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药典
从七月到这一年的年末,沈玉便一心一意地投入到炼丹之中。
上午侍弄灵草,炼上几炉丹药,下午的时候便是读有关于灵植的玉简,将各种灵植的基本信息汇总起来,编成一份全新的药典。
时下,炼丹师用来作为参考书的药典只有两本,一本是《千草卷》,记录了一千种常见的灵植和丹方。一般的炼丹师只要背下了《千草卷》,便足以应付绝大多数一品到六品的丹药了。
但《千草卷》的描述非常模糊,对于一种灵药的描述,仅限于其五行属性和适用的丹方,药性、毒性等一概不提。
还有一本名为《万药谱》,这本书记载了万余种灵植,基本上囊括了修真界能见到的所有灵植。只要背下来这本书,高阶丹药所用的灵植也就全部认识了。
但这本书关于灵植的描述同样简略,只有灵植的模样、五行属性和适用丹方三项内容。
沈玉对此很不满意。详细描述灵植药性的玉简不是没有,但要么是不全,要么是内容杂乱,看起来格外费劲。
沈玉心中有一项说起来比较宏伟的计划。她想整理出一部能让自己满意的药典来,这部药典能根据药性来分类,把修真界中所有灵植的特性详细记载下来。从这部药典之中,能很容易地查到每一种灵药的五行属性如何,灵力特质如何,耐热力如何,丹方配伍如何。
凭着这部药典,她就能研究一些新的丹方,或者是改良一些丹方。
以养灵丹为例,天星草灵力温和,包容力强,能很好地中和掉天南子的暴虐。若是有一种灵植灵力特性与天星草一致,但成本要远远低于天星草的话,是不是就可以用这一种灵植替代天星草,从而大幅降低丹药的成本呢?
应该是可以的吧?沈玉在心中想。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忙着这一件事。她从瀚海般的玉简之中,摘录、查找、整理,就如一个编书人一般,一心一意写出一部能让自己满意地巨著来。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沈玉明白,以现在自己的能力,所能做到的实在是有限。但她还是着手做这件事了,幸而,她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在修士之中实属上佳,使得事情展开起来要顺利得多。
整整五个月来,她以《千草卷》中的千种灵草为主,草草完成了这部药典。
沈玉给这部药典取了个名字,《君氏药典》。诚然,因为所能接触到的资料有限,药典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修改,但事情总算是有了个基本的头绪了。
白天钻研炼丹之术,沈玉用这小半年的时间,初步掌握了几乎所有一品丹药的炼制方法,成丹率稳定在六成左右,每一炉丹基本上都是中品丹药,偶尔有上品丹药出现,极品丹药也曾经出现过一次。
她将极品丹药自己收了起来,其他的丹药全部送到了自己名下一间叫做普济堂的丹药店里。
普济堂不止做出售灵丹的生意,也收购灵药。沈玉炼丹的原材料大多来自那里。她的随身药园之中,种着的都是一些少见的,生长年份长的灵植。
每天晚上,她修炼两个时辰的《归一心经》后,就研习自己手上的几块阵法玉简。
一晃半年过去,沈玉的修为突破了炼气期六层,进入炼气期七层,关于传送阵的研究也得了一些门径。
如果说,往日她研习的那些低阶阵法,是在一个二维平面上篆刻阵纹。那么,中阶阵法就是在一个三维的立体空间上篆刻阵纹。难度陡增不说,变化也猛然加倍。
年关之后,新的一年到来了,沈玉也有六岁了。
按照这里的纪年法,以一万年为一个年号纪元。如今恰好是大成一百零八年。
修士虽然不过什么新年,但每到年头年尾交汇的时候,也多会彼此走动放松一段时间。
但从正月初一开始,沈玉便开始在听雨阁里闭关。
沈家兄妹听闻此事,也只是摇了摇头,便作罢了。
沈玉在沈府之中,一向是勤奋而忙碌的。是以,跟别人的交往便少了很多,比起熟悉而亲热地沈家兄妹来说,无形之中便生疏了许多。
沈慕忙着沈府的庶务,他是沈府未来的主人,手上事情不少。沈月已经凌霄内定的弟子,她的任务也很重,课业繁多。沈墨一如既往地跳脱,沈嫣摆脱了陆温的婚事,倒是尽日和沈墨混在一起。
听雨阁之中,沈玉先是运转了一个时辰的《归一心经》,便将紫颜狐狸留下的参悟玉简取出来,神识探进玉简之中。
像是一头扎进了金色的符文之海。
一个又一个复杂的符文风一般掠过神魂,仿佛是烙在骨头上一般真切,带来一股股源自神魂的战栗。
沈玉凝神仰望着那一个个金色的符文,只觉它们似曾相识,但又与她见过的符文有所区别,都带着一种神秘、悠远和玄奥的气息。
这是关于神通术的符文。
在金色的符文海里,看金色的符文划过海面,就好似站在星空下的占星师,抬头仰望星空。
楚君玉全神灌注地望着仰望着流星般的符文飞逝,以前积累下的那些关于遁术、关于传送阵的空间符文忽地自心底一一涌现。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那些玄奥符文忽然变得如此清晰。
她能清晰地看出来,那些符文,是怎样由记忆中的符文旋转、拼接、变形而成。
纵然不识得,但她一下子就领会了它们的意思。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说出,用纸笔来描画的纹路。
因为它们本就不是语言,也不是图像,那是一种规则,一种玄妙,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像是一帘星雨簌簌而落,像是一天烟花倏然绽开。
她记下了那种悸动,也记下了那一行金色的符文。
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金色符文海已经消失,参悟玉简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为一小滩齑粉。
34.瞬移
瞬移!
沈玉心念一动,一行金色的符文自识海中浮现出来。
黑白分明的双眼此时完全变成了银色,她眼前的空间倏然破碎开了,变成了无数的银色光点和纹路。
她知道,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了一个空间坐标。每一条纹路,都代表一条空间界线。
界线连着一个又一个银色的光点,所谓瞬移,就是沿着这些银色的纹路,从一个点跳跃到另外一个点的过程。这有点类似于空间跳跃。
沈玉轻轻笑了笑,周身忽然有一层银色的光晕升起。眨眼间,她就消失在了房间中。
于此同时,沈府之外的橡树林子里,忽然间多了一个人影。
沈玉舒展了一下筋骨,瞬移这门神通,果然极好用。不用施法掐诀,也不需要耗费灵力,那一串金色的符文像是融进了她的骨血之中一般,只要一个动念,就能施展。
目前,她能一次瞬移出三百丈的距离,这是因为,她能捕捉到的空间坐标有限。以后,随着她的修为渐渐提高,这个距离还将大幅增加。
此时还是上午,冬日的天气有些冷寒,林子里铺着一层白雪。
沈玉没有再回沈府,而是沿着小道,向着不归林走去。
在这途中,她去天上居见了秦不凡一面,从那里取回了灵酒的分成。半年的红利,共计五千中品灵石左右。
冬日的不归林看起来比夏天要萧条得多。光秃秃的树枝映着浅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雪原,看起来分外寥廓。
沈玉是来猎杀妖兽的,瞬移这门神通用到妙处,也是一门绝佳的身法,她想在这一段时间里好好熟悉这种斗法方式。
一个人出来历练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万事不必避讳旁人,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她先是遇上了一只黄斑鹿。这是一种风系的灵兽,攻击力不强,但速度奇快,炼气期修士少有能追上它的。
这只鹿大约是还不把沈玉这样一个修为低,年纪小的人族幼崽放在眼里,看见沈玉走过来的时候,只抬头扫了一眼,继续不急不缓地向着林深处走去。
沈玉眼睛一眯,抬手掐了一个缠绕术,几根绿色的藤蔓顺着黄斑鹿的两腿缠了上去。
黄斑鹿不想这个小小的人族幼崽居然真的敢对自己动手,愤而扬蹄,挣开藤蔓,怒目撞向沈玉。
沈玉见状,立即掐了一个火球术打过去,黄斑鹿侧身一躲,去势不变,依旧如离弦的箭一般冲撞过来。
沈玉挥手打出一个金盾术,人却忽地消失在原地。
黄斑鹿硬生生刹住步子,眼中流露出不解和困惑的神色来。
但沈玉却凭空出现在了这只黄斑鹿身后,又是几个缠绕术次第打出去,藤蔓一层一层缠上了黄斑鹿。
黄斑鹿低低叫了一声,踉跄着倒了下去,沈玉扬手发出一道飞刀,飞刀穿过黄斑鹿的咽喉,带起一串飞扬的血沫。
收拾掉这只黄斑鹿,沈玉继续向着林深处走去。
路上,玉简一阶的妖兽,便顺手收拾掉。神出鬼没的瞬移神通,加上早年练就的一手飞刀之术,倒是没有碰上什么危险。
直到日暮时候,沈玉走到了一片雪松林。
一株高大的雪松后面,突然蹿出来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
修真界的蛇原来是不冬眠的!沈玉一惊,随即发现,那条巨蟒居然是一只二阶初期的妖兽。
这可是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的妖兽!
沈玉当下站定,她没有后退,而是凭着瞬移神通,和这条蛇游斗了起来。
巨蟒张口向着身前的人吐出一道手臂粗细的冰矛,沈玉却在那一瞬间闪到了巨蟒的身后,一连串火球术打下去,巨蟒的背上顿时焦黑了一片。
纵然是二阶妖兽,可到底也是冰系妖兽,沈玉的火系法术也能对它造成一定的伤害。
巨蟒在雪地上滚了一圈,口中嘶嘶作响,长尾径直向后抽去。
沈玉却在这一瞬间闪身到巨蟒身侧,飞刀打着旋儿向着巨蟒七寸处飞去。
飞刀擦着巨蟒的鳞片而过,在蛇身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并没有给它造成致命伤。
巨蟒到底是二阶妖兽,防御力强悍。
沈玉一击得手,立即换了方位,绕着巨蟒转圈游斗,手里的飞刀穿花蝴蝶一般飞出,时不时就给蟒身上添几道血痕。
巨蟒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无赖打法激怒了,偏偏就是抓不住这个丫头的踪迹。
它一边疯狂地向着各个方向吐着冰矛,一边甩动着长长的尾巴,扫起一阵阵锋锐的劲风。
沈玉此时也不好受,她到底修为低,一旦这只巨蟒开始没头没脑的乱动一气,她的速度优势也被大大减弱。
为了躲避巨蟒的长尾和冰矛,沈玉不得不将瞬移神通利用到极致,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时在左,一时又在右。这其间,还要瞅准空档对着巨蟒发几个火球术,一人一蛇打得格外激烈。
渐渐地,沈玉对于瞬移这一神通的使用越发得心应手起来,几乎不需要再去分心观察空间节点,只要一个动念,便能迅速自一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发出一个火球术后,又脚不沾地地飘到另外一边。
瞬移神通相较于术法的好处就在于,它不需要灵力,也不需要掐诀,只要找准空间坐标和界线就可。
但要从正常人看世界的方式,转变为以空间节点形式看世界,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而此时的危险处境,逼迫的她不得不去适应这种截然不同的视角。
渐渐地,沈玉开始斗法之中占据了上风。
巨蟒徒有一身蛮力,对上神出鬼没地瞬移,也是无可奈何。
沈玉自身体力消耗也不少,她情知不能再拖下去,身影在一个呼吸间连连闪动数次,每一次,都对着巨蟒七寸处打出几道火球。
巨蟒泛着青光的鳞片被火球灼穿,抽搐了一下,终于倒了下去。
沈玉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又是几道火球打出,确认巨蟒彻底没了气息才收手。
这一战,她付出的代价也不小。身上的衣服多处被划破,有些被蛇尾激起的劲风扫到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得疼。
“这具身体真是疏于锻炼!”沈玉嘀咕了一句,她的身体经过木髓灵液的淬炼之后,筋骨皮肉已经比以前强韧了不少,但也就和寻常的炼气期中期修士持平罢了。
剖开蟒皮,取下蛇胆,又从巨蟒下颔处摘下三块完好的青色的鳞片。这种蟒蛇名唤青花蟒,无毒,蛇胆能炼丹,青色的鳞片坚固异常,可以炼制法器。
沈玉站起身来的时候,就见远处几道人影匆匆向着这边跑来。
35.惊变
那明显是两拨人马,当先的是几个彩衣妙龄女子,都是炼气后期修为;后面是三个年轻男修,也是炼气后期修为。
前面的三个彩衣女修向着松林逃来,后面的三个男修紧追不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沈玉不欲掺和进这种事情里,正要离开,就听一名彩衣女修喊道:“周玉,我杜瑶绝对不会把长生草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哼!”跑在最前面的男修冷笑了一声,“那也要你有命逃出小爷的手心!老二,你去把前面那个丫头收拾了,这三个女人交给我跟老三。”
“好嘞,长生草的消息可不能被这个丫头泄露了出去。”跟在周玉身后的男修立即领会了老大的意思。长生草是能延寿的至宝,既然被他们盯上了,就不能留下一丁点后患。
“长生草?”沈玉低低重复了一遍,吞了一个养灵丹恢复灵力,施了个轻身术,向着与雪松林的一侧跑去。
周老二是个炼气期十二层的修士,速度要比慢吞吞地沈玉快上不少,不一会儿,他就追上了沈玉。
沈玉停下步子,扬手抛出一把符箓。眼角余光瞥见追着彩衣女修的男修已经走远了,也不再留手,趁着周老二抵挡符箓的时机,迅速结印,凝出一只漂亮的火凤凰。
“火耀九天!”
火凤凰撞上了周老二,烈焰熊熊燃起,周老二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就被焚成了灰烬。
沈玉喘了一口气,再吞下一粒养灵丹恢复灵力,手一招,将此人的储物袋收到了手里。
调动灵力滋养了一下疲劳的身体,沈玉没有停留,直接施展瞬移之术,向着另外两名男修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却说那三个彩衣女修,她们的体力到底及不上男修,修为也要逊色一些,奔逃的速度越来越迟缓,渐渐被男修追了上来。
之前喊话的杜瑶猛然转身,甩出了一张火球符,另外两名女修也停下了步子,跟三名男修斗做了一团。
沈玉追上来的时候,这两班人马斗得正热闹。她藏在了一颗粗壮的雪松之后,一边注视着战况,一边暗暗调息恢复体力。
瞬移神通术固然不消耗灵力,但却消耗体力。偏偏修真界的丹药能补充灵力,却没有法子补充体力。
两个男修一个是炼气期巅峰修为,一个是炼气期十二层修为。三名女修中,之前喊话的杜瑶是炼气期十层,另外两人都是炼气期九层修为。
杜瑶用的法器是一条红绫,她对上了炼气期巅峰修为的男修;另外两名女修联手对上了炼气期十二层的男修。
杜瑶的修为虽然稍嫌低一些,战力却是不俗。一条红绫仿佛长蛇一般,灵活地翻飞舞动。
炼气期巅峰的男修用的法器是一把大剪刀,一时竟奈何不得杜瑶。
但沈玉看得分明,杜瑶也就是勉强占据了上风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灵力储量的差距凸显出来,情况将对她越来越不利。
另外两名女修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炼气期十二层男修用的一把金刀很是犀利,两名女子根本不敢硬接,左闪右避,躲得十分狼狈。
过了一刻钟,使金刀的男修抓住时机,一刀劈向一个彩衣女修,那女修闪躲不及,竟然伸手拽了同伴一把,借着同伴这一挡之机,扬手甩出了一张雷暴符。
金刀男修一刀劈在了倒霉的女修身上,雷暴符也飘落到了他的身前。
他匆匆忙忙凝出一面金盾,一面闪身避开符箓,嘿嘿一笑:“好个歹毒的女修,可惜,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出小爷的掌心吗?”
彩衣女修不语,符箓继续一张一张地甩出去。金刀男修也很是意外,他本以为,这女人的符箓早就用的差不多了,一边仓皇躲避,一边怒道:“好啊,你竟然还留了一手!”
正跟炼气期巅峰修为男修斗得吃力的杜瑶也忍不住看了另外一边一眼,手里的红绫直飞而出,在对手的前方爆炸了开来。
法器自爆的威力让炼气期巅峰修为的男修身子猛然一震,口鼻和耳朵里都有血迹流出。杜瑶也不好受,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她击飞了出去,她身上大约是带了什么防御法器,那法器激发出一层光罩,闪了一下,便碎裂了开来。
杜瑶吐了一口血,不敢停留,匆匆向着远处逃去。
使符箓的彩衣女修见状,将身上剩下的攻击符箓一把甩出,也紧跟了上去。
炼气期巅峰修为的男修吞下一粒回春丹,疾步追了上去,被符箓炸得满面鲜血的男修却留了下来。
两名女修没逃多远便被追上了,三人又混战了起来。
杜瑶伤重,几乎算不上战力了。另外一个彩衣女修战力本就不高,很快被炼气期巅峰的男修一剪子剪成了两段。
炼气期巅峰一气收拾掉了两个女修,摇摇晃晃地坐在了雪地上,勉力发出两个火球将地上的尸身焚毁,收了储物袋之后,便开始搜查那株长生草的踪迹。
不一会儿,他双手颤抖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玉盒之中,一株通体青碧的灵草上还带着露水。
这男修抽搐着笑了笑,手腕上的血珠一滴滴滴落到灵草之上,将灵草的一小片叶片染成了鲜红色。
“果然是长生草!”男修痴迷地说了一句,但下一刻,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呼。
一节金刀从他的前胸透出来,他惊愕的转过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身后一脸狰狞的男子:“老三,居然是你?”
周老三退了一步,金刀带着血珠倒飞而出,他狞笑了一声,道:“大哥,对不住了,长生草只有一株,咱们兄弟却有三个,小弟也是为难啊!”
周老大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倒在雪地上的时候,犹自双目圆睁,怨毒至极。
周老三避开了他的目光,从周老大的手里抢过玉盒,眼中满是贪婪和迷恋。
带着血的手指轻轻拈起同样染血的灵草,喃喃道:“长生草,你终于是我的了!”
谁料,就在这时候,异变再起。
灵光湛湛的长生草忽然间长大了数尺,狭长的叶片如利刃一般,顺着周老三的胸膛刺了进去。
周老三带着同样震惊怨毒的目光倒了下去,灵草甩了甩叶片,长长的带着倒钩的根系扎进了周老三的心脏之中。
不一会儿,周老三的尸身渐渐变干瘪,灵草的茎叶却变成了鲜红色,仿佛灌满了鲜血一般,诡异凄艳。
这哪里是什么长生草?
沈玉同样没有预料到这一幕,她终于认出了那株吃人的妖植的名字,千幻嗜血草。
36.天蜈
千幻嗜血草吃饱喝足之后,将鲜红色的根系从周老三身体里拔出来,抖了抖身子,以根为足,甩开步子,向着之前那一行人来的方向而去。
有意思的是,这货居然还用两根叶尖挑起了周老大和周老三的储物袋,就这么拖着两个灰色的布袋子,一深一浅地向着前方走去。
沈玉心底大奇,悄悄跟了上去。
《修真奇物录》中记载:千幻嗜血草善幻化,常化做天灵地宝,诱捕血食。
她从来不知道,这种诡异的妖植居然还能自己移动。
千幻嗜血草虽然才不过三尺来高,但在雪原上跋涉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沈玉远远地跟在它百丈之外,走出了雪松林里,沿着一道山麓向上,最终停在了一处悬崖之上。
山崖上覆着一层薄雪,嶙峋的怪石之中,几棵水桶粗的碧灵果树向着崖底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千幻嗜血草停在了一株碧灵果树之下,张开生着倒刺的根系,沿着山石,向着山崖底下爬去。
沈玉没有再跟下去,她停在了山崖之上,放出神识,静静查看着这株诡异妖植的一举一动。
那株妖草沿着垂直向下的山石爬行了十余丈后,缩了缩叶片,爬进了山体上的一处裂隙之中。当然,它并没有忘记,先将两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扔进裂隙之中。
裂隙初时不过三尺宽,一尺来高,越往里走下去,反而越是宽敞来。
裂隙四周的石头,也从青灰色的云灰石,变成了华光四溢的各色彩萤石。
彩萤石是修真界中比较少见的一类矿石,这种矿石能发出彩色的光芒,有些微聚灵作用,通常被用作建材。
却说那千幻嗜血草,向着裂隙之中行进了半刻钟后,裂隙之中的空间蓦然开阔了起来。
长宽丈许,高七尺有余的小空间里,一根淡青色的石钟乳从上方垂直倒挂下来。青绿色的**,一滴滴汇聚到石钟乳的尖端,滴落到下方一个脸盆大小的小池子里。
而小池子边上,生着一根三寸来长的美丽灵植。
那灵植通体莹润如翡翠,叶脉间灵光湛湛,周身如有仙气缭绕,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沈玉心中一动,这不就是她之前见过的“长生草”么?
一般来说,珍稀灵植周围必有妖兽守护。而这株长生草,守护它的不是妖兽,而是妖植么?
但事情看起来远非那样简单。
千幻嗜血草拖着根系,走到长生草身边,先将根系扎进了**池中,然后,狭长的叶尖拨开灰扑扑的储物袋,从储物袋里扒拉出十来个装着丹药的玉瓶来。
它拔掉瓶塞,将玉瓶中的丹药一粒粒倒出来,溶进**池中。
随即,嗜血草身上的血色迅速消退,**的青绿色渐渐覆盖上植株。一粒粒芝麻大小的红色血珠从叶尖沁出来,抖落进长生草的根系附近。
这些血珠见土即溶,灵光隐隐的长生草吸收掉血珠之后,叶脉上也渐渐染上些许血色。过了一会儿,血色消退下去,沈玉发觉,长生草叶片上的灵光似乎更盛了一些。
莫非,这株嗜血草是在喂养这株长生草?
关于长生草,修真界中的记载并不多。沈玉只知道,这种草很少见,百年生一叶,一叶可延寿百年。但长生草究竟生在什么地方,需要怎样的生长条件却不得而知。
她的神识所关注着的这株长生草,已经生了七叶。但修士使用长生草延寿,只能一次服用一叶,延寿百年,再多用也是无效。
就在这时候,裂隙之中又生了变化。一股深沉的威压忽地自裂隙里一路蔓延上来。
沈玉一惊,本能地施展了瞬移的神通,遁到三百丈之外。
就在她飞速逃开的时候,一只一人长的紫金色大蜈蚣从裂隙里探出头来。
尽管隔得远,沈玉依然觉察到,这只蜈蚣的实力强悍,很有可能是二阶巅峰的修为。
她的脑海之中立即浮现出这样一行信息来:紫玉天蜈,剧毒,有冬眠习性,善隐匿。
幸好这只大蜈蚣正在冬眠之中,警觉性不高。沈玉记下了这一处秘地的方位,飞速向外遁去。
她隐隐觉得,这株长生草应该不会很快消失。紫玉天蜈和千幻嗜血草,一个负责守护,一个负责喂养,它们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呢?这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传说来。
据说,长生草长至九叶时,有可能结出长生果。长生草至多延寿百年,长生果却能延寿五百年。
等她修为再高上一些的时候,应该就能来探一探了。
遁出十里开外,那股属于二阶巅峰妖兽的威压已经完全消失后,沈玉才放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她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设下防御阵法,就地调息,恢复体力。
因为这一次是一个人外出,她可不敢跟上一次一样,再给自己搭一个树屋歇息。因为没有人守夜,这样露宿反而更安全一些,有什么危险也能及时发现。
一夜寂静无险的过去,第二日,沈玉简单吃了一些东西,继续在不归林外围和中围的交界处逡巡。
采一些灵药,猎杀一些妖兽,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得自己做,成长的反而快一些,如此过了半个月,她也觉得此番进益不小。
这期间,也曾经遇上过想要趁火打劫的炼气期修士。沈玉自然没有动什么恻隐之心,直接顺手收拾了。
细细算来,这般轻易得到的收获,反而比自己狩猎得来的更丰厚一些。这也难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以打劫为生的修士了。
长时间的历练,大为丰富了沈玉的斗法经验。除了用来当成一门身法使用的瞬移之术,以及用来作为杀手锏的《凤炎舞》,她在斗法中的身法更灵动了一些,特别是好好练习了一番基础的五行法术和瞬间布阵能力。
因为长期缺乏锻炼,沈玉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强健的,体力偏弱,敏捷性也不是很好。这次历练之中,她着意强化了这方面的能力,虽然未必比同阶修士强上多少,但绝对不会在拖后腿就是了。
出了不归林,将这段时间的收获换成灵石,沈玉悄悄潜回沈府的听雨阁,修炼了几日《归一心经》后,便出了房门,跟如烟说了几句话后,又复向着沈涵的住处,寒烟阁而去。
她刚刚出了听雨阁的院门,走了没多久,便见一个陌生的女修款步而来。
“你就是慕哥的五妹,小玉?”那名女修年岁与沈嫣相近,修为却是炼气期巅峰,清丽的眉眼中都透着股纯真之色。
37.最软
“小玉,这是杜若杜姑娘。”沈慕不知何时从另一角转了出来,含笑地看了杜若一眼,解释道。
“杜姑娘好!”沈玉微笑着问候了一句,心里却在猜度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杜若一见着沈慕,眼中掠过一抹温柔,脸颊也染上了一些红晕,明显一副心有所属的模样。沈慕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对这位杜姑娘的态度还是很和软。
“小玉客气了!”杜若的目光又落在沈玉身上,眼中透着淡淡的探寻之色,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铃铛,递给沈玉,“我痴长妹妹几岁,就托大自称一声姐姐。第一次见五妹妹,一点儿小心意,还请五妹妹不要嫌弃。”
沈玉看得出,那铃铛是一件法器,便抬眼去看沈慕。
沈慕笑了笑,道:“既然是你杜家姐姐的心意,小玉就收下吧!”
“多谢杜姐姐。”沈玉接了过来,三个人说了一些闲话,杜若对沈玉似乎格外热络,话里话外都围绕着她,沈玉只是淡淡听着,偶尔说几句话。
闲谈之中,沈玉了解到,杜若是宁安镇杜家人。宁安镇紧邻着兴平镇,杜家也是个如沈家一样的小家族。随着沈家以后可能出一位元婴真君入室弟子的消息传开,杜家想要与沈家联姻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杜若的年纪、修为都与沈慕相仿,相貌也不错。
闲话说罢,杜若状似好奇道:“五妹妹这是刚出关就要出府去吗?”
沈玉本来打算去寒烟阁的,此时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嗯,正想去秦大哥的天上居呢,有些事情要和秦大哥商量!”
“你说的秦大哥,是秦家的不凡公子?”杜若好奇道。
“嗯,我们约好了今天见面。”
“原来是这样,那姐姐便不耽搁妹妹了,天色不早了,别让不凡公子久等!”杜若识趣,也不说跟着去凑热闹了。
沈玉跟沈慕和杜若道了声别,径直出了沈府。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饭点,偌大的天上居空落落的。
“沈姑娘,您来了?”留在店里的伙计走上来,恭敬道。
沈玉点了点头:“秦大哥今日可在?”
伙计道:“沈姑娘今日来的却是不巧,公子刚刚离开。不过,您的房间一直有人收拾着,您可要去那里等一会儿?公子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也好!”沈玉顺着他的话道。她曾经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后来又来过这里几次,跟这里的人都不算陌生。
天上居的后院有一座二层的木质小楼,沈玉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直接推开了靠着楼梯的一扇房门。
她抬手挥退了侍候人的小二,自行坐在了窗边。
天上居的房间设计的精巧,便是这主人家留来自用的客房也不例外。沿着窗户看出去,恰能见着一道道青黛色的山峦。
沈玉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走到这里来也不过是不想被杜若缠住。
想起杜若,她便顺手将那对铃铛法器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查看。
法器的品质似乎很不错,但因为没有祭炼过,沈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她还将在炼气期中期停留许久,一时用不到法器。但自己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法器,沈玉自己也没有主意。这些日子,店铺里出售的,历练的时候反打劫来的等等,各色法器她见了不少,却没有一件特别让她心动的。
至于飞剑,沈玉也跟着秦不凡请教过一次剑术。可惜,她在符文上天分不差,在剑术上却是平平。
用秦不凡的话来说,她出剑太慢,招式间也缺乏锐气,不适合修习剑术。
沈玉自己也明白,她并不是一个能撞上南墙不回头的人,她的性格里固然有喜欢冒险的因子,但在决断的时候,却还是谨慎多一些。换句话说,她是一个凡事都要估量计划一番才行动的人,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在用剑的时候,也就表现得迟滞缓慢。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法器,她就常常想起自己明悟道心时听到的琴声。
那样激越而感人至深的琴声,她至今不能忘怀。
音攻之术,若是有机会的话,沈玉很想多了解一些。
不多会儿,楼下有响动传来。沈玉顺着窗子向下看了一眼,只见秦不凡与一个抱琴的白衣人并肩而来。
那白衣人的模样生得极好,气质淡泊,清俊如仙,正是沈玉在半年前的不归林中见过的那一位。
“秦师弟这天上居修得倒是雅致!”白衣人淡淡笑道。
“能得你一声赞,我这天上居的来客只怕还要多上一倍不止!”秦不凡回首笑道。
白衣人似乎觉察到了沈玉的视线,抬头向着楼上看了一眼,讶然道:“秦师弟,你今日有客人?”
“是故交家的女儿,她常来这里,算不得客人。”秦不凡也向着楼上瞥了一眼,心中了然,先领着白衣人安顿下来,告了一声罪,先行向着沈玉这里而来。
“小玉,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秦不凡也有日子没见过她了。
沈玉笑了笑:“我来躲一躲清闲。秦大哥不必管我,反正,这里我都熟悉得很。”
秦不凡也不与她客气,瞧见她手里额铃铛,微微有些讶异:“这是你新得的法器?”
“是旁人送的见面礼。”沈玉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秦不凡摇了摇头,道:“应该是上品法器,看上去品质不错。”
秦不凡简单交代了小二几句,便出了房门。沈玉自行取出阵法玉简来琢磨,据她所知,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天音阁门派大比的时候了。说不得,到时候楚君玉这个人也是要露面的。
只因为天音阁门派大比除了外门大比和内门大比之外,还有一个自由挑战赛。
挑战者只能向修为与自己持平或者更高的人挑战,被挑战者如无意外情况,不能拒绝出赛。
而这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又当属外门弟子向内门弟子发起的挑战赛。
因为,门派有规定,在这样的挑战赛中,外门弟子只要能战胜三个内门弟子,就可以自动进入内门弟子之列。
而内门弟子之中,楚君玉,应该就是最软的那只柿子了吧?
38.筹谋
沈玉看了一会儿玉简,默默想了一会儿心事,正出神的时候,有琴声自外面传来。
这琴声清澈而明净,一声声余韵悠长,仿佛野谷里的暮鼓晨钟,带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
沈玉不由地放下了玉简,凝神细听。
她不大懂音律,却不由自主地被这琴声吸引。
像清风拂过山岗,像白云流过长空,像初雪里新开了一枝梅,像微雨里斜撑开一把伞。
仿佛走在黑暗里的人,乍然逢见了一束光。
她本能地被吸引,本能地去追逐。
沈玉忍不住在心中勾勒起那个弹琴的白衣人的模样:素白色的衣袍,清逸的眉眼,周身萦绕着浅浅的淡泊和宁静。
这应该是一个里外都是一片纯善的人吧?还记得上次在不归林中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可是少见的君子模样。
琴声渐渐愉悦起来,显然,弹琴人的心中也是欢快的。
沈玉又想起了她明悟道心时的那一段琴声,还有,她见到的那个疑似梦中的身影。
她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满眼满眼的白色,像新雪,像轻云,纯粹而安宁。
对那个不相识的弹琴人,沈玉心中是存着感激的。不管怎么说,他的琴,成全了自己一份机缘。
也许,人的一生之中,总要走过那么一些关键的隘口。而在那个隘口上,总有些难忘的东西,陪着我们渡过最彷徨的时光。
以至于,后来,我们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怀念,忍不住留恋。
琴声尽时,天色也已将午,沈玉没有多留,起身离开。
对于追求长生的人来说,再美好的感情,再美丽的回忆,也将在时光的长河里慢慢老去。
因为终究要别离,从一开始时,他们就知道何谓相见即相忘。
“我们终将只是孤独的旁观者。”沈玉在心中低低念了一句,收拾好心情,走进了楼下的阳光中。
普济堂。
沈玉没有直接回沈府,而是来了这家丹药铺。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所得到的第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
“小东家,您过来了?”铺子里的掌柜名唤李安,是个五六十岁的炼气期修士。
这人是沈玉自己从外面寻来的,他本是个散修,受了伤,没有灵石购买丹药,即将殒命之时,被沈玉顺手塞了一颗丹药,捡了一条命回来。
“嗯,李掌柜,店里生意如何?”沈玉笑了笑,问。
“都好!”李安笑呵呵道。“小东家这是送丹药来了?”
沈玉摇了摇头,道:“最近没有开炉,李掌柜将店里能用的灵草收拾一下,我直接带回去吧,等炼好了丹药在一并送到店里来。”
李安忙不迭地应下,自去收拾灵草。
沈玉坐在一边,看着几个小伙计招呼客人。
在普济堂做事的一共有四人,李安是炼气期九层的修士,另外三个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李安的为人她很清楚,忠厚,老实,这样的品性在散修里已经算是少见的了,可以信任,只是脑筋不是很灵活,守成有余。
目前,她年纪还小,但也得培养自己的人手才是。
李安点好了灵草,将装着灵草的储物袋和清单一并递给沈玉。沈玉接过来以后,直接跟李安走进了柜台之后的内间。
沈玉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正了正颜色,问:“李掌柜,你可愿意一直跟着我?”
李安有些怔愣,沈玉又道:“李掌柜,你是四灵根,如今修为在炼气期九层。以你如今的年纪,若是遇不上什么大好机缘,只怕是筑基无望了。”
“小东家说的不错!”李安谈起这些,心中也不无颓唐。
沈玉笑了笑:“不过,你也知道,我是炼丹师。你若是愿意一直跟着我,我会想办法帮你筑基。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发下心魔誓。”
“当然愿意!”李安面上露出喜色。他对自己这个小东家炼丹的本事还是知道几分的,这么小的炼丹师,就是放到天音阁,也称得上一声天才了。更何况,他还知道,沈玉出身沈家,本身又是双灵根,前程大好。而他已经年过半百,炼气期修士的寿元与凡人相仿,用不了几个十年,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相较之下,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李安毫不犹豫地发下了心魔誓。沈玉并不意外,虽说,心魔誓有时候也很不靠谱,但李安本身的品性还算可靠。
“李掌柜,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你去做。”沈玉道,“你也知道,我是沈家的女儿,以后,身边也需要一些得用的人手。”
李安问:“小东家是要再雇佣一些人手?”
“不是雇佣,是培养。”沈玉笑了笑道,“我并不着急用人。这样,我跟你一些灵石,你去凡间,帮我挑一些年岁不大,穷苦人家出身,且有灵根的孩子带回来。”
李安迟疑了一会儿,道:“小东家,凡人的孩子虽说身家清白,但培养起来花费怕是不少。这住的地方、修炼用度等,日积月累下来,都是一笔大数目。”
“无碍!”沈玉并不怎么在意灵石,灵酒和炼丹的收益都很不错,她能支撑得起来。
“还有一事。”沈玉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既然是去凡间,不妨替我查一查这个人的经历。”
“君绮珊!”李安接了过来,见纸条上写着这么三个字,下面是地址。
沈玉点了点头,嘱咐道:“这个人已经去世了,我想知道她的全部情况。你悄悄地查访,不要闹太大动静。”
李安虽然不知道沈玉为什么关注这个人,但也没有多问。他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
沈玉又跟李安商量了一会儿带多少人回来,怎么安排住处,怎么请人照顾之类的细节,给了李安一笔灵石,便起身回了沈府。
杜若见她回来了,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问长问短的,沈玉有些不耐,便拿要炼丹的话搪塞了一下,躲回了听雨阁。
接下来,一连十天,沈玉都没有出听雨阁。这十天里,她将手里的灵草全部练成了丹药。
一品丹药炼制起来并不麻烦,她一天能开将近十炉丹,每炉丹满丹是九十九粒,她的成丹率能达到七八成,这是个让人惊喜的数字。
事实上,大多数炼丹师的成丹率都只在三四成左右。即便是如此,丹药的利润空间还是很丰厚。
就说炼气期弟子最常用的养灵丹吧!普通下品养灵丹一瓶十粒,一粒一块下品灵石。而一炉养灵丹的灵草成本却不到十块下品灵石。
也就是说,炼制一炉养灵丹,只要成丹率能达到一成,哪怕炼制出来的都是最下品的丹药,也不会亏本了。
而沈玉炼制出的丹药都是中品或者上品丹药,偶尔能有极品丹药,这其中利润更是丰厚。
沈玉收起来炼丹炉,将丹药送到商铺后,回到沈府,又挂起了“闭关”的幌子,人却悄然施展瞬移之术,离开了沈府,向着天音城中遁去。
39.空间
天音阁,执法堂。
凭着执法堂弟子的身份玉牌,沈玉顺利进了天音阁的山门。
她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取出许久不用的轮椅,扯下脸上的面具,坐到轮椅之上:精致而病弱的楚君玉再度出现在了人前。
忽略掉几道不善的目光,楚君玉驱动轮椅,自行进了执法堂玄黑色的大殿。
守门的黑衣的弟子诧异地看过了她的身份玉牌,通报之后,楚君玉很快见到了熟识的子衿。二人说笑了几句,一道向着沈玉的“住处”而去。
从外面看,执法堂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殿,但里面却大有乾坤。
“这乾坤不在地上,而在地下,是名副其实的“洞府”。子衿打趣道,“咱们执法堂大部分的重要机构都设在地下,这里还布置了大量的空间阵法,防御能力比掌门坐镇的天枢殿还要强上一些。”
“这里住了很多人吗?”沈玉问。她眼前是一条斜向下的石阶,石阶两边的石壁上镶着月光石。从石阶的一头一眼看下去,根本望不到石阶的尽头。
“嗯。”子衿点了点头,取出身份玉牌佩在身上,“好多不能公开露面的人都住在这里。但并不是所有的执法堂弟子都住在地下,准确的说,只有暗部的人和堂主的亲信,才能住在这里。”
君玉笑了笑:“这么说来,子衿前辈就是堂主的亲信了?”
“当不得君玉小姐一声前辈!”子衿笑嘻嘻道,“我自小就长在主上身边,亲信倒是算得上。而且,看主上的打算,应该也会把君玉小姐养在身边。君玉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姐姐就是了!”
原来是一直跟在叶清羽身边的人!君玉心中有了分寸。既然是日后的“同僚”,这般称呼也不算逾矩。
“这石阶上似乎有不少阵法和禁止!”君玉学着子衿的模样,取出身份玉牌佩在身上。
“君玉小姐好眼力!”子衿道,“石阶每向下一层,篆刻的阵法和禁止都不一样。因此,地下好些地方都不能乱闯。”
“这是地图!”子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玉简,递给君玉,“只要站到石阶上,打出一个“引”字诀,凭着我们身份玉牌上的神魂印记,就能自发传送到自己的住处。如果想到其他地方去,就要有特殊的指诀,打开石阶上的禁止,才能通行。”
“好精细的设计!”君玉听明白了,这就像是上辈子的密码锁,想要通行,必须知道密码。
两人停在了石阶上,打出一个简单的“引”字诀。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君玉却没有闭眼,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银色。
她看到无数细碎的银色光点和银色界线,还有一个个银色的符文。
这些符文将银色光点和界线连接起来,组成了一条银色的光路。而她们,就在这条银色光路上跳跃前进。
君玉心中怦然一动,她研究过传送阵的阵纹,却从来没有乘坐过传送阵。此时,亲身体验过传送阵的神异后,对于空间,又有了新的了悟。
什么是空间?
它是无数空间坐标点的集合。
怎样从一个空间移动到另外一个空间呢,或者说,如何从一个点移动到另外一个点?
第一个方法,是沿着两个点所在的平面做二维移动;第二种方法,是找到合适的空间坐标和空间界线,通过可直接跳跃的空间界线,从一头跳跃到另外一头。
一般来说,人或者物的运动轨迹都是第一种,而瞬移和传送阵都是第二种。
瞬移,是沿着银色的空间界线,从一个空间坐标直接跳跃到另外一个空间坐标的过程。想要瞬移成功,必须能“看到”空间坐标和空间界线。而且,任意两个空间坐标之间,并不一定会有空间界线。这时候,就需要更多的坐标点来做桥梁,拼接处一条空间界线来。
而传送阵,则是利用灵气激发出的特殊符文,强行在两个已定坐标之间,架构一条可以直接跳跃的空间界线。
因此,瞬移的作用距离不长,但比较灵活;传送阵的作用距离通常比较长,从理论上来说,只要灵力充足,这个长度几乎可以是无限的,但这种传送方式只能在既定坐标之间进行。
想明白这些,君玉只觉自己对空间的感悟更深刻了一些。她不知道自己的看法是否符合修真者的认知,但这些东西跟上辈子的科幻小说脱不了关系就是了。真要深深感谢上辈子装了一脑袋的数学和物理学了!
“丙寅号!”君玉看了看身前的木门,轻声念出了门上写着的两个字。这是她的房间编号,意思是,从地面往下数第三层的第三个房间。
她看了看身边,子衿就住在她的隔壁,这会儿正扶着脑袋醒神。传送阵一向有这么个毛病,修为低的修士承受不住空间撕扯之力的折磨,从传送阵上走下来后,往往头晕眼花。
君玉还要好一些,瞬移这一神通加深了她对空间概念的理解,对空间撕扯的抗力也要更强些。
但就算是如此,瞬移也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神通。
推开房门后,入目是一个装饰相当古雅的房间。
房间里应该刻了空间阵法,不像从外面看起来那样逼塞。
青绿色的玉砖铺地,描着水墨山水的屏风横置。屏风之后,有一张垂着层层白色纱幔的玉床。
君玉先在房间里布置上了阵法和禁止,将自用的被褥等物摆好,换了身衣服,便坐在床上看玉简。
她看得玉简是关于传送阵的玉简。
这些玉简她之前研究过,但那时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点儿明悟而已,根本摆不出一个能用的传送阵。
但经过了方才的推演之后,此时再看这阵法,就如站在山巅之上看山下的车水马龙,一目了然。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子衿的声音。
“君玉小姐,你还好吗?”
“子衿姐姐!”君玉挥手打开禁止,将房门打开,此时方觉自己竟有些饿了。
“你还没用晚饭?”子衿讶然道。
“晚饭?”君玉笑了笑,看来,她看得太投入了,不止错过了午饭,连晚饭也错过了。遂服下一粒辟谷丹,问:“子衿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40.回报
“君玉小姐来了天音阁,可要见见故人?”子衿将一叠传讯玉符送过来,笑言道,“这都是发给君玉小姐的传讯符,这些日子,我都以你在闭关为名给拦下了。”
“多谢子衿姐姐!”君玉接了过来。
传讯符是石修真界最常见的传信手段,但这种方式只能在短距离内定点传信,也不是很安全,也就在山门内或者是家中才用得上。
这些传信符大多是君晟和楚姗送来的,君玉一一看罢,见今日天色已晚,也歇了见面的心思。
“主上明日回天音阁,君玉小姐明日下午应该就能见得到主上了。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只管来寻我。”子衿道。
“我记下了!”君玉笑了笑道,“可否请子衿姐姐给君晟传个信,明日上午,我便去寻他。”
“好,君玉小姐放心。不过,这执法堂,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你们只能在外面会面。”子衿爽快地应下了。她也知道,楚君玉对天音阁的情况一概不熟,根本就不知道君晟住在什么地方,也没法子发传信符。
“我明白。子衿姐姐,你再跟我说说藏的规矩吧!”
子衿道:“君玉小姐可知道,天音阁的藏共分为七层。一般情况下,只有前三层才会对门中弟子开放。你虽然没有师承,但因为挂在了执法堂名下,身份与亲传弟子相当。凭着亲传弟子的身份玉牌,藏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可以随意出入,但第三层却需要支付贡献点或者灵石才能进入。”
“原来是这样。”君玉点了点头,又听子衿道:“君玉,亲传弟子每个月都有一定数量的灵石和丹药分例,你明日最好记得去去执事堂领取。执事堂就坐落在前面的天枢殿里,宗门弟子发布任务或者接任务都在那里。”
君玉含笑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子衿告辞离开,君玉罕见地没有修炼,自己驱动轮椅,在桌边坐下,铺开一张纸,摆好笔墨,慢慢习起字来。
君晟接到来自执法堂的传讯符时,正在指点楚姗炼器之术。
“玉儿出关了!”他心头一喜,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君玉真的出关了?”楚姗身子一震,手里的真火倏地熄灭了,炼化了一半的矿石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啊,她明日无事。”君晟笑了笑道。
“那我们早点去看看她把!”楚姗眼中精光一转,道,“上次,君玉堂妹的归真草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直都想去谢谢她。”
君晟一边发出一张传信符,一边道:“这也是师妹的自己的机缘。”
楚姗也拜了多宝真君为师,虽然修为和年纪都比君晟大,却因为入门太晚而成了师妹。
多宝真君名下只有这么两个弟子,楚姗对君晟一直都存着交好的心思。最初的时候,她这么干完全是因为楚君玉;但君晟为人厚道,外出历练的时候,对她也一直很照顾,使得楚姗也渐渐生出几分真心来。她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然能感觉得到,君晟对她的好完全是发自内心。甚至于,这其中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愫在其中。
君晟,日后有希望成为炼器大师的修士,多宝真君的嫡传弟子。这样的人,应该是适合她的吧?楚姗不怎么确定的想。
告别了君晟以后,楚姗没有修炼,她开始细细回想,上辈子的记忆之中,有什么机缘能用来回报君玉。
很快,她就有了主意。这一次,她不止要送君玉一份机缘,更要送她一个男人。
次日一早,君玉驱动轮椅出了执法堂,早早等在一边的君晟和楚姗一并迎了上来。
久别重逢,三人都有些不知应该说什么好。楚姗提议:“这里人多,君师兄,咱们还是去你那里坐一会儿吧!”
“也好,我那里地方大。”君晟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君玉。
君玉含笑点了点头,三人出了天枢峰,在路人疑惑的目光中,进了君晟安在开阳峰的住所。
在他们离开后,犹有路人低低议论。
“那个女孩子是谁啊?怎么坐在轮椅上?看样子,她跟君师兄和楚师姐很熟悉。”
“哎呀,这不会就是那个楚君玉吧?就是当初被清羽真尊要到执法堂的女孩子,听说,那个女孩子就是个不良于行的。”
“居然是她?哦,就是那个买下了归真草,却便宜了别人的楚君玉?”
“嗨,机缘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是了!不过,楚姗师姐还真是幸运啊!什么时候,也有这种便宜找上我呢?”
“别白日做梦了!瞧见没有,这个楚君玉虽说身子不好,可那副容貌真是精致!难怪能被清羽真尊看上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压低了声音道,“不管是楚家,还是清羽真尊,可都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仔细祸从口出。”
“你怕什么,人都已经走远了,谁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我听人说,楚君玉是楚家族长跟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庶女,咱们天音阁的天才兄妹师叔,楚策和楚婷的异母妹妹。真是想不到啊,一向专一深情的楚家族长居然也在外头养女人。”
他身边的男修脸色白了一下,忙捂住了同伴的口:“快住口吧,你不怕死,我可是怕得很呢!”
“你有什么好怕的!就兴有人做,还不许咱们说吗?”这人犹洋洋得意道。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前的同伴忽然露出一副惊骇至极的模样来,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吓了一跳,一转脸,脸上血色顿时也退了个干净。
只见一身白衣的楚婷站在他身后,冷冰冰道:“怎么不说了,有人敢做,你们不敢说吗?”
这人也噗通一声跪下了,结结巴巴道:“楚师叔饶命……弟子……弟子知罪……”
楚婷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男修,他见此景象,皱了皱眉,虚抬了一下手道:“表妹,算了,多事之人胡言乱语罢了。”
楚婷冷哼了一声,她可不想在白衣人面前发作人,算是便宜他们了!
“异母妹妹,在外头养女人……”这些尖锐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只觉得,自己的里子面子在外人面前一次性丢了个干净。她有些忐忑地看向白衣人,不知他会不会因为这些看轻自己。
白衣人看她的目光反倒是带着些体谅,浅浅笑道:“别放在心上,这也怪不得你!”
楚婷脸上一红,也无心去理会地上还跪着的两个普通弟子,跟着白衣人云陌离开了这里。
云陌笑意清浅,清逸的容颜映着淡淡的日光,看起来有些模糊。
楚君玉,他是记得这个女孩子的。
他也还记得那个含泪的微笑,也记得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子被叶清羽抱走时的模样。
那样的月夜,那样的相逢,那样的笑和泪,那样的酒!
楚君玉,他忍不住在心间描摹着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一时竟然有些说不出口的怅然。
41.选择
“君玉,我曾经从一个散修口里得知过一个消息。盘龙岭上有一处古时音修的传承洞府,还没有被人探索过。既然是传承洞府,应当就没有什么危险,你要不要去看一看?我想,你的身体在斗法中很吃亏,若是修习音攻之术,应该比较方便吧?”君玉居住的小院子里,楚姗对君玉道。
“音修?”君玉玩味地念了这几个字一遍。
对于她这样“行动不便”的人,修习音攻之术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姗这是得了她的归真草,特意回报自己的吗?
“音修之路确实适合玉儿!”君晟感激地看了楚姗一眼。
“若是消息属实,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小妹多谢楚姗堂姐告知。”君玉从善如流道。
楚姗谦让了几句,又道:“不过,我们三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懂乐理的,这样好了,我再请一个专修音攻之术的师叔同行吧!你们放心,这位师叔是咱们天音阁有名的君子。他姓云,君师兄也应该很熟悉此人。”
“你说的是他?那一次,咱们在不归林中见到的那一位?”君晟问。
“就是他,云师叔。”楚姗道。
“若是他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君晟道。
君玉知道,他们说起的那个云师叔,就是她曾经见过的白衣人。这个人,的确算得上一个君子。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楚姗见这兄妹二人还有一些私密话要说,便识趣的告辞离开。
楚姗离开后,房间里忽然空落了下来。君晟看着眼前这个模样标致的女孩子,眼中闪过些感慨:“玉儿的模样,像极了母亲!”
“是吗?”君玉笑了笑。
君绮珊,她给了君玉生命,但君玉的记忆里,却没有半点儿与她相关的痕迹。就是现在,君玉也很少想起她。
楚君玉的温暖和柔情几乎都留在了上一个世界,对这一个世界,她留下的多是漠然和因果。
君玉知道,这对君绮珊不公平。但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查出她逝世的原因,为她报仇而已。
至多,再为了她,好好活下去。
“玉儿,你怎么会进了执法堂?”君晟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来,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乡野少年了。在天音阁的这三年,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在天音阁里,跟楚君玉相关的流言从来就没有断过,君晟心中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哪怕他是元婴真君的弟子,对上有数千年根基的楚家,也依旧不过是大象跟前的一只蚂蚁。
“哥哥应该也听人说起过,我是被执法堂的叶堂主带进来的。”君玉道。
“我知道。可是,清羽真尊怎么会独独把你带进天音阁?玉儿,你或许不知道,清羽真君在天音阁意味着什么。那是个连掌门和三大世家的家主都得礼让三分的厉害人物。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对你如此特别?”
“也许,是因为我值得培养吧?”君玉玩笑般道,“哥哥你看,除了这个,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谋算的吗?不管怎么说,他把我带出了楚家,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君晟觉得,君玉没有说实话。但这件事他也想不明白。一个修为在出窍期以上的老怪物,有什么目的要去谋算一个病弱的女孩子呢?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很忐忑,他总觉得,君玉在他身边,会很危险。
“他说要收你为徒了吗?”君晟问,
君玉摇了摇头:“他说,他不会收弟子。不过,应该也不会让我拜别人为师。”
“什么?”君晟困惑道,“为什么?”
君玉笑而不答,只是道:“总之,他会维护我就是了!”
“要不,你还是搬出来跟我住吧?”君晟道,“在这里,我会照顾好你。”
“不必。”君玉想也没想地否定了他的提议,“叶堂主不会答应的,再者,我住在执法堂里,更不会有人去找我的麻烦。”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住在那里,怎么想都不觉得合适!”君晟道。当然,他更不放心的是叶清羽。
但君玉却不愿意改变主意。天知道,她可不是住在执法堂里修炼的。再说,天音阁里还有个楚婷,她要是搬出来了,肯定麻烦不断。
君晟知道劝不动君玉,只好问起旁的事情。
君玉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末了,问:“哥哥,你和楚姗是怎么回事?”
君晟一噎,他和楚姗之间算怎么回事呢?他们是师兄妹,在这个天音阁里,楚姗算是他除了君玉和师父外,最亲近的人。
对于君晟来说,楚姗是大家族里走出来的贵女,气度风采都是他见所未见。更何况,楚姗对他也不错,温和、体贴、周到,让他既仰慕又亲近。
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毫无根基的双灵根内门弟子。楚姗那般的世家女,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她是我师妹。”君晟理了理思绪,对君玉道。
君玉笑了笑,意味不明道:“哥哥,她也是楚家人。”
“我知道。”君晟的声音有些低沉,“我只把她当师妹看。”
“嗯。”君玉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这并不让她意外。一个从偏远山村里走出来的野孩子,遇上了温和高雅的大小姐,有什么想法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她并不觉得君晟高攀不上楚姗,哪怕如今楚姗是单灵根的小天才。可是,她也不觉得这两个人适合走到一起。
楚姗用了归真草,飞升之途已经被斩断。还有她那个被君玉强压下去的心魔,早晚会成大患。
这条修真路,君玉并不觉得,楚姗能走多么远。
但这些事她却不能说了,这是君晟的私事,她可以旁敲侧击几句,可以用些迂回的手段,却必须尊重他的选择。
42.不甘
一席话毕,君晟送楚君玉回到执法堂。
今日的楚君玉也穿了一身玄黑色的执法堂弟子服饰,她的轮椅驶近玄黑色的大殿时,那个小小的人影,看起来分外冷硬孤凌。
“真的长大了啊!也有自己的心事了。”君晟低低笑了笑,比起三年前,君玉身上的气势更强了一些,举止也更从容了一些,竟然给他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
也许,叶清羽是真的看重她吧?君晟摇了摇头,转身,负手,心中忽然坚定了下来。
他们都在成长,他也不能懈怠下去。修炼,长生,守护,这些字眼一一掠过识海,那颗向往强大的心从未如此炽热过。
强者的身边,只有强者才能比肩。他不能落在后面。
下午,君玉见了叶清羽一面。
“这个月内,把沈家的事情都收拾干净。以后,沈玉继续闭关,直到两年后天音阁收徒时再出现。沈玉闭关期间,楚君玉必须留在执法堂之中,你有事情要做。”叶清羽简单问了问君玉的情况,吩咐道。
“那门派大比我还要参加吗?”君玉问。
“不必了,我替你挡下来。”叶清羽一言下了命令,“有什么事情都在这个月内料理好,以后,你可能没有时间再过问这些。若是需要帮手,就去找子衿。”
“是!”沈玉垂首应了一声,今日是二月初,也就是说,她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当天晚上,她得了楚姗的传讯,商定明日早晨,一起去盘龙岭探秘。
第二日一早,子衿送君玉出了执法堂,停在天枢峰前。
君晟、楚姗还有一个云姓白衣人已经在等候了。君玉从子衿口里知道了这个白衣人的情况,他名云陌,口碑一向不错。
“子衿姑娘!”云陌见着子衿时,有些诧异。
子衿笑了笑,还礼道:“云公子,君玉便劳烦你费心了。若是让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堂主可是不依的。”
“云陌自当尽力!”白衣人心中一凛,抱拳道。此时,他再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笑得云淡风轻的小人儿时,一向清澈的目光中竟添了几分深意。
君晟不知子衿的身份,楚姗早就知道叶清羽对君玉不寻常,此时,心中震动最大的反而是这个君子仁心的云陌。
子衿,那可是跟在叶清羽身边的人,心腹之中心腹。虽然修为说不上多高,但却绝对能代表叶清羽的态度。
互相打过招呼,云陌放出了自己的飞行法器。
那是一张巨大的七弦琴,一头雕着凤纹,看上去华贵非凡。
君玉等人依次上了琴身,云陌操控着七弦琴驶出山门,向着天音阁西南的一座山岗飞去。
“这就是跟焦尾齐名的凤翥琴吧?听说,家师曾评价此琴:凤鸣清扬,于彼高岗。”楚姗出声道。
“楚姗师侄好眼力!”云陌笑道。
君玉的目光却没有放在琴上,她正出神地凝望着前方的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凤翥琴停在了一道山峦之前。
下了长琴,楚姗在前方带路,走上了一片草木稀疏的山脊。
上辈子,这里的确有这么一处音修传承。不过,得到传承的人是云陌和楚婷。楚姗并不是十分清楚传承地的位置,所以,她把云陌叫了来。
当然,今日的云陌,她还有些别的用处。
“应该就在这附近!”楚姗道。
“修士修筑洞府也有讲究,格外看重风水灵脉。”云陌放出神识打探了一下,指着一片灰白色的山脊道,“咱们先去那里看看。”
余人也跟了上去。探秘这种事情并不能光凭运气,风水灵脉绝佳处,常常有洞天福地。
山风拂过稀疏的树林,飒飒作响。脚下的山道渐渐变得崎岖,松动的石块并不十分牢靠,一不留意就有失足滑落的危险。
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山道变成了一道窄窄的天梯。
两边是高达数丈的石壁,一步宽的山道仅容一人并行。他们仿佛走在盘龙岭上的一道天然裂隙之中。
这种地方,可真是伏击的绝佳地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如是吧!君玉驱动着轮椅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
“不对!”君玉忽然喊了一句,另外三人也停了下来,云陌问:“君玉师侄,怎么了?”
“太安静了!”君玉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没有风声,连鸟鸣的声音都没有。”
另外三个人也立即反应了过来。调动神识,细细查看。
这一查看,立即发现了更多的端倪。
他们神识覆盖范围内,居然全是一片青灰色的山地,连一根草,一片苔藓都没有。似乎,他们四人,就是这里仅有的活物。
“应该是阵法,我们入阵了。”云陌道。
楚姗下意识地去看君玉。
君玉没有说话,将灵力运转到双目之中,细细查看。
修士是能“看到”与自己灵根属性相符的灵力的。君玉将灵力灌注到双目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世界。
碧色的地方通常是有生命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比较安全。没有青色的地方是生命的禁区,那通常代表了危险。
当然,修真界中的灵力伪装从来不罕见。青色大盛的地方,可能有一丛草木,也可能只是一块木灵石。
这其间,究竟应该怎么判断,就要看修士对阵法的理解和分析能力了。
君玉仔细察看了一会儿,在心中迅速推演运算,之后,指着右侧山体上一块凸出来的黑色石头道:“用火系法术攻击那里试一试!”
“我来吧!”楚姗站出来,挥出一道火刃,打向黑石。
“轰隆”一声巨响响起,仿佛整座大山都颤了颤。
君玉的双眼一下子变成了银色,她知道,自己正在被传送到传承洞府之中。
楚姗等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清醒时,已经身在一处华美的宫殿之中了。
雕梁画栋,彩幔低垂,处处可见水晶雕成的玉树琼花,珊瑚玛瑙堆成的锦簇花团。
纱幔之后,忽听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客人们来了!”
顿时,管弦齐动,低垂的纱幔和璎珞同时被撩起。
那乐声飘飘渺渺,恍如自天边飘来。它轻声细语,仿佛一只着露的笔,在你眼前细细描画一副清梦长卷。
楚姗只觉那管弦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她的心神在瞬间就被拉进了漩涡之中。
“母亲,你怎么在这里啊?”楚姗看着眼前笑意温柔的二夫人,喜悦的出声道。
“乖女儿,你醒了?”二夫人喜悦道,一边小心地扶起她,一边将一个玉碗端过来:“姗儿,你总算是没事了。来,先把药服下。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去找楚婷那个贱丫头算账!”
“啊?爹爹要回来了?”楚姗觉得脑子有些懵,“爹爹真的会帮我出气吗?”
“当然了,你可是他最爱的女儿。”二夫人道。
“最爱的女儿?”楚姗忽然觉得心中难受极了,泪水涟涟而落。那是一种苦求而不可得的痛苦,一种宁愿长梦不愿醒的自欺欺人。曾经,她是多么渴望这句话啊,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她也愿意一厢情愿的信以为真。
不多时,一个清俊的男子走了进来。
“姗儿,谁又惹我的女儿伤心了?”楚长宁俯下身子,细声道。
“你总算回来了!”二夫人嗔了一句,“还不是那个楚婷!”
楚姗擦了擦泪眼,抬起头,笑道:“父亲!”
楚长宁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泪,笑着安慰道:“姗儿乖,父亲这就去帮你出气。我的女儿,哪怕是个三灵根,也容不得旁人欺侮。”
楚姗心中刺痛因着这句话忽然尖锐了起来,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识海之中浮现。
楚长宁冷厉的眉眼,楚婷高高在上的倨傲,母亲愁苦的笑容,旁人鄙夷嘲笑的眼神……
她只是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和怜爱而已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当她是个资质低劣的废材?只因为她是个三灵根,而楚婷是变异冰灵根吗?
所以,楚婷做的,都是对的;而她做的,就都是错的?
他们怪她资质不好,他们怪她不够聪明,他们觉得她是个耻辱,可是,她就愿意这样吗?
她努力过,挣扎过,执着过,可是他们不曾看到。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让她明白,她渴求的那些美好,从来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们从来不曾真的爱过她,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作为家中骄傲的天才,一份人人称羡的虚荣。
甘心吗?认命吗?不,怎么能甘心,怎么能认命?
楚姗忽然疯了一般大喊了一声,扬手挥出两道烈火巨刃,眼前父慈母爱的画面风一般消失,只有光秃秃的石壁和冰冷的地面,无声诉说着,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能识破这一场幻梦,不是因为心性多么坚忍,不过是因为,她曾经痛的太狠了。痛到只要一想起,就心如刀割,就再也不敢奢望。
一双清明的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
君玉无事人一般云淡风轻,方才的管弦声,仿佛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
43.红线
云陌与君晟跌坐在地上,犹自带着一脸的挣扎。
不多会儿,云陌自挣扎之中睁开了眼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般疲惫。又过了片刻,君晟也清醒了过来。
君玉注意到,君晟陷进幻境里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几个字:“母亲,你说,我该不该恨他?”这个他,指的是谁呢?
这时候,一声轻笑自半空中响起。一名紫衣丽人抱着琴,从虚空里浮现出来。
“几位小友来到我的洞府,也是一种缘分。”紫衣丽人轻轻开口,看起来缥缈的身形,使得君玉等人明白,这不过是主人陨落后留下的一抹神识。
紫衣丽人又道:“本尊号天幻,专研幻术。几位小友,你们说,何谓真,何谓假,何谓幻?”
四人对视了一眼,修为最高的云陌道:“存在即真,不存在即假,至于幻者,真真假假也。”
“这话也有些道理。”紫衣丽人一拂衣袖,“可是,若是无从判断存在与否呢?就如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这种事情又怎么分辨真假?”
存在,这本就是无法证明的谜题。君玉莫名想起了上辈子的一句话:凡有所相皆是虚相,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她整了整思绪,说道:“万事万物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上一刻存在的,下一刻可能不存在;上一刻不存在的,下一刻可能存在。故言:凡有所相皆是虚相。
那么,人们又是凭借什么来判断真假呢?心之外有一个世界,心之中也有一个世界。总而言之,不过是‘信则为真,不信则为假。信得多了,就是真理了’。
那么,这个信与不信的判断又是怎样的来呢?
有人认为,人总会下意识地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逃避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东西。
幻术,大约就是把那些人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呈现出来,引人沉沦的手段。
高明的幻境,呈现出来的东西或许并不曾真的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但却一定曾经存在于你的心里。它为你织了一个梦,一个你宁愿沉沦,也不愿意醒来的梦。
人们相信一个场景,只是因为他们愿意去相信。就如幻术能伤人,只是因为沉沦在幻术里的人愿意自伤。
无惧怖,无忧患,是故无懈可击。知人心,明人性,是故无可匹敌。”
说完这些,君玉心头一片通明。这番说法,也正与她的“洞明”道心相契合。因为这个契机,她的洞明道心愈发通透了一些。
在场的几人纷纷投来惊异的目光。君玉的这番说辞,听起来荒谬,但细想来,却又十分深刻有理。
修真之人讲道,常是玄之又玄,这种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倒是罕见。
“凡有所相皆是虚相。”紫衣丽人低低念叨着这句话,渐渐有些痴了。云陌静静站在一边,周身灵光隐现,若有所思。
楚姗和君晟并不是十分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却从里头听出了一种让人不安的无情和冷酷来。
洞明之道,本就是一条无情道啊!一个能把人心和世事都看的一清二楚的人,还能剩下多少情感和冲动呢?
楚姗的目光在君玉和云陌身上徘徊,手心渐渐攥紧。君玉的悟性有多么高,她一早就知道。这样一个人,应该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吧?云陌,上辈子,这个人本该与楚婷成为一对璧人。却因为被魔修的魔气入体,毁了资质,阴差阳错的和楚君玉凑到了一起。
这辈子,她提前成全他们,应该没有问题吧?
良久,紫衣丽人看着君玉,赞叹道:“当年,本尊若能见到小友,定然要收你为衣钵传人。本尊观你心性坚韧,竟然丝毫不曾被我的天幻琴音所惑,便将《潇湘谱》和潇湘琴传于你,盼你来日能成大道。”
她这话说罢,抬手打出一道灵诀,君玉便发觉,自己识海之中多了一枚玉简模样的东西。
紫衣丽人再一甩长袖,四件东西纷飞而出。君玉得到了一张琴,另外三人各自得到了一份玉简。
紫衣丽人做完这些,身形蓦然溃散了去,消散在虚空之中。
“多谢前辈馈赠!”四人向着紫衣丽人之前出现的地方施了一礼。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再度袭来。四人睁开眼睛时,已经出了洞府,落在了山脊上。
“君玉师侄,此番还要你多谢你点化。”云陌对君玉道谢道。因为君玉那一番别开生面的话,他自觉自己的心境更上了一层,眼前的世界忽然就广阔了起来。
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呢?她若是成长起来,又该是怎样一番风采呢?这一刻,云陌是真的开始佩服叶清羽的眼光了。
这样颖慧通达的女孩子,就算灵根资质不是绝佳,将来成就也一样不可限量。
“师叔过誉了!”君玉淡淡笑了笑,“如我这般,不方便四处走动的人,也只能在心里多想些东西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云陌感叹道,“此言诚不欺我。”
就在这时候,异变突起。
一阵粉色的烟雾倏然从他们脚下冒出来,君玉只一嗅到,便觉一阵头昏眼花,她只来得及捏碎了手里的身份玉牌,便昏了过去。
天音阁执法堂弟子的身份玉牌之中有特殊的禁止,能够定位弟子的行踪。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要捏碎身份玉牌,总堂的人马上就能知悉。
烟雾来得突然,事先又没有半点儿征兆,便是修为最高的云陌也没能避过去。
四个人倒下后,一只长着一双大耳朵的粉兔子蹦蹦跳跳跑了出来。
它走到楚姗身边,从脖子上挂着的储物袋里倒出一粒丹药,喂进楚姗的嘴里,昏迷着的楚姗立即悠悠转醒。
“红月!”楚姗笑呵呵地抱起兔子。这是她不久前收的灵兽,名唤云烟兽。
云烟兽,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能喷出雾气的灵兽。这种本事本来也只是寻常,可这云烟兽极善于隐匿,等闲筑基期修士都难以捕捉到它们的行踪。
云烟兽吐出的雾气没有什么攻击力,可若是在里面加上强效迷药的话,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这一趟出行,楚姗特意带来她的灵兽。就在方才,她吩咐云烟兽喷出带着强效迷药的雾气后,再给自己服下解药。眼下,另外三人果然都已经中招。
楚姗将灵兽收进灵兽袋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瓶药粉。
她四下看了看,将君玉和云陌搬到了一处避风的山洞之中。又将药粉小心地洒在了两人鼻端后,在外头扔了一个隐踪阵盘,悄悄退了出去。
“情花粉。”楚姗做完这些,将药瓶收了起来,走到君晟所在的地方,假装昏迷,一并倒了下去。
情花,又名“一见倾心花”。这种灵花很少见,若非因为机缘巧合,楚姗也寻摸不到这种好东西。
情花的花粉,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功效。它能让吸入这种花粉的人,对自己看见的第一个异性生出爱慕之心来。更妙的是,这种花粉一旦入体,便无迹可寻,任谁也查不到证据。
楚姗记得,上辈子,楚婷对云陌可是一心一意地爱慕。若非后来云陌出事,这二人绝对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楚家和云家世代姻亲,云陌是云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男修,楚婷是楚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女修,两家都有意结下这份姻亲。
而现在,她提前将楚君玉跟楚婷的心上人凑到了一块。接下来的这出戏,一定是万分精彩吧!
上辈子,云陌出了事。这辈子,她楚姗不会再让云陌出事。就云陌的相貌人品,怎么都不算是委屈了楚君玉!
44.阴差
(三更了)
却说君玉在粉色的雾气袭来的时候,只觉五感瞬间被屏蔽,全身虚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尝试着调用灵力,但灵力也不听使唤。
红色的雾气从体表渗进皮肤,将经脉之中的灵力也染上了一丝红色。丹田之中,红色的真火安安静静地燃烧,许是因为这火焰的缘故,丹田并没有被红色迷雾侵染。
君玉心中一动,索性调动真火在全身之中流转。
果然,粉色的迷雾遇火即焚。君玉沉下心来,默默运转了一会儿真火后,终于勉力撑开了眼皮。
她坐起身来,身下好像压了什么东西,咯得人生疼。
君玉继续用真火吞噬掉迷雾,移开身子,从身下的石缝里摸出了一件翡翠色的玉雕来。
这是个鸽子蛋大小的玉雕,雕的是两条盘起身子来,相对而望的蛇,
君玉将玉雕上的尘土洗掉,只觉手中这块玉石木灵力格外充沛。不,不能说是木灵力,或许应该说是生机之力,让人一碰就生出来亲切之感。
她将玉雕对着阳光细细看了看,发现玉雕的背面,用篆字刻着三个小字:玉婆娑。
君玉心中一震。沈涵出事的地方,就是这盘龙岭。这块玉雕,与他有什么关系吗?
她匆匆将玉雕收进储物手镯,这才看向倒在她身边的云陌。
“真奇怪!”君玉试了试云陌的鼻息,见他只是昏迷过去了,喃喃自语道。
这个人生得真好!君玉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样一句话。随后,心中一阵困惑。她怎么会这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呢?
那种感觉,像是贪恋。
她甩甩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开,立即坐到轮椅之上,出去寻找君晟。
那才是自己的正牌哥哥!她楚君玉还没有晕头转向到色令智昏的程度。或许,对这个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她真的生了什么念头,但这还不足以让她抛却理智。
片刻后,君玉在山坡上找到了楚姗和君晟。
这二人也只是昏迷而已。君玉放下心来,随后又感到困惑。
那阵粉色的雾气是从哪里来的?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意外,实在不好解释清楚原因;若是人为,背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候,只见一道遁光从远处而来。
那人将飞剑停在君玉身前,走下来,见君玉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又俯身查看起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来。
“华渊真人!”君玉欠身施礼道。
华渊点了点头,道:“你没事就好。”
君玉把意外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华渊也摸不清头脑。他给两人喂下丹药后,君晟和楚姗一次醒了过来。
“云师叔还在山洞中。”楚君玉见君晟无恙,对华渊道。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华渊说罢,起身向着君玉所说的山洞走去。
可是,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却发现,山洞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华渊真人!”云陌已经醒了,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白衣女修。这女修正是楚婷。
“楚婷师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华渊沉声问。楚君玉刚刚出事,楚婷就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由不得他不多想。
楚婷不悦道:“华渊真人,晚辈听人说,云师兄来了盘龙岭,就特意来找他的。”
云陌揉了揉额头,解释道:“今日,晚辈能醒过来,的确多亏了楚婷师妹相助。”
华渊问了云陌一遍事情经过,与君玉所言别无二致。他虽然心中怀疑楚婷,却也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既然君玉并未出事,他也不多做纠缠,直接将两人带出了山洞,跟君玉汇合。
楚婷扶着云陌,二人紧紧相依,这场景出现在君玉面前时,君玉只觉得,格外刺眼。
我这是怎么了?君玉勉强笑了笑,转开头,去跟君晟说话。
我这是怎么了?云陌也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他怎么觉得,今日的楚婷格外吸引人呢?他根本就移不开胶着在楚婷脸上的目光。
楚婷微微红了红脸,心中涌上来一股隐秘的喜悦。
楚姗看见这场面,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这不会是弄巧成拙了吧?
几人各怀心思,上了华渊的飞剑,回到了天音阁之中。
分别之时,君玉的眼神沉了沉,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来。这让楚姗更是摸不着边际了。
情花花粉,莫不是在君玉身上失效了?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云陌,而是华渊?
因为心虚,她也没有多留,匆匆回了自己的住处。
君玉从储物手镯里将自己捡到那枚玉雕取出来,沉吟了一下,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见了叶清羽。
深渊,诅咒,玉婆娑,辟邪除祟。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四个词语依次穿了起来。
沈家,究竟是什么来历?
“玉婆娑?”叶清羽翻看着手里的玉雕,道,“生机之力的确格外浓郁,应该有疗伤健体之效。”
“有没有辟邪除祟之效?”君玉问。
“应该有。”叶清羽道,“邪祟之物,大多含死气、尸气、鬼气、晦气等污浊之气,生机之力恰好是它们的克星。你修炼的心法也有辟邪除祟之能。”
“那诅咒呢?”君玉继续问。
叶清羽挑了挑眉:“诅咒是古巫族的独门秘法,如今,还懂这门秘法的,只有魔族中的几支古老血脉了。诅咒源自巫术,不在邪祟之列。”
君玉眉峰微凝。不能克制诅咒,她的猜想莫不是错的?
“你还查到了什么?”叶清羽问。
君玉摇了摇头:“都是些传奇志怪之事,没什么真凭实据。”
叶清羽知她谨慎,也不强求,将玉雕收了起来,道:“这东西先留在我手里。此事先不要向旁人提起。”
“君玉明白!”楚君玉肃容道。
“我听华渊说,你要修习音攻之术?”谈完了正事,叶清羽放松了语气,问起君玉的修炼进度来。
“今日得了份音攻之术的传承。”君玉笑了笑道。
“可以试一试。”叶清羽从储物戒子中取出一只玉箫,递给君玉道,“这是我早年得的一件成长性法器,也是木属性法器,应该适合你。”
“多谢主上!”君玉接了过来,叶清羽拿出手的东西,定然不会是凡品。
叶清羽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一个月我不会外出,若是修炼上遇上了问题,可以来问我。”
君玉有些惊讶,这是要把她当弟子待吗?她道了声谢,驱动轮椅,回了自己的住处。
叶清羽见她离开,也自摇了摇头,继续处理手边的公务。
那只箫的品阶不在潇湘琴之下,他只是觉得,琴,不适合楚君玉罢了!总让他想起那张被他亲手毁掉的焦尾来。
45.音诀
作为中州大陆南部最大的修真门派,天音阁的弟子数目达十万之众。这其中,有将近七成是炼气期弟子,两成是筑基期弟子,能结成金丹的高阶修士不超过一成、
为了方便管理,天音阁的弟子按照修为和资质的不同,分为多个等级。
最低等的弟子是杂役弟子,这一类人的通常都是杂灵根,修为低微,在门派之中,要承担绝大多数的杂务,但能获得的修炼资源却极为有限。
之后是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大多是三灵根资质,没有师承,他们的待遇要比杂役弟子好一些。杂役弟子只要修为进入炼气期后期,就能自动升级为外门弟子。外门弟子筑基之后,也可以转为内门弟子。
再说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是整个门派的中坚力量,绝大多数的筑基期修士都归属于内门弟子这一范畴。内门弟子又有亲传弟子和普通内门弟子之分,亲传弟子是指那些直接被金丹期或者元婴期的高阶修士直接收入门下的精英力量,普通内门弟子依旧没有师承,但待遇比外门弟子要好得多。
最后是核心弟子。天音阁的修士结丹后,可以自动升级为核心弟子。还有一些弟子因为对门派有突出贡献,经掌门批准后,也能直接成为核心弟子。这后一种通常都是天骄类的人物,也是门派重点栽培的对象。
由此可知,在天音阁中,绝大部分弟子都是没有师承的。为了方便这些弟子学习修真常识和修真六艺,门派特意设立了传道堂。
传道堂坐落在天枢峰西侧峰之上,由大大小小十几个殿堂组成。每日上午,有筑基期弟子轮流来讲课,向新进弟子传道解惑。
二月初三,晨。
“传道堂,乐堂!”君玉把轮椅停在紫红色的大殿门口,四下看了看。
天色尚早,晨雾还未散尽。顺着大殿门口望过去,恰好可以看到,大殿里安安静静地坐着十几个身着各色服侍的修士。
听到殿门外的响动,有人讶异回头看了看,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忙转过头去,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君玉摇头笑了笑,慢慢驱动轮椅,在大殿里找了个空荡荡的位置,取出玉简来,慢慢翻看。
昨天晚上,她正准备好好看看新得的《潇湘谱》时,却无语地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那乐谱的含义。
修真界的记谱法并非是文字谱,而是由许多符号和篆字组成的字符谱。乐谱上奇形怪状的符号繁乱如天上星,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子衿建议她来传道堂听一听课,君玉考虑了一番后,便一早来了这里。
天音阁修习音律的修士不多,君玉一路行来,见那修传授修炼经验、专门教授炼丹炼器等的殿堂里都坐得满满的。只有这里,人影寥落。
不一会儿,君玉一份玉简还未看完,就听见前面传来一片惊叹声。
她讶然抬头,便见一身白衣的云陌抱着一张琴缓步而来。
天光携着雾气,半落在他如雪的衣襟上,更衬得那本就清逸的容颜卓然如仙。
公子清华,世上无双。
君玉莫名地想到了这句话,心中一动,笑了笑,便又低下头去。
四下里,有低低的议论声传到耳朵里。
“真没想到,居然是云师叔来给我们上课!”
“是啊,幸好我今日过来了。不然,可不就要错过了这个跟云师叔见面的机会!”
“嗯。云师叔生得真好,难怪有人说什么,陌上云出人如玉,公子清华世无双。”
……
云陌显然是熟悉了这样的场面,对一众女弟子或灼热或爱慕的眼神熟视无睹,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音修之术,亦名音杀之术。顾名思义,是一门以音律作为攻击武器的斗法手段。众位师侄可知晓,音律的攻击方式有哪些?”
殿中众人一默,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细想来,又似乎很不简单。
“可以制造幻境,惑人心神。”前排一个女孩子微红着说道。
“音刃可以杀敌!”有人接着道。
云陌点了点头,在看见后面的君玉时,淡淡笑了笑:“不错,还有呢?”
君玉抬手抚了抚新得的潇湘琴,见无人再开口,抬起头道:“言为心之声,乐为心之法。音律对敌,有音幻、音杀、音御三种基本手段。再者,就如剑修修剑心,音修同样也修乐心。”
“很好。”云陌赞许道,“大家都知道,斗法时需要掐诀结印,御剑时需要打出剑诀,音修斗法时,同样也要用到音诀。接下来,我便以琴为例,给大家讲一讲音诀。”
如君玉想象之中一样,音诀同样也是一种符文。只不过,这种符文暗合了乐理。斗法时,乐器发出的音律形成符文,而符文又转化为更为具体的攻击手段。
就像是音刃符,其实跟五行法术之中的金刃术很像,攻击效果也差相仿佛。
不过,比起法术来,音修的攻击手段还有一个独特的优势。那就是它的持续性。乐器奏出的不是一个个断断续续的音节,而是一只完整的曲子。因此,在弹奏过程之中,会有无数的符文流水一般绵绵不绝的打出去。而这种符文流还能形成一些特殊的效果,比如说,构成独特的音域或者音境。
云陌说完这些,简单讲了一些音诀的手法,给底下的弟子们做了几次示范后,便开始让他们自行练习。
嘈杂的琴音开始响起来,伴随着琴音的,还有絮絮的低语声和惊呼声。
君玉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番云陌方才的动作,也学着他的手法,勾弦出声。
“铮!”
像是夜里的大街上突然传出了一道刺耳的喇叭声,殿中刹那间一静。
君玉讪讪收了手,她这还是第一次弹琴。偏偏云陌方才只顾着讲音诀,半点也没有提弹琴时最基本的指法。
十几双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有人低低笑出了声。
君玉淡定的笑了笑,向着云陌投去求助的目光。
46.迷途
原来这个女孩子不会弹琴!云陌在心中好笑道。
真是没想到,被音修大师选中的传承人竟然是个不通乐理的人。昨日的那位天幻前辈,想必也没料到这一点吧?
“你们继续练习吧!”云陌安抚了一番其他弟子,走到君玉身边的位置上,问:“没学过琴?”
“嗯。”君玉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云陌宽慰似的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将凤翥琴横置在膝上,开始细细讲解基本的指法和乐理。
最前排的青衣女孩子偶然间回了一下头,对身边的同伴抱怨道:“云师叔居然亲自教她!早知道,我也装作不会弹琴好了。”
同伴蹙了蹙眉,小声嘀咕道:“不会弹琴还来这里做什么?也就云师叔脾性好,不介意这个,若是旁的夫子,早就训斥了。”
“她的运气的确不错,云师叔居然肯这样亲近她!”青衣女孩子幽幽道。
同伴刚想附和两句,忽然看见君玉抬起头冲着她们无害地笑了笑,蓦然一惊,忙拉着青衣女孩子坐了回去。
君玉的记忆力好,学得也快,不多时,就能弹出一首简单的曲子了。
她调好弦,弹罢一首《行云》时,云陌犹自有些怔愣。
“指法不错,音律和节奏都很准,只是……感觉不对。”云陌点评道。
《行云》是一首简单恬淡的曲子,音韵间本应满是安宁闲适之感。但君玉弹出来的曲子,却满是泠然冷意。
“这首曲子的神韵,在于清、淡二字。你的琴音就只是琴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云陌道。
君玉又重新试了几遍,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琴音就像是标准车间里生产出来的模块,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但就是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感情,那种没法子捉摸的东西,君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它们融进琴声了。
云陌也说不清,他干脆自己做了一遍示范。
大殿里好些人都停了下来,十几双眼睛落在云陌的身上。
在渴盼之中,琴声响了起来。
既清且扬,谐韵铿锵。
仿佛一只鸟儿在耳边唱歌,仿佛黄昏古寺里传来一连串的钟鸣。
流云缓缓划过天空,轻舟从天边悠悠飘来。
老柳树底下,牧童把缰绳系好,一只短笛低低响了起来。
蓦然间,长调乍起,又忽地跌落,勾出一道长长的余韵。正回味时,一曲已经终了。
众人从琴音里回过神来,心中尚余着些不舍和眷恋。
曲终意不尽,尽在低回间。
不说旁人感触如何,君玉又自练习了几遍。
情况似有好转,但还是显得单调枯燥。
最后,云陌也没办法了,只能归结为初学者的不适应。
“也许,多练习几遍就好了!”云陌自己都不大相信这句话。
琴,能言心志,能抒心情。一般来说,情感丰富细腻的人才能弹一手好琴。他们乐于倾诉,也善于倾诉。
而君玉属于那种隐忍自制,善于克制自己的人。她戒心强,思虑重,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的真实面目和真实情绪藏在一张张面具之后。她冷静而缜密,情绪很少大起大落,看着这个世界的眼睛里,常常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理性。
“也许,我应该换一首曲子。”君玉笑了笑道。这种安闲宁静的曲子,跟她的心性大相径庭。
“也许吧!”云陌起身道。“若是还有疑问,可以来寻我。”
此间课已近尾声,君玉道了声谢,云陌指点了其他弟子几句后,熙熙攘攘的人流开始从大殿门口走过。
君玉收了琴,却没有立即离开。
云陌也没有马上离开,他看了看君玉,颇为体贴道:“我送你回去可好?”
“好啊!”君玉偏头笑了笑,在人流散尽后,跟着他离开传道堂,向着执法堂而去。
雪色衣衫迎着阳光散落开来,君玉只觉得那白色耀眼而明亮。心中那种古怪之感又复涌起来,君玉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心跳的好像比往日急了一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君玉落在云陌身后,眼中透出深深困惑和不解来。
她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在把她向着云陌身边推去。那个人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去追逐,去征服。
云陌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修,这一点,君玉自己也承认。
他的身上,有一种不染尘埃的纯粹和本真。对于行走在黑暗里的君玉来说,那仿佛是一缕星光。那是她已经失去了,又无比珍惜的美好。
她是被他吸引了吗?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情丝?
君玉想到这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理智告诉她,这种念头很危险,她应该及时斩断它。但她同时也知道,有些情感,斩是斩不断的,不能堵,只能疏。
特别是情丝,越是压抑,往往越会蓬勃生长。
只因为,情爱这种东西,越是远离,它在你遐思之中便越是完美越是无瑕。想要彻底戒掉它,只有一步步走近它。
走得近了,你才能知道,那华丽一面的背后,都藏着些什么。
只有经历过苦痛挣扎,有些憧憬才会彻底幻灭。
这就是“情劫”吗?君玉无声笑了笑。
修士之中,真心相爱的道侣或许有不少,但君玉从来没有打算成为其中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爱自己永远比爱别人多一些。她习惯掌控,不喜欢被控制,根本就不可能把心完全交给旁人。
爱她的人,注定了要受伤;她爱的人,注定了要难过。
楚君玉,从骨子里讲,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吗?冷酷吗?也许吧!人心的另一面,本就有种慑人的狰狞。至少,这辈子,她不自欺,不逃避,诚于己。
洞明之道,是一条无情道,也是一条至情道。
她的路,将在何方?
这时候,执法堂玄黑色的大殿已经近在眼前。君玉含笑向云陌道了一声谢,自己驱动轮椅,慢慢驶进了大殿之中。
云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洒然一笑,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这座黑压压的大殿。
47.旧事
整整一个二月,君玉的日子过得充实而规律。
每日上午去传道堂听课,下午练琴,晚上去藏看玉简或者打坐修炼。
如《行云》那般云淡风轻的曲子不适合君玉,她便捡了一些激越或者孤冷的。好在她目前学的音攻之术目的是伤人而不是表演,只要音诀对,好不好听其实不大重要。
这期间,她又见了云陌几次。那股古怪的牵引之感还在,君玉克制了些许。她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灵魂。一个被那股牵引力所左右,或追逐,或挣扎;另外一个则是在冷静的旁观着局中的自己,情动心不动。
“罢了,想这些做什么呢?”君玉坐在桌边,放下手里的玉简,轻轻道。
修士修行,重在修心。而修行过程之中,必然要过情关。是以,修真之人的道心又有有情道和无情道之说。
事实上,大多数人的道心都是偏于无情道的,因为对于修真之人来说,能活着才是第一位,而无情道显然更适合这个丛林世界的生存法则。
但真正能够得道飞升的,往往是有情道。修道之人,随着道心渐渐通明,“道”往往重于“生”。敢于以身殉道,才能得证大道。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互为平衡。道家之中,又讲究物极必反之说。无情也肯能是至情,对“道”的执着又何尝不是一种至情?
这世上,好多东西都是分不清黑白的。能堪透这世事纷纭的人,大约从来不会在这“是黑还是白”的问题上苦苦纠缠。浮生纷纭,所求者,不过一个无怨无悔,一个无愧己心。
楚君玉修的是洞明之道,洞明二字的奥义,不在于是或者非,只在一个“明”字,一个“诚”字。
这股莫名而来情丝,君玉自己也明白,只怕是早晚要夭折的。她知道,自己没有动心。正因为笃信自己不会沉沦,她才没有拒绝走近。
难得有这么一个参悟情关的契机,不是么?
二月的最后一天,君玉悄悄戴上了那张沈玉的面具,出了天音阁,来到普济堂。
朝华姐妹和李安已经在店中等着她了。
李安带回了二十多个有灵根的孩子,年纪都在十岁上下,君玉简单看了看,将这些孩子交给朝华姐妹教导。
朝华在天音城中置办了一处宽敞的洞府,天音城里有天音阁的弟子巡查值守,不允许公然打斗,君玉倒是不担心他们有危险。
将这一干琐事安排好,李安方将自己此行的收获一一道来。
他查到了君绮珊的事情。但这个结果却让君玉感到困惑和愤怒。
君绮珊是在数年前出现在那个小村落的,她的来历没人知晓,村里人只知道,这是个美貌又懂医术的女子。
君绮珊来到了村子里后不久,就收养了村子里的一个孤儿。她给那个孩子取名君晟,也教导他医术。
大约在那一年半之后,有个病重的陌生男子进了君绮珊的家门。他住了几日后,居然伤势全好地离开了。
与之相应的,君绮珊却不再出门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十个月之后,挣扎着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个女孩子的父亲无人知晓,邻居偶尔会帮着照看一二。但君绮珊因为这次生产大伤了元气,不久也过世了。
值得一提的是,君绮珊的生辰是阴年阴月阴时,竟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之体。
“采补之术!”君玉看到这里,也也大致猜得出事情的真相。
纯阴女子在修真界有诸多妙用,作为鼎炉时,可以助南修增进灵力、突破瓶颈和疗伤。也正是因为生命精元的大量流失,君绮珊才会早逝,她君玉才会生来就先天不足。
可是,楚天行果真是做了这样让人不齿之事,为什么没有抹掉这些事情的痕迹呢?
李安一个普普通通的炼气期修士都能查到的事情,旁人自然也查得到。他将自己和君晟带进了修真界,就不担心他们日后成长起来,得知了真相后,向他复仇吗?
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还是做事太大意?亦或者,这里面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自从来到楚家,楚天行对自己不闻不问,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不在意?
若是心虚不想看见自己,或者不在意,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把自己接到楚家呢?眼不见为净岂不是更好!
君玉看不出楚天行对自己有什么父女情分,那么,他既然愿意冒着得罪云千蝶的风险,将这个病弱的女儿带回家,就只能是因为,楚君玉身上有利可图。
这个“利”应该不是指的死物,君玉自己也不是什么纯阴之体,那么,就应该是无形的“势力”或者“血脉”。
看来,楚天行要图谋的东西,十之**跟君绮珊有关系。能让三大世家之一的楚家家主心动而行动,君绮珊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君玉想到这里,浅浅笑了笑。既然如此,情势远比她预料的还要危险,她得早做准备才是。
安排好这里的事情,君玉又去天上居给秦不凡留了口信,托他帮自己照看着普济堂,以后每个月的灵酒分红也都由朝华负责收取。
此间事了,君玉回了天音阁。摘下面具,坐上轮椅,去见了君晟一面。
“玉儿,你又要闭关?”君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准备门派大比的事情。一个月前,从音修天幻的洞府之中,他得了一部剑诀玉简,这些日子正在忙着参悟。
君玉点了点头:“是啊!这次门派大比,我就不参加了!”
“玉儿,我观你修为,明显是刚刚进阶不久,不需要闭关啊!”君晟不解道。
君玉笑了笑道:“这次闭关不是为了增进修为。我毕竟是执法堂的弟子,执法堂有自己的规矩。”
君晟不懂这些,却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需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君玉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执法堂暗部弟子的名头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暗部的人都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考核后,才能参与到门派事务中。叶清羽在她的事情上开了后门,却不会徇私。
“一切小心!”君晟此刻深深觉得,妹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想照拂一下都伸不上手。
这时候,洞府外传来楚姗的声音。
“君师兄,你也吗?”
君晟歉意地笑笑,起身去开门。
君玉忽然想起了自己查到的那些关于君绮珊的消息,看如今这情形,还是先不对君晟提起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