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扑朔是非迷离间
君玉心中一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并未抬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强势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她只是坐在他身边,就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来自于气势上的绝对压迫。
这是种极具侵略意味的气势,它强硬的压下来,不容拒绝的掌控着一切,迫得周围所有人臣服。
顾不上去想这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君玉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欠身道:“楚君玉见过前辈!”
玄衣人的目光一触即收,很快从小女孩的身上移开,看向花下露出的一小截尸体。
像是有一座大山从身上搬开,君玉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抬头,克制住内心的战栗,望向走到花圃边上的玄衣人。
仿佛觉察到了君玉的目光,玄衣人忽然转过头,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连声音也如古井的水,毫无波动道:“本尊姓叶,司职执法堂,是你命侍女去执法堂报信的?”
姓叶,自称“本尊”,此人莫不是来自叶家?而能自称“本尊”的,至少也要有元婴期的修为。看来,朝华是找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君玉心中百转千回,脸上却半点不显,垂眸细声道:“正是晚辈!”
玄衣人点了点头,垂眸看了看花下的尸体,手一招,花圃里的泥土自发抖落起来,不一会儿,这具尸体的全貌就呈现在了他的掌下。然后,只见他五指微曲,手掌向外一带,这具可怖的尸体就到了花圃外的平地上。
此时,朝华已经带着朝颜搬来了椅子,送上了茶水。
他做完这些,在朝颜送来的竹椅上坐下,平视着对面的小姑娘,问:“院子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可通禀你家中长辈了?”
自然没有。君玉咬了咬唇,懊恼道:“前辈来的快,晚辈尚未来得及通知家里的长辈。”
“是吗?”玄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周身的气势稍稍柔和了些,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可能是被邪修害命的尸体,你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通知家里的长辈,而是打发贴身侍女去天音阁找执法堂?楚君玉,究竟是你的家人太不可靠了,还是门派的执法堂太可靠了?”
“这……”闻言,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眼里立即漫上了水意。才五岁大的小姑娘,身子骨本就瘦弱,又披了一件白色裘衣,看上去更是惹人心怜。
此时,她脸上现出愧色,像一只认错的白兔子,又乖巧又可怜,低声道:“是晚辈莽撞了!前辈明鉴,邪修害了人,本可以一把火烧了这尸体,不留下一点儿痕迹的,可是,此人偏偏把罪证留在了晚辈的院子里,其用心实在是令人……不安。”
“所以,你觉得,是这府里有人要害你?”玄衣人顺着她的话道。
君玉咬了咬嘴唇,声音越来越低道:“许是晚辈多心了,但想来也不无可能。晚辈心中不安,贸然惊扰了前辈,实在是不应该。”
玄衣人未置可否,既没有去安慰小姑娘,也没有开口斥责,而是淡淡道:“不管惊不惊扰,本尊都已经来了。究竟怎么回事,你再给本尊仔细说一遍。”
“是,晚辈遵命。”君玉眨了眨眼睛,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借着这抬手的时机,偷偷掀起眼角望了望朝华。朝华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君玉心下明白,朝华的意思是,她没跟玄衣人说多少东西。
玄衣人的目光又压了过来,君玉忙开口,细致地将她们怎么发现花圃有异,怎么因为一时好奇发现了这惊人的尸体的过程从头道来。
她说的东西绝大部分都属实,只除了昨晚这玉园里根本没有人这一件事。
玄衣人听了一会儿,目光就落到了地上那具小小的尸体上。
虽然染了泥渍,但楚凤仪的衣服还很完整,就连储物袋都还好好的挂在腰间。
玄衣人伸手将她的储物袋捡起来,抹去储物袋上的神识,一边翻看储物袋里的东西,一边问君玉:“照你所说,昨天上午,楚凤仪还活得好好的,而今天早晨,你们就在这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那么,这人很可能是昨天夜里被埋在你这花圃底下的。可是,一个人被埋进了你们住的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人听到动静吗?”
君玉并未回避玄衣人的目光,摇了摇头,很诚实道:“也许,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吧?院子里就我们三个修为低微的女孩子,想来,做到这一点儿并不难。”
“是吗?”玄衣人淡淡笑了笑,看向朝颜,目光落在她沾着水渍和草茎的鞋上,浅声道:“小狐狸,骗我对你没有好处。”
君玉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玄衣人的用意。
早晨的山林里多露水,朝颜与朝华一路从山洞里走来,鞋上就不可避免地沾了些东西。而朝颜左脚鞋子前头的泥上,还沾着一朵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
这朵白花的花瓣并未失水干枯,明显是刚刚离枝不久。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珍珠草的花。
珍珠草也是灵草,却是没什么用的杂草,开出的花只有米粒大小,算不上好看。
倘若单是如此,君玉倒还能自圆其说,花圃里生两株杂草也很正常。可偏偏这珍珠草有个要命的特性,此物只生在灵泉旁边。
应该是在山洞里的灵泉边沾上的!君玉立即想到了这些,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这附近,可没有众所周知的灵泉。如今,就是想编谎话,都编不出来一个合理的。
玄衣人看懂了小姑娘的表情,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君玉,你很聪明。我来的时候,没有掩盖行藏,你的长辈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查看。我想,你应该不想他们知道,昨晚你们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
当然不想,暴露了山洞的所在事小,万一她们昨晚偷听的事情被揭发出来,这麻烦就大了。心中虽然紧张,但君玉面上却习惯性地笑了笑,每当碰到麻烦,或者是情绪大幅波动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的带上笑。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玄衣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一个月前,我们在西边的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眼灵泉,灵气浓度也比这里好。昨晚,我们去那边修炼了!”
“原来是这样!”玄衣人的神识瞬间释放出去,很快就发现了被阵法遮掩住的山洞,以及山洞里的一眼灵泉,评价道:“的确是个修炼的好地方,阵法是你自己布置的?”
君玉点了点头,小声道:“是晚辈布置的,让前辈见笑了!”
玄衣人眼中波光一闪,温言道:“阵法布置的不错,看来,你于此道很有天分。只是,你既然知道在那里布置上隐踪阵,怎么这园子反而半点不设防呢?”
君玉才不信他想不到原因呢,可他既然问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谁让她修为低、实力差呢!她浅浅笑了笑,细声道:“晚辈不想太引人注目。”
“小狐狸!”玄衣人笑了笑,“你父亲是楚天宁?”他虽然不甚清楚这楚府之中的事情,但楚天宁的风流名声还是不陌生的。
小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是楚天行!”
“居然是他?难怪……”玄衣人微微诧异,但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他忽然抬了抬手,一双凤目盯着君玉,说道,“有人过来了!待会儿,你不要多说话,明白吗?”
君玉一愣,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晚辈明白了。”
不久,一行三人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走进了玉园。
当先的是一名盛装的年轻女修,她穿了一身大红的宫装,脸上薄施脂粉,如一颗璀璨的红宝石,看上去明艳夺目,气势不凡。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男修和一名少女。
那男修容长脸,下颔略尖,眉目与楚姗有两三分相似。他穿了一身华丽的织锦长衫,两手抄在背后,步履轻缓,但脸上挂着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君玉想,此人只怕就是楚天宁了。
那名少女穿了一身藕荷色茜纱裙,却是熟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楚婷。
玄衣人没有起身,神色冷淡的望向门口处。
宫装女修扫了这素净的园子一眼,眼中重云涌动,浅浅施了一礼,笑道:“叶堂主来访,妾身琐事缠身,招待不周,堂主恕罪!”
楚婷和锦衣男修也纷纷见礼,道:“见过清羽真尊!”
君玉心中一凛,修真界的称呼,金丹期修士称真人,元婴期称真君,只有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才能被称为真尊。这位叶堂主莫不就是执法堂的堂主?那他究竟是什么修为?
叶清羽抬了抬手,示意几人起身,淡淡道:“本尊昨晚巡城时,见此处气息有异。忧心贵府安危,就直接闯了进来,夫人不赶本尊离开,本尊就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责怪云夫人招待不周!”
君玉嘴角微微勾了勾,叶清羽这是把自己派人去请执法堂弟子的事情担下来了。不管他究竟为何要如此做,但总归是对自己有好处。只是,他给的这个理由,还真是经不起推敲!可他这明显是敷衍之词的话一出口,宫装女修也只是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客气道:“堂主说哪里话,不知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竟劳动您亲自过来?”
叶清羽往旁边看了一眼,道:“云夫人,这个小姑娘的尸体是本尊在这园子里的花圃下发现的。”
云千蝶闻言,眼中也染上悲戚之色,道:“这个女孩子……妾身却未曾见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不认识吗?”叶清羽直接将手里的储物袋朝地上抖了抖,瞬间,储物袋里的东西堆了一地。
他从中捡出两块碎裂的身份玉牌,拼起来,递给云千蝶看:“这应该是你们楚家的身份玉牌吧?这个小姑娘,名字应该是楚凤仪。据这位……君玉小姐说,遇害的小姑娘是她在朝阳堂里的同学。”
云千蝶仔细看过玉牌,楚家的身份玉牌自有规制,而且,其上附有主人的一丝精魂。主人身死,玉牌也会随之碎裂,绝对无人能仿制。她不敢置信道:“的确是我楚家的身份玉牌。可是,这……怎么可能?”她立即吩咐身边的丫头,“去请大管家和朝阳堂里的夫子过来。”
“且慢!”叶清羽补充道:“把这个楚凤仪近身的人也叫来!既然牵扯到了邪修身上,就定要查个清楚明白才是!”
侍女匆匆忙忙出了玉园,楚婷和楚天宁望着地上那具蜷缩的身体,神色也慎重起来。
“府中竟然除了这样的事情,惊动了叶堂主,是在是妾身的不是。叶堂主,这里毕竟是女儿家的园子,可否请您去他处说话?”云千蝶脸色有些苍白,小心翼翼地说。
叶清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碍,就在这里吧!凶手杀了人,不毁尸灭迹,反而把尸体埋在一个小姑娘的园子里。这其中原因,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云千蝶眼中染上薄怒:“堂主这话是何意?难道是怀疑,府里有人企图陷害一个孩子吗?”
叶清羽冷然一笑:“这里不是就躺着一个女孩子吗?这府里,连杀人的事情都有人做了,就算还有些别的事情,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是不是?”
“尊主请慎言!”冷冷站在一边的楚婷含怒开口,她恨恨瞪了一眼君玉,杏眼中满是隐忍的怒色:“就她这副半死不活的身子,陷害她,有这个必要么?”
“婷儿!别乱说话,还不快向叶堂主道歉!”云千蝶妆容精致的脸有发青的趋势。
君玉很配合地红了眼圈,垂着头,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
楚婷藏在衣袖里的手攥得紧了紧,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垂下头,不甘不愿道:“是晚辈失言,请前辈宽容!”
叶清羽的目光从含怒的楚婷和“委屈”的君玉身上扫过,淡淡笑了笑:“直言无忌,本尊不会计较。”
君玉心中笑了笑,这话说的可真是有趣,直言无忌,你这话真是不计较吗?
只听叶清羽缓缓道:“本尊探查得知,这个叫楚凤仪的女孩子不止被人强行抽取了生命精华,就连灵根也被人炼化了去。这倒是让本尊想起一桩旧事来。”
他抬起头,目光从神色各异的三个人脸上掠过,一字一顿道:“圣门……炼精化灵**。”
“怎么可能?”云千蝶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情,惊呼出声。
楚天宁也身子一震,喃喃道:“圣门……不是在西荒么?怎么可能来到中州大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忽然唯恐天下不乱般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看着云千蝶道:“哦,也不无可能,那门功夫,可不就是能生生炼化别人的修为和灵根为己用么?想当初,连魔修都容不下这个门派,誓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他们逃到了中州大陆也在情理之中嘛。”
“二叔!这可不是儿戏。”云千蝶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天宁摊了摊手,无辜道:“大嫂,我也就是信口一说罢了!说到底,这府里都还是要你和大哥做主的,我就是一看热闹的。”
“你……”云千蝶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转向一边的叶清羽道:“叶堂主,有没有可能是哪一门类似的魔修功法?魔修的手段多种多样,或许就有这种阴损的法门。”
叶清羽没有说话,楚天宁又在一边讥讽道:“大嫂,你何必多想这些,反正,等找着凶手,就什么都清楚了!啊,那也要先抓住凶手才是!”
云千蝶没有接话,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沉默了下来。
君玉不知道什么是圣门,也不知道什么是炼精化灵**,但就看如今这沉闷气氛,也知道不是什么小事。
而且,出面接待叶清羽的人是云千蝶,那么,楚天行呢?他为什么没有出面?是有事耽搁了脱不开身,还是根本就不在府里?还有昨天晚上行止诡异的楚长安,那个诅咒一样的词语,魔女,他说,魔女,可为什么是魔女呢?
千万思虑在心中飘过,有晓风冷不丁拂面,君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时间,园子里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她的身上。
楚婷的冰冷,云千蝶的厌恶,楚天宁的嘲讽,叶清羽的审视,她不自觉挺了挺背脊,浅浅笑了笑,又复低下头去。
这正是:
雾里看花花似雾,谜中有谜连环锁。
扑朔爱恨谁勘彻,千人千面不嫌多。
17.山重水复寻幽径
这时候,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一大群人被带进了玉园,君玉认出了其中的楚华、楚薇以及在朝阳堂守门的中年男修。另外,楚容容和楚静也跟了过来。
诸人见了礼,云千蝶介绍了一番叶清羽的身份,在底下众人或震惊或敬畏的目光里,把主动权交给了叶清羽。
君玉安安静静地坐在叶清羽身边,从她的角度,恰好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楚华不动声色,楚容容与楚静相互扶持着站在一起,这两个小姑娘脸色虚白,身子也在不自觉地颤抖,显然,这番场面吓到她们了,想来,可能有人跟她们说了什么。
其实,君玉也能想到,云千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楚凤仪的死跟楚家人扯上重大关系的。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楚凤仪究竟是被谁害死的,这个明面上的凶手都不能是楚家人。
叶清羽即便是执法堂的堂主,但就凭着这么一具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姑娘的尸身,也不可能强行在楚府大动干戈。云千蝶要漂白楚府,他也只能认下。
想到这里,君玉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叶清羽的方向。叶清羽的容貌是极清俊的,但你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在意他的容貌。这个人的气质很独特,那是一种蕴藉内敛的凌厉。你若只是远远地看着,只会觉得此人如一把玄色重剑,凝厚深沉,气度天成。可一旦你生了探究的心思,走近这个人,那种霸道的凌厉就如剑气,一瞬间穿透你的神魂。它只要人臣服,不屑人比肩。只要人远观,不容人靠近。
这样一个从骨子里透着孤绝凌厉的人,云千蝶真的敷衍得了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君玉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如此一来,事情才更有趣,不是吗?
云千蝶手掌在半空压了压,玉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叶清羽吩咐道:“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楚凤仪?”
十几个相识的人陆陆续续走上前来,或悲痛或震惊地见过了人之后,纷纷表示,就是那个小姑娘。
“可不就是她,真惨啊,昨天还好好的来着!”
“这是哪个该杀的造的孽啊!唉,天可怜见的,好好一个小姑娘,就这么没了。”
“昨天我还见她笑来着,这一转眼就阴阳两隔,唉,命途无常,人奈之何!”
……
待到众人平静下来,楚华走上前,道:“回禀叶堂主,楚凤仪出身于世俗的楚家分支,因为有灵根,被送到了天音城的主家培养。在楚家,这样的孩子都被安置在朝阳堂后面的怡园里,楚凤仪和另外两个同样出身凡俗的女孩子住在同一个小院子里。这三个女孩子之中,楚凤仪的灵根最好,是双灵根,楚容容是三灵根,楚静是四灵根。”
叶清羽点了点头,问:“这些孩子,你们楚家日后会怎样安排?是进入门派,还是留在家族?”
楚华一怔,很快将面上的一抹困惑压了下来,恭恭敬敬道:“这还要看这些孩子的资质和意愿。通常来讲,他们要么进入天音阁修行,要么留在家族之中。”
叶清羽眼中划过一抹了然,继续问道:“留在家族中的弟子,你们都是如何安排的?”
“有些会去打理家族中的生意,有些就直接作为核心弟子的仆从。”
“哦,有劳大管家了!”叶清羽道过谢,看向惨白着脸,被吓得发抖的楚容容,放轻了语气,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楚凤仪,是在什么时候?那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
楚容容惊魂未定,她张惶地看了看云千蝶和楚华,磕磕绊绊道:“我是晚上回住处的,最后一次见到凤仪……就是在……朝阳堂里。昨天下午,凤仪就离开朝阳堂了……我回去后,也没有见过她。”
“当晚,楚凤仪有没有回住处?”叶清羽温言问。
楚容容白着脸,眼神有些无措,嚅嗫道:“我……不知道。我们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你们平日不在一起吗?”叶清羽继续问。
楚容容抽泣了起来,哽咽道:“我们……不大在一起。凤仪资质好,又不大爱理人,所以……我们也不怎么说话。”
小姑娘像是被吓坏了,楚薇怜惜的望了望小姑娘,关心道:“叶堂主,孩子还小,可否让她们休息一会儿再问话?”
叶清羽看了看楚容容的修为,炼气期一层巅峰,而另一边的楚静却是炼气期二层的修为,点了点头,道:“也好。”
云千蝶见此,立即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这名侍女便低眉顺眼地走到楚容容身边,将这个女孩子带离了玉园。
相比于楚容容的失魂落魄,楚静的情绪则要平静得多。她虽然也受了些惊吓,眼睛有些红肿,双腿有些虚软,但还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说道:“我和容容姐姐是一道回住处的,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凤仪。”
叶清羽问:“楚凤仪平日和谁比较要好?”
楚静望了君玉一眼,摇了摇头道:“凤仪是我们里头资质最好的,她不大爱说话,跟我们也玩不到一块去,好像……和谁都不大要好。”
这说法与楚容容一般无二。
楚薇补充道:“晚辈是教导这些孩子的夫子,昨天上午不是晚辈授课,是以,晚辈也就只匆匆见过这个女孩子一眼。楚凤仪资质很好,人也努力,修行不到一个月,就突破了炼气期一层,在这些孩子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不过,这个孩子喜静,的确有些不大爱说话。”
在朝阳堂守门的中年男修也道,楚凤仪昨日中午离开了朝阳堂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朝阳堂。
“那么,昨天,还有谁见过楚凤仪?”叶清羽问。
一名青衣护卫越众而出,行了一礼道:“属下是负责守护怡园门户的护卫,昨天下午申时左右,曾见楚凤仪姑娘独自一人离开了楚府。直到酉时,府里的护卫换班,属下也未见楚凤仪姑娘回来过。”
“此言当真?一个尚在稚龄,刚刚步入炼气期的弟子独自出府,居然没有人阻拦?”叶清羽质疑道。
青衣护卫噎了噎,辩驳道:“怡园不是主宅,小主子们出入一向自由。而且,天音城在天音阁辖下,也一向比较安全。”
楚华解围道:“怡园的规矩确实如此。住在怡园的小主子们都是从俗世而来,年纪大一些,一向懂事,是以,府里也不怎么辖制他们。以往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这一次实属意外。”
“那么,楚凤仪去了哪里,你可还记得?”叶清羽问。
青衣护卫想了半晌,局促道:“这个……属下忘记了。”
叶清羽锐利的目光从楚华和青衣护卫身上刮过,淡淡道:“依你们所说,楚凤仪应该在楚府之外出事的。可是,她的尸身怎么会出现在玉园?人既然是死在府外,尸身又是怎么出现在玉园中的?”
楚华蹙了蹙眉,道:“玉园虽然在主宅中,但一向偏远,也无人值守。出了院墙,就是荒凉的山野。也许,凶手杀人后,为了混淆视听,对楚家不利,才故意将尸身掩埋在了玉园。”
叶清羽盯着他道:“尸身埋在玉园,就能对楚家不利吗?一来,这具尸身很难被发现;二来,就算有人发现了尸身,也很容易毁尸灭迹。这里毕竟是楚府,外人也不大可能来这里,怎么对楚府不利?”
楚华垂头道:“也许,凶手有办法让这具尸体现于人前啊!如今,叶堂主不就已经被引来了么?”
楚天宁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哈哈,华叔说得对,可不是,如今叶堂主就被引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楚天宁身上,楚天宁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摆了摆手。
云千蝶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楚天宁,又默然无声地转开头去。君玉发觉,这位楚二爷似乎非常热衷于给自己的大哥大嫂拆台。
楚天宁嘴角嘲讽的笑容却渐渐淡去,眼中漫上来一层晦暗的苦涩,看向叶清羽道:“叶堂主,这事儿到底还是我楚家的家务事,您一个外人在这里,只怕也查不出多少东西。楚家的家务事,还是由楚家人自己来解决,如何?”
楚天宁这话说得虽然无礼,却也实在。叶清羽站起身来,道:“也罢,就依你所言。然既事涉邪修,执法堂便有督查之责,此事查清楚后,你们需给执法堂一个解释。”
云千蝶等人忙俯身应命道:“堂主放心,晚辈自当从命。”
叶清羽将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道:“那么,此事查清楚之前,本尊就暂时在贵府打扰几日。”
“这……”云千蝶显然没想到,对方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她也无从拒绝,干巴巴道,“妾身这就去安排。”
叶清羽淡淡颔首:“有劳夫人,诸位事多,便自去忙吧,本尊在这里坐一会儿,有君玉姑娘作陪就好。”
云千蝶身子一颤,震惊地看向君玉。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君玉便微微欠身,清声道:“夫人放心,君玉会好好招待叶前辈,定不会怠慢了贵客。”
楚天宁的目光在君玉身上停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虚扶了云千蝶一把,道:“大嫂,君玉一向聪慧,你就不用担心了!”
诸人各怀心思地离开了玉园,楚凤仪的尸身和遗物也自有人收拾了去。
朝华轻声道:“外面天寒,叶前辈,小姐,你们是不是进屋子里谈?”
君玉笑了笑,出了这么多事,难得朝华还能这般从容,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叶清羽道:“叶堂主,请屋里坐。”
两人进了屋,朝颜奉上茶水,叶清羽将茶盏握在手里,却未饮,看着始终淡然的君玉,道:“小狐狸,你说,今日之事,他们会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君玉想也不想道:“大约会交给堂主一个替死鬼吧!总之,他们不会让凶手和楚府扯上多大干系。”
叶清羽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君玉眼中微光一闪,接着道:“可是,堂主不能在这里大动干戈,就算您明知道那不是真相,也无可奈何。”
叶清羽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君玉嘴角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可是,堂主您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所以,您需要在楚家找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帮手。”
叶清羽笑了笑,看着这个小女孩的目光中带着激赏,道:“那么,小狐狸,你可愿意?”
君玉轻轻点了点头,掌心轻轻抚了抚微凉的双膝,垂头道:“晚辈求之不得。毕竟,君玉也有求于您。”
叶清羽的目光也落在了君玉的双腿上,他自然明白君玉的意思,道:“把右手手腕给我,我虽然对医理所知寥寥,但也总能看出来些东西。”
君玉依言,将右手手腕横置在轮椅宽大的扶手上。
叶清羽两指搭在了她细弱的手腕上,神识顺着她的腕脉,向全身各处辐射。
君玉只觉自己的身体完全被一股陌生的神识所笼罩,从里到外被细细查看了一番。她本能地想拒绝和反抗,但这股冲动又很快被理智强硬地压下了去。饶是她自诩心神坚韧,面上也露出了些许不自在。
见此,叶清羽眼中有无声的笑意闪过,但这笑容很快就化作了一片冷凝。良久,他缓缓道:“你既然已经有了炼气期三层的修为,应该能做到内视了。你对自己双腿的情况,知道多少?”
君玉心中有了些不妙的猜测,她轻轻收回手腕,笑容中染上了些有忧虑和沉重:“晚辈看过双腿的骨骼情况,那就像是……被虫子蛀了的莲藕,百孔千疮。”
“你这比喻倒是形象!”叶清羽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但你亏损的不是骨质,而是先天本源。若只是骨头的损伤或者元气不足,丹药或者灵药都能补足。可是,先天本源是胎儿在母体中所能获得的本源之力,本源有损的胎儿,照理来说,是活不到生下来的。但幸运的是,你的木灵根十分精纯,是难得一见的木系天灵根。木主生机,能蕴养自身。想来,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活到现在。”
原主其实也没有活多久啊!君玉记得她看过的玉简上曾经提及:一个人的本源源自先天赋予,是生命最初最纯粹的元气。
先天本源最直接的表现为寿元的长短,修炼过程中,每一次进阶,都会增加一些本源之气,这就是修为越高,修士的寿命越长的原因。而先天本源不足之人,即便是能顺利出生,也多半体弱多病,早早夭折。
原主君玉没能多开这个早夭的命运。那么,她能吗?
早晨的阳光从门外洒落进屋子,细碎的金色斑驳落满衣襟,君玉却感觉不得一丝半点的暖意。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声声向着天空哀鸣。
为了那份属于天空的自由,无数个夜里,她扑腾着身子狠狠撞向囚困住她的金丝栅栏。鲜血和羽毛落了一地,她伤痕累累仍不愿意止息。可是,等她好不容易用脑袋撞开了笼子时,却又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双翅早已被那把名曰命运的大剪刀剪掉。
甘心么?认命么?也许,比起原主君玉来说,她还是幸运的。那个女孩子还未出生时就受了许多苦楚,出生之后,更是没有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后来又早早地夭折。而她,至少还活着。何况,希望虽渺然,可谁也不能说没有。
希望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哪怕明知道未必能成功,可为了那一线渺茫的微光,人们依旧甘心在路上苦苦挣扎。
君玉觉得,自己又想笑了。前世今生,她都喜欢笑。高兴的时候笑,伤心的时候笑,孤独的时候,也会笑。笑容,不止是愉悦,还可以是挣扎,是反抗,是征服和不甘心。
叶清羽只见那轮椅上坐着的女孩子将头埋在了膝盖上,双臂紧紧环着身子。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只孤独的小兽,蜷在屋檐的一角,对着漫天风雨瑟瑟发抖。
他静静地站着,并没有出声抚慰。不是因为不在意,也不是因为不关心,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子根本就无需同情或者安慰。
苦难面前,弱者乞求怜悯,强者孤勇跋涉。这是一只狡猾的小白狐,却生了一颗属于孤狼的心。
孤狼在受伤的时候,从来都是独自疗伤。宁可在高岗上独品寂寞和伤痛,也不愿意走下山来向着过路的家犬摇尾而乞怜。
过了一会儿,君玉抬起了头,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她冷静的近乎无情地问:“叶堂主,您可知道,这先天本源究竟是因何而亏损?”
叶清羽道:“通常来说,是因为母亲的生命本源就有所亏损。而能折损女子本源的手段并不罕见,最常见的就是采补之道。”
闻言,君玉的心脏猛地一缩:“本源亏损,还有办法补足吗?”
叶清羽摇了摇头:“很难,我想不出,有哪一种天材地宝能补足人的本源。不过,医修或许能有其他办法。你且等上些时日,叶家就有几个很不错的医修。到时候,我让他们过来看看。满纯度的木系天灵根,或许真有什么神异之处。”
压下心中的诸多思绪,君玉诚心施了一礼:“多谢前辈费心。”
叶清羽淡淡点了点头,在君玉不曾抬头的时候,眼中闪过些晦暗不明的光。
此时,天光恰好落满了他半边身子的玄色道袍。墨玉蚕丝织成的长袍沉暗如深夜,其间掺杂着的银色流云纹饰如水波,在淡淡的日色里,泛着粼粼的微光。
这正是:
漏屋雨兮漓漓夜,大风起兮飒飒行。
蓑衣只剑不回顾,一念芸芸向天青。
18.愿为智计舍多情
云千蝶显然不愿意让叶清羽在玉园多留,很快就打发人来相请。叶清羽很配合地起了身,简单跟君玉提了几句关于圣门的事情后,就跟着侍女离开了玉园。
君玉的心神仍沉浸在叶清羽刚刚的一席话中。
“圣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门派?”
“数万年前,道门的元华尊者叛出门派,创立了一门极其霸道的功法,名曰炼精化灵**。此法能直接吸纳别人的修为为己用,更能通过炼化别人的灵根提升自己的资质,使得杂灵根修士也能有天灵根的修炼速度。但因为此法犯了众人忌讳,元华尊者极其弟子悉数被人斩灭,这一门霸道功法的下落从此成谜。
直到几十年前,西荒魔域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小门派。这个门派自称圣门,其核心功法名唤天魔秘录。后经人证实,这所谓天魔秘录,其实就是炼精化灵**的残卷。但这一消息传开的同时,这个叫圣门的小门派也从此消失,再不复被人提起。”
“炼精化灵**能通过炼化别人的灵根提升自己的资质,是指提高修士的灵根纯度吗?”
“不错。修士的灵根资质本是天生,后天手段很难改变。但炼精化灵**中有一个功法名为化灵术,可以炼化别人的优质灵根,暂时提高自己的灵根纯度,辅助修士冲击进阶屏障。但此法也有缺憾,那就是,猎物的灵根资质必须优于施术者。就如同炼精化灵**吸纳别人的修为时,必须保证猎物的修为低于自己。”
……
送走了一尊气场强烈的大神,玉园似乎一下子空了下来。朝华回到房中,就见君玉单手托腮,正沉浸在沉思之中。她放轻了脚步,进了内室,从衣橱里取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小人儿身上。
君玉身上蓦然一暖,退出了沉思,笑了笑道:“朝华,天色还早,你还是送我去朝阳堂修炼吧!”
“是婢子打扰小姐了!”朝华愧疚道。
君玉摇了摇头道:“不怪你!我去那里,另有别因。”
朝华伴着君玉,两人出了玉园,一路向着朝阳堂而去。
路上,朝华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和叶堂主之间……”
君玉和叶清羽说话时,设了隔音结界,朝华和朝颜一直待在外头。是以,朝华并不知道这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叶清羽身份贵重,修为深不可测,是个十足十的危险人物,这两个人对上,朝华担心君玉会吃亏。
此时,轮椅恰好行经一片柞木林子。冷清了一冬的林子,此时已经是一片茸茸新绿。
君玉见此处无人,笑了笑道:“我们做了个交易,我答应帮叶堂主留意杀害楚凤仪的凶手。”
朝华的脚步顿了一下,讶然道:“留意?小姐,您知道那个凶手是谁了?”
君玉微微摇了摇头,但眼中却流转着自信和肯定之色:“还不是很确定,却也有了七八分把握。只要知道了这炼精化灵**的特点,这个人的身份,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猜。”
朝华还待再问,但君玉只是笑笑:“是非早晚有公断,且等着看吧!”
此时,轮椅出了柞木林子,拐上一条石子铺成的小径。小径的尽头,就是被两竿翠竹笼着的怡园后门。顺着小径看过去,朝阳堂就坐落在怡园的正前方。
此时,有两个女孩子正站在后门的竹荫下。正是方才见过一面的楚静和楚容容。
她们似乎刚刚吵过架,楚容容脸上挂着泪水,楚静在她身边不断地说着什么。然后,就见楚静拉住了楚容容的衣袖,而楚容容却一把甩开了楚静,一个人跑进了怡园。
君玉立即吩咐朝华道:“我们过去看看!”
朝华推着轮椅走向楚静的时候,楚静也发现了君玉。她遥遥招了招手,在竹荫下静静等候。
君玉在楚静面前停下,问过好后,就说起了楚容容:“方才我见容容也在,她还好吗?”
楚静勉强笑了笑道:“容容胆子小,她被吓坏了,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这样啊!”君玉笑了笑,“既然她这会儿不想见人,我就不去打扰她了。我要去朝阳堂,你和我一道吗?”
楚静舒了一口气:“我也要去朝阳堂,咱们正好一路走过去。”
今日来朝阳堂讲课的夫子仍然是楚风竹。君玉和楚静进了朝阳堂的时候,朝阳堂里一片寂静。楚风竹冲二人点了点头:“你们过来了?这样一来,就差楚容容一个未到了!”
楚静施了一礼道:“真人,容容吓坏了,今日不便来上课,托弟子跟您请假。”
楚风竹略微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们入座吧,就要开始上课了。”
君玉与楚静道了谢,两人回了自己的位置。就在刚才,她扫了一眼课堂,发现楚华庭也不在,想来也是托人请了假。可是,他为什么要请假呢?君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随即收敛心思,开始把心神放到楚风竹讲的课上来。
楚风竹今日还是讲基础法术的使用。不过,基本的五行法术他已经教过一遍,今日讲的,是神识在法术之中的运用。
“同一个法术,不同的人使用,施展出的效果也往往不同。如果把灵力比作一砚墨,法术就像是蘸了墨的笔。而神识,就是你执笔的手。法术可以使你写出字来,但究竟写出个什么字,这个字究竟好不好看,就全取决于你的神识了。比如火球术。”
楚风竹说到这里,停了停,手指微动,一朵红色的火莲花从掌心上浮现出来。这朵红色的莲花颤了颤,层层叠叠的花瓣缓缓合拢起来,又复绽放,华美之极。
楚风竹见底下的学生看得入神,心念一动,就见那莲花乍逢秋风,红色的花瓣纷飞摇落,在半空里,倏然化作虚无。
“这也是火球术。”他笑了笑,道,“神识控制灵力,关键就在一个‘熟’字,修炼之初,你们要习惯让神识成为自己的第二双眼睛、第二双手。”
课讲到这里,接下来就是学生自由练习的时间了。君玉身边的位置空着,前边楚华庭的位置也空着,离她最近的,反而是隔了一个位子的楚静了。
学堂里的座位并不固定,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偏好。楚静是半个月前跟别人调换了座位,换到楚容容身边的。这两个女孩子住在一起,之前也玩得不错。
此时,学堂里的孩子三三两两凑到了一起。彼此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也将修炼中遇到的疑问提出来,请教同伴。五六岁的孩子最是闹腾,说着说着,话题就走了样,课堂里人声攘攘,一片热闹。
往常这时候,君玉都是自行修炼或者读玉简,旁人也不会轻易打扰她。是以,当她将座位移到了楚静身边时,楚静看起来很吃惊。
“君玉?”
君玉笑了笑:“楚静,楚华庭怎么也没有来?”
“他?”听到这个名字,楚静瞳孔微微一缩,定了定神道:“听说,他闭关冲击炼气期中期了。今日一早,他身边的下人过来请假了!”
“他要晋级了?”君玉讶然道,“他不是才刚进入炼气期四层左右吗?我观他灵力,不像是要进阶的模样啊!”
这时候,前边一个男孩子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也许,是长辈又给了什么灵丹妙药吧!人家可是元婴期老祖的孙子!”学堂里这一帮孩子中,楚华庭是是个相当让人头疼的存在。此子是楚家一位元婴期长老很宠爱的孙辈,脾气暴躁,虽然天分不错,却不是个肯用功的。跟学堂里同辈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楚静笑了笑,道:“也许吧!不说他了,昨天,我听一个本家的姐姐说,我们这些人,并不一定都进入门派修行。再过几年,天音阁又要选人了,到时候,你们是进入门派还是留在家族里?我听说,大门派里,四灵根和五灵根的弟子只能做外门弟子或者杂役弟子,辛苦得很,没有多少时间修炼,还不如留在家族里。可是,留在家族里,以后,婚事就要听家族的安排,还不定被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修。”
君玉咋舌,这姑娘想得真远。世家子弟生来拥有的就比别人多,要承担的也多。对于女儿家来说,联姻是大多数女子都要背负的使命。对于自己将来的终身之事,君玉的想法简单而粗暴。联姻这种事情,若是反抗不了,她也不介意接受。
至于那男子会不会左拥右抱、心有所属,君玉表示,她不在意这些。若是喜欢,她不介意横刀夺爱,将人霸占过来。若是不喜欢,她就想法子弄死他,等他死了,她还是自由的。
不得不说,穿越之后,因为身体的原因,她的思想在向着某一个极端发展。对此,君玉心中很明白,但她却在放任。
仁者耽于懦,智者寡于情。理智到极处,必然是无情。而她却有意将自己磨练成一个理智到无情的人。任由理性左右自己的眼光和思想,处处以权衡的目光看问题,就如同雨林里的幼兽,为了生存,可以不惜代价。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苟全,你又怎么能指望她会去在意别人的生命!
之前说话的男孩子神神秘秘道:“我觉得,还是进门派好吧?虽然我是五灵根,只能做个外门弟子。但门派里的天地比家族中广阔,也更容易筑基。这是我哥哥交待我的,他就是天音阁的外门弟子。”
楚静羡慕道:“你知道的真多!将来到了门派里,你也能有个哥哥照顾。君玉,你也要进天音阁吗?”
君玉点了点头,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拜入天音阁。你们想啊,咱们楚家,上下不过五千年的底蕴,而天音阁从创派到现在,已经有十二万年。”
楚静赞同道:“君玉,你说得对!将来,咱们说不得要一块进入天音阁呢。到时候,我们可要互相关照。”
有个好哥哥的男孩子当即拍了拍胸脯:“当然,我楚天明算一个!”
君玉也含笑点了点头,这时候,不知谁说了一句:“夫子过来了!”
三人立即转了话题,手上也开始掐诀结印。
楚静火灵根不错,练习的是火系法术。君玉也用火球术凝出了一团火,以神识摆弄着这团拳头大小的火焰。
也不知是不是经常练习神识控物之术的原因,君玉对神识的使用格外娴熟。这团火焰在她的手里似乎格外听话,她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将火焰凝成了一朵线条有些粗糙的单层花。
楚静惊叹了一声,有些不是滋味道:“君玉,你真厉害,什么都一学就会。”楚静是个很勤奋的女孩子,不然,也不会以四灵根的资质在一个月内进阶炼气期二层。在她看来,君玉就属于那种天资极好,而且好到让人连攀比的念头都升不起来那种学生。此时,她和楚天明手里的火焰此时都还是一团粘稠的浆糊,不听话得很。
所谓天才,大约就是能让你的努力在一瞬间化为乌有的人。
有个好哥哥的男孩子楚天明也赞同道:“到底是双灵根啊!难怪人家都说,灵根资质越少,修行起来就越顺利。”
楚风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出声道:“灵根资质虽然有差异,但勤能补拙,你们不必妄自菲薄!修仙一道,除了天资,悟性、勤奋、气运同样也很重要。”
“谨遵夫子教诲!”三人忙垂首应道。
“君玉,你对火的掌控能力似乎很强,以后是可以考虑专修火系法术!”楚风竹对于班上这个悟性极高的女孩子很欣赏,出言提醒道,
“谢夫子指点。”君玉也发觉,五行法术中,除了木系,她对水洗和火系的法术格外亲切。水火本是相克,可她却同时擅长这两者。对此,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而且,和其他人比起来,自己的内火似乎格外听话,君玉甚至觉得,她掌心这一团东西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
这是种诡异的感觉,她想不明白,但总归是好事。从攻击力上来说,木系的确偏于温和绵软。
中午时分,君玉离开了朝阳堂。回到玉园后,她便在屋子里练习法术。
“这几日府里风声紧,到处都有人盯着。我们就不要轻易离开玉园了。”君玉对朝华和朝颜如是吩咐道。
楚府的确在各处都加强了警戒力量。叶清羽并未再来过玉园。君玉似乎并不关心她和这位执法堂堂主之间的交易,日子还是与往常一般,练了一下午的法术,黄昏时候,出了屋子,打发朝华去采买灵果和酒果,自己在书房里铺开纸,宁心静气,练习书法。
不多时,残照透过纱窗,溶溶落在白色的纸张上。君玉写下一行字,停了停笔。
“负手黑白淡生死,愿为智计舍多情。”
朝华的身影出现在了纱窗里。紫颜狐狸给的酒方,应给能给她一个惊喜吧!
19.但为涅盘甘浴火
根据紫颜狐狸留下的玉简中所述,君玉将各类灵果洗净,分别压榨成汁,按照比例搭配起来,加上酒果,封进几个尺余高的玉坛里。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动手完成的,朝华和朝颜也帮不上忙。因为玉简中特意提过,酿酒如沏茶,最好由一个人从头做到尾,不宜沾染太多人的气息。最好是静心凝神,摒除杂念,以免俗气降低了酒的品质。
莫不是猴子到底还是跟人不同,这酿酒的法子也大相径庭?君玉想到这里,淡淡笑了笑,继续处理手里的灵果。
灵酒的品质受诸多因素影响,除了配方之外,酿酒人的手法也很重要。就如炼丹一般,他们需要敏锐的感知酒液中各系灵力的搭配,适当增减材料,延长或者缩短沉淀与搅拌的时间。
除此之外,这酿制灵酒的手法跟凡人的酿酒之法迥然不同,工序要复杂得多,也精细得多。紫颜留下的玉简中,还有许多看起来似乎莫名其妙的工序。像是酿制醉花荫的时候,主料玉琼花必须得先用冰块镇一刻钟,再用滚水烫一炷香后使用。
“这手法的要求真是古怪!”朝颜小声嘀咕道。
朝华笑了笑:“好东西哪一样不是讲究多啊?若是灵酒这般容易酿,这市面上的灵酒可不就不值钱了!”
“也是啊!”朝颜赞同道。
君玉做完这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吩咐朝华将这三个玉坛抱走,埋进园子里的一株百年雨欢树下。
这埋酒的地方也有讲究,醉花荫要埋在雨欢树的阴面,最好不要被太阳晒到;长相思要埋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据说,这有助于吸收星月精华;蝶恋花要埋在花圃的对面。
君玉做完手里的活,也觉得心神疲累。她定了定神,自行驱动着轮椅驶进了园子。
朝颜听见动静,抬起头问:“小姐,这些酒什么时候才能酿好啊?我看您这酿酒的过程,简直比炼丹师炼丹还要复杂。”
“的确是够复杂的!”君玉揉了揉太阳穴,掰着指头道,“至少要一个月左右吧!正常来说,藏的时间越长,酒的品质就越好。”
朝颜笑了笑,道:“那还好,这时间不算久。小姐,您这三坛灵酒可比外边卖得灵酒精贵多了。刚才,我和姐姐算了算,您一共酿制了三坛酒,每坛酒的成本都在二十块中品灵石左右,那可是两千下品灵石呢!就是在酒楼里,一坛酒也不过数百下品灵石。难怪人人都知道灵酒对身体好,却没几个人自己酿酒的。”
君玉也放松地笑了笑:“是啊,是够贵的!看来,若是想经常喝到酒,我还得想个法子赚灵石才行呢!”
朝颜跺了跺脚:“小姐您还要赚灵石啊?您的月例是一个月二十块中品灵石,我和姐姐才一块中品灵石,亏我和姐姐还觉得,我们在炼气期的修士里头,还算是小有家产的!”
朝华停下手里的活,嗔了一句:“你啊,可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姐的月例高,可是花用也高啊!”她想了想,建议道,“小姐,您这灵酒若是品质好的话,应该也是条赚灵石的门路。市面上的普通灵酒是便宜,可但凡品质好一些的,价格都相当可观。”
君玉却摇了摇头:“这条路真不行!这酒方不能外传,我还是试试别的手艺。据你们所知,低阶弟子想赚灵石,都是想些什么办法?”
朝颜道:“大部分人都是外出打猎,也采一些灵药。还有些人靠画符、炼丹、炼器等行当赚灵石。我和姐姐以前就卖过自己制作的符箓。不过,符箓价格便宜,也挣不了几块灵石。要说赚灵石,还是炼丹师最拿手。”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拍着手道:“哎呀,小姐,您不是木火双灵根吗?这可是最适合炼丹的灵根啊!”
三人又是一番说笑,这一晚,君玉没有在去山顶,在园子里休息了一会儿,直接驱使着轮椅进了自己的卧室,将阵法玉简取出来研究。
这一晚,她琢磨的是一个三品阵法。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幻阵,名曰“似梦还真”,它可以将一个人心中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勾上眼帘,心智不够强悍的修士一旦陷入其中,很容易把眼前的幻象当做真实。
本来,以她的学习进度,现在还不宜上手三品阵法。只是,过几日,她就要用到这个阵法了,即便是困难一些,她也得把这个阵法吃透才行。
次日,也就是二月初九,朝阳堂里的夫子又换成了楚薇。她不再讲课,只是督促着底下的孩子吐纳修炼。君玉留意到,楚华庭依旧没有出现,楚容容倒是来了,但她的状态很不好,看上去恍恍惚惚的。楚薇虽然严厉,但也不是不通情理,安慰了两句,就随她去了。君玉倒是想和她聊聊,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午时初,楚薇放了底下的孩子自由,君玉便喊住了楚容容。楚静也停了下来,伴在楚容容身边。五六岁大的小丫头,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像是藏了一肚子的秘密。
君玉对楚容容说了两句安慰的话,但这个小姑娘依然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君玉心底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道:“容容,小静,你们是要一起回怡园用午饭吗?”
楚静点了点头道:“是啊,怡园里会免费供应午饭,都是有灵气的食物呢!”
楚容容也抬起了头,小声道:“君玉,你也和我一块来吧!我……我一直想请你过来玩来着!当初我引气入体的时候,还是你帮了大忙呢!”
“好啊!我也想尝尝怡园里的灵食呢!”君玉笑了笑,道,“今天下午我也无事可做,容容,你还去朝阳堂吗?我觉得,你或许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管……”她停了停,眼中含了关切道,“不管发生了什么,经历过什么,一切总会过去,总会好起来的!”
楚容容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道:“多谢你,君玉。”她看向楚静道,“小静,今天下午我就不去朝阳堂了,你自己去可以吗?这些日子,君玉帮了我好几次,我一直想好好谢谢她!”
“我……”楚静张了张嘴,就见君玉抢着道,“楚静,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昨天晚上我还做噩梦了呢,可奇怪的是,梦里居然还有楚华庭那个讨厌鬼!这些天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又要突破了……哎呀,楚静,你怎么了?”
楚静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涩声道:“我没事,那种可怕的事情……要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君玉安慰似的笑了笑,三人谈了些别的东西,不久就进了怡园。
怡园的摆设也是以典雅古朴为主。进了门,先是一道屏风,屏风后面用乱石堆叠出了一座假山。那假山周围有一眼泉水,水边种着大片的花木。看上去小巧婉约,好似走进了描着江南水乡的画卷。
楚容容和楚静住的园子靠近怡园的后门。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这片遍植紫竹的小院前。
小院前后都是紫竹林,周围也不见别的院落。此时,竹影飘摇,将阳光遮的严严实实,抬眼看去,四野都是一片沉暗的绿色。
“这里真是安静啊!”君玉环顾了周围一圈,赞道。
楚静撇了撇嘴道:“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连个能喊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君玉问:“你们身边有没有侍女服侍?这里眼下就住了你们两个吗?”
楚静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不悦之色道:“在这里,请侍女是要花灵石的。大家都是自己独住,我们又不是本家的小姐!”
君玉只是淡笑,楚静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并不常说这样的刻薄话,此时如此口不遮拦,大约也是因为心乱了吧。
小院周围没有阵法和禁止的痕迹,楚静抱怨了两句,从储物袋里取出钥匙,开了大门,一座有四间房子的小院呈现在几人面前。
楚容容拉着君玉进了东边的一间屋子,楚静想跟进来,却被楚容容拒绝了。
进了屋子,楚容容就直接坐到了床上。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摆设简单的很,除了一套桌椅和床铺,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这倒也正常,修士因为有了能装得下所有身家的储物袋,居处的布置通常都是很简单的。
君玉看了看那床铺,上面整齐地叠着两套被褥。她将轮椅停在了楚容容的对面,道:“容容,每天晚上,你都是一个人睡吗?”
楚容容摇了摇头道:“也不一定,有时候是跟小静一起睡。一个人怪害怕的!”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眼中现出挣扎之色,道:“君玉,你说,杀害凤仪的凶手,会被抓住吗?”
君玉道:“容容,你还记得,昨天我们见到的叶堂主吗?他是天音阁执法堂的堂主,这些日子,就住在楚府里。他既然插手了,就一定会找到凶手的。”她顿了顿,自嘲道,“自从昨天出了事以来,我心里头也很不安。不管怎么说,凤仪的尸体是在我住的院子里发现的。”
楚容容连连点头:“执法堂的堂主,那是个很厉害的人吗?”
君玉笑笑道:“他就是专门管这个的,当然厉害了!你还记得吗?就是楚华大管家和大夫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呢!”
“是啊,那就好!”楚容容喃喃道。
君玉的声音低了低:“容容,那晚,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楚容容猛然抬起头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君玉,你怎么知道?”
君玉神秘一笑,盯着楚容容的眼睛道:“是……楚华庭,对不对?那晚,他来找过楚凤仪,是不是?”
楚容容挣扎了一会儿,眼中含着恐惧,喃喃道:“他来过,我都听见了……是他……我告诉了小静……可是她不让我说……”
君玉伸手握住了她不自觉攥紧的双手,轻声抚慰道:“容容,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楚容容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她哭了一场,断断续续讲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故事的情节很俗套。那夜,楚容容起夜,听见小院外头的紫竹林里有动静传来。她吓了一跳,缩在近门的墙角,一动也不敢动。后来,她又听到一声压抑的低叫,还有一两声低低的哭泣声,她听得出来,那个声音属于楚凤仪。可这时候,她还听到了楚华庭的声音。
“我……我杀人了?这……这可怎么办?”那个男孩子断断续续道。
过了一小会,外头又平静下来,没有人出声,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楚容容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外面彻底平静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直起身子,仓皇跑进了楚静的屋子,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但楚静显然比她要冷静,她吩咐容容,这事儿不要声张,就当做没有发生。可不想,第二天一早,她们就被喊到了玉园。
“小静说,这种事情不能对外人说。我们初来乍到,最好不要招惹仇人!”楚容容对君玉泣道,“可是,凤仪她死得那样惨,我若是不说,又觉得对不起她。我该怎么办?”
“没事了,容容,没事了!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好了!”君玉小声抚慰道,“你别害怕,楚华庭……他会付出代价的!”
楚容容恍如找着了主心骨一样,问:“那……我应不应该把这些说出来……”
君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说道:“容容,交给我就好!楚静说得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楚华庭在这边亲戚不少,你把这件事说出去,会给自己招惹麻烦。让我来处理好不好?再等几天,我保证,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楚凤仪……不会白死!”
楚容容点了点头,她就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在明哲保身和伸张正义之间进退两难。此时,君玉将事情揽了过去,她心中就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感激道:“多谢你,君玉。可是,这样,会不会给你自己惹麻烦?”
君玉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再说,凤仪的尸身,可是在我的院子里被发现的!要说麻烦的话,我早就已经惹上了。”
“嗯!那就好。”楚容容收了泪,两个女孩子说了会儿别的话,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容容道:“是送饭的过来了。”
她起身将饭菜端了来,两个女孩子边吃边说。
楚容容断断续续讲着家里的事儿:“……我家在北秦,那地方在中州大陆最东边。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可惜,他没有灵根。真想回家去看看,可惜,族里只有等我们进阶炼气期五层后,才能领家族任务……也不知道爹爹跟娘亲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哎,君玉,你怎么不说话?我听他们说,你的哥哥楚策现在是咱们家里唯一的化神期老祖的亲传弟子呢!他是不是很厉害?”
君玉只是淡淡地听着,闻言笑了笑道:“我也没怎么见过他,应该很厉害吧?他是变异雷灵根,得老祖看重也是应该的。”
楚容容显然并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究竟,犹自继续道:“还有楚婷啊,听大家说,她的资质也很好,我见过她一次,就在这怡园里,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她。冷冰冰的,看上去就不好说话。”
君玉讶然道:“她来过怡园?”
楚容容不大高兴道:“是啊,她是来找凤仪的,小静也跟着凤仪见过她。小静还说,我们这些人以后都是要依附于她们这些本家弟子过活的,问我愿不愿意跟大小姐亲近!我又不是来当下人的,说的就像是什么好事似的。”
从俗世里来的孩子背景干净,本家的弟子常常会从这些人中挑选追随者,这事儿君玉知道。也的确有不少孩子在这个时候就找到了自己将来的主子,对于资质不佳的弟子来说,这种打小培养起来的交情,往往比较牢靠。但这么早就开始下手,倒是让她诧异了。
楚容容继续抱怨道:“我虽然资质不好,可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可不想给人当丫头!这些话我都没怎么跟她们说过,我要是说了,她们又该说我傻了!”
楚容容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这话匣子一打开,君玉也能听得出,这个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介意的。但资质本是天生,这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郁结于心反而不好。好在这个小姑娘也是个心气高的,心思又单纯,君玉开解道:“她是冰灵根的资质,这也难怪!不过,咱们只要好好修炼,将来也未必就不如他们啊!夫子不也说过,修行修长生,不在于谁走得快,而在于谁走得远。我们只要认真走自己的路就好,旁人的事情,就随他们去吧!”
楚容容也振作起来了:“你说得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过多了!路那么长,我为什么要去计较这些呢!我也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她笑了笑,忽然凝神沉思了起来。
君玉心中一动,衣袖一甩,几十块灵石纷飞散落了出来,在她身侧布置了一个防止别人打扰和窥探的禁止。
此时,楚容容神色安详,嘴角微微含笑。在她周身,似乎有一首无声的旋律在舞蹈。
你听不到那管弦,你看不清那舞步,但你就是知道,它们在舞蹈。和着玄妙的节奏,踩着幽微的步子,美轮美奂,让人赞叹!
这就是顿悟吧!君玉在心中道。她能感觉到,灵力正在迅速向着这里聚拢而来,楚容容周身的气息,缥缈而玄奥。
顿悟是修士因为心境瞬间开悟,而得以大幅提升修为的现象。这种现象虽然罕见,但因为对于修士来说,这种机缘,就像是天上掉馅饼,反而谁都不陌生。就是她们这些刚刚接触修仙的孩子,也被夫子耳提面命地教导过:一朝顿悟,可抵数年苦修!
过了一会儿,房门悄悄打开。君玉抬头看了一眼,开门的是楚静。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张口无声比划了一个“顿悟”的口型,楚静不可思议的一怔,她推了推门,因为禁止的关系,门没有开,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她就站在了门边,静静等候。
半个时辰后,如潮水般涌来的灵力渐渐退去,楚容容睁开了眼睛。就发现自己的修为一下子提升了两层,身上也多了一层灰色的泥壳。君玉对她笑了笑,收起来布阵用的灵石,道:“你先处理一下自己,我一会儿过来!”
君玉出了房间,楚静也跟了上来,。她道:“君玉,容容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君玉笑了笑:“都告诉了我什么?”
楚静目光复杂的望了望被关起来的门,道:“她是因为把事情告诉了你,所有才有这场顿悟机缘的,是吗?”
君玉只是摇了摇头,将轮椅停在院子里,道:“我不知道。”
楚静攥了攥拳头,盯着君玉道:“我就知道,她一定都告诉你了!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从俗世里来的。本家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所以,你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是不是?”
君玉迎上了她的目光,眼中的洞彻让楚静为之一滞。
“哪怕楚容容因此郁结于心,惶惶不安;哪怕楚凤仪因此含冤莫白,你也要执意如此吗?”
楚静狼狈闪躲道:“容容会想开的,至于凤仪,她活着的时候,我们尚且救不了她,何况,现在她都那样了呢?”
君玉淡淡道:“最好是这样!我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但是,楚静,你实话告诉我,凤仪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楚静惶急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害凤仪?不都是……都是楚华庭干的吗?”
君玉笑了笑,藏在背后的手动了动,道:“楚静,容容跟我说,那天晚上,楚华庭闹出的动静很小。若非她夜里突然起来,只怕根本就听不到一点儿动静。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先使手段将凤仪弄晕了过去,到了深夜,楚华庭才来动手害人。否则,就凭着楚华庭的修为,想要如此轻易的害了凤仪,根本就不可能不惊动旁人。你说是不是?”
楚静争辩道:“那也可能是别人动的手啊?”
君玉道:“既然不是你,你为什么不让容容说出真相呢?我不觉得,你是因为担心被楚华庭的家人报复才选择隐瞒的。毕竟,要指证楚华庭的人,只是楚容容,不是你。你会因为担心容容,而让她隐瞒真相吗?楚静,你不是那样的人!”
楚静脸上的血色刷的全退了下去,慌慌张张道:“我没有想杀她,真的没有!这不过都是你在瞎猜而已,是你在瞎猜!”
“是吗?”君玉忽然一甩衣袖,许多块灵石如落叶般飞散而落。
“楚君玉,你要干什么?”楚静着急道。
君玉右手一扬,一道灵诀打出,就见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光晕一闪即逝。她道:“楚静,我要听实话。我相信,你的确没有害死楚凤仪的心思。你也没想到,他会死对不对?”
楚静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是啊!”
君玉继续道:“楚华庭找过你帮忙?”
“是。”楚静不安的看了看四周,她忽然发现,身边的景致完全变了。像是被微风拂皱的水面一样,一切都变得虚幻迷离,只有眼前的君玉还如真人一样。恐惧和不安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盯着君玉,低声抽泣道:“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她会死!前天,楚华庭说,要我帮他一个忙。他给了我几瓶养灵丹做报酬,说是跟凤仪有些不对付,想吓吓她,让我把她迷晕了,扔到院子外头的竹林里。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答应了。后来,后来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
君玉点了点头,道:“那么,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玉也不跟她卖关子,直接道:“楚婷!你跟她提过吗?”
楚静忙摇了摇头:“我并不常见大小姐,还没有跟她说过。”她小心看了君玉一眼,低声道,“大小姐并不怎么喜欢我,我到底也只是四灵根……她只让我们留意你……”
“那就好。”君玉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下,收了阵法。她是真有些意外,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就知道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了。修真界的孩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楚静咬着唇,看着君玉道:“君玉,你会替我保密的,是不是?”
君玉点了点头:“我不会这件事宣扬出去,但你也不能告诉别人,包括楚婷。”
楚静擦了擦眼泪,保证道:“我一定不会往外说的。”
君玉得了满意的答案,也不再难为楚静。这个小姑娘在一班孩子里,算是个心思深的。
区区四灵根,也能在一个月内进入炼气期二层,想来也知道,应该是用了不少丹药。但她到底年纪还小,她现在没精力理会她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要先向叶清羽交差。
可是,楚华庭会有这么细密的心思,知道先收买人迷晕楚凤仪,自己再去下黑手吗?她想了想,只觉得,这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多时,楚容容也打理好了自己。君玉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院子里又来了客人。
这次来的人是朝颜,她是来接君玉的。
跟几个小姑娘见过礼后,朝颜笑道:“我听说,小姐跟同伴来了怡园,就直接找到这里来了!”
君玉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跟楚容容和楚静告了别:“时候不早了,我们明日见!”
“嗯,明日见!”楚容容笑着挥了挥手,楚静勉强笑了笑,朝颜推着君玉的轮椅,吱吱呀呀地出了怡园。
路上,朝颜有些安静,一直没怎么说话。轮椅行经柞木林子深处时,君玉指尖敲了敲轮椅的扶手,忽然出声道:“朝颜呢?”
推着轮椅的少女一愣,停了下来,笑道:“小姐,我不是在这里吗?”
君玉淡淡笑了笑:“朝颜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还不至于认错。你是叶清羽叶堂主的人吧?”
身后的声音变了变,虽然还是少女的嗓音,却比朝颜的声音添了抹沙哑,道:“小姐果然聪慧!您是怎么知道的?”
君玉道:“朝颜的衣服都用清心兰花的香气薰过,你的衣服上没有这样的味道。而且,朝颜是个停不住嘴的,也没你这么安静。”用清心兰花花香熏衣服还是因为毒花风波养成的习惯,这二人一直没改过。
身后的少女言语中带了钦佩道:“属下名子衿,主上命属下暂时易容成朝颜姑娘的模样,在您身边效命。至于朝颜姑娘,小姐只管放心,她现在很安全,等此事过后,主上就把她给您送回来。”
“那样最好。”君玉道,“我也正想向你家主上借个人来用呢!你家主上想得可真是周到。”
子衿笑嘻嘻道:“那是当然,主上他一向智计过人。”
君玉只是笑了笑,心中却是沉甸甸的。她不想把朝颜一个人放在别处,可是,她现在实力太弱,只能相信叶清羽。
只希望,她没有看错人吧!叶清羽这个人,对她来说,实在太危险。
如果有选择的的话,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跟他做交易。
可是,她手里,能用的筹码太少了,只能到处借力。
她觉得,跟叶清羽打交道,就像是在玩火,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这种感觉,既让她有种有种势微力弱的憋屈,又有种高手过招的刺激。
毕竟,浴火之后,也可能是涅槃重生,不是吗?
玉园已经在望,雨欢树新披一层绿意的树影映入眼帘。君玉笑了笑,心中暗道,她果然在向着变态发展了!
20.鹰飞兔走狐出没
子衿的易容也没能瞒过朝华,这让她有些挫败。玉园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可真不好骗。
想当初,她家英明过人的主上要她来听一个小姑娘差遣时,她还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让她堂堂一个筑基期的高手唯命是从?
不过,不服归不服,作为一个忠心能干的好属下,违抗主上命令这种犯忌讳的事儿她是绝对不会干的。但是,她也想先探探这个丫头片子的底。嗯,这其中也有一点点给这个丫头一个下马威,让她掂掂自己的分量,免得尾巴翘上天,真拿自己当打手的意思。当然,在她家主上面前,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敢挑明的都是嫉妒她深受主上器重,恶意中伤的。
于是乎,她趁着那个叫朝颜的小丫头出府的时机,将人换了下来,摇身一变,就成了换了芯子的“朝颜”。
可谁曾想,才一个照面,那个叫君玉的小丫头就识破了她的易容。她甚至还猜到了自己的来历。
她想起了主上大人交代:“那只小狐狸可不是个简单的,别乱动什么小心思。”主上大人果然英明神武,子衿心中的挫败顿时转化为了对主上的大人的敬畏之情,再也没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她决定,耐心的跟在这个小丫头身边,好好看看这个被主上另眼相待的小姑娘究竟还有什么能耐。
君玉的生活作息并没有因为子衿这一个外人的加入而有什么变化,只是在进了房间之后,会顺手布置上一个隔绝探查的阵法。对于修士而言,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习惯。
神识并没有君玉以前想象中那样万能,她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就像是一架航拍摄像机,它可以从高处俯瞰地面,可以透过打开的窗户偷窥室内的景象,却无法穿透厚厚的墙壁和土层。否则,神识有了穿透的能力,修士用神识探查时,自然也能透过人们穿在身上的衣服。那该是件多么令人难堪的事情啊!
可就算是如此,贸然用神识打探别人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若是无意倒也罢了,若是有意,那就相当于挑衅了。除非是在战斗或者探索中,否则,没有哪个修士会随意放出神识,四下打探。
但为了防止别人打扰,修士在修炼或者是休息时,还是会习惯地在周围布置上阵法,以防他人打扰。
子衿在君玉身边“服侍”了整整两天。心中的惊异不止没有半点消退,反而越来越多。这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姑娘!
在她的印象中,凡是身有残障之人,大多脾气古怪,不好伺候。但君玉却是个很好说话的主子,她很喜欢笑,从来也不曾因为身体的缺陷而自怨自艾,也不会乱发脾气。
在她面前,你绝对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孩子。她的身边,总是萦绕着一种气势。那是一种平和、宁静、自信的气质。仿佛没什么变故能让她绝望无措,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愤怒怨恨。在她身边,你是放松而舒适的,会不自觉的忘记,她是多么聪明,多么会洞察人心。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一切明明不正常,可你就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就该是这样的。她就应该与众不同,她就应该如此卓越。
就像她家主上大人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仰望和臣服,这个小姑娘,同样也让人发自内心的信服和赞赏。
二月初十。
才刚过了卯时,君玉便喊了“朝颜”,向着朝阳堂驶去。
天色刚刚放亮,早晨的薄雾还未散尽。子衿推着轮椅,心中想着这两天听到的消息,欲言又止。
君玉笑了笑道:“朝颜,有话就问吧!”
子衿道:“小姐,我昨日听说,大夫人已经查到了谋害楚凤仪的凶手。昨天,大管家楚华带人将此人抓了个正着。”
君玉并未表现出意外之色,仿佛早有所料道:“凶手想必是府外的人吧?”
子衿笑了笑,略带讽刺道:“可不正是。那人又掳了一个孩子,正在行凶的时候,被大管家抓住了。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君玉的手指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道:“你家主子还在楚府吗?”
子衿愤愤道:“主子昨日就离开了。”
君玉沉吟道:“看来,猎鹰已经离开,兔子也该出洞了!”
子衿不明所以,君玉伸出手,将落在身上的一片嫩叶摘下来,轻轻摩挲着毛茸茸的叶面,笑意深了深,解释道:“子衿,我们也该行动了!”
此时,轮椅恰好经过安静的柞木林子。有晓风拂过,送来一阵草木的清香。
卯时过半,君玉的轮椅到了朝阳堂。她进了梅园,却没有进屋子,而是把轮椅停在了梅园的梅树边上。
没多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君玉见了来人,笑了笑:“楚华庭,我有话和你说。”
楚华庭停下步子,眼睛一瞪,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君玉身边,问:“你要说什么?”
君玉却没有开口,而是将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
楚华庭接过来,展开一看,脸上顿时五彩斑斓。”他一摊手,纸条被火焰焚毁,咬牙切齿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玉淡淡的笑了笑,温言细语道:“这就是我的秘密了。你会去的,是不是?”
楚华庭沉着脸道:“你说话算话,我不会亏待你!”
君玉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进了屋子,没过多会儿,楚薇就来了学堂。她看了看底下的孩子,目光落到楚华庭身上,皱了皱眉:“炼气期五层了,修炼快是好事,但也要注意稳固根基!”
楚华庭一向怕这个楚薇夫子,纵然心中不高兴,面上还是唯唯诺诺道:“弟子谨记。”
“你若真能谨记最好!”楚薇也不多言,简单告诉底下的孩子,杀害楚凤仪的凶手抓到了,以后不必担心。然后,就开始督促孩子们修炼。
楚薇虽然只是筑基期的修为,却比金丹期的楚风竹严厉得多。就连楚华庭,也不敢对她无礼。
楚家以单字名为贵,双字的多是庶枝。虽说在修真界里,资质高低远比嫡庶之分重要,但世家里还是很讲究这个。楚华庭虽然很得他那位元婴期长辈的宠爱,可说到底,他还不是嫡子。也许,这就是他明明是双灵根的资质,还留在族学里修行的原因。这世家里的庶子女,长辈可以宠爱,但一涉及到栽培的问题上,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君玉心想,也许,这个楚薇夫子的出身不一般。
不管坐得住还是坐不住,在楚薇的眼皮子底下,学生们都得摆出一副认真修炼的模样来。
楚容容这两日因为顿悟的事情大出了一阵风头,她对君玉笑了笑,也自行开始修炼。
君玉冲她点了点头。这个女孩子显然已经从楚凤仪的事情里恢复过来了。虽然见着楚华庭时还有些不自然,但也能沉下心修炼了。
君玉留心了一番楚静,见她深呼吸了几次,也自闭目凝神,打坐修炼。这个女孩子虽说心思不大正,但定力还是不错。十年之后,真不知是何光景!
君玉想到这里,又笑了笑。她也要快些突破到炼气期四层,突破到了炼气期四层,就可以去藏选一部功法了。
午时初,君玉出了屋子,走到梅园门口的时候,打扮成朝颜的子衿早已等候在一边。楚华庭狠狠瞪了君玉一眼,飞快跑出了朝阳堂。
作为天音城三大世家之一,楚家聚居的这片地方足足有一个小村子大小。因为地底的灵脉是自北向南延伸,楚家人的住宅也是依着灵脉自北向南修建。
与南北向的热闹相比,东西向就要荒凉的多了。西边是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东边就是楚家的祠堂和墓地。
修真之人一旦筑基,魂魄从此再不入轮回。因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厚葬的习惯,更不大在意死后哀荣。道消身殒之后,一坛骨灰,两抔黄土,至多再加上一个墓碑,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了。
因此,楚家的祠堂中,只有一位寿元将近的筑基期修士。左右也不会有人盗墓,他只需每日打扫打扫祠堂,免得生尘。余下的时间,便可尽情逍遥自在了。
楚家的墓地很大,而且还将继续扩大。这么大的墓地,一个筑基期老修士自然照看不过来。但好在死人与死人的待遇也不一样,除了几位显赫人物的坟墓外,其他小人物的墓碑大多被埋在了荒草之中。
像楚凤仪这样的小人物,孤身一人从俗世而来,除了一个姓氏,几乎与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楚家没有一丝干系。她死后,也就被葬在了墓地的最荒凉的西缘。
春草从枯草的茎叶里萌芽,点点新绿从一地凄黄中蹿高。眼前的小小坟包,除了土是泛着潮意的新土,碑是新刻的青玉碑外,与那些被荒草淹没的坟墓也没什么两样。
楚华庭找了好一会儿,才寻到这块墓碑。这种地方,若非是情势所迫,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楚凤仪!”他瞄了墓碑上的篆字一眼,狠狠踢了一脚,恨恨道:“那个瘸丫头到底打什么主意,居然把见面的地方选在这里?她还想替这个死了的楚凤仪报仇不成?”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
“你急躁什么?当初我就让你把楚静那个丫头干掉,你偏偏不听!楚君玉八成是从她嘴里知道了楚凤仪之死的真相。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话,不管这个楚君玉究竟想干什么,你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这里。回去后,立即找个机会,让那个坏事的楚静永远闭嘴!”
楚华庭显然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撇了撇嘴道:“我不是知错了么?前辈,这一次我一定听您的安排。”
那声音满意地笑了笑:“那就好,身为修士,杀个把人算什么!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好了,我不能长时间保持清醒,一会儿你给我手脚利落点,别留下什么后患。”
楚华庭使劲儿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我一定不会再出纰漏。”
苍劲的风从墓地的另一面飒飒而来,中年的男子的声音消失在了风里,楚华庭抖了抖身子,被衣袖盖住的手微微攥紧。仿佛觅食的胡狼,紧张地四处张望。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几棵高大的云杉树。云杉树后面,是一堆青灰色的乱石。
然这却不仅仅是一堆乱石。
在楚华庭过来之前,君玉就坐了子衿的飞剑,提前在这里布置了隐踪阵和幻阵,埋伏在阵中。
在楚华庭看不到的地方,她微微偏头,对子衿笑了笑,示意她动手。
只听一声清唳在半天响起,楚华庭紧张地抬起头,只见一只神骏的雪雕从云杉树后飞了出来。
这只雪雕是妖兽,身上散发着的气势比他这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强大的多。
这只漂亮的大鸟围着楚华庭转了个圈,在楚华庭胆战心惊的目光中,自顾自的飞走了。他松了一口气,回头时,就见一辆轮椅从荒草坟塚中驶出来。
楚君玉来了!她趁着楚华庭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雪雕上的时候,被子衿带着,转移到了来路上。
楚华庭眼睛一亮,向前走了几步。
“说吧,你想要什么,才愿意为我保守秘密?”
君玉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轮椅,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功法。就是你炼化楚凤仪灵根时所用的功法。”
楚华庭心中一震,他本以为,这个丫头会要灵石丹药之类的东西,谁知,她一上来就要功法。
他又上前两步,站在君玉身前道:“我给你功法,你就不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君玉偏着头道:“那究竟是什么功法,能让你这么快进阶?”
“什么功法,你很快就知道了!”楚华庭眼神一狠,左手抓住君玉的轮椅,右手屈指成爪,向着君玉的咽喉抓去。
21.螳螂捕蝉惊黄雀
君玉没有动,甚至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没有变。
楚华庭的手在离她咽喉三寸处,被另外一只骨形优美的大手钳住了。
子衿手腕一扬,楚华庭就被她揪了起来,像是落在了猎鹰爪子里的兔子,“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君玉笑了笑,对子衿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又开始做戏了,这丫头笑起来,真像只狡猾的小白狐啊!子衿跟自家英明的主上大人有了同感。
“这小子现在归我了!你若是想问些什么,就赶紧问吧!”子衿扬眉一笑,此时,她早已褪去了朝颜的扮相,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楚华庭只觉全身发软,惊恐的盯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君玉轻笑道:“别管她是什么人了!楚华庭,先答我几句话吧。”
小白狐的笑容纯真而无辜,但楚华庭却像是看见了恶魔的微笑。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丫头的笑容居然是这样可怕!
“你……想问什么?”
君玉手指敲了敲椅背:“你练得那门邪功,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是说……化灵神功?”
“化灵神功?这名字改得不错。”总让她想起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这功法你从哪里搜罗来的?”
楚华庭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子衿甩了甩手腕,用看猎物的眼光打量了一番楚华庭的小胳膊小腿,笑嘻嘻道:“小狐狸,用不用我帮他松松筋骨?”
楚华庭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更白了,身子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你们不能……不能动我!我爷爷是……元婴期的大修士!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可惜,你只是元婴期大能的孙子。君玉屈指敲了敲脑袋,看向子衿道:“前辈,你会不会搜魂术?”
子衿不解:“什么是搜魂术?”
君玉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搜魂术,但在玉简上,她还真没怎么见过跟神魂和识海有关的法术。如果真有这种法术的话,子衿这个执法堂堂主的御赐打手应该不会陌生吧?
她解释道:“就是一种直接阅读修士记忆的法术。被搜过魂的人,都会变成……神智俱毁的白痴。”
“居然还有这样的法术?”子衿兴致勃勃道,“若是真有这样的法术,那逼供什么的可不就容易的紧了!”
看来是没有这样好用的法术了!君玉心里有些遗憾:“我只是偶然在玉简上见过一次,心中好奇。”她看向不由自主地打哆嗦的楚华庭,浅笑道:“楚华庭,你说还是不说?”
“那功法是……我捡到的!”楚华庭终于开口道。
“哦,是捡到的啊!”君玉居然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继续笑着问道,“那么,是谁教给你,先用丹药买通楚静,将楚凤仪迷晕了扔到竹林里,你再趁着夜色动手的?这么缜密的计划,就你这心智,应该想不出来吧?”
“就是……我自己想的。”楚华庭眼神闪躲了一下,支支吾吾到。
君玉忽然敛了笑容,眸色冷厉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楚华庭,是那个附在你身上的东西,嗯,也许是个人,‘它’教你的吧?”
楚华庭大骇:“你怎么知道?”
君玉却不再说话了,她一甩衣袖,五颜六色的灵石如缤纷落花,纷纷扬扬落在楚华庭身边。眨眼间,一个阵势就已经完成。
楚华庭只觉眼前场景一片模糊,天和地都在旋转。惊恐中,楚君玉清泠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想,楚凤仪应该很愿意再跟你叙叙旧的。什么时候想说实话了,我就放你出来!”
冷风呼啸着从荒坟野草间穿过,小小的坟包前头,仿佛有一场人间惨剧正在上演。
惊恐至极的惨叫声、断断续续的求饶声还有急急促促的哭泣声,随着劲风掠过荒野,在起起伏伏的荒草和野坟间飘荡。
虽然对这样的场面一点儿也不陌生,但子衿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坐在轮椅的小姑娘依旧淡然含笑,微微闭着眼睛,手指一下下敲着轮椅的扶手,似乎正在估量,什么时候那个被扔进阵法之中的倒霉鬼会崩溃。
她问:“这是什么阵法?”
君玉睁开眼睛,分辨了一下杂糅在风里的哀嚎声,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了。她扬手打出一道灵诀,撤了阵法,对子衿笑了笑道:“是三品幻阵---似梦还真!这个阵法能将人心底最不敢面对,最恐惧的事情勾起来。就像是,楚凤仪之于楚华庭。”
阵法被撤走之后,楚华庭蜷在地上,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丢了大半条命,嘴里喃喃道:“别来找我……不是我……前辈救命……”
看来,这小子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即便是这次侥幸不死,心境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日后在修行上也难有进展了。这种考验人心境的幻阵一贯是如此,过得去心境提升,过不去种下心魔,乃至于沉湎于幻境中不能自拔,被生生吓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小狐狸的手段,还真是不容小觑!不说心智,就那一手布阵的手法也足以自傲了。她不止把神识控物之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布阵的时候,似乎根本就不用思考。三品阵法虽然算不得太复杂,可君玉能在眨眼间就布置出来,这么快的速度,子衿闻所未闻。
其实,这也是因为,当下的阵法师追求的是深度而不是速度,一个阵法能掌握就好了,谁会拿阵法当法术一般作为攻击手段呢?有那个练习速度的时间,还不如去研究一个更高级的阵法。
子衿心中百转千回的时候,就听君玉问楚华庭:“你修炼尔等功法,是从何处得来?”
楚华庭一怔,只听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他的身上传出来。
“是从我这里来的。小姑娘,你也想要这部功法?”
君玉笑了笑,目光落在楚华庭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一颗珠子上。子衿俯下身子,将这颗被红绳系起来的珠子从楚华庭脖子上解了下来。
她将珠子对着阳光仔细辨别了一番:“居然是养魂珠?”
中年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老夫就在这颗珠子上。道友,能否寻个没有阳光的地方?老夫现在只剩下魂魄,有光的地方会让我受伤。”
养魂珠是使用养魂木制成的珠子。修士的魂魄如果离体,很容易消散。而养魂木能暂时保存神魂。因为养魂木难得,这养魂珠也算的是一件奇珍。
君玉淡笑道:“前辈,照他说的做吧!”
子衿道:“这家伙生前应该是个金丹期修士,你小心些!”
君玉道了声谢,子衿提着楚华庭,君玉驱动轮椅,三人又来到了云杉树后的阴凉地里。
周围的空气蓦地一寒,一个中年男修的虚影缓缓从珠子上飘了出来。
这是个精瘦高颧骨的男修,眉梢与眼角高高吊起,下巴略尖,看上去阴沉而冷厉。
他的一双鹰目在君玉和子衿身上扫了一遍,低沉道:“我可以把功法给你们,但你们需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君玉微笑道:“前辈请讲。”
虚影又看向子衿,子衿轻飘飘道:“我听君玉的!”
虚影呵呵笑了笑:“哦,小姑娘,你比楚华庭那个蠢货聪明多了,我的条件,你一定可以做到。我要见云夫人一面,等见过她之后,我就把化灵神功的全部功法给你。你也看到了,楚华庭那个蠢货才修炼了几个月,如今就已经是炼气期中期的修为了!”
君玉挑了挑眉梢:“云夫人?你是说云千蝶?”
虚影点了点头,眼中透出一抹灼热:“不错。只要让我见到云夫人,你不仅能得到化灵神功的功法,还会得到夫人的重谢。”
居然又跟云千蝶扯上关系了!君玉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前辈想见大夫人,总得让我知道,您怎么称呼吧?您也知道,我跟大夫人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好。我可不敢惹她不高兴。万一你是想对大夫人不利,这干系我可担不起。”
“小姑娘想得倒是周全!”虚影嗤了一句,迟疑道,“我是……楚华。现在,楚府里的那个楚华是别人冒充的。”
“怎么可能?”君玉也觉心头一震,不可置信道:“你是楚华?楚府的大管家?”
虚影恨恨道:“不错。三年前,我被那冒牌货偷袭。那家伙修为远胜于我。幸好我身边有一枚养魂珠,我一边将神魂寄居在了养魂珠上,一边自爆金丹,诈死脱身。后来,楚华庭那小子捡到了这颗珠子,我才知道,那个偷袭我的家伙居然易容成了我的模样,顶替我出现在楚府。”
君玉道:“易容?神魂的模样,是无法伪装的。你现在这模样,与楚华可是大相径庭。”
“我在楚府那张脸本来就是假的!这才是我的真正模样!小姑娘,你只要让我见到夫人就足够了。夫人认得我真正的模样。”
子衿不解道:“在楚府之中,你为什么要用一张假面?”
虚影道:“我小时候,脸上受过重伤。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戴着面具。而神魂的模样,是我未受伤时的模样。”
君玉道:“可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虚影不耐烦道:“我在楚府当了多年的管家,府里的事情,我都清楚。不信的话,你可以考验一番!再者,夫人知道我本来的模样,她总不会作假吧?”
“楚华”想速战速决,可君玉偏偏不让他如意。她笑了笑道:“你说你是楚府的大管家,可是,楚府的大管家,怎么会有化灵神功这种邪功呢?我知道了你这个秘密,谁知道你会不会见了夫人后就杀我灭口?”
这丫头片子怎么这么难缠!虚影隐忍道:“小姑娘,我发誓……”
虚影人话未说完,子衿忽然脸色一变。
君玉只觉眼前一黑,一阵狂风呼啸着从耳边流过。她连带着轮椅被风卷到了天上,打了个转后,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君玉忍着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定了定神,睁开眼睛。
“是谁?”子衿的声音飘到耳边。她抬起头,就见子衿提着剑,从几十丈外跑了过来。楚华庭倒在理她十来步远的地方,双目紧闭,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了。
“你没事吧?”子衿见君玉脸色发白,精神不大好,关心道。
君玉勉强摇了摇头,虚弱一笑,她这幅身子,真是受不得一点儿折腾:“我没事。情况怎么样?”
子衿含恨跺了跺脚:“来人修为极高,幸好,他只带走了养魂珠,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君玉看了看楚华庭:“他呢?”
子衿走过去,探了探楚华庭的鼻息,道:“还活着,没什么大碍。来人只带走了珠子,并没有将我们灭口,他到底要干什么?”
君玉也回答不出,只听子衿又道:“君玉小姐,你说,那个神魂真的是楚华吗?”
“他啊!”君玉抚了抚额头,慢吞吞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他既是楚华,又不是楚华。”
“楚华是楚家的世仆,他的正牌主人,应该是身为家主的楚天行。可是,这个楚华却一门心思地要见云夫人以证明身份,根本不提楚天行的事情,这不正常。”
“所以,他原本就应该是云夫人的人。后来,他杀了真正的楚华,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楚府的大管家。只不过,再后来,他这个冒牌货又被人冒充了一遍罢了!”
子衿瞠目结舌:“那么,现在楚家的那个大管家,又是谁的人?”
君玉凉凉一笑:“也许是楚天行的人,也许是第三方势力的人。若是前者,楚天行和云千蝶这对恩爱夫妻,可真是有趣极了!”
子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大家族里的事情,真是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也难怪,能养出楚君玉这种怪胎!听这个小姑娘的口气,她是压根就没把楚天行当父亲看。子衿想到楚府上下对这个小姑娘视如不见的态度,心中深深一叹。
君玉却没有一丝半点儿伤感或者难过之类的情绪,她扫了一眼人事不知的楚华庭道:“子衿姑娘,君玉幸不辱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叶堂主了!”
“云千蝶是怎么应付叶堂主的来着?人赃俱获,证据确凿!”君玉淡淡道,“咱们也如此回敬她一局吧!我来做猎物,楚华庭是凶手,你就是见义勇为的目击证人了!”
“就照小姐说的办!”子衿畅快一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倒要看看,这一次,那个妖妇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正是:
顺蔓摸瓜得红薯,螳螂捕蝉惊黄雀。
一计水落连一计,一山过后一山拦。
22.初辞云端见天音
“君玉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楚华庭这小子才是杀害楚凤仪的真凶的?”飞往天音阁的云舟上,子衿问。
“从跟你家主子定下约定的时候。”君玉笑了笑道,“楚凤仪的尸体出现在了我的住处,也就是能恶心恶心我而已,并非一定能把我怎么样,但这一举动却将有人修炼邪功的事实暴露了出来。凶手的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要么是为了引人查邪修之事,要么就是真的没脑子。”
子衿暗自点了点头,楚华庭可不就是个冲动无脑的蠢货嘛!
“可是,就凭这一点,根本就不能锁定楚华庭吧?”
“你说得不错!”君玉道,“可是,这化灵神功有个特点。它是通过吸收别人的修为精元来增加自身灵力,通过炼化优质灵根冲击瓶颈。这就是使得被用来做祭品的猎物必须具备两个特点:一是猎物的修为不能比自己低太多;二是此人的灵根必须比自己好。也就是说,凶手在下手前,必须准确的知道猎物的资质和修为。”
“楚凤仪不过是一个刚刚步入练气期的小姑娘,来天音城的时间也不超过两个月。就她那点儿微末灵力,修为稍稍好一些的修士只怕都看不上。”
子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么,这凶手的修为必然不会很高,很可能也就在炼气期初期或者中期。这样一来,目标就被大大缩小了!”
君玉又道:“而能准确的知道楚凤仪灵根资质的人又有哪些呢?要么是她在朝阳堂里的同学,要么是学堂里的夫子。夫子们的修为都在筑基期以上,他们不会做这件事,那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那些炼气期的学生了。可是,这其中跟我不对付的人又有谁呢?只有楚华庭。”
“当时,听叶堂主说了化灵神功的特点后,我对凶手的身份就有了猜测。再加上,楚容容的慌乱实在是让人怀疑,我从她那里得到印证后,再结合楚华庭果然修为进阶的事实,就知道,楚华庭身上,一定有秘密。”
子衿眼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听君玉小姐您一说,我才发现,原来事情居然就这么简单!”
君玉笑了笑,摇摇头道:“没有这么简单,比如,我就没算到,楚华庭的身上有一只魂。那个魂又自称是楚华。再后来,又有人抢走了那只魂。”
“君玉小姐若是连这个都能想到,那就是神明了!”说到这个,子衿也很是后怕。抢走养魂珠的人修为很高,若是他有心加害于她们,她们只怕谁都逃不过。
“可是,他既然有心放了我们一马,那就说明,他不怕我们将从那只魂身上得知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抢走养魂珠呢?”子衿不解。
君玉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也许,他想掩盖的,是那只魂还没有说出口的秘密吧!”可若是这样,就说明那个人一直盯着她们。他清楚的知道,那只魂说了什么,没说什么。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应该不是云千蝶或者楚天行的人,若是他们的人,一定会控制住君玉和子衿,把真相死死捂住,拿到事情的主动权。
从那只魂说出的话中,她们知道,云千蝶极有可能跟圣门有关系。这个神秘人似乎并不想掩盖这件事,可却带走了能作为证据的那只魂。
他似乎在是阻止君玉陷进这桩谜案中,但又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这个神秘热究竟是敌是友,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意呢?
飞舟飞行的速度忽地一缓,君玉的身子连带着轮椅猛然向前栽去。子衿忙伸手抓了她的轮椅一把,愧疚道:“是我大意了,你还好吧?”
君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将那股滞闷之感压下去,摆摆手道:“我没事。快到天音阁了吧?”
子衿指了指飞舟之下被云雾缭绕着的一处山峰道:“快要到了,你看,那里就是天音阁。”
君玉也向着下方望去。
入目一片绵延的山野,葱葱茏茏的翠色从无数的山脊和山巅绵延到天边。青色的山峰笼着轻纱般的云息和雾霭,在林海之上,雾海随着山风汹涌激荡,气象万千,如梦如幻。
这就是方诸山系,中州大陆南端最大的山系。
君玉记得,地图上的中州大陆大致呈一个倒置的三角形,北宽而南窄。北方,太玄山脉自东向西逶迤,那里有中州大陆唯一一个与天音阁齐名的大门派太玄门。而在南方,方诸山脉自北向南延伸,孕育了南方最大的修真门派天音阁。
子衿将飞舟缓缓降落下来,君玉只见,一座山峰在她面前迅速巍峨。云息雾霭中,苍翠的古树,青褐色的山岩,淙淙的泉水渐渐清晰可见。不久之后,飞舟降落在山麓的一处平台上。
这一处平台长约十余丈,宽五六丈,青褐色的山石平整的铺在地上。平台上不见林木,只在角落里零星生着几株野草。
君玉控制着轮椅落在山门前的平台上,问:“这里布置了阵法?”
子衿收起飞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玉牌道:“正是如此。只有本门弟子才能直接进出山门,其他人来此都要有人带路。”
君玉见她那玉牌样式古朴,玉牌上似乎还刻着一个端肃的兽头。她仔细想了想,那好像是狴犴的模样。狴犴在龙之九子中排行第七,据传,此兽明辨是非,好主持公道正义,有镇压邪祟之能。
“这是执法堂的身份玉牌?”
子衿笑了笑道:“正是。在天音阁,杂役弟子的身份玉牌是最次的黄玉所制,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是青玉所制,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是白玉所制。唯有执法堂弟子的身份玉牌,是用这种黑色玄玉所制。天音阁的弟子也有自己统一服饰,他们所穿衣服的颜色与身份玉牌的颜色也是一一对应的。你只要看他们穿了什么衣服,就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君玉受教,子衿抬手抬出几道法印,眼前的景象就有了变化。
山石和林木刹那间消失,一道长长的石阶从她们脚下延伸上去。
君玉道:“这就是有名的青云阶吧?”
子衿道:“不错,这就是青云阶。天音阁的弟子到了这里,就不能再使用飞行法器,只能步行上山了。在山门内,如无特殊情况,也不能使用飞行法器。”
子衿一边说着话,一边拾阶而上,君玉将轮椅调成飞行模式,笑道:“我这应该算是少有的几个能飞上山门的人吧?”
子衿也笑了笑:“君玉小姐说的不错,就是我们执法堂的堂主,到了这青云阶上,都得乖乖步行。”
不过片刻,石阶走到了尽头,山门的真正模样映入眼帘。
入目一块十丈高的石碑,石碑之上,天音阁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君玉仔细看了看这面石碑,没有如小说之中的主角们那样,一眼思接千古,顿悟大道。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笔字只能算是尚可。
转过石碑,就是山门。子衿出示了执法堂的身份玉牌后,山门前守门的两个白衣男修很是恭敬地放了二人通行。君玉跟着子衿,在路人颜色各异的目光中一路向着执法堂所在的天枢峰走去。
23.明修栈道度陈仓
天音阁占地近万余亩,山门内,有七大主峰和无数坐小山峰。这七大主峰以北斗七星的名字命名,分别是天枢峰、天机峰、天权峰、天衡峰、开阳峰、衡阳峰和摇光峰。
天枢峰是天音阁的权力核心,执法堂就坐落在天枢峰主峰阴面的山麓上。
与阳面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不同,这里只有一座玄黑色的大殿,大殿门口立着两名干练的男修。这二人也是一身玄色法衣,袖口处用金线绣着狴犴图样的花纹。
“子衿姑娘,堂主吩咐,您若是来了,就直接去见他。”一名男修看过了子衿手里的身份玉牌后,道。
子衿略带歉意地看了君玉一眼,将手里还在昏迷中的楚华庭交给另一个男修,道:“我先去见堂主,君玉姑娘,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君玉笑了笑道:“子衿前辈去忙就好。”
子衿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大殿。君玉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玉简,就在门外静静翻阅。她这辈子可比上辈子勤奋多了,自从修炼以来,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不是在修炼,就是在读玉简或者算计人。总之,很少有什么都不做的时候。
在这个随时都会没命的世界里,她不敢让自己清闲下来。她牢牢的掌控住自己,同时也尽可能的掌控住周围的一切。
在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只有权力和地位,才能带给人些许安心。君玉知道,大约是从她选择了修行这一条路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了不能做个逍遥的隐逸者,只能做一把尖刀,在欲念和野心的荆棘林里,一步步向上攀爬。
人们渴望自由,于是,他们向往强大的力量。可等他们有了这种力量的时候,却会发现,自由非但没有离他们更近,反而更远。
可就算如此,君玉依然不后悔走上这一条路。哪怕路的尽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海阔天空,但至少,那代表了一种可能,一种希望,一种高度。
不惧崎岖临绝顶,无限风光在险峰!
没多会儿,一名穿着玄色法衣的男修出现在了大殿门口。这名男修容色极盛,看上去有种夺人心魄的瑰丽,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君玉,问:“你就是楚君玉?”
君玉点了点头,笑笑道:“楚君玉见过前辈!”
侍立在门外的两面男修也见礼道:“华渊真人!”
华渊真人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笑道:“堂主让我带你进去,小姑娘,跟我来吧!”
君玉道了谢,华渊真人在前,她也自行驱动轮椅跟在后面。这位灼灼夺目的华渊真人,给君玉的感觉很危险。就如同他的道号一样,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她看着他的时候,除了他眼中的漫不经心和打量外,根本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进了门是一间空荡荡的大厅,大厅左右拐角处各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华渊真人带着她拐进左边的走廊,走了几步后,推开了一扇写着一个“甲”字的木门。
叶清羽与子衿都在,君玉向二人见过礼后,发现华渊真人也在叶清羽的下首坐下了。在叶清羽强烈的气场之中,华渊真人依然很放松,如若无事一般对君玉笑了笑。
叶清羽扫了华渊一眼,道:“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楚华庭那边也有人在问话,你们看,那只魂的话可不可信??”
华渊笑了笑道:“宁可信其有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云千蝶此人,师承、来历都模糊不清,本身就出现的诡异。”
君玉明白华渊的意思,她也怀疑过云千蝶的身份。但是,云家也是天音城排得上号的大世家,他们云家的嫡女,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冒充的了得吗?云家应该有鉴别血脉的法子吧?
君玉正沉思时,忽听叶清羽问道:“君玉,你看呢?”
君玉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
叶清羽却不愿意放过她,淡淡道:“如今,楚华庭虽然落在了我们手里,但是,楚华庭所学功法的出处,也就是那只魂却不见了踪迹,我们至多也就是能证明云千蝶抓错了人而已,并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君玉,我不觉得,你会这样轻易放过她。你应该还有后招,对不对?”
在他看来,这只小狐狸虽然看上去无害,但骨子里绝对是记仇又狠辣。像这样精于算计的聪明人,对于仇人,一向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要对方伤筋动骨。这只小狐狸已经亮出了爪子,那么,不从云千蝶身上挠下一块肉来,是怎么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真是只冷面老狐狸!君玉心底嘀咕了一声,面上却无害地笑了笑道:“养魂珠被人夺走,那只魂不管说了什么,都不能再作为凭证。如此一来,楚华庭就成为唯一的关键证据了。我们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华渊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一个孩子,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那卷功法,跟这个邪修组织没有直接联系,可操作的余地不大吧?”
叶清羽却道:“你说来听听!”
君玉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那就让他和一个知情人牵扯上关系好了!楚华庭修炼的功法究竟是从谁那里得来的,还不是由你们执法堂说了算?”
华渊微微皱眉,道:“那不是作伪证吗?会留下后患。”
叶清羽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个知情人,是谁?”
君玉用手指敲了敲椅背,笑道:“是楚家的三爷,楚长安。”
华渊眼睛一亮,直了直身子,道:“楚长安?就是二十五年前销声匿迹的那个楚长安?他还活着?”
楚长安的事情,君玉还真是一无所知。她问:“销声匿迹是什么意思?”
华渊回忆道:“楚长安是楚家第三十二代家主第三子,本是庶子,但因为单灵根的资质,在天音城也算颇有名声。生于大成二十二年(这里的纪年法为万年一个年号),也就是八十五年前。五岁时,拜入楚青河门下修行,十六岁筑基,四十五岁结丹,在当时,也是一个天才人物。可惜,二十五年前,楚青河意外陨落,他这个得意弟子据说是闭了生死关,从此再不复出现在人前。”
“门派里没有他的魂牌吗?”君玉问。魂牌上有一丝神魂与主魂相系,弟子在外陨落后,魂牌之上会有裂痕出现。而门派中人也可以通过魂牌上的一丝残魂确定这名弟子出事的地点。
华渊道:“他没有在门派里立魂牌!这些世家子,通常都是将魂牌留在家中。”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这位三叔似乎还真的知道些什么。”君玉想了想,将那晚她们在山洞中听到的动静一一道来。
一番话落,在座的几人皆有所思。
叶清羽隐约猜到了这只小狐狸想要干什么了,他们可以以楚华庭的口供为理由传讯楚长安,借此将楚长安从楚家救出来。若是能从楚长安身上打开缺口,那么,这摸不着头绪的邪修之事一定会大有进展。他道:“君玉,你说,他留下了一块求救的布条?”
君玉从储物袋里将那块染血的料子取出来,递给一边的子衿道:“这就是那块布料。”
子衿将布料递给了叶清羽,华渊也凑上前看了看,半晌道:“这个火焰符号,是什么意思?”
君玉问:“圣门跟这个符号有关系吗?”
华渊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圣门还有这样一个标志。不过,我们手里有关圣门的资料本就不多。”
君玉笑了笑道:“那就只能等晚辈这个三叔出来,再去问三叔了!”
叶清羽见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从这个楚长安身上下手。华渊,你带人去楚家把楚长安要出来。子衿,你去找管档案的钟月灵,把跟这个楚长安相关的资料整理出来。”
“是!”华渊与子衿起身,行了一礼后,立即离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君玉和叶清羽二人。
叶清羽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没有出声。君玉也耐着性子,从储物袋里翻出了玉简查看。
她并不想单独面对叶清羽,一个倾向于掌控别人的人,通常都不能容忍自己被别人掌控。但是叶清羽似乎很喜欢把她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她却只能隐忍。
君玉手里拿着玉简,但心思却没有分给玉简半点儿。她在想,叶清羽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处理楚家之事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讳自己。这是信任她,还是仅仅因为要继续用她?
君玉承认,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她就在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目前,她在楚家的处境很不妙,二夫人和楚姗虽然和自己结盟,但她们并不可靠,仅仅能分散一下云千蝶的注意力。而楚天行,他根本就不能指望。
就依着目前她和朝华姐妹的实力,云千蝶根本不用做什么大动作,只要派个杀手来,她们就应付不了。而云千蝶没有这样做,大约是因为她还想要名声,还要顾忌楚天行的面子。
君玉觉得,就依着她这不遗余力给嫡母添麻烦的架势,保不准哪一天,这嫡母就要扯了面子玩真的了!
她亟需一个靠山,一个会让云千蝶忌惮的靠山。在云千蝶看穿她之前,她要先掌握主动。
她的真面目,只能由她自己暴露给别人,不能由别人来看破。
叶清羽,这只老狐狸,应该对她感兴趣了吧?君玉在心中嘀咕道。
24.柳暗花明又一村
君玉心中正犯嘀咕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堂主,冲和真尊来访!”
“快请!”叶清羽立即站起身来,君玉也抬起了头。
冲和真尊,本名叶冲和,出窍期修为,是天音城造诣最高的医修。不过,此人好像十多年前就闭关了,一直没有听说过他出关的消息。
君玉心中既惊且喜,正想着自己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冷不防身子忽然腾空。然后她就反应了过来了,叶清羽这是把她给抱起来了。
她只惶恐了一刹那,立即就放松下来,乖顺地靠在叶清羽怀中,笑道:“多谢前辈费心!”
叶清羽也笑了笑:“你运气不错,恰好赶上他出关。”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正厅。正厅之中,早已有人布置了桌椅茶盏。一个精神极好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饮茶,一名黑衣男修侍立在他的身侧,神情很恭敬。
老人见叶清羽迎了出来,也起身笑道:“清羽,我一出关,就听说你找我,可是出什么事了?”
叶清羽熟稔地笑了笑:“四叔,我没事。这次请您来,是想给这个丫头看看!”
原来这就是叶冲和!此人看上去像是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白发白须,气质中带着股悲悯的味道,很符合常人心里对杏坛高手的描述。君玉偎在叶清羽怀里,转过脸,露出一个讨好微笑,拱手道:“君玉见过前辈!”
倒是个精致讨喜的女孩子,叶冲和抚掌笑道:“哦?就是这个可人的小姑娘?清羽,这是你……”
叶清羽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道:“这小姑娘在胎里的时候没养好,身子病弱,没办法走路,我想请您看看,有没有办法调理。”
叶冲和面上也添了凝肃之色:“难怪这小姑娘看上去气色不大好。可是,你的医术本也不比我差多少,若是连你都没办法……”
叶清羽止住了他的话:“四叔,我到底不是医修,还请您给看看!”
叶冲和闻言,也不多话,当下便落了座,给君玉诊起脉来。
叶清羽并没有把她放开,君玉也不曾挣扎。让一个大人物如此纤尊降贵,她一点儿都不受宠若惊。
叶冲和诊过脉,也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收回手,不解道:“很奇怪!清羽,你怎么看?”
叶清羽道:“她的先天本源有损,但这种损伤却被集中到了双腿的骨头上。”
叶冲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本来,先天亏损的人根本就养不活,但她却奇迹般的活到了现在。而且,先天本源不足,她的寿数竟根本没受影响,身体看起来也不错。”
“是很奇怪,但总归是好事。”叶清羽笑了笑道,“牺牲了双腿,却保得性命无碍,也是天幸!”
叶冲和若有所思:“她的身体,似乎在发育过程中,自发的牺牲了一小部分,换得了整体的存活。对人族的孩子来说,这种现象我闻所未闻,倒是有些妖族有这种本能。”
“可是,她分明没有妖族血脉。”叶冲和想了一会儿,憾然摇了摇头。
听了方才这二人的对话,对于自己的身体,君玉心中已经有数了。事实上,从上一次叶清羽表示自己束手无策时,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并不觉得多么难过。命运不曾给过我,我就自己去抢过来!在这个变态的世界,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她好像越来越霸道了呢!君玉想。
但这个世界跟上辈子的世界不一样,上辈子的世界是一个讲理的世界,这一个世界,是一个讲手段的世界。
面对不公,上辈子的君玉或许会指责、会抱怨、会痛恨。但是这辈子的君玉,只会把自己失去的,加倍抢回来。
叶清羽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一双深邃的眼睛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
迎着他的目光,君玉浅浅笑了笑。
叶清羽的目光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的山,她看不透。却总觉得,叶清羽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而这些话,可能至关重要。
按下心思,君玉问叶冲和:“前辈,是不是等晚辈修炼到元婴期,就能够和常人一样了?”
叶冲和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不过,修炼到元婴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君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轻声道:“晚辈能活到今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叶冲和抚掌朗笑一声,勉励道:“小姑娘的心境很好。老夫相信,会有那一天的。”他顿了顿,看向叶清羽道,“这个孩子很不错,清羽,你就把她让给四叔做个弟子怎么样?小姑娘的身体也不是很康健,留在我身边,调理起来也方便。”
君玉眼睛一亮,叶清羽却摇了摇头,道:“她不合适四叔。”
“也罢!”叶冲和也没有坚持,对君玉善意道,“我的洞府就在衡阳峰,小姑娘若是有时间,可以过来看看。”
君玉道了谢,叶清羽依旧抱着君玉,亲自送了叶冲和离开。他们回到正厅的时候,正好撞见匆匆归来的华渊一行人。
叶清羽冲着这一行人点了点头,道:“你们稍待片刻。”
华渊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身后还跟着盛装的云千蝶。她望向那个乖顺的依在执法堂堂主怀中的女孩子,满心震惊!
这个丫头大约是八字跟她犯冲,上回楚凤仪的事情里有她的影子,这一次的事情里,居然还有她掺和。
还有,叶清羽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清羽却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将君玉抱回了房间,安置到轮椅上。
君玉道了谢,叶清羽道:“没有做成冲和真尊的弟子,是不是很失望?”
君玉摇了摇头:“堂主说得很对,我不适合冲和真尊。”她自嘲似的笑了笑:“我无慈悲心,学不来悬壶济世的本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叶清羽道:“但你的身体,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知道这只老狐狸还留了一手!君玉并不觉得意外,道:“堂主请讲。”
“你是满纯度的天品木灵根,正好适合我手里的一部功法。这部功法专修本源之力,你只要能练到第二层,身体就可以恢复如常人。”
君玉心中一动:“堂主是要晚辈拜您为师吗?”
叶清羽笑了笑:“我不会在此界收弟子。这部功法我也不曾修炼过,给不了你什么指点。”他正了正颜色,端肃道:“君玉,我要你的忠诚。”
叶清羽说的严肃,连带着君玉的心也沉了沉。他这是在征求君玉的意见,但她还能拒绝不成?弱者有时候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更何况,这笔买卖,君玉是一定要接下。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她说道:“前辈垂青,是晚辈之幸!”
“答应得这么爽快?”叶清羽散去了端肃之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就知道,这只小狐狸最是识时务。当然,狐狸是很难驯服的一种动物,他也知道,她心里只怕不是那么情愿。不过,没有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主上神武,属下心向往之久矣!”君玉很迅速地进入了角色,连称呼都改了。看,她这悟性果然不错。
“小狐狸!”叶清羽嗤笑了一声,扔过来一个玉简,“这门功法极其考验人的悟性,据说入门极难,你慢慢琢磨吧。”
“多谢主上!”君玉利落的改了口,接过玉简。心中暗道,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幸好,她这幅身子哪里都不大好用,就属脑袋最还算灵光了。
不久,叶清羽起身,去外头处理事情。君玉便一个人留在了这间屋子里,神识探入玉简之中,开始研究这篇据说很难的功法。
开篇是总纲。这卷功法名为“归一心经”,属于比较罕见的上品功法。但修炼的条件却是无比的苛刻,一要有满纯度的木灵根,二要悟性高。
木灵根好说,可是悟性,这个悟性怎么才算是高呢?君玉无从判断,便直接略过去,向下阅读。
功法专修木系灵力,包括比普通灵力更高级的源力和生机之力。这种说法倒是比较罕见,但君玉也曾经在玉简上读到过。
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君玉觉得,如果用一棵树来做一个比喻的话,普通木灵力可以使一棵树活得好;木源力可以使一棵树活着;而生机之力则可以使一棵树有能力繁殖。木主生,她所亏损的本源,不就是源力吗?
君玉越想越是心惊,照这样算下去,她若是能修炼到小成,灵力中就会带上些许本源之力。木灵力本就有疗伤之能,那么她的灵力也会带有修复本源的能力,这可是疗伤救人圣品啊!到时候,她就相当于一颗可以无限次使用的反魂丹。呃,扯远了,眼下,还是先入门最重要。
这一卷功法共有七个层次,可以从炼气期修炼到渡劫期。君玉先将全篇功法默默记忆了一遍,这种玉简上的东西,还是先记下来稳妥。
默诵了一遍后,君玉开始仔细查看第一层功法。
第一层境界名为“固本培元”,分为心法和术法两部分。心法讲行功路线,术法就是一个可以疗伤的回春术。两者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字。字句通顺,意思明了,没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君玉有些不理解,看不出入门难在哪里啊?
她又读了几遍,依旧一无所获。君玉就歇了继续研究的心思,既然看不出什么来,也就修炼一下试试吧!
照着玉简所述的心法,她将灵力缓缓运行过那几十处穴位。初时一切顺利,但很快,麻烦来了!灵力运行到一小半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继续动弹了。
她停了下来,又试了几次,情况依然如故。看来,这门功法就难在这里了!
却说一个时辰前,云千蝶正在庆幸应付完了叶清羽的时候,就听下人来报,执法堂的人又上门了!
怎么又找上门来了?她心头不悦,但还是亲自见了华渊。执法堂的华渊也算是名声赫赫了,此人在执法堂中权利不小,不可小觑。
华渊开门见山道:“华渊奉命传讯楚长安,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云千蝶一阵错愕,楚长安?怎么会有事情跟他扯上关系?她脸色苍白了一瞬,看见楚华不知何时也赶来了这里的时候,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知是所谓何事?”
华渊道:“执法堂抓了一个修炼化灵**的人,他说,这功法跟楚长安真人有些关系,堂主特意命华渊来请真人过府一叙。”
“怎么可能?”云千蝶对这话半点儿都不信,“那个被抓的人是谁?这分明是污蔑。”
华渊道:“堂主也不相信,所以,才请长安真人一叙。”
楚华这时候走了出来,他面上也带着为难之色道:“华渊真人,三爷不可能跟此事有关。您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云千蝶也道:“真人若是不信,就跟妾身来看看也好。小叔子他出事已经不少年了。”
“有劳!”华渊笑了笑,跟着云千蝶和楚长安向着后院走去。
走了约有盏茶时间,华渊一行人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院子周围布了禁制,在外面听不到半点儿动静。
“华渊真人,小叔很多年前被人暗算,神智受损,您一会儿要小心些。”云千蝶望着紧闭的木门,黯然道。
华渊道了谢,楚华上前开了门,打开禁止,带着他进了院子。
“真人还请多加小心!”楚华叮嘱道。
华渊居然觉得这个楚华很有意思,此人的修为看起来就是金丹中期,他也看不出他用了什么办法隐藏修为。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留在楚府的呢?
楚长安对于华渊来说,并不算陌生。这个天才结丹那会儿,他还是个小筑基期修士。
他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扬声道:“在下执法堂华渊,奉命请长安真人一行。”
话落,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个清瘦的男子,一身灰色长衫,衣摆处多有褶皱,但看上去神智清明,与常人无异。
他笑了笑道:“华渊真人!”然后,又神态自若地跟云千蝶和楚华打了招呼。
华渊看到,楚长安对着云千蝶的时候,眼神中透着股深深的嘲弄和恨意。而云千蝶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则是哀伤而愧疚的。
他眼神闪了闪,便带着楚长安离开了院落。
“夫人!”楚华在他离开后,喊了怔怔然站着的云千蝶一句。
“他醒了!”云千蝶喃喃道,随即,声音里又染上了凄厉,“不行,我也要过去看看!楚华,你跟我走。还有,这是楚家的事,咱们得请楚家的长辈出面。”
她急走两步,出了院子,又喊了一个侍女过来,吩咐了几句,也追着华渊而去。
楚华叹了口气,也随后跟了上去。
25.天罗地网织几重
华渊带着楚长安,出了楚府,穿过楚府大门前的一条街道后,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上了自己的柳叶形飞行灵器。
楚长安的修为依旧停留在金丹期初期,但困局一院二十多年,战力还剩下几何就不得而知了。
华渊负手而立,全神戒备。因为怕路上再生波折,他全力催动飞行法器,也没有精力跟楚长安攀谈。
天高云淡,从天上向下俯瞰,天音城屋宇林立,人头攒动。远处的天际上,也时不时有遁光划过。
一路平安无事,眼看着就要到天音阁的山门了,华渊提着的心忽然一紧,手腕一翻,一把红色飞剑出现在掌心中。楚长安也戒备起来。
几点流光骤然从山林里蹿了上来,来人戴着青铜面具,一句话也没有交代,从四个方向包抄而上,上手就是杀招。
“长安真人,自己小心!”华渊抽空扔了一个储物袋给楚长安,眼中杀气一涌,揉身而上。
带着青铜面具的四人也是金丹期的修为,两人迎上华渊,另外有两人围上了楚长安。
面具人手段凌厉,联手攻击时配合十分默契。围着华渊的二人明显是以拖住他为主,而围着楚长安的二人则是专往要害招呼。
华渊算是金丹期修士中的好手,可一时也无法分心去照顾楚长安,他面上大急,手里的桃花剑如密雨般挥洒而出,各种符箓不要灵石似的洒落,各种法术和法器的光辉在空中绽开来,煞是好看。围攻他的两个人被迫缓了缓攻势,华渊觑准一个空当,一剑把一个面具人手里的铁索斩断,又砸下一张高阶雷暴符把另外一个面具人炸伤,抽身退到楚长安身边。
楚长安正是左支右绌的时候,多年不动手,手底下的功夫十不存一,越打心中越焦急苦涩。这一分心,一个面具人的长矛迎面刺向了他的心口,他竟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刺个对穿。
“长安真人!”华渊眼神一凌,劈手甩出一面盾牌,将面具人的长矛抵住,紧接着甩出一把各式符箓。
楚长安也回过神来,这才想到,华渊给他的储物袋里有符箓有丹药也有法器,这等周全的准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置下来的。
如此一来,楚长安倒是能勉强应付局面了。华渊剑式一凝,剑法倏然由疾风密雨般的凌厉变得华美缥缈。
红色的桃花剑一个瞬间就能刺出上百次,剑光凝成了匹练,如一树桃花在半空缓缓绽放。正是他的成名剑法---千树繁花。
这一招虽然极美,但其间蕴藏着的凛冽杀气却是极盛。但围着他的两个面具人却没有后退半步,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性命似的,被早先的雷暴符炸得血肉淋漓的面具人居然合身扑到剑光中;另一人拦在了华渊身后,激荡的剑气将他全身的衣服绞成了齑粉,皮肤上也暴起一道道血痕。但这二人居然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一般,只是拼命地缠住华渊。
就在这时候,围着楚长安的二人也加紧了攻势,同样是不要命的招式,一个面具人拼着一只手臂被削断,生生向着楚长安的身子撞去,另外一个人则趁机从一边出手,金光闪闪的长矛对着他的后心捅去。
“我命休矣!”楚长安心中哀叹一声,他知道背后有一把长矛在刺向他的身体。可是,前面的面具人死死却抱住了他的身子,这等无赖招数,在此时却出奇的有效。
华渊觉得这几个面具人的情况很不对头,但他也来不及多想,双手连连结印,控制着剑光左右纵横。就见一树繁花倏然炸开,千万点花瓣迸射向周围,被困在剑势中的两个面具人瞬间被绞成了肉沫,如一小团红色的雪,扑簌簌随风散落。
“呔!”另一声清喝在半空中响起,心如死灰的楚长安就见一只手从半空里伸出来。
那双手前后一分,困住他的两个面具人瞬间被扯了起来。那两个面具人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虚立在半空,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整个身子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涨大!
“不好,他要自爆!”楚长安看出端倪,忙提醒出声。
一声轻笑从云天里传来:“放心,他们自爆不了的。”
那双手在这二人身上虚虚一点,鼓成了一个大号鹅蛋的面具人就像是被放了气的轮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干瘪下去,噗嗤一声,没了动静。
华渊已然收剑而立,一场比斗之后,他身上额衣饰居然丝毫未损,对这双手的出现也毫不意外。楚长安方知,开始的时候,华渊怕是留了手的。至于目的,也许是在试探自己。而凌霄,他很可能一直都跟着他们。华渊在明,他在暗,端的是好手段。
“凌师叔,你回来了!”华渊笑了笑,看着遁光交错的天际道,“看来,我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虚空蓦地一荡,一个清瘦的年轻道人凭空出现这二人身前。他招了招手,将两具干瘪的尸体收进了储物袋中。
楚长安也拜了下去:“凌师叔。”此人正是执法堂的凌霄,他当年也曾经见过,算是跟他同一个时代的人。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声名显赫,又是执法堂中人,权柄甚重,连他也自愧弗如。二十年不见,他居然就结婴了。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凌霄此时还不足百岁吧?
凌霄点了点头算是还礼,三人转眼就到了山门前。
一大群人迎上前来,这些都是看见打斗赶来看究竟的人。明面上,天音城是不允许私斗的。可是今天,天音阁的弟子居然在山门前被人袭杀了,这实在让人震惊!
来人多是金丹期修士和筑基期修士,只有一个是元婴期修士。楚长安认得出来,那个人还是他的长辈,他得称一声三叔祖。
“是长安真人啊!”
“方才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山门前杀人?”
……
纷乱熙攘中,不少人凑上来问候。长安真人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如今重现门派,有人想打探根底的,有人想混个脸熟;有人是真的关心,也有人是嘲讽挖苦,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华渊也不能硬生生拦着,他跟凌霄虚应了几句,再回头时,就发现楚长安神色有异。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跟凌霄对视一眼,匆匆往执法堂复命。
就在这三人离开后,不远处的迎客松下,一个飘逸如仙的白衣人影闪了一下,很快隐没下去。
“长安真人?”华渊喊了楚长安一声,楚长安居然没有应声,脸上呈现出一种似悲似喜的复杂表情,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凌霄对华渊摇了摇头,意思是不需要再问。华渊惯常挂在脸上懒散此时化作一片冷凝,望了一眼半山上玄黑色的大殿,没有出声。
到了大殿门口,华渊直接把人带去了讯问室,凌霄则去见了叶清羽。
叶清羽正在翻看一份卷宗,这卷宗却不是轻便的玉简,而是真正的白纸黑字。修真界中虽然广泛使用玉简记录信息,但对于重要的东西,特别是情报,还是会记在纸上。原因很简单,玉简上神识刻画出的字符都是一样的,也很容易被修改,但每个人的笔迹却各不相同,而且,一旦写就,旁人也不容易删改。
凌霄简单行了个礼,叶清羽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他到近前来。
凌霄也不与他不客气,上前道:“堂主,人带回来了,在山门前出了点麻烦,华渊正在审问。拦路的四个人有些问题,我带回了两个人的尸身。”执法堂传讯关键人物的时候,一向是明暗两路用时出马。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这是规矩。这一次,就是华渊在明,他在暗。
叶清羽搁下手里的卷宗,笑了笑道:“看来,我们这次是找到了个关键人物。那两个杀手的尸身交给柴静看看。楚家的人也该上门了,你小心应付。”
“属下明白。”凌霄点了点头,眼角注意到,叶清羽手里的卷宗外皮上写有“君玉”二字,有些意外道,“堂主,你让人查了楚天行那个小女儿的底?”
“你也知道她?”叶清羽扬了扬手,直接将卷宗递给凌霄,“是个很有趣的小东西!”
“凌霄就是负责情报的,这个消息也听过。楚天行跟云千蝶一直就是众人眼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谁知,这楚天行居然还在外头留了个女儿,而云千蝶居然也捏着鼻子认了,的确让人吃惊!”他接过卷宗,逐行逐行地看过去,眼中也生出了些许兴味。
卷宗中写得很详细,连君绮珊、君晟的信息也有所涉及。君玉在楚家做的事情也没能完全瞒过执法堂的暗桩,像是嫡母的毒花没能奈何得了她,反而把楚姗莫名地坑进了彀中,还借势算计了嫡母一把;像是这个女孩子喜欢搜集玉简,把楚家藏书阁第一层读了个遍;像是她的悟性很高,但不大喜欢与同辈中人来往等等。
凌霄也非庸人,这里头的事情只需想一想就能猜出个几分。他指着记录着毒花风波的一行字道:“她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花香有问题,故意拉楚姗进来搅局的吧?楚姗出事,二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云千蝶也只能自认倒霉!这心思手段,还真是百无禁忌。”
叶清羽道:“你不妨再猜一猜,她是怎么应付花香这一劫的?”
“按照常理来说,她既然知道花香有毒,那就一定能知道解毒或者避开的手段。不过,堂主你这么问我,想必她的做法非比寻常。”
叶清羽道:“这香气很容易解,用清心兰就可以。可是,据子衿说,朝华和朝颜的衣服上,都有用清心兰薰过的痕迹,但她的衣服上却没有这种香气,反而隐隐带着迷迭花的味道。”子衿也是因为被识破易容而心生好奇,特意留心了朝华衣服上的香味,不经意间跟叶清羽提过一次。至于迷迭花的香味,则是他自己发现的。
凌霄皱了皱眉:“难道这味道其实对她没有影响?不对,那一年,以她双灵根的资质,修为就止步在炼气期二层。这不应该啊?”从这一条线报上来看,她其实还是受到影响了,但这影响仅仅是让她放慢了修炼速度,却没有迷失心智。
叶清羽道:“是习惯了。她在拿自己试毒,以这花香试炼心境,直到不受影响。”虽然这种做法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他觉得,那个丫头绝对干得出来。为达目的,该心狠的时候,她半点儿都不会心软。
你这堂主大人不也是如此吗?凌霄在心里嘀咕道,果然,变态的行径只有变态才能看懂,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其实还是个正常人。
“这丫头倒是颗好苗子!”凌霄道。
“若是能成长起来的话,不可估量啊!”叶清羽眼中透出期许,赞同道。
执法堂究竟是个什么部门呢?如果一定要给个形象比喻的话,或许可以称它为公安和国安两个部门的综合体。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一下天音阁的权利机构了!
从整体上看,天音阁的势力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以大世家为主的家族派,一是以散修和小家族为主的师徒派。世家派树大根深,家族派人多势众。
天音阁的规矩历来是师徒派掌权,世家派养势。也就是说,师徒派以掌门为代表参与门派日常事务;世家派以长老会的形式参与门派的重大事务。
而执法堂呢?它独立于这两方势力之外,以维护门派利益为目的,周旋在两者之间,职司明面上的门规律法,也负责暗地里的阴私谍报。因此,执法堂也有明部和暗部之分,这里集中了门派中的精英力量,人数不多,但权柄甚重。
凌霄就是此中翘楚,他在明部挂名,偶尔在人前露露脸刷一下存在感,主要负责的还是谍报之事。
离开了叶清羽的房间,他就直奔另一个在明部挂了号的人---柴静的住处。
柴静是个金丹期的医修,在执法堂之中,充当着类似于法医之类的角色。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周身没有半点医修之人的温和悲悯,冷冰冰的,就像一根会移动的冰凌。
凌霄将手里的两具干瘪的尸体摆出来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地揭开了这二人的青铜面具,对着这两张五官皱缩的面孔道:“周珏、宁远,开阳峰普通内门弟子,碧水真人座下,就在刚才,他们的魂牌碎裂了。”天音阁陨落的内门弟子也是要在执法堂备案的,柴静便负责一部分,是以,她对这两人很熟悉。
“他们是五年前离开门派的,用的名目是外出历练。那时候,他们一个是筑基中期,一个是筑基后期。”柴静道。
凌霄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五年修到了结丹期,这修为进步够快的啊!”
柴静没有答话,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银光锃亮的匕首,将这二人的衣服一一脱下来后,匕首对准丹田位置,一刀划开。
匕首在一堆肠子中拨弄了几下,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金丹出现在两人眼前。这金丹颜色黯淡,表面上还密密地缠着许多血丝,看上去分外可怖。
凌霄和柴静眼里都露出了了然之色。
“血缠金丹,他们修炼过化灵神功!”柴静说着,又划开了另外一个人的丹田,挑出来一颗同样缠着血丝的金丹。
柴静用神识仔细检查过这二人的尸身后,将尸体翻了个身,匕首插进后脑一寸。只听一声脆响响起,这不是匕首撞击骨头的声音,而是匕首和金属相撞的声音。
柴静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匕首在后脑画了一个十字,刀尖挑出来一颗拇指大小的菱形晶体。她掐诀凝出一团水,将晶体洗净,发现这枚晶体呈漂亮的天蓝色,表面密布着一层符文。
“傀儡咒!”柴静与凌霄异口同声道。
傀儡咒,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能将人变成傀儡的咒术,被施了傀儡咒的修士,就像被签了主仆契约的灵兽,再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思。
“这是第二次了!”柴静放下匕首,从储物袋里拿了纸笔,开始记录。
凌霄没有打扰柴静,他在慢慢回想三年前的那件事。
那是一个关于天才的悲剧,时至今日,人们提起来的时候,还免不了摇头叹息。
三年前,凌霄在外路过云城的一片荒野时,意外发现了天音阁弟子的求救信号。
也许是在外历练的同门遇险了吧?他立即乘着飞剑赶到那里,就见地上倒着七八具尸体,一个面色狰狞的金丹期修士正在追杀一个筑基期初期的少年。
那不是秦不凡吗?凌霄认出了那少年的身份,立即出手,一剑斩灭了那名的修士的神魂,而此时,炼气期的少年已经脱力倒地。
他探了探秦不凡的伤势,心下沉了沉。因为灵力透支过度,秦不凡的经脉和丹田都受了重创。得赶紧送回门派,找个医修看看才好!
他还有任务在身,不好在此地久留。就给门派设在云城的驻点传了消息,让他们来收拾场面。
一个月后,他办完事情,回到了天音阁,就听人说,门派里出了件大事。
秦不凡的资质被毁了。云城驻地的修士在收拾场面的时候,发现死亡的尸体有异,像是被修炼了邪法的邪修所害,没敢擅动,连活人带死人一并打包回去后,就迅速通知了天音阁总坛。
执法堂接手了之后的差事。结果却发现,死去的修士都是天音阁的弟子。这一行人本是在一个金丹期修士的带领之下外出做任务的,但谁知走到云城这片荒野之后,为首的金丹期修士毫无征兆地狂性大发,对同伴痛下杀手。
柴静检查了那个金丹期修士的尸身,在他的身体中,发现了带着血丝的金丹和一颗蓝色晶体。同时,从他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块刻录着化灵神功的功法玉简。有见多识广的修士指认出来,这化灵神功就是简化版的炼精化灵**。
但事情发展到这里就走进了一个僵局,之后的三年,尽管执法堂百般查访,也没能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直到如今,又发现了同样死法的面具人。
面具人身上虽然有储物袋,但储物袋里很干净,除了几件法器外,什么都没有。看得出来,幕后之人很小心。
像是有一张大网在头上织就,凌霄觉得,他们现在就像是一只蜘蛛,正顺着一根游丝向上,慢慢向着大网的中心爬去。
就在这时候,华渊匆匆闯了进来。
凌霄见他面色不好,心知他大约也没从楚长安口里问出东西来。
柴静也做完了手里的活,将结果记录在一张白纸上,交给了凌霄。
“凌师叔,我们先去见堂主吧!”
“也好!”
两人出了房门,回了叶清羽的房间。
“楚长安什么都没有说!”华渊阴沉沉道。“他分明是知道什么的,可不知为什么,却什么也不肯说。”
“看来,是有人不许他说。”凌霄道,“还记得山门前的那些人吗,我想,应该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叶清羽道:“楚长安被囚禁了二十多年,应该不至于因为家族声誉忍气吞声。想必是有人捏住了他的软肋!可是,他的软肋又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云夫人和楚三长老求见堂主!”
“我去见他们!”凌霄应了一声,走出了房间。
26.春暖花开见曙光
君玉琢磨了一会儿《归一心经》,并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她收起玉简,开始从其他方面下手。
“悟性、木、本源之力,”这三个词语在她脑海中过了几遍,是不是要向看明白这功法,就得要先弄明白什么是本源之力呢?目前,她关于本源之力的了解都还太浅显。
据她所知,修士能感悟到本源之力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大进阶的时候,二是顿悟的时候。前者对她来说太遥远,后者可遇而不可求。
可遇而不可求吗?不,也未必。君玉笑了笑,她其实明白,所谓顿悟,就是心中滞塞一朝开悟。她的悟性应该不算太差,但顿悟这种事儿,必然是要先有滞塞不明之处,然后才能一朝明悟。悟性太次的人难得有顿悟的机会,悟性太好的人,不管什么都一点就通,心中没有困惑之处,自然也没有机会顿悟。
而现在,她心中就梗着一个大问题。什么是木属性本源之力呢?君玉在心中一层层的分析:木系本源,是生命的最初的纯粹精华,它让一粒种子变成一棵草,或者开出一朵花,或者长成一棵树;兰草之所以是兰草,梧桐之所以是梧桐,就因为它们的本源各不相同。
那么,生命成长的过程里,应该有本源之力在发挥作用吧?君玉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几粒种子握在手心中。她微微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在脑海中描绘一幅画卷。
这个过程有些像自我催眠,她一遍遍暗示自己:现在,我就是一粒种子。她藏在土层里,从土壤中吸收游离的灵气因子。然后,萌芽,生根,钻出土层。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心的木灵力缓缓输出,种子被催发,长出了两小片幼叶,茸茸的在风里摇摆。
种子不断长大,她一天天变得挺拔。她的身边,有一株株高高低低的草,它们有着各种形状的大叶子,在有风的时候,叶子摇啊摇的,发出低低的轻响。
春天过去了,好些草儿开出了缤纷的花。她左顾右盼,忙着长大。很快,夏天也过去了,夏末的时候,她才开出了一簇花,小小的,米粒大小,有淡淡的香味。
依米草,这是她的名字。她为什么会是这样一株草呢?她想啊想啊,直到秋天也过去了,叶子落了,雪花来了,寒凝大地,衰草连天。
君玉手里的种子在渐渐长大,那种子抽了条,长了叶,之后又开了花。然花开后不久,整株植物就枯萎了。催生的植物都会早夭,这是因为,在催生的过程中,耗尽了它的根本。
根本!君玉脑海中灵光一现。又一粒种子在掌心长大,她细细分辨着这粒种子长大的过程中,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木灵力其实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温润,有的暴虐,有的冰冷。她将神识探进植株之中,细细地分辨。
一粒又一粒种子在她的掌心生根发芽,长大枯萎。地上渐渐积了一地的残枝败叶,终于,在一把种子将要用尽时,她终于捕捉到一股极微弱的木灵力。
那股灵力像是个狡猾的鸟儿,在繁枝密叶间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那是股什么样的灵力呢?君玉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只觉得,那股灵力虽然微弱,但极柔韧,极深沉。
她稳住心神,又一粒种子在掌心萌发。这一次,种子开花的时候,她再一次捕捉到了那股波动。惊鸿过影般的一闪而逝,就像暗夜里盛开的一朵璀璨烟花。
她记住了那种感觉,睁开眼睛,再次催发种子。种子萌芽长叶,明明还是同一种依米草,看在她的眼里,却与以往有了大不同。她看到的不止是鲜绿的茎叶,还有一股股流动的木灵力。这些木灵力各不相同,呈一个螺旋,从底部向着顶部循环流动。
螺旋中心的漩涡之中,有一点淡淡的白芒。这白芒正随着植物的长大,一点点变得黯淡。
木源力,木灵力发源的地方。
君玉恍然大悟,眼中碧光盈盈,《归一心经》第一层的心法自发运转起来。木灵力从四周纷纷聚拢而来,成一个漩涡灌进她的身体。像是开了闸的水,沿着经脉,汹涌冲过一处处关隘。
心法运转到一半的时候,灵力流动的势头蓦地减缓,像是遇着了堤坝的河水,水位越涨越高,直到经脉再也盛不下的时候,冲垮了堤坝,飞流直下。
面对这种诡异的场面,君玉的心境依旧放的平稳。心法转过一半,灵力依旧继续运行。但她留意到,在这股灵力运转的同时,另外一个小循环悄然形成。
与经脉中碧色的木灵力不同,那股小循环的灵力很细弱,颜色是那种淡得近乎透明的浅绿色,从几个君玉不曾知晓的关窍流转。
她立即明白,只怕这小循环运转的途径,才是真正的心法口诀。玉简上记载的心法运转路线,仅仅是一个引子,,一个用了引发真正心法的由头。
人的经脉也有显隐之分。目前修士所知的,都是显性的经脉。而那些很难被发现了的隐形经脉,对于修士来说,还是一个不解的谜团。
因为人的隐形经脉各不相同,又没有办法研究开辟,因此,针对于隐形经脉的功法从未见于人前。
不想,这《归一心经》居然是一部针对于隐形经脉的功法。
君玉默默记下小循环运转的路径,刻意用神识驱动小循环的灵力涌动。
只见那大循环根本不需她控制,自发迅速流转,而小循环中的透明灵力,也在一点点变得粗壮。
比之《长生诀》,这套功法的修炼速度要快了数十倍。饶是君玉自负心境沉稳,此时也有种被天上掉下来馅饼砸中的感觉。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敢贪恋,很快从入定状态中回过神来。
《归一心经》,她已经入门了。
她抬起头的时候,就见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叶清羽拍了拍掌,眼中透着赞赏:“真不错,这套功法果然适合你!”他也没有想到,君玉居然这么快就摸到了门径。
这套功法是他从一处秘境中带出来的,品阶虽然高,但能练的人少之又少,这其中能入门他也是第一次见。他把这功法给君玉,也不过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打算,谁知,竟然真的成功了!
君玉也承认,叶清羽对自己还是下了大本钱的。但同样,她能练成《归一心经》,带给他的回报也会很高。
黄昏时候,君玉已经回到了玉园。
纵然执法堂还是没能拿云千蝶怎么样,但君玉心中有数,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日子还长着呢,她不着急。
送她回来的人是楚长安,这个清瘦的三叔看上去很疲惫,像是心里压着一座山。君玉想起来,他在执法堂什么也没有说,只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旁人手里。
能让一个男修忌惮的把柄,会是什么呢?
罢了,这些事情自有别人操心,眼下,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练好《归一心经》,早日从这轮椅上解放出来。
二月十一日,夜,琳琅阁。
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地面,不大的石室里像是涂着一层血。而最前头的石壁上,燃着的两簇火焰却是纯黑色。
黑色的火焰下,一个苍白病弱的男子坐在石椅上,眼睛时不时瞟向红色的石门处,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不多时,一个斗篷人推开石门走进来,她摘下盖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
病弱男子振衣而起,嘴角浮上一丝苍白的笑,在满目的红色中,他却穿着身白色长衫,看起来诡异而凄艳。
他负手道:“我算着,公主也该来见我了!”虽然对方是教主的亲生女儿,但教主又不止这一个女儿,是以,他的态度并不怎么恭敬。
斗篷人哼笑了一声:“护法真是有先见之明!”虽然心中不愉,但她还是克制了下来,忍着脾气跟对方周旋。这个病弱的男修诡诈过人,也值得她忌惮。
病弱男子皱眉,不悦道:“你做事越来越不谨慎了,这次居然还被叶清羽抓住了尾巴,若不是我事先有所准备,楚长安那个窟窿你打算怎么堵上?”
“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恢复神智?当初,我们明明确定过,他神智已乱无疑!”斗篷人也不理解,“还有楚华庭那个小东西,他手里的功法的确不是我们的人泄露出去的,难道这化灵神功还有别人会不成?”
病弱男子冷笑了一声:“十之**是你手底下的人私自透露出去的!你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人手了,别整天盯着你那个男人和庶女,忘了自己的身份。”果然,女人一旦有了男人和孩子,就常常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可若是连脑子也没了,那就真该死了!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斗篷人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楚天行是我们布局中相当重要的一环,我有必要保证他对我们死心塌地!最近,他可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还敢在外头跟女人生孩子了!”
“呵!你最好记着,是对圣教死心塌地,不是对公主你死心塌地。对一个男人来说,动他的女儿和动他的女人,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码事,不过是一个长不大的女孩子,值得你这么上心吗?”
你怎么能懂我的苦心?斗篷人眼中掠过一丝疯狂:“可她会威胁到我的婷儿!楚天行只能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我的婷儿!还有,叶清羽已经在培养那个死丫头了,我不能让她长大。”
“胡闹!”病弱男子冷怒斥道,“你给我醒醒!既然叶清羽已经在关注她,那就更不能动她了!你难道不知道叶清羽是什么人吗?他可从来不姓叶。他若是真的对你动了杀心,你觉得,这千月界哪一个人能救得了你?”若不是忌惮叶清羽,他们至于这么藏着掖着不敢见太阳么?上界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个不能动,那个不能杀,那你说怎么办?”斗篷人气急败坏的吼道。
病弱男子走了几步,放缓语气道:“叶清羽现在还不能动,你回去后,先给我把手底下的人约束好了,最近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蛰伏为主,等风声过去,再图谋后事!至于楚天行那个庶女,你就当她不存在吧!楚天行还没有胆子为了一个女儿背叛我们。”
斗篷人知道这病弱男子的脾气,他既然这么说,就是决心已定了。她压下心底的不甘心,沉默了一会儿,问,“护法,那楚长安该怎么办?”
病弱男子道:“执法堂现在盯着他呢,我们不能动!你放心,他不敢不听话。”
斗篷人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他有把柄在您手里?”
病弱男子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几句话,斗篷人的脸上血色顿失,半晌之后,踉踉跄跄走出了石门。
病弱男子看着斗篷人离开的方向,冷冷笑了笑,喃喃道:“不是楚天行不听话了,是你的心大了啊!呵呵,女人……”
整整一个二月,君玉暂停了对阵法的研习,晚上就留在山洞中修炼《归一心经》,白日上午去朝阳堂修炼,下午自己练习法术,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
二月末,君玉自觉摸到了进阶的契机。那天夜里,她便独自在灵泉边上闭关。
宁心静气,抱元守一。君玉如往日一般,运转着一小股透明的灵力在小循环中流转。最初只有头发丝般粗细的灵力,此时长到了小手指粗细,而另一边的大循环里,绿色的灵力流汹涌澎湃,在经脉中激荡。
身体各处开始传来尖锐的刺痛,特别是双腿上的脉络,刺痛之中还有种痒麻之感。君玉内视时能清晰的看见,透明的灵力涌向双腿时飞快地消失了一些,碧色的木灵力更像是遇着了海绵的水一样的灌注到骨骼之中。
她知道,自己亏损的本源正在被补足。以往修炼时,每次都会来上这么一出。而修炼完之后,她都能发现,自己双腿骨骼的情况又好上了一分。
纵然剧痛加身,但她甘之如饴。
灵力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君玉紧守着心神,纵然痛如剜骨,依旧不动如山。
这个过程持续了数个时辰,子夜时分,她清晰地听到身体各处传来几下“噗嗤”声,像是有什么屏障被打破。经脉和丹田瞬间扩大了一倍,木灵力疯狂灌体,皮肤之上,一层难闻的灰色物质沁出。
她凝心运转了几个周天,稳定了境界之后,方睁开眼睛,退出修炼状态。掐了一个除尘术把自己打扫干净,换了一套衣衫后,以手撑墙,试着站了起来。
双脚落地时,虽然有些虚软,却没有其他的不适。君玉心中喜悦,慢慢练习着走了走。
进阶之时,透明灵力大量反哺双腿,那时她就发现,百孔千疮的骨头已经恢复如常。
虽然走一会儿就得歇上一会儿,但君玉很高兴。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完全好起来。
27.万物有道法自然
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君玉早早来到了朝阳堂。虽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但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被剪了翅膀的鸟了,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重新长出了双翼。
恍如新生。
进了三月,朝阳堂的早课又有了新的安排,夫子们开始讲修真六艺。
今日讲的是符箓。
来上课的夫子依旧是楚薇。
如果说法术是将符文通过掐诀结印的方式应用于战斗,那么,符箓就是将符文封印在符纸中的手段。
大体上看起来,符箓符文与法术符文是一致的,但符箓符文要复杂一些。因为单纯的法术符文里,还要再加上一个“封”字印;又因为符纸的承载力有限,是以,对灵力的控制要求就高一些。
修士一般都能画几笔符箓,但这说的都是一品二品的低阶符箓。
楚薇先从符箓常识讲起。
画符需要事先准备好三件东西。一是炼制过的符笔,一是用妖兽的血液掺着朱砂制作的符墨,三是用灵木制作的符纸。
这三种东西都不贵,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块灵石,底下的弟子都事先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君玉也不例外。
楚薇对底下的孩子们的听话很满意,自从楚华庭在课堂上消失了之后,她就觉得,弟子们的风气变得比之前更好了。
君玉将东西取出来,在面前摆好。就听楚薇接着讲到:“按照威力的不同,符箓也分为九品。一品符箓封印炼气期法术,二品符箓封印筑基期法术,三品符箓对应金丹期法术。但更高品级的符箓就不能用符纸承载了,而是要改用玉石制作做符箓。”
“同时,一品符箓与一品符箓也不一样。就像炼气期还分为初期、中期和后期,同一等级的符箓也有下等、中等和上等之分,这主要取决于画符之人的技艺。”
“但画符之人的能力也不仅仅与天赋有关,它也受到符箓师本身修为的制约。炼气期的弟子只能画出一品符箓,筑基期的弟子可以画出二品符箓。当然,某些情况下,符箓大师因为对天道的深刻感悟,也能画出超越自己修为限制的符箓。”
教过几个简单的符文,楚薇开始做示范。
她用符笔蘸了墨,在身前的一张符纸上慢慢勾画。临收笔时,一个小小符文虚影一闪而逝。一张一品中等的火球符就算是完成了。
低下的孩子看得认真,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楚薇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初学画符时的情景,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耐心讲解起注意事项来。
“整个符文要一气画完,不能停顿,灵力要关注到笔尖上,手要稳,运笔的速度要均匀。初学符箓的人,很难一次成功,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灰心丧气。”
“怎么来判断符箓的等阶呢?符文画完后,若是成功,会有一个符文虚影闪现。虚影影像模糊的,是下等;虚影影像清晰但不完整的,是中等;虚影影像清晰而完整的,是上等。好了,大家可以自己试一下!”
此话方落,底下的孩子纷纷动起手来。君玉也不例外。她的手握住笔时,平日习字时的淡泊宁静之感也随之自然而然地带了出来。
就像是习剑的人摸着剑会觉得安全一样,握住笔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安宁而坚定的。
曾经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心中的话无法说出口时,心中的孤独和忧惧无人能聆听时,她便是藉着一支笔、一张纸、一盏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开解自己,自己坚强自己。
两世的记忆,带来的的不止是阅历,还有永远都无法对人言说的孤独。世上人千千万万,隔了一重生死一个时空的你,永远是其中最孤单的一个。
可纵然如此,她也还是要活下去。纵使心在滴血,也要找一个可以笑的理由;纵使前路看上去一片黑暗,也要攀着悬崖去仰望那一线星光。
于是,失去的,放下了;伤心的,释然了;恐惧的,从容了。爱淡了,恨也淡了,只剩一颗向道的心,愈发坚定了。
楚薇讶然凝眸,只见那个女孩子端静如山,沉凝如渊,仿佛站在玉阶上的君王,从容而坚定。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聪慧,更是因为她的气度。
孱弱的外表下,有完全不似孩童的沉静,有敛在骨子里的桀骜,有运筹帷幄的自信,有不驯冷然的决绝。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那样一个独特的女孩子。
她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仿佛天生就应该被人仰望。
于是,当她看到君玉一笔落下,一个清晰的符文虚影一闪而逝时,竟有种就该如此的错觉。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许是有的吧!
君玉按照楚薇传授的方法,一连画了三十张符箓,这其中半是中等符箓,半是下等符箓,几乎没有画废的符箓,但同样也没有一张上等符箓。
此时,她体内的灵力也差不多被消耗了个干净,她便搁下笔,运转心法,恢复灵力。
半个时辰后,再次画了三十张符箓,多是中等符箓,少有下等符箓。君玉注意到,她对木系、水系和火系的符箓的领悟力明显更好。
但还是没有一张上等符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她有种预感,再照着这个办法画下去,也不会出现一张上等符箓。
君玉先运转心法,将被消耗一空的灵力补足后,垂头细细打量自己画好的符箓。
这些符箓笔墨均匀,力道均一,远不如字帖上的篆字灵动飞扬。
她心中一动,画符与书法有没有共通之处呢?习字时,运笔的快慢、技巧和力道各不相同,搭配得好才能写出一个好字,那么,符箓呢?
她将这个念头暂时存在了心里,没有拿它去挑战楚薇的三观。楚薇属于那种很严正的人,看重规矩,勤奋努力,但太拘泥,凡事都喜欢循规蹈矩。对于这样的人,只能顺从迁就。再者,还没有得到确定答案的猜测,君玉也不愿意宣之于口。
一个上午很快在絮絮的低语中逝去。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君玉所展现出的悟性太不具有可比性,因此,在符箓一道上,她的天分也无人表示惊讶。
至于这样究竟会不会树大招风,君玉并不担心。她已经有了打算,双腿恢复的事情不会现于人前,而君玉这个名字,也很快就要被另一重面具遮掩。
只要楚君玉还是那个不良于行的楚君玉,就没有人会把她看做必死的威胁。
而她,要换一个身份,换一个名字,如正常人一般,逃出众人的聚焦,去融入更广阔的天地。
回到玉园后,君玉立即开始试验自己的新想法。
经历了无数次意外之后,黄昏时候,她终于画出了一张上等的火球符。
事实证明,画符除了虚无缥缈的感悟之外,也是需要技巧的。君玉将符纸收起来,打坐恢复了灵力后,就喊了朝华一道向着藏走去。
她进入炼气期四层了,是时候选一部功法了。
轮椅进了藏,守门的老修士眼神怪异地看了她几眼,检查过身份玉牌后,就一挥手放行了。
“楚君玉,藏第二层,选功法一部,一个时辰后出来!”
君玉心中微动,看来,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不会太顺利。她摇头笑了笑,驱动轮椅进了二楼。
二楼摆着的功法不是玉简,而书册。这些功法有些是心法,有些是术法,按照灵力属性的不同,分门别类地摆在架子上。
君玉知道,那些书册之上都下有禁止,来这里挑功法的弟子选定书册后,要找门口的修士打开禁止,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
因为心法已经有了着落,她打算选一部火属性的功法。
可是,就在她驱动轮椅驶到标着“火”字的架子之前时,那书架背后转出一个人来。
楚婷看到君玉,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后转瞬化作了鄙夷:“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哦,炼气期四层了,你来选功法?”
君玉淡淡笑了笑,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叶清羽公然在天音阁的执法堂中“宠爱”过自己一回,楚宅中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云千蝶没跟她打过照面,楚婷她倒是见过一次。这个高傲的大小姐再也不装“好姐姐”了,看着她的眼神是既怨恨又不屑。
楚婷的确不喜欢这个丫头,不喜欢到恨不得她立刻就消失。
在她出现之前,她是家中的独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的父母是人尽皆知的深情伉俪,哥哥是化神老祖的亲传弟子,雷灵根的天才。自己也是众人眼里的异灵根天才,修炼速度无人能及。她拥有一切让人嫉妒的资本,天音城中,没有哪个世家女比她更拥有骄傲的资格。
可是君玉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独生女的光环被打破,她的父母间也生了嫌隙。曾经的完美,在如今看来,就是一个十足的笑话!
君玉之于她,不只是笑话,更是耻辱!她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家里?她为什么不去死?若是她没有出现,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完美无缺的女神。
君玉注意到楚婷的眼神开始变得不正常,隐约透出一丝疯狂的恨意,心中一惊,低咳了两声。
楚婷猛地惊醒,她慌乱地转开脸,抬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本泛黄的册子,扔给君玉道:“我看这卷功法挺适合你的,你就修炼它吧!”
君玉又无害地笑了笑,将书接过来,道:“如此,多谢!”
楚婷背过了身子,君玉也不愿意在这里多留。她觉得,这会儿的楚婷很危险,那是一种要失控的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可不愿意拿自己的一条小命犯险。
君玉匆匆出了藏。藏门口,守门的修士见着君玉手里的这本功法,嘴角抽了抽,眼睛也有些僵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打开禁止,放君玉离开了。
君玉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本书泛黄的封页上写着“凤炎舞,上品火属性功法”字样时,心中还有些纳闷,上品功法,整个楚家应该也找不出几本,就这么落在自己手里了?
等她回了玉园后,再翻看功法时,才恍然大悟。
这的确是一本货真价实的火属性功法,威力奇大,据说能在炼气期重创筑基期,筑基期重创金丹期。可是,这卷高大上功法的最后一页上写着:“此功法系上古神兽凤凰一族不传之秘,仅凤凰血裔可修炼。”
原来不是给人族修炼的功法啊?君玉哭笑不得看着手里泛黄的册子。
但好歹也是从藏弄来的东西,她试着练一练,应该也不要紧吧?算了,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她还是先修炼到炼气期五层要紧。
为了尽快进阶炼气期中期,君玉大幅延长了修炼时间。她暂时搁下了阵法研读,每日上午在朝阳堂修炼,下午和晚上便都在山洞里打坐。
《归一心经》的修炼速度本就是《长生诀》的十倍,进阶的契机在一个月后就已经到来。但君玉一直在揣摩《归一心经》的第二层境界---见微知著,也存了稳固根基的心思,是以暂时放缓了修炼速度,打磨境界。
四月的天音城已经很暖和了,草木繁盛,生机勃勃。
君玉难得在时间上奢侈了一把,每日黄昏到子夜之间的几个时辰里,什么正事儿也不做,就自己驾着轮椅四处转转。看看花草,看看风月,有时也看看玉简,希望找到“见微知著”这一境界的真谛。
她的身子基本上痊愈了,但离完全康健还差了那么一点。她知道,这一点东西,怕是只有自己将《归一心经》修炼到第二层才能补足。
四月十五日,黄昏。
和往常一样,她早早将轮椅停在了山巅上。
红日西沉,锦霞漫天。
渐渐地,日色完全消失在天际。墨蓝色的天空上,一轮满月悄然升起。
君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坛灵酒,摆在手边。
苍劲的山风呼啸过耳,风里隐约传来细碎的琴声。
君玉心中一动,转了转身子,长发被山风高高飏起,冷冷的月光落满了衣裳。
28.洞明人心远婆娑
君玉知道,自己心急了!
在听见那琴声的时候,被强压在心底的浮躁和茫然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在看不见希望的时候,我尚能安之若素;可眼看着夙愿就要达成的时候,我却浮躁了!”君玉自嘲似的笑了笑,对着酒坛饮下一口酒,山风的凛冽让她清醒了几分,自胸腹中涌上来的酒意,又将这清醒搅成一片迷离。
绝望与希望的交替,可不是最折磨人心!
月亮渐渐升上来,风声小了些,琴声却越发悲愤和激烈了。像是有一头困兽在笼子里挣扎,它遍体鳞伤,嘶吼泣血;像是有一座火山在冰天雪地里爆发,红色的岩浆,翻滚在冰冷的白雪之上。
寂寞如雪,悲恨如炽。
挣扎、彷徨、不甘心!愤怒、毁灭、不屈服!
君玉忽然就泪流满面。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流泪的,可这琴声,却把她两世的委屈和恨意都勾了起来。
她想起了父母刚离开那会儿,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夜里总是梦见爸爸妈妈回家了,会对她笑,会和她说话,于是她也会笑。爸爸就会骄傲的说,我的女儿笑起来就像个小公主!
在梦里的时候,她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现实。梦醒了,又恨不得现实就是一场大梦。人总是会不自觉的逃避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可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自责、不舍、眷恋,终究都只能化成一句“无可奈何!”这世间,最容易是自己骗自己,最难也是自己骗自己。
上辈子,她从来就没有对此释然过。她知道,自己心里囚了一个魔,一个渴望着破坏和毁灭的魔。
它因为那些被压抑的无奈和恨意而生,理性的囚笼非但没有使它消散,反而使它日益壮大。
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律法和道德并不能给人带来解脱。和平和法制的社会里长大的君玉,在异世,接受起杀人放火这种事情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人心善恶两面,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它们都在那里。而这辈子,没了约束,被囚在心中的魔越发肆无忌惮。
既然善良不能让她解恨,不能让她安心,甚至不能让她活下去,那么,她不介意做一个无情人。
那样的她还是上辈子的君玉吗?是的,君玉的性格中,本就有近乎冷酷的理性。只不过,上辈子的她不敢承认,用笔挖了那么多的坑,勾勒了那么多世外桃源,可没有一个,能骗过自己。
她没有自己臆想中那样美好!或许,人性本就不是那样美好。
面对这辈子的多灾多难,她不假思索的走上了与上辈子完全相反的路。上辈子的她软弱、天真、总想着逃避,而这辈子的她理性、坚强也诚实的无情。
若是有人问她,你如此行事,良心不会感到不安吗,不怕心境留下破绽吗?她大约会浅浅的笑一笑,然后告诉你,前世的所谓良心,早就已经在那一年的花香试炼中消磨殆尽了。人们会不安,是因为他们总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善良而美好的人,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另一面是如此的丑恶狠毒。
而她却要把自己锻造成一个那样“恶毒”的人呢,冷硬、狡猾、不择手段、不留余地。这就好比眼睁睁地毁灭自己,在冰冷的黑暗中,把那些自己一直逃避的,不愿意面对的,人性中的恶念摆在眼前,你不止要承认它们,面对它们,你还要继承它们,放大它们,最终成为它们。
你很明白,自己正在清醒地坠入地狱,沉入深渊,可是,你却只能笑着拥抱无边的黑暗。只因为,在属于生命的游戏规则里,活着,才是无数零前面的一。
人们在得到一些东西的时候,都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成长,大约就是你开始承认,这个世界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美好,你自己,也没有你曾经臆想过得那样完美的过程。
当梦想的伊甸园开始坍塌,当小美人鱼的泡沫开始破碎,那首名为成长的曲子开始响起来。旧的世界覆灭了,新的世界在废墟上重生。
若问那一年的心境试炼中,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她想,自己大约是得到了近乎冷酷的坚强,学会儿近乎无情的取舍。为此,她舍弃了从上辈子继承而来的软弱和天真。
她将这个世界做棋局,局中人都是棋子,自己也是局中黑白纵横里的一枚。苦心谋划,左右筹措,无情牺牲,一切都为了活下去。
山风更弱了,琴声却越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君玉不自觉地又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灌进五脏六腑,混成一种既痛快又淋漓的畅怀。不是说人醉后会更糊涂么,她为什么反而更加清醒?
她听见琴声渐凝,苦涩嘲哳。一声声在她耳边轻问:你为什么要修炼呢?你的道心又是什么?
修仙是为了更强大,修仙是因为不甘心;修仙是因为想反抗,修仙是因为不愿意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只有走到仙路的尽头,才能看到自由和逍遥的曙光。
而如今,她有野心,有信心,也有能力。她苦心孤诣,筹谋算计,乐在其中。
你的道心是什么呢?那个声音又低低的问。
我渴望强大,渴望自由,渴望着能掌控命运。
修道是为洞察世事,辛苦是为明了人心。
洞明!
洞悉世事如观火,明了人心远婆娑。
洞明之道!
四个金光闪闪的篆字在她的识海中翻涌,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如此清晰。
她看见月华如练,清辉如水般流泻在山巅和荒原;她看见荒野的草木郁郁葱葱,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她看见玉园中的百花开得缤纷也灿烂,雨欢树的大叶子在风里招摇。
上一世的爸爸妈妈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们温柔地笑着说:“玉儿,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她又笑了,上辈子,爸爸妈妈离开后,她笑得时候反而更多了。笑,不是使你忘却悲伤,而是使你铭记,你的心有多么苦涩多么煎熬。
痛得狠了,才能狠下心来,剜肉去疮。
又灌下一口烈酒,长相思的滋味凛冽绵长。琴声仍凄恻,然她已释然。
浓郁的木灵力打着旋儿灌进身体,君玉知道,她要等的那个契机终于到来。
见微知著,世事洞明。
在沉下心运转《归一心经》第二层的功法口诀时,她甚至还分出心去想,叶清羽早就派了人暗中跟着她,她可以放心冲关,不必担心那个激的自己心神大乱的弹琴人偷袭。
《归一心经》第二层的口诀早已熟记在心,君玉照着那口诀运转木灵力,很快发现,原本透明灵力运行的小循环又扩张了开去。原本,那个小循环只流经几个窍穴,但现在,它们流经了十个隐秘的窍穴。
运转过一个大周天,君玉便潜心运转那一小股透明灵力。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木灵力中又多了一点什么,除了木源力,还有一丝极细微的生机之力。
明悟道心带来的进益比顿悟还要好。君玉的修为从炼气期四层一路向上冲,最终停留在了炼气期六层上。
她从入定中醒来的时候,满月已上中天。君玉掐了一个除尘术清理掉身上的污秽,方想明白这番机缘的因果。
本来,她被琴声扰乱心神,以至于陷入心魔之中,稍不留神就会灵力大乱,走火入魔。这种事情的后果很严重,幸运的可能只是经脉受创,不幸的却可能就此陨落。
但她反而借着这个契机明悟了道心,所谓福祸相依,不外如是。
琴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但酒意却在这时涌上心来。君玉劫中险生,心神不禁为之一松,便任由自己陷入长相思绵长的后劲中。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抱琴的白衣人跃上山巅来。
云陌本是因为心中抑郁难解,才来这荒无人烟的野地弹琴。可他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外人在。而他那满是不平和挣扎的曲子,竟引发了这个女孩子的心魔劫。
云陌精擅音杀之术,他很明白,自己一个筑基期修士的琴声,会对一个才炼气期的小姑娘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他止住了琴声,来到这个女孩子身后。可心魔劫这种事情,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只能依靠修士本人挺过去。
月光之下,他看着那个女孩子失声痛哭,哭着哭着,却又浅浅笑了起来。
含泪的微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动人的笑容。明明是那样伤心,明明是那样不舍,可她就是偏偏要笑。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笑容呢?他看到那笑容的时候,心中的忧愤忽然就无影无踪。
那笑容分明在诉说:即便这个世界对我如此不好,我依旧会从从容容地活下去。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看着那个女孩子引动了灵气漩涡,看着她不断进阶。
她醒来的时候,他就悄悄隐到了山下。女孩子总是不希望在刚刚进阶的时候见外人的。
可等他再上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却还是人事不省。他这才发现,女孩子的手里抱着个酒坛,两眼一片迷离,俨然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君玉在醉中,隐约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俊逸男修向着自己走来。
她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待瞄到那张桐木琴时,小小皱了皱眉,含糊道:“你就是那个弹琴的人?”
云陌正想道歉,就听那个女孩子把身前的酒坛子一推,笑了笑:“今夜,我请你喝酒!”
她少有任性的时候,但一旦任性起来,那胡来的劲头,绝对让人瞠目结舌。
而云陌居然就鬼使神差地应下了,骤然间抛下规矩戒心,如卸了一层繁重枷锁,他竟然有种隐秘的愉悦。
这样的月夜,这样的相逢,这样的酒!
君玉将手里的酒坛抛给他,自己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坛酒来。
“蝶恋花!”她嘀咕了一句,撕开坛封,就着坛子灌了一大口。
云陌还从来没有这样喝过酒,他席地而坐,也学着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就着酒坛饮酒。
三叶猕猴一族的佳酿绝不是徒有虚名,云陌只一入口,便明白,这必是难得一见的顶级灵酒。
月华皎皎,山风飒飒,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话。
君玉喝着喝着,眼前渐渐模糊,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她不记得对面那个长得好看的男修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走的,反正,等她酒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山洞中了。
醒来的时候,她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就蹭地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洞中多出来的一个人。
叶清羽,他怎么来了?君玉敛了敛心神,道:“主上?”
叶清羽淡淡点了点头,冷锐的目光扫了扫她的身体:“看来,你是全好了!”
君玉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笑了笑:“还好!”
“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君玉顺着他的话道:“一切听凭主上安排!”
叶清羽冷哼了一声,君玉立即改口:“君玉想要一个新的身份。”
她见叶清羽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很快解释道:“我暂时不想把身体痊愈的事情向外公开,楚家盯着我的眼睛太多了,顶着楚君玉的名字,做什么都不方便。所以,我想换一个身份行事。楚君玉这个名字,就让它暂时消失吧!”
“怎么消失?”
君玉偷偷抬眼瞧了他一下,飘飘忽忽道:“主上您是执法堂的堂主,直接把我带进天音阁,应该不难吧?到时候,楚君玉就在门派里宣布闭关,我用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人前。”
还算有点儿心眼!可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自己才是下属似的?什么你都打算好了,我就只管听吩咐就行!叶清羽心中这一个念头刚刚闪现出来,就想起自己昨晚上的所作所为也不大地道来。罢了,主不仁,仆不义,他们就两两相抵吧!叶清羽点了点头:“我会替你安排新的身份,今天下午,东西就会给你送来。在这之前,你还是先不要出现在人前吧!”
“主上所言甚是。”她也是这样打算的。但君玉还是有些意外,今天的叶清羽似乎格外好说话。
叶清羽不欲多留,眨眼就消失在山洞中。君玉忽然一拍脑袋,哎呀,忘了问一问,昨天晚上,她是怎么到这里的来着?
却说叶清羽回了执法堂后,把事情吩咐下去,就屏退了下人,从储物戒指中扔出一张琴来。
他两指在琴弦上轻轻抚弄了两下,眼神渐渐危险。
“焦尾,果然是张难得的好琴!所遇非人,真是可惜了!”话落,手中灵气一吐,古雅的七弦琴瞬间化成了齑粉。
就在这时候,只听“嘭”的一声,一个人影从门外撞了进来。
华渊惊讶地看着叶清羽手底下一摊粉尘:“焦尾,堂主您是说,云家少主手里那张古琴?”
叶清羽冷晲了他一眼,没提这一茬。
这张琴,本是云陌赠给君玉的谢礼。
昨晚,跟在君玉身后的人发现她的情况很危险后,不敢耽搁,立即报给了叶清羽。
叶清羽还是很在乎这只狡猾的小白狐的,特别是在这只小狐狸修炼了《归一心经》后,立即匆匆赶过去了。可到了那里之后,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他惦记着那小狐狸崽子的一条小命,匆匆赶来救人,可那丫头居然在跟一个陌生人对月饮酒,还放心大胆地醉了过去。
心中一时不忿,他就仗着修为和身份将人从云陌身边抢了出来。就连云陌留下的这张焦尾,也顺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1.沈府
1.沈府
天音城虽然是一座修真城市,但也并不是没有凡人在这里生活。别的不说,天音城的灵气浓郁,就是不能修炼,普通的凡人在这里也很少生病吃药,活到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这些人大多是店铺里的小伙计,或者是赶路的车夫。修士不愿意做这些耗费时间又赚不了多少灵石的营生,凡人却不然。对他们来说,这里的客人出手大方,一块下品灵石抵得上纹银千两。在外头累死累活一年也挣不了这个数,在这里一个只要有一个客人愿意打赏就能攒下一笔不菲的身家。
当然,做修士的生意也是要担很大的风险的。修真界可没有什么不杀凡人的规矩,一个不小心惹了仙人们生气,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老刘头做赶车生意已经十来年了,这一天下午,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的阴凉处,静静等候客人们上门。
愿意坐车的都是些小修士,不能驭器飞行,甚至连一个轻身术也不会使,这类人是天音城最底层的存在。
但对老刘头来说,哪怕是最底层的修士,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万万轻忽不得。
此刻,他正曲腿坐在车辕上,脊梁像是大虾一样弓着,以一种相当谦卑的姿态,随时准备着迎接客人。
这时候,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从人群里走了过来。
那小姑娘穿了身月白色的裙子,头发用一根绿色的丝带束起,松散地垂落在身后,嘴角挂着笑容的时候,两颊上就会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她向两边看了看,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脆生生问:“老爷子,这车到兴平镇么?”
“小仙子要去兴平镇?!”老刘头立即站起身来,弯着脊梁讨好道,“从这里到兴平镇,您给十个灵珠就好!”
“哦,那就去兴平镇吧!”小丫头翻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下品灵石,递给老刘头,“不用找了,最好在天还不是太黑的时候把我送到。”
老刘头喜滋滋接下了灵石,撩开车帘子。
“小仙子,您快请上车,老头子保准在半个时辰内到地方!”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我是去清平镇投亲的,你对清平镇熟吗?”
老刘头熟练地套好车,一边挥鞭御马,一边道:“清平镇啊,老头子对那个地方还真是不陌生!不瞒您说,我家大女儿就嫁到了兴平镇一个仙人家里。”
“那真巧!”小丫头高高兴兴道,“兴平镇沈家,你知道吗?”
“您要去沈家?就是兴平镇上跟陆家和秦家齐名的沈家?”
“嗯,就是那个沈家,沈言是我大伯!”
老刘头恭敬中又多了几分羡慕道:“原来您是沈仙人家的千金!小仙子放心,别的人家老头子或许不知道,这沈家却是一定错不了的!”
马车里的小姑娘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玉简,慢慢翻看。
沈玉,这就是她以后的名字了。
楚君玉不能做的事情,都将由这个身份来完成。
马车辘辘前行,在日头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老六头勒了一下缰绳,将马车停稳,弯下腰先开车帘子道:“小仙子,沈家到了!”
“哎,好,辛苦你了!”沈玉将玉简收起来,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张容貌只是普通的面具,灵活地跳下马车。
抬眼望去,入目是一扇饰着白色流云纹的朱红色大门,门上书着“沈府”二字的匾额加了禁止,在暮色微冥的时候,依旧闪着金光。
站在门口的一个青衣小厮做了个揖,问:“小仙子,您来府上有事吗?”
沈玉笑了笑,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淡黄色的玉佩,道:“这是我父亲沈涵留下的玉佩,劳烦小哥拿给沈言伯父过一过目!”
小厮一惊:“沈涵?您是二爷的女儿?”
沈玉红了红眼睛,伤心道:“就是爹让我来这里找伯父的!”
沈家二爷沈涵自筑基后就一直在外游历,这些年来音讯全无。此刻,见了沈涵的信物后,小厮不敢耽搁,忙进了府门,向家主沈言通禀。
沈玉静静站在门口等着,心中默默回思着自己如今的“身世”。她的“父亲”沈涵,十年前出门游历,意外身死。死前,将手里的信物交给了唯一的女儿沈玉,让她回沈家生活。
这个身份是叶清羽安排的,世上本就没有沈玉这个人。但叶清羽给她的,也就是这一个身份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君玉对此倒是很坦然,她是追随于他,而非依附于他。这笔账必须算清楚。
不多会儿,就见一个看上去仿佛五十岁上下的筑基期修士快步走了出来。他眼含悲切,看见沈玉的时候,忽地一愣。
这个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大,却有炼气期六层的修为了。这种修炼速度,放到大世家大门派里都称得上一句“优秀”了。这就是自己那个三灵根的二弟留下的女儿吗?
沈玉见沈言眼中伤怀,也落下泪来,深深一礼道:“侄女沈玉拜见大伯!”
“快起来,好孩子!”沈言忙将小丫头扶起来,“外头冷,咱们到屋里说。”
“嗯!多下大伯。”沈玉道了谢,跟着沈言走进府中。
沈府修得清雅,处处可见亭台游廊,扶疏花木,但却少有人踪。即便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四月,也透着股冷寂寥落。君玉对沈家所知其实也不多,这个家族其实还称不上什么世家,也就勉强够资格被称一声“小家族”。就是现在,这个家里有灵根的弟子也不过十余个。
沈玉跟着沈言来到正堂的时候,正堂里,一个年近古稀的炼气期老修士正不安地走来走去。另外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许的年轻男修默然无声地站着,看起来也是面有凝重。
沈言拉着小姑娘的手,语气伤怀道:“三弟,阿慕,这是二弟留下的女儿,名叫沈玉。以后,就是咱们沈家的五小姐了!”
“大哥,二哥他……”这个年迈的炼气期老修士是沈言的三弟沈明,虽然他比沈言小,但因为一个筑基一个练气,但看上去倒像是沈言的父亲。
沈玉也落了泪,断断续续地说着沈涵的事情:“爹爹跟几个前辈去了盘龙岭……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有回来……爹爹临走前,把玉佩给了我……说是……一个月内,他若是没有回来,就……让我带着玉回沈家……”
“好孩子,莫哭!”见那个四五岁大的小丫头哭得伤心,沈明心中越发酸楚,“我是你三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二哥早前最是照顾我,可是……”
沈言无声叹了一口气:“三弟,玉儿刚回来,你就别引着她伤心了。”他指了指年轻男修道:“这是你大哥沈慕,你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今天天色晚了,我就没让他们过来。明日一早,就让你大哥带着你去她们那里转转!”
“嗯,沈玉见过大哥!”沈玉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勉强笑了笑,对沈慕行了个礼。
“五妹!”沈慕宽厚地笑了笑,轻轻抚了抚这个女孩子的肩膀,柔声道,“我是你的大哥,以后,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啊,这四个字真是暌违好久了!沈玉心里一叹,道:“我记下了,多谢大哥!”
沈言到底是做家主的人,很快就从悲伤中振作了起来,修士寿命悠长,见过的生生死死太多,而他又是家主,他没有权利沉湎在伤痛之中。
“玉儿,你今年多大了?你爹也真是荒唐,有了女儿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提都没跟家里提过!”他倒是不怀疑沈玉是冒充的,因为沈玉的资质一看就是属于上佳的那种,不管在哪里都算得上小天才一枚;再说了,他们沈家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图谋的。
沈玉迟疑了一下,眼底现出怀念之色。
“我娘是凡人,爹爹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他回家的时候,我已经三岁了。今年,我应该是五岁!”
“那你娘呢?”
沈玉哽咽了一下:“我三岁那年,她就因病去世了!”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沈言没有多问这些伤心的事情,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条玉尺,“大伯看你进境很快,灵根资质应该很好。先在我这里测一下灵根吧!”
沈玉应了,伸手握住玉尺的一端。顿时,玉尺之上,红绿之色交相出现,煞是好看!
沈明眼睛一亮:“木火双灵根,木十成,火二成,是炼丹的好苗子啊!”
“二弟当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沈言亦道。悲伤之中,这或许是唯一能慰藉些人心的事情了。
而沈玉也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是真的很吃惊,她的火灵根居然从一成变成两成了,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莫非,是因为自己年纪小,灵根还没长全的缘故吗?
2.宿慧
一席或追忆或宽慰的话毕,沈慕主动送自己这个小妹妹回住处。
两人穿过几道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座种满了竹子的小院前。沈慕指着那园子道:“五妹,你先住在听雨阁,这里是以前大姑姑的住处。”,
沈玉抬眼望去,只见那竹林被朦胧的夜色染成了一片墨绿,在有风的时候,飒飒作响,将本就寂静的院落衬得有几分荒芜。
两人前后走进院子,一名十二三岁的青衣少女在门边深深拜了下去。
“大公子,五小姐!这名少女模样清秀素净,却并无修为在身,沈玉明白,这大约是家里做下人的凡人女子。
沈慕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少女,略有些严厉道:“素兰,以后你就在五小姐身边服侍。五小姐刚回府,凡事你都多上些心!”
少女忙又行了一礼道:“素兰明白!”
沈慕转头对微微有些沉默的沈玉道:“五妹,家里有灵根的女孩子身边都会配一个侍女,这是规矩。”
沈玉笑了笑道:“大哥,我明白。”
“那就好!”沈慕也笑了笑,怜惜道:“明早我再带你去见其他几个同辈,他们都很好相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吃饭,早些安歇!”
沈玉点了点头:“玉儿记下了,大哥,我们明日再见!”
“明日再见!”沈慕说完这句话,也站起身来,慢慢离开了听雨阁。
微冷的夜风拂过竹梢,发出一阵宁谧的“沙沙”声。沈玉看着这院落的名字,总是不自觉地想起“竹露滴清响”这句诗来。竹林听雨,真是个雅致的名字呢!
听雨阁的环境还算不错,在素兰的服侍下,她用过晚饭,换了衣服,却没有去睡觉,而是把素兰喊过来闲聊。
沈玉并没有刻意扮成小孩子的模样,修真界的孩子都不像是孩子,素兰也不觉得奇怪。
“府上跟您同辈的小姐公子共有四人,您已经见过大公子了,还有二小姐,三公子跟四小姐。”素兰道。
这些沈玉都知道,沈府如今就只有沈言一个筑基期修士,有灵根的小辈有四个,大公子沈慕和四小姐沈月是三灵根,三公子沈墨与二小姐沈嫣是四灵根。
“明日,我需要准备些礼物吗?”沈玉想了想问。
素兰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姐您还小呢,用不着准备什么礼物。”
沈玉也失笑摇了摇头,她都快忘了,自己才五岁呢!
沈玉不同于楚君玉,楚君玉是冷锐乖张的,沈玉则是和善宽容的。既然要改头换面,那么,她就换得彻底一些。
而此时,正堂之中也不平静。
沈言眉头紧锁,沈明面上愀然。
沈言重重叹了一口气,苦涩道:“二弟不在了,玉儿虽然资质好,可要成长起来还得一段时间,陆家上次提的那件事,我看还是答应下来吧!”
沈明猛地站了起来:“大哥,我不同意!玉儿虽然小,但只要以后进了天音阁,咱们沈家在兴平镇还不是稳稳当当的,用不着求去他们!那陆家是什么人家,你还不知道吗?就陆温那好色成性的小子,哪一点配得上我大侄女?”
沈言的声音苦的能滴出水来:“三弟,我又何尝愿意呢?可是,我这辈子怕是没希望再进阶了,咱们沈家就我一个筑基期修士,陆家和秦家都有两个。我就怕,等不到三年之后天音阁开门收徒,咱们沈家就能让人生生吞了去!”
沈明颓然坐了下去,脸上露出悔恨交加的情绪:“对不住,大哥,都怪我,若是我能筑基的话,你也不用这般为难!”修士一旦过了五十岁,再成功筑基的希望就不大了。炼气期的修士寿数与普通人无异,他已经过了七十岁,基本指望不上了。
沈言摇了摇头,眼中漫上一层水光:“也怪我,二弟外出历练的时候,我若是能多劝上一劝的话,他也不至于客死他乡。”
“这怎么能怪大哥!”沈明狠狠锤了下竹椅的扶手,却也说不出话来了。浓重的暮气从门窗里漫进屋子,给一切蒙上了一层死灰。
却说沈玉跟素兰说了会闲话,这个凡人少女也渐渐跟她亲近了许多。素兰觉得,自己服侍的这个小主子和善聪慧,不管什么都一点就通,是个相当好伺候的人。
若是朝华姐妹也在的话,她们应该会赞同后一点,至于前面一点,呵呵,她们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跟和善二字搭不上一点儿边。
素兰退下后,时间还早。沈玉照旧临了半个时辰的字帖,又将画符的一套东西取出来,画了几十张一品符箓。
这次的成品里有三成是上等,她对此很满意。
之后,沈玉将符箓收进储物袋里,将那部专门给凤凰们修炼的《凤炎舞》取出来,细细研读。
《凤炎舞》是一部火属性功法,全卷只有三个大招。
第一招名火耀九重,第二招名百鸟朝凤,第三招名浴火涅槃。瞧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同凡响!
修炼这部功法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自己的真火凝成一只凤凰模样。
沈玉先在房间里用灵石布好了阵法,便开始尝试着凝火成凤。她之前也练习过凝火为莲,能勉强凝出一朵单层的莲花。
而这一次,她只试了几次,就发觉,凝火为鸟比凝成莲花要容易得多。
神识附着到火焰之上,慢慢调动着火焰变形,不久,一只肥头肥脑的鸟儿就成了形。
她再控制着火焰让这只鸟儿瘦下去,谁知,刚刚缩回去的部分又自发涨了出来,呈现出来的还是一只大胖鸟。
短小翅膀大脑袋,这哪里是凤凰,分明就是一只吃撑了的企鹅嘛!
她再此尝试着给这只肥企鹅瘦身,可惜,那火焰却铁了心地跟她对着干,每每瘦下来,都立刻自发涨回去。
沈玉再迟钝,也知道情况不对了。好似还有另外一个意志在掌控着自己的真火,那股意志平时都在休眠,而这一次显然是因为某些原因,突然醒了过来。是“凤凰”这个形象唤醒了它吗?
她将神识探进火焰,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
时间无声流逝,她的额头上渐渐冒出了汗水,脑袋也因为神识使用过度一抽一抽得疼。
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捕捉到一丝细微的神魂波动。
“总算找到你了!”
若是这件事发生在修炼之初,她或许会以为,那是原主的魂魄,但如今却绝对不会这般想了。
这个修真界也有所谓“夺舍”之说,但“夺舍”要求承受神魂的身体和主动夺舍的魂魄都得有筑基期的实力。
可就算是如此,夺舍之身也几乎没有机会化神。而且,身体和神魂不相和也很容易被看出来,想瞒都瞒不住。
她若真是身魂不一,不说瞒不住楚天行和叶清羽那种老狐狸,就是君晟,也很容易发现端倪。
可是他们都没有怀疑过,哪怕她表现的那么“不天真”。
修真界还有另外一种比较少见的现象,就是“宿慧”。
若是母亲怀孕期间,不慎让胎儿的神魂受损,这个胎儿就有很小的可能觉醒所谓“前生”的记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滑胎。
她出生后整整一年,这个身体都呈现出一种“痴傻”状态,这分明是神魂受损后被迫休眠之象。而后来突然醒来,又带了上辈子的记忆,可不就是所谓“宿慧”嘛!
她这具身体还真是奇怪,它似乎总能自发地将伤害降到最低。本源亏损,它牺牲了双腿保全了性命;神魂受创,它自发沉睡觉醒了“宿慧”。
当然,她更想知道,她的母亲在怀着她的时候到底遭受了什么,把这个小小的胎儿折腾成的这般凄惨。
沈玉还记得君绮珊入土时的模样,像极了生命精华耗尽,被采补过度的模样。于此,楚天行有嫌疑,但又不大像。
她越想越乱,索性将这一茬放下,先把自己真火中这个陌生的来客请出去再说。
沈玉将真火收回丹田之中,狠了很心,将自己的元神从识海调出,送进丹田之内。
她的元神跟自己这辈子的模样一模一样,这也是她相信自己就是这具身体主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炼气期的元神不能离体,但在体内活动活动还是无妨的。
沈玉驱动着元神,缓缓探进丹田中的那一簇真火之中。
元神散成一张薄薄的网,从一头向着另一头搜索。很快,就堵住了另外一个细弱的神魂。
那网收紧,将那细弱的一点神魂紧紧包围。
这时候,一个惊怒的声音传进了沈玉的元神中。
“小辈敢尔!”
沈玉不理他,这种寄生在自己身体中的异物是绝对要彻底绞杀的。
魂网包着那个小元神,蓦地收紧。那一点红色的元神也是个烈性子,竟忽地爆裂开来。
玩大发了!沈玉但觉神魂一震,头痛欲裂,好在那个寄生魂也彻底没了影踪。
她将元神撤回识海,慢慢在床上躺下。
寄生魂自爆的时候,还是有些微记忆碎片被她的元神吞噬掉了。
沈玉没心思去管那些残断的记忆,《归一心经》在神识的控制之下,慢慢运行起来。她将木灵力调到识海之中,灼痛的元神就像是淋了一场雨,虽然还是疼,却在慢慢好转。如此煎熬着过了一夜,才觉得稍稍好受一点儿。
她没精打采地起了床,识海中忽然跳出一团陌生的信息。
沈玉驱动神魂浏览过那团信息后,就缓缓笑了笑,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还真是凤火啊!”她好像明白,自己这个身体为何如此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