1.庄生晓梦谁是梦
断断续续的哭声渗进眼前的黑暗,君玉努力撑开眼皮,就看见一只蜘蛛攀着游丝从灰扑扑的承梁上吊下来,晃晃悠悠荡着秋千。
她脑袋里马上转出来这样一句话:我这一觉,真的睡到天荒地老了不成?一睁眼,竟和蜘蛛兄做起了邻居了?
她张了张嘴,想和蛛兄打个招呼。舌头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君玉吓了一跳,动了动胳膊,偏头一看,又小又短,跟一截小嫩藕似的。踢踢腿,嘶,真疼!我踢的真的是腿吗?
坏了!君玉在心底哀嚎一声:“莫不是本‘太监专业户’挖坑太多,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怒之下,给本姑娘换了个壳子,打包扔出地球穿越了?”
她看着蛛网遍结堪比盘丝洞的茅屋顶,身下僵冷生硬能跟稻草相媲美的旧棉絮,无比悲伤的得出了一个结论:本太监,呸!本姑娘,果然是后娘养的!
重重冲击之下,她终于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啦。
秋日的阳光透过漏风的窗子,淡淡照在墙角的小床上。
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背倚着土墙,手里是一本摊开的书,口里念念有词,手指还在半空中不断地比划。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鬼画符一样比划完一句,嘴里念一句。然后,用另外一种诡异的腔调再念一遍。
家里没有纸笔,这唯一的一本书就是仅有的珍藏。君玉只好这般照着这本书识字。
古有欧阳母画荻教子,今有君氏划空为书,君玉想到这些,苦中作乐地笑了笑,不知道她这一勤奋好学的表现有没有可能被载入史册。
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前世的篆字有些类似,但这对于君玉目不识丁的状况来说,没有丝毫改善。文字的发音与普通话也有很大差异,就像是走了样的广东话。
于是乎,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经历过高考血与火淬炼的“猛禽”版学习机,君玉只能无比悲哀的重新捧起书,再一次踏上了识字扫盲学说话的道路。
所幸,她的这幅新皮囊虽说质量不咋样,但脑子却是出奇的好使。过目不忘,过耳不遗,这些她在前世只能当成传说来听听的天赋,这具身体都有了。
近午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温柔地覆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八月的微风熏然如酒,到处浮漾着桂花的馨香。
云淡风轻近午天,异客他乡愁不眠。
君玉忽然想起来这样一句话,好些记忆如开了闸门的水,汹涌涌上心头来。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了。
在命运接二连三的嘲弄之下,君玉终于理清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究竟有多烂。
这身体的原主也叫君玉,从出生到换了芯子,刚好满一周岁。
君玉穿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母亲刚刚过世,除了她,家中只有一个十岁大的小哥哥。
母亲的后事是在邻居的帮助之下料理的。
看着小哥哥一个人忙里忙外还不忘照看她的身影,她很没有原则的心软了,打消了那个绝食穿回去找老天爷算账的念头。
至少,这里还有一个人心心念着她。而在另一个世界,她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前世,一场新型流感横扫了大半个中国,住在闹市区的君玉一家集体中招,只有君玉一个人,从病毒的包围圈里闯了出来。
被隔离治疗的时候,她是孤独的。可痊愈了以后,她却更加孤独。
这个世上最幸运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呢?
家人都不在了,而我还活着。
她恨不能也一起死去,可又必须代那些死去的亲人好好活着。
她哭过,闹过,恨过,最终走上了爬格子码字,管挖不管埋专业坑户的吐糟之路。
前事不可追。
再说这具身体,原主君玉在母体之中的时候,因为母亲身体太弱,亏损了根本。出生之后,家人才发现,这孩子双腿骨质太脆,竟是不良于行。
已经一周岁大的君玉只能整日整日地坐在床上,与承梁上的蛛兄大眼瞪小眼,相吊相慰。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最初的时候,她连周围人说的话都听不懂。原主君玉在她穿来之前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邻居们都说,这个女孩子是傻的。
当她在小哥哥耐心的教导下,奶声奶气地喊出一句“哥哥”的时候,十岁大的小哥哥君晟泪流满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只看到,那个只在母亲逝世后哭过的男孩子眼里交织着的激动和喜悦亮得灼人眼睛。
莫名地,她也流出了泪,哭得不能自已。
前世的泪,今生的泪,脆弱与坚强的交错,相依为命的心酸与温暖。
“哥哥!”
不知何时,君玉放下了手里的书,嘴里喃喃地念。
纵然这个世界不能尽如人意,可总有些什么,值得人笑着活下去,不是吗?
活着,本就是希望啊!
屋子外头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动,君玉抬起小手擦掉了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泪水,嘴角弯起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木门打开,金色的阳光如碎金般倾泻进来。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地君晟从阳光里走进门来。
他皮肤略黑,眉眼的线条仿佛是铁钎凿出来的,深邃而优美,下颌略尖,眼中清光湛湛。乍一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乡下庄户人家养出来的儿子,反而像是个读书人家穿了身粗布衣裳的小公子。
君晟见着妹妹,清冷地目光里泛上一层动人的温暖,笑道:“玉儿可是饿了,哥哥这便去做饭。今天正午,咱们有鸡粥吃。”
“哥哥,”君玉的目光落在君晟背在身后的右臂上,咬了咬唇道,“我帮哥哥敷药好不好?”
君晟跟着村里的郎中习医,时不时就要上山采药。有时候,他也会自己上山去采些药换点儿钱作为家用。
山中环境艰苦,受伤便是家常便饭。君晟独立惯了,淡笑着摇摇头:“哥哥没事儿,这点儿小伤,我自己能料理得来。”
君玉心里一疼,腿上也传来一阵钝痛。小女孩的眉头皱了皱,心紧紧皱成了一团,翻涌着一股难说的酸楚滋味。
无能为力,她恨极了这种感觉。
“腿又疼了?”君晟眼里透出担心之色,几步走到床边,双手在她几处穴位上推拿了几下,心疼道:“玉儿,哥哥一定会治好你。”
忍着刀割般的剧痛,君玉勉力笑了笑,柔嫩的小手轻轻落在小哥哥满是伤痕的手上,低低道:“玉儿也相信哥哥!”
这正是:
庄生晓梦谁是梦,迷蝶孤伶最飘零。
如今贫贱共悲喜,两世孤魂两心同。
2.亦哭亦笑望仙行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嘭嘭嘭的砸门声。
“君家小子,快来开门,有人找!”隔壁刘家婶子的大嗓门远远地传到院子里来。
君晟站起来,道:“哥哥去看看!”
君玉点点头。君晟刚要出门,就听门口处的刘家婶子一声惊呼。
“天哪!仙人,村里来仙人了!”
屋子里,忽然多出了两个人。
君玉愕然抬头,与君晟一并看向凭空出现在简陋的茅草屋里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人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高冠博带,眉目清俊,只是周身气质清冷,流转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华。
另外一人貌似中年,身子略有些肥胖,嘴角挂着笑,站在年轻男子身后的时候,背脊微微有些弯曲。
年轻男子的目光落到君玉身上,清清冷冷道:“你就是君玉,君绮珊的女儿?”
君绮珊,是原主君主那位过世的母亲的名字。这一位,莫不是母亲的亲朋故友?
“我是君玉。”她仰起脸,认认真真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是你的父亲,来接你回家。”
仿佛晴空里炸了一个霹雳,年轻男子这句话方落,君晟的身子晃了晃,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沿,才能稳稳地支撑起身子。
背着阳光,小哥哥微微垂下了头,阴影里,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此时此刻,那双清光湛湛的眸子里,燃烧着的应该是熊熊的愤怒和痛苦吧?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冲着他大声质问:母亲缠绵病榻的时候,你在哪里?母亲撒手人寰的时候,你在哪里?原主君玉生而痴傻,从来都没能站起来过,她魂魄散尽玉殒香消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可是她不能。
并不是每一个父亲都是慈父,每一种仇恨都能被释怀。
从这个年轻男子望着她的目光里,她看不到温情,看不到愧疚,也看不到慈悲。
也许是他将情绪藏得太深,也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仙人啊,君玉前世看过很多仙侠小说,自己也动笔写过,知道对于仙人这种生物来说,血缘羁绊,常常也只不过是一段无情因果。
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容不得弱小的凡人说一声拒绝。
何况,修仙,长生,这样一个获得力量,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就真的舍得放手么?
君玉的目光落在自己还在疼着的腿上,百感交集。
若是能有所不同,她想,也许,就是与魔鬼交易,她也甘愿吧?
没有失去过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贵,没有失去健康的人也不知道健康的当惜。
她终究只是个弱小的凡人,一个没有强大的力量,却又有一颗不甘屈服的心的凡人。
恨不敢恨,爱不能爱。笑着掩去心痛,仰头迎接风雨。
所谓骨气,所谓气节,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如此可笑可怜而不堪一击。
命运大神在她头顶之上无声的讽笑:君玉啊君玉,你看,力量面前,你也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呢!君玉用力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
若是成神之前必得先成魔,那么,我就如命运所愿,向前一步,含笑步入深渊。
日光里,小女孩忽然仰起脸,嘴角浅浅一笑,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我不要离开哥哥。”她说。笑容纯真如出水的莲,心痛的却好似刀割。
年轻男子淡淡扫了君晟一眼,仿佛天上落下一片冰雪:“可以,不过,你们需要先测一下灵根。”
君玉柔软的小手轻轻覆在君晟青筋尽现的手背上,君晟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反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东西,不必语言来说。
年轻男子身后的中年人立即向前跨出一步,手腕一翻,掌心已经多出了一个玉尺。白色的玉尺之上,隐隐能见到一道道刻度般的凹痕。
中年男子先是走到君玉身边,示意君玉握住玉尺。
君玉依言照做,小手握住玉尺的瞬间,玉尺之上青光大作,整条玉尺发出盈盈绿辉。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惊色:“木灵根,纯度,十成,天品。”
就在这时,玉尺突然暗了下去,一点红色辉光从玉尺的一角透出。
中年男子脸上的惊喜顿时变成了失望,叹惋道:“火灵根,纯度,一成,下品。”
年轻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辨不出喜怒:“木火双灵根,资质尚可。”
君玉松开手,心里有了计较。看来,这个世界的灵根设定,还是越纯粹越好。
君晟的灵根也很快被中年男子测了出来,同样是双灵根,却是金火双灵根,两种灵根都是上品。
清俊男子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很快收敛起这一瞬即逝的情绪,道:“也不必收拾东西了,现在就跟我走吧!”
君玉依旧一动未动,年轻男子的目光中透出疑问来。
中年男子主动开口道:“家主,二小姐生来体弱,双腿有疾。”
清俊男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俯下身子,两指搭上君玉细弱的腕脉,脸色越来越凝重。
见此,君玉的心狠狠一沉。
莫不是,就连仙家手段,都治不好自己?
良久,清俊男子抬起头来,叹道:“先回家再说罢!”
他衣袖一拂,君玉但觉眼前一片沉沉黑暗。下一瞬,就见到了湛湛长空和缕缕云烟。
白色的云舟从村子上空飞过,舟上却是安安稳稳如在平地。君玉坐在云舟一侧的船舷边上,垂首便能看到,破败的茅屋和寥落的林木正在飞快地向后退去。
长风浩浩从云舟上方流过,云舟里却是温暖平静不见一丝凛冽。
仙家手段,哪里是区区凡人能够臆测?君晟眼里头一次透出了掩不住的震撼和向往。
船行云间,君玉翘首,心中亦是一阵激荡。
以往只能在作者UU小说才能体会一二的场景,如今真真切切地摆到了眼前来。
这已经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云舟渐行渐远,荒村渐渐没尽船尾的地平线。
船上的小人儿只向后看了一眼,便又漠然移开目光去。
高处风光无限好,可风光背后,却是无尽血色、暗沉深渊。
而她,只能一步步向前,蹒跚走下去。
这正是:
八千云月绝尘径,十万长风世不同。
是舍是得谁在乎,亦哭亦笑望仙行。
3.艰难困苦怎堪忘
白色的云舟上,君玉手里抓着一支笔,在君晟的教导下,一笔一划地描着大字。
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含笑坐在一边儿,时不时指点君玉一二。君晟毕竟年纪还小,虽说识得不少字,但碍于眼界,见识也是有限。
这一世的父亲在船头打坐,君玉已经从他口里得知,此人是府中的大管家楚华。
不知何时,坐在船头打坐的男子也走到了女儿身边。
“艰难困苦君须记,玉汝于成大道行。”他低头,将君玉刚刚写好的两行字念出声来,赞许道,“玉儿的名字便是出自于此吧?君玉,是个好名字!”
小姑娘抬起头,甜甜一笑道:“谢父亲夸奖。”
清俊男子的心情显然也很好,放柔了语气道:“玉儿要记得,为父姓楚,名天行,玉儿以后也姓楚。”
他蹲下身子,从小姑娘手里接过笔,在白色的纸上写下了“楚君玉”三个大字,怜惜道:“这是玉儿的名字。”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的母亲为你取了个好名字。玉儿一定要谨记。”
君玉笑着点头应下,心中却是微微一沉。
她不知道原主的母亲为什么会给女儿取这样一个名字,但自己的名字,却是实实在在由此而来的。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前一世的父母离开前,曾经对她如此说。
这一世的父亲也是如此说。
她仿佛看到宿命的影子,在云端里笑得狰狞。
“父亲,我的双腿,是不是好不了了?”日光下,小姑娘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衣裙,眉眼精致如玉人儿。
楚天行微微叹了口气道:“暂时没有办法。玉儿可愿意修仙?等玉儿修炼到元婴期的时候,就能够肢体重塑了。”
“修仙?”有多年仙侠小说阅读史的君玉对这两个字可是一点儿也不陌生,她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道,“玉儿修仙了,是不是就能站起来了?”
楚天行微微笑了笑,道:“玉儿只要用心修行,会有那么一天的。”
“管家,”他对楚华道,“还有半个月才到天音城,你便为他们兄妹启蒙吧!”
楚华恭声道:“是,家主。”
午后。
“这是修真界最常见的功法《长生诀》,任何灵根的修士都可以修炼。二小姐与君公子还没有修炼功法,可以先以这本功法引气入体。”楚华将手里的两本书递给兄妹二人,道。
君玉与君晟双双接过,道过谢后,楚华开始为两人讲解引气入体的步骤。
“引气入体要经过三个过程,第一个过程是‘感气’,就是感觉到灵气存在的过程。你们知道什么是灵气么?”
楚华见君玉和君晟脸上都露出了思索之色,微微一笑,道:“灵者,万物之根本也。天地所衷谓之灵,土石生智谓之灵,草木成精谓之灵,人之有识亦谓之灵。这句话的意思你们不需要现在就明白。待会儿打坐时静心感悟,自然会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灵气也有属性种类之分,与人的八种灵根一一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五行灵根,以及风冰雷三种变异灵根。修士修行,本就是去芜存真的过程。是以,灵根越纯粹越好。极灵根纯度越高越好,灵根种类越少越好。而异灵根比之常见的单灵根又要好上一些。君公子与二小姐都是双灵根,在修士之中,这样的灵根资质属于中上。”
君玉仔细听着,这个世界的灵根设定与她记忆中的小说世界也大体一致,那么,前世看到的修炼秘诀就应该也能适用吧?
楚华继续道:“修士的资质,除了灵根以外,还有悟性和机缘。机缘一说,你们可以理解为运气。而悟性,则是指修士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力。”
君玉暗道,灵根资质不足,可以以悟性来弥补。而悟性,她想,是不是可以培养呢?
楚华盘膝而坐,摆了一个姿势道:“你们注意看我的姿势,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双目可以微闭,呼吸要轻缓均匀。这个姿势有助于你们感气,以后打坐修炼,也都是这个姿势。”
君玉与君晟也盘膝坐下,像模像样的摆出一个五心向天的姿势。
楚华暗暗点了点头,指正了几处不对的地方,暗道:“这悟性还可以。”
“再说引气,就是将你们所感觉到的灵气引入自己的身体之中。集中注意力,以意念将灵力驱使到身体之中。”
“至于运气,就是将纳入身体的灵气按照功法口诀,在周身之中运转一个周天。”
“引气入体需要你们静心凝心,心无旁骛。你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尝试。”楚华道,“一般而言,单灵根引气入体几个时辰就好。双灵根可能需要几天。三灵根一般要一个月。这只是修炼的第一步,你们不必担心自己做不到。”
君玉与君晟双双应下,道过谢后,楚华将两人带到云舟底层的房间里,道:“引气入体之后,身体会排出大量杂质。到时候,你们不要怕。”
他掏出两个玉瓶,分给两人道:“这瓶里是辟谷丹,服一粒,可管一天不饥。”
君晟接过来,递给君玉一瓶,问道:“我和玉儿不能在同一处房间引气么?”
楚华摇摇头道:“不行,初次引气,最忌打扰分心。这两间房间里有聚灵阵,就是可以聚集灵气的阵法。你们在房间里引气入体,可以更容易一些。”
“多谢华叔!”君玉道了谢,转身安抚地拍了拍君晟的手背,“哥哥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有事需要帮忙就喊哥哥,哥哥就在隔壁。”君晟道。
君玉笑了笑,道:“我知道。”
楚华把君玉抱到了房间里的蒲团上,关好房门后,就离开了。
君玉按捺着心中的激动,打开《长生诀》的功法书册。
第一页,是一张标着人体经络穴位的图解。她仔细看过一遍,发现与前一个世界没什么不同,先安下三分心来。
拜这一世灵活的大脑所赐,只细细看过一遍,就记了个差不多。她转而开始看后面的功法。
功法卷第一页,是全篇《道德经》。
第二页,是功法总诀。
第三页,才是功法口诀。
君玉没有急着看功法,前世的经验告诉她,一本书的封面和前言中,可能藏着许多重要的东西。
她认真将《道德经》诵读过三遍,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似乎身心真的清静了几分。然后,她开始逐字逐句的读功法总诀。
书读百遍,其意自见。这句话在古中国曾经被传诵了几千年。其实,若反过来的话,不就是不见其意,需读百遍,百遍之后,便见其意。
也就是说,若是担心看不懂,或者懂得不多,只要读上百遍,就一定能看出些东西来。
这法子君玉前世就用过。
而关于悟性,悟性是什么呢?
楚华说,是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力。
君玉想,或者,它可以被具化为想象力、联想力、判断力、敏锐力等诸多要素。
作为一名资深写手,她将之总结为:悟性,就是一个人的思维逻辑性和发散性。
举个例子来说,同样是种子发芽,有的人看见的是嫩叶,有的人看见的是不屈,有的人看见的是春天。
于是,君玉大胆总结道:“既然悟性是思维的逻辑性的具体表现,那么,它就是可以被训练的。”
怎么训练呢?这个过程或许与她前世太监生涯中挖坑时的经历类似。
首先要多想,深入的想,类比着想,创新着想,想的多了,其中某些花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绽放出璀璨的烟花。
然后要多看多听多记。高大上地说,就是增加自己的见闻和阅历。
君玉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但君玉也不是个勤奋的人,于是乎,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每遇难题便总想着另辟蹊径,找出规律,总结经验,下次省力。
总结经验比自己单枪匹马出去闯荡要省力得多,懒人的懒有时候也不全是缺陷。
那么,勤奋加上技巧呢?君玉自忖,她的灵根不算顶好,跟别的人比,她的优势在哪里呢?
勤奋?别人未必就不如她勤奋。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勤奋总有个极限。
背景?她只是一个小山村妇人的女儿,看父亲的样子,只怕是另有妻儿的。不然,楚华怎么喊她“二小姐”?她这个身份,放在古代,就是庶女吧?这个身份,不被主母嫡姐嫡兄打压就该谢天谢地了。
家世,她根本指望不上,也不打算指望。能够讨好一下这个父亲,就是她的底线了。
从骨子里来说,君玉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的自尊心很强,虽然有时候也会屈膝折节事权贵,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就比别人低一等。恰恰相反,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她总是希望做得比别人好些。
上辈子挖坑太多,大约也就与她骨子里的苛求完美有关。
师尊?她想象不出,自己有哪一样能引人垂青的。特别是,自己的双腿不能站立,不良于行,这意味着,不能经常动手,不能外出历练,也不可能有什么机遇奇缘。修炼之途,就等于废了一大半。
机缘?她会是女主么?君玉笑着摇摇头,仙侠小说千千万,君可见哪一个女主是残疾人?毁容都比站不起来要好一些吧?说来,毁容的女主貌似还很多的。
何况,敢把自己当女主得女主,总是死的特别快。否则,女配文炮灰文路人甲乙丙丁文为何长青不衰?
总而言之,君玉穿越后,手里抓着的是一把烂牌。
没有母亲的留下的可能会是空间、法宝或者功法的玉佩、玉镯、玉戒和玉簪等物,没有疼爱自己的爹娘,没有强大的家世,没有绝世的天赋和神秘体质,她只是一个除了破败的身体,一无所有的普通人。
唯一能作为依仗的,就是前世今生这多出来的经历了。
所以,她想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立足,就必须把这一点利用到极致。
事到如今,君玉给自己定下了第一个修真十年发展规划:韬光养晦,以弱示人。低调低调,后发制人。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无声默念了这十六字方针几遍。
“这就是我以后的座右铭了!”她忍住了将这十六个字写下来的冲动,在心底无声地说。
这正是:
艰难困苦君须记,玉汝于成大道行。
藏锋敛锐悄然立,静待新雷向晚声。
4.甘以孤心叩长生
门外,楚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用神识默默关注着这两个孩子。
君晟显然很勤奋,打开功法,读了几遍后,就开始像模样地打坐了。
而君玉,这个在她看来很沉静的小丫头,居然先是细细读了几遍《道德经》。这《道德经》,他是教过的。暗道,许是年纪还小,不知道修炼要勤奋吧?
然后,这丫头居然跟功法概述杠上了。
那又不是修炼功法,你捣鼓它干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只能将之归结为:小孩的心思,大人们你别想猜。
大约将那不长的功法概述读了一百遍,在楚华自己都觉得无趣的时候,这丫头终于住了口。
“现在该用功了吧?”他在心里暗道。
谁知,这丫头居然将书本一合,托着下巴,出起神来了!
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练功么?楚华心里都急得慌。犹记当初,他引气入体的时候,可是激动了好长时间。
修真界的孩子一向早慧,平日里,他看这丫头,沉稳敏慧,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孩子啊!
他在门外静静瞧了半个时辰,这丫头居然还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罢了!事到如今,他也不着急了。就在门外盘膝坐下,静静打坐,同时用神识关注两个小家伙一番。
我就不信,小丫头你就是不练功了!
而君玉呢?这会儿,她的确没有急着翻看功法。
日后的发展规划制定好了以后,目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引气入体。
根据前世遍阅群仙的经验,引气入体,若是能沟通天地,当一举成功。
她是木灵根为主,火灵根很弱的双灵根资质。日后的主修功法,也是以木灵根功法为主。
木主生机,性温和,外圆内方,是循循渐进,长久不衰之象。
君玉很喜欢这一灵根,丝毫不曾因为它的攻击力不足而不满意。
比起刹那间的璀璨,她更愿意静水流深,长长久久。
她没有遵照什么五心向天地的打坐方法,而是翻开功法,将运功路线默记了一遍,然后,推开书,继续托着下巴发呆。
门外的楚华见小丫头翻书,心里跳了一下。见着小姑娘只看了一遍,就又开始发呆。默默摇了摇头,随她去吧!
木,君玉闭着眼睛,在心里想象着前世见过的草木森林。
她在心里描绘着一副磅礴的画卷:古木参天,十几丈高处,树冠如伞花层层绽开。芸芸林木,密密地立着,林子里一片阴暗,阳光从繁枝密叶间漏下来,只余一缕缕金线。
潮湿的泥土里,有种子在悄无声息地发芽。顶破种皮,穿过土层,将小小的嫩叶迎着微弱的风展开。
它尽可能向着阳光靠拢,根系拼命与大树争抢水分。
只凭着一缕缕微弱的阳光,它从一粒种子,长成一株草,从一根茎,蔓延成一片绿色。
秋天时候,开了不起眼地,不能被称为花的花,将种子迎风撒出去。然后,枯萎。在来年春风又起的时候,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安家。
生生不息,生生不绝。
木,生命。可参天傲立,可平凡弱小。但不管哪一种,都是在以自己独特地方式,将生之意志代代相传。
世界上最令人惊奇的事物,就是多姿多彩的生命。
君玉记起了前世看过的一句话。
她将自己当成了一粒种子,学着一棵植物一样,在四季轮回里走完一个春夏。
经常提笔的人都是擅长自我陶醉的人。君玉也一样,当想象无法满足你倾诉的愿望时,你很可能会提起笔。
说起来,舌头的上下翻飞,大约是最受限制的一种表达方式了。当提笔的冲动愉悦了你的时候,你就会唾弃使用舌头的交流方式了。
一个人说的话少了,那么,她想的东西就会多得多。
前世今生,君玉都不是个多话的人。作为一个标准的“宅女”,她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
如今也是一样,大约灵根这种东西,的确是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神异吧,不知什么时候,君玉清晰的看见,自己身边多了好些绿色的光点。
她明明没有睁眼,可这些碧色的荧光却是如此的清晰。
像是一天星子,也像是一群夏夜的萤火虫。
它们围着她翩跹舞动,君玉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亲切和欣悦。
她忍不住伸出手,千万点碧色荧光聚拢到她的手心里,在一片沉暗中,仿佛一盏明灯。
这时候,门外的楚华也睁开了眼睛。他的神识观察到,小丫头闭着眼睛,不知何时支起了肘,头枕在掌心,嘴角微微含笑,仿佛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这丫头是睡了?”楚华百思不得其解,“这梦里也能感气?”
“可惜了!”他暗叹一声,若是这丫头醒着的话,现在打坐,应该能一鼓作气的完成整个引气入体的过程。
事实上,君玉的确不着急引气入体。
她在尝试着用意念操控这些绿色的光点,将它们慢慢拼成一只蝴蝶,一片树叶或者一朵小花。
她知道,她这是感气成功了。
可是,君玉这人,一贯是习惯在成功的基础上做到完美。所以,她不追求什么速度,而是希望自己的感气过程能更深入一些。
既然做不到独占鳌头,那就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
事实上,这也算是她歪打正着了。这所谓意念,就是神识的雏形,君玉这般锻炼,增强的不仅是对灵力的亲和力,还有日后对神识的操控能力。
此时,君晟也看到了身前浮动的彩色光点,金色的、红色的,在身边飞舞。
他小心地用意念捕捉它们,将之缓缓向身边靠近。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过程,有的逃开了,有的滑了出去。还有一个光点,明明就要渗进皮肤了,他心里一激动,眼前的世界晃了晃,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日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去,与灵力光点斗智斗勇的时间过得飞快。
黄昏时候,君晟已经成功地将一部分红色和金色的荧光点捕捉到了经脉之中。
而君玉呢,她正在用意念专心致志地拼出一枚心形的树叶。
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个过程,在重复的过程中,渐渐摸索出了捕捉灵力与操控灵力的技巧。树叶成形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逼真。
其实技巧这种东西,在任何一件事中都是存在的。
只要你留心去摸索,总能找到更省力更简单的方法。
世事洞明皆学问,从来实践出真知。
肚子的饥饿感将君玉从自娱自乐中唤醒,她摸出了玉瓶,塞了一颗辟谷丹到肚子里,静静感受着那种饱腹感从小腹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这是修真之人独有的享受,这是力量与强大的召唤,君玉双拳微握,心中一片愉悦的坚定。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华叔,请进来吧!”
楚华推开门,道:“二小姐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君玉笑笑,道:“猜的。”
其实,是因为与敲门声一并传进耳朵里的,还有稍稍放重的脚步声。
楚天行走路从来都是不闻声息的,因为他是主人,不需要刻意出声避讳。而楚华是下人,不会无声无息地靠近主人,这是他印到了骨子里的习惯。若是君晟,他的脚步就应该更重些。
楚华将君玉抱上了床,道:“君公子还在修炼,不便打扰,我想着,二小姐自行安歇就好。”
君玉笑道:“还是华叔考虑周全,多谢您照顾。”
“二小姐言重了。”华叔道,“您年纪还小,不必急着修炼,养好身体要紧。”
“我记下了。”君玉不知他这话究竟是关心还是捧杀,顺着他的意思道。
楚华帮着君玉解下外衣,盖好被子,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君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默默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睡觉,而是继续与那些调皮的木灵力们周旋。
不管楚华和楚天行究竟是不是一直在用神识关注着她,也不管他们的举动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她都要表现出一个不思进取,悟性不佳的形象来。
“韬光养晦,以弱示人。低调低调,后发制人。”君玉在心里低低地念,她不打算将这十六个字告诉任何一个人。
秘密,只有藏在自己心里,才能被称之为秘密。
她输不起,就只能做最强的防备,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做最坏的打算和预期。
黑暗里,小女孩的眼角渐渐有泪水沁出。
有心里话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讲,连写在纸上、念出声来的愿望都不能被实现;有伤心的泪水只能无声的落,连被人看见和哽咽出声地权利也不能再有。
她知晓,这是强大的代价,孤独的开端。
可是,她甘之如饴。
都说难得糊涂,可就是有一种人,宁愿清醒着痛,也不愿糊涂着笑。
这正是:
宁投炼狱洗肝胆,甘以孤心叩长生。
君王从来皆寂寞,绝顶之上最无情。
5.另寻曲径通幽境
君晟修炼了一夜,君玉也修炼了一夜。
但在一直用神识默默关注着两人的楚华眼里,君晟是专心致志地打坐修炼了一夜,在天明时成功引气入体。
而君玉,这丫头是一心一意地做了一夜的好梦。这期间,精纯的木灵力一直在她身边盘旋,但这丫头居然就是不醒。
只有君玉知道,她在这一夜究竟做了些什么。
木灵力在她意念的驱使下,已经能很好的服从她的意志。如臂指使,运转如意。
但是,自始至终,她始终都没有能看到红色的荧光点。
也就是说,她始终感觉不到火灵力。
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是她的火灵根纯度太差,以至于很难感受。
还有一种可能,君玉想,也许,她的灵根中根本就没有火灵根。是有人在她测灵根时做了手脚。
她想不明白,便暗自决定,先不急着引气入体,接着坚持“感气”的过程三天,若到时候还是感觉不到火灵力,便就此作罢!
等回到了家,再想方设法查一查典籍或者自行重新测一遍灵根。
来帮着她起床的依旧是楚华。
“二小姐今夜睡得可好?”楚华帮着她船上衣服,问。
“很好!”君玉揉揉眼睛道。一夜未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木灵力一直在她身边萦绕也能滋养身体的原因,精神竟是比之睡过还要好。
木,主生机,养体魄。君玉对自己的灵根越发满意起来。
早餐依旧是辟谷丹,早餐之后,君晟换了新衣裳,容光焕发地走了进来。
小小少年的肤色已经不复昨日的黝黑,深邃的五官越发俊逸起来。他的眼里还残余着兴奋和欣喜,看起来神采飞扬,英气逼人。
“玉儿,昨天睡得可还好?”
“很好啊!”君玉笑道,“哥哥成功引气入体了?”
君晟点点头,道:“是啊!玉儿也能做到的!”
“哥哥好厉害!”君玉赞了一句,问:“哥哥看到的灵气是什么颜色的?”
“是金色和红色的,我想,应该是和我的灵根相对应吧?”君晟道。
君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谈了几句,君晟兴致勃勃地继续去修炼,君玉则继续闭上眼睛,与木灵力周旋。
绿色的木灵力与她越发亲近起来,有些甚至不需要君玉特意召唤,自发地钻入她的皮肤。
君玉心中一动,她没有驱使着灵力渗入经脉,而是任它们留在肌肉和筋骨间。
木灵力与暴虐的金灵力和火灵力不同,木灵力温和,有滋养之效,那么,留在骨肉之中的木灵力,是否也能滋养骨肉呢?
这样想着,她便任由大量的木灵力渗进身体,却刻意的不将它们引入经脉。
随着渗进身体的木灵力越来越多,骨肉之间,一种温暖之感渐渐弥散开。
君玉心中一喜,她还没有使用神识内视的能力,不知道内里究竟是何种情况。但从身体上传来的感觉知道,木灵力确实能滋养骨肉。
这样一坐又是一整天。
在楚华看来,木灵力进入君玉的身体,君玉应该算是在“引气”了。这是一个积累灵力的过程,但灵力在经脉中聚集成线的时候,就可以按照功法“运气行功”了。
日暮时候,木灵力已经不再自行渗入君玉身体之中了。
她模模糊糊的知道,这应该是由于骨肉中的木灵力达到了一种“饱和”状态。
夜里,她也不再强求木灵力入体,而是继续用意念控制着木灵力在眼前堆出一条条树枝。
道法自然,过犹不及。她硬生生忍下了引气入经脉的冲动。
修行,最忌贪多求快,急功近利。
根基,越是牢固越好。
次日,经过一夜的消耗,骨肉中的木灵力应该是所剩不多了,君玉继续任木灵力自发渗入骨肉。
这一次,仅仅一个上午之后,“饱和”状态再次降临。
君玉心中有了分寸,几经往复,三日后,木灵力已经不再自发入体了。
君玉伸手按了按双腿,依然是疼的,并没有好转哪怕是一星半点。
暗叹一声,到底是先天不足的,后天诸般手段皆是无可奈何。
在小哥哥君晟担忧的目光和楚华不解的神色中,三日后,君玉终于成功地引气入体。
木灵力畅通无阻地进入经脉,在意念的控制下,沿着经脉转过数个大周天。身上也如楚华所说,排出了一层厚厚的杂质灰壳。
楚华一个涤尘术落到君玉身上,就将君玉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
“二小姐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以后,按照功法口诀继续修炼就好了。”楚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荷包,递给君玉,道:“此物名唤储物袋,二小姐认主之后,就可以将东西放进去了。”
他十指翻动,缓慢而流畅的打了一套指诀,道:“二小姐注意看我的手势,待会二小姐如我这般,将灵力灌注到指尖,均匀得打完这套指诀,将划出来地灵印落到储物袋上,就是认主了。”
“多谢华叔!”君玉道,学着楚华的模样,灵力集中到指尖,一边翻动手指,一边将灵力引出。
这一套动作做完后,她的意念能清晰地看到,划出的印符,是一个篆书的“伏”字。
这个篆书的“伏”字一落到白色荷包上,君玉便感觉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自己的识海与荷包连了起来。
意念抽成线,这就是所谓神识。神识探入储物袋,便“看”到了一个大约有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分门别类的放着一些各色衣物和首饰。
除此之外,在一个不起眼额角落里,还有一本纸质的书,一小堆彩色的石头和十来个玉瓶。
“这里面是家主为二小姐准备的一些日常用品。”楚华说道,“这些东西应该怎么使用,书中都有详解。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二小姐只管问我就好。”
“多谢华叔!”君玉笑道,“还请华叔代我谢谢父亲。”
一番客套之后,楚华告辞离开,君玉将书取了出来。
书的封面上,是“修真常识概述”六个大字。
这大约是本说明书之类的东西了!君玉道。她的便宜父亲,虽然这几天一直没有来看过她,但是东西准备的却是周全。
对自己这个女儿,他也是用了几分心吧!
也许,他也是在乎她的,只是不知应该怎么表达。
也许,他只是想从自己身上,为那仅有的一点良心和愧疚求一个救赎。
但无论如何,他欠原主君玉和君绮珊的债,都已经无法偿还。
她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又满是清明和冷静。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这几度朝夕共,盖棺定论尚早时。
正是所谓:
大道三千阻且崎,感情用事戒慎之!
冷眼旁观情冷暖,是喜是憎看明时!
6.步步薄冰步榛荆
就如同地球的人类摸不清宇宙的边界,修真世界的边界究竟在哪里,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书中言,修真界有三千大世界,六千中世界,九千小世界也不过是言修真世界的界面之多。
君玉所处的这个世界,名曰千月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世界,依附于附近的大世界流光界。
从书中得知,这千月界由五块大陆组成,以面积最大的中州大陆为中心,南北是终年常覆冰雪的南寒大陆和北寒大陆,东方是由众多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东方列岛,西方是属于魔修势力范围的西荒大陆。
飞舟一路向南,空气里灵气渐渐浓郁。
飞舟之内,更有聚灵阵的加持,十余天后,君玉与君晟都将修为顺利稳定到了炼气期第一层。(修真者修炼的境界次第为:练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出窍期-分神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渡劫之后就可以飞升仙界了。)
炼气期共分十二层,其中,一到四层是初期,五到八层是中期,九到十二层是后期。炼气期初期只能勉强使用些小法术,不能使用法器。君玉目前炼气期一层的修为,尚不足以使用大多数低阶法术,目前,她只学了一个观灵术和一个除尘术。
观灵术,就是可以观察到与自己同在一个大境界之人的修为的法术,基本上不消耗灵力。除尘术属于简单的风系法术,可以用来打理身体和衣服。
“二小姐,君公子,你们看,这里就是天音城!咱们楚家便累世居住在这里。”楚华指着飞舟之下的一座被群山半抱的城市,郑重地说。
“书中载:天音城,背倚南北绵延万里的方诸山脉,面朝面积广阔的红河平原。
十五万年前立城,十二万年前,千月界修真大门派之一的天音阁就是在这里竖起了山门。”
“天音城?”君玉默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反复斟酌后,竟好似有了种奇异的神秘和郑重。
不仅仅是它背后那含翠的群山,不仅仅是它前方那蜿蜒的红河,也不全是因为云端之下的整齐巷陌、鳞次屋宇、栉比飞檐。
天音!
修行只为明大道,长生唯愿聆天音。
中州大陆南方修仙者的圣地,十数万年传承积淀的深蕴,尽在这一城,一山,一水,一个天音!
还没有踏进这一座城市的时候,她想,她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飞舟掠过山岭和长街,在一座空旷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这处院落紧邻着一片荒山,院子收拾得齐整,却越发显得安静和空旷。
“家主,夫人已经收拾妥了院子,吩咐婢子二人服侍二小姐。”两个十余岁的少女走上前来,欠身一礼。这两人俱是一身简约干净的青衣,修为也都是炼气期三层。
“好,我知道了。”楚天行淡淡地点点头,指了指君玉道:“二小姐身子有些不方便,你们要尽心服侍,不可轻忽。”
两名少女半低着头望了君晟怀里单薄的女孩子一眼,眼里没有露出一点儿异色,恭谨道:“婢子记下了,定会用心服侍。”
楚天行又叮嘱了几句,君玉一一应了,楚天行便带着楚华离开了这座空旷的院落。
楚天行与楚华离开后,两名青衣少女并未因为小主子年纪小而有一丝怠慢之色。
个子高一些的少女屈膝一礼:“小姐一路劳顿,朝华先带小姐去房间休息可好?”
君玉点了点头,温软笑道:“好,你叫朝华?”
“正是。”朝华微微垂眸应道。
另一名个子矮些的少女也欠身一礼,含笑道:“朝颜见过小姐。”
“朝华,朝颜,真是一对好名字,你们是亲姐妹吗?”
“小姐聪慧,我们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朝华道,“婢子是姐姐,比妹妹大两岁。”
“难怪,你们看起来感情这样好。”君玉半是羡慕半是赞赏道,“瞧着你们这通身的气质皆是不俗,也是从小就在这楚家长大的么?”
“多谢小姐夸奖,我们姐妹是五六岁的时候来得楚家,之前一直做些杂务,最近才被管家调过来。”朝华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君玉心思转了转,笑道:“这么说,如无意外的话,你们会一直跟在我身边,是吗?”
“小姐说的不错。”朝华道,“我们姐妹定当尽力服侍小姐。”
“好。”君玉笑道,“记住你们此刻说的话,只要你们不背叛我,我定然全力回护你们。
都说花无百日红,人也未必有百日衰。你们看,那始终平凡无奇的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开一朵让人惊艳的花。”
君玉的声音放得重了些:“有些机会,当抓住时,就不应该错过,你们说,是不是?”
“朝华(朝颜)定当谨记!”两名少女对视一眼,心中微微一凛,肃容垂首应道。
君玉满意地点点头道:“好,朝华带我去房间里看看,这是我哥哥君晟,你们也帮他安排一处房间。”
哥哥?朝颜眼神微有些疑惑,却识趣地什么都没问,含笑道:“君公子请随婢子来吧!”
“呃,好!”君晟乍见到这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侍女,心中不免有些局促。刚才见君玉对两名侍女的手段,又觉心中惭愧,抱着君玉的手紧了紧,摇了摇头道:“我先送玉儿过去吧!”
眼前的一切与他曾经的所见截然不同,整洁宽敞的院落,进退有度的下人,交织成一副有些不真实的画卷。
昨日种种如云烟,今日种种如清梦。只有怀里的妹妹,是真真切切存在。
朝华神色依然恭谨,甚至没有去看君玉的双腿,在前带路:“小姐与公子请随婢子来。”
倒是年纪小一些的朝颜,忍不住好奇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一眼,但那目光一触即收,面上也没有常人的轻视、埋怨或者同情之类的感情表露出来。
院落很大,正前方是三间主屋,左右是两排厢房。
主屋之前是一片花圃,花圃里好些缤纷的花盛开着,淡香怡人,有风拂面时候,醺然如醉。
“朝颜,你可叫得出这些花的名称?”君玉笑道。
朝颜笑了笑道:“让小姐见笑了,婢子不通花卉,这些花卉都是府里的花匠打理的。小姐若是喜欢,婢子便去摘些插到花瓶里可好?”
“好。”君玉的的眸子深了深,道,“如此,便要朝颜多多费心了。”
三间主屋,正中是待客的房间,左侧的是卧房,右侧是用饭的地方。
两排厢房,每排都是四间房子。左边是客房,右边是两名侍女居住的地方和厨房、杂物间。
君玉被放到了主屋卧房中,君晟住在了一处客房里。
楚府的卧房远比君玉起初住的房间要好得多了。床铺柔软,幛幔干净,陈设雅致。房间里,被褥上也没有君玉讨厌的熏香味道。
“小姐可要用些饭菜?”朝华抱着一个花瓶走来,问。
君玉摇了摇头,示意她将花瓶摆在床前的桌子上,笑道:“暂时不忙这些,你们也是刚刚搬来这里,好些东西要收拾。我和哥哥这些日子都是用辟谷丹,暂时不必劳动锅灶。”
朝华笑了笑道:“小姐体恤,朝华日后可是有福气了。”
君玉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低声道:“朝华,只要你愿意,以后还可以更有福气些。”
朝华一怔,只觉君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流转着种夺目的光彩,她道:“朝华既然追随了小姐,必然会全心全意。”
“别太早下这个结论。”君玉低声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在三个月后再说这句话。”
“小姐既然如此说,朝华拭目以待。”朝华也笑了,这笑容里,已经露出了些许真真切切的叹服。
“好。懂得择木而栖的,未必是贤臣,但往往是良臣。朝华,你这样聪慧的人,这一生,不应当只是如此。”
“小姐所言,朝华谨记。”朝华郑重道、
朝华离开后,君玉抚了抚额头,只觉心中有些疲累。
御下之道,不外乎让人敬、畏、服三个字而已。之前从未做过这些的君玉,此时用起这些手段来,却也颇有两分老道之色。
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她目前的身体状态,一看就是个没前途没根基的。这时候,想得到身边的人忠心,必然不能自己先短了气势。
人必得先自信,然后才能值得人相信。对外,她可以烂泥扶不上墙,对内,却要是顽石蕴玉,拙中巧藏,得人敬服。
忠心这种东西,有一大半都是经营出来的。所谓真心换真心,那是天命女主才能有的待遇。
永远不要寄望于人心本善,她输不起,也不能输。
君玉靠坐在床上,一眼就能望到窗子外头的花圃。
即便是深秋,院子里依然一片姹紫嫣红。
若岁月能一直这般静好,该有多好啊!君玉将这一刹那的软弱扫了出去,专心打量记忆起院子里的花卉来。
没有面目可憎的所谓“亲人”,没有欺主卑鄙的丫鬟,一切都比君玉想象中要好上太多。
可欲是如此,便欲要小心。
危险常起于微末,鸩毒常隐于宴安。
这些漂亮的花卉的名称和功用,她有必要先查个明白。
正是所谓:
为防暗箭先自省,求生不辞小人行。
从来鲁莽身先死,步步薄冰步榛荆。
7.红墙花影香夺命
“府里的藏共有七层,第一层多是些杂谈游记,小姐您是家主之女,只凭着身份玉牌就可以随便借阅。第二层是到第七层存放的都是功法口诀,需要有相应的条件才能借阅。”
君玉住进楚家的第一个午后,朝华站在她面前,说道。
“第一层?足够了!”君玉笑了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佩,递给朝华,道:“这样,朝华,你带了我的身份玉牌去,到第一层借阅一些关于灵植灵药方面的书籍来。若是有游记杂谈,也可以随意借阅一些来。”
“是。”朝华应下,转身就要离开。
她走到门口时,又被君玉喊住了。
“朝华,若是路上有人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不必理会,也不必为我委屈,只当听不见就是。这弱者求存,第一条,就是要着眼长远,懂得示弱,保住自己,你明白吗?”
“朝华记下了!”青衣少女踌躇了一下,“小姐,有句话,朝华不知当不当问?”
君玉带着笑意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样信任你,不怕你是别人安插进来的钉子或者眼线?”
“小姐明鉴!”朝华也笑了。
“原因有三:其一,今天我问过了,你和朝颜五六岁进府,这种情况,应该都是从外面买进楚府的,不是家生子,是么?”
朝华点点头道:“小姐说的不错,我们父母过世的早,我们姐妹两个资质不佳,都是五灵根,根本没有办法拜进门派里,就来了楚府。”
君玉点了点头,道:“你们在这楚府根基甚浅,也没有父母兄弟帮衬,日子想来过得也是清苦,难怪这般周到聪慧。”
“人若要是安插细作,必须得保证,这细作听话忠诚才是。
拿捏家人,是最常用的手段,如你们这般无牵无挂,也没有把柄软肋的,通常不是上佳人选。所以,我以为,你们是细作的可能性不大。”
说到这里,君玉停了一下,玩笑道:“就算是细作,安排你们来的主子想来也不是个聪明的。这等人,不足为虑。”
“其二,观你们言行举止,前后如一,至少面上绝对挑不出毛病来。对于我这样一个看上来落魄到毫无出头希望的主子来说,能做到这份上,可不容易。”
“这说明,你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会因为一朝一夕的利益而止步不前,他们看到的,是一生一世的久久远远。
我无一点儿根基,只要你们愿意忠诚与我,就一定会是我日后信重的心腹。
比起一个身边站满了心腹的主子来说,我这般的,反而更有投资价值,比起做什么细作要来的划算得多。”
见朝华脸上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君玉清了清嗓子,道:“其三,不管你们信不信,即便你们真的是在我面前阳奉阴违,敷衍到底,三个月后,我也绝对有把握,让你们背叛旧主投效于我,或者,永远---消失。”
见朝华也变了脸色,君玉不以为然地笑笑,道:“快些去罢,信任与忠诚,从来都不是说出来的。这时候正是午饭时候,大家都在用饭,路上人不多,你现在赶过去不大容易碰到是非。”
原来小姐特意挑这个时候喊自己出去,还有这个用意。。朝华动容,这等小处的体贴谨慎说来容易,却也是足见其用心。行了一礼,走出这处寂静的院落,向着藏走去。
她甫一离开,君晟便走了进来。
“哥哥!”君玉见到君晟,稍稍放松下来,道:“我记得,三天之后,就是天音阁招收新弟子的日子了!”
君晟在床边坐下,见着君玉眼里淡淡的疲惫之色,轻声道:“玉儿,哥哥不着急这些,天音阁每过五年,就会招收一次五到十六岁的新弟子。哥哥再等五年也好。”
“不。”君玉不赞同道,“哥哥应该去。”
“哥哥,你我身份到底不同。我的双腿这些年是不大可能好起来了。去门派也是整日在房中枯坐,与在家里区别不大,去与不去没什么两样。可是哥哥不一样。”
“玉儿!”君晟动容道。“我……”
君玉轻轻握住君晟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哥哥,你在楚家,名不正言不顺,事事都难顺心。去了门派,到底有机会拜师,有机会挑选一部合适的功法,还有机会培养自己的人脉。
好男儿,当胸怀四方,不应该困于这高墙碧瓦之中。”
“玉儿,你说什么傻话!”君晟手背颤了颤,眼中微微湿润。
“哥哥,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我。”君玉轻声道,“可是,哥哥,我们兄妹本一体。哥哥安好,玉儿才能安好!”
“玉儿,我知道。”君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个安静的大院,连他一个十岁的少年都常常觉得不安心慌,他如何能放心,将虚岁不过三岁的妹妹单独留下。
“哥哥,不必担心我。”君玉轻轻抱了君晟一下,笑了笑,“哥哥,你看,我这般的的身子,哪里会有人花费心思对付我?
玉儿总要长大的。等到五年后,我在去天音阁的山门中找哥哥好不好?”
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呢?
君晟凝视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好,玉儿答应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君玉放开君晟,笑中微微含泪,“门派也非太平地,哥哥也要小心。”
“我知道。”君晟心中一疼:“玉儿长大了!”
他忽然又记起了这个女孩儿第一次喊他哥哥时的情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惶恐和不安。
他知道,那时候,眼前的女孩儿或许根本就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是她却能敏感的察觉他的情感。
谁能料到,只一转眼,那个只会哭的女孩子,就完全变成了如今这个一个模样呢?
早慧的让人心酸,固执的让人心疼。
“玉儿,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后悔同意你来这里了!”君晟叹道,“答应哥哥,将来,也不要让哥哥后悔这一次的离开,好么?”
“哥哥。”君玉笑了笑,依然那种仿佛纯净不染纤尘的笑,可说出的话仿佛刺进人心里的针尖。她说:“我们都明白,我不可能不来这里的。”
“至少,咱们不会永远分开,是不是?”
不会分开?今日的他们以为,他们不会永远分开。
可在这世界,相聚需要很多很多理由和因果,但相离,从来都是最简单最容易。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君晟起身离开。朝华从藏书阁回来了。
朝华带回来了十几块玉简,君玉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储物袋里翻出了一百块下品灵石,递给朝华道:“是我疏忽了。这府里,怕是常需要打点。这些灵石你自行安排使用,以后,每个月的份例里,也额外留下一百下品灵石来。切记,多雪中送炭,其中分寸,自行斟酌就好。”
这世界的通用货币是灵石。灵石有下中上三等与极品灵石之分。相邻等级间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一百。
楚天行出手还算大方么,给她的储物袋里,下品灵石有一千块,中品灵石也有一百块。而她每个月的份例,是中品灵石十块,修炼常用丹药若干。
似朝华这等服侍小姐的贴身丫头,每个与的份例也很高,大约是是一百块下品灵石。但通常来说,对她们这类人来讲,份例只是小头,每个月的赏赐才是大头。
朝华知道君玉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可没敢真的把她当成孩子看。没有矫情推让,接过,退下。
君玉将玉简收进储物袋里,开始慢慢浏览。
炼气期一层已经有了神识,外放也就只能观察到周围丈许的事物。但这对于读玉简来说,却是足够了。
她一番挑拣,将《灵植大全》、《奇闻异事录》、《种花者说》三枚挑了出来。
有风掀开窗帘而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君玉望了望桌子上姹紫嫣红的花束,仔细将每种花的特征记下来。
采花的时候,她特意吩咐了朝华,尽可能地每种都剪一两朵来。
然后,打开《灵植大全》,神识默默渗入玉简中,玉简中的内容如一本插画的书一般,可以随着心意随意翻动。
她从索引中,找到这十几种花的分类和名字,一种种翻看去。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些东西熟记于心。然后,特意翻到毒物卷中,大致浏览了一遍。
放下玉简,君玉的眼里已经尽是冷意。
十三种花,有问题的就有三种。
并不是这三种花有毒,只是,三种花种到一起,却有引人走火入魔的可能。
醉忘乡,四季常开,蝶状花,色酒红,花瓣三层,香气淡雅,常闻之有安心凝神之功。但日久之后,不闻此香,则心神易乱。
迷迭花,极少见,四季常开,复瓣花,状如菊,花香浓郁,沾衣数月不散,有轻微致幻之效。
迷神引,极少见,四季常开,夜间开放,日间花苞闭合,花香浅淡,然有使人心血躁动烦乱之效。
三种花都算不上杀人的毒药,但这三种不同功用的花同时种在了这里,就会使得居住在院子里的人心血躁动,脾气暴砸,心神不稳,偏偏还离不得这花香。
若是进阶的时候,遇上一个心境不稳,十之**就是走火入魔经脉尽毁的下场。
幕后之人好狠毒的心思!
但这并不是无法可解。
《灵植大全》中同样记载了一种名叫清心兰的花,在窗台上摆上一盆,便能将这些有惑乱心神功效的花香抵消了去。
她将花圃中上了黑名单的几种花草药性摘录到空白玉简上,喊了朝华过来。
“有时间,出去悄悄买几盆清心兰来摆在你们房间里。”君玉说着,将手里的玉简递给了朝华,“留心这几种花草。”
朝华看罢,脸色大变道:“小姐,婢子去将这害人的花圃烧了去!”
“不要!”君玉笑笑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都是需要长期作用才能起效的花草,且先留着。这样,至少能让我们先过一段安静的日子。”
“日后,在外头的时候要小心些。”君玉道,“先把清心兰买回来再说,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包括我哥哥君晟。”
“还有,秘密去查这花匠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注意,不要惊动了旁人。”
“是!”朝华忽然跪了下来,道,“多谢小姐今日救了朝华姐妹一命!”
“你们也是受我连累。”君玉嘴角的笑意轻忽了些,道,“去安排吧!今日这事儿,不拘是谁的手笔,我总会找回场子来的。”
这时候,房门外日头西斜,暮色微暝。
白日即将逝去,长夜就要来临。
这正是:
红墙花影香夺命,重门风动剑无形。
一寸慧心一覆手,一局动魄一心倾。
8.以身试毒肝胆轻
狭长的碧叶,浅紫色的花苞。
诗中云: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在这个世界,秋日也能见到盛开的兰花。
君玉坐在桌前,望着窗台上的这盆清新兰,眼中暗影重重。
终于,她狠了狠心,伸手将这株兰花的花茎揪了出来,扔到了一边的窗台上。
“朝华!”她喊道。
“小姐,您怎么……您怎么把这花拔了去?”
“我自有安排。”君玉轻轻道,“去帮我寻一套笔墨纸砚来,我想练练字。”
“是。”朝华不解地望了望君玉手边的凄惨兰花一眼,欲言又止。
君玉沉思了一会儿,笑道:“朝华,你可曾听说过,有人为了防止被人下毒,平日里常常服用微量的毒素,以提高自己身体的抗毒能力。”
“您是想……”朝华心中一慌,“以身试毒?”
“这也是个好办法,不是么?”君玉笑笑道,“就当是我在试炼自己心境吧!”
“可您是在拿自己性命做一个生死赌局。小姐,这值得么?”
“我先试试吧!”君玉不以为意道,“若是坚持不下去,我就舍了这计划去。”
朝华还要再劝,但君玉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朝令夕改的人,最终也只能以朝华的妥协告终。
自这一日起,君玉调整了自己的日常作息。
每天几乎不再修炼,将近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倾注在了读玉简和习字上。
书画可修身,琴棋能养性。
修真界的凡人字帖很好找,名家名作只被视作等闲。
这就便宜了君玉。
执笔之时,一开始的不自在之感渐渐淡去,心中代之以一片安宁。
恼人的花香在鼻端中轻轻浮漾,从最初的心烦意乱,头疼到想发脾气,到如今的气定神闲,视如不见,君玉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朝华姐妹对自己这个主子的态度已经从佩服渐渐成了敬畏。
她们是看着君玉怎样克服这夺命无形的花香的。
最初的时候,君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便点了灯,披衣起来,彻夜不休地用笔尖蘸了墨,在纸上一行行写着清心宁神的词句。从道家的典籍、佛家的佛经乃至于儒家的经典,天明时候,这些纸张又都被付之一炬,成了铺了一地的飞灰。
见着她们的时候,依然能维持着神思的清明,心平气和,宛如常人。
要用多么大的毅力,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一个人一天不在人前生气,这很容易;一个月不生气,或许困难些;但整整一年都不曾在人前生过一次气,那就是真正的可怕了。
何况,还是在这些惑乱人心的花香整日缭绕之下呢?
一年下来,朝华姐妹修为的进阶炼气期五层。君玉只小小的进阶到了炼气期二层。
她明面上是双灵根,而朝华姐妹都是五灵根。
对朝华姐妹,君玉也不曾藏私。她平日修炼的虽然少,但新法子尝试了不少。
拜前世海量的小说阅读史所赐,像什么吞吐日月精华,什么极限修炼法,什么灵力淬体之类的,都一一尝试,然后整理成如实验报告一样的东西,得出可靠的结论后,便将之记在玉简上,戏称之为“修炼笔记”。
这“修炼笔记”,朝华姐妹都是看过并且得益匪浅的。
如此一来,君玉在她们眼里越发的“天才”起来。
除了洗练心境之外,君玉最大的爱好就是读各种各样的玉简了。
楚家藏书阁第一层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她全被看完,有意思的东西也分类整理出来,以备后用。
修真界的功法玉简固然昂贵,但一些记载着游记等不入流东西的玉简却是便宜的很。
君玉嘱咐过朝华大量收购这些东西,就当是藏书了!
她住的小院里,有一间厢房,专门被腾出来放置这些东西。
她的修为虽然只是不值一提的炼气期二层,但阅历之广和心境之坚,却足以让筑基期修士黯然失色。
不能行万里路,那就读万卷书。
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绝境。
除了朝华姐妹和君玉自己,没有人知道,她这看似“不务正业,耽于玩乐”的外表下,是打下了多么深厚的根基。
搜罗的玉简多了,偶尔也能发现一些令人惊喜的东西。
自然不是什么绝世功法藏宝地图之类的罕见之物。偶尔能碰见一些讲丹药炼制或者阵法等技艺的玉简,虽然不免粗浅,但君玉都细细读过了。
修真六艺,是指炼丹、炼器、阵法、灵植、医术和符箓六项技艺。
其中,炼丹师最富有,但培养起来也最花灵石。炼器稍好一些,也需要大量原材料练手。阵法之道最艰难,需要极高的天赋和耐心毅力。灵植师倒是好学,但是收入微薄。医师需要专门的人培养,符箓师属于入门容易精湛难,而且竞争强烈的一门手艺。
楚家这个小院落的日子很平静。楚家的主子们再没有一个人踏进过这院落,没有人欺负,也没有人搭理。
楚天行似乎自从回了楚府就彻底忘记了这个女儿的存在。但每个月的份例却是从来没有短缺过分毫。
若是寻常的小孩子,在这样被遗忘的环境里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这世上,最大的侮辱不是谩骂和欺负,而是视如不见的冷漠。
他们为你编制了一个从未被亏待的假象,那宽容大度的名声之下,藏着的是世间最冰冷无情的嘲讽。
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渴望的爱无人给予,你心中的恨无处发泄。
甚至,你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恨的理由,任何妄图取得关注的行为,看起来都像是任性的孩子在无理取闹。
若非君玉是穿来的,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样一个孩子,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冷漠里,要么长成一个混账,要么长成一个变态。
沉默中,要么毁灭,要么爆炸。都是注定了尸骨无存的惨烈。
何况,花圃里还埋了那样多“沉默的火药”呢?
真是高明的手段!
这才是真正的宅斗高手呢!
君玉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这个小院的一举一动。
除了读书和动笔,她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就是动笔,写下的东西里,真正能点出自己心境的句子都在搁笔之后就烧成了灰了。
能被保存下来的,都是能拿出去给人看的东西,能表明自己“不爱修炼,不学无术”的东西。
常惧鲁莽身先死,步步薄冰步榛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伪装做戏的天分。
人的潜力啊,在命运和环境的逼迫下,常常能让人大吃一惊!
又是八月,去年的八月,她还和君晟一起,呆在荒远的小山村。今年的八月,她孑然一人,坐在有毒的花香里。
天音阁的弟子入门三年之内,不得外出。君玉只能从君晟偶尔送来的信里得知一二他的消息。
她宁愿一个人这样等待着君晟的手书,也不曾想过去见楚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他们的情况,朝华姐妹也从来未说。
她知道,楚天行交代过,不许下人议论此事。
“小姐,君公子的传信符来了!”朝华走进来,轻声道。
“哦?”君玉放下手里的玉简,接过来。
这或许是这种让人窒息的日子里,除了书画和玉简外,唯一让人感觉到心暖的东西了。
君晟的双灵根资质不错,他拜了天音阁以为炼器大师为师。
他的信不长,言辞很小心的避开了诸如“历练”、“修为”等这些敏感的词汇,口气轻快,说的尽是一些玩笑事。
君玉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回信也是一般,报喜不报忧。
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已经足够了!君玉安慰自己道。
她其实在庆幸,庆幸他的离开。至少,离开了,就不会受自己牵累。她也不想他知道,他眼里曾经善良单纯的妹妹,已经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把做戏伪装当做家常便饭的人。
她答应过君晟,不会让他后悔当日的离开。
可若是他知道,她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真的不会后悔么?
君玉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仿佛天幕之上半弯苍冷的月,用属于小女儿家的语气回信。
真正的悲伤面前,你是哭不出声,流不出泪来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连伤心的感觉都不曾有了呢?她随时都可以笑,也随时都在笑,笑的如出水的莲花,仿佛这一捧雪色就能掩盖的了荷叶底下的淤泥色。
都说无情才敢深入戏,这入戏深了,是不是终于也要成为无情人了呢?
这时候,她还不曾意识到,当你在一个人面前带上面具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渐行渐远了。
时间和距离,本就是这世间最让人无奈也最无情的东西。
这正是:
多少无奈终一笑,万般寒霜一笔寥。
有情人苦无情事,炎凉世间情最薄。
9.可怜鹬蚌笑渔翁
石子铺成的小路因为少有人至,已经生了滑腻的苔藓。
两名十二三岁的少女前后走来,身后跟着一着轻红一着浅碧的两名侍女。
走在前面的少女有一张秀丽的鹅蛋脸,双眉弯弯,眉目精致,但这份美丽中,却总是透着股高华清冷之态。
她身边的少女下颔略尖,眼角上挑,望着人的时候,偶尔有一丝尖利刻薄之态流露出来。
“楚婷,听说,我那新来的堂妹就住在这里呢!”尖下巴少女望着前方青色的大门,带着笑意道。
走在最前的楚婷回过头来,清冷眉眼间划过一抹冷意。
“楚姗,你的消息倒真是消息灵通!”
“堂姐过奖!凡是跟你这个天之骄子有关的事情,哪一桩不是惹人瞩目?真不知道,我这新堂妹的母亲是个怎样难得的美人儿,居然能把大伯母都比下去!”
楚婷没有说话,但背脊却微不可见的僵了僵。
路走到尽头,侍女上前拍门。不一会儿,朝华打开门,见到联袂而来的两名少女,忙屈身问礼。
楚姗抢在楚婷之前,开口道:“远来是客,我们上门拜访,堂妹怎么不出来迎接?”
朝华心下一紧:“姗小姐恕罪,我们小姐身子不好,不能出门,还请您见谅。”
“身子不好?”楚姗皱了皱眉,“本小姐一来,她就身子不好,你们主子病的可真巧!”
“楚姗!若是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楚婷脸色一整,呵斥道,“那也是我的妹妹,你这是连我的面子也不看了么?”
“楚婷,你居然护着她?我不是听错了吧?”楚姗吓了一跳,“听说,因为你这个妹妹的出现,大伯母病了好一阵子。你可真是友爱姐妹呢!”
“那又如何?”楚婷目光一片冰冷,声音也是如冰雪一般,“你记着,我楚婷的姐妹,容不得外人欺负。”
“容不得欺负?”楚姗冷笑,楚婷要护的人,她偏偏就要可劲的欺负。
“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让你连面也未见就先护上了!”
屋子里,君玉将一切听得清楚,抬头对朝颜笑了笑,道:“朝颜,抱我出去迎一迎两位姐姐吧?”
朝颜虽然担心,还是依言行事。
楚婷和楚姗同时看向了从正门里走出来的朝颜,还有朝颜怀中的小女孩。
那孩子虚岁也就三四岁大小,看着很是瘦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两位姐姐好!”君玉笑了笑:“君玉双腿不便,不能迎接两位姐姐,两位姐姐不会怪罪吧?”
“你……”楚姗瞪大了杏眼,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甩出一句失望的话,“原来你竟真是个废人!堂堂变异冰灵根楚婷的妹妹,居然是个残废!”本以为能恶心楚婷一番呢,可谁知,竟是真么个不中用的。
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大小姐!朝华微微攥紧了拳头,朝颜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有君玉,仿佛什么都听不懂,依旧微微含笑。
若是一年前,听见这样恶毒的话的时候,她心中一定会难过的。可是一年之后,怨怼不甘嫉妒这些情绪,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楚婷瞪了楚姗一眼,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是楚婷,是你的姐姐。这是楚姗,二叔家的长女。她一惯就是这么个刻薄性子,妹妹不要介意。”
“我明白!”君玉笑着点点头。若是楚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要这么冰冷,君玉也许能信上两分。可惜,即便是她极力收敛了,那眼神中虽然不带杀气,却是看死人的眼神。
心中心思百转,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君玉一边示意二人进屋,一边对朝华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两位姐姐,就这花圃的花还不错,采一束送进来把!要捡平日我最喜欢的几种!”
朝华心里一个激灵,小姐最喜欢的那几种,可都是有毒的。
“你这残废的好东西倒是不少!”楚姗的目光掠过花圃,眼底划过一抹惊叹和隐约的贪婪。
楚婷的目光微微一凛,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眼睛。
君玉望了各有心思的二人一眼,默默垂下了头。
朝颜奉上茶水,朝华也折了一大束花走进门来。五颜六色的花束被她插到了一个青玉花瓶里,瓶子就摆在楚婷与楚华之间的桌子上。
见此,楚婷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子,仿佛那束花是洪水猛兽。
君玉有些不解的道:“婷姐姐不喜欢这花么?它们很漂亮,也很香啊!”
“不就是一束花,有什么好看的!”楚姗撇了撇嘴,眼神却舍不得从花上移开。明显是很喜欢,但又放不下身段的模样。
楚婷僵了僵身子,道:“妹妹既然喜欢,就该好好养着才是。这样摘下来,用不了多久,花就谢了,香气也散了。”
“姐姐说得对。”君玉微微有些羞赧,“可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摘下来。”
楚姗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外头养大的,就是没见过世面。”
君玉红了红眼睛,怯生生低下了头。
“妹妹修炼多久了?你这修为……怎么才炼气期二层?”楚婷移开了话题问。
“一年多了。”君玉苦恼道,“姐姐是什么修为?我看不出。”
“我已经筑基了!”楚婷平平静静道,“姗堂妹是三灵根,今年炼气期八层,二十岁之前,也有望冲击一下筑基期。”
“这么厉害!”君玉惊叹了一声,惭愧道:“我修炼的太慢了!”
楚姗眼中闪过一抹嫉色,她和楚婷年纪相仿,一个筑基期,一个在炼气期中期徘徊,实在是她心中恨事,看君玉的目光也越发厌恶了。
“你是什么资质?”她问。
“啊?”君玉似乎有点儿害怕,小声道,“我是木火双灵根。”
“双灵根从炼气期一层到炼气期三层,勤奋些的话,一年就足够了!你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君玉又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楚婷解围道:“妹妹还小,能有这速度已经不错了,当初,你刚修炼的时候,从引气入体到炼气期二层,不也用了整整一年!”
“我又不是双灵根!”楚姗道。“对了,你这个冰灵根,可是一年就修炼到炼气期五层了。”
君玉暗自心惊,原来,不同灵根之间,修炼速度差别居然这么大。
可是,朝华和朝颜这一年就从炼气期三层进阶到五层。
这一年,她可是就没有修炼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修炼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吧!
楚婷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堆玉瓶道:“我这里有些适合炼气期弟子修炼用的丹药,或许能帮上妹妹的忙。”
她指着玉瓶道:“这是养灵丹,修炼的时候服上一粒能加快修炼速度。这是聚灵丹,专门用在炼气期突破时的丹药,能增加突破几率。还有这个,这是洗髓丹,专门用来排出丹毒的。丹药不能多吃,要注意稳固根基才是。”
“多谢姐姐!”君玉望着丹药的目光尽是欣喜,示意朝华收起来。
楚姗又嫉又羡,含酸道:“大堂姐可真是大方!”
“姗妹妹有二伯母疼着,还缺这些丹药不成?”楚婷淡淡扫了她一眼。
诸人各怀心思,楚婷与楚姗不过稍稍坐了一会儿,楚婷便起身离开。
楚姗却留了下来,看着君玉道:“方才楚婷给你的丹药呢?”
“啊?怎么了?”君玉不解的将一堆装着丹药的玉瓶摆到桌子上。
楚姗眼睛亮了亮,手一挥,就将丹药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回头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姑娘:“你一个废人,要这些丹药也没用。你记着,以后,楚婷送你的丹药,都要交给我,明白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楚姗起身,练气期中期的威压释放出来,君玉脸上顿失血色,涔涔冷汗滚落而下。
“我……明白了!”君玉的声音,虚弱的如门外的风。
“明白就好!”楚姗傲然扬眉,大步走出这素净的房间。
看着楚姗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君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小姐?您……”朝华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我没事!”君玉苍白的笑了笑,指着青玉花瓶道:“送到我房间吧!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糟蹋了呢?”
望着君玉单薄的身子,朝华心里一酸,朝颜的眼睛也红红的。
“朝华,别为我难过!”君玉的笑容浅薄如纸,却透着萧凉,“我给楚姗的丹药,有一瓶是我惯常放在手里把玩的。”
“但凡是我常用的东西,都会染上花香。楚姗拿了它去……呵呵,且等着看吧!”
朝颜心下一悸:“她会……走火入魔么?”
“不一定。”君玉眼底一片冰雪,轻轻道,“若是她多来几次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也是她活该!”朝颜恨恨道。
君玉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心底的酸涩咽下。这不再是她之前那个世界了,这里,人命如草芥,实在是脆弱的很。
当晚,君玉破天荒问了朝华楚府中的情况。
楚府住着三房人家,家主楚天行是长房,与嫡妻云千蝶是有名的恩爱夫妻。两人有一子一女。长子楚策,是变异灵根雷灵根修士,今年已经十五岁,现在在天音阁中修行。楚策天赋绝佳,十二岁就已经筑基,是被门派寄予厚望的天才。而女儿楚婷今年十三岁,资质天赋更胜兄长,十岁筑基,如今的修为与楚策相若。这是两个传奇一般的人物。
二房老爷楚天宁,也就是楚姗的父亲,他是个炼器大师。楚天宁风/流多情,二夫人又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管不了二老爷。是以,楚天宁的后院花团锦簇,儿女也有不少。楚姗是他唯一嫡出的子女,只是资质差一些,只是个三灵根。
“三房呢?”君玉问。
朝华迟疑了一下道:“三老爷是府里的禁忌,我们只听说,他独自住在一个院子里,长年不出院子一步,再多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君玉听着,总结出了自己的处境:在这个楚府,她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因为她的出现,楚天行模范夫妻的神话有了裂痕,天才兄妹的身上有了瑕疵。也难怪,她这里从来都无人理会,连楚天行,也避之不见。
多余的人。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的出生就是一种原罪。
可是,她又应该怪谁呢?君玉轻轻嗅着淡淡的花香,微微笑了笑,执起笔来,蘸了墨,在纸上轻轻写下一行诗。
篆字笔画温润流畅,但这一行字却偏偏险峭如剑锋。
朝华瞥了一眼,见那一行字写的是:草木有本心,风骨不折节。何需天地悯,何求美人折?
这正是:
剑开双刃谁敢借,将计就计起珍珑。
明捧暗杀来复去,可怜鹬蚌笑渔翁。
10.竖饵横竿钓潜龙
10.竖饵横竿钓潜龙
深秋不知不觉中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关。
这期间,每个月,楚婷都会遣人送一笔丹药过来。自然,这些丹药在君玉手里放不了多久,就进了楚姗的储物袋。
楚姗的母亲手头并不宽裕,楚天宁对她也只是一般,有了从君玉这里打劫到的丹药辅助,很快就摸到了晋级的门槛,几天前就去闭关冲击练气期后期了。
别看只是从中期到后期,若是没有丹药辅助,只凭着她自己苦修,至少还要再修炼上整整一年。
这一日,院子里飘起了雪。
君玉穿着厚厚的衣裳,在房间里练习法术。
这些日子,她在修炼上勤奋了许多。除了每日早晚抽出两个时辰,专心习字,其他时候,不论是白日还是夜晚,都在专心打坐修炼。
她修炼的功法依旧是《长生诀》。楚府之中的弟子,修炼到炼气期四层的时候,才有机会去藏第二层免费挑选一部功法。
但对于有父母照拂的弟子而言,他们通常是从长辈那里直接得到功法。但君玉却没有这样便利的办法。
几个月来,她的修为提升到了炼气期二层巅峰,随时都可以突破。这样的进度无疑是让人吃惊的,这也得益于她的心境很稳,入定快,修炼起来极少会分心。
但君玉并不着急着突破。因为担心突破时走火入魔,灵力走岔,在突破在即的时候,她都会格外小心。
一定要先将灵力打磨压缩一番,一直到再也压抑不住修为的时候,才会选择突破。
炼气期二层的修为,神识比之一层的时候要强劲的多,已经可以用神识控物了。
另外,木系的几个基础法术也能勉强修炼。
《长生诀》中,她现在能修炼的法术除了神识控物外,还有回春术和催生术。
回春术可以用来疗伤,催生术则是用来催生灵植的。
君玉重点关注的是神识控物。
神识控物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法术。神识控制飞刀,可以伤人;神识控制其他东西,可以御物。这给君玉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她专门安排朝华去坊市给自己订做了一套轻而薄的飞刀。
这飞刀并不是修士使用的法器。修士使用法器,那是炼气期后期才能做到的事情。
飞刀伤人,却是需要相当的技巧。为此,她特意从藏和自己的书房里,翻出了好几套凡间的武功功法。虽然这凡世武功中没有所谓的“内力”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关于使用飞刀的技巧却学了不少。
敲门声和饭菜的香气一起传进房间,君玉搁下飞刀,就见朝颜端了饭菜进来。
“小姐,今天是除夕呢!若是在凡间,这会儿各处都该是正热热闹闹的过年。我和姐姐多做了些吃的,小姐多吃一些。”
“辛苦你们了!”君玉笑了笑,这些日子,她一心修炼,过得有些不知日月了。
这时候,朝华从外面走进来,衣襟上还沾着几片雪花。
“小姐,楚姗出事了!”
君玉抬起头问:“她如何了?”
“听说受了不轻的伤,二夫人跟二老爷大哭了一场,外头都传开了!”
“真是报应!”朝颜痛痛快快道。
君玉只是笑笑:“我们不说她了,明年,我虚岁也有五岁了!楚府的弟子,五岁就要去朝阳堂上课了,是么?”
朝华道:“小姐说得不错。楚家五岁到十五岁的弟子,都要到朝阳堂上课或者修炼。那里灵气浓度好,也有夫子授课。不过,小姐若是不想去的话,应该也没人强求!”
“一整天都必须留在朝阳堂吗?”
“那倒不是。只有上午必须在,下午的时间其实是完全自由的。不过,因为朝阳堂灵气浓度好,很多旁支弟子都会选择在那里修炼上一整天。”
“哦,朝阳堂什么开始上课?”
“过了正月就开始上课,每月最后一天休息。”
君玉沉吟了一会儿:“那就去吧!除了修炼,总得学一些其他技艺。”
当晚,君玉修为晋级,顺利突破到练气期三层。
早晨,朝华敲开君玉房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君玉的脸色异常苍白,嘴角还留着一线未干的血迹。她看了看君玉的修为,是顺利晋级练气期三层,但怎么一副真气走岔的景象呢?
君玉见是朝华,轻轻道:“我故意的,就是一点儿小伤!你悄悄放出消息去,就说,我练功时不慎,经脉走岔,受了伤,出去帮我买一些疗伤丹药回来!”
“啊?好!”朝华问,“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把水搅混了,才好摸鱼啊!”君玉笑笑,望着窗外沐雪绽放的花圃,又低声吩咐了几句,朝华连连点头,随即悄悄走了出去。
楚姗住在桃苑。
二夫人在女儿床边陪了一夜,心中既担忧又感慨。
女儿这次重伤后醒来,明显比以前懂事了许多。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女儿还是那个女儿,这一点,二夫人绝对不会看错。她讶异的是,仅仅这一夜,女儿就突然长大了。
也许是吃了苦头,就懂事了吧!二夫人自我安慰似的想。
楚姗这一次伤得极重,险些就毁了修炼资质。醒来后,破天荒的没有发脾气,摔东西,反而深深后悔自己以前不懂事,哄的楚天宁大生慈父之心。
“娘,您别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只是,女儿总觉得,这一次走火入魔来的诡异!”楚姗拉着二夫人的手说。
“哦?这话怎么说?”二夫人神色一厉,急切问。
楚姗正要说话,就看见她的丫头彩鸾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怎么了?我要你去玉园摘得花呢?”楚姗问。
彩鸾白着脸,急忙摇头道:“小姐,拿花不能摘。您知道么,昨天晚上,那个楚君玉也出事了!”
“也是练岔了气,走火入魔?”楚姗如早有预料一般冷静的问。
“正是!”彩鸾说着,将一枚玉简递过去,“小姐,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玉简,您看,这里头几种花草是不是很熟悉?”
二夫人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看过之后又递给楚姗,楚姗仔细看过,问:“这是你捡到的?”
“是啊!就在咱们园子外头的小路上。”
楚姗点了点头,对二夫人道:“母亲,你看,我和那个丫头之所以会走火入魔,就是因为这几种花草。”
“什么?”二夫人勃然大怒,“有人让你接触了这几种花草?”
楚姗红了红眼睛,恨声道:“女儿常去楚君玉的院子,她的院子里有一块花圃,里面就种着这些花草。刚才,女儿还想让彩鸾去那里摘些来放在屋子里呢!”
二夫人若有所思,冷笑道:“楚君玉的院子?那只会是……我的好大嫂云千蝶的手笔。好啊,好个云千蝶,真是好手段!说什么大肚能容,什么大家闺秀,手段还不是一样龌龊!连一个残废的孩子都不放过。”
楚姗待二夫人冷静下来,问:“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女儿可不能无缘无故的受这一场罪。”
“哼!云千蝶这些小手段,想必是瞒着楚天行的。让你爹跟他的家主好大哥提点提点,我倒要看看,这假模假式的贱人还能扑腾出什么花样来!”
楚姗眼底幽光一闪:“这样说来,那个楚君玉也是个可怜人。娘亲,咱们是不是去给她提个醒?”
二夫人赞同道:“是该提个醒,那丫头也是个可怜的,以后,咱们多看顾些她。日后,她若能长大,想必会好好回报云千蝶。”
楚姗笑了笑:“我听你的,娘亲!等我再好一些,就去看看她。对了,君玉走路不方便,咱们若是送她一件代步的东西怎么样?她应该能用得上。”
二夫人欣慰一笑:“你说得对!就让你爹炼制一样好了,他不是炼器大师么?”
“娘亲,爹要知道您又这么打趣他,定然又要恼了!还有啊,过了今天,朝阳堂又要开课了,我正好带着君玉一起去听课!”
“不行!你要养伤,那个丫头那里,我稍后打发人去看看。”
“就照娘亲说的做!”楚姗靠在二夫人怀里,被额发掩住的眼中厉芒闪烁。
楚婷,我既然重生回来了,就不会放过你!你做梦也想不到,楚君玉将来会有多么可怕。真高兴呢,她将会是我的盟友,你的对手!
当晚,君玉正在床上看玉简的时候,朝华进来通报,说是二夫人带着楚云帆过来了!
楚云帆是二房的庶子,今年十四岁,算是楚姗的哥哥。
“快请!”君玉闻言,立即搁下手里的玉简。
“侄女来了多日,我这做婶婶的备了些礼物,希望君玉你喜欢!”二夫人一边落座,一边将一个储物袋递给君玉。
君玉忙双手接过,感激道:“怎么会?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也就婶婶念着我,君玉怎会怪罪!”
这话说得酸楚,二夫人心中也生了同情,指着楚云帆:“那是你哥哥,以后,你也要去朝阳堂上课了,就让你哥哥带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我虽然能力有限,好歹也能帮你些。”
君玉配合着红了红眼睛,像是要哭又竭力忍着眼泪的模样:“多谢二婶婶,多谢云帆哥哥!”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君玉的肩膀,别有深意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二婶婶给你的东西,你要仔细看看,或许对有大用。”
“嗯,我明白。”君玉藏在袖子里的指甲用力掐了掐大腿,哽咽出声道。
二夫人又好言抚慰了君玉好一阵,方带着楚云帆离开。临出门时,看了窗外的花圃一眼,莫名道:“这些花太过妖艳,实在与你院子里素净的摆设不符,还是改了的好。”
二夫人离开后,朝颜纳闷道:“小姐,二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了这花有问题吗?”
君玉拨弄着二夫人留下的储物袋,笑道:“那块刻着这些花草药性的玉简还是你亲手丢在彩鸾跟前的,你说,二夫人这会儿会什么都没发现吗?”
“一个人走火入魔叫意外,两个人前后都走火入魔的话,这里头就大有文章了。再加上那块告密玉简,二夫人怎么会还不明白呢?”
“那二夫人今日来找小姐,是为了确定这些花草有没有问题么?”
这时候,去送二夫人的朝华回了房间,插言道:“二夫人应该是来结盟的。毕竟,在她看来,咱们小姐也被这些毒花祸害的不轻。”
朝颜眼睛一亮:“哎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二夫人最后那句话,是在暗示我们,这些花草有问题对不对?可她说得也太隐晦了吧?要不是咱们事先知道,没准儿还听不明白呢!”
“当然不止这一句话。”君玉指了指储物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咱们丢出去的那枚玉简又回来了?”
朝颜连忙摇头:“别,小姐,您饶了我吧!朝颜可不敢跟您打赌。”
君玉笑笑,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取出来,果然发现了她们送出去的那枚玉简。但当看见另外一个大家伙时,君玉是真的想好好感谢这个二夫人了。
这正是:
龙潭水混惊鲈鲤,竖饵横竿钓潜龙。
合纵同盟今始立,唇亡齿寒向江东。
11.小处用心更传神
二夫人送来了一把小巧的轮椅。
这把只要插上灵石就能使用的轮椅做的十分精致,椅垫和靠背上铺着厚厚的羊绒,一边的扶手有一个转轮和数个按钮。转轮是用来控制轮椅前进方向的,有点像汽车的方向盘。按钮共有三个,按下第一个,扶手上会弹出一张桌面,方便放置各种东西;按下第二个,轮椅就可以离开地面飞行起来;按下第三个,轮椅上会升起一个灵力护罩,可以挡风挡雨,十分方便。
得了这么一个好物件,君玉的心情也罕见地兴奋起来。当晚,她就自己驱使着轮椅走到了小院里。
正月初一的夜里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子明明灭灭闪烁。她抬起头,仰望着星空,眼睛里也似有星光在闪烁。
天大地大,宇宙无垠。她终于不必再困居一室!
终离樊笼里,终得返自由。
修真世家多是聚族而居,楚家也不例外。
以家主居住的主宅为中心,各个分支的住处紧紧依着主宅。
这也是因为楚家地处一条灵脉之上,为了更好地利用灵脉之处相对高一些的灵气浓度。
但主宅其实并不在这片聚居之地的正中心。因为楚家的房舍都是沿着灵脉修筑的,主宅南北向有许多户人家,但东西方向因为不是灵脉延伸的方向,灵气浓度不高,都是一片荒凉的山野之地。
君玉住的玉园就在主宅的最西头。这里灵气浓度不高,紧邻着一片无人的山野。
这片山野没什么特别的出产,也极少有人到这里狩猎。楚家弟子历练,另有更好的去处。以至于,这片山地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旁人提起来,只是习惯性的称之为“西山”。
再说朝阳堂。
朝阳堂是楚家族中子弟修炼上课的地方,建在主宅之外一处灵气浓度很高的灵眼处。有十几处房间,五六个筑基或者结丹期的家族长辈负责。
正月初二一早卯时初,楚云帆就早早来了玉园。
他的五官只能说是周正,眉毛很浓,一双眼睛虽然大,但总是乱转的眼珠子却给人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再加上的他的身形略小,身材又嫌矮胖了一些,使得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普普通通,乏善可陈。
十四岁的少年不耐烦地看了君玉一眼,道:“既然准备好了,我们就快些走吧,迟到了是要受罚的!”
君玉只是笑笑,她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留了朝颜在玉园看家,带着朝华驱车向着朝阳堂驶去。
楚云帆看了朝华一眼,皱眉道:“侍女不能入朝阳堂。”
君玉也没有恼,解释道:“朝华只是送我过去。”
楚云帆如今是炼气期七层的修为,按说应该能使用像是御风术之类的加快速度的小法术,但因为要照顾君玉的速度,只能放弃了这种省事的办法,一步步走向朝阳堂。
君玉还不能熟练的操控轮椅,她又不愿意朝华插手,路上时有磕磕碰碰,楚云帆时不时就要停下来等一等,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大。
走了两刻钟之后,君玉的轮椅总算能平稳快速的前进了,君玉得了空闲,开始于楚云帆说起闲话。
“君玉不认得路,堂兄送我这一次就好!以后,我可以自己过来。”君玉道。
楚云帆步子一顿,嘟囔道:“二夫人让我照顾你,我可不敢阳奉阴违!”
君玉理解的笑笑:“我不会跟二夫人抱怨的。堂兄先到玉园,再从玉园到朝阳堂,一来一去,要耽搁好些修炼时间呢!”
楚云帆意动,转身看着她问:“你确定要这么做?不后悔?”
君玉点点头,熟练地控制着轮椅转过一个弯,道:“朝华可以送我过来。”
楚云帆面上露出喜色,道:“朝华的确可以送你过来。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一言为定!”
摆脱了一件麻烦事,楚云帆也高兴起来,主动给君玉讲起朝阳堂中的情况。
朝阳堂有族中子弟数百人,这些人的年龄都在五岁到十五岁。按照天赋和年龄的差异,分成了十来个学堂上课。
“为什么你们没有加入门派呢?”君玉问。
“门派中的弟子,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师承。与其到宗门里做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外门弟子,还不如留在朝阳堂里。至少,这里有长辈指点,也有人看顾。”楚云帆道。
“这么说,朝阳堂里的弟子,都不是天赋绝佳之人了?”
楚云帆摇摇头道:“也不能这样说。虽然没有单灵根和变异灵根的弟子,但双灵根的弟子也有一些。凭他们的灵根,若是去了宗门,也能拜一个不错的师父。他们通常都会等过了十岁之后,再进入宗门。这之前,就留在朝阳堂,跟同族好好相处。”
“原来是这样!”君玉心中明白,宗门与家族虽然有诸多干系,但家族还是家族,并不完全从属于宗门。单灵根的弟子基本上一出生,家族就会为其定下师父,那还等于是家族的传人。而多灵根的弟子就要差一些,将来可能要拜其他外人为师,这些人在家族中停留的时间越长,对家族的归属感也就越高,将来走出去,也还是家族的人。
卯时过半时,他们才来到朝阳堂。
月亮门前,楚云帆停下脚步,从储物袋里取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守门的中年汉子看过之后,方才放行。
君玉也照着做,从储物袋里拿了身份玉牌出来,守门的汉子上下扫了君玉好几遍,叹息一声,放行了。
君玉没有在意中年汉子眼中的同情和怜悯,客客气气道了谢,中年汉子居然不自然的笑了笑,心中暗叹:多好的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惜啊!
进了月亮门,里面又是好几处院落。
楚云帆带着君玉进了左手第一处院,道:“这是梅园,新来的弟子都是在这里上课,以后,你们直接来这里就好!”
君玉见这处院子里种了好些七叶梅,此时,红梅沐雪而开,灼灼灿烂。转身冲楚云帆抱了一下拳,笑道:“我记下了,多谢堂兄!”
“好,你去吧!下课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君玉的礼数周到,小姑娘又常常是笑容满面,不会生气闹脾气,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楚云帆的心情也起了变化。至少,他不觉得,这是个讨厌的麻烦了。
君玉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经来了几个五六岁的女孩子。修真界的孩子通常都早慧得不像话,这会子见着她这么一个异类,虽然多看了两眼,一时也没有什么人冲上来说什么失礼的话。
对着人的时候,君玉的嘴角就会自然而然地挂上笑容。
“诸位姐妹好,我是君玉,你们怎么称呼?”
有人起了头,其他人也渐渐放开了话匣子。君玉初时还答上几句话,后来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这些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听彼此的父母、年龄以及资质。
这几个都是分家的孩子,也是初次来朝阳堂。其中有一个小姑娘也是炼气期三层的修为,另外几个都是炼气期一层或者二层的模样。
不多时,又有一个男孩子走进来。这个男孩子是练气期四层的修为,生得俊秀,少爷脾气也大。他走得急,跟一个女孩子撞在了一起,当下就恼怒起来:“你是谁家的丫头,走路不长眼睛么?撞了小爷你还有脸哭,还不给我……”
这男孩子人小声音却是出奇的大,一时引得众人侧目。
只听一声厉喝响起:“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跟我进来修炼?”
众人这才发现,一名挽着云髻的女修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看上去一副三十岁妇人模样,眉梢拉成了一条线,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就是不好说话的模样。
骂人的男孩子讪讪住了口,女孩子们也沉默下来,跟着她走进摆着一个个蒲团的房间。
君玉按了按扶手上第三个按钮,轮椅当即平稳的飞离了地面,跨过台阶和门槛,落在房间的地面上。
女孩子各自寻了位置最好,君玉想了想,把轮椅停在了最后面。
女修看他们坐好了,方道:“我是楚薇,给你们讲课的夫子,筑基期修士,你们称呼我师叔或者夫子都好!”
堂下的孩子参差不齐的喊了起来,楚薇开始一一过问堂下的孩子名字和资质。她要带着些孩子很长一段时间,有必要全面了解他们的资料。
上课时间还没有到,不时有人匆匆跑进门来。这些新到的孩子也无心修炼,见夫子不责怪,渐渐活跃起来。
君玉听了一会儿,这些早熟的小孩子到了一起,也是处处争强好胜,比资质比修为比父母,有人羡有人嫉,有人酸有人苦,人生百态,莫不是也从这里萌芽?
谁说小孩子就天真呢?君玉浅浅笑了笑,从储物袋里取出备好的玉简,一行行看下去。
“你是君玉?”有些干涩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君玉讶然抬头,见是楚薇,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夫子,我是君玉。”
“怎么坐到这里来?”楚薇不大明白,她为什么要坐到最后面。
君玉笑笑道:“我坐得高,在前面会挡了别人的视线。”
楚薇有些诧异,心下赞许:“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看你已经是炼气期三层的修为了,什么灵根资质?”
君玉一一答了,声音清澈,难得没有炫耀或者自卑的心思,倒是让楚薇越发满意起来。
对此,君玉置之一笑。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五岁大的小姑娘眼神清明,嘴角又常常带笑,很容易得大人好感。而脆弱的身体和白皙的过分的肤色,看起来又格外惹人怜惜。
辰时,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了将近二十个五六岁的孩子。一上午的早课就从辰时开始。
所有的孩子都是从识字习字开始教起,楚薇讲的是《南华真经》。
《南华真经》又名《庄子》,在楚薇口中,另有一番恣意逍遥。
堂下的孩子就算认得字,对这里面的东西也是似懂非懂。楚薇也不强求,最要紧的还是识字习字。
君玉扫了一眼,发现这二十来个孩子中,有十来个还没有引气入体。结合自己方才听到的东西,知道这些是楚家在凡俗界的分支。
教了一个时辰的字,楚薇开始讲引气入体的事情。已经修炼了的弟子自行修炼,还未修炼的弟子便留心倾听。
君玉也在留心听。楚薇讲的和当初楚华讲的差不多,但更详细。也说了,修士只能感受到与自己灵根相符合的灵气。
君玉听了,心中暗自留了神。她至今没有感受到火灵力。她的灵根,十之**有问题。至少,不是木火双灵根。
这第一日的重头戏就是引气入体。楚薇讲完,由着新弟子们自行修炼。
坐在君玉身边的女孩子名叫楚容容,是从凡世而来,三灵根,也还没有开始修炼。楚薇话一落,就立即开始尝试引气入体。
君玉见此,也沉下心来打坐修炼。
对于刚刚接触修炼的人来说,打坐其实是一件相当枯燥无味的事情。特别是孩子的注意力本就不容易集中,体会不到那种宁静之美。
所以,很快就有人陆陆续续的醒来。醒来后,歇上一会儿,再继续入定。
于是,一直没有因为被打扰而醒来的君玉在楚薇眼里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孩子身边的气息很平和。楚薇能感觉到,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木灵力本就温和,这个女孩子又是满纯度的木灵根。她停在君玉身上的视线稍稍长了些许,就见那个女孩子忽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直直向着她的方向望来。
好敏锐的洞察力!楚薇心中赞了一句,就见那个女孩子朝着她歉意地笑了笑,继续闭目凝神,运转灵力。
到了午时,一个上午的课业就此结束。学堂里的孩子三三两两站起来,离开梅园。
君玉走在最后,她看了看地上丢的到处都是的蒲团,摇了摇头,还是用神识控物之术,将散乱的蒲团一一收拾好,再慢慢驾着轮椅飞出学堂。
她停在梅园门口等着楚云帆,楚薇从她身边经过时,停下来,认真看着她,说:“楚君玉,你很好!我教过的孩子里,还没有哪一个能比你更好。”
恰此时,楚云帆也走了过来,听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等楚薇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楚薇夫子夸奖人呢!”
君玉轻轻笑了笑,大大方方认下:“如此,是我之幸!”
这正是:
笑脸迎人总无咎,小处用心更传神。
无邪未必真无邪,天真常去笑天真。
12.寒枝拣尽不肯栖
午饭后,君玉没有再回朝阳堂。
虽然朝阳堂的灵气浓度真的很好,在那里修炼一个上午,就相当于在玉园修炼整整一天。
从穿来的那一天起,君玉就一直渴望着能出去走走。
不必遇上什么好山好水,不必逢见什么好花好月,她只想看看斗室之外的天空和大地,想得发疯。
于是,匆匆吃罢午饭,她就兴致勃勃的去逛西山。
朝华和朝颜还不大能明白,为什么君玉对着贫瘠的西山如此感兴趣。但因为从未听说过西山有什么危险,君玉要去,她们就在后面跟着。
正月的西山还覆着白雪,罕少能见到一星半点的绿意。
君玉见朝华和朝颜走得辛苦,遂道:“你们先回去修炼好了,我随意走走。这里一向太平,我会小心。”
朝华和朝颜一向是劝不动君玉的,闻言,只得自己回去。
君玉将轮椅作飞车,在地上三丈处慢悠悠飞着。
轮椅制作的精细,飞在空中的时候反而更自由,慢慢的,君玉也熟悉了轮椅的操作方法,稳稳的驾驶着这辆高性能“飞车”沿着山麓往上爬升。
山岩上也均匀的覆着层雪,有些地方裸露出青黑色的石块和灰白色的树皮或者荆棘丛。偶尔有一只鸟扑棱棱飞过树梢,带起一阵簌簌落雪声。
君玉细细分辨着这天和地的私语,除了飒飒风声和哗啦啦的枯树枝摇曳的声音,似乎还有……似乎是流水声。
可怎么会有流水声呢?君玉并没有发现附近有泉水经过。
她想了想,将轮椅向下降下来一点儿,落在一片竹林子里。从储物袋里摸出自己的飞刀,选了一颗粗细合适的竹子,一刀飞出,竹子应声而倒。
君玉用神识控制着收回飞刀,连断了的竹子也摄进手里。
手里握着竹子,继续驱动轮椅向上飞去,沿着隐约听到流水声的方向摸索而去。一边飞,一边用竹竿敲打岩壁。
果然,岩壁是中空的。
她沿着山体向左边转去,流水声越来越清晰了。
最后,她停留在一丛蒺藜灌木前。竹竿拨开灌木,扫落积雪,露出一块青黑色的山石。
该怎么把这块石头搬开呢?练气期初期的力气,还做不到能搬开一人高石块的程度。
君玉看着自己手里的竹竿,想了想,飞到石头的斜上方,用飞刀将竹子的一端削尖,将这削尖的竹尖插到石块和山体之间的缝隙里,用力一撬。
“咕咚!”石块滚落下山坡,山体上露出一个一人高,半人宽的山洞来。
汩汩流水声就从这山洞里传来。
天光照进山洞,君玉只能看到山洞中遍布的紫红色石块,和一池泉水的一角。
她在洞口等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大胆地将轮椅降落在了山洞中。
山洞很大,长宽皆有十丈多,正中央是一池泉水。这池泉水直径三丈左右,水质清冽,君玉仔细感受了一下,水中有些微灵气,应该是一眼灵泉。
灵泉在修真界中虽然不多,但也不稀罕。但凡流经灵脉的水,都会沾染上些微灵气。
如今,灵泉有了,灵脉呢?
君玉对风水学所知寥寥,她用心感知了一下,只觉此处的灵气浓度比外面要高,大约和朝阳堂中差不多。
她再次环顾山洞四周,并没有发现人工开凿的痕迹。这说明,这里很可能是天然形成的灵眼之处。
灵眼之处的灵力成漩涡状流动,一般情况下,只要不破坏灵眼,灵力就不会外泄。就像现在,即便搬开了石块,这里的灵力也未曾向着山洞外逸散。
这里倒是一处绝佳的修炼之地。
君玉离开山洞,记下了此处山洞的位置,回到玉园后,招呼了朝华和朝颜二人前来。
她们二人都是五灵根,这一处灵地对她们修炼的助益更大。
“真想住在这里得了!”朝颜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
君玉笑了笑道:“若是好好规划一下,这里也能辟成一处不错的洞府。”只是,这却不是她们现在做得到的。
三人将这一处灵地遮掩好,回了玉园。
君玉将这些年收集到的有关阵法的玉简都翻了出来。各种所谓的阵法入门、阵法详解等,足足有近百块。
朝颜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一边收拾玉简,一边问:“小姐是要学阵法吗?”
君玉点点头,笑笑道:“嗯,学了阵法,也能把咱们新发现的小天地布置一番。”
朝颜对君玉有种盲目的信任,毫不担心道:“是哦,小姐这么聪明,不学阵法才是可惜了!”话落,就连稳重的朝华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修真六艺,阵法是其中最难的一项。
君玉自觉,穿越后,她的大脑似乎格外好用。比之其他修士,也要强上不少。
就以今早为例,楚薇在朝阳堂讲的一章南华经,君玉只看过一遍,就能背诵。而那些与她一般大的孩子,则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勉力背下来。
阵法之所以让修士望而生畏,就在于它特别考验人的记忆能力和心算能力,但这两样正是她所擅长的。
阵法的入门不难,君玉只用一个下午就将最基本的五行生克原理理解透彻了。
入夜之后,君玉照例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然后,继续翻出阵法玉简来看。一边看,一边自己用灵石拆解阵法,推演计算。
许是上辈子从学校里学了太多数学的原因,阵法中的许多规则她理解起来很容易。天将明时,已经能布置几个最简单的阵法了。
朝颜被她打发到灵地修炼去了,此时还没有回来。君玉休息了一会儿,直接吃了一粒辟谷丹,便带着朝华向着朝阳堂而去。
轮椅进了朝阳堂,君玉笑着和守门的中年修士问了好,转身跟朝华告别后,熟门熟路地拐进梅园。
此时的学堂里,已经坐了好些人。君玉驱动轮椅,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在她旁边的楚容容顶着两个黑眼圈向她打招呼:“君玉,早!”
君玉也笑了笑:“容容,你来得真早!”
楚容容咬了一下嘴唇:“我也想早一些引气入体。昨天下午,小静就已经能感觉到灵气了。可是,我试了一个晚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这才第一天呢,引气入体哪里有这么快?”君玉宽慰道:“当初,我第一天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这自然是假话,但君玉明白,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再多的安慰话,也抵不上这最后一句的杀伤力大。人啊,在看到别人不如自己或者也陷入了跟自己一样的麻烦中时,心中就会本能的好过一些。当然,前提是,你不能露馅。
闻言,楚容容心中也对这个不会冷嘲热讽的小姐妹多了几分亲近,眼圈红了红说:“我和小静住在一起,小静是四灵根,我是水木土三灵根,木灵根还是上品。小静已经能看到灵气了,我却还是……”
看样子,这个女孩子是着急了。可是引气入体这回事儿,越着急,越难做到。
君玉伸出手,将声音放得平静缓慢:“容容,别着急!来,你站起来,握着我的手,我带你感受一下。”
她的声音平和沉静,带着种莫名的感染力,楚容容感激地伸出手,握着另外一只白皙的小手。
“凝神,跟着我的节奏呼吸。”君玉轻声说着话,运转灵力,将些微木灵力从手上释放出来,同时,用神识将周围的木灵力驱赶到楚容容身边,人为地为她营造了一个木灵力特别充沛的小环境。
楚容容深呼吸了几次,果然看到了许多绿色荧光一闪而过,欢喜的喊了出来:“我看到灵气了,真的有灵力啊!哎,又不见了!”
她一激动,睁开了眼睛,见前头的两个孩子回过头来,正轻蔑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男孩子,正是昨天撞哭了女孩子的楚华庭,不屑道:“不就是看到灵气了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果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你才是土包子呢!”容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眼里含着包泪冲着楚华庭喊了出来。
楚华庭大怒,蹭地站了起来,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容容:“贱丫头,有胆你再说一遍?”
容容也气得狠了,一巴掌打掉楚华庭的手指,尖声道:“说就说,你听好了!楚华庭,你才是土包子!”
“你放肆!”楚华庭脸上涨得通红,练气期四层的威势释放开来,扬手就向着容容的脖子卡去。
这一下子,动静闹大了。学堂里的好多孩子都看了过来。
容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即就吓白了脸。眼睁睁看着楚华庭的手伸到自己跟前,偏偏身子连动都不能动。
君玉见此,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一动,镶在袖口上的一粒珍珠陡然飞了出去。
楚华庭只觉手腕一阵刺痛,伸出去的手臂陡然失了力气,他怒不可遏的望向君玉,张口骂道:“小瘸子,你也敢打我?”
飞出去的珍珠又乖乖落回了手心,君玉却没有生气,反而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看着门口道:“夫子快要来了,我记得,今天,夫子要检查功课的!”
楚华庭也想起了这一茬,楚薇很严厉,昨天这小霸王就吃足了苦头,今天更是不敢再摸老虎的屁股,瞪了她一眼道:“一会儿再找你们算账!”
容容这会子总算知道怕了,小声对君玉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都怪我……”
君玉不以为意:“没关系,他也就是吓唬人而已。”
容容撇撇嘴,没有再多说话。
因为君玉那一句“提醒”,学堂里的读书声渐渐响了起来。不一会儿,楚薇走进学堂,学生们起身问礼之后,楚薇果然点了楚华庭起来背书。
虽然背得磕磕绊绊,但好歹是从头到尾的背下来了。
熊孩子楚华庭背完书,坐下的时候偷眼瞄了君玉一眼,就见那个苍白病弱的女孩子正好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他心中忽然一凉,随即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和昨天一样,楚薇先用一个时辰讲了一篇南华经,之后,就开始讲起一些有关于修真界的常识和礼节。
中州大陆之上,大小修真门派无数。但总的来说,北方以背靠玄清山脉的太玄门为尊,南方以背倚方诸山脉的天音阁为尊。
天音城是依托着天音阁发展起来的修真大城。城内有叶氏、云氏和楚氏三大世家。其中,叶家是老字号世家,据说与流光界的某一个大氏族关系密切,一向低调而神秘;云家和楚家都是一万年前才兴起的家族,两家的实力和底蕴不能与叶家比肩,是以一向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楚家这一代的主母云千蝶,就是云家的嫡女。
世家培养弟子的方式与宗门不同,对姻亲关系较为看重,家族中的孩子自小就要学习相关的知识和礼仪。
午时初,上午的课业结束。
楚容容站起来道:“君玉,我们一起走吧?”
君玉摇了摇头,笑道:“我们不同路,你不必担心楚华庭,自己回去就好!”
楚容容有些失望,辩驳道:“我不是因为他……我……”
君玉仍是好脾气地笑着,但态度却很坚定:“是我说错话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楚容容也不多言,她本能地觉察到了君玉语气中的疏离,咬了咬嘴唇,先行出门去了。
君玉依旧走在最后,出了朝阳堂的月亮门,驱动轮椅沿着一条向西的石子路驶去。
越向西去,周围越是荒僻,轮椅吱吱呀呀驶进一片柞木林子时,一张淡黄色的符箓忽然飘到她的身前。
君玉眼神一凝,仓促之下,来不及转向,轮椅陡然加速,猛地冲了过去。
一团红色的火光,就在轮椅身后爆开。
而此时,君玉已经控制着轮椅飞了起来,轮椅在半空一个转向,她手里的飞刀就已经流星一般飞射了出去。
一声惊呼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树后的灌木丛里滚了出来。可不正是楚华庭!
楚华庭一爬起来,马上就开始掐诀施展法术,练气期四层的修为已经能勉强施展一些简单的五行法术。
然君玉却没有给他施展完法术的机会。她手里的飞刀接二连三的飞出去,第一刀将他的储物袋从腰间斩落,第二刀的刀锋擦着他扬起的手腕飞过,带起一道长长的血痕。
练气期初期的修为,修真界的法术还真就不如凡俗界的武功杀伤力大。更遑论君玉的飞刀中也夹杂了灵力,完全可以伤到练气期初期修士的皮肉。
而此时,第三把飞刀也已经飞旋而至,楚华庭只觉胸前一凉,刀锋擦着衣服飞过,胸口处的外衫就被划开了一条一指长的缝隙。
君玉将轮椅降落到地上,微微含笑地望着楚华庭,轻声道:“楚华庭,咱们之间的账,是不是两清了?”
楚华庭用看着怪物的眼神看着君玉,白着脸道:“两清,两清了!”
君玉手一招,三把飞刀此地落回掌心,嘴角笑意深了深,语气带了三分不屑:“对付一个女孩子,还用偷袭的手段,你可真是出息!”
楚华庭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而君玉的轮椅已经驶入了林子深处。
回到玉园时,朝华迎出门来,道:“小姐,方才,楚华大管家来过了。”
“哦!”君玉将轮椅驶进院子,看着焕然一新的花圃,笑道:“他说了什么?”
“大管家说,花圃里的花卉种得太杂乱,他来重新整顿一遍。还有,家主说,您也入了朝阳堂,需要添置些新东西,他奉家主之命,把东西送过来。”
“添置新东西?”君玉低低笑了笑,“应该是补偿才对吧!家主是对主母是什么态度?”想想就知道,应该是花香有毒的事情被二夫人透露给了楚天行,楚天行不愿意跟云千蝶翻脸,就用这些东西作为对她的补偿。
朝华垂首道:“听下人们说,一如往常。”
君玉点了点头,从朝华手里接过一个储物袋,一边翻看储物袋里的东西一边不甚在意地笑道:“他们到底是多年的恩爱夫妻,这点儿容忍力应该是有的。”
她本就没指望过楚天行会因为自己跟云千蝶翻脸,纵然云千蝶险些害死自己。但这种事情绝对能让他心中不痛快一点儿,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感情也是可以被消耗的。每一次隔阂,每一次妥协,每一次隐忍,都会让本来深刻的情感越来越淡薄。
现在,楚天行能容得了云千蝶对自己的血脉下杀手,但这种事情多来几次,曾经的喜欢只怕就会变成厌恶。
现在有多么爱,将来就有多么恨。
就是前世那个和平的世界,不也有如许在最初生死相许的有情人,最终相见陌路,相忘江湖,乃至于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想到这里,君玉嘴角的笑意深了深,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至于这么算计人心算计感情究竟对不对,她早就懒得去想。
仁者耽于懦,智者寡于情。
她选择了后者,从踏上修仙之路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楚天行给的储物袋里,有一百中品灵石,十二瓶养灵丹,以及一把绿色的剑。君玉将剑取出来,稍稍注入灵气,就见剑身铮然一震,心中明白,这应该是件法器。
不过,现在,她还用不了法器。
君玉将灵石收进了储物袋。这些年,她的花销不大,平常修炼也不用丹药,每月的用度基本上都省了下来,此时,身上有近三百块中品灵石。
方才见楚华庭使用符箓,她方才想起,对于练气期的低阶弟子来说,符箓是一种很方便的攻击手段。她需要添置一些符箓防身,另外,最好学着画一些符箓。当下,数出十块中品灵石,吩咐朝华去坊市购置相关的东西。
今日天气晴好,君玉也不愿意留在房间里。朝华去坊市买东西,朝颜在山上修炼,她就一个人出了院子,向着西山飞去。
湛湛晴空之下,冬日的原野宁静而寂寥。
有风带着些许阳光的温暖,从树梢哗啦啦走过,带起一阵飞扬的雪沫。
覆着薄雪的野地上,偶尔有两只兔子跑过。君玉没在这附近见过凶猛的妖兽,但这种小巧的野味却是不缺的。她干脆取出了自己的飞刀,追着这些机灵的小东西练习。
她的准头还不错,但这些兔子的动作也格外灵活,她需要不断调整出手的角度和力度。就算是如此,还是常常落空。她甚至看到一只兔子耳朵一抖,一阵小小的旋风打偏了飞刀。
这应该是只灵兔,君玉三刀连发,兔子就地一个侧滚,避开了三把飞刀。它正仰面翻身时,君玉的第四把飞刀正冲着它的肚子飞去。
只见这兔子着地的背脊一弓,头向上抬起,只听一声脆响,兔子一张口,正好咬住颤抖着的飞刀。
但君玉的飞刀却不止四把,她的第五、第六两把飞刀很快飞出,打中了兔子的前腿和后腰。
兔子低叫了一声,踉跄着向前跑去。君玉再次发出一枚飞刀,钉进兔子的后颈,这才结果了这只灵兔的性命。
她手一招,将散落的飞刀摄进手里,擦拭干净,又将这只死了的灵兔收进了储物袋,打算回去做来尝尝。穿越至今,她也不过尝过一点儿灵米饭,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吃省时省力的辟谷丹。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她没有在此地久留,直接飞回了玉园,将轮椅驶进藏书室。
藏书室摆着两个有很多格子的书架,每一个格子里都整齐的码放着好些玉简,格子上贴着的纸条上写着这些玉简所属的门类。君玉将写着“厨”字的格子里的玉简取出来,慢慢翻看。
灵食中的灵气固然温补且能增进修为,但如何烹饪灵食却是一项很复杂的工艺。
且不说滋味,就说灵力,灵食中的灵力多种多样,有的相生,有的相克,处理得好,可为良药,处理不好,反而伤身。
不久,朝华买来了符笔、符墨和符纸等物,君玉搁下玉简,数了数,自己手头的事情还真多,得好好安排一下才行。
正月在渐渐暖起来的风里无声流过。
这一个月来,君玉每日上午去朝阳堂上课,下午去山野之地练习飞刀,打一些薄有灵力的妖兽,顺便钻研一会儿厨道。晚上练一个时辰的字,之后摆弄一整夜的阵法。
朝阳堂里,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完成了引气入体。楚薇终于讲完了南华经,进了二月,就会有其他的夫子来给他们**术以及画符等技艺。
学堂里,君玉是一个相当另类的存在。她并不跟谁特别亲近,总是很好脾气的带着笑,若是有人来问问题,她也会很尽心的回答。但她并不好惹,就连最跋扈的楚华庭也不敢招惹她。
她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安安静静的坐在最后面,不主动走近别人,也拒绝别人走近自己。
在旁人眼里,这个脆弱的女孩子很爱笑,也很好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
君玉对此却是很坦然,她明白,这种孤独,是因为她知道,她和他们不是同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们因为某些共同的东西而相交相知。而她,始终游离在外。
这正是:
孤鸿失群影孑立,寒枝拣尽不肯栖。
幽人往来无人见,高处清寒一笑之。
13.汲汲营营为利往
天音城在中州大陆之南,每年的春天都来得格外早一些。才刚了过了正月,一冬的积雪就已经化尽,风里也浸了浅浅的暖意。
二月初一的早晨,君玉早早来到朝阳堂。她到得不算早,但也不算太晚,每次都是赶在卯时过半的时候。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楚容容照例对她笑了笑,之后就继续打坐修炼。这个小姑娘是在第三天引气入体的,在她们那一批人里,算是最早的一个,如今,她的修为已经稳定在练气期一层。
君玉也笑着点点头,跟学堂里早早来了的孩子们一道,闭目凝神,打坐修炼。
她看了一整夜的阵法玉简,心神耗费极大,在上课前这半个时辰里,需要好好调息一番。
快到辰时的时候,有匆匆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响起来,打坐修炼的孩子们纷纷睁开眼睛,退出了入定状态。
楚华庭总是赶在上课前最后一刻钟走进朝阳堂,就和君玉总是在卯时半来到朝阳堂一样准时。于是乎,孩子们听到楚华庭的脚步声,就知道,夫子快要过来了。
很快,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青年男修走进了课堂。这名男修容长脸,轩眉斜飞入鬓,星目湛湛含光。他站在学堂里的时候,就如同站在云端,周身云气缭绕,翩然清逸,一派仙人风骨。
师生见过礼后,男修开口道:“我名楚风竹,修行一百二十载,功至金丹中期,今日,由我来给你们讲解基础的五行法术。”
“修士的灵根有五行之分,一般而言,修士学习和使用与自身灵根相符的法术会更容易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能使用其他属性的法术。只是,他们必须先将自身灵力转化成相应属性的灵力。比如说,木灵根修士想要施展火球术,就要先把自己的木灵力转化成火灵力。”
“所谓法术,就是将灵力按照一定的规则表现出来。这个规则,就是指的相应的法诀。而法诀又是以符文的形式展现出来的。我们都知道,施展法术的时候,需要掐诀或结印。这个掐诀结印的过程,其实就是绘制灵力符文的过程。”
楚风竹说到这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卷轴。卷轴平平展开,正中央以浓墨画了一个符文。那符文笔画简洁,看上去像是一团火焰,
楚风竹指着它道:“大家看,这就是火球术的法诀,只有这一个字。”
他说完,开始讲解这个符文的指诀和印诀。
所谓指诀,就是将灵力灌注到几根手指上,以指为笔,流畅的绘出这个符文后打出去。而印诀,则是双手并用,通过相应的手印快速绘制符文并打出去。
对于这样只有一个单字符文的法术来说,掐诀可能比结印方便。但复杂的法术可能有几十乃至于数百的符文,结印可以一次性绘制出多个符文,就要比掐诀方便多了。
听到这里,君玉恍然明悟。这些东西在玉简上是见不到的,有无指点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楚风竹示范过之后,就让下面的孩子自己练习。
虽说练气期初期的灵力支撑不了几次法术,但他也没有指望这些孩子立时就能学会。对于初学者来说,想要流畅的完成这个法诀可不容易。在施法过程中,灵力要均匀,不能中断,完成的符文要迅速激发,不能迟疑。在他看来,没有几百上千次的练习,不大可能施展出这个法术。
是以,当他看到最后面的女孩子掌心燃起一个红色的火球时,真的有些诧异。但这个火球只亮了一瞬就熄灭了,他摇摇头,也没有深究。他想,可能这个女孩子早先就学过火球术,这等基础法术的玉简,随便哪里都能买到。
君玉也很诧异,她的记忆力极好,施法的指诀只看过一遍就印在了脑子里,稍稍练习了几次,就领会到了这一符文的精妙。但这一次施法,就消耗掉了体内十分之一的灵力。
她定了定心神,不再动用灵力,只专心练习指诀和印诀,慢慢加快掐诀结印的速度。从最开始的几个呼吸间完成一次指诀,到后来不过眨眼间就能完成指诀,再后来,几乎不用耗费心神,只一个念头,指尖就能完成印诀。
前世她就已经知道,人的大脑有记忆力,肌肉也有。她就是要建立一条从心中动念到手指自动掐诀的反射弧。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楚华庭掌心成功凝出了一个黄色的火球,这孩子喜不自胜,眼睛里似乎冒出了光,楚风竹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赞道:“悟性很不错。”
君玉也开始将灵力灌注到指尖勾画符文,她需要同时控制灵力和手指上的指诀。这个过程并不容易,而君玉又希望能做到法术瞬发,只一个动念,就能施展法术。
这一练习又是一个时辰,因为几乎不需要关注手指上的指诀,她的心神只要放在灵力控制上就好,这个过程就变得简单起来。
其实,每一个复杂的过程,都可以被拆解为几个相对简单的环节。当一件事情从整体上看困难重重,无处下手时,不妨将这个大问题拆解成数个小问题。这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些小问题你完全可以不费多大力气的解决掉。
这个道理说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想到的人却不多。可对于有上辈子记忆的君玉而言,这些方法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成为她的本能。
午时将近时,君玉已经能做到瞬发这一法术。只要一个念头,手指就会自发掐诀施法。但她依旧不满意,她觉得,这个法术的威力还可以再改善,出手的角度和力度都需要再斟酌。
哪怕是最简单的法术,练到精深处,也能变得不凡。比起一门心思搜寻所谓高级功法,她更相信,百法在手,不如一法精通。
楚风竹只教了这一个法术,之后就开始挨个指点底下的孩子施法。轮到君玉时,已是午时将近。他看着君玉只在一个瞬间就完成了掐诀,掌心上浮起一个红色的火球,差异的挑了挑眉,点头赞道:“不错。你有火灵根?”
君玉笑着点头,应了声“是”,楚风竹淡笑道:“难怪,你这火属性法术用得这样流畅。你的真火很不错。”
君玉不解:“真火的品质高低,与它的颜色有关么?”
楚风竹道:“你猜的很对,修士的真火品阶的确可以通过颜色来判断。一般而言,黄色为次,红色为佳。通常,火灵根修士的真火品质要好一些,大多是红色,这和修士自身的根基与灵根的纯净度有关。”
君玉若有所思:“那么,有没有办法提升真火的品阶?”
楚风竹赞许道:“的确有办法。修士可以通过收服异火提升自己的真火品阶,不过,异火暴虐,这种办法很危险。”
君玉道过谢,开始认真观察自己这些同学真火的颜色。
此时,大部分孩子都学会了火球术,虽然还不熟练,但多少都能在掌心聚集起一团火球。
楚容容对法术的掌握也很迅速,楚华庭凝出火球后不久,她也顺利的凝出了一团黄色的真火。君玉记得,她是水木土三灵根。
楚华庭的真火是火红色,他是金火双灵根。
这个学堂里没有单灵根或者是异灵根的弟子,双灵根的弟子倒是有三个。君玉的木火双灵根算一个,楚华庭的金火双灵根算一个,还有一个来自凡世的小姑娘楚凤仪是土木双灵根。
楚凤仪坐在最前排,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看上去有些呆板。君玉注意到,她的内火也是红色的。
看来,真火为红色,并不意味着一定有火灵根。君玉总结道。可是这样一来,她也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有没有火灵根了。
午时初,上午的课业结束后,君玉一如往常地回了玉园。
昨天她就从朝华那里得了消息,说是楚天宁为女儿求了上好的丹药,楚姗的身体已经痊愈。
她想,楚姗应该会主动来见她。就算她不愿意,二夫人也会劝她过来。作为盟友,她们有必要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
君玉并没有等很久。
午时还未过去,楚姗就带着彩鸾来了玉园。
楚姗走进玉园时,心中依旧不能平静。上辈子,她同样走火入魔,可是那时候,她只顾着哭闹,惹恼了楚天宁,得不到好的丹药,虽然勉强修复了根基,却留下了很严重的暗伤。
彩鸾也如这辈子一样,莫名其妙地捡到了那块玉简,发现了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于是,她和自己的娘亲开始不择手段地对云千蝶和楚婷出手。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蠢。每一次出手,都只落得一个嫉贤妒能的名声。最终,她用了同归于尽的法子,可惜,楚婷居然有一条墨龙做灵兽,危急关头。那条龙替她挡了一劫,只她楚姗身死道消。
对楚婷,上天是何其偏心!给了她那样好的资质,那样好的父母,还给了她那样好的机缘和气运。
站在她身边的人,都像是鲜花旁的绿叶,神坛下的土泥,挣扎都只是为她做踏板,努力都只是为她做嫁衣。
她楚姗太傻,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楚君玉,她居然也没能逃得了这配角的命运!
楚姗脑海中闪现出十年后的楚君玉的模样。
那时候,她也进入了天音阁。虽然身残,但她的不好惹人尽皆知。
这个丫头心思缜密,智计过人,且手段狠辣,做事不留余地,不以斗法见长,但精通阵法和符箓之道,凡是跟她对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那时候,提起天音阁的楚君玉,人人都会在心中感叹一声:悟性超绝,孤傲坚忍,然才高天嫉,慧极必伤。
可是这样一个心思诡谲莫测的人居然会被家族拿来联姻,替楚婷嫁给了一个资质全毁之人!
对此,她觉得十分不能理解。难道楚婷真的是天命之人,出现在她周围的人都得沦为炮灰?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死了,不知道后续如何。
重生后,她一直在想,那块揭示了自己走火入魔真正原因的玉简,究竟是谁人手笔。
思来想起,跟这些花有关系的三个人中,云千蝶不可能留下这样一块玉简,她差点就丢了性命,只有楚君玉,她也是真气走岔,却仅仅是轻伤,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地去朝阳堂。
她这真气走岔的时机,选得可真是微妙!而且,整个事件中,云千蝶毒害君玉的手段完全暴露在楚天行面前,她楚姗差点丢了性命,只有楚君玉,不但毫发无伤,还成了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二夫人和她楚姗是输家,云千蝶也是输家,只有楚君玉一个人是赢家。
若是这一切全是楚君玉从中穿针引线,那就说得通了。
可是,那个丫头现在虚岁才五岁,这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她的背后另有高人呢?
若是前者,这个楚君玉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可怕。若是后者,楚府这潭水,实在是深不可测。
但不管怎么说,她绝对不愿意做楚君玉的对手。而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预感,楚婷和云千蝶,迟早都得栽在楚君玉手上。
君玉坐在焕然一新的花圃前,望着款款走来的楚姗,心中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楚姗的相貌很是明艳,鹅蛋脸,丹凤眼,眼角与眉梢稍稍上挑,带出一股子张扬高傲的味道。而楚姗的目光一贯都是倨傲的,反倒是让这份明艳的美丽显得俗艳。
今日的楚姗依旧很美,但目光中一片沉静端然,嘴角的笑容不带一丝敷衍,仿佛一树经历过风雨沧桑的红海棠,明艳中多了些蕴藉坚定。
虽然讶异,君玉依然含笑招呼道:“姗堂姐,恭喜你身子大好!”
“多谢君玉堂妹。”楚姗在朝华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语气诚恳道,“之前,我对堂妹有些误会,心里也糊涂,做了好些错事,娘亲骂了我好久,我也正想跟堂妹赔个不是。”
君玉笑了笑,轻声道:“姗堂姐也是无心,君玉都明白。”她是真的不曾恨过楚姗,纵然她曾经那样折辱她。
事实上,最初见到楚姗的时候,君玉就有“移花接木,祸水东引”的想法。
毕竟,一年时间已过,她还活得好好的,云千蝶很快就能觉察到自己一计不成。为此,她必须尽快想个法子避开云千蝶的手段。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楚天行亲自出手,可是,她不信任楚天行。为此,她需要一个有分量的牺牲品来变相地说明一切。
还有哪一把刀会比楚姗和二夫人更好用呢?自古妯娌麻烦多,修士之间也不例外。
楚姗出事,二夫人追查到云千蝶身上后,这对妯娌间新仇旧恨堆叠,必然会如休眠的火山一样来一场大爆发。
到时候,云千蝶忙着对付二夫人,哪里还有余暇应付她这个看上去一点儿攻击力都没有的小孩子呢?更甚者,她还可以和二夫人结盟,得到她的庇护。
楚姗的小打小闹,不过给了她一个动手的借口而已。
君玉想到这里,心中一片冷凝,面上的笑容却更见纯真了些。日光下,小女孩精致柔美的面容纤弱可人,仿佛刚刚出水的白莲。
“多谢堂妹大度。”楚姗仔细打量了一下君玉的神情,她似乎是真的没有一点儿怪罪的意思,心中稍宽,“明天,我就要回天音阁了,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跟堂妹辞行。听说君晟君公子也在天音阁,堂妹可有什么话要我捎过去吗?”
君玉眼中微光一闪即逝,感激道:“多谢堂姐记挂!就说我一切都好,请他安心修炼。”
“我会把话带到。”楚姗点了点头,笑意更见真诚了些。君晟,在前世,也是个天才人物呢!可是,这个君玉看上去还是一团孩子气,说话也怯生生的,就像个精美易碎的瓷器。这样的君玉,能使得出那样的手段吗?也许,是她猜错了。
但前世今生,楚君玉从来就没有被她看透过。
她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君玉看着她步履沉稳的身影渐行渐远,眼神微凝,心中有些拿不准。
一场走火入魔,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么?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这与她关系都不大。
就算楚姗发现了真相又如何?她们母女和云千蝶对立的局面已经无法更改,更没有必要树立自己这样一个仇敌。
合则两利,大局摆在那里,一时的爱恨喜恶根本不重要。
她想起上辈子的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更遑论,她和楚姗从来就不是朋友。
这正是:
十年一梦十年恨,两处沉吟两处心。
汲汲营营为利故,是是非非梦中身。
14.且借山水养胸怀
见过楚姗,了了一桩心事。君玉自行驾着轮椅,向着西边的山地飞去。
这一个月来,每天下午,她都会来这片山地打猎,磨练自己的飞刀技艺,也给晚餐添点小点心。
时值初春,日光溶溶,风色淡淡。山野里的草木疯长起来,杂花繁草缤纷葱茏。鸟兽也纷纷离开了巢穴,开始为一年的生计往来奔波。
君玉将轮椅停在草地上,神识完全放开来。凭着此时炼气期三层的修为,她的神识能够外放百余丈。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松树上,一只灰背松鼠正在啃榛子,十丈外一颗柿子树上,一只啄木鸟正在笃笃地敲着树干,而树下,一条手腕粗细的青蛇正静静潜伏。
忽然,她在二十丈外发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云兔。这云兔与家兔类似,却有一双扇子似的大耳朵。属于最低阶的灵兽,有一点儿修为,能发一两个法术,是君玉最喜欢的猎物之一。
轮椅悄无声息地离地三尺,慢慢向着云兔所在的地方靠近。她不敢让轮椅贴地行走,那样动静太大,会把这些听力不俗的小家伙们惊走;也不敢飞得太高,那样会轻而易举地暴露行藏。
离目标还有三丈远的时候,君玉停了下来,手腕一扬,一把闪亮的飞刀向着目标飞去。
风里传来一声惨叫,随后,就见一只大兔子从草丛里扑腾出来,背上嵌着一把三寸长短的小刀,飞快向远方逃去。
轮椅无声赶上前去,君玉心念一动,她的第二把飞刀也飞了出去,正好插在兔子的后颈上。兔子蹬了蹬腿,再没了动静。
见此,她慢慢降下轮椅,用神识控物之术将兔子收进储物袋,飞刀擦拭干净,继续寻找第二只猎物。
至日落西山时候,君玉的储物袋里又多了两只灵鸽和一只香狸。她看了看天色,驱动轮椅,向着山巅飞去。
山顶之上,有一块背风的平地。长十余丈,宽五六丈。
君玉将轮椅降下来,从储物袋里取出锅灶和柴禾,开始处理到手的猎物。
不多时,香味从山巅飘散开来。
此时,夕阳西下,天空开始染上薄薄的暮色,苍劲的山风从山的另一边呼啸着流过。
仰头是苍穹如盖,低头是四野无边,春寒的料峭透衣而过,从里而外的冷意使人格外清醒。
君玉喜欢在这时候坐在山之巅,此际,天和地的广阔尽在眼底,连心情也要疏阔上许多。
她一向以为,一个人,只有经常看看天和地,心中才能装得下一片天地。
这时候,一只尺来长的小狐狸兀然出现在她的对面。这只狐狸有一身华丽的紫色皮毛,眼睛也是透明的紫色,仿佛上好的琉璃。
君玉笑了笑,低下头,轻声道:“小家伙,你也要尝一尝么?”不是她心软,见了可爱的小东西就挪不动步,而是对这山巅情有独钟,连带着,对这里的鸟兽也爱屋及乌,从来不愿意在这里杀生。
这是种奇怪的坚持,但她却任性地固守这份固执。再自律的人也需要放松,山下的她严谨自持,山上的她却疏旷恣意。
小狐狸蹲坐在地上,漂亮的紫色大眼睛盯着她,口吐人言道:“我名紫颜。”
明明是一只小狐狸,但声音却是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清隽中带了点儿温厚,带着浓浓的雄性气息,让人闻之难忘。
君玉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好,紫颜,我请你。”
小狐狸矜持的点了点头,“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君玉将做好的菜肴和肉汤盛出来,摆上两双筷子,笑道:“我名君玉。”
小狐狸用一只前爪捡起筷子,优雅地尝了尝,评价道:“君玉,你的厨艺又有进步了!”
君玉闻言,也不惊讶,淡笑道:“多谢你夸赞!”
之前的一个月,她也日日来这里做饭。不过,君玉“做”的兴致要远大于吃,每次做好了东西,只吃一点儿,剩下的就都留在了这山顶之上。
山中多鸟兽,就当是给它们的一场盛宴。
她喜欢这片山巅,也乐意以此回馈这里的生灵。
饭罢,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墨蓝色的夜空之上,银汉横曳,星宿列张。
君玉仰头望着星空,夜风里,她的额发被山风高高扬起,素白色的衣衫在风里猎猎作响,白玉般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里也似盛满了星光。
她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道:“紫颜,我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附近最高的地方。你也喜欢这里么?”
小狐狸好听的嗓音里带着点儿无奈道:“我也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强敌,还有个小姑娘天天来给我做饭。”
君玉笑出了声,只听小狐狸喃喃说道:“当然,站在最高处的感觉,也的确很让人流恋。”
君玉笑道:“紫颜,你之前一定是一只很了不得的狐狸!”
小狐狸眼中紫光一转,君玉微微低头,正瞧进这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只觉心神都为之一窒,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好在她心神都不是一般的坚韧,很快就回过神来。
小狐狸没有再开口,君玉望了一会儿星空。她倒是没存着感悟什么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感受着星海的广阔和浩瀚。
自修仙之后,君玉便常常仰望天空,俯瞰大地,她觉得,只有在心中存下天地山水的影子,才有可能参悟天地间的规则和秘密。
更何况,造化所成的每一处胜景风华,都值得她敬畏。
“聊以自然洗尘心,且借山水养胸怀。”君玉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微微一笑,再世之身,文思犹在,纵物已非,可君玉还是那个君玉啊!
跟紫颜狐狸道了别,君玉驱动轮椅冉冉飞下了山巅,回到了山腰处的灵眼之中。
朝华和朝颜也在这里修炼,君玉练习了一会儿新学的法术,继续翻看玉简,摆弄阵法。
阵法的品阶按照难易程度来说,可以分为九品。一到三品是低阶阵法,四到六品是中阶阵法,七到九品是高阶阵法。
修真界常见的阵法都是低阶阵法,这类阵法比较简单,修士只要修为到了,多少都会布置几个低阶阵法。
但中阶阵法就需要天赋了,这种阵法的计算量和复杂度是低阶阵法的数十乃至数千倍,还涉及到空间叠加问题,就是整个楚家,也没有几个中阶阵法师。
至于高阶阵法,在天音阁中,也只有一名七品阵法师能布置,其难度可见一斑。
君玉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有天赋,但目前,她所能接触到的低阶阵法都难不倒她就是了。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处修炼之地,就有她布置好的隐踪阵法和聚灵阵法。
至于中阶阵法,以她目前的能力,还接触不到这样的阵法玉简。
第二日,来朝阳堂上课的夫子还是楚风竹。这一次,他教的法术是凝水术,君玉掌握这一法术的速度比火球术还要快,不过,水木相生,这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凝水术不止能凝出水球,在神识的控制之下,还可以凝成水刀、水刺、水剑等诸多形式,君玉尝试地不亦乐乎,倒是让楚风竹大为赞叹。
之后连着七天,都是楚风竹来给他们讲解法术。这个金丹期修士对君玉的悟性大为赞赏,只是想到她的身体,最终只能在心中惋惜一叹。
君玉的日子依旧充实而规律。上午去朝阳堂听课,下午练习飞刀或者法术,黄昏时候去山顶坐一会儿,给紫颜狐狸做点儿东西吃,晚上习字、看阵法玉简。
仅仅七天,紫颜狐狸的修为就长进了一大截,有了一级中阶(相当于人修的炼气期中期)的修为。
妖兽的修为等级划分与人族类似,一级对应炼气期,二级对应筑基期,依次类推,十级对应渡劫期。
据紫颜狐狸讲,它之所以进阶如此迅猛,是因为初次觉醒血脉之故。君玉不懂妖修的修行方式,但很尊重他的秘密,一人一狐相处得很融洽。
对君玉来讲,山顶这方寸之地是她可以放下所有戒备和思虑,任性纵情的地方。她不愿意让那些猜度和疑虑玷染了这里的纯璞。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留有一片净土。君玉也一样,她也需要有一处地方只做她自己。
如此,重重算计,万般手段之中,她才不会迷失方向。
君玉的性格里,也有种属于男儿的任侠之气。
于是,她将和紫颜的相遇,看作是一场因缘际会下的美丽相逢,就像是传奇里的知己,遇上了,不问前因,不计后果,凭一时意气,将胸中臆抒发个酣畅淋漓!
二月初七,黄昏。
太阳刚刚没尽地平线,西方的天际锦霞堆叠,瑰丽无边。
吃饱喝足的紫狐狸在闭目养神,君玉以手支额,望着西方的天际出神。
不久,天色完全暗下来,星星开始从天幕上闪烁。
君玉正要离开,忽听紫颜开口道:“小姑娘,你不像是心思纯善之人,可为什么对我如此用心?”
君玉笑了笑道:“也许,因为我是在这里遇到你的吧?我总觉得,站在最高处的生灵,心中当有傲气,不屑于在此时此地动鬼蜮心思!”
她看得出,紫颜也是只心性孤傲的狐狸,纵然现在虎落平阳,但骨子里的那种尊贵桀骜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对这样的生灵,君玉愿意给予充分的尊重。
因为她也是个骄傲的人,不屑于对这样一个同样的高傲的灵魂落井下石。
紫颜低低一笑,这笑声中隐隐有几分畅快之意,“真是个孤傲的小姑娘!君玉,这一个多月来,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有两样谢礼赠你。”
“你要走了?”君玉心中微微有些不舍,旋即又放下,笑道,“如此,愿你诸事如意。”
“呵呵,借你吉言。你手里可有空白玉简,给我两块。”紫颜狐狸仰起头,低沉的嗓音如陈年的醇酒。
“好!”君玉从储物袋里取出两块空白玉简,递给紫颜。
狐狸两只前爪接过玉简来,一只爪子在玉简上写写画画了许久,将两块玉简递给君玉道:“本尊本是九尾天狐,之前与一只墨龙斗法,不得已舍弃肉身,元神夺舍了这只有些微我族血脉的狐狸。也是本尊倒霉,夺舍后,元神需要与**融合,本尊暂时不能修炼辟谷,而在周围又找不到食物。唉,若非碰上你这个古怪的小丫头,本尊说不定就成为史上第一只被饿死的九尾天狐了。”
“小姑娘,你的身体先天不足,需要好好调养。我之前跟三眼灵猴一族的族长相熟,他们族中有几种灵酒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我把这几种酒方和酿制的方法写给你,你可以自己酿造,饮来调理身体。”
“嗯,至于另外一块玉简,我在其中封印了我族的一种神通术。你知道什么是神通术吗?”
君玉想了想道:“我从玉简中得知,妖族中有些血脉能觉醒一些天赋神通,人族中,修为在结丹期以上的修士,有时也能感悟到一些神通术。这些神通术威力不俗,极为难得。”
“你说的不错。不过,神通术是生灵从规则之中感悟而来,与修为并无必然的联系。只是,修为高了更容易感悟天地规则。我在玉简中封印了九尾天狐一族的瞬移神通,等你进阶炼气期中期的时候,可以拿来参悟。你行动不便,若是能参悟一两分这一神通,当大有好处。”
君玉心中一动,感激道:“君玉谨记,多谢前辈馈赠。”
紫颜笑了笑,眼中紫色光晕流转:“不必谢我,小姑娘,我们有缘再见!”
话落,之间紫色光华一闪,原地已经没有了紫狐狸的身影。
君玉定了定神,向着狐狸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扬声道:“有缘再见!”
夜幕沉沉,一弯凉月从天际升上来。
君玉将两块尚带着余温的玉简收好,一时心中感喟良多。
紫颜送给她的礼物虽然称不上奇珍,但却是桩桩件件为她考虑过。
谁能想得到呢?一场萍水相逢,一场难忘造化。
这正是:
山临绝顶逢奇客,任性恣意随心行。
有缘相见来日见,相聚相离晚风中。
15.花下乾坤起风波
紫颜留下的玉简中,记载着三种灵酒的酒方和酿制方法。
这三种灵酒的名字取得格外风雅,一名醉花阴,乃是以玉琼花为主料酿造,是名副其实的花酒,有滋养内腑,固本培元之效;一名长相思,是用相思果和别离花酿造而成,有顺气凝神,滋养经脉之效;一名蝶恋花,是用玉盏花、金铭花和碧灵果酿造而成,能滋养神魂,对神识大有好处。
紫颜考虑得很周到,配方上用到的材料都很常见,君玉在感动之余,忍不住思忖,莫非三眼灵猴一族盛产风雅的猴子,连名字都取得这般诗意?
修真界的灵酒不少,但是绝大多数也就只有增加灵力储量,增进修为的功效,而能滋养体魄的灵酒,往往都是天价。
更何况,就如在凡俗界,酿酒需要酒曲,在修真界,酿酒也需要酒果。
偏偏酒果树不能人工栽培,只能在野外采摘或者从妖族手里大量收购。因此,酒果的来源往往被一些大势力掌控,灵酒的生意也因此被他们垄断。
而偶尔出现在市面上的酒果,数量少不说,价格也高,于是乎,虽然灵酒美味,但自酿的灵酒成本往往比买来的灵酒高很多。
天音城之中,做灵酒生意的人家不多,但三大世家多少都会掺和一二。而这其中,以叶家的沉烟雪、云家的婵娟误和楚家的翠微春最负盛名。据说,这三种灵酒除了补充灵力外,还有滋养体魄,修复暗伤的作用,一向是用来招待贵宾的珍品。
不过,各个种族之中,最会酿酒还是当属三眼灵猴一族。猴儿酒更是传说中的无上佳品。
如此说来,自己以后还真有口福了!君玉笑了笑,将玉简上的内容记了下来。此时夜已经深了,她就直接来了山腰的灵眼之处,继续研习阵法。
凉月如眉,渐上中天。
君玉坐在月光下,默默回思四象金刚阵的布置手法。
这是个二品防御阵法,布置成功之后,能够抵御筑基期修士的攻击。
“坎位七,震位五,离位四……”一张阵图从识海中闪过,君玉手里的灵石如翩跹落叶,纷纷散落在了地上。
下一瞬,一道浅浅的光圈乍现即隐,使得君玉知道,阵势已成。
整个布阵过程,也不过花费了数息而已。
这是君玉苦练多时的结果。
一般来说,阵法师布阵,都是一块灵石接一块灵石,按照阵图布置阵势。如此一来,耗费的时间往往很长,这也是阵法师攻击力不强的原因所在。
而君玉想直接把阵法作为自己的斗法手段,因此,她必须想方设法地提高临场布阵的速度。
她想的办法是,一心多用,同时控制多块灵石的落点,瞬间成阵,就如同施放法术时的瞬发一样。
这是个艰难的过程,她从同时控制两块、三块灵石开始做起,到如今,能同时控制几十块灵石。
一般来说,布置一品阵法所需灵石数量不会过百,二品阵法所需灵石数量不会过千。如今,她布置绝大多数一品阵法只需要几刹那(秒)的时间,布置二品阵法的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分(即60秒)。
除此之外,阵法之中,也有套阵和连环阵,简单的阵法也有多种变阵,她越是琢磨,越觉得阵之一道实在是博大精深。
流光无声,天将明时,君玉收起了玉简和灵石,正准备回到玉园的时候,忽然听见山洞外头有人声传来。
彻夜打坐的朝华和朝颜也睁开了眼睛,君玉示意二人噤声,也不要放出神识打探,情况未明,不宜妄动。
山洞周围布置有三品隐踪阵,若非是有心探查,等闲金丹期修士也发现不了她们。但隐踪阵仅能迷惑人的神识和眼睛,并不能迷惑人的耳朵。
只听一阵怪异的笑声越来越近,这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那声音一边怪笑,一边喃喃道:“坏女人,坏女人……恨你……呵呵……你这个魔女……魔女……呵呵……云……千蝶……”
君玉听清楚最后三个字时,心中蓦地一惊,就这声音渐渐逼近的时候,只听另外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爷,三爷,您快停下来!府里都在找你呢,三爷,您快回去……”
这之后,后一个人似乎追上了前一个人,有挣扎声和厮打声传来。
只听第一个声音支支吾吾反抗:“不……呜呜……我不回去……坏女人……不要把我关起来……”
另一道声音虽然低却透着骨子强硬:“三爷,大管家正在找您呢,您听话,跟小的回去……”
一声闷哼响起,前一个人居然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呜呜……我……楚……呜呜……长安……呜呜……没疯……魔女……坏人……”
两道声音人渐渐远了,只有细碎的嘀咕声从风里传来:“唉,您这样还算正常?我楚财这是倒的什么血霉啊,这大半夜的,跟个疯子……罢了罢了,楚家三爷又怎么样,还不是……”
声音渐渐飘远了,山洞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君玉低低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三爷……楚长安……云千蝶……这楚府可真是热闹!”
朝华细细想了想:“我们姐妹入楚府这么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三爷的声音。三爷的事,在府里也一向没有人提起。”
君玉点了点头,道:“那么,云千蝶的事情呢?你们知道多少。”
朝华放低了声音:“小姐,主母是云家的嫡女,听说是金水双灵根,修行八十三载,如今是正正经经的结丹中期修士。”
“那么,她如今拜在哪位前辈座下修行?父母是何人?”
朝华道:“小姐有所不知,大夫人不是在天音城里长大的,因此,并没有拜天音城任何一位前辈为师。她是云家两位前辈在外面游历时所生,后来,父母因故陨落,就重新回了主家。不过,她回主家的时候,就已经是结丹修士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君玉波澜不惊地问。
朝华算了算道:“那应该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夫人才五十七岁就已经是结丹期修士了,在当时的天音城,也是一件大新闻呢!”
君玉嘴角笑意深了深:“五十七岁的结丹期修士,的确是难得!那么,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楚府的?”
“应该是二十年前。云家和楚家是累世的姻亲,这在当时的天音城,也是一件大事。”
“这样啊!那么,三爷的事情,你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么?”君玉问。
朝华摇了摇头:“我们姐妹刚来的时候,三爷的事情就已经是秘密了。这些年,也没见过三爷一面。有人说,三爷镇日闭门苦修,也有人说,三爷怕是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
“的确很奇怪。”君玉附和了一句,笑了笑道,“咱们回去吧,今晚上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
朝华和朝颜齐齐答应下来,三人一并出了山洞。
朝华和朝颜已经是炼气期五层修士,可以使用御风术,就在她们走下山时,君玉忽然一敲轮椅的扶手,喊住了朝华,望了望微明的天色,道:“我也下去看看。”
三人一并来了山下。
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正是天刚刚明的时候。
君玉慢慢驱动着轮椅,飞在地面三尺高处。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盯着下面的草木,似乎在搜索什么东西。
“小姐,您在找什么?”朝华问。
君玉指了指前方有明显压痕的灌木丛道:“你们看,这应该就是昨夜两人争执过的地方。我总觉得,那位三爷,说不定留下了什么。”
“小姐为何这样说?”朝华讶然道。
君玉只是笑了笑,却未做解释:“我们找找看吧,也许,是我猜错了!”
三人循着草木上留下的痕迹找去,很快,就在一处蒺藜丛里发现了一块染血的白色布料。
朝华取来布料,打开看了看,顿时变了脸色。
“小姐,您看!”
君玉伸手接过来,那是块巴掌大小的碎布块,三寸宽,半尺长,上面有两个潦草的血字和一个火焰符号。那两个字的字形尚可以辨得出,正是“救我”二字。这两个字的旁边,用线条勾着一个火焰标记。
君玉问:“在修真界,这个标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朝华和朝颜同时摇头,表示不知道。
朝华道:“从布料边缘上看,这块布料应该是临时从衣服上扯下来的。那样的话,挣扎中,也有可能将血迹蹭到布料上,形成这么一个符号。”
君玉点了点头:“是有这个可能。可是,若不是意外呢?这个符号又该代表着什么呢?”
朝颜忽然问:“啊,对了,小姐,您怎么知道三爷可能留下这块布啊?”
君玉将布料收进储物袋,驱动轮椅向着玉园飞去,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好奇,这个楚长安是真疯还是假疯。若他是装疯,说不定就会借着这一次出来的机会,想方设法求救。”
朝颜跟了上去,嘟着嘴道:“小姐,您想得真多。”
朝华瞪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丫头,还是凡事都用点儿脑子吧!”
君玉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你们可还记得,三爷说过的话?他说,魔女,魔女,为什么是魔女呢?!”
三人进了玉园。此时,太阳刚刚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东方的天际彩霞堆叠,绮丽无边。
玉园的早晨也是极美的。风将金盏花清泠泠的香味送到鼻端,整个人的心神都放松了几分。
然君玉的目光落在窗前的花圃上时,忽地凝住了。
“小姐,怎么了?”朝华问。
花圃里移来的新品种都极好养活,这才移来没几天,有好些花就已经开放。其中,属金盏花开得最盛。
君玉问:“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花圃有些不一样了?”
朝颜仔细看了看,道:“有些花开了,有些花落了,当然不一样了!”
“不对!”君玉摇了摇头,她对木灵力最敏感,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些花状态不是很好,“你们看,雪芙蓉和锦葵花一属冰一属火,不能挨得太近。可是现在,这两朵花居然靠在了一起。”
“可不是!”朝华走进花圃,翻了翻花下的泥土,讶然道:“小姐,这里的土好像被人动过了!”
君玉也离花圃近了些,只见花下的泥土平整干净地有些过分,上面只盖着少许落花或者落叶,这些花瓣和叶子都还很完整,明显都是新落下来的。
君玉对朝华和朝颜道:“才刚过卯时,我们挖开看看!”
朝华和朝颜立即行动起来,各自寻了把药锄,选了个花草稀少的地方下锄。
当挖到底下两尺之处时,锄头闷响一声,朝华和朝颜对视一眼,两人合力,将坑挖的宽大了些,使得她们能看清锄头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当看清了那“东西”时,朝颜惊呼了一声,手里的药锄险些砸到了自己的脚。
君玉也看到了,那赫然是一张脸。脸庞只有幼童大小,但脸上的皱纹却恍如行将就木的老妪。她大睁着眼睛,微微放大的瞳孔犹自诉说着自己的惊恐和憎恨。
君玉定了定神,不敢置信道:“她似乎是……楚凤仪!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变成了这种模样?”
朝颜问:“小姐,楚凤仪是谁?”
“是朝阳堂里的一个小姑娘,今年才五岁,土木双灵根,是我们这一波人之中资质相当出色的一个。”
朝华白着脸捂住了嘴:“小姐,看来,是有人故意把人埋在了这里,栽赃嫁祸,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君玉也觉得身上发寒,想了想道:“这事儿不能瞒着,能把一个小姑娘变成这种模样,凶手定然是修炼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功。此事暂时不能惊动大夫人,朝华,邪修的事情,应该归天音阁的执法堂管束。你带着我的身份玉牌,去天音阁,将这里的事情通知执法堂。”
朝华立即反应过来,小姐这是怕楚府里有人陷害栽赃,罗织罪名,干脆把事情闹大,借着天音阁执法堂的手,保住自己的清白。
朝华带着君玉的身份玉牌离开了玉园,偌大的园子里,只剩朝颜和君玉二人面面相觑。
朝颜犹自害怕,颤抖了一下,看向君玉:“小姐,现在咱们怎么办?”
君玉抿了抿唇,道:“等吧!现在是卯时初,朝阳堂辰时开始上课,也就是说,一个时辰后,才会有人发现楚凤仪不见了,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足够朝华带着执法堂的人回来了。”
朝华带着君玉的身份玉牌出了府,直接去了最近的一家丹药铺。这家铺子是天音阁的产业,铺子的主人是个筑基期修士,姓林,资质普普通通,眼看着结丹无望,想享享清福,就领了这么个打理店铺的差事,带着妻儿住在店里。
林姓修士见朝华走进来,招呼道:“小姑娘,这么早过来,需要什么丹药啊?”
朝华见四下无人,将十块中品灵石递过来道:“前辈,晚辈有要事要求见执法堂弟子,您能不能帮个忙?”
林姓修士皱了皱眉:“执法堂的弟子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朝华陪着个笑脸道:“晚辈明白,只是事关重大,还请您援手,这些灵石,算是晚辈些许心意。”
林姓看了看灵石,露出了一个笑脸,正要接过来,忽听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要见执法堂的弟子?”
朝华下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向来人。
迎面而来的是个青年男修,朝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下头去,她虽然看不出来人的修为,方才的一瞥,更是连此人的眉目都没有看清楚,但单就这份卓然气势,就知道对方的修为定然不弱。
高阶修士,即便是不放出威压,自身的气质也依旧慑人。
林姓修士见了来人,忙躬身行礼:“弟子见过……”
来人摆了摆手,林姓修士乖觉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对朝华道:“这位就是执法堂的前辈,你要说什么,还不赶紧说!”
朝华为难地抬了抬头,来人的一身玄色道袍映入眼帘。
就听来人道:“你是楚府的人?”
朝华应道:“是。”
来人看了林姓修士一眼,道:“林店主,可否借我们个地方说话?”
林姓修士忙退到一边,让出路来,恭敬道:“后院地方大,前辈与姑娘请!”
君玉和朝颜在玉园静静等候,只觉此时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朝阳散不尽晓寒,君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忍不住想起了这个小姑娘往日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人,做下了这等事呢?尸体出现在玉园,并不能确定君玉就是凶手。这不是个高明的布局,不像是云千蝶的手笔。
她和楚府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来往,也几乎没有利害冲突。这一局棋,出手的人究竟是谁呢?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眼前一袭黑影闪过。君玉警觉地抬起头,就见一个玄衣人提着朝华出现在了玉园。
这正是:
无端窥得东窗事,谨慎犹自惹风波。
福祸相依谁能卜,迷局雾府深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