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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正宗全文阅读

作者:Deathstate     魔门正宗txt下载     魔门正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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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兵解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香格里拉。天香苑

    “久违了,老板娘。”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大芋头啊!怎么今儿个心情不错吗?听说你前几天转了死性,和个小姑娘一起鬼混,到山里去玩了一圈,怎么玩成这一身狼狈德行啊?”

    “我想取回暂寄此处的那样东西。”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记错日子了,离一年期满,还有个两天不是吗?”

    “没错,我就是要那样东西。除此之外,还请你带话给一个老朋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随你吧!话我会带到的。不过,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等下还要赶路吗?”

    “嗯!我还有远行,明日月正当空之前,我要赶到蜀道的兔儿坑。”

    “呃!这倒是奇事一件,快马三天的脚程,你一天就到,你真以为自己学会千里缩地法啦!”

    “放心,套句以往的老话,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会做到的,因为,我是个天才。”

    是的,为了要完成这项任务,为了要成功驾驭剑气,自己必须要成为天才。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儿坑。地底建筑

    他叫陈由,是一名骑士,出身于武炼的没落贵族,现在是狼嚎骑士团的一员。

    以他这等功夫,与团里一众好手相比,自是永无出头机会了。

    陈由不是没有想努力,他还曾经亲往东方武术本宗白鹿洞书院求学过,可是,人的天份未足而一,成就自也有高下之分,他苦修数十年,也仅能练至最低位的骑士,反而是颇通文事,*着和狼嚎骑士团的团长相熟,加入了狼嚎。

    同伴们谁也看他不上眼,碍于他的特殊身份,也不好要他去冲锋陷阵,最后,一个骑士就此沦为打杂的小角色。

    这天,他奉命来看守祭坛,顺便整理一下杂物,打扫一下祭坛四周。

    一起当班的同袍,开了小差去喝酒,陈由无奈,嘴里嘀咕着,清扫地面的碎石。

    蓦地,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在石壁上,有个突出物紧紧钉着,陈由好奇心起,走近一看,赫然发现,一柄沉香木制的折扇,雕刻精致、金佩玉,大非凡品,扇子的尾部,有一半没入了石壁之中。

    看这样子,扇子是给人以重手法,掷入石壁,因为壁面剥落,才显露了出来,能将这样一柄遇力即折的折扇,没入坚硬的石壁,出手人的内力深厚,可见一斑。

    陈由心中暗自骇然,伸手将折扇拨出,却见那折扇上似有字迹,摊开一看,白白的扇面上,题了首小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白鹿洞为汉学大宗,弟子均是文武兼备,陈由学武不成,在鉴赏文艺上,倒是远较其他骑士为强的。

    此时但见词义悲切,自生一股解不开的哀愁,陈由本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脱口赞道:“好词。”

    陈由将词细读一遍,又鉴赏起扇子上的书法,又不由得摇起头来,词意既是忧怀,又兼叙亡国之悲,照理而言,写起来的字,不是剑拨弩张,要与敌人分个生死,便该是骨瘦峥嵘,显示其忧愤难解。

    但这人的书法,一昧求雅,便显得娟秀有余,而刚直不足了。

    陈由心想,便是这等窝囊气,无怪会有亡国之耻,只是,这字迹,为何恁地眼熟啊……

    反过扇面,另一面上,画了副极精美的鸳鸯戏水图,花开并蒂,树结连理,鸳鸯交颈,正是一派绮妮风景,扇的左侧,填了首风流艳词。

    “花明月黯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当陈由瞧清了这词,确定了填词者的字迹,三魂七魄全吓飞到九霄云外了,他知道,前两天在此地大闹一场,杀死不少团员的人是谁了,这字迹,他曾在白鹿洞看过,这下大事不妙了。

    “头儿,头儿,不好了,咱们惹上大麻烦了”陈由大声惊呼,跑去报信去了。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兔儿坑

    平静的午后,因为天气已凉,显得有些萧条。

    二十几个骑士,负责在广场上守备,他们待在往地下建筑的门口前,三五成群,喝着老酒,玩牌嬉闹。

    负责搭建东西的奴工,已在昨天晚上通通灭了口,善后处置也做好了,只待今晚月圆,契约时间便告终止,他们便可以扛着能源块,打道回府,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不必再困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了。

    由于上次的怪异爆炸,骑士团炸死了四分之一的组员,损失惨重,有鉴于人手不足,外头的搜查网全部撤回,守好大门口就行了。

    突然损失这么多成员,对狼嚎骑士团的伤害非常大,但大多数的骑士对此都无动于衷,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为利而聚,少个人便可以多分点,自是上上大吉。

    不过,那个敌人也真狠毒,居然用这么厉害的火药,实在是太卑鄙了。

    蓦地,一声尖啸,似若九天龙鸣,清亮震耳,由远至近,打远方传了过来。

    几个骑士抬头张望,却见远处天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以极高的速度飞射过来。

    影像渐渐清晰,一个骑士眼尖,看到飞来物竟似个人形。

    “仙人,是仙人啊!”

    大陆上,有飞行能力的人形种族,虽然稀少,却非没有,不过,要以如此高速飞行,那是万万不能。

    传说中的天位高手,也能凭特殊功法飞行,但这骑士乍见人形急飞,第一个反应便是天仙降临。

    骑士揉揉眼睛,正想再看清楚些,只见那物体已然不见,跟着,很难以想像的,左方山上,传来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

    轰隆!

    骑士吃了一惊,推了推同伴,说道:“不得了了,有仙人飞在天上撞山啦!”

    同伴的手气正顺,给这么一推,没好气地道:“你发什么神经,这种地方连老鼠都不肯来,哪来的仙人,去去去,别碍老子发财。”

    那骑士自己想想,心里也觉得好笑,哪有仙人还会撞山的,就是魔导师也没这么蹩脚的。

    不,怕是自己眼花,把流星当成仙人了,大白天见到流星,嘿!不知是什么兆头。

    一行人吆喝几声,重新又玩起来。

    过了一会儿,左侧的草丛,发出“沙沙”声响。

    听到这声音,骑士们纷纷停止动作,累积的经验告诉他们,有东西接近了,而且从声音来判断,是人。

    几个骑士站起身来,正要去搜查,却见如人高的长草向两边分开,一个银发男子缓步踱来。

    这男子的脸色很差,虽然银色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狼嚎骑士们还是有这种感觉。

    他的呼吸,好像拖车的老牛般粗重,走起路来微微摇晃,连身体都在发抖,彷佛随时都会倒地似的,完全是一副身染重病的样子。

    (哪里来了个死病鬼?)

    狼嚎骑士们皱起眉头,他们当然不是善男信女,不过,看到这样的一个病汉,还是让这些人的心头一阵不快,总是怕自己给传染了什么怪病。

    银发男子缓缓站定,又好像站不住脚似的,连忙用手里的剑拄地,撑住身子。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原来还有柄剑。

    不是光剑,那么,是什么宝剑吗?

    骑士们定睛看去,但见剑长数,远较一般的长剑为短,像柄匕首似的,剑身黝黑,黯然无光,隐然有锈掉的斑驳,当他们仔细一瞧,赫然发觉,这男子手持的,竟是柄木剑。

    会在这时候到这种地方的人,不管外形如何,都不会是普通人,可是,单只是眼前所见,这男子根本不劳他人动手,自己就奄奄待毙了,再看他手中长剑,废人持木剑,狼嚎骑士们实在提不起多少的警觉心。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感觉不出,这男子的身上,有多强盛的气。

    气,可以说是“能量”的简称,也是大陆上判断强度等级的通用知识,凡是水准以上的高手,无论是骑士或是魔导师,身上都会有强大的气,即使身在伤病中,气仍然是凌厉盛大。

    尽管高手们往往会对自己的气息加以掩饰,精华内敛,不形于外,但是,从这男子的一举一动,骑士们可以清楚的感到,他没有隐藏。在这病鬼的体内,连一点可观的气都没有,他病得就快没命了。

    男子重新站定,开口问道:“两天前的那个女孩,现在还在吗?”

    令人奇怪的,尽管身体摇摇欲坠,男子的声音仍然悦耳悠扬,恍若乐器鸣吟。

    “她在……”

    一名骑士本能地回了口,话甫出口,立刻惊觉不对,只见同伴们怒目以向,讪讪地退回队伍里。

    听闻爱菱无恙,李煜笑了,当初弃下爱菱,纯是冒险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并没有多少把握狼嚎骑士团当真会救治她,现在知道她已然获救,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剑气已然发动,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要尽速料理此事。

    “交出那女孩,再交出黑曜镜,大家便可相安无事……”

    说到一半,李煜苦笑,为什么要问明知道结果的问题呢?

    而自己所用的言词,也实在是了无新意啊!

    果然,还没等他说完,骑士们先是一呆,继而爆发了活火山般的盛怒。

    “臭小子,发什么神经。”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找死的是不是?”

    “罗唆什么,马上宰了他。”

    讲归讲,这男子的诡异现身,总让他们忌惮几分,加上人人都是自私,希望由同伴抢先出手,因此,骑士们骂声连天,却没人肯率先动手。

    李煜摇摇头,叹道:“真是有辱骑士精神啊!不想动手的话,也可以,你们让开一旁,我就这么进去,大家两不相干。”

    说罢,也不管他们回应如何,开始慢步前行。

    骑士们均是一愣,这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自己不杀过去,他已该酬神谢佛,现下居然主动*过来,真是不要命了。

    不过,因为这样,骑士们更是不愿主动出手,怕这痨病鬼是真的身负绝技,自己贸然上前,可大大的划不来。

    可是,他仅孤身一人,自己这方却有二十来人,要是就给他这样虚张声势唬过,别说到时候头儿责罚,日后传出去,自己这伙人脸上无光,还怎么做人啊!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一个骑士瞥见了李煜右手的伤痕,喜道:“大家不要给他唬住,这人的右手早就废了,还用什么剑?”

    狼嚎骑士们闻声,看向李煜右手,只见白皙的手掌上,布满了歪七扭八的伤痕,显然早给人挑断神经,没有使剑的能力了。

    也有人猜想,这人会否使左手剑,但自始至终,李煜一直是以右手持剑,看来不可能是左撇子。

    再看他有气无力的动作,所有的骑士都不相信,这人还有办法举剑迎敌,这样一想,原本压下的愤怒,现在全爆开了。

    “兀那小子,胆敢欺骗你家大爷。”

    为首的一名骑士,将光剑抽出,对着这可恨的骗子,一剑劈下。

    “刷!”

    没见到李煜有什么动作,只是把木剑斜斜抬起,随手一刺,也不见得有多迅捷,却是后发先至,在那骑士的咽喉,开了个血洞。

    骑士闷哼一声,颓然而倒,后面的同伴见了,还以为他招数太过明显,给人家碰了巧,一剑杀毙,当下改变战术,光剑半空挽了个剑花,招数灵动,剑光笼罩李煜胸腹间五处大穴,同时伏下三记后着,只要李煜闪躲来势,便立刻将他砍做两截。

    哪知李煜虽还是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对着来招,只轻轻一剑上挑,穿过来招。

    这没啥力道的一剑,竟还是后发先至,刺中骑士眉间,当场毙命。

    连连丧生两名同伴,后面的骑士吓了大跳,估不到这小子的剑法如此诡异。

    “小心,这小子的剑法有古怪,大伙并肩子齐上。”

    几个眼力好的骑士均已瞧清,这银发男子,步履虚浮,出剑时软弱无力,显然不知为何,弄得身上半分内力也无,只是凭着一手诡异的剑招,脱得大难而已。

    此时,人人都是同样的想法,暗道:“你剑法虽怪,但经脉既断,剑上无内力随附,招数再妙也是有限,手上拿的又是木剑,一碰即折,只要运力于剑上,逼你硬碰硬,管你剑法再高,也是死路一条。”

    存着这样的想法,七个骑士相互一瞄眼色,大喝一声,将李煜围在中央,共同出招,人人均提起了十成内力,横劈直砍,想说如此一来,双方无异比较内力高低、兵器优劣,又是七人同时出招,任这小子剑招再妙、出剑再快,了不起能伤个一两人,乱剑之下,也必给砍成了肉泥。

    剑如暴雨骤下,这七人中,有两名内力甚佳,七人合力,更是势不可当,剑刃上甚至隐有风雷之声。

    只一时之间,四方都是剑刃劈风之声,声势惊人。

    却闻七声闷响,劈风声嗄然而止,骑士们着胸口,先后倒地,他们左胸心房,给一剑洞穿,位置竟是毫无二异,人人面上都是一副惊恐之色,彷似在刚刚的战斗里,见着了最难以置信的东西。

    适才,当数柄光剑,或攻胸腹,或削足履,自七处先后攻来,便当剑刃将及身时,李煜抬起手来,递出七剑。

    本来,七处攻击虽分先后,但及身时间却是相差无几,任你速度再快,连挡带闪,身上也难免被刺出三四个窟窿,就算是遇到绝顶高手,闪退格挡之际,也必然有迹可寻。

    但李煜就这么举手发剑,去势不急不徐,却抢在所有光剑之前,刺穿了骑士们的胸膛,而且,每个人的剑伤落点,都是同样的位置,不失分毫。

    更惊人的是,当其中两名骑士惊见如此神技,连忙撤招急掠,而李煜的剑长未满两尺,再加上手臂长度,也不及两丈,敌人退至丈余开外,又是分两个方向而退,照说,该是再也伤不着他们,哪知道脚方落实地,两名骑士胸口一凉,就此人事不知。

    余下的十来名骑士,乍见此景,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生手,可却也从没见过这等剑法。

    从倒地的尸体看来,每个人都是单纯的被剑刃穿心,并非是被内家高手震断经脉而亡,这人的剑上确实是没半点内力。

    要说是剑招精妙,令人招架不住吗?

    这也不对,他出的每一剑,平平无奇,全无半分奥秘之处;那么,是出剑太快,挡无可挡吗?

    这更加荒谬了,刚刚他一剑毙七敌,速度虽不慢,可也绝对谈不上迅捷两字,一招一式,全给看的清清楚楚,何快之有?

    从头到尾,这人的剑法,既非威猛绝伦,也非轻翔灵动,与一切上乘剑法的要诀大相迳庭,可偏生就无人能招架他一剑,这样的剑招,只能用神奇两字来形容。

    不,他的剑,甚至连剑招都算不上,就只是重复提腕、递出的动作而已,这等三岁顽童也会的动作,怎能算是剑法?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剑法?

    现场鸦雀无声,这诡异莫名的剑,让骑士们都傻眼了。

    李煜闭目站定,轻轻抖去木剑上的血渍。

    自他收剑的那一刻起,银发之下,脸色忽地恢复了光彩,身体的颤动也渐渐停止,整个人站的笔直挺拨,一扫适才奄奄病容,全身上下,竟尔散发出横扫千军、锐不可当的气势,神彩飞扬,完全是高手的姿态,他睁眼横视,迈开大步,昂然向前走去。

    见到李煜前后判若两人,骑士们的心里凉了半截,估不到这人扮猪吃老虎,先示敌以弱,再暴起伤人,自己可上了大当啦!

    这人用的不是剑法,世间哪有如此剑法?定是使了什么妖术,对,这人使的是妖法……

    这人是魔导师!

    一想到这个答案,骑士们纷纷点头称是,斗志全消。

    败在这么厉害的妖法上,再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以他们十位数的人数,全体再一次上前围攻,未尝没有一拼之力,但狼嚎骑士大多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只要想到有送命的可能,珍惜皮肉犹恐不及,哪里还敢上前硬拼。

    再加上,只要一想到对手是魔导师,大陆上的骑士都会有一种几近是惧怕的厌恶感,那是对未知事物的正常反应,而现在,当骑士们把未知和魔导师划上等号,强烈的恐惧感立刻紧攫住他们,只见几个骑士脸色倏地变白,大叫一声,向后逃去。

    “大敌当前,临阵退缩,该杀!”

    后方大门传来一声暴喝,一柄两尺余长的厚背长刀,打横斩出,将正自奔逃的数名骑士,拦腰斩作两段。

    “副……副团长!”

    见着长刀,骑士们均知来者身份,恭谨地弯腰行礼。

    “平时只晓得吃喝玩乐,仗着光剑耀武扬威,全然没想过提升实力,哼!光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就让你们屁滚尿流,真是一群饭桶。”

    一个铁塔般的高壮汉子,从洞门大步走出,声若宏钟,又是蓄力喊出,只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这番话大有见地,狼嚎骑士团成员,虽是大多配戴光剑,但能发挥其真实威力者,十人也不见二三,换言之,光剑仅不过成了华美的装饰品,遇着大敌,非但无法克敌致胜,自身反遭其害。

    李煜停下脚步,见着此人相貌,心下一凛,认得他是朱鸟骑士团的成员,名叫公孙雄,曾随王五学刀一年,算是武炼西南一霸,名头颇响,却不知怎么会到这里来当副团长。

    骑士们见到副团长亲至,如吃了定心丸,知道这副团长武功甚高,有他压阵,管他是什么妖法,也只有碎尸万段的份。

    公孙雄走至李煜跟前,见他手持木剑,登时面露不屑之色,对左右道:“你们拿把剑给他。”

    跟着对李煜说道:“报上名来,本座刀下不杀无名之人。”

    一面说,一面轻抚长刀,他这刀几乎有一个人高,若非他这样的巨汉,当真是谁也使不动。

    刚才李煜连挫多人,公孙雄在旁看的清清楚楚,虽想不透其中奥妙何在,但他武功本强,又有独门绝技傍身,自也不将这小小战果放在眼里,认为最终理由,还是这班酒囊饭袋太过脓包所致,自己亲自出手,哪怕这银发小子不手到擒来。

    拨开掷来的光剑,李煜微一扬眉,笑道:“真巧,敝人剑下却专杀无名之辈,像你这等货色,问来作啥?”

    言下之意,自是认为阁下也是一招毙命的货色,问名字有何意义。

    公孙雄差没给气的七窍生烟,过往对敌,敌人还不用见他出刀,单只是见到两方身形上的差距,便吓的魂不附体,那里见过这等倨傲角色。

    以他身份,便是一刀将这小子毙了,也是颇不光彩的事,心下犹豫,只听得李煜笑道:“阁下来当这劳什子的副团长,给你们大统领知道了,只怕不会放过你吧!”

    公孙雄登时一惊。

    王五待人宽厚,不干涉骑士团加入别派组织,但狼嚎骑士团干的是盗贼买卖,伤天害理的事不少,传了出去,自己必大祸临头。

    自己因为贪财,受聘加入狼嚎,为了隐密起见,近十年来已极少露面,哪想到会被这男子一眼便认出来。

    这小子万万不能留着。

    隐私给人一语道破,公孙雄心下不禁怯了几分,重新打量眼前敌手,惊疑不定。

    朱鸟骑士团对当前大陆上的各个高手,都有长期集资料,可是公孙雄却从不记得,哪个势力门下有这样的一号人物,正自迟疑,却见旁边的手下,以狐疑的眼光望着自己。

    公孙雄忙叫不好,狼嚎骑士团的维持,全凭实力,若是让手下怀疑自己实力,那往后可就麻烦了。

    再转念一想,朱鸟骑士的身份,绝不能泄漏,否则让大统领知晓,纵然他不追究,其余的朱鸟骑士也计绝不会放过自己,不管这小子是什么人,眼下都非得杀了他灭口才行了。

    主意拿定,公孙雄大喝一声,挥刀飞斩,他已拟好了战法,先以喝声令对方脑袋一昏,再趁机出刀,一举制敌死命。

    他见过那神出鬼没的剑招,暗忖没有避开的把握,便不敢放手而为,刀招有七成是守势,又将护身气劲提至最高,暗自寻思:这人手中所持又非是神兵利器,自己偷师石家的大地金刚身已有相当火喉,就算给刺中,也足以震碎木剑,何来可惧之有。

    “白鹿剑、朱鸟刀”之名,威震大陆,由他这样的好手施展,更非寻常,再加上巨刃助威,发出的威力较早先七人合击,有过之而无不及,只震得地上尘土飞扬,视线不清,李煜似毫无还手之力,给长刀逼得倒退连连,败象纷呈。

    骑士们见到副团长虎威,纷纷张口叫好。

    公孙雄也颇是得意,原先的料想果然不错,这小子的内力不继,不敢与自己兵刃相碰,倘若刚刚给他虚张声势吓倒,那这个人可就丢大了。

    公孙雄手底加劲,要在下一招将李煜瞬间砍为四截,藉此在手下面前显威。

    长刀快斩,公孙雄喝道:“报上名来,莫做无名之鬼。”

    “无知蠢物,我瞧在王五面上,屡次相让,你竟连这也不知?”

    李煜怒斥一句,对着敌招,还是一模一样的姿势递出剑去。

    乍闻此语,公孙雄心惊肉跳,忙把全身功力运至臂上,大地金刚身威力发挥至最强,使劲斩出,要恃强破去这一剑。

    虎啸似的刀风,瞬息间充满整个天地,震的众人头昏脑胀。

    旁观骑士忽觉得几滴热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沾来一看,竟是鲜血。

    只见李煜、公孙雄对视而立,一道丈许长的刀痕,在地上劈出深坑,直至李煜脚底。

    过一会儿,李煜身体颤动,连退数步,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狼嚎骑士大喜,以为副团长将这会妖法的小子杀毙,连忙开口欢呼赞扬,趁这机会大拍马屁。

    “锵当!”

    欢呼之声刚出口,只听得公孙雄虎吼一声,仰天便倒,手中长刀,连带他那壮硕身子,一齐断成两截。

    骑士们腿都软了,他们知道副统领的武功极高,刀法威猛不说,单是那一身硬功,水火不侵,便是他们以光剑一齐斩下,也是毫发无伤,而今居然给人用木剑拦腰斩作两截,这银发小子的妖法,可实在是太恐怖了。

    会硬功的尚且如此,那不会的岂非死的更难看!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声,骑士们拨腿便往洞里跑,就恨爹娘没再给自己生两条腿,人人争先恐后,丢下犹自呻吟的副团长,一溜烟地跑进洞里去了。

    公孙雄滚地痛呼,他内力深湛,一时间不得断气,给折磨得鬼嚎似也。

    只见他两眼暴瞪,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战败,适才对招,他的刀足可将上好花岗岩劈成碎粉,本来以为猛招之下,那小子必死无疑,哪想到李煜反手一剑,木剑笨钝,剑上又是半分内力也无,但这滞拙的一剑,却切菜切瓜般地,断了他的刀,还将他的人也砍做两段,可真是奇哉怪也。

    这是什么剑法?

    公孙雄身为朱鸟骑士,见识过各类神剑,可世间哪有如此剑法,无视强弱、快慢、软硬、巧拙、多寡,甚至连距离也不管,一剑递出,定教人亡命其下。

    蓦地,公孙雄想起一事,大统领曾提过,世间有这样的剑,那是在极远的大海彼岸,另个大陆,有一名无双的剑豪……

    他瞪大了眼睛,呻吟声中,惨呼道:“不动真剑!你这是不动真剑……”

    话说到一半,已给李煜刺穿咽喉,就此气绝。

    “答对了,你还挺聪明的嘛!”

    公孙雄的武功,在江湖上本已算是不弱,只是倒了八辈子霉,撞着这个大煞星,这才死的如此狼狈。

    轻轻抖去剑上血迹,李煜冷笑道:“不过,该聪明的地方不聪明,死不足惜!”

    清除了门口的障碍,李煜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入大门内。

第一章:祭龙台

    展开轻功,李煜在地道中飞驰,朝爱菱气息所在之处,快速逼近,他脚底如飞,手上更是不慢,路上被他遇到的狼嚎骑士,顺手一人一剑,全数给宰掉。

    所有的骑士,都存着同样的念头,他们丝毫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会死在这等剑招之下。

    而李煜此战之所以能无物不克,其中的奥秘,便在于体内的一道剑气,不动真剑。

    不动真剑!

    风之大陆上的剑客,大概没有什么人,会知道这路剑法,但是,像陆游、山中老人、天草四郎、忽必烈……这类的绝顶高手,都曾听过这样的一个神话。

    在遥远的大海彼方,异国的大陆之上,曾有个人,*这样的一路平凡之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他的剑锋之前,一切的内力、招数、神兵、魔力……皆等于无,不管是多么厉害的高手,都只能在这平凡一剑下,俯首称臣。

    人们对这样的剑法,感到无比敬畏,将之尊称为“不动真剑”。

    当日这绝世剑神过世后,这莫可抵御的剑,成了最美的神话,未再一现于江湖。

    可谁也想不到,数十年后,这套幻影神技居然远渡重洋,在李煜的手中重现。

    当李煜奄奄一息,将绝命于金陵城时,为一老者所救。而这老者,便是当日的剑神,在炎之大陆亲手创立自在门的一代奇人,萧寒山。

    萧寒山少年时,为绯樱帝国王家图书馆杂役,藉着职务之便,饱览各家经典,他天资本高,又是终日钻研,短短十年,居然成为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大学者。

    相传,世间各法练到极至,突破最强的太天位境界后,可修成“终极”,得到媲美主神级神明的至尊力量。

    萧寒山天生体弱,不能习武,加上经脉特异,连最粗浅的内功也练不成,医者判断,他至多不过四十之寿。

    一日,萧寒山跌坐于树下,苦思万物生化,循环不休之理,不料树果落下,正中脑袋瓜子,也不知是他福泽深厚,亦或是天意弄人,居然成就了这千古奇缘,把精神烙印嵌进终极境界。

    萧寒山仰天长笑,悟“天流不动剑”。自此剑试天下,终其一生,虽非举世无敌,却是纵横宇内,未尝一败。而后创立自在门,收徒数人,影响所及,牵动了日后炎、冰大陆的天下大势。

    萧寒山手建自在门后,反思其毕生所学,创出无数神妙武功,授予门徒,但这“天流不动剑”,却是无论如何传不了人。

    天流不动剑,追本溯源,乃属“终极”武学。

    而终极之境,乃人体突破一切极限,白日飞升前的最终阶段,古往今来也没多少人能涉足于此,内中的神妙,非亲历其境者不能体会,更无法述之于言语文字。

    萧寒山机缘巧合,半悟终极,以此运于剑上,自是天下武学莫有能敌,人人败得心服口服,却又莫名其妙。

    可是,饶是萧寒山深明武学经要,关于终极之秘,他自己虽能领悟,却无法形诸言谈文字,要说授之于人,那更是万万不能。

    是以,自在门上下,便连其独子,在绯樱帝国号称智者的萧风健在内,竟无一人能习得这旷世奇剑,萧寒山无奈,又不忍见神剑失传,遂借死退隐,云游四块大陆,想藉机觅得一传人。

    行至风之大陆,本想与此地武学宗师谈剑论道,却撞见了李煜这大冤屈,因不愿一剑道奇葩就此冤死,遂出手相救,更将成名绝学倾囊相授。

    自在门素以诸般杂学扬名,萧寒山本人医术之精湛,更是不在话下,要挽住李煜一命,只是举手之劳,三颗“七情龙丹”,生死人肉白骨,一日功夫,李煜身上伤病残疾,已不翼而飞。

    然而,李煜武功已废,七情龙丹虽效应如神,却只能挽回其三成内力,想要再像未伤之前一样使剑、修习武功,那是此生无望了。

    天生万物各有所用,惟其适性而已,萧寒山有鉴于此,遂死马当活马医,将不动真剑授予这关门弟子。

    道可道,非常道,为了授业,萧寒山甘冒奇险,震动自身本命元气,与李煜之本命元气共鸣,将不动剑气灌输于他,又将剑法要义,硬生生地形式化,成为九式剑诀,以之传授。

    学不动真剑,惟重顿悟,一瞬不成,终生无望。

    李煜于剑道的资质之高,空前绝后,一晚苦思,终于学齐了九式神剑,但一头乌亮黑发,却也从此转为银灰。

    剑气已得,剑诀悟通,本该运用自如,唯终极力量强大,实远非任何人所能想像,李煜又是以模拟之法学剑,非当真悟通终极,故而需要一年时间,让肉体适应剑气,两者合一。

    若是一年内有所妄动,势必给爆发的终极能源,炸得粉身碎骨。

    学剑完毕,萧寒山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进境之佳,远远超乎我期许之外,这九式剑诀,你已全数悟通了,不过,天下至道,非能以言而道,不动真剑,你只能学得九成,还是练不成天流不动剑的。”

    李煜虽然遗憾,却也知此事不能强求,跪地叩谢老师重生之恩。

    他不动真剑既成,一年后待剑气运行无阻,便可凭之催动往日所学,只需“青莲剑歌”能使,普天之下,已是难寻敌手了。

    是以,随爱菱旅行以来,他始终顾虑良多,便是怕一旦牵动剑气,自己爆体而亡,死的奇惨无比不说,牵挂于胸的那些大事,不免付诸流水,抱憾此生。

    现在,为了相救爱菱,李煜豁出一切,再无顾忌,将不动剑气自丹田解封,运遍全身,要藉此单挑狼嚎骑士团。

    在香格里拉时,李煜本可找帮手相助,但他剑气既动,所依恃者,便只有几天前的一度催动,身体已有经验,或可适应;与让自己陷于生死关头时,所激发的潜力。

    是以,李煜非但不能找帮手,反而狂得可以,不惜大耗功力,以传说中的剑仙神技,驭剑而飞,身化金虹,自香格里拉飙射至此地,只是将落地时真气忽地一乱,这才弄至撞山的惨状。

    凭不动真剑的威力,要对付狼嚎骑士,自是举手之劳,只有在与公孙雄的决斗时,被逼动用较高功力,体内真气失控,花了好大力量镇压、疏导,伤害较大。

    其实,李煜是取了个巧,他手中木剑,看似朽残,其实却是萧寒山以深海百炎蛟木,亲手削制,坚犹胜铁,是柄不输给任何古剑的一流名剑,若非如此,以李煜现时身体状况,要同时断刀、斩人,绝不能如此举重若轻。

    对于自己的身体,李煜心知肚明,真气虽在周身运转无碍,却只是一时之象,整个人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现下外表虽无异状,但激走真气仅是由外表潜入腑脏,为祸只有更深。

    看来,一年未满,冒险解封剑气,始终是太过勉强了,现下,就必须尽可能在身体承受不住、真气爆体而出前,把敌人败尽,救出爱菱,不然可真是一死百了,干干净净。

    一路奔来,凡是遇着的骑士,全部给李煜顺手灭口,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追踪爱菱的气息,来到当日死战的祭坛一带,李煜更不迟疑,穿过窄廊,双手推开大门,一步奔进去。

    “唉!可恨今年时运低,凤凰倒楣不如鸡……”

    双掌推开大门,李煜不禁暗暗长叹一声,最坏的情形成了真。

    这一路走来,所杀的大部分是二三流角色,原本,自己还存了个侥幸心理,希望大部分的硬手,分散各处,只要速度够快,采取闪电攻势,或许在可以救出爱菱后,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

    而现在,摆在眼前的情势是,百余人的大批人马,在祭坛下团团围住,摆开阵势,似乎早就为他这名贵宾,做好了准备。

    祭坛上,有个黑衣人,宽袍长袖,一副魔导师打扮,看来,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人了。

    祭坛上传来爱菱的气,虽然微弱,却很平稳均匀,伤势应已痊愈大半,接下来的问题,就只是如何把人带走而已了……

    如果走得出去的话!

    李煜约略审视敌我状态,百余人的骑士组织,这样的规模来对付一个人,不能不说是荣幸之至。他实在有点纳闷,自己这副狼狈样,到底有什么地方,让狼嚎骑士团如此大礼相待。

    狼嚎骑士团的实力,比想像中要坚强,如果运用得宜,甚至可以攻陷一个中等规模的城池了。

    一般来说,骑士不会一开始就采用围攻的策略,倒不是说遵守骑士精神,而是单纯的自重身份而已,像这样百余人对付一人,更是想都想不到的布局,李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漏了形迹,让人这般提防。

    (啊!那只折扇……我真是笨蛋!)

    李煜暗骂自己糊涂,那日被迫离去前,除了表示爱菱的身份,更将平日随身带的一柄扇子,掷入石壁中,扇子上的诗文是他所吟,字亦是他亲题,以他过往在江湖上的名气,稍有见闻的人都会知道,如此双管齐下,狼嚎骑士团必会尽心救治爱菱。

    当时掷出折扇,只是一时义愤,事后忘的一干二净,却没有想到,狼嚎骑士在尽心救治之余,必也严加戒备,以防大敌,这下事情更棘手了。

    “快快把人交出,双方一切好谈,否则我今日必血洗狼嚎骑士团!”

    这叫赶鸭子上架,不上不行。

    明知道事情要糟,李煜也只得硬着头皮,虚张声势,装出付不可一世的狂傲气派。

    “李师兄,许久不见,怎地一见面就这等不客气啊!”

    大队包围中,一个声音响起,跟着,一名骑士排众而出。

    看清了他的相貌,李煜的眉毛皱了起来。

    “是你,花风云。”

    “久违了,李师兄。自当日白鹿洞一别,匆匆十二年,小弟挂记你的紧啊!”

    狼嚎骑士纷纷让道,恭谨的态度,说明了来人的团长身份。

    团长的模样看来很年轻,大概是一百几十岁的年纪,走路的姿势很能显示其干练,只是,看来精明的脸上,眼中有抹残忍狡狯的邪气。

    “李师兄,怎么弄成这种狼狈样啊!太难看了吧!”

    “你也好不到哪去啊!被赶出白鹿洞以后,居然作了强盗,人类实在是很容易堕落啊!”

    李煜记得这个师弟。

    在白鹿洞近三百年来的弟子中,花风云的武术天份相当不错,尤其是剑术,很受到诸位夫子的赞赏,认为他将来大有可为,只是,他太沉迷于武道,反将主修的圣人哲言置诸不顾,终日争勇好斗,逼人比剑,屡经惩戒无效后,被白鹿洞逐出师门。

    因同是好剑者,李煜对这人有点印象。记得,好像有过几次,撞见他剑伤无辜,便以师兄的身份说了他几次,应该是这样,不过,记不太得了……

    “夫子们好像太低估你了。”李煜苦着脸笑道:“能够把抵天三剑偷出来的人,不应该只有驱逐了事的。”

    抵天三剑,是陆游的毕生绝学,只有七名亲传弟子才获得传授,花风云能够凭一己之力,藉由日积月累的观察、模拟、苦思,把这神技“偷”出来,确实是个罕见的鬼才。

    被说中痛处,花风云怒道:“哼!那些迂腐的老家伙,怎么能明白我的志向,我今天就要证明,将我逐出师门,绝对是他们最错的一个决定。”

    (是啊!他们该把你碎尸万段,我今天就不用那么累了!)

    李煜心中暗自骂道,表面上却得继续装出一副高手气派,傲然道:“你与师门的恩怨,与我不相干,念在同门一场,你把人、镜交出,大家各行其是,否则,就算我肯放过你,只要把你偷学抵天三剑的事传出,你还怕没人来清理门户吗?”

    被李煜这么一说,花风云大喜过望。

    为何大喜?

    他知道这师兄昔日仗着神剑无敌,目无余子,从不把人放在眼里,遇到这种场合,哪有和人谈条件的余地,先把对手杀掉一半再说,现在肯如此屈就,必有隐情。

    自从知道前日来犯者便是这人,花风云为之忐忑不安,李煜的剑法之强,只怕是七大弟子中第一,犯上了他,计决讨不了好。只是,一年前唐国灭亡,传闻艾尔铁诺已将此人毒杀,便算能侥幸逃过一死,说不定也残疾大半,拨了牙的老虎,有啥可怕。

    这时听到李煜语气虽硬,却是主动谈和,心下疑窦大起,仔细打量李煜全身上下,发现除了一身颓丧不说,“剑客生命”的右手,更是被画上了永难磨灭的伤痕,任何人受到这种伤,是再也不可能像往昔那样用剑了。

    花风云把心一宽,反唇相讥:“嘿!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金陵第一剑”么?

    清理门户,哼!如果现下周师兄在场,不知道他会先清理掉哪一个?”

    花风云也很清楚这师兄的过往。

    他和李煜同年,更是同一期进入白鹿洞学艺,同样好剑,同样是夫子眼中的剑术奇才。

    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虽然是同一期入门,李煜方入门,便立刻获得宗师陆游垂青,破格收为入室弟子,授以白鹿洞三十六绝技。

    而他,却必须忍受屈辱,侍候年长的夫子、师兄,从最低阶的学员当起,整日把时间浪费在洒扫应对上,一步步循阶渐进,至此,双方的差别,有若云泥。

    在学业中,他一直听到这师兄的种种传说。

    李煜被誉为“风之大陆古往今来第一剑术天才”,短短一年半,就学齐三十六绝技中所有剑学,甚至进军被历代宗师视若瑰宝,白鹿洞三大绝剑之首、剑仙李白的旷世绝学青莲剑歌。

    青莲剑歌,创自于“青莲居士”李白,分为前后两套,前半套讲究变化精微,使敌人捉摸不定,极尽雕琢之能事;后半套“将进酒”剑诀,却是如同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于平凡中见大神奇,小笔大写意,其中神妙之处,人所难测,除了李白本人,白鹿洞数千年来俊彦无数,竟是谁也没能练成。

    李煜是唐国正嫡,对于这祖上神剑,是志在必得,把全副精神投入其中,不食不眠,一心求剑。

    这番心意,加上其余各方面和祖先的相似,第一剑才果然名不虚传,短短十个月,便尽得前半套剑法经要,再过七日,李煜得其全功,突破了多少一流剑手为之叹息的难关,修成了整套青莲剑歌,而其时,李煜年尚未满二十。

    这番成就,惊才绝艳,震惊宇内,人皆视其为李白第二,陆游本人甚至打趣说:

    “若论剑中资质,我不如煜儿多矣。”

    李煜学剑有成,遂旅行大陆四方,行侠仗义,结交各路豪杰,他是王侯之身,当代剑豪,个性又豪爽风趣、一掷千金,自是人人乐意相交,锋头之健,一时无俩。

    而后,李煜回归故国,准备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唐国第一美人,周嘉敏,完婚成家。

    为了把婚事办得盛大,顺道向日渐跋扈的邻国艾尔铁诺示意,唐国宫廷特意办了个比武招亲,声言谁若败尽群雄,便可蠃得美人归,反正,来宾多是李煜故友,自不会有人行这等横刀夺爱之举,便算有,也不会是李煜的对手。

    李煜也是少年心性,能在未婚妻面前大大显脸,有何不好,不顾几位师兄劝阻、反对,允诺了这场比赛。

    比武的结果,一如所料,青莲剑歌所向无敌,李煜得了个“金陵第一剑”的名号。

    只是,福兮祸所倚,李煜这一胜,反引来了天大祸事,艾尔铁诺第三王子,在擂台上对盈盈浅笑的周嘉敏,惊为天人,却给李煜一脚踹下台去,又羞又怒,发誓报复。

    然而,李煜剑术之强,当世罕见,艾尔铁诺也对之深深忌惮,这才不敢进犯唐国,说要报复,谈何容易。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请动第二军团长,周公瑾,虽然明知这是与虎谋皮,但恨欲交织下,三皇子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结果,周公瑾设计,李煜身中寒天玉膏之毒,落败被擒,艾尔铁诺大军攻破金陵,周嘉敏被俘,成了三皇子的宫中佳丽。

    似李煜这种人,虽然死了九成,只要有一丝机会,就有可能东山再起,艾尔铁诺哪敢掉以轻心,不久之后,传出了李煜被赐牵机药而死的消息。

    乍闻此事,花风云茫然若失,其时,他已被逐出白鹿洞,可是,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和自己同时入门,长久以来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的师兄。

    不管表现有多好,夫子总会将他与李煜相比较,不管有多努力,总是得不到肯定,或许,也就是他的天分杰出,同门反而故意轻视。

    “有什么了不起,和李师兄比起来,你这不过是三脚猫的程度!”

    “俊彦当然是很不错的,不过比起天才……”

    为了证明实力,花风云只好到处找人比剑,越比越恨,如果没有李煜,那自己或许早就成为众人的焦点,白鹿洞新一代的新星;或许,被陆游收入门下的,就是自己;或许,李煜今天拥有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或许……

    都是或许,这些或许,遮碍了他的视线,最后,花风云得到了被逐出师门的判决。

    花风云感到不忿,感到愤怒,因为这样,他更要做些大事出来,因此,他放弃了加入其他二、三流实力,却属于正派的骑士团,而将记忆中的抵天剑编出,自组狼嚎骑士团。

    抵天剑的真实威力,他施展不来,只能以剑阵的形式模拟,却*着这个,狼嚎骑士得以扬名。

    当名气有了,大把钱财随之赚进,花风云始终觉得不满足,他没有办法抹去心头的屈辱感,只要想起当年几次斗剑时,给李煜撞见,一脚把他踢进水沟,事后连他名字也记不得,耻辱就像鞭子,打在他本已不多的自尊上。

    花风云决心复仇,唯有打败李煜,才能扬眉吐气,可是,凭什么,拼盘剑阵吗?

    正当花风云徨痛苦,他听到李煜身亡的消息,刹那间,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扳回颜面的机会了。

    而现在,这个纠缠他一生的阴影,就在面前,而且功力可能连当年的一成都不到,这是多好的机会,这一定是老天赐下的复仇良机,只要想到这点,花风云兴奋的发抖起来。

    “你发什么抖,伤寒还是疟疾?”

    一点都不能体会对手的心情,李煜冷然道。

    念及周公瑾,李煜怒不可抑,不过,由死到生走了几遭,一年的颠沛流离,使他再非昔日的意气少年,不会再那么轻易的给挑动情绪了。

    只要自己不死,终会把这笔帐讨回,现在该费心思的,是怎么蠃得眼前的这场战争……或者说,怎么逃过一命!

    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从现在起,大家不许插手。”

    花风云喝退想上前的骑士,转向李煜道:“念在同门一场,只要你跪地求饶,我就……”

    公平比剑打蠃他,之后,再命他跪下来,像奴仆那样舔净自己的鞋子,或是……

    面对唾手可得的胜利,花风云尚未开打,便给虚幻的喜悦冲昏头,他一点都没想到,猛虎即使失去了牙,也依然有虎的危险性。

    “你就怎样!”

    花风云并非蠢人,口中虽然狂言如涌,到底还是留了个安全距离,省得被李煜临死一击,死的冤枉,哪知道李煜语音一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黑黝黝的剑锋便已刺至胸前。

    花风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怎样也想不到,断了筋脉的手,还能出那么快的剑。

    总算他也是剑技不凡,知道若是向后急退,必然躲不过这凌厉无匹的一剑,百忙中半抽出腰间光剑,在胸前一格。

    “当!”

    两剑相格,火花乱冒,李煜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手居然挡住了这突发一击,实是可惜,而当他看清了花风流配剑的式样,心头猛地一震。

    湛卢剑!

    上古名匠欧冶子的遗世神剑之一,据闻有鬼神莫测之威,是第一品的古剑,不过,这些不是让李煜愣住的理由。

    花风云的湛卢剑,仅是模仿真品样式拟造的赝品,然而,湛卢剑的真品,李煜是曾经见过的,它如今的主人,是一名戴着半边面具的铁面男子……

    李煜心头剧震,剑势一滞,花风云趁机藉力飘退,却给李煜一脚踹在胫骨上,重心不稳,成了滚地葫芦,狼狈地滚倒在地。

    “杀了他!杀了他的人,我重重有赏……”

    一个照面,花风云多年的美梦,破碎成了地上的尘埃,见不得人的败姿,甚至勾起了以往屈辱的回忆,他已经不管其他了,只要能杀了这多年来的梦魇,管是单打独斗,还是大石砸死蟹。

    得到命令的狼嚎骑士,个个争先向前。对于团长命令,有一定修为的骑士,没有多少尊重感,在他们看来,会一直沉迷在过往失败中,无疑是懦弱的表现,如果不是因为剑阵的独门排设,花风云的团长之位早不保了。

    这时再看他输得狼狈,几个骑士登时眼露轻蔑之色,不过,李煜昔日的名头甚大,这时虽已过气,但若能斩他首级,身价必定一夜百倍,名动江湖,而且,以他与艾尔铁诺的仇恨之深,说不定还能换到一场荣华富贵。

    是以,人人展开浑身解数,务必要将这残废斩杀于剑下,才一会儿,李煜就陷入重重包围了。

第二章:诅咒

    自己实在不是个作大事的料!

    给人包在重围,李煜不禁有这个想法。

    如果自己能再沉得住气些,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应该懂得藏拙,保留实力,趁敌人大意时,发出致胜一击;再不然,刚才的奇袭一举毙敌也不错,少了剑阵的编设人,要脱困也容易多了。

    现在的情形,就成了两头空的最佳写照,李煜苦笑,狼嚎骑士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刚刚又没能够宰掉花风云,剑阵一旦发动,后果堪虑喔!

    其实,有一点,所有人都弄错了,右手手掌上的伤痕,是千真万确,不过,手掌下的筋骨,却已完好如初,自在门的医术实是一绝,又是萧寒山亲自出手,接筋续脉,手伤早已完好如初,只是留下表面的伤痕,当作刻骨铭心的警惕,至于一路来骗倒不少敌人,这倒是意外收获。

    十几柄敌刃攻来,将李煜吞没在中央,忽地,剑势冲天而出,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散去,势若夺日,澎湃的内家真气,雄若怒涛,激得骑士们止不住脚,倒退连连。

    李煜矫若神龙,在剑网中拨身飞起,反手挥剑一斩,前方的骑士退得正急,双方距离又近,但见青光回荡,惊呼骤起,最前方的七、八名骑士,全数中剑倒地,谁也没能逃开的去。

    “剑阵、快布剑阵!”

    不意李煜强悍若此,花风云也有了觉悟,要收拾掉眼前这只平阳虎,是绝不可能*单打独斗了,李煜的内力较当年虽有不如,剑法的威力却似乎更大,就是一涌而上或车轮战,只怕现场的一半人都得被牺牲掉,唯今之计,只有指望这抵天剑阵了。

    不待花风云呼喝,骑士们也有了同样的理解。

    狼嚎骑士团成立以来,面对李煜这样的高手,还是破题第一遭,仅管眼前这人似乎受过伤,却还是保有了相当的实力,要收拾他,绝对不是一两个人的伤亡可以了事的。

    花风云呼哮几声,骑士们踩着熟练的步伐,几下排列后,一个巨型的剑阵已然成形,但见蓝光辉闪,剑风纵横,把李煜围在中央。

    当花风云欲组剑阵时,李煜便欲先发制人,以不动真剑抢先破阵,哪知真气方提,心房猛地剧颤,痛彻肺腑,整个身子虚荡荡地,落不着实处,登时给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这是自在门武学反噬的前兆。

    自在门武学,别走捷径,于武学中另开出一片天地,是出了名的天才武学。

    其一派武学首重明悟,精义共分“心”、“技”、“体”三诀,盖因其独门武学,十有八九反天道而行,以至于对人身伤害沉重,若不能充分理解该技的深意,往往一招未发,便遭该技艺反噬而亡。

    是以,自在门子弟,平日皆需拼命锻炼体魄,以承受每次发招后的反作用力;不停地熟练该技艺,由熟而生巧,终至了悟其义。

    不过,这样的武学也有好处,除了本身威力奇大外,若是在“心”之诀上有精进,许多绝技甚至不修而成,换言之,只要能彻悟这一门武学的背后深意,不经修练,立即可成。

    像“天流不动剑”这类的掌门绝学,甚至是“一夜不成,终生无望”。

    李煜的不动真剑,至今尚未悟通最后一着,“心”之一诀未通,那如天地初生般庞大的终极能源,便由本身的肉体、对剑技的熟悉度来负荷,整个人的负担重至无以复加,体内便如一桶随时会炸开的火药,只要真气运转一个不顺,不动剑气立即反噬,危险之至。

    这么一耽搁,剑阵已然发动,攻势连接而来,让人措手不及,李煜自是大叹。

    在决定闯阵之前,对如何破解剑阵,作过思索,当时的想法有二,一是趁其剑阵尚未布稳时抢攻,可收奇兵之效;二是直接以不动真剑硬闯,只要不动真剑的威力果如传闻,要破解剑阵并非难事。

    现在两个算盘尽皆落空,敌人的剑阵非但组成,而且在花风云的主持下,威力只有更胜前次;不动剑气却在这个节骨眼产生反噬前兆,若还要继续使不动真剑,立刻便得惨绝当场。

    为今之计,只有先以青莲剑暂挡,过得一时是一时。

    李煜无奈一叹,将全身真气猛灌入手中木剑,刹时间,木剑上青光大盛,剑气有若实质,在身体四周点化出朵朵青莲,环环相扣,组成了一个绵密而结实的剑圈。

    “左阵随癸水之位前进,右阵踩戊土之势斜退。”

    花风云连连下令,将三方剑网齐往内推,想藉这三面铁壁的夹击,一举奏功。

    此时三边剑网,分别由花风云与另两名高手主导,每边各有三十余名骑士,威力当真非同小可,只要修为稍弱个几分,立刻便在庞大压力下爆死。

    是以,花风云了充满自信。

    当三面剑网同时向内急速推挤,骑士们忽觉剑圈内一道大力涌来,两力相碰,电殛似的剑气,穿过护体真气而入,所有人俱是虎口剧震,整个身子直往后跌。

    刹那间,在众人眼前,朵朵青莲

    枯!

    荣!

    开!

    谢!

    李煜竟以一人之力,将瓣瓣莲花组成剑圈,凭力御力,尽挡抵天剑阵的每式攻招,与百多名骑士扯平,这等内力,非但毫不弱于当年,反而更显猛不可当。

    花风云这才知道自己的判断,错得有多厉害,适才青莲盛放,他立于阵前,首当其冲,要不是急舞湛卢,格挡得宜,早已身中十七八剑。

    百余人的阵势,进攻时固然威力强大,势所难当,值此败退之时,却不免扭来撞去,你踩了我的脚,我踢了你的膝盖,进退不一,乱成一团。

    眼见己方连连后退,阵形大乱,花风云急忙指挥挽救,总算李煜没有趁胜追击,剑阵得到重组的时间。

    李煜非是不欲追击,只是他此时全身上下,如患了伤寒病般,忽冷忽热,酸麻难当,一身内力更是时有时无,刚刚奋力一击,把剑网迫退,大半身体登时如坠冰窖,下一刻又彷似身处洪炉,光是要压制逆走真气便已忙乱手脚,哪有办法再行追击。

    这样的过程几次来回,李煜累得冷汗直冒,剑圈的威力却是分毫未损,逼的狼嚎骑士无法近身。

    抵天剑本属守招,剑阵编演后,也还是以守势为主,倘若李煜一昧抢攻,那无论攻势多强,非但无法突围,反而会陷入连绵不绝的后着中,但李煜此时别出心裁,在原地舞剑成圈,以守御守,弄得狼嚎骑士手忙脚乱,应对困难。

    不过,以花风云的眼力,自也看出了其中破绽。

    不管内力多高,像这样以团团剑圈护身,耗力想必极大,只要双方这样僵持下去,不出两刻,李煜必然不支。

    再过一会儿,连一般的骑士也察觉到了,于是人人放慢脚步,以无隙可寻的姿态,地毯式收紧剑网,只待李煜真气稍有不济,便要一拥而上。

    李煜手上不停,心下却是大恨。

    花风云的抵天剑阵,并未当真体会抵天剑的奥秘,把“一剑化三式”的精微变化陋化为庞大而笨重的剑网,如果自己功力一如当初,早已轻取此阵了。

    不过,花风云在白鹿洞的日子,的确没有白待,这剑阵确实是将抵天剑的三种变劲,长空、柔柳、中流,层次井然的付诸实现,又以巧妙的运劲法门,将百多人的内力予以贯串、并力,发挥出不啻于特级高手的威力。

    “再僵持下去,可就不妙了啊!”

    这样下去,无异重蹈覆辙。

    虽是不成器的仿冒品,但抵天剑自有其妙用,饶是青莲剑歌这等剑法,也是攻之不破,几次全力发招,都给花风云指挥挡了下来。彷佛一柄利剑,却给又黏又稠的糖浆附着,怎样也甩不脱。

    不可否认的,由花风云亲自指挥的抵天剑阵,确实是掌握了此剑的三分神髓。

    仔细想来,便是自己实力最强时,也从没能攻破师兄弟手中的抵天剑。

    幸好今日对峙的不是师兄弟们;不过,自己的实力也不如当年了啊!

    前半套剑法,看来是发挥不了作用了,想破阵,就必须将功力提高一层,对准剑阵破绽攻去,方能一击致胜。

    而只要使出“将进酒”剑诀,或不动真剑,这个计画应是可实行的,然而┅┅

    如此一来,问题就在自己是否能在功力提高的同时,成功驾驭随之爆发的真气,若是失败,莫说作战,自己便先给暴走的剑气震碎经脉而死。

    走到这个田地,局面又回到前次被困剑阵的窘状,跑不掉、打不蠃,除了节节进逼的外在敌人,体内蠢蠢欲动的剑气更是大敌,僵持下去,自己只能在力尽而亡、经脉爆裂这两种下场中择一。

    (该死,那岂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这些时日以来的武功都练到哪去了?)

    对自己的无法可想,李煜感到非常愤怒,非但救不出爱菱,还落至这等窘境,这么看来,自己现在的行为不就是“匹夫之勇”了吗?

    气恼中,手中剑招虽然依旧凌厉,思绪却不免大乱特乱,恍惚里,眼前的景象有了改变,一片白光的剑网中,彷佛有个男子,漂浮在半空中,手持古剑,半边面具之下,深蓝色的眼眸,恍若冰晶,散发出讥嘲的笑意。

    (连这点小阵都破不了,将来哪有资格决战于他……不行!豁出去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想起与那人的恩恩怨怨,李煜一股气直往上冲,一咬牙,强逼自己抛开所有顾忌,将真气重新逼运至顶峰,大喝一声,震惊百里,两脚几个起落,竟以不动真剑飞身刺出,直指花风云。

    “咻!”

    花风云惊见李煜飞身来攻,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观其来势大有一往无前的誓死决心,剑阵未必接的下;喜的是,只要能接下,趁其旧力已老、新力未生时,剑阵一个合拢,便是有十个李煜也了帐了。

    当下不动声色,暗使眼色,示意三方人马预备做最后一击。

    李煜此剑并无必胜把握,只是凭着一股义愤,作同归一剑而已,若是失败,便当场阵亡,总好过这样陷入僵局。

    木剑递出,画出了个长长的弧线,就在剑上劲力将发未发之时,一段话忽地掠过李煜脑海。

    “别以为哀兵就是必胜,置诸死地而后生,能不能生不知道,死却死定了。情急拼命、穷鼠反噬,威力固然不可小觑,却也不过是三流伎俩,真正的上乘剑术,似有意而若无意,剑我两忘,这才能发挥剑法的真正威力。”

    “记住!别动不动就想拼个同归于尽,生存的机会,一向只留给想求生的人!”

    几句话,犹胜暮鼓晨钟,令李煜为之一醒,止住前冲之势,反手收剑。

    照理说,在全力一击时中途抽回,无疑是回招自伤,收召者轻则呕血重创;重则当场经脉爆碎而亡。但李煜此时心境隐与不动真剑相通,身与意和之下,说收便收,人轻轻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消去冲势,不费半分力气。

    (老师说的对,人死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孤注一掷只是逃避现实的行为,我该做的,是好好想清剑法的真意,而不是像野兽一样拼命……)

    剑法的真谛是什么呢?

    “喔!这个啊,其实呢,只要你想得出,自己究竟想挥出什么样的剑,这样就行了……”

    这是老师临去前的留话。

    (我想挥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剑呢?)

    李煜沉思起来,上一次,他的回答是“想挥出任何能打倒敌人的剑”,这答案显然不对。

    那么,自己真正想用的,是什么样的剑呢?

    (我想挥出的剑……)

    反思此生,自己一生求剑、练剑,却从没想过,练成剑法后要做什么?练这些剑法又为了什么?

    到最后,剑法固然练到最高境界了,可是,最高境界又怎样呢?自己的人生并未因此而得到幸福,反而因此把更多的人牵涉入不幸之中。

    这样说来,自己的前半生,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回过神来,只见四面八方剑气纵横,无数的抵天剑一起射来,把周遭封锁的连半点光都不透,剑影依稀中,许多人影一一浮现。

    这些幻影,自己都是看过的,就在最苦的那段日子,每当高烧昏迷,总会看见这些身影,温暖的问候,咬牙切齿的诅咒,全数刻成不灭的伤痕。

    幻影中,最后也是最清晰的一个,是那半副金属面具,还有那鬼火似的讥讽笑意,而在他的身后,更有一道巨大的模糊身影,隔着一层朦胧冰壁,巍峨耸立,仰之弭高的气势,使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这个人是谁?

    那道身影代表什么?自己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幻影们划成了一道道丝线,师恩、亲情、刻骨的爱恋、灭国杀亲的仇恨、遭到背叛后的愤怒、对己身无能的憎恶,还有更深沉的悲哀,编织成网,紧得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如果能得到新生,究竟想做些什么……

    又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注视着滴水不能透的抵天剑网,李煜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对了,就是这个,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了!)

    这一刻,原本模糊的巨大身影,竟尔清晰起来,显现出来的轮廓,是那么的令人熟悉,不可思议的,竟与自己毫无二异。

    是的,最后的那道影像,竟是另一个李煜,穿着华丽,满面傲气,完全是他往日的武陵少年模样。

    (我要挥出的,是能斩开一切,不被任何东西所拘的剑!)

    斩断过往的恩义,把所有挡在面前的阻碍砍开,不管阻碍有多么巨大、艰难,他要的是柄足以斩开一切,再也不受任何拘束的剑,而这些阻碍中,亦包含了过去的自己!

    这番想法,想来甚长,却只是一瞬,当狼嚎骑士随应李煜的拼命一击而发动全力攻击时,李煜已轻巧巧地收回剑势,俐落地原地转半圈,腾身而起,手上长剑反臂斩下。

    急涌的不动剑气,冲破了以往窒碍难行的郁结处,灌入剑中,两者交会的刹那间,黑黝黝的木剑,爆成一团雪亮光华,木剑恍若千百白玉磨制,光可鉴人,内中更有一股浩然仙气。

    剑至中途,蓦地一化为三,三褪为莫可名之,而后又综合为一,跟着,这一剑结结实实地砍在剑网中央。

    “抵天?今日看我三天剑斩一夕破天!”

    两股力道正式相碰!

    就在接触的刹那,李煜忽然见到,那幻影中的自己,松开了冷酷的面容,向他温和一笑,而后,转身消失无踪。

    李煜只觉得身子忽地一轻,彷佛灵魂在瞬间给抽出体外,耳畔呼呼风响,睁不开眼,肌肤明显地感受到超高速的移动,刮面生疼。

    当风声暂停,李煜睁开眼睛,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黑暗中,逐渐浮现了点点星光,随着彼此的旋转不休,在虚空中摊开一道长长的光带。

    光带的边缘,突然放大,一颗蓝白色的球体,呈现在李煜眼前,慢慢旋转,看来……竟有某种熟悉感……

    正欲细看,半空中忽然响起了声爆雷,有个声音在无声地撼动。

    天道循环!

    生生流转!

    万化不息!

    森罗永劫!

    十六字的真言,声音不大,却轰得李煜头昏脑胀,三魂七魄站不住脚。

    风声又起。

    当李煜再睁开眼睛,定下神来,他发现自己已回到了原处,身在半空,手中持剑,依着一种玄奥的弧度,反臂斩下。

    两股力道正式相碰!

    花风云大骇,本来见到李煜持剑飞来,他下令三边剑网同时朝内推挤,哪想到李煜还有这手说退便退的本事,反而变招为凌空下击,占尽便宜,此时剑阵招式已老,变更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剑。

    “嘶!”

    两力相碰,响起的不是金铁交鸣,反而像是某种布帛的撕裂之声。

    以花风云为首的狼嚎骑士,只觉得剑上传来的劲力之大,实是可畏可怖,彷佛数座山岳齐降,又好似正面接下一枚坠落的流星,只震得人人魂飞魄散,五内俱焚,可偏生叫喊不出,所有压力闷积体内,苦不堪言。

    跟着,一道奇异剑气,穿过护体真气,侵入体内,令他们感到强烈的战栗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感觉。

    李煜轻轻落地,微风拂动,长发下,眼角彷似有泪。

    好奇怪的感觉,这该怎么形容呢?

    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不,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而是……和心灵上的震撼比较起来,肉体上的感官显得微不足道而已。

    全身真气,以微弱至几难察觉的形式,涓滴不断地缓缓流动,可只要一提气,立刻化点滴为怒潮,奔腾畅然,不可遏抑。

    真气运转间,通体舒泰,欲弱即弱,要强立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切运行,无不随心所欲,运转如意。

    这该怎么形容呢?

    逍遥自在……对!就是自在。

    超然于六物之外,无名无功,遵天运而行大道,寂寂乎而万物皆有所得,而后方为自在。

    李煜缓缓睁开眼睛,无匹锐气一闪即逝,又换上了慵懒疲惫的倦意。

    自这一刻起,不动剑气与身体融合无间,再无分你我,这门剑法到如今,可说是大功告成了,而自己现在的感觉……嘿!终于进到所谓的天位了,凭着这份实力,该有资格取回昔日失去的一切了。

    “当啷”一柄光剑,连柄爆成粉碎,跟着,百余柄光剑先后爆碎,长长的凄鸣声,谱成了奇异的低语。

    当光剑爆碎,彷佛推骨牌似的,狼嚎骑士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他们的脸色如常,事态的急速变化,甚至让他们来不及有表情。

    大部分的骑士,都睁着眼睛,他们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理应无坚不摧的剑阵,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破了,而对方仅凭一人之力,竟能轻取此阵,继而取了这百多人的性命。

    他们无法理解啊!

    其实,也真是他们运气太糟,不动真剑固然是近终极的武学,超凡入圣,不受一切世俗条件所限制,但在李煜的手底,并无法发挥出那毁天灭地的绝大威力。

    只是,适才双方交剑,恰逢李煜初悟剑道,体内澎湃真气作释放、统合的紧要关头,新星爆炸似的能量,先与抵天剑阵对撞,在两力僵持不下时,不动剑气趁虚而入,恰好是体内护身真气最弱的时刻,而每个人的内力互通,剑气也就无远弗至,立时给震断心脉而亡。

    举剑微视,晶莹白光逐渐消褪,剑刃又回复成斑驳的木纹,李煜还记得,当不动剑气灌入其中时,整柄剑轻犹胜羽,剑身璀璨有若白玉,光华辉映,彷佛是最美丽的新雪。

    这柄“明肌雪”,是寒山老师相赠的三礼之一,看来,便是一柄专为不动真剑所削制的神兵。

    正自思凝,头顶轰然一声响,只见壁顶岩洞口,清亮的月光,笔直照射至高台。

    “不好,把正事给忘了。”

    顿足一点,飞身急掠上台。

第三章:剥夺

    高台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魔法阵,在中央,烛火摇映里,一名黑袍魔法师,正姿端坐,口中念念有词,见敌人终于奔上台来,惊得连退两步。

    在他脚边,爱菱给绑住手脚,侧躺台上,双眸紧闭,大概是给什么东西迷昏过去。看来血色还是很苍白,不过,肌肤已经重新生长,已脱离生死关头了。

    见到爱菱无事,李煜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

    苏生水槽的效果一如预期,只要把爱菱带回,好生疗养,再过些时日,便可痊愈,自己的责任也就了了。

    把目光转向魔法师,只见他怀中一枚黑色菱状晶体,迎着月光,妖异的脉动,彷似自有生命一般,让人产生心的不快感。

    “累我辛苦一月,原来黑曜镜是这副德行。”

    李煜微笑前行,他剑道已成,以此刻的天位修为,无惧一切敌手,纵然对方是自己所不了解的魔导师,却也已无所畏惧。

    取回黑曜镜后毁去、爱菱平安、那头小黑鬼奇雷斯又没有出现搅局,一切能如此顺利,真是上上大喜。

    “老兄,你运气不坏,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杀人……呃!我是说,不想再杀人,把那块石头交给我,或是你自己砸了它也成,再让我带走这笨女人,你就可以平安开溜了。”

    这样的说话语调,是李煜少有的客气,不过对方显然不怎么相信。

    “你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杀掉这个女孩。”

    “你很烦耶!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杀你吗?把人交给我,然后你就可以滚了!”

    “我不相信!像你们这样的练武狂,一定会趁我交人质的时候反悔动手,你想要我上当,没有那么容易!”

    “罗唆死了!那就宰了你好了,你以为我宰不了你吗?白痴魔导师!”

    被这样一吼,那名魔导师立刻倾身,似乎想拿爱菱来要胁,只是身形一动,右手三根指头瞬间被削断落下。

    出招的李煜甚是满意,能这样运使无形剑气,天位力量真是一种舒服的享受。

    完全控制住局面,李煜没打算多花时间,俯身将爱菱抱起,就要离开,全然没把背后的人放在眼里,连问他姓名的兴趣都没有。说来这家伙很可怜,他应该是这整件事的主谋,可是在这整件事里头,却又卑微得离一点地位也没有,想来实在满可笑的。

    正要出言索取黑曜镜,陡然间木台一震,一道月光自上方壁洞射入,那是满月的月光,终于射了进来。

    “满月!终于来了……这附近最强的魔物三头魔鹫,马上就会应召而来,让你这阻挠我理想的恶徒受到神罚!”

    三头魔鹫在记录中大概有赤眼魔猿的十倍战力,李煜初是一震,但想到以自己这时候的武功,就算上千头赤眼魔猿齐上也无妨,微微冷笑,任这家伙念咒,自己俯身先抱起爱菱。

    抱起了少女,一个念头却从李煜脑中闪过。这家伙是要召唤附近最强的魔物?但据自己所知,附近最强的魔物不是什么三头魔鹫,而是那个小黑鬼奇雷斯,虽然被爱菱的阳电子炮重创,一时间没能力行动,但如果强迫被召唤而来……

    开玩笑!就算有了天位力量,但武技尚未练习圆融前,要战那样的对手还是很勉强的,更何况照爱菱说的,黑曜镜有解除他身上封印的可能,要是被他接触到,那……

    心中大惊,李煜立刻要出手毁镜,却已是慢了一步。黑曜镜突然绽发出惨绿色的光柱,跟着,一声尖唳,恍若冥府万鬼齐鸣,惊破云霄,震得整个洞穴土石摇落,山愁地惨。

    “哎、啊”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夹带浓厚的血腥味,自光柱中急速射出,还没露出整个身子,利爪一伸,竟将魔法师的心脏给扯了出来,捏成稀烂。

    “该死!果然是你!”

    李煜怀中抱人,出手不易,却立刻迫发剑气,疾往前方射去,却先听到一种晶石破裂声,是化为粉碎的黑曜镜,同时三根尖针自血团中射出,将剑气击溃。

    (糟糕!来不及了,先放下人!)

    李煜飞身下台,想找个安全地方放人,警戒心提至最高,尚未落地,忽然血腥味大盛,一道劲风,以难以想像的高速,在前方响起。

    “桀桀桀……”

    怪声响起,李煜忽觉得臂上一轻,竟是给奇雷斯把爱菱抢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反手递出“明肌雪”,对准风声最劲处,一剑直刺过去。

    “桀桀……”

    叫声中显然有几分惊奇,面对这直取要害的一剑,敌人亦不得不出手格挡,但见他挥臂一击,一枚沉重的金属球,夹带劲风,朝李煜砸去。

    李煜这一剑却只是虚招,一引得对方出手还击,立刻揉身抢进,想趁机夺回爱菱。

    “呼!”

    李煜手尚未伸出,金属球的一砸,速度、力道均强的无法想像,后发先至,已然砸至面门,总算李煜变招奇速,千钧一发之际,把头往后一仰,险险避过了这破脑一击,只要再迟片刻,当场便脑袋开花。

    “怎么会?”

    避过了金属球,但挥动时所激起的劲风,却犹胜实质,李煜只觉得面门一痛,彷似给人用数根巨木狠狠砸中,忙运剑气护体,却还是给打得鼻血横飞,痛得流出眼泪。

    已臻至天位,对方却能如此轻易胜过自己,莫非他的天位力量犹胜于己?真正见鬼,爱菱她老妈当年是怎么样偷袭这家伙得手的?

    对手功力高的难以想像,又是残忍好杀,如果让爱菱在它手里多留半刻,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这点,李煜竟不抽身,喷着鼻血,再次逼近,趁这怪物变招未及的刹那,抢手将爱菱夺过,不敢逗留,飞身而退。

    “桀桀……”

    对方似乎没料到李煜有这一手,只气的呱呱乱叫,正想飞掠截击,只觉得肌肤一阵裂疼,却是李煜在退走时,预先以“明肌雪”划下数道剑气,阻挡追击。

    “呱呱桀……”

    (怎会这样,他的身体是什么做的?)

    奇雷斯怒啸一声,爆放的冲击波,竟将伏设的剑气全数震溃。虽说甫入天位,功力尚未能控驭自如,但那数道剑气却也已是李煜全力而发,这怪物居然说破就破,毫不停顿,怎不令李煜为之失色。

    震开剑气,敌人立刻便要杀至,李煜反手出剑,预备与对手一决高下。

    “桀桀……”奇雷斯又是一声尖鸣,正要有所行动……

    “阿古难他。桎怛奈难耶!”

    “轰!”

    随着一声暴喝,劲风再响,五枚庞大火球,带着足以烧尽一切的灼烈热劲,交织成大片火墙,席卷天地,先后射至。

    (哼!终于来了吗?只凭我一个人,实在是保不住你家小师妹啊!)

    由于朱炎动手,李煜得以抽身一缓,先行退开,却不知道要把爱菱放至何处,才算是安全地点。

    奇雷斯发出长啸,抖手打出一道爪劲,直奔火墙。

    爪中夹带的阴劲,冰寒刮骨,受此一击,火墙“嗤嗤”声不绝,五颗火球给灭了三颗,声势大减,眼看便要熄灭。

    “桀桀桀……”

    奇雷斯得意得尖啸,他嗜战如狂,此刻重复天位力量,又战得兴发,忍不住长声高呼。

    自他现身于此,李煜只能闻到强烈的血腥味,感受到扑面的劲风,而看不到形影。凭着天位力量催运,奇雷斯的速度更形快绝,又藏身于风中,李煜虽能确定位置,却是见不着它的模样。

    本已被爪劲压制的火墙,不知受到什么力量催发,忽地炽盛再燃,火焰更转升为血红,熊熊烈焰,在极近距离的助攻下,朝敌人击去。

    “桀桀……”奇雷斯不虞有此一变,更惊奇于对方忽然爆发的天位力量,险些中招,气得乱吼乱叫。

    一振臂,又是一道爪劲,抵住火墙,但见火网熊熊,阴风惨惨,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好家伙!也是天位力量?”

    李煜为之一惊。自己是刚刚突破天位,奇雷斯是回复天位,倘使朱炎也有天位力量,那肯定是一开始就有了,若他当初用这力量和自己敌对,肯定数招内便能将自己格杀,却是不知他为何不用?

    这个答案李煜是不会知道的。若朱炎以天位力量进入人间界,由于他的魔族身份,势必让人间界的天位强者出动干预,而无法好好地执行保护工作,故而自锁力量,进入人间,此刻实在是见到情形不妙,不顾自身受伤,强行破锁回复力量,解决眼前困局。

    自与奇雷斯交手以来,直至现在,李煜方脱离屈守的困境,得以主攻,更知道敌人武功太强,眼下也管不得其他,匆匆将爱菱往朱炎一抛,反臂抽出明肌雪,剑随意转,一式“砌下落梅如雪乱”,白芒爆射,整个人化做一道剑光,趁着奇雷斯陷入僵局,朝他背后笔直钉去。

    “桀桀!”

    面对这举世无双的两面攻击,奇雷斯怪啸一声,两手交挥,轰出两团霹雳气芒,迎向火墙、剑气,本人却如火箭似的,朝上急冲。

    “轰隆……”但闻爆响连连,奇雷斯竟是钻破石洞,飞出地面了。

    李煜不动真剑斩出,势如破竹,将气芒劈的四散消化,哪知手臂还是给反震力震得酸麻难当,而其中更有一丝阴寒劲道,沿着手臂上升,侵蚀血肉,还隐有爆破之力

    ……

    (我的老天,该不会是……)

    想起那门耳语中的超级禁忌武学,李煜更是大惊,不敢怠慢,急运不动剑气,把入体的天魔劲尽数驱除。

    正犹豫是否要追击,头顶上,如风起云涌,大气震动,传来了极高能源反应的气。

    对面的朱炎见状,惊呼道:“不好!”

    李煜登时省悟,奇雷斯既破顶而出,身手得以伸展,必是要施展毁灭性的强力招式,把整个地底堡垒连同敌人一起摧毁,以现在所感受到的气来判断,那甚至足以轰掉半座山,至于会不会轰掉自己,委实没什么把握。

    “我去追!”

    李煜撂下一句,便自刚撞出的洞口射起,追击敌人,但看奇雷斯面对自己与朱炎的夹击,仍显得游刃有余,就这样与他对上,胜负实在是难讲得很啊!

    刚掠至洞口,只听得一声清啸,初如击玉,如扬琴,后而竟若千百颗天雷齐鸣。

    强大的气流,自极远处驭电破空,高速逼近,只见天空中云层,如万马奔腾,不住往两旁散去,显是来人功力之强,已经到了能令天地风云为之色变的地步。

    又有绝世高手到了。

    “真是抱歉啊!小朋友,我不该在这块土地上多事,但就这样让我的傻弟子伤在你手里,好像也说不过去,就请你先退下吧!”

    话声伴随着强烈风声而至,而在那劲风拂过的同时,李煜骤觉顶上一亮,竟是顶上的半座山峰被这一剑削断,崩散滑落。

    高速卷绕的云影遮住半个天空,激起狂风怒嚎,大气撼动,一时之间,空中电光流窜,霹雳之声连响不绝,迅速往东方掠去。之后,一切重归于平静,连那刺耳的“呱呱”声,也随之消逝。

    急遽的转变,让李煜瞧的目瞪口呆,震撼之余,更感叹不已。

    “老师!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你真的是人类吗……”

    回到洞内,火墙却已不见,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朱炎,抱着犹自昏睡的爱菱,站在里头。

    “去!从头到尾都在睡,让别人打生打死,这笨女人真是够幸运了!”

    李煜落地,收剑于腰,正欲发言,朱炎已抢先一步,道:“此番小师妹受您照顾,我谨代表师尊向您致上谢意。”

    李煜一愣,不禁有些奇怪。看来,隆。贝多芬对女儿并非毫不关心的,否则,又怎会派大弟子一路跟随呢?

    彷佛知道了这念头,朱炎抱着爱菱,笑道:“我这小师妹,还没有办法体会师傅的苦心,令公子辛苦了。”

    “不敢当!是这小家伙有运道而已。”

    “奇雷斯今日虽退,但如今他天位力量已复,李公子日后请多留心。”

    不知道是不是两族间的用语不同,还是硬想把话说的文雅些,朱炎的用词听来有些生硬。

    “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负起责任……倒是这里有一物,还请朱炎兄交还爱菱。”

    李煜微微笑着,自腰间解下一皮囊,平手托起,交给朱炎。

    “如此,告辞了。”

    似乎知道皮囊里的东西,朱炎的语气显得很温和。

    “不送。”

    火光再盛,当一切归于寂静,洞内冷风清清,该走的,都走了。

    朱炎走了。

    爱菱也走了。

    而朱炎临走时的一句话,却在洞内回响不休。

    “希望下次相逢时,是再与您联手抗敌,而非相反的局面。”

    一场旅程,就此落幕,对着头顶一轮明月,回想前事,李煜不由亦是感慨良多。

    这趟旅程,影响实在太大了,如果没有这一番际遇,这一番历练,即使一年期满,只怕自己仍是茧中之蛹,永无破茧成蝶的一日。

    “脱胎换骨,原来是这种感觉,真是好啊!”

    李煜喟然轻叹,从这刻起,他算是获得了彻底的新生,要与陈腐的过去一刀两断,接下来,只要接回思念的那人,便可重以真面目见人了。

    在众多的尸体中,花风云双眼未闭,双手紧握剑柄,兀自心中不甘。

    “可怜的家伙,到头来,你也是被一个名叫“李煜”的枷锁给绊住,不能脱身……不过,说起来你和我可真像啊……”

    似乎有些兔死狐悲,李煜甩甩头,为了撇开不快的牵扯,他转念想起爱菱,喃喃自语。

    “想不到最后竟然没能和那笨女人告别,有些遗憾啊!”

    激斗一日,突然冷清下来,李煜不由得有些寂寞,正想离去,忽然听见西方石壁后隐传呼吸声。

    “谁?”

    连续的打斗,令李煜警觉心一直高吊,几乎立刻就要拨剑,待得看清,却是不禁失笑。

    只见西方壁角阴暗处,一名骑士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却是狼嚎骑士团的长年杂役,陈由。

    他胆小怕死,又是武艺低微,排剑阵自也轮不到他,没想到却因此逃过一劫,再看到李煜、朱炎、奇雷斯的激战,吓得屁滚尿流,昏了过去。

    看他这等丑态,李煜自也懒得下杀手,低笑道:“我曾说过,若是那女孩不治,便血洗狼嚎,令此处没有一个活人,既然你们照作了,我就留下你这一个活口吧!”

    语毕,迈开大步,飘然而去。

    两场大战,虚耗了一日,论惊险,前一场激战时间虽长,却远不及第二场那样星驰电闪,变外生变,时时刻刻皆有丧命的危险。

    想起朱炎临走时的话,李煜喃喃道:“什么意思啊?魔界的家伙都是这样,见人就想挑战吗?”

    艾尔铁诺历五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香格里拉。香桂广场

    夕阳西下,晚霞的红光,斜斜照映,将广场的石子路,染成一片火红,倍添艳丽。

    有一群人,踏着泄气的脚步,走进广场。

    他们是流兵,前几天,因为得到了老战友落草荣发的消息,想去投奔,哪知走到中途,老战友已经被当地的骑士团所剿灭,兵败身亡,他们被迫撤回,想到还要继续过无止境的游荡日子,心里这股丧气,是不用说了。

    为首的大饼脸胖子,盘算着目前可用的款子,已渐坐吃山空,看来,得要把手上的金饰变卖了。

    前阵子,就在这广场之上,有个不长眼的小侏儒,笨笨奉献了身上的金饰,还被他们骗去城门口,苦候那根本不会出现的人,后来没了消息,他们自也毫不关心。

    本来金饰早该脱手了,不过,胖子认为,这金属的材质不明,仓促脱手,怕自坏商机,是以迟迟不肯就地变卖,现下活动经费将尽,只得找地方卖,谋个出路了。

    走进广场,赫然发现,平时他们一伙人惯坐的南首座位,给人捷足先登。

    广场面积甚大,而南首座位又甚多,那张桌子是个九人位的长桌,那人放着旁边大堆单人位不坐,独自大剌剌地在此占位,显是找碴来了。

    占位的,是个男子,身上披了件大大的披风,盖住大半边身子,额头上圈了一圈白色头巾,背后背了个长形包裹,模样甚是英伟,却瞧不出实际年龄。

    他自斟自酌,一副悠闲畅快的模样。

    胖子看到这副模样,心里着实有些嘀咕,在香格里拉日久,要说结仇,也着实有了好些仇家,可别是给寻仇上门了,自己这一行九人,全是骑士,论实力,足够承担任何的硬碰硬,就是要小心,别中了人家的奸计,败的不明不白。

    正要出声,那男子一声长笑,率先发言。

    “众家兄弟,上哪发财去啦!这么好的生意,也不通知小弟一声,真是枉费了大家老战友、好朋友一场啊!”

    队里的红鼻老六,脾气最是暴躁,此时哪管其他,伸掌往那男子肩头按去,喝道:“兀那小子,少来这里乱认朋友……”

    话没说完,红鼻老六的一张脸,连带那红色的酒糟鼻,忽地全成了惨白,只听他一声不哼,仰天便倒,也不知那男子施了什么手段,竟令他气绝身亡了。

    胖子心中骇然,知道这是顶尖高手的真气传劲,敌人有这等功夫,若是当真寻仇而来,那自己这些低层骑士,是计决不堪他一击的。

    正自心慌,忽然瞥见在披风下,那男子的右手,被层层绷带所包扎,胖子心下一惊,想起传闻中那人的打扮,两相对照,差没口吐白沫,颤声道:“你……你是……”

    男子的表情,仍然在笑,但笑意里已无半丝欢愉,倒像是猫捉老鼠时,玩弄猎物的尖锐笑容。

    他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喝酒、赌牌九、招妓咧!

    诸位朋友都不记得了吗?”

    一旁的骑士,见到同伴突然倒地,纷纷大怒,拨出光剑,想趁乱把这男人斩成肉酱。

    “唉!翻脸不认人,世态炎凉啊!”

    男子脸上的笑容敛住,对着几柄光剑,竟不闪避,伸出左手食指,对空虚点几下。

    冲上来的骑士,只觉得身体如遭电殛,手脚麻软,一个个倒地不起。

    “天……天亟剑法!”

    胖子惊呼道:“你是……逐魔……浪人……吸血鬼韩……韩……”

    说到这里,想起传闻中这人的辣手,只惊得牙齿打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错,还认得你韩特大爷的天亟剑,总算是见过世面。”

    韩特冷笑道:“你等无赖,连我都不识,也有胆子冒我韩特之名行骗,赚了钱也不懂得分我一份,嘿嘿,好大的胆子呐!”

    行赃撞着这棘手人物,胖子怕得跪在地上磕头,连叫饶命。

    “哼!要是以往,定将你等大卸八块。”

    韩特脸色稍和,道:“不过,今日我重逢故友,心情不错,交出所收赃物,饶你一人不死。”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胖子的那一伙人,除了他本人以外,剩下的人在倒地同时,就已咽了气。

    不过,对胖子而言,能逃得一命总是大好,连忙将装有爱菱饰物的皮囊,双手奉上,还连带贡献出许多掠夺所得。

    韩特也不客气,将这些贡品尽数收起,扬长而去。

    他没有兴趣宰了这胖子,也无意杀他为民除害,会被这种人所骗,受骗的人自己就该检讨,此行,也只是受故友之托,代为取物。

    (不过,挺奇怪的,他什么时候这么爱替人出头了。)

    想起故友的种种,韩特不禁微笑。

    (该不会,是给那女孩人迷上了吧,听说是个没身材的小鬼……啧啧!口味太差了,真是饥不择食了啊。)

    将东西送到天香苑,然后,准备与老友庆祝劫后重生,大醉一场,不过要把这些价值不斐的东西交还,还真是心痛,最起码要好好吃这李小子一顿,捞一点出差成本。

    背着阳光,无视于广场众人的议论纷纷,逐魔浪人消失了踪影。

    或许命运就是一个以嘲弄人为乐的东西吧!因为此刻韩特怎样也想不到,仅仅数年之后,他将与那个“没身材的小鬼”有段冒险之旅,而且……

    真是一段非常难忘的旅程。

    ※※※

    “李煜未死,重出江湖,功力更胜从前”、“李煜一人尽诛狼嚎骑士团”的消息,在半个月后,*着流浪至香格里拉的陈由渲染,轰传了整个江湖,武林习剑之士,无不撼动。

    一个月后,李煜正式再入江湖,剑试天下,从南至北,连败当代剑术高手一百四十三人,期间,三闯艾尔铁诺皇城,最后一次,甚至在新年阅兵大典,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第三军团长曹彬。

    在那之前,秦淮血战一役,李煜力战艾尔铁诺、武炼、自由都市同盟、稷下……各方围剿高手三千两百六十人,全身而退,威震风之大陆。

    经此一役,“剑仙”之名,奠定了无人能及的地位,青楼联盟更以他的名义,在香格里拉设招贤馆,款待四方贤才,天下风骚无不敬佩。

    四大公子之首,“唐殇君”李煜,名扬鲲仑,成了四个大陆皆知的传奇人物。

    ※※※

    “老师!劳烦您出手相助,我真是非常惭愧。”

    “不错啊!看你的样子,不动真剑已成。虽然天流终生无望,但依你求剑之心,此剑当可名曰天痕。”

    “天痕?”

    “不错,正是天痕不动剑。日后你若远行,当可恃之与天柔不动剑,争一日之短长。”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像老师一样,晋身天流,那时候,我的剑会是天下无敌吗?”

    “这个啊……说无敌,好像没那么了不起,不如这么想吧!自在门只有不败的剑,与无敌的人。”

    “三礼相赠,你好生收藏,将来自有大用,我要去了。”

    “……”

    “以后的人生,就由你自己一手来操控了。我不会勉强你要放弃仇恨,假如你还是想建国复仇,掀起腥风血雨,大杀一场,那也由得你。练成绝世剑法,却连憎恨的权利也没有,这种人生有不如无……不过啊!呵呵……只以复仇为目标的人生,这样的生命,不是也太狭隘了吗?”

    “……”

    “传你武学,固然是为了不使此技失传,不过,正如我对每个弟子说的,我并不是为了要让你不幸,才教你武功的啊!……往后,好自为之……喂!你在干什么,两个男人老狗,不要来这一套,很难看的!”

    “叩别恩师,长祝恩师多福多寿,万福金安!”

    “免礼免礼,你小鬼也万福金安……我去也!说老实话,能收到你这么优秀的弟子,我很欣慰,如果你能够多陪我些时日,有些东西就可以多教一点了……”

    “叩别恩师!长祝恩师多福多寿……”

    “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乖乖让我把话讲完!不是我自夸,在炼丹、房中术上面,我也是……”

    “叩别恩师……”

    “哇!你这个笨蛋弟子,实在是有够不受教,连听我把话说完都不肯……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嫌说,对方是糟老头,听他的话没有意思,对不对……”

    “……”

    (爱菱篇完)

第四章: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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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来,发现不能上网,吓了一跳,我这边网络是不稳定,有可能到了时间没有更新,我会在q群里说一下(手机还能上q),网上就不能提前预知了,大家不要担心,每天总体字数是能保证的,六千打底】

    宇文玄?赤炎龙将宇文玄!

    叶庭激动起来,这宇文玄乃是逢州最为强大的婴境修士,据说是婴境四难的境界。整个逢州北部,至高无上的存在。

    “弟子愿意!”叶庭哪有什么犹豫。他的心中,还残留着上一世的些许记忆。上一世,他可不是逢州人,而是另外一个大洲上的散修。

    海外八百大洲,三教鼎立。道门,佛门,魔门明争暗斗,那魔门可是修行正途,有无上魔法,本身就是从道门之中分离出来的流派,也有成仙之望。

    至于魔门内部相互倾轧,对于叶庭来说又算得了什么?道门和佛门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否则上一世他也不会死在道门修士手里。

    八百大洲,婴境为尊,能拜入宇文玄的门下,是他的造化。

    宇文玄含笑收回手掌,他身材高大,健壮威武。一眼看上去刚刚中年的相貌,只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红发下大半头发有了灰白。

    叶庭不懂礼数,在床上坐起,翻身下地,向宇文玄一拜。

    宇文玄受了叶庭一礼,才对叶庭道:“这是你师姐,阳眉。”

    “见过师姐。”叶庭对少女躬身行礼,这阳眉心狠手辣,古珏之前的弟子,竟然都被她杀光了,而古珏也没把她怎么样。

    阳眉的戾气慢慢消散,化为春风,她微笑着对叶庭道:“小师弟,师姐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话,她也不理会宇文玄,径自转身去了。

    宇文玄不以为意,对叶庭道:“你的伤势也没什么,早就好了。这就跟我来吧。”

    叶庭自己还穿着中衣,心中忐忑,根在宇文玄身后,出了卧室。这一走起来,果然是身轻体健,脚下生风,之前种种痛楚,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

    宇文玄高大的身影,将叶庭笼罩在身后,叶庭跟着他的步伐,没走几步,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一处殿堂。

    殿堂正位上,一个莲座空着。两侧有数千盏油灯,有的早就熄灭了,有的还有火焰在活泼的跳动。

    莲座下方,横着一张桌子,低矮沉重,长丈二。

    宇文玄在莲座前参拜,叶庭不由自主,跟着宇文玄一起拜那莲座。拜过之后,宇文玄才从前面的桌子上取了一套衣服,交给叶庭,让他换上。

    换好了衣服以后,宇文玄指着地面,让叶庭坐下,他就坐在叶庭对面,道:“你拜的是祖师,我驭龙城乃魔门正宗,出身九州金鳌岛。”

    “祖师?”叶庭奇怪,怎么不立个雕像或者挂张画像也好,这空荡荡的莲座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人毁尸灭迹了?

    “祖师乃金鳌岛主,我的师傅,就是他的入室弟子。”宇文玄给叶庭解说师门。

    “八千年前,我犯了错,被逐出金鳌岛,来到逢州,建立了驭龙城的基业。我收你为入室弟子,和他们不同,要归入金鳌岛一脉。”

    叶庭也不敢问您老人家犯了什么错,竟然被放逐到了这么遥远的所在。九州据说是世界的中心,有八极拱卫,海外八百大洲,距离八极都是无法形容的遥远,九州在八百大洲上只是个传说,根本没有人到达过。

    “入我们来,受我三问。叶庭,你可知,什么是仙?仙从何处而来?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仙……”叶庭愣住了,什么是仙?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从未有过答案。

    宇文玄笑道:“我只是问你,你现在不必回答。只是修行路上,你要思考今日的话,不能或忘。这三个问题,师傅也没有考虑明白。”

    叶庭大汗,原来如此。

    “天下修士,尽出三教。道门修天意,佛门修彼岸,魔门修红尘。修来修去,都逃不过这三个问题。不过三教修行,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是什么?”叶庭好奇。

    宇文玄大笑道:“都以为自己才是对的。”

    “师傅,我明白了。”叶庭垂首。不就是自以为是么,咳……

    “祖师当年将我驱逐,让我在海外传播魔门道统,许了我一件事。如果我做的好,就可回归金鳌岛门下。转眼间,已经八千余年了。”宇文玄话锋一转,忽然有些悲切之意。

    被驱逐以来,在海外修行,并无寸进。寿元将尽,也不知道此生还能否回去金鳌岛,重归师傅门下。

    “每隔十年,驭龙城会收一批新的弟子加入。这殿内灯火,就是我八千年来收过的弟子魂灯。”宇文玄环顾大殿两侧,叹息一声。

    魂灯熄灭,就是人已经死了。还燃烧着的,就是还活着。这大殿之中的魂灯,还有三千余盏在燃烧,只是这些人,都不能让师祖满意,到达不了九州。

    “这么多!”叶庭惊讶。看来师傅的徒弟也没可能被师姐杀干净,自己还是很有活头的呢。

    “他们都去寻找八极,尝试回归九州,此生都不会回来驭龙城了。”

    “那我?”

    “你要是机缘到了,也会离开。逢州不适合修行,三个婴境已经是不堪重负,你要想成仙,必须前往八极,寻找九州。我先和你说说修行境界的事情。”

    宇文玄略微沉吟,就对叶庭道:“仙人之下,有四个境界,这是对我们三大教派核心宗门而言。虚境、婴境、丹境、筑基。筑基之下,还有凝液和炼气两个时期,都很短暂。”

    叶庭苦笑,都很短暂?上一世的记忆还有一些,对于散修来说,能筑基已经是顶天的成就了,一生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卡在前面两关。炼气能否成功,看的是运气,那凝液一关,简直是天堑,至于筑基,万千散修之中,也就是一两个的样子。

    “你的经脉被蛟龙破坏,我用了玄龙炼骨之术,为你修复根基,对于你来说,筑基也就是三两年的功夫,这是气运加身,你要珍惜。如果不是那蛟龙所为,玄龙炼骨之术还是有些后患的。”

    叶庭不懂宇文玄说的是什么,宇文玄也不详细解释这种技术性的问题,反正叶庭以后会明白。

    “你听了我入门三问,只要能回归九州,就是金鳌岛正式弟子。在驭龙城,你是我的入室弟子。你的身体情况特殊,只是凡人,就开辟了紫府识海。而且紫府识海之中,因果之力纠缠,根本无法修成婴境元神。”

    “啊?”叶庭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我离开金鳌岛之前,师祖给了我三颗种子,其中一颗,给了我的一个弟子。第二颗,被我种在北荒,开枝散叶。第三颗种子,给了你,护住了你的灵魂。此乃青莲魔种,最为纯净,不染因果。也只有魔界那种污秽的地方,才能生出如此干净的神物来。”

    宇文玄这话说的没错,第二颗种子他种在北荒,开枝散叶,结出新的种子,效果就差了太多太多。北荒也因此元气丧失,总也恢复不了。

    “你的灵魂特殊,我会传授你十方炼狱道,此种玄功,来自道门。祖师将其修改后,可与祖师秘法相互扶持,共同修行,成仙有望。”

    宇文玄看着叶庭,有些郁闷的样子。原来收徒,自己只要将入门的法诀直接打入对方的脑袋里就行了。可是叶庭的紫府识海之中,污秽不堪,自己的神识不敢触碰,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传授叶庭修炼的本事。

    宇文玄从袖子里取了一本书来,交给叶庭,道:“这是十方炼狱道炼气篇,你不要急着修行。明天起,你去驭龙城世情院,先看遍一层的藏书。看过之后,再修行炼气之道。”

    “是,师傅。可是……我怎么去?”叶庭还是孩子,也不认驭龙城的路。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倒是没有什么负担,灵魂完整之后,他的神识足够强大,只是不能外放太多,记忆点修行常识还是很轻松的。

    宇文玄失笑,道:“你住在我的别院之中,我会分配给你一个仆人。不过修行的事情,你要靠自己,这仆人不会帮你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叶庭不知道什么叫做多余的事情,反正有人给自己带路就好。一个仆人?

    “你的东西,为师已经准备好了,你去吧,为师想要一个人静静。”宇文玄望着那空荡荡的莲座,不再说话。

    叶庭起身,施礼,退出大殿,殿门外,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迎向叶庭,口称公子。

    叶庭愣了一下,什么公子?是叫我么?

    少女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你是?”叶庭没有动,疑惑的看着这个少女。

    “我是甲辰,以后伺候公子的。”

    “你是我的……仆人?”叶庭看着少女亮丽的面容,心说这仆人还真是漂亮。

    “正是,不过我不是战斗型号,公子遇到什么麻烦,甲辰只能在旁边看着。”少女笑容依旧,叶庭这才发现,少女的表情没有那么鲜活。这是个傀儡!

    师傅还真是有钱,听说傀儡都是非常昂贵的玩意。

    甲辰带着叶庭,穿庭过院,方才跟随宇文玄走了十几步而已,现在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叶庭才被甲辰带上大路,来到一架马车前。(小说《魔门正宗》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五章:小格局

    艾尔铁诺历五六二年七月自由都市.香格里拉

    他的心里在恐惧。

    身为花字世家的后起之秀,风流名剑的名气,近几年在江湖上急速窜起,他花风流的确不是一个胆怯之人。

    涉足江湖以来,历经大小战役数十,数月前在武炼,以一柄光剑尽歼狂风十五骑,尤为惨烈,但即使是那一战,自己的心也未跳跃的如此激烈,掌心全给冷汗弄湿。

    这一切的不安,全都来自眼前的那个背影。

    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称不上宽阔的肩膀,让身形看来有些消瘦,本应像是彬彬文人的背影,此刻看在眼中,竟如绝崖般孤高、冷冽,令人仰之而心生畏惧。

    花风流已听过这人太多的传说。年纪与己相仿,一身武功确号称与当世三大神剑并列,是艾尔铁诺的恶梦。一年前秦淮血战,这人受各方势力伏击围攻,却孤身大败各方高手共三千一百二十六名,杀的生还者不足一成。

    那一战,据说他的剑法已臻至不可思议的化境,所挥出的每一剑,都蕴含着绝世无匹的剑气,所有死者鲜血激射后为之凝固,令得秦淮河水在战后为之飘红三月。

    同为用剑者,自己当初对这传闻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无视之辈夸大的荒诞谬传,血肉之驱,纵使强化百倍,又怎能做到这等神迹?

    可是,自己错了,否认的理由只是自己的孤陋寡闻,世上真有这样的绝世神剑!

    不久前,江湖上着名的暗杀组织“神煞”,对午餐中的他发动袭杀。“神煞”虽然不及大雪山,但也是风之大陆中水准极高的杀手营,参与行动的百人中,武功与自己相若的有七人,在自己之上的更有三人,阵容坚强,又配合多种刁钻暗器、毒物,任是再强的高手也得退避三舍。

    但这却是另一个误算,因为那人只是轻轻举起一指。

    一根食指!

    以指代剑!

    彷佛嫌烦一样,他凌空运指,指上迳发无俦剑气,所经之处犹如摧枯拉朽,没有任何事物能挡此一剑。

    毒气、暗器被剑气扫过,在空中爆成点点星火;钢刀、光剑在与气剑接触瞬间断碎片片,跟着便是后头的人体。

    许多人甚至才预备冲上前,就被破空斩成两截,心有未甘地横尸在地。

    他啜饮杯中物,右手食指浑不在意地上下挥动弹跳,任尸堆在周围添加高度,却连半滴血都未能近身。

    花风流在潜伏的角落里不胜心惊,非独是为了那骇人功力,更是为了那人的剑技。

    他所出的每一剑,无不妙到颠峰,没有半点多馀;每个角度、每个劲到的变化,都是恰到好处的精巧,让内力发挥出最大的杀伤效果。

    世上怎有这等神剑?恃此神剑,旁人又怎能抵挡得了?

    单方面的屠杀,不满三照面,神煞组织已经大败溃输,抛下遍地残尸四面窜逃,但即使是跑出十数尺,那剑气丝毫不受距离影响,照样发挥恐怖的杀伤效果。

    最后,只有神煞组织的首领,藉着手下惨死掩护,凭轻功逃至数十丈外,躲在一座牌楼之后,确认本身安全无虞,遥遥放话。

    “姓李的,你记着,这笔血帐我改日必会讨回。”

    “你扰我用餐时,我便已说过,你今日必死无疑。”平淡的语音清晰地远远传出,“连明日都没有的虫子,何来改日之有?”

    伴着这话而至的,是他的最后一剑。

    神煞首脑本已暗自戒备,隔着数十丈之遥,人影只剩一个模糊小点,但敌手武功太高,说不定仍能以暗器伤人。

    哪想到,他只是再次挥下指头。

    数十丈的距离像是完全不存在,一座坚固的木制牌楼,连带藏身其后的人体,应声而断,在轰然巨响中塌落。

    目睹此幕的花风流,只觉胆战心惊,面对这等神剑,试问自己又怎有半分机会了?

    可是,兄长与自己情谊深厚,杀兄之仇,岂能不报?

    “李煜!”

    花风流大步踏出,就算明知没有胜算,也要有一个剑手应有的骨气。

    眼前人对这一声叫唤没多大反应,仅是侧头一瞥,又转回头去。

    花风流想拔剑出鞘,但不知怎地,手上一再施力,长剑彷佛给什么东西锁住,仅能拔出半寸,无法离鞘,任他急得满面通红,成了一幕尴尬场面。

    “你叫做花风流是吧!听说近几年使剑的,你算是一号人物。本来冒犯于我的,都是死路一条,但瞧你在我封锁下,还能拔剑半寸,有几分功夫;看我杀人后还敢挑战,有几分胆色;挑战时不做偷袭,有几分骨气。”

    话声停止时,花风流的配剑像是给一股无形之力击中,“乓”的一声断成两截。

    “我很久没有放生了,这次你运道不错,我就放你一马吧!”

    花风流瞧着手中断剑,出奇地,竟有一股胆气充塞在胸中,不想在这人面前低首认输。

    所以,就算是有勇无谋,花风流仍然坚持初衷,挥动断剑,大步奔上前去。

    “李煜!你去死吧!”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二月雷因斯.蒂伦皇宫

    小心翼翼地,她凝视着眼前的半本手卷。

    手卷的斑驳发黄,显示其悠久历史,但似丝似帛的古怪材质上,并没有字体的存在。

    天魔经,与天武圣典、皇极经世书并列,同为世上“最强”称号的武学秘笈,内中记载魔族镇族神功:天魔功;以及各式奇幻奥妙的魔法秘技。

    除了首页的契约文字,整部天魔经,全以魔咒写成,仅有每一代的正统继承人,在结定契约后,方能窥得其中之秘。若是落入旁人之手,看见的不过是一张张无意义的白纸。

    因此,除了每一任的正统继承人,普天之下相信也只有她,能够阅读出手卷里的内容。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超高感度的灵觉,慢慢“读”出内里的记载。

    手掌虚按在书页上,心神集中,天魔经缓缓发出呼应的黑芒,继而一页页自动掀过,在这过程中,文字与图样随之流入脑海中。

    有法故有破,尽管她不是全知全能,但凭着举世无双的智慧,优异无比的血统,只要是与魔法有关的事项,在她之前全无奥秘可言。

    而这份能力,一如现在的她,便是历任雷因斯女王,能稳稳立于魔导工会顶峰的主要理由。

    一刻钟后,天魔经上的黑气消失,她也收手休息,美丽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与倦意。

    离开秘室,外头早有人等候,那是稷下学宫里出名的浪荡子,白字世家的当家主,以及她血脉相连的兄长。

    “参见亲爱的女王陛下!你二哥这厢有礼了!”白无忌笑问道:“老妹,你脸色不好啊!翻译的麻烦差事不好做吗?”

    “天魔经毕竟是魔族至宝,虽然只有下半卷,但时至今日,我也只译出两成,进展缓慢。”她道:“对了,事情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在你溜到暹罗的那段时间里,国内上下都会以为你是进祈星塔做祝祷仪式,不会知道伟大的女王开小差偷溜的。”

    “嗯!这样就好了,另外,这次出巡的护卫人选已经决定,请二哥把魏素勇从西西科嘉岛上调回来吧!”

    “喂!老妹,这样不好吧!没有别人可用了吗?”

    “不许反驳,二哥你别忘了,柳一刀的案子还没了呢!”

    说话时她满是笑意,完全不顾听到话的兄长,面色瞬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老鼠。

    “算了,随你便吧!不过,你到底准备到暹罗做什么啊?”

    “这个嘛!去看看天魔经上半卷的持有人,这段时间有没有让人满意的进度啊。”

第六章:魔门规矩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

    沙尔柱红墙之下,许多人注视着各类布告,交头接耳,窃语不断。

    他们倒不全是奖金猎人,在悬赏告示中,也有以寻人为目的的任务,倘若恰好碰到,那也是一笔意外之财,当然,像这种“寻找故友蔡德统,见人二十铜币,见尸三百银币……”

    大家心知肚明的内容,那就不在考虑范围了。

    “喂!最近有什么好工作啊?”

    “亚达市悬赏四百银币,捉三个越狱的逃犯。”

    “哈,老弟,不若咱们兄弟俩联手,小小逃犯,还不手到擒来。”

    “是,你老兄武功最强,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把柳一刀抓了,只会在这嚼舌根。”

    奖金猎人们交换着工作的情报,在这行,报酬最高的工作,不一定是好工作,说到底,不管酬金有多高,倘若没命去花,那也是没意义的。

    红墙榜上的大陆第一号通缉犯,已经高居榜首三周了,那是雷因斯境内新近崛起的采花悍匪,柳一刀。

    这人在雷因斯境内连续作案,专挑贵族、富商下手,出入香闺无数,雷因斯官方几次围捕,都给他逃逸,连相貌也没看清。

    怪的是,给采花的妇女,也是模模糊糊,除了一口咬定对方是个大胡子采花贼,其余的相貌、特徵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有的讲高、有的说瘦,众说纷云,反而使得雷因斯官方更为头痛。

    王城内也曾大肆搜捕,但除了抓到一堆想藉名作案的冒牌货,连个影子也没摸着。

    雷因斯的富商、贵族们气愤有加,悬赏越加越高,现在已经高达五百枚金币,成了大陆第一淫贼。

    “借过,借过……前面这位好心大叔,拜托你让一让好吗?我看不到了……”

    红墙下的人群,因为有人强力的挤入,而起了一阵骚乱。

    不过,当人们看清骚乱的源头,原本要脱口的脏话,顿时收进肚里。

    那是一名留着短发,百灵鸟一般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翠绿的背心与短裙,赤着双脚,光着膀臂,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脸上挂着爽朗微笑,看来有些迷糊,盯着红墙上的告示,来回搜寻。

    周围人们都有些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孩,瞧起来,完全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怎么会到这种地方,与人群斯混呢?

    “伟大的仙得法歌大神,请您赐给我一件好工作。”

    暗自祈祷一番后,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各类布告,想寻找一些合意的目标,嘴里喃喃自语。

    “抓杀人犯……这个不行,爱菱打不过人家……驱逐盗贼……这个也不好,没什么把握……保护百斛珍珠送至武炼……这…这种稳死的……寻找市长爱妾遗失宠猫,这个可以接,可是……怎么最近都在帮人找小猫小狗啊!”

    看完了告示,少女爱菱无奈地垂下肩膀,有些丧气的摇摇头,脸上表情虽然仍在微笑,却嘟起了小嘴,颇为失望。

    从模样看来,爱菱仅是个普通的少女,不过,倘若旁人知道她父亲的姓名,可能会为之大吃一惊。

    隆。贝多芬,当代第一铸造名匠。远自九州大战时期,魔界名匠隆。贝多芬的名号,便扬名大陆,名声之广,便是鲲仑的其他角落也有所闻,其所铸造的器物,特别是武器,每件都在战争中随战绩而享有盛名,至于特别制作的魔导器,更是魔导师眼中的无上秘宝,总之,只要是烙有其代表徽印的器物,都有成为黑市拍卖会上压轴宝物的本钱。

    九州大战后,一如其他的许多人物,这位名匠从此生死不明。

    爱菱是隆。贝多芬的女儿,也有着直承而来的铸造天赋,从懂事起,就立志成为父亲那样的一流名匠,但是,隆。贝多芬却对女儿的志向嗤之以鼻,自始至终抱持着打压的态度。

    从小到大,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除了无数次的争吵外,爱菱不断力求表现,以回收父亲的铸造品为任务,进行一次次的人间之旅。

    六年前的一次旅行中,爱菱遇见了当时化名“莫问”的超级剑手,剑仙李煜,两人合作追踪父亲作品之一的黑曜镜,最后,黑曜镜在打斗中炸成碎片,勉强算是完成工作,而爱菱更险些在旅程中丧命,若不是李煜的全力救护,这名立志成为一流匠师的少女,早已在爆炸中成了焦炭。

    旅行结束,爱菱着实挨了父亲一顿臭骂,还有连续半年的冷嘲热讽,少女并未因此而气馁,但是,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只会成为伙伴的累赘。

    因此,六年里少女乖乖地待在家里,锻练自己。

    去年九月,自认为磨练已经足够,爱菱再度离家,继续六年前未完的“江湖历练”。

    要培养一名好的工匠,仅凭优秀的锻造能力是不够的,还要具有卓越的判断、构思,这些都得从生活经验中学习,所以,为了让自己更上一层楼,亲身到人世去历练,增长经验,这是必须的。

    而当历练成熟,制作器物的本领也会随之提高吧!

    无奈,现实与构想有着许多差别,尽管有心想锻练,但出来几个月了,却学不到什么东西。

    以前,爱菱听说过,初出茅芦的年轻人,往往会到红墙接工作,藉此增加经验、名气,所以她这次一出来,也学着别人到红墙下观望,然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什么工作也接不来,就只能帮人家寻找失物,找些小猫小狗之类的工作。

    别说是小风小浪了,这样的生活完全是风平浪静,比起几个月前,见识、思想没半点长进,徒然浪费囊中的旅费罢了。

    就在刚刚,还在入城时,对一名病弱老人施予援手,把上趟工作的余额全给了他,事后才发现身上只剩几枚铜币,这下真的要潦倒街边了。

    爱菱望着红墙上的告示,嘟起小嘴,长长地一叹。

    看来,在增长经验之前,还是得先拥有相当实力啊!

    那么,难道自己就真的一点实力都没有吗?

    一面对起这个问题,爱菱就为之气结。

    应该不是这样的啊!

    自己不是从小就才华洋溢的吗?

    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

    “算了,还是再去帮忙找找小猫咪吧!”

    一时间没有解决方法,肚子却不争气地饿了起来,爱菱只好向现实低头,再接一档微薄的生意。

    “仙得法歌大神,希望您庇佑这次的动物很好找,拜托拜托。”

    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祝祷后,爱菱伸手揭了布告,往后退到角落,正要转身离开,一张不知从哪飞来的卡片,忽地掉在她头上,把眼睛遮住。

    “哇哇!什么东西啊!”

    少女着实给吓了一跳,但当她抹开脸上的那封卡片,瞧见上头的内容,不禁呆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份徵人布告,大意是徵召自由都市境内,乃至于其他国家的英杰,共同在四月之前,前往阿朗巴特山,共襄盛举。

    令爱菱眼前一亮的是,布告下方,特别注明主办单位在自由都市境内各市都有联络处,倘若凭此卡至联络处报名参加,可向联络处索取旅费及相关资讯。

    “太好了,这看起来好像很棒啊!”

    没想到可以轻易地解决食宿问题,爱菱喜不自胜,可是,喜悦过后,她又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广告噱头呢,世上哪会有这么好的事啊?

    “喂!可爱的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

    叫唤声在耳畔响起,爱菱转头一望,只看到一双如猫眼般的红色眼瞳。

    “哇!”

    爱菱吓了一跳,退了几步,拉开彼此距离后,才看清对方是个矮个头的胖子,身上的打扮,看得出是常游走于大陆各处的旅行艺人,而那双与猫相似的细瞳,则是雪特人的著名象徵。

    雪特人是大陆上不太受欢迎的一族,他们天性贪婪、好吃、怯懦,加上有对讨厌的瞳孔,所以处处受到歧视、排挤。

    “漂亮的小姑娘,你手上的东西是我的,请把这张邀请函还给我吧!”

    声音中含着奇异的韵律感,那是因为雪特人常以说书、讲故事,作为旅行大陆的求生技能,习惯成自然之后的结果。

    爱菱瞧瞧对方,笑眯眯的样子,不像是坏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递还卡片,小声问道:“请问,这是什么东西啊!”

    雪特人接过卡片,道:“你说这东西啊?嘿嘿,老实告诉你,这玩意可不得了,是寻宝的邀请函啊。”

    “寻宝?”

    听到寻宝这敏感的字眼,爱菱连眼睛都睁大了。

    雪特人道:“是啊,只要凭着这张邀请函,就是受邀前往的宾客,路上可以向招待处索取旅费,还供应食宿咧!”

    听到有食宿可以供应,这的确是好消息,不过,此刻爱菱的心神,已经全部被“宝藏”

    两个字所吸引了。

    “请问,那是什么宝藏呢?”

    “哦!你不知道吗!就是很有名的撒拉脱宝藏啊!”

    雪特人细数道:“真的很有名喔,传说中,埋藏在阿朗巴特山的千年秘宝,里面包括万枚金币、数不清的宝石首饰、失传的魔法书……嘿!还有特殊的神兵利器,听说还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的得意作品呢。”

    听到父亲的名字,爱菱不由得惊呼一声,“隆。贝多芬?”

    “没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特级匠师,只要能拿到一两样他的作品,那就够我发达的了,而这一切呢,都要*这张得来不易的邀请函。”

    雪特人说着,将手中卡片得意地又扬了扬。

    “布玛的作品?这是真的吗?”

    布玛是爱菱一族中对父亲的称呼,也就是隆。贝多芬。

    难以接受这消息带来的震撼,爱菱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仔细回想,父亲确实提过,曾在阿朗巴特山待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当然也曾在那边制作器物,所以,宝藏的存在并非没可能的。

    出来了那么久,一事无成,又沦落到花光旅费的窘状,心底其实早萌生了退意,但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不仅会被父亲耻笑,同时对自信满满离家的自己也说不过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撒拉脱宝藏的消息,无疑是上天指引的一道福音,倘若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可以抬头挺胸地回家去了。

    这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悄悄地从爱菱脑海里诞生了。

    “雪特人先生。”

    “咦!”

    近距离面对少女的笑脸,本应是悦目的景象,却不知为何带着奇妙的压迫感。

    “有……有什么事吗?”

    “我也很喜欢寻宝,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和雪特人先生一起同行呢?”

    雪特人愣了一会儿,仔细地打量了爱菱两眼,从头到脚,最后发出了然的笑声。

    “哈哈哈!你…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吧!像你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又不能跑,又不能打,怎么能学人家寻宝呢?虽然上面是有注明要组队参加,但是你……呃!你是和我开玩笑的没错吧!”

    爱菱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嘟起了小嘴。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看不起她?

    尽管自己的确没有一身好武功,不能打,动作也不快,可是,爱菱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啊!

    “组队参加?那么,您打算到哪里找同伴呢?”

    爱菱口里问着,趁着雪特人转过头去,喃喃不休,手在后头墙边摸索,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物件。

    雪特人笑道:“当然是能找到有力伙伴的地方啦!”

    “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有力的伙伴呢?”

    很好,手底传来的触感,好像是某种棍棒类的东西,粗细软硬也没问题。

    雪特人不疑有他,还是笑得很开心,“像是武馆、技击赛场,都是很理想的地点啊,如果同行的伙伴武艺高强,在和旁人竞争的时候也会比较吃香……”

    爱菱心里默默祝祷,手里握紧了棒子。

    对不起了,雪特人先生!

    “其实你也不用失望,好买卖什么地方都有,像我本来得到消息,听说暹罗城最近有桩大买卖,可以捞票油水,正要赶去的,只是因为临时拿到了这张东西,管吃管用,才改变主意的,所以我说你……”

    雪特人说得正兴高采烈,猛然一个回身,正要再说些什么,一块黑影猛地笼罩脸上。

    咚!

    碰!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没待旁人望来,爱菱夹手夺过邀请函,飞也似地拔腿就跑。

    对不起,对不起了,雪特人先生,你的牺牲,一定不会白费的,等我从撒拉脱宝藏里找到布玛的作品,一定会酬谢你的。

    当然,爱菱一点都没有想到,那时候受害者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在些许的不安与愧疚中,她很快就把小脑袋转到了别的方面。

    “雪特人先生说,要找人同行参加,还说武馆、技击赛场很容易找到强力伙伴,对,就往那边去。”

    带着满心的热切,这名刚刚转行成功的小盗贼,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技击赛场,本是附属于武馆,方便定期考试、弟子们间相互较量的场所。

    不过,随着时代演变,逐渐有了新的定义,人们在观赏比赛的同时,相互预测赢家,从赌一口气,慢慢变成有实质意义的赌钱下注,到后来,脑筋动得快的商人,索性将技击场独立为格斗赌局的赛场。

    格斗赛有其危险性,艾尔铁诺、雷因斯两国,都是禁止公开举办的,然而,“什么钱都赚”的自由都市同盟,显然是不理这一套。

    格斗赛一月一次,订于每月十五举行,而比赛内容会在几个月前就公布,爱好此道的观众等待已久,从数月前就选好自己中意的选手,存好赌金,就为今日放手一搏。

    期待再加上赌局的刺激,赛程还未开始,场内气氛便已沸腾。

    此刻天色黄昏,正是格斗场一贯的开赛时间。

    沙尔柱最大的一所技击赛场内,观众席上的近千群众,鼓噪不安,他们通红着眼,挥舞手中的彩票,大声嚷嚷。

    赛台上,选手们已经摆出架势,如箭待发。

    代表蓝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体型魁梧的虬胡壮汉,浑身贲结的黝黑肌肉上,布满各式各样的伤疤,显示其主人不仅是一个突具蛮力的莽汉而已。

    而红方的代表,是个模样尚称俊俏的年轻人,右臂从肩头到手指,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好像受了伤;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还不时向观众席上的少女挤眉弄眼,完全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照身材的比例来看,红方甚至可能连蓝方的一拳都接不下,但与常理不同的,那名壮汉却摆出十分谨慎,几乎就是畏惧的态度。今天的比赛,意义非凡。

    沙尔柱市内最大的两家商行,恒兴社、永通会,为了一块土地的问题而大动干戈,双方械斗数次之后,决定以一场技击赛来裁定胜负。

    永通会的人脉较广,抢先一步,礼聘来在沙尔柱的技击冠军,拥有多次一拳击毙对手纪录的好手,“杀人王”寇克。

    他的实力坚强,在附近几个城市内,算得上是第一人,照理说,这场赛事永通会几乎是必胜了。

    恒兴社非常焦急,打算重金礼聘更厉害的高手,问题是,在这种中等以下的小市镇,就算出得起钱,也未必能请到什么厉害角色,更何况是要能胜过“杀人王”的人物。

    出乎意料地,在开赛前三天,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恒兴社宣称,他们远从艾尔铁诺聘来了高手,一位大有名气的奖金猎人,“逐魔猎人”韩特。

    沙尔柱的市民们不太清楚这个叫韩特的外乡人是什么来历,但调查结果让他们知道,自由都市前年对境内猎人排行的时候,韩特名列前五名内,更是前十名中最年轻的一位。

    出道至今,捉过的厉害盗匪不计其数,虽然奖金猎人算不上什么光荣行业,但韩特确实是新一代江湖中的知名人物。

    此事令民众为之哗然,他们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会到这个称不上中等的小城市来参赛?更觉得恒兴社不该把赛事委托给外地人。

    “杀人王”的名气虽然响亮,可是,让这名称霸附近三五小城的赛场好手,去面对名扬全自由都市的知名人物,战局不用打就一面倒了,而更重要的,自己投在“杀人王”身上的赌金,也就全部泡汤了。

    然而,比赛规则里也没有不许聘外地人出赛这一项,所以,当双方选手正式确立,往恒兴社下注的赌客,三天内以等比级数递增,双方面的烘托,使得今天的赛事备受瞩目。

    “快点投降,饶你不死,否则今天赛场将被鲜血染红。”

    赛钟甫一敲响,代表恒兴社的韩特立即发出豪语,衬托着背后的欢呼,声势大涨。

    另一边,他的对手,“杀人王”寇克却摆出十分谨慎的态度,紧守住门户,绝不主动抢攻,显然对韩特忌惮甚深。

    “去,男子汉大丈夫,弄出这么一副缩头乌龟样,我真是替你引以为耻啊?”

    韩特得意地笑着,还一面向后方的欢呼声挥手致意,配合著那张迷人的俊脸,一些女性观众甚至将手帕、领巾之类的物品也抛上台来,台上台下闹成一片。

    为了已花下去的赌金,赌客们当然也对寇克的怯懦大喝倒彩,然而,这名壮汉仅是静静地守在赛台角落,双目紧盯着韩特的一举一动。

    似乎过足了明星瘾,韩特再度放话,“这么下去太无聊了,我数到三,你再不动手,就让我一招把你了结吧!一……”

    张狂的发言,更令背后的支持者为之疯狂,他们高声大叫、大笑,同时更不停地讥嘲着寇克。

    “寇克,你这么丢脸,算什么技击高手,我是你的话,还不如自杀算了。”

    “你的杀人王,就是杀自己的意思吗?”

    “凭你这货色,哪是人家正牌高手的对手,乖乖认输吧!”

    “别丢咱们沙尔柱的脸了,快认输吧!”

    韩特半眯着眼,似乎在享受这些喝采,完全不将面前对手放在眼里,架势狂到了极点。

    轰笑、喝骂、嘲弄、尖叫……

    令本应气氛紧张的赛台,俨然如三流艺人的表演所。

    寇克仍是没有动作,在这位身经百战的赛场好手眼中,对方的确派头十足,摆足了身为高手的架子,但以自己长久的经验看来,对方的举动似乎有些做作,很不自然。

    照理说,以“逐魔猎人”韩特这样的人物,是没有必要在这种小拳赛上虚张声势的,那么这感觉是……

    忽然,寇克有了种假设,而为了印证这个假设,他开始缓慢而不露破绽地移动脚步,往韩特*近。

    “哦!终于下定决心来受死了吗?好,等会我就让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我的得意招数……”

    韩特一面说着,一面也高高昂着头,摆出倨傲姿态,往寇克迎去。

    正当双方将接触,战斗一触即发的紧张关头,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门口一溜烟地窜进来,躲过守卫的拦阻,也不看清场内的情况,就扯开嗓子,高声呼叫。

    “请问……有没有哪位愿意和我组队,一起去阿朗巴特……唉唷!”

    话没说完,闹场的少女已经给守卫抓住,然而,因为这一高呼,场内大部份人的注意力登时全给吸引过去,就连台上的韩特也不例外,声音一起,他立刻回头望向音源。

    “好机会!”

    绷紧每一根神经的寇克,见得对手分神,哪敢怠慢,以野豹般的高速冲过去,奋起全身之力,猛地一拳直捣敌人左颊。

    砰!

    一声巨响,韩特给结结实实地轰中,连声音也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给拳力带起,高高飞起,直摔出场外,重重落地。

    旁边群众赶忙围上一看,只见这名在赛台上不可一世的猖狂小子,竟难看得两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几名公证快步奔了过来,确认韩特不可能上台再战后,大声宣布,“由于韩特选手昏迷,本次赛事,由寇克选手获胜,依照判定,土地属于永通会所有。”

    由于突然的闹场,大部分人,只看到守卫抓住闹场的小女孩,扔出大门,再回过头来,那位有名的高手已经不争气地昏死在地,给人一拳了结。

    这结果与预期中相差太过悬殊,群众们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

    “怎……怎么会有这种事?韩特怎么会输的?”

    “发生什么事?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好啊!寇克赢了,给钱,快点给钱!”

    恒兴社的人惊怒交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结果,他们大声主张刚才遭人恶意闹场,比赛不公,但却无法挽回已成的定局。

    而真正欢喜的人并不多,因为在赛前,看好韩特的人占大多数,大部分的赌金也集中在他身上,现在比赛惨败,场内一时间全是哀嚎声,不少人甚至在寻找那昏死在地上的倒楣鬼,想要暗踹两脚泄愤。

    赛场一面派人以担架移走韩特,一面也对寇克颁发奖牌与奖金,领奖时,寇克两腿发酸,几乎坐倒。

    适才一战,他虽然只挥一拳,但心理上的负担却是超乎想像。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逆转战局,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是因为突来的闹场,而是因为这个“逐魔猎人”是个假货。

    寇克有自知之明,像自己这种地方拳手,遇上真正的高手,根本走不过三招,对方实在没必要这么故作姿态,直要求自己投降;而那种飞扬跋扈的举动,也与奖金猎人素来讲求实用的战法不同,就是这些,让自己深深起疑。

    仔细想想,过去是曾听过有关韩特的打扮,“整条右臂以绷带密缠,擅用左手”,可是包括自己在内,沙尔柱市并没有谁真正见过这号人物,那么,难道所有在右手缠上绷带的年轻男子,都是韩特么?

    这么一想,胆量登时大壮,再趁着对手转头的绝佳时机,全力一击,果然奏功。

    “不管赛程中的表现如何,只有最后仍站在场上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在裁判们锦上添花的夸赞中,寇克学起刚刚“韩特”的动作,高举双手,心里却暗暗感叹。

    “好险啊,如果刚才赌输了,现在我大概已经尸横就地了吧,真正的胜负,不到最后,是分不出来的啊!”

    的确,不到最后,分不出真正的胜负。

    所以,寇克并不明白,真正的胜负,是决定在其他地方的。

    “唉呀!好痛啊,那头大蛮牛出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在后台的选手休息室里,刚刚被寇克一拳击倒的俊朗青年,对着镜中的自己直皱眉头。

    “虽然现在不*脸吃饭,但也许以后会用到啊,还好没有淤青,不然到时候怎么见人啊。”

    挨了那样一记重拳,他却好似没受什么影响,只是一个劲地担心脸上有没有伤痕。

    看了又看,青年终于安心,满意道:“好!可以开溜了。”

    “你以为你还跑得了吗?”

    后方传来怒喝,休息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一群人手执棍棒刀枪,来势汹汹冲进休息室,将青年团团围住。

    “咦,这么大排场,怎么你们还有心情摆庆功宴吗?”

    “宴你个大头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作了什么好事?”

    来的人尽是恒兴社的成员,领头的就是恒兴社老板杜魁,他们给这冒牌货所累,比赛输得凄惨落魄,连带所及,诺大商行几乎濒临破产,众人稍稍定下神,立刻想起要找这骗子算帐,不将他斩成肉酱誓不为人。

    青年从左到右地瞄了瞄来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杜魁身上,道:“知道啊,不过就是输了比赛嘛!胜败乃兵家常事,杜老板何必介怀呢?”

    “你说的倒轻松?我们恒兴社被你害得不能翻身了。”

    一想起输掉的钜额资产,杜魁几乎当场吐血,“你既然不是韩特,为什么当初不讲明?

    害得我们恒兴社输了比赛,输了土地,还……还……“

    “还输了杜老板在场外投下的大笔赌金是吗?”

    青年微笑着替杜魁说完讲不出口的话,面对愤怒的人群,他面上并无惧色,只是一副“真是抱歉啊”的戏谑神色。

    “唉!杜老板。”

    青年把手一摊,苦笑道:“三天前,我来到沙尔柱,人生地不熟,是你莫名其妙地跑来,也不问个清楚,就一直叫我韩特,拉我参赛,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的右手……”

    “那时候,我也提醒过你,不是每个这种打扮的人都是韩特,要你好好想清楚再说,对吗?”

    “我……”

    “可是你想也不想,就要我替你们出战,那我又对你说,出赛可以,输赢可不敢保证。

    那时候,可是你一直说没有关系,只要肯出赛就好,其他一切好谈的。“

    杜魁给说得哑口无言,当初自己的确是说过这些话,可是,在觅人心急与先入为主的观念下,哪会想到这些话另有玄机,就此上了这大骗子的当。

    “我拿了一半报酬,也很努力为你出赛,谁知道骗不过那头大蛮牛,还挨了他这么一记重拳,对你总算说得上仁至义尽了。”

    青年道:“从头到尾,我可都没说过自己是韩特,杜老板你不带眼识人,怪得了谁。啊!对了,约定好的酬金,尚欠银币八十七枚,请如数付清。”

    青年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可恒兴社众人却听得个个七窍生烟,固然他讲的没错,可是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自己一群人成了冤枉的受害者,还要再付这老千八十七枚银币?

    “付你妈的,你有本事下地狱去拿吧!”

    杜魁呼哨一声,几十名手下一拥而上,现在比赛已完,这骗子既是外地人,就算把他大卸八块,也不会有什么人过问。

    财产已经输掉了,可是若不把他宰掉泄愤,怎也难消这口心头之恨。

    “唉唷!欠债不还而已,何必又说粗话,又动刀子,多不给面子啊!”

    乱刀临头,青年仍不改嘻笑语气,眼神中,只有更深的沉静。

    下一刻,令人难以置信,至少是令杜魁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所有前冲的人,还没来得及挥动手臂,只见眼前一花,身体一轻,就这么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一时间,但闻“砰砰”、“空空”声连响不绝,当杜魁好不容易看清眼前景象,几十名手下有的撞穿了木板墙壁,有的悬挂在屋梁上,还有的直接撞破屋顶,全都低声呻吟,动弹不得了。

    “你……这怎么会……”

    杜魁惊得说不出话来,待看见那名骗子仍好好地站在面前,一双“真是抱歉啊”的眼神又往自己望来,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双脚,急忙拔腿奔逃。

    甫转身,背后一麻,全身无力地摊倒,却听见那青年笑道:“唉!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样压箱底的比较安全,杜老板,我没说错吧!”

    一面说,青年已蹲在杜魁面前,笑嘻嘻地瞧着他。

    还是那张脸没错,然而,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俊朗的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黑色眼瞳中,仍是充满着嘲弄、戏谑,但却不像早先拳赛时的倨傲、低俗,整个人看来神彩飞扬,却又有一种好整以暇的沉静,组合成一股奇异的魅力。

    突然间,杜魁知道自己上当了,真正的上了一个大当。

    “你……你又说自己不是。”

    “唉,杜老板,你听话不听完的毛病,怎么总是改不掉呢?”

    青年微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韩特,但是,我也从来没说过我不是啊!”

    “既然你是,为什么还会……”

    “因为,奖金猎人也是有自尊的。”

    韩特笑道:“虽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职业,但我在自由都市,好歹也算知名人物,怎么能帮你出赛呢?你们两家商社平常都是*诈欺老百姓赚钱,我骗你一次,心里也说得过去。唉!像‘快点投降,否则今天赛场将被鲜血染红’,这么拙劣的放话,平常我还真说不出口咧。”

    “可是,传说中你是出了名的爱钱,只要给钱,你连杀手都做的,怎么会……”

    “这就是了。”

    听到钱,韩特笑得更加“抱歉”,“如果说是杀手,像我这种价位的杀手,杜老板只出两百枚银币聘我动手,难道不觉得有伤在下微薄的自尊心吗?”

    杜魁气得险些晕了过去,说什么“一流人物的自尊”,搞了半天,还是为了钱,难怪这人在外界风评不佳,果然是贪财鬼。

    “对了,杜老板,你刚才好像说,要取尾款得下地狱去取,是不是?”

    韩特作出伤脑筋的模样,困扰道:“这可麻烦了,我最近很忙,实在没空下去啊。”

    “怎么样,杜老板有没有兴趣替我跑一趟?”

    面对那张笑得眯了眼的笑脸,杜魁几乎虚脱,哪里还说得出半句话,乖乖地从怀里掏出可兑换银币的票子,连算也懒得算,直接交上。

    “唉呀!真是太谢谢了。”

    看到票子数目的刹那,韩特的眼睛整个闪亮起来,“杜老板真是慷慨,祝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有空再合作吧!”

    “倒了八辈子才遇到你这个讨债鬼,再合作,老子下辈子一定当蟑螂”,肚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已没了气力,杜魁翻着两眼,不停喘气。

    “铭谢惠顾,您和诸位衣食父母的穴道,十二个时辰后自解。”

    韩特不放过最后的机会,“当然啦,如果要我现在帮忙解开也是可以的,一人五枚银币,划算吧?什么,大家都没兴趣吗?那就多多保重啦!”

    “等一下!”

    正要出门时,杜魁声嘶力竭的叫唤让他停住脚步。

    “杜老板有何见教啊?”

    “我不明白!”

    杜魁喘息道:“同样是收了这些钱,为什么你不帮我打赢这场赛,以你的实力,应该轻而易举的啊,而且,这对你的名誉不是比较有利的吗?”

    现在问这些东西,当然无济于事了,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韩特露出个很惋惜的笑容,“这个么,只能说杜老板不明白奖金猎人的规矩。”

    “什……什么规矩?”

    “永远别让其他人猜到你的想法。”

    没有再多说一句,杜魁昏了过去,和这种人对话,说什么都是多余。

    “韩特,你真是恶魔。”

    彷佛听到杜魁昏倒前的心声,韩特微笑道:“我也很有同感呢!”

    这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可是该做的正事却还没有着落。

    刚刚在比赛的时候,好像见着了样熟悉的东西,还不敢肯定,趁着手边无事,就先去确认看看吧!

    揉着给人狠搥一拳的小脑袋,爱菱丧气地走在街上。

    本来的计画是,到技击赛场找个可*的旅伴,一起前往阿朗巴特山,哪想到那边的警卫这么不通人情,连话都不让她说完,就把她揪出场外,用力搥了一下脑袋。

    “好痛喔!”

    头上好像肿起了包,那时候的拳力,让爱菱现在还有些眼冒金星。

    其实,警卫看到这么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手下已经留了情,倘若他知道,因为这魔鬼女孩的突然闹场,自己听内幕消息而下的赌注,全化作废纸一堆,现在大概会随着一群人追着砍杀祸害的根源吧!

    “技击赛场失败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爱菱瞧着邀请函,茫然若失。

    从小生长在偏僻边境,少女并没有多少处事经验,本身的个性又有些少根筋,像这种实务问题,对她来说,真是个大难题。

    “雪特人先生说过,也可以去武馆看看,对,就去这里的武馆找一找吧!”

    到最后,少女还是只能依照旁人的意见来作指标,就目前而言,爱菱并没有能够自我下判断的能力。

    有了方向,跟着面对的问题是,上哪找可*的武馆,爱菱侧头想了想,决定边找边看。

    “反正离邀请函的日期还早,慢慢去应该也没关系吧,真的找不到,就一面旅行一面找吧!”

    “小姑娘,你想找什么啊?”

    一名男子突然拦住爱菱,从浮夸的语调、流里流气的穿着,爱菱直觉地体认到对方的不怀好意,糟糕的是,因为刚才的思考,自己居然走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子,呼救无门,对方一定也是看准这点,才挑在此时拦路的。

    “呃……没什么要找的,您请回吧!”

    发现对方有动手打算,爱菱转身欲逃,却发现后方也有两名男子阻断退路,无路可跑。

    “嘿!小姑娘,你刚刚在赛场不是要找人作伴吗?我们三个一起陪你,怎么样啊?”

    男子脸上露出淫秽的表情,眼睛直盯着爱菱纤瘦的身躯。

    爱菱一手护在身前,一手却下意识地紧抓着邀请函,缓步后退,想躲避那两道令人不快的视线。

    可是后方的两名男子也逼了上来,爱菱无处可退,又找不到突围的空隙,就这么一直被逼到墙角。

    “他***,就是你这臭小娘皮,害得老子输钱。”

    “你还算好,我们恒兴社这才叫倒楣,现在什么都没了。”

    “不错,就是这闹场的臭婊子和那个冒牌货,可把你家少爷给害惨了,今天瞧我怎么好好整治你。”

    “婊子”、“臭小娘皮”,爱菱听得不太懂,只是依稀知道这是骂人的粗话,但他们说自己害他们输钱,这点可实在听不明白了,反正,他们肯定要对自己不利就是了。

    偷偷探了探衣囊,可以防身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本来离家时带了几件自制的防身武器,但这些日子为了生活,早已经典当干净,又没钱买材料作新的,所以现在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不行,留在这边,等一下一定会很糟糕。”

    爱菱心里噗通噗通直跳,趁着三名恶人污言秽语,不亦乐乎,觑准个空隙,拔腿就冲。

    “唉唷!”

    惨呼一声,还没冲个两步,就给人扯住衣领拉回来,摔倒在地。

    为首的男子打量着爱菱,“瞧这小丫头还有几分姿色,等会儿把她卖给西三巷口的黄胖子,换点钱来,说不定还可以赚回这次的赌金咧。”

    听到要把她卖掉,爱菱吓得魂飞天外,拼命想挣扎,却给三个大男人压住,动弹不得。

    “嘿!我说这丫头好像还有那么几斤肉,要不要在卖她之前,我们自己先乐上一乐?”

    “好啊,那我就先瞧瞧她到底有几两肉罗!”

    狞笑声中,一只粗野大手就要解开少女胸口的扣子。

    “别看了,干瘪瘪的,没三两肉的。”

    地痞们惊觉另有旁人,全都吓了一大跳,急忙停下手边动作,回头张望,只见一名俊朗青年笑嘻嘻地斜倚巷口,似乎对他们的动作很感兴趣,正是技击场上的那个冒牌货,累他们输钱的另一罪魁祸首。

    “如果放着你们不管,也许等一下就有好戏看了吧,可是今天事情那么多,没有看戏的时间,所以只好抱歉了。”

    韩特微笑道:“卖给黄胖子的提案可以取消了,这种货色,稳亏的。”

    发现来人是那个可恨的冒牌货,三名地痞惧意尽消,其中一人更想起输钱之痛,气得大吼一声,从腰间执起棍棒,就往韩特冲去。

    “王八羔子,老子宰了你这冒牌货!”

    余下的两名地痞正打算跟上,哪知道眼前一黑,那位全力前冲的同伴突然倒撞而回,将他们两人撞倒,三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

    另一边的爱菱脱离险境,立即快步跑开,躲在巷子尾端,偷看接下来的发展。

    三名地痞莫名其妙的跌作一团,好不容易站起身,正要再往前冲,韩特微微一笑,举起食指道:“问题一,‘杀人王’的全力一拳,号称可以击毙奔马,为什么半小时前某个无耻的冒牌骗子挨了一拳,现在却还能在这里大喷口水?”

    三名地痞本欲再上,听到这话后纷纷止住脚步。

    对啊,杀人王的拳力在沙尔柱非常有名,一般人中了全力一击,立刻就头骨碎裂,当场横死,为什么这个冒牌货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能在这里谈笑风生?

    再想到刚才摔的那一跤,三人满腔怒火突然全飞去九霄云外,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非常好,现在是第二个问题。”

    韩特笑得更加灿烂,可表现出来的动作却不同凡响,他扬手一击,“轰”的一响,左面的土墙应声坍塌半边,尘土飞扬,声势怕人。

    “问题二,三名本地的好色小地痞,对上了从外地来的超级嗜血杀人狂,五分钟后,还能站在这里的会是哪一方?”

    不用太多的暗示,见着那面土墙灰飞湮灭,不待韩特把话说完,三名地痞惨叫一声,彷佛给毒蛇咬中一般,连滚带爬地奔出巷子,头也不回地跑得不见人影。

    “闹场的走了,省事多了。”

    韩特拍拍两手,缓步往巷尾步去,走到爱菱身前,执起少女右手,温言笑道:“小姑娘,面目狰狞的坏人已经不在了,如果你还这副表情的话,很伤人自尊心的。”

    爱菱被这么一说,虽然仍不放心,也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见这陌生男子执起自己右手,以为是要行初见面的吻手礼,顺势把手举起。

    “这才对嘛!”

    韩特将头一低,正要碰到手部肌肤时,忽地转过爱菱手掌,盯着爱菱手腕上的金属臂圈直看。

    “有……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

    爱菱心里一惊,就想把手抽回。

    韩特让她抽回手,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是一副颇堪玩味的表情。

    爱菱有些打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要继续留下,还是立刻逃跑,这个人看起来不像色狼,可是,很多事从外表来看是很难说的。

    而就在她有决定之前,韩特说了一句让她吃惊的话。

    “难怪,刚刚一直觉得很眼熟……”韩特道:“这臂圈是葛萝美金属打造的吧!”

    爱菱吓了一跳,葛萝美金属是一种硬度相当高,本身蕴含多种能量的特殊合成金属,通常使用于魔法道具,或特殊兵器的制造,手臂上的两个臂圈,确实是由未开光的葛萝美金属锻造,这名男子能一眼认出来,可以说是相当识货。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韩特露出个神秘的笑容,“隆。爱因斯坦,小名爱菱,小小的未来名匠,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被奇袭成功,爱菱真的张大了口,完全愣住。

    “原来如此,这么说,你真的是韩特先生啊。”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爱菱显得很高兴。“啊,是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着你。”

    韩特喝着茶,满不在意地回答着。

    结束了那段奇怪的初会,两人来到城里红墙附近的一间酒馆。

    酒馆不算大,客人也不多,柜台左方的小平台上,负责伴奏乐曲的中年侍者,有气没力地弹奏曲子。

    周遭客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猛喝闷酒,谁也没往那边看上一眼。

    这酒馆是本城奖金猎人的集会处,同时兼营黑市交易,也提供一些台面下的情报。

    韩特取回了寄放于此地的武器、行李,随意点了一壶茶,预备喝茶聊天。

    之所以简单了事,主要是因为他没有打算在此久留,稍后就要离城;而另一个较私人的理由,是这名刚诈欺了一票的吝啬家伙,真的想省些钱。

    不过,这算盘好像打错了些,本来只打算喝茶的韩特,没想到这位小客人一进来就连点好几样点心,伙计才一送上来,就立刻开始狼吞虎咽。

    看着比预期中暴增三倍的帐单,韩特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

    “这女的多久没吃饭啦?早知道就不来这里,随便找个台阶说说话就行了。”

    看起来很不合高手身份,不过此刻韩特是真的在苦恼,“唔,没关系,等一下要她付钱就行了……不过她好像也没钱,还是以后再向姓李的浑球算钱……”

    韩特与爱菱并非旧识,不过,两人之间确实有段因缘。

    六年前,爱菱为了追寻黑曜镜下落,来到自由都市。香格里拉,打算聘用“逐魔猎人”

    韩特帮忙,被歹徒藉此骗光了身上的钱,误打误撞,遇着当时化名“莫问”的绝代剑手,李煜,两人因此有了段旅程。

    之后,黑曜镜成了碎片,当初的目的失败,不过,身在香格里拉的韩特,却受好友李煜所托,代为取回爱菱被人骗走的纪念性饰物,其中,就包括了一套葛萝美金属的臂圈。

    “没想到韩特先生的记性这么好。”

    爱菱道:“那么混乱的场面,您这么瞥一下就认出来了。”

    韩特哂道:“普通啦,这是当猎人必备的本能,不算什么。”

    其实,因为知道葛萝美金属的高价,当初要把这些东西交还时,韩特还着为此实连叹了好几口气。

    也就因此,刚才赛事中只是瞥见金属反光,就立刻勾起了回忆,在比赛完后衔尾而来。

    “等一下,照这么说,我不是为了抢东西而来的吗?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还被这个喂不饱的小鬼讹诈呢?”

    质疑起原本的来意,韩特顿时有些困惑。

    上下打量爱菱几眼,韩特笑道:“还是矮冬瓜一个啊,你这几年一点都没长高嘛,已经进入停滞期了吗?对了,我听李小子说过,你本来面目不是这样的,是用了什么东西吗?”

    爱菱指了指项练上的护身符,道:“以前是用发带的,后来剪了头发,就改用护身符来变化相貌了……”

    爱菱是矮人族与人类的混血,外表虽然是人形,但眼瞳颜色、耳朵形状,还是与一般人类有所不同,为了在人界行走方便,所以用了某些自制的法具改变相貌。

    “韩特先生。”

    抹了抹嘴巴,爱菱心虚地问道:“请问你,莫问先生……他最近好吗?”

    少女口中的莫问先生,也就是如今的“剑仙”李煜,虽然已经明白真实姓名,但爱菱始终还是使用初见时李煜所用的化名。

    韩特一呆,脑里却很自然浮现了故友的身影,那是一道披散着银月长发,孤高、骄傲,如绝崖般冷冽,又似雪花般温柔的男子背影,每每念及,总是令他一时无语。

    迟疑了半晌,这才回答道:“我想他应该……还活着吧!”

    “还活着?”

    韩特苦笑,以爱菱的年纪经历,应该是听不懂这句话的真意的,但是,自己却只能这样回答。

    这位挚友的生平,让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个“好”字,甚至就连“还活著”这样的回答也值得存疑。

    他很明白,只怕连故友本身,也弄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吧!

    “噢,还活着啊……”

    爱菱轻咬着小指,显然是听不明白话中语意,“那么,他在不在这附近呢?”

    “不晓得,以他的习惯来看,就算在,也是找不到的。”

    “糟糕,要是能找到莫问先生,就可以和他组成一队了。”

    “组什么队?”

    韩特微一扬眉,他还记得,刚刚爱菱闹场时,曾提过“组队”、“阿朗巴特”这两个字眼,虽然自己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听听也无妨。

    “就是……”

    爱菱迟疑了一下。

    要找个值得相信又有力量的队友,看来没想像中的容易,那么,眼前的韩特先生怎么样呢?

    早在初次人界之行时,她就曾经听过韩特的名字了,当时的韩特,仅是个初出茅庐的奖金猎人,却受雷因斯的委托,专门缉拿越过东北边境、擅入人界的魔族,出手既快且狠,绝不留情,因此得到“逐魔猎人”这个名号。

    不过,伴随着这个称号一起传至魔界的,就是“韩特的嗜钱,比他的天亟剑法,更似蛆附骨,一旦被缠上,不死不休”的恶名昭彰……

    姑且不理后面的那一项,单就实力、名声而论,他都是十分*得住的帮手,而且,如果是莫问先生的朋友,应该也很值得信赖吧。

    于是,爱菱拿出了紧抓手中的邀请函。

    “就是这个。”

    “哦,我看看。”

    当爱菱递来邀请函时,周围立刻有几道好奇、觊觎的目光往这边射来,韩特不发一言,冷冷地往四周横视一遍,所有存着非份之想的视线登时撤回。

    这些猎人大多直觉不错,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却感觉得出不是可轻易招惹的对象,不会自找麻烦。

    接过邀请函,稍微一瞥,韩特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去,原来是这玩意儿啊。”

    与欠缺江湖阅历的爱菱不同,他一看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之大陆上有各式各样的宝藏传说,在过往的历史中,基于某些理由,许许多多的秘宝从史册中消失,而湮没在大陆上的某一角落,其中有神兵利器、武功秘笈、失传秘咒、神奇药物,当然也不乏钜额的财富。

    追寻着这些宝藏,有不少人沉迷于各色传说之中,为了一个虚渺的梦境散尽家财,终其一生在大陆各地追踪宝藏的消息。

    有些喜好寻宝游戏的贵族、富豪,甚至会自掏腰包,邀请宾客共同前往,一偿寻宝的心愿,这张帖子,就是这种活动的产物。

    读读帖子的内容,还真写的煞有其事,提供旅费、沿途有专门的服务站……

    主事者确实为此花了不少心思,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受邀者都绝对不会吃亏。

    然而,这到底划不划算呢?

    “韩特先生。”

    “等一等。”

    看完帖子,韩特满面笑意,“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不是想找我组队,一起去阿朗巴特山?”

    “对啊!”

    惊喜于对方一口答应,爱菱高兴得一个劲地点头,“那韩特先生的意思,是愿意和我一起去罗?”

    “没错。”

    “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

    “可是我有一个附带的小条件。”

    “咦?”

    “这笔生意,你预备付我多少钱?”

    “钱?”

    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要求,爱菱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韩特笑道:“当然啦,猎人也是人,同样都*钱吃饭的,像寻宝这种不着边际的傻事,我自己是不会去的,不过,如果委托人出得起钱,那我也很乐意充当保镖。”

    “我……我身上没有钱。”

    “身上没钱没关系,你可以先付头期款,剩下的慢慢再付,你是李小子的朋友,看面子,我帮你打九折。”

    韩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算盘,劈哩啪啦打起来,“路上的食宿费、寻宝需要的设备……

    粗略计算……“

    “不要食宿费,帖子上说他们会提供旅费的!”

    “啊,被你发现啦。好吧,那就扣掉食宿、设备和杂费吧!”

    韩特手指非常灵活,只见大小算珠在他指上上下跳跃,简直像是拨弄乐器。

    “雇用我一天的费用是三十枚银币,乘以估计的路程天数,还有承担路上风险的保险金,再打九折之后……算出来了,刚好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枚银币,大家是朋友份上,零头不要,一共是一千四百银币……什么?一时付不出来吗?没关系,头款只收两百银币,啊?还是不行。这就爱莫能助了。”

    爱菱仍试着做最后努力,“能不能用找到宝藏里面的钱来支付啊,到时候,我就把韩特先生的酬劳付清,不,就是把宝藏分你一半都没关系的。”

    “你这么有自信找到宝藏吗?”

    “一定找得到的。”

    “你认为真的有宝藏吗?”

    “一定有的。”

    “不行的。”

    韩特瞧了她一眼,有些惋惜似的摇摇头,道:“撒拉脱宝藏,因剧匪撒拉脱而定名,其生前率领盗贼团,劫掠于自由都市东南部,两百八十四岁时寿终正寝,属下盗匪团在分赃不均,连场内讧后解散,撒拉脱生平所累积财宝消失无踪,据盗匪团中其余头目所说,财宝埋藏于某处,此即撒拉脱宝藏。依其生平活跃范围,宝藏可能的存在地有希司多河、圣安特城、海牙之丘……”

    听到韩特如数家珍般把宝藏地点一一道来,爱菱浑身连半点力气也没了。

    原来,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什么也不知道,就像傻子般闷着头蛮干……

    “……以上共计七十三处,而你的阿朗巴特山在可疑地点排列中,还只位列第五十二。

    可爱的小姐,我请问你,你真的确定有宝藏吗?“

    韩特笑道:“如果没有,你又用什么东西来支付酬劳呢?我也喜欢赚不劳而获的钱,不过寻宝这种无聊事,很久以前我就不干了。”

    给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倒,爱菱一时间无言以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时间渐晚,进来店里的客人也越多,老板将原本无趣的伴奏换下,改由一名耍杂技的艺人,表演空抛酒瓶的技艺,技法既不成熟,题材也没有吸引力,就连周围的掌声都是稀稀落落,几乎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真无趣,唉,毕竟是小地方啊,把时间浪费在这里,损失惨重喔!”

    韩特瞥着表演,无聊到了极点。

    他本来是依照可*消息,来沙尔柱寻找赚钱商机,可是胡混了几天,除了打场荒唐的拳赛,无聊的快发昏了,再想到连续几天没接工作的损失,心痛得更加厉害。

    不过,再怎么没事可干,以“逐魔猎人”的身价,断断不能沦落到陪小女孩玩寻宝游戏,否则这辈子在同行面前,哪里还抬得起头啊?

    “我看你也是偷溜出家里的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在江湖上到处乱跑,太危险了,这一餐我请,你吃完以后就乖乖回家吧,别再找什么宝藏了。”

    以大人向小孩训话的口吻,韩特想把这小鬼打发了。

    爱菱很是迟疑,回家去当然是可以,但这么一来,这次的人界之行又是白费,自己再次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要这样吗?

    绝对不要。

    那么,就要有方法,突破目前的困境。

    些许时间过后,就像适才棒打雪特人的惊人之举,爱菱的眼中悄悄地绽放出放手一搏的决心,就在刚刚,她把有关韩特的传闻想了一遍,特别是他那个要不得的致命缺点……

    她有主意了!

    “韩特先生。”

    “做什么?”韩特回头皱眉道:“不要打断……”

    当看清眼前的这张脸,他不禁为之哑然。

    还是同样的一张脸,可是却没有刚才的扭扭捏捏、欲语还休,浅蓝色眼瞳炯炯有神,随着这种转变,似乎整张脸都精神起来,而给这专注的眸子看著,竟让他感到些许的……

    压迫感。

    “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又有什么提议啊?”

    虽然还是不当回事,但韩特也多少感染到少女的全神贯注,坐直了身子。

    “韩特先生,你能不能和我合夥呢?不是委托人和保镖,而是两个对等的委托人。”

    “不可能,这种没搞头的赔本生意,我才不作呢。”

    “那么,韩特先生之所以不接受,是因为不能确定宝藏的存在吗?”

    “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

    “如果我能证明宝藏存在呢?”

    “咦?”

    “我说宝藏是存在的。”

    爱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脏紧张的几乎跃出胸口,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么积极的姿态,争取一件事,为此,她要用所有的力量,才能让把表情绷紧,不泄漏真正的心情。

    这么做好累,但却是目前必须的手段,尽管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为了知道结果,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我刚刚……没有对你说真话?”

    “哦,那真话是什么呢?”

    “以前,我听布玛说过,他居住在人界时,曾经在阿朗巴特山开过工作室,有过许多魔力作品,后来因为离开的匆忙,没有将工作室毁灭,只是稍微作了个简单的封印。”

    “唔!也就是说,不是撒拉脱宝藏,而是隆。贝多芬宝藏啊!”

    韩特给这话题稍微提起了兴趣,认真的听着。

    名匠的工作室遗址。

    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具诱惑力的香饵,像隆。贝多芬这样的特级制作者,他所制造的器物都可以在拍卖场上喊到天价。

    除此之外,由于是突然离开,遗留在工作室里的材料也很可观,金、银,甚至像葛罗美金属这类珍贵合金,绝对可以大赚一票。

    作戏作十足,爱菱小心地确认四周动向,这时台上的杂耍人将六、七柄小刀掷上空中,另行接住,吸引了大多数顾客的注意力,没什么人在看他们这边。

    爱菱小声小声道:“这次我出来之前,特别记熟了解开封印的方法,所以只要你送我到阿朗巴特山,一定可以找到宝藏,到时候,我就支付你酬金!”

    韩特颇觉意外,姑且不论这女孩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真是与先前判若两人,因为她不再是一个劲地说拜托,而是试着用逻辑的方式来说服自己。

    “名匠的宝藏,这倒真是不能小看了,如果有隆。贝多芬亲制的作品,那委托费也就够了。”

    “这么说,你是答应罗。”

    “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是有条件。”

    韩特道:“虽然说宝藏的可信度提高了些,但是那也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片面说词,从头到尾,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证据?”

    “没错,要我相信,你必须提出能证明宝藏存在的证据。”

    韩特冷笑道:“还是,你以为随便捏造一些粗劣的谎话,就能把我这个‘逐魔猎人’给骗倒,小家伙,太天真了吧!”

    眼看谎话将被揭穿,爱菱紧咬住嘴唇,想着应变方法。

    捏造出这样一篇话,已经是极限了,现在身上空无一物,要怎么取信于人呢?

    就算随便拿个东西充数,以韩特的阅历丰富,只怕没几下就被拆穿了。

    那……

    只好说把东西放在别处,先蒙混一时了。

    “怎么样,你该不会说没把东西带在身上吧?”

    韩特先行叫破,“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随身携带,有人会相信吗?”

    “我……”

    正当两人再度陷入僵局,突然四面打起强烈火光,几个由火把拼组成的粗制移动浮灯,移到两人上方,将他们这一桌照得通明,周围人声随之大哗。

    突然的变局,令韩特一惊,立刻将警觉心提至最高,手也按放剑柄上,预备出鞘。

    结果事情的下一步演变,却让他们不知所措。

    原来,他们两个人谈得专心之时,台上表演杂耍的男子,见台下反应不佳,决心拿出压箱底绝活,转盘射飞刀。

    射了几回,准头不错,客人们纷纷叫好,而杂耍人打铁趁热,要求一位客人上台共同表演,随着他的手指,打到韩特这一桌。

    弄明白事情原委,韩特心里稍安,正要出言拒绝,只听到台上大声说,“灯打错了,不是这一桌的两位,是墙角边的那位小姐,没错,就是你,请上来吧!”

    一片喧哗声中,灯光迅速地移动到角落,在火光辉映中,众人却随之眼前一黑。

    火光下,一名黑袍女子独自站在墙角边,全身黑袍黑鞋黑斗蓬,裹得密不透风,瞧不见面孔,只能从袍子的轮廓中判别出性别。

    她手中拎着只竹编花篮,里头一堆花草,似乎是来此卖花,可是这副奇怪的打扮,却令所有客人在瞧清后,为之轰然大笑。

    稍有不同的,是与这名女子遥遥相隔的韩特,从火光亮起那一刻起,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这名女子身上。

    似他这等级数的剑手,都拥有一种毋须藉助耳目的感知力,即使闭上眼睛、听不见任何声音,仍然是可以感觉出在一定范围内,有什么物体存在。

    可是,打从进这个店开始,韩特一直没有察觉到在屋角有任何物体,即使是现在,亲眼看着这名黑袍女子,还是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彷佛她并不存在。

    也许一般人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于猎人们而言,这非常地恐怖,因为这代表了,倘若和这种人动手,可能一直要到对方的兵器刺进自己胸膛,才惊觉对方的存在。

    因此,韩特打起精神,盯着这人,想多记一点可用资料,以备他日之需。

    “这位小姐,请你上台协助表演,谢谢。”

    台上喊得大声,台下的猎人们也跟着起哄,有韩特那种认知的人这里并没有,对他们来说,会在这场所里面看到女人,是十分稀奇的事,所以都大声嚷嚷,希望看到精彩的飞刀表演。

    黑袍女子往外举步,似想离开,但在众多鼓噪声中,最后还是改变了方向,笔直地走向表演台。

    “哦,这就对了,谢谢你小姐,各位观众,请热烈鼓掌。”

    在掌声里,韩特微笑了起来,他有预感,等一下的飞刀表演,将会有一出好戏上演。

    不少猎人们想趁黑袍女子上台的时候,看看她的相貌,但在那似急似徐的步伐里,都只能瞥见斗蓬内的一团黑影。

    当黑袍女子终于走上台,观众掌声逐渐停息,嘘声渐起,表演掷飞刀绝技的男子,堆满笑容,指着后面一个大型旋转盘,笑道:“啊,谢谢小姐你的帮忙,接下来,只要把背*着旋转盘,闭上眼睛,相信小生的技术就可以了。”

    台下轰然大笑,黑袍女子不发一言,走到旋转盘旁,执起盘上用来固定物体的索带,冷然道:“用皮带就够了吗?”

    众人直至此时才正式听见她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但声音里却没什么高低起伏,不是因为压抑,而是出自一种根源于天性的冷漠。

    但杂耍男子却在刹那间变了脸色,原本的笑容全没了,眼中因为猎物上钩而雀跃光芒,一声呼哨,旋转盘上迸出一道合金圈,就恰好将黑袍女子的右手扣死在盘上。

    “对付学姊,当然不够!”

    合金圈发动的一刻,杂耍人鬼魅般抢至旋转盘前,急攻一掌,黑袍女子以左掌接下,两人瞬间以擒拿手法交拆了七八招,迅捷无比,最后似是黑袍女子气力不支,左臂稍输半式,也给合金圈锁住。

    杂耍表演骤变为江湖仇杀,观众无不大惊,可在惊讶声出口之前,屋顶“轰”地一声裂开个大洞,砂石飞扬,熄灭,众人纷纷走避。

    在完全熄灭之前,眼力较佳的几名客人,隐约看见是两道窈窕身影从屋顶跃下。

    接下来是一片黑暗与混乱,只听见一声娇叱,“叛徒受死”,跟着就是一连串的“嗤嗤”作响,惨叫声起,是来人对准台上目标以暗器遥攻,其中当然也不免伤及无辜。

    但听见惨叫声响不了几下就了无声息,显然暗器上喂了极厉害毒药,中毒者见血封喉。

    “糟糕。”

    “我们中计了。”

    “唉唷!”

    “啊!”

    几声娇呼,破风声响起,好半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待得灯光重新亮起,众人回复视力,大多都灰头土脸,有的甚至头破血流,当然最倒楣的就是地上新添的六具尸体,他们贪看表演,抢坐前排,暗器射来首先成为箭猪。

    表演台旋转盘上,一具尸体双手被合金圈缚住,死状极惨,鲜血不停地往下淌。

    来人暗器造诣甚佳,虽是黑暗中仍认位准确,暗器将尸体面孔打成稀烂,之后又冲上台来,对着目标连砍十余刀,全中要害,从尸体上滴的是黑血来看,用的定是毒刃。

    狠辣无比的刺杀手法,准确迅捷的行动,一切看来是那么完美,只有一点小问题:旋转盘上的尸首是男的。

    那名黑袍女子竟有本事,在千钧一发之际偷龙转凤,反将杂耍人调锁在旋转盘上,当场就给暗器狙杀,她躲在一旁,趁着来人上前砍杀时,出手暗袭,一举退敌。

    有人好奇地上前察看,锁住尸体双手的合金圈分毫未损,不由得啧啧称奇,真不知那名女子是如何脱身的。

    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所有人都身虚力软,只想找个地方躺上一觉,没多久就四散干净,只留下抱怨连连的店老板、伙计,以及仍呆在桌上的一对男女。

    韩特微微一笑,将手上的针收进腰间皮囊里,刚才暗器四射,也有一两枚“流”针射到这边,倘若自己的本事和对面那小傻瓜等若,现在这里大概就只剩两具发黑的丑尸了。

    从暗器的特徵,韩特大概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也证实了原先的某项预感,果然,同行识同行啊。

    这样看来,也许大家还会有碰面的机会也说不定。

    “初次见面就这么热闹,了不起啊。”

    韩特摸摸下巴,并没有说出“期待下次”的话语,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喜悦。

    “好了,小家伙,别浪费时间了,真拿不出东西就承认吧,乖乖回家,别再瞎混了。”

    “韩特先生,我……”

    爱菱把手伸向怀里,几分迟疑之后,慢慢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金像。

    “这是……!”

    韩特一惊,很难得地,他也没想过自己有睁大眼睛的时候。

    金像的构成物是黄金,纯度极高,上头缀饰着各色宝石与奇奇怪怪的花纹,铸工精巧,宝光环绕,单是黄金像的本身,已经是高价的艺术品。

    韩特急忙取张手帕稍作遮掩,责怪道:“财不露白,怎么这也不懂?”

    “是你要人家拿出证据的嘛!我说不要,你偏偏要,我只好等人散了再拿出来啊!”

    “这就是证据?”

    韩特半信半疑,这黄金像怪模怪样,大头小眼睛,手长脚短,上头雕铸的花纹,与其说是装饰,倒不如说是某种咒文,只是自己在这方面所知不多,难以有结论就是了。

    “对啊,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黄金像的底座。”

    韩特举起黄金像,果然,金像底座有隆。贝多芬专用的章纹,以自己专业眼光来判断,这是隆。贝多芬的作品,绝无庸议。

    “这黄金像就是寻找宝藏的线索,只要能找到入口,就可以用它上面的咒文开启入口,也就能取得封印在工作室里的东西了。”

    爱菱一字一字地把话说完,看韩特如此专注在黄金像上,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刚才,就在一片黑暗混乱中,她正想钻到桌下避风头,突然背后吹起一阵凉风,跟着腰间一重,伸手去摸,就多了这个黄金像,巧合的是,这正是布玛的作品。

    从韩特先生的表情看来,应该是相信六七成了,虽然不知道这黄金像是怎么来的,但可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呢。

    “冥冥中果然有天意。”爱菱喜孜孜地想着,“这证明我这次的选择是对的,阿朗巴特山一定有宝藏。”

    爱菱完全沉浸在喜悦中,对于不肯定的未来满怀信心,至于黄金像的原主人是谁?会惹来什么麻烦?这已经全被她抛诸脑后了。

    “那……韩特先生,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爱菱俏皮道:“证据我已经提出来了,如果你还是不肯答应,那我只好去找别人了。”

    “臭小鬼,居然学会跟我要胁!”

    韩特肚里暗骂,心中却得下个决定。

    “六四。”

    “什么?”

    “我说六四分帐,找到宝藏以后,我六你四。”

    “不行,要就只能平分。”

    “你一个小鬼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韩特先生又要那么多钱干嘛?我坚持五五。”

    爱菱大喜若狂,但是,她也知道,不能答应的太快,否则会引起怀疑,最后在两人的坚持中,以五五分帐做结,从此刻开始,他们就是共同往阿朗巴特山寻宝的伙伴了。

    “那么,为了安全起见……”

    韩特一面说话,一面悄悄地将黄金像收入怀中,“像黄金像这么高价的财宝……不,重要的路标,在你手里实在太危险了,我想还是……”

    “还是让韩特先生保管吧!”

    爱菱托着脸,一派天真,眼眸里清澈如水,“像这样贵重的东西,放我身上实在太不安全了,还是让韩特先生这样的剑法高手来保护,我比较放心啊!”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

    到时候如果黄金像的主人回来索取,韩特先生也一定会誓死守护这“路标”的,只希望他知道真相后不会气成猪肝脸了。

    韩特倒是很意外,没想到这女孩这么容易就把东西交给他。

    难道宝藏有假?

    不管它,就算宝藏是假的,这黄金像可确实是宝物一件,只要紧抓着不放,最后再吞了它,什么损失都赔得起。

    “你就那么放心我吗?要是我吞了黄金像,那你不是血本无归吗?”

    出于好奇,韩特还是将这问题问出口了。

    少女仅是简单地报以一笑,“没问题的,因为你是韩特先生,是莫问先生的朋友啊,我相信莫问先生,所以,我也相信韩特先生。对吧?”

    “对,对。”

    两人相视大笑中,韩特更是暗暗好笑,“小傻瓜,你上了大当啦!”

    以他向来的习惯,像这黄金像那么高价的财物,不管有没有找到宝藏,都是绝对要吞没为己有的,谁来都没人情可说。

    “对了。”

    止住笑声,韩特忽然想起一事。

    “听李小子说,你当初和他旅行时好像非常的碍手碍……”

    “那是以前的事。”

    爱菱抢着说,“以前,我真是很没用,可是,这几年我在家里自修,学会了很多东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哦?哪些东西?”

    “打造更好、更耐用的东西,战斗时候的护理技术。”

    爱菱道:“我学了些基本的武术,还有了信仰喔。”

    “有了信仰?”

    韩特给这句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还是别再问下去了,反正,不过是一个小不点,能惹出多大的麻烦。

    彼此握手,表示缔结盟约,两人都对将来的旅行满怀信心,认为自己绝不会有所亏损,却都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们会给彼此带来多大的麻烦。

    “好了,我们走吧!该去做一些旅行的准备了。”

    “好啊,咦,韩特先生,要离城的话应该往左边走,为什么你往右边走呢?”

    “有两个理由。”

    韩特大声地回答道:“教你个乖,这就是奖金猎人的守则,永远别让其他人猜到你的想法。”

    “喔!那第二个呢?”

    “呃……刚刚有场拳赛,我托人在一头大蛮牛身上下了超级大注,现在他打赢,我就要去收钱了……”

第七章:各种常识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境内

    “韩特先生,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去拿钱啊!”

    离开了沙尔柱,韩特与爱菱这对刚组成的搭档,相偕往东南方而去。

    在沙尔柱狠狠地捞了一票,韩特的腰囊此刻装满银币,要用来支付旅费,可说是十分充足,但是,虽然相处不久,爱菱却深深地明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此,两人朝最近的一处服务站出发。

    尽管邀请函上说,自由都市内均设有服务站,让参加者报名之后提供旅费,但沙尔柱实在不是什么大地方,所以最近的一处服务站,是在距离沙尔柱约一天路程的希尔恩城,也就是两人的下一站。

    小毛驴有气没力地拉车,木制车轮无力地发着嘎嘎声,由于韩特打算省钱,所以买了辆驴车代步,虽然在爱菱眼中,毛驴好像嫌小了些,车子也嫌旧了点,但韩特认为,反正不赶时间,慢慢去也无妨,也许路上有顺水生意可做也说不定。

    午后的凉风,夹着太阳的暖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嗅嗅树木散发的清新气味,不远处还有天堂鸟的啾鸣,对着这些,爱菱心情极佳,拼命呼吸森林的气味。

    目前所走的道路,仍处于城市结界的屏障之中,所以未成不毛之地,山野间风光明媚,随四季而不同,加上自由都市以无战争为号召,境内从无战事,旅人们只要不碰上猛兽或盗匪,就可以进行一趟舒舒服服的山林之旅。

    “空气好凉,好舒服喔!”

    “小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好吵啊!”

    相较于爱菱,韩特一上车就用黑布盖住脸,丢下这么一句,“我是生存在黑暗世界的残忍刽子手,光明的世界不适合我”,就此呼呼大睡。

    不难想像,奖金猎人绝大多数,都是尽责的夜猫科生物。

    “大白天就睡懒觉,你会变成软皮科动物喔。”

    爱菱道:“说不定等一下会有敌人来偷袭喔,要是你真的睡着就糟糕了。”

    “放心啦,这条路我特别选过。”韩特咕哝道:“入夜以前是不会有敌人的……”

    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爱菱把注意力移到韩特披风下的右手。

    整条右臂裹着绷带,外表看来没有血迹,闻起来也毫无药味,不像是受伤啊。

    但是,既然没受伤,为什么要裹着绷带呢?

    “韩特先生,你右手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的是我的心,因为我的搭档一直问我讨人厌的蠢问题。”

    “讨厌,人家是很正经的问耶。”

    “我也是很正经的回答你啊。”

    问题得不到回答,爱菱转移目标,将眼光停在韩特腰间的佩剑上。

    “韩特先生,你用的是实剑啊?”

    这个问题,问的大有干系。

    风之大陆上的习剑者,大体上说来,在初学时期,都会使用实剑,而在练至相当根基,取得骑士资格后,就会改用威力较大的光束剑。

    光束剑的制造,是太古魔道的一环,也就是被通称为科学的神奇技术,通常都属于重要的国家军事机密,不会泄露至民间。

    而光剑的使用,与平凡的实剑不同,会由持有者本身的内力、真气,取得能源,发挥出强大威力,但同时也对持有人造成相当的负荷,是故一般初学者,没有能力使用光剑。

    然而,当个人修为迈进高手的层次,本身内力超过光剑的能源负荷量,往往一甩手,劲力未发,光剑就机件故障了。

    是以,真正的第一流剑手,便需要依照自己本身的需求,另行订制光剑,或者,转而使用本身具有灵气的实剑,又称“古剑”。

    这类的剑,威力精强,而且往往能与使用者相呼应,人剑合一,创造出不可思议的战绩,而在承受能量的限度上,也是普通光剑的数十倍以上。

    “是啊。”

    韩特随口答道:“我这个人很重格调的,要我用那种发光玩具,门都没有。”

    这段话是许多剑术高手的想法,他们普遍都有着轻视光剑的倾向,认为那是“量产的玩具”,而不屑使用。

    “胡说,光剑也是很有价值的武器啊。”爱菱分辩道:“调整输出功率,把输入的能源发挥到最大,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工作,不能小看喔。”

    “哦!”韩特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只会作光剑,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制作光剑的匠师,被称作“创师”,而要制作古剑,则需要极为优秀的“创师”,甚至是在那之上的“创作者”才有资格。

    “才……才不是这样呢。”

    爱菱虽然家学渊源,但因为缺少正式学习,所以现在仅是“创师”之下的“调整士”而已。

    无意义的拌嘴后,爱菱把注意力放回韩特的佩剑上。

    剑在鞘中,整个用布条小心裹起,外观看来,比一般长剑稍长。

    解开封布,古铜色的剑刃,荡漾着水波光纹,寒气扑面;而在剑柄上,刻纹着一头古怪异兽的形象。

    “好奇怪的动物喔!”

    爱菱觉得眼生,有志成为创师的她,理应对各种兵器徽印有相当的了解,但是,这头像豹又不像豹的生物,记忆中却从来没见过。

    刚要拿起长剑,却险些摔落,这才发现剑的重量不似外表,竟是超乎意料的沉重。

    “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的?好怪的材质啊。”

    看看摸摸,研究剑的构成,爱菱若有所思。

    “韩特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当然有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吵吗?”

    “没听到咚咚的声音吗?”

    “那声音不是重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

    韩特狐疑起来,眼见这女孩搂着爱剑不放,一副神出物外的表情,可真担心她有什么鬼主意,对这把剑不利,当下出声道:“喂!你别乱玩啊,快点把剑还我。”

    爱菱依言交还了剑,神秘兮兮道:“韩特先生,你这把剑利不利啊?威力怎么样呢?”

    “绝对锋利,像你这样身高的小东西,一口气可以连劈十来个,滴血不沾,厉害吧!”

    “果然锋利,这样大概就没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它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韩特一呆,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觉得上方微暗,空气流动,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举目一看,差点让一双眼睛飞出眼眶,竟是一颗两人多高的巨岩,夹带砂土,由左面山巅当空砸下。

    “去你的大西瓜,现在才说。”

    “人家对韩特先生有信心嘛!你不是说剑很锋利的吗?”

    “那是指用来砍你,不是用来砍这种东西!”

    怒骂声中,韩特急催缰绳,对着毛驴后臀连鞭数下,毛驴吃痛,死命前奔,但闻一声震天巨响,岩石落地,周围地面剧烈晃动,驴车车轮给震得离地飞起,连颠了几颠,险些翻倒,两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险避过。

    “呼!好险啊。”

    韩特放下缰绳,奇道:“怎么会突然掉下这个大东西。”“现在不该关心这个问题吧!”

    “为什么?”

    “那块大石头是圆的啊!”

    “圆的又怎么样?”

    “依照力学原理,圆的石头……会滚动!”

    爱菱的话才说完,只听得“喀答”几声,巨岩在原地摇晃几下后,发出了可怕的声响,压毁旁边的树木枝干,就往他们这边滚来。

    “我去你的香蕉芭乐……这么大一块……”

    韩特瞪大了眼睛,呻吟一声,反手从腰间抽出长剑,剑上水波纹路给阳光一射,登时森寒逼人。

    爱菱大受鼓励,喜道:“好啊,就这么把石头劈成两半。”

    哪知韩特手起一剑,就刺在毛驴臀上,在毛驴震天价的惨嘶中,车子已如箭离弦,飞快地往前飙射出去了。

    从惊愕中回复过来,爱菱大叫道:“你……你好卑鄙啊,不去砍石头,居然来欺负小毛驴。”

    可是,被抗议的一方也很理直气壮,“你才有神经病咧,那块大东西有你三倍高啊,要我砍它,我砍了你还差不多。”

    “你不是一流剑客吗?为什么连这种小事也办不到?”

    “一流剑客是砍人一流,不是砍石头一流,你要砍石头,该雇用开矿工而不是雇我。”

    恬不知耻地发表了立场,韩特又刺了毛驴一记。

    “嘶~~”随着声声悲鸣,这头可怜的小动物迈开大步,四蹄如飞,带着后头木车高速疾奔,一溜烟地就冲出好远。

    “嘿,你瞧,我就说不必买马的嘛!驴子还不是跑得一样快。”

    韩特的自鸣得意并没有多久,巨石的滚动速度极快,只见后方一道土黄沙尘蔽天遮日,岩石越滚越快,将阻着前路的树干、稍小的岩块,一一碾成碎片,就此拔山倒树而来。

    “为什么石头一直追着我们啊?”

    “谁叫你一直走在下坡路段!”

    两人几乎是用对吼的方式,交互喊着。

    黑影罩头,爱菱只是闭上眼睛,拼命祈求仙得法歌大神救命,而韩特虽然再刺驴臀,但驴子跑得脱了力,速度反而越来越慢,此地山道狭窄,除正上方之外无处腾挪,眼看驴车就要被压到了。

    “啊!伟大的仙得法歌大神,求您庇佑。”

    “这种时候不要求神了,想点实际的办法吧!”

    爱菱睁眼说道:“办法倒是刚想到一个,不过韩特先生一定不肯用的。”

    韩特喜道:“什么不肯用,我一定用,快说快说。”

    “减轻重量。”

    “啥意思?”

    韩特一愣,尚未领悟话意,就看爱菱从车上拿起一袋东西,向车后抛出。

    韩特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嗯……那袋东西是?”

    “你刚刚数完乱放的硬币。”

    爱菱一脸无辜地说,“钱本来就很重啊!何况要是我们被石头压扁了,有再多钱也没用。韩特先生也快把身上的钱丢掉吧!”

    “天啊~~~那可是钱啊!我的钱耶~~~~”还没听爱菱说完,韩特的身子已飙出车厢之外,身形之快,是自爱菱见到韩特以来最为迅捷的一次。

    单就这一手轻功而言,的确是具有被称为一流猎人的资格。

    在黑影离开车厢的同时,毛驴察觉到后方重量减轻,彷佛存心报复一般,长嘶一声,加速开跑,连驴带车化作一道灰影,就此绝尘而去。

    不过几个起落,韩特已弯腰抄起那落在地上的钱袋,而东西才一入手,韩特心里更是一股窝囊气直往上冲。

    这所谓钱袋,掂掂重量,大概也只有几十个铜币,自己反射性地冲到乱滚的巨石跟前,为的竟是救这点数目的小钱!

    没想到爱菱这小不点竟会使诈……

    “你们两家伙都是畜生!”

    韩特一边将钱塞进怀里,一面破口大骂。

    此时巨岩已经整个压了过来,无奈之下,看准巨岩来势,反足一踢,整个人如飞燕似地旋身急转,已藉力重跃至半空,手一扬,长剑对映阳光,紫虹迸射,跃于剑上。

    “我破你个大西瓜!”

    巨喝一声,韩特两臂聚力,乘着飞驰之势,举剑就是一劈。

    轰隆!

    震天声响再次扬起,那两人高的巨岩,竟给这一剑斩做两段,虽说石质没有特别坚硬,又有利剑助势,可这一劈之威,确实也非同凡响。

    韩特有鉴于巨岩势大,劈开后余力未消,仍会滚动,所以下手时取势偏斜,将岩石斜斜地剖开,果然两半岩石在几下翻滚后,就此停住,不再前滚了。

    石块的动作停住,韩特并未收剑,左足一点,轻飘飘地斜飞出去。

    时间真是配合得刚好,就在同一刻,一颗半人高的大石,重重地砸落在他原先的立脚处,将地面砸出个大洞。

    “哼!果然有问题,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掉下来。”

    一面抱怨,韩特已掠近左侧山壁,看准山崖上数处突起,猛吸一口气,便如大鹤一般往上飙射,惊人的高速,一转眼就拔升了十余丈。

    他速度快,山崖上敌人的动作也不慢,大小石块如连珠炮似的交错掷下,尽管没有刚才两块巨石的规模,但每块也有人头般大小,加上坠落时添的百来斤力道,殊不可小觑。

    韩特挥剑砸打,或砍或挑,连破二十余块后,离崖边已近,正要一口气抢上,忽然听得一道特异破裂声,心知这是有高手以潜劲游走地底,当下不及细想,挺剑将迎面砸来的一块岩石消去来势,往外挑去。

    轰哗!

    一声惊爆,左右数尺山壁全给炸开,韩特脚底一空,刚要往下摔去,他凌空换气,朝适才往外挑去的那颗石头飞去,右脚在石上一蹬,有所借力,当石块往下坠去,他已扭身回旋,如一支灌满力道的羽箭,直射崖上。

    这挟剑疾射,势不可当,立刻就将三颗砸来石块剖开,哪知石块甫碎,跟着就是几道金属反光逼向面门。

    “厉害!”

    韩特大叫高明,对手正是趁着自己奋力一击,无法再行变化方向的当口,将暗器跟在石块后射出,纵是自己能抢上崖边,身上也得多几个窟窿,而且从反光色泽看来,暗器上定有喂毒,只要连中数枚,人在空中就成了一具毒尸。

    值此处境,只得放弃攻击,韩特竭力猛施千斤坠,在间不容发之际,硬生生止住去势。

    并在身体将落未落的一瞬,韩特一仰身,先让数枚暗器贴面飞过,同时由袖中抖出两枚石子,往崖上还掷。

    对方显然没料到韩特在这等状况下,还能避过暗器,甚至还以颜色,只听得一声闷哼,已将敌人创伤。

    而韩特至此力尽,又无其他借力之物,真气一浊,往下摔落。

    “嘿!”

    落势奇急,在将要摔成肉饼之前,韩特低喝一声,反手将剑刃猛力插入山壁,藉摩擦力消减坠势,一串星火连接冒窜,就此安然落地。

    连续数次凌空改变方向,旁人看似绝无可能的动作,韩特却一一完成,显示这名嘻皮笑脸的守财奴,确实有着不负名声的表现。

    将剑还收于腰间,韩特以衣袖抹去满面尘土、石屑,连连抱怨,“呸呸,所以最讨厌这么做,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脏死了。”

    “还要追吗?”

    望着崖上,韩特转了几个念头,“算了,这时候再上去,已经不可能追到人了,还是先赶上那个乱丢我钱的笨蛋再说……怪了,应该还没进入债主群的势力范围啊,为什么会有人在路上拿大石头砸我呢?”

    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些仇家在附近,韩特展开轻功,追着驴车的印子而去。

    另外一边,驾着疯狂驴车没命狂奔,一口气冲出里许的爱菱,则是遇到天大的麻烦,跑没几下,原本就嫌破旧的木车更是诸声齐作,摇摇欲坠,偏生笨驴横冲直撞,疾逾奔马,毫无停步的念头,而眼前则在此时出现了一个大转弯。

    “哇!仙得法歌大神救命啊。”

    嘴里乱叫着信仰的神明,全力把缰绳一拉,驴子顺势转弯,顺利奔过弯道,但转弯时用力太急,车子有瞬间腾空在外。

    “哇~~~~~”漂浮在山崖外的极度刺激,几乎要令爱菱心为之停。

    而当驴车惊险万分地重返地面,第二波噩耗紧跟着传来。

    碰!

    一声巨响,驴车整个瓦解了开来,毛驴背后一松,脚步更快,就此消失在山道尽头。

    “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大转弯的地方……种树呢?”

    这是爱菱在昏迷前的唯一想法,看着眼前朦胧树影,她趴倒在木车残骸中。

    距离再醒来似乎没花多少时间,远方隐约传来韩特的叫人声,爱菱慢慢地睁开了眼。

    倚*树干,坐直身子,除了一些擦伤,身上并没有什么骨折、瘀血的情况,看来大半的冲击是全被木车给吸收了,在那种高速下撞树,这样的结果应该谢天谢地了。

    “啊!仙得法歌大神,多谢您的庇佑。”

    信仰虔诚的少女,先向神明道谢,再来便要回应韩特的呼唤。

    “咦!”

    正要高呼回应,爱菱忽然发现,这棵合抱粗的树干已在撞击中折断,而在倒塌的半截树干下,刚好有个倒楣家伙被压在下面,在他脑后,一大滩干涸血迹,怵目惊心。

    “哇哇!”

    这一惊非同小可,爱菱急忙绕到树后探看,果然,是个男人被压在树下,还是个老人,穿着一身大红袍,给鲜血染上的部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后脑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是没有命了。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一想到自己杀了人,素来胆大不落人后的爱菱,也吓得手脚发软,一跤跌坐在地。

    韩特的呼唤声越来越近,而她全身乏力,动也不能动。

    “别……别开玩笑,只不过是车子撞到树,连我都没事,他怎么会有事呢?怎么会有事嘛!”

    冒着涔涔冷汗,爱菱拼命想说服自己,但是“你杀人了,你是凶手”的良心责备,却不断在脑里响起。

    “等等,也许他还有得救,我应该先确定一下。”

    抱着几分希望,爱菱努力搬开了树干,将那人拖了出来,想移到安全位置,好好检查救护,无奈人小力弱,才搬开树干就累得汗流浃背,而韩特距离极近的叫唤声,更是令她怕到了极点。

    “爱菱,爱菱,你这臭妞跑哪去了?”

    想到被韩特发现自己杀人,爱菱怕得魂飞天外,就在此时,那具血流满身的“尸体”忽然发出了呻吟,一只手软弱地往上攀附,就按在爱菱的肩上。

    “哇啊啊啊!”

    一瞬间的恐惧,少女发出尖叫,下意识地将“尸体”丢到一旁,却忘了旁边正是山沟,慌乱中用力过大,只听得一连串的滚石砸动,尸体滚落数十尺下的山沟,消失在茫茫树丛里,不见所踪了。

    “我杀了人,真的杀人了!”

    如果说原先对自己的责任还有丝毫怀疑,现在终于无话可说了,爱菱再次眼冒金星,手脚发软。

    而韩特终于转过弯道,见着了这惊惶失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笨蛋。

    “喂!到底谁是受害者啊!”韩特心里嘟哝着。

    耐着性子,他听完爱菱语带抽噎的简述,一张原要发作的怒容,逐渐凝重而深沉下来。

    “唔!这么说,你不但蓄意谋杀,而且还当场弃尸罗!”

    “哪有?你怎么这么说啊!”

    “别辩解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韩特大声斥责:“照你的说法,这个人明明就是被你杀害,而你把他丢到山沟里,这不就是弃尸吗?杀了人之后弃尸,那就是谋杀。”

    跟着语气一变,长叹道:“唉!可怜无辜的一条生命,就此断送黄泉,生命是何其残酷啊!”

    他边说边摇头,配合本身的俊朗外型,还真有几分诗人的慨叹模样。

    “你不要乱说啦!”爱菱急得又要掉眼泪,“那个人摔下去的时候,又还没有死,你不要把他说得像死人一样啦!”

    韩特冷然道:“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不死的,不信你掉掉看。”

    嘴上一面说,脑里一面描绘出案发的情况:挂着邪恶微笑的爱菱,拖着犹自抽搐的人体,用力甩出山崖,看着人体隐没在山下树丛里,发出满意而冷酷的嘿嘿笑声……

    “爱菱!”

    “怎么样?”

    “干的好啊!”

    韩特大笑出声,自顾自地说起来,“看不出你笨呆呆的模样,居然是个狠角色。嗯,在成功狙杀目标之后,立刻有效处理尸体,虽然事后反应稍欠俐落,但就新手而言,这样的表现已经可圈可点,以我这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你真是大有可为啊!”

    无视于爱菱瞪圆了眼睛,韩特还越说越高兴,拍拍少女肩头,道:“怎么样,干脆别当什么鬼创师了,我介绍你去当个快乐的猎人吧!”

    对于充满期待的眼神,爱菱的回应,是狠狠的一拳打中他下巴。

    “王八蛋!人家已经够难过了,你还在旁边开玩笑!”

    “我……我也是很认真地用鼓励来安慰你啊。”

    “我才不像你一样草菅人命!”

    这几句话完全是用吼的骂出去,话才出口,爱菱自己也觉得吃惊。

    扪心自问,自己虽不算个文静的乖女孩,但也一向以礼仪自豪,从没粗声粗气的习惯,而由于个性迷糊,总是给人添麻烦,人际交往也一向处于下位,更不可能发生与人对吼的状况。

    怎么这次会变成这样呢?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这次的旅伴,非但个性上比自己更荒唐,甚至还是个连基本人格常识都欠缺的家伙吧!

    但是,给这么一闹,心里的阴郁感是好去不少,难不成就像他讲的一样,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的罪恶感吗?

    爱菱往韩特瞥了两眼,只见他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还挺有趣地不住往山沟方向眺望,毫无半分良心不安的样子。

    “韩特先生,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从这么高的地方被丢下去,尸体一定四分五裂,迅速腐烂。唔,堪称杰出的处理方法啊。”

    “真怀疑你到底做的是猎人还是杀手?”

    说着,爱菱又想起一事。

    “对了?追着我们的那颗大石头呢?”

    “喔!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啊,一剑就解决掉了。”

    “果然。”

    爱菱甩甩头,清醒过来,“我就觉得很奇怪,以韩特先生的武功,为什么会被石头逼得那么狼狈呢?”

    “你懂什么?一流剑手的自尊,是不会轻易对人体以外的东西出手的。”

    察觉少女投来不信任的眼光,这名以一流剑手自居的男子,在一段沉默之后小声地说出了真话,“石头那么大,随便用剑去砍,要是折到了怎么办,修理费很贵的,这几天又没什么进帐……喂!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是我自己的错,居然还会对你有点期待……”

    终于明白伙伴的个性无可救药到什么地步,爱菱往山沟下看看,毅然道:“决定了,我要下去。”

    与其在这边鬼扯蛋,倒不如亲自下去看看,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说不定事情不像想像中那么糟呢。

    “从那边山壁找路的话,应该可以绕下去吧。”

    爱菱道:“就算不行,这个高度应该也可以用绳子慢慢爬下去吧!”

    有了打算,事情就轻松多了,至少比依赖不值得信赖的伙伴可*。

    韩特侧过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一会儿,他耸耸肩,并没发表什么意见,仅是道:“随便,反正黄金像是放在我这里,时间上也不用赶路,今天就在这里歇息吧!”

    跟着又补上一句,“如果晚餐时间你还不回来,我可不等你喔。”

    很显然地,他并不打算陪爱菱下去。

    “你一个人自己吃吧!”

    爱菱没好气地说道,“真不懂,你和莫问先生真的是朋友吗?怎么个性差那么多?”

    刚要往前走,却看到韩特蹲了下来,在木车残骸中忙东忙西。

    “你在做什么啊?”

    “捡钱啊。”

    韩特从一大片碎木块中拾出银币,“刚才你乱丢钱,有一小袋给夹在后车板夹缝里,现在要找出来啊,唉!你真是浪费,难道就不晓得看钱往后飞走,会让人有多心痛吗?”

    “……”

    结果,在前方不远处,两人找到了几间小木屋,那是某个行商队伍在此地休憩时搭建的,现在虽然已弃置,但仅作为一夜的栖身之所,那是没有问题的。

    向韩特借了绳索之类的攀爬用具,爱菱单独外出,预备爬下山沟,找找那名不幸者的尸体,尽一点心意;而韩特则是乐得休息,决定在木屋里睡上一觉,再想办法弄饱肚子。

    黄昏时分,斜斜的夕阳照进屋内,落日前的余晖,努力散发着最后的温度,空荡荡的屋子,韩特侧着身子,躺在木板床上,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蓦地,一道白烟由屋壁的木板缝中渗出,淡淡甜香四处飘散,冉冉消失在空气中,没个几下,屋里原本细微的呼吸声,转成沉重的鼾声,屋内人陷入熟睡了。

    “飕”“飕”两声,两道黑影从窗口闪进屋内,落在木床前,盯着床上人直看。

    从外观看来,那是两个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人形,却因为诡异的身法,两道身影在屋内微光中若隐若现,如幽灵一般,令人惊惧。

    沉默半晌,确认韩特应已昏睡,两道黑影分别探手进被子里,搜索韩特的衣袋、腰间皮囊,找着某样东西。

    而紧接着来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哇!蜘蛛,好大的花蜘蛛,还有蝎子、蜈蚣,唉呀!我被咬到了……”

    “什么东西咬你的?看清楚,快回去擦解药!”

    “猪……是猪笼草,它把我的手咬住了,唉呀!你……你的手着火了,烧起来了。”

    “水!水!哪里有水?”

    以神秘的气势出场,却落得几近荒谬闹剧般的画面,这大概是连她们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吧!

    “茶水在桌上,才刚泡好,两位请慢用啊!”

    得到点醒,两个糊涂女贼忙抢过茶壶,一个弄熄手上的磷火,一个甩开了已经开始分泌腐蚀液的猪笼草,当她们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却发现一名俊逸男子不知何时坐在屋子角落,手拄长剑,满面悠闲,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刚觉得奇怪,怎么才出城就不对劲,又是石头砸,又是被人跟踪。守株待兔果然没错。”

    韩特悠然笑道:“夜行衣在晚上固然有隐蔽作用,可是现在太阳还没下山,怎么你们不觉得自己在路上很抢眼吗?”

    从早先的巨石攻击,韩特就起了疑心,怀疑自己已成了某人的目标,又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所以趁着爱菱不在,没人碍手碍脚。

    就在被窝里放了随身带着的牛皮人形,自己守在旁边,果然逮着两只兔子。

    两名女贼想要退走,却已失了先机,给韩特守住门口。

    这时的他,与和爱菱斗嘴时的无赖模样截然不同,全身散发着矫健气息,两道目光直锁住对手,让人一点都不怀疑,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必有极厉害的杀着攻至。

    “看你们俩的身手,不过是寻常毛贼,这可奇怪了。”

    韩特笑道:“想杀我的人不少,想洗劫我的人却没几个,你们是想从我身上找什么东西吗?”

    左边的那名女子,目光闪烁,似乎不打算回话;但右边的那名蓝眸女子却没那么好定力,抢先道:“你……你不是在床上打鼾吗?怎么能……”

    她的话还没了,沉重的鼾声再度响起,只见韩特怪抱歉地瞧着她,笑道:“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手压箱底的比较安全。怎么你们没看过有人用腹语打鼾的吗?”

    一面说,那古怪的鼾声还不住响起,刹是怪异。

    “先迷昏敌人再下手当然很好,可你们在放手进被子之前,都不会事先看一看的吗?”

    韩特道:“至于迷药,如果你们认为这种一百多块铜币的便宜货,能够迷倒‘逐魔猎人’。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听到‘逐魔猎人’,两名女贼俱是身体一震,惊讶于对方的身份,跟着,一齐惊呼道:“你就是那个死要钱的!”

    发现自己这方面的名声远传千里,实在令韩特有些泄气。

    不过,还是从她们的反应中看出些端倪;这两个笨贼,并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她们的跟踪,是为了其他事端。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稍稍出了韩特的意料。

    两名身手不怎么样的“小毛贼”,对望一眼之后,就像空气一样,突然在眼前消失无踪,屋内回复一片静寂。

    “咦!”

    韩特认真地蹙起眉头,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两名女子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藉助某种特别功法,闭住呼吸、气息,再用类似障眼法之类的手法,让身形从屋子里消失,其实却并没有离开屋内范围。

    “这和昨晚那黑袍女子是一样的功夫!”

    而他之所以皱眉,是为了其他的理由,在韩特堪称丰富的记忆中,擅长这种隐匿气息功法的门派,只有两个。

    其中之一与自己关系密切,而另外一个虽然只曾听闻,却是江湖人人谈而变色的地方。

    韩特朗声道:“韩特身无长物,也自信未有什么值得被偷香窃玉之处,两位梁上佳人如此造访,意欲何为啊?”

    这种匿迹功法虽然高明,但这两名女子显然没学到家,偏偏韩特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所以才不过默数到五的时间,韩特已经发现她们的藏身处,只是暂不揭发,等候对方的回应。

    隔好一会儿,一个刻意捏紧喉咙的女声道:“你快快将那人去向招出,只要招出那人去向,我们便不与你为难。”

    “果然有问题!”

    韩特脑中连转,却想不到最近有牵扯上什么江湖纠纷,会让对方找人找上门来的。

    “说话要说清楚,什么人啊?”

    “你自己心里明白!若是再这样包庇于那人,就是存心与我们……与我们两人为敌,你想清楚了。”

    话虽然说得很硬,但从支吾的语调中,不难看出虚张声势的心态。

    那女子原先说的“我们”,是指她背后的一整个派系吧!

    但她们显然无权代表全派,又或者想隐藏身份,所以才临时改口。

    只是,想必她们非常对自己门派极有自信,因此才会下意识地想以派门声威压倒敌人。

    短短一个语误,韩特已经窥出对方虚实,倘若两名女子知道自己透露了多少东西,一定悔恨得想自杀。

    只是,韩特实在觉得好笑,不管她们背后*山有多硬,眼前不过就是两名庸手,就凭这样也敢向自己叫阵,岂不可笑。

    “最近的后辈是怎么了,一点江湖礼节都不懂就出来跑了吗?”

    韩特道:“你们这样口出不逊,别说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就算知道,也懒得理睬你们,你……”

    姑且不论江湖礼节,对方在行动上似乎相当有决断力,韩特的唠叨尚未说完,两道银虹骤然在他眼前窜起。

    “唔!”

    虽然仅有一瞬,但韩特真的为这两道刺击心中赞叹,完美的配合、完美的角度、完美的计算,就在那一瞬间,由利器所幻出的银虹,牢牢将猎物要害锁住,彷佛再没有别的东西能阻止银虹没入身体。

    精准无比的一招,让两名女子发挥了实力以上的威力,能把比自己强十倍的对手杀死。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灿烂夺目的剑弧,在韩特举剑的同时,黯淡下来。

    长剑看好对方来势,在抵达面门的前一刻,准确无比地架住,没有半分多余动作,甚至连剑都没拔出。

    光影消没,露出隐藏在后的两道人影,与她们满怀不安的眼睛。

    依照平时所学,面对实力比自身强的敌人,一击不中,便当以最快身法远遁,可是,后退的念头才刚起,两人赫然发现韩特剑上传来一股吸力,将两柄短剑连带持剑右臂一起吸住,紧接着更送出莫名的轻微电流,让她们连运气回夺的时间都没有,就给电得全身发麻。

    韩特的嘲笑恰于此时到来,“一个小问题,我们贴得那么近,你们不觉得有危险吗?”

    行动失败,又遭对手嘲讽,两名女贼对望一眼,竟不约而同地用左手掏出不同利器,却不是攻向韩特,而是齐往右臂切去。

    “碰!碰!”

    连续两声轰响,韩特在千钧一发之际急吐内劲,将二女连人带剑一齐震开,爆发的劲力过大,两具人体被远远抛开,穿破木板壁,跌到屋外。

    “搞什么鬼?”

    韩特一脸不悦,仗剑追往门外。

    一如预料,才追出门外,只看到两道身影已挣扎起身,飞也似地跃入林间,逃逸而去。

    “混帐东西,别再来了。”

    韩特是真的不太高兴,没想到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女盗贼,会突然有这么壮烈的断臂气魄,他不想在不明究里的状况下与对方结下深仇,所以立刻发劲震开两人。

    韩特当然不是畏惧血腥,但对这种无必要、意料之外的流血,则感到十分憎恶,如果二女真的在他面前切下手臂,那他大概会有几个小时的心情恶劣吧!

    只是,望着敌人逃逸,韩特正在烦恼另外一件事。

    “优秀的剑技、特异的匿踪术、视死如归的勇气……虽然表现拙劣,但却有出自名门的架势啊。”

    收剑回鞘,在夕阳余晖照映下,这个素来粗线条的男子,面上难得地有了几丝忧虑。

    “麻烦透了,真的是和那个变态地方有关吗……”

第八章:请客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境内

    当韩特正在屋内正遭遇到古怪事件的同时,在另一边的山壁,爱菱以绳索缚在腰际,双手抓牢,缓缓下爬。

    数十尺的山壁,虽有一定斜度,但只要绳索扎得牢,就算是爱菱也可以慢慢朝下移动。

    “韩特先生真是的!武功好的不帮忙,要我这个武功不好的自己来爬!”

    心惊于脚下的高度,爱菱抓紧绳子,拼命祷告。

    如果换做韩特,以他的轻功,这种高度大概几下起落就安然着地了吧!根本不必那么麻烦地攀绳而下。

    不过,对夥伴彻底死心的爱菱,再也不作这方面的考虑了。

    “其实韩特先生本来也就没有义务帮忙……”

    当绳索即将用尽,爱菱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说起来,韩特还是被自己骗来的,只要一想起如海市蜃楼般的宝藏,爱菱就有很深的不安感。

    绳索用尽,距离下方尚有七八尺距离,虽然无法判断地面情况,但看一堆树木生得茂盛,就是摔下去也无大碍吧。

    心意一决,爱菱解开腰间绳索,看准一棵树头,纵身跳下。

    “啊!仙得法歌大神,请您保佑。”

    耳畔风声呼呼响起,几秒之后,求神奏效,少女的身体落至树梢,在连续压断几根树枝后,摔落地面。

    除了满身的树叶泥巴外,肢体尚称完好。

    “呸!呸!”

    爱菱一面爬起身来,一面吐出嘴里的烂叶。

    在这山壁底下,长年掉落的腐烂树叶混和着泥巴,形成地上厚厚的一层叶床,也就多亏这些东西,才能把爱菱坠落的力道完全吸收。

    从这情形看来,那名老人摔下来的存活率又高了几分。

    爱菱打起精神,从身上取出火摺,开始在树林里寻找。

    “咦……找到了!”

    *着眼力不错,四处搜寻之后,爱菱在右侧的树梢上,看见了一个悬挂着的人形。

    费了番手脚,将人放下,林中黑暗,看不清这人确切相貌,似乎便是那老人,探探鼻间,犹有气息,这点令爱菱大喜过望。

    “太好了,他还没死,我没杀人,没有杀人……”

    这种反应看在韩特眼底大概只觉得好笑吧,不过爱菱是真的很高兴。

    再等到把人拖到树林边,比较有光线的地方,太阳早已西斜,将要落入山巅了,爱菱急急忙忙地生火照明,进行急救。

    说是急救,但也仅是用携带的清水洗涤伤处,裹上涂抹伤药的干净麻布而已。

    爱菱既非医师亦非魔导师,就连伤药都是向韩特要的,所会的急救手续俱已在此,剩下的就要看老天了。

    也直到这时,爱菱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名受难者的相貌。

    这人是个男人,年纪已经很大,面上满是一道道纵横的皱纹,白花花的大胡子掩去半张脸孔,瞧不出确切岁数。

    再给一圈圈绷带裹住脑部,变成木乃伊一样的相貌。

    身体也很奇怪,像是长期不晒日光一样,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又像缺了很久的水分,肌肉枯干,硬梆梆地没有弹性,整个人缩水似地又瘦又小,一双手臂更是干枯得有如鸡爪,完全符合如字面上的意思,是个“枯瘦老头”。

    “奇怪,为什么一位老人家会跑到这里来?”爱菱心中疑惑,“这应该不是一般人的行走路线啊?”

    老人的打扮也很奇特,一件天鹅绒的套头大红袍,边缘是用昂贵的金线滚边、袍子上也绣了精美的蓝色图腾,看得出其昂贵价值,但是似乎因为时间太久,衣料已破旧不堪,又摺又皱,许多地方都已褪成淡白,而穿的人习惯也不好,袍子上有不少破损与油渍,还有隐约的酸臭味,让人皱眉。

    爱菱心中纳闷,眼下又不好先跑回去,左右望望,在十余丈外找了根树干坐下。

    忙了半天,随着体内疲倦感阵阵涌上,她倚着背后树干,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

    疲倦的睡眠,好像有个不错的梦境,而在不晓得多少时间之后,爱菱听见了这样的干扰声。

    “丫头,丫头,别睡啊,怎么睡在这里呢?”

    “不……不要吵啦!人家正在做好梦唷,别在这时候吵我啦。”

    “要睡也不能在这睡啊,感冒了怎么办呢?唉,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事。”

    “韩特先生,让人家好好睡一下啦,我好累喔。”

    一面说,一面挥着手,也就在挥手的同时,身体失去平衡,爱菱惊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惊觉天已经黑了。

    一个人待在入夜后的山林,身上又没有防身武器,是件很危险的事,没想到这一睡居然睡出问题来了。

    想起耳边的声音,爱菱稍稍宽心,“没关系,还有韩特先生在。”

    继而又想起韩特根本没有跟着下来,还有点迷糊的脑筋又转到其他亲近的人,“是莫问先生?还是师兄?”

    这两者都不太可能,一个行踪不明;一个应该还待在魔界边境。

    这么一想,人可完全惊醒过来了。

    “那会是谁?”

    一抬头,看到一双碧油油的眼睛,近距离盯着自己,诡异的绿光,吓了爱菱一大跳,立刻就要惊叫出声。

    “别叫!这儿是树林,要是引来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说话的声音异常微弱,却近在咫尺,定睛一看,一个瘦小的身形,在宽大的红袍下显得滑稽,正是那名昏迷的老人。

    刚才他不省人事时,眼睛闭上,还真看不出是这么双炯炯有神的铜铃大眼。

    “老爷爷,你醒了!”

    “老爷爷!”

    老人身体一震,伸手抚摸面部,喃喃道:“老爷爷……居然给小丫头叫老爷爷,怎么我看起来已经这么老了吗?”

    感觉到对方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爱菱试着补救,“没有啦!您是我见过最精神、最健康的老人喔,很少有老人向您那么有活力的,嗯,我刚才叫错了,应该叫您……叫您‘老伯伯’才对。”

    老人微微一笑,道:“‘伯伯’就好了。”

    以这个形式接受了爱菱的道歉。

    “伯伯,您的伤没事了吗?哎呀!”

    林中昏暗,爱菱凑近过去,想看清一些,却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而低呼出声。

    老人左半边脸颊,隆起了十余粒小指般大的畸形肉瘤,在黑暗中,竟隐约流动着紫青色的微光,看上去煞是怕人,而爱菱在这时才发现,老人的手、脚、面部,一直轻轻颤动着,虽然动作不大,却表示老人的身体非常不对劲。

    “伯伯,你的脸……”

    “如果你还想提醒我,这张脸有多老的话,那还是省了吧!”无视于爱菱的紧张,老人没好气的回答,“陈年旧病,死不了的,不要大惊小怪。”

    “可是,那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爱菱急道:“伯伯,我带你去看大夫吧,这样拖下去不好的。”

    “大夫这东西,我是不看的。天下医者,庸者六七,要把性命交在这种人手里,那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老人缓声道:“山里住了多少年,病也多少年了,既然又没死,看大夫作什么?”

    ‘啊!大夫跟仵作是不一样的吧!’

    爱菱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老人说话虽然有气无力,但声音中自有一股威严,教爱菱插不上话。

    “而且,与其要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我倒是比较有兴趣知道,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而你刚才又躺在那里。”

    说到正题,老人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我记得自己是躺在树下晒太阳、打盹啊,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又被人把头裹得像海螺呢?”

    “这个……这个……”

    如果韩特在这,大概会笑着说“还有能力开玩笑,看来你没受什么伤嘛!”

    但是单纯的爱菱,被问到致命伤,立刻跪了下来,拼命磕头,“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真是太对不起您了。”

    跟着,她把自己如何和朋友旅行,如何驾驶失控,如何撞着大树,之后又如何下来寻人的过程,一一清楚招供。

    拉拉杂杂地说上一堆,等到全部讲完,已经花了大半夜了。

    “……我知道自己很不值得原谅,不过……不过还是请您原谅我!”

    爱菱把头埋得低低的,从小到大,她一向很会闯祸,尽管保证下次没什么用,但每次与人道歉时,都是最真心真意的。

    “若是照我早年的脾气,这件事……嘿嘿!”

    老人没把话说完,只是瞧着爱菱,神情专注,像是在思索什么事,好半晌,他点点头,温言道:“这件事就算了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啊?”爱菱诚诚恳恳地道:“只要我能作的,我一定会帮您做到的。”

    “你当然作得到。”老人诡异地一笑,“我要你待在这里,陪我三个月。”

    “什……什么啊?”

    这要求太过匪夷所思,爱菱变得结结巴巴。

    “老头儿老而不死,在山里住了多年,早就孤家寡人惯了,不过,偶尔也希望有个伴儿,陪我聊天说话。”

    老人的用语很奇怪,他不喜欢别人说他老,却又自称老头,“丫头,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很想与你多相处些时间,你就当作是体恤老人家,陪我在这山里住些时日吧!”

    老人说得真诚,爱菱没想到其他,只觉得大是困扰,她素来天真心软,若是平时,可能就此一口答应,但眼前与韩特的寻宝计画,是个难得的机会,断断没有放弃的理由。

    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婉拒,而她刚要开口,老人已抢先道:“丫头,你陪我住几个月,伯伯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着,他抬起头,露出个既自负又自信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句话没头没脑,更没半点线索,爱菱哪里答得出来,却见老人微闭双目,一声低喝,扬起左手,一道碧绿火苗自掌心飞出,落在地上,“呼”地一声,爆燃成了个尺径见方的大火团。

    “哇!”

    乍见此状,爱菱着实一惊。

    老人神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青绿色的火焰随之烧得炽盛,逐渐转红,几分钟过后,火焰转为赤红。

    “好棒喔!”

    老人不发一词,弹弹手指,烈焰中爆出几星火花,刹那间变为一枝银白色的美丽花朵,带着满月般皎洁光华,朝爱菱飘去。

    爱菱伸手欲接,却从中穿过,接了个空,而花朵爆散成瓣瓣花雨,飘零坠落,又在接触土地的瞬间化为乌有。

    “伯伯,太厉害了,你真了不起。”

    爱菱看傻了眼,连声夸赞。

    “还是猜不到吗?”

    老人笑容依旧,声音中却多了些许失落与焦躁,显然是不满意爱菱对这番落力表演的迟钝。

    “这个啊?”

    爱菱脑里想着老人的举动,再看他有意无意地指着自己袍子上图腾,登时叫道:“我知道了,伯伯是魔法师。”

    随即又道:“不对啊,魔法师都是穿黑色或白色的袍子,怎么会有红的呢?”

    虽然并不是没有穿红袍的魔导师,但是,在一般人印象中,魔导师总是按照自己法力的属性,穿着黑、白两色的袍子,鲜少有其他杂色,所以爱菱推翻前论。

    老人脸色顿和,道:“说对了,我的确是个魔法师,穿红的是我的爱好,颜色和职业有什么相干?”

    “喔!这样啊。”

    “什么叫‘这样啊’!”老人像是受到伤害似的,怪叫起来,“魔导师是既尊贵又神圣的职业,被你叫得一文不值似的,怎么你看不起魔导师吗?还是你怀疑我说的话?”

    从表情看来,他明显地在意后一个问题。

    “没……没有啊!”

    老人指向左袖上臂的图腾,面有得色,“这袍子,是雷因斯王立魔导学院的制服,而这个印记,则代表了高级研究生,你看看,下面还有号码。”

    爱菱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以奇怪数字写成的号码,不过因为年代过久,已经模糊了。

    “嗯,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好像真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呢。”

    爱菱察言观色,小心道:“这么说,伯伯以前是很了不起的人罗?”

    开始到现在,大概就是这句话最说中老人心坎了,他呵呵大笑,道:“不错,当年在稷下,老夫被尊称为天才红法师,那个时候啊,嘿嘿,可真不得了……”

    老人像是很久没和人夸耀,一说起这话题,话就滔滔不绝,大谈当年勇。

    也亏得爱菱无比耐心,忍着睡意,静静坐着聆听。

    听老人的故事,他当年在研究院里好像很被倚重,那后来又为什么沦落成这个样子呢?

    爱菱不太敢问,每个失意人的背后,都有他们难过的往事,这种事少问为妙。只是啊,爱菱想着,“不管老伯伯当年有多了不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发现爱菱的疑惑,老人在说到一个段落后,道:“老头儿一向对你这样的小姑娘很有好感,今天与丫头你投缘,说起来,你也很有心,算救了我一次,我也该还送你一点东西。”

    爱菱连连摇手,“不可以的,这样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老人道:“丫头,只要你在这里陪我三个月,我就教你魔法,让你成为一流的魔导师如何?”

    风之大陆有所谓“朱鸟刀,白鹿剑,魔导终属雷因斯”的俗谚,其中,第一流的魔法师都出自雷因斯。蒂伦的稷下学宫,这可以说是全大陆尽知的常识,其他国家并非不想发展相关技艺,但由于先天环境的限制,雷因斯“魔法王国”的头衔,始终屹立不摇。

    在民间,黎民百姓对所谓的魔导师是又怕又羡,就像是对武学高手一样地崇拜着,但雷因斯的规律森严,又有众多心性考验,有心人往往不得其门而入。

    老人现下的这个提议,毋须繁复程序,只要点头立刻可学,确实是很多少男少女梦寐以求的奇遇,换做普通情况,争着点头答应的人不知有多少,但是……

    “嗯!撞伤伯伯是我的不对,您肯原谅我,爱菱就已经好感激,绝不能再拿您的东西了。”

    谨守着父亲教诲的自尊与礼节,小爱菱温和而有礼地回绝了。

    当然,能成为一流的魔导师,是件想起来就兴奋的事,自己不能说是毫不心动,然而,就算这个远景再怎么美好,爱菱也不能答应,因为早在许久之前,她就把所有心力用来追逐另一个梦想了……

    “我现在有些事情在办,等到事情完了,再来陪伯伯住吧,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至于您说要教我魔法……”

    爱菱有些抱歉地笑起来,不是韩特那种嘲讽人的“抱歉”微笑,而是真心地因为满怀歉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的笑容。

    “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当个杰出的创师,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我也必须拒绝伯伯的邀请,对不起了。”

    说着,她深深地鞠了个躬。

    听到爱菱的答覆,老人生气斥道:“啥?当创师,这么没出息的志向,换了换了吧!”

    爱菱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优秀的创师虽然有利可图,但绝对比不上一个优秀的魔导师那样,处处受人敬畏。

    只是,梦想之所以成为梦想,就是因为它可以独立于利益计算之外,也许韩特会对这话嗤之以鼻,不过爱菱始终是这么深信着的。

    所以,她仅是再次深深鞠躬。

    在她想来,老伯伯或许会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生气吧!

    但是,当爱菱抬起头来,老人却点着头,抚须微笑,不是嘲笑,而是真的对于某件事情感到满意,欣喜地微笑。

    “不错,真是不错。”

    “伯伯。”

    给老人的反应弄糊涂了,爱菱不解地搔着头。

    便在此时,远方隐隐传来人声,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抬头一看,上方树叶间隐隐有光透入,原来两人这一番谈话,竟已度过一夜,韩特终是放心不下,出来寻找了。

    “爱菱,爱菱,你这笨女人跑到哪去了,快点出来啊~~”

    想像得到如果让韩特久找不着,自己回去之后会有什么下场,爱菱预备向老人告别。

    ‘可是,放老伯伯一个人在这好像很不安全,要不要带他去看大夫呢?’

    “丫头。”打断她的思绪,老人说话了,“事情办完以后,可千万记得要回来喔,我要送你另外一份谢礼。”

    “伯伯,我想我……”

    “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的,听老人家把话说完。”

    老人露出了狡猾的笑意,“你说不想学魔法,那如果是太古魔道呢?”

    “太古魔道!!”

    听到这名词,爱菱立刻把眼睛瞪得大大,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所谓的太古魔道,又被称为科学,根据雷因斯。蒂伦的古老记录,似乎是某个已不存在的文明所传下的技术,因为其中的道理非常艰难,所以被世人归类于魔道之术。

    尽管如此,太古魔道却与一般借用精灵、恶魔或自然元素的魔法不同,而是凭着机械的组合,发挥强大威力,和魔法达成同样效果,却又有别于寻常魔法,成为一门独立学问。

    如果说擅长魔法的是魔导师;那么研究太古魔道的,就是专门创造各式器械的创师了。

    举凡光束兵器的制作、调整,尽皆是创师的工作范围,而太古魔道的科学知识,也是高等创师的必通学问。

    但是,一如魔法是雷因斯。蒂伦的专利,九州大战之后,除了雷因斯,大陆上有关太古魔道的相关藏书给毁得干干净净,使得这门学问就此成为雷因斯的不传之秘,想要研习此道的学者、创师,除了拜入雷因斯王立学院外,别无他法。

    爱菱的学习过程则更是怪异,隆。贝多芬早在大战时期就已名扬天下,在这方面自有不俗造诣,爱菱却没得到传授,仅是积年累月偷窥父亲房中一本没有封皮的超长手札,从中学习,虽然成功拼制出不少深奥器械,却不明所以然,更不了解太古魔道的基本学理。

    所以当听到这个超级诱惑的提议,惊喜得险些跳上天去。

    “伯伯,您是说真的吗?”

    一反刚才的淡然,爱菱就像挖到宝藏般的高兴。

    老人道:“在雷因斯的时候多少学过一些,虽然是些入门的粗浅常识,但拿来教教小姑娘是不成问题的。”

    爱菱猛点着头,她就是欠缺一些最基础的正规知识,如果能在这方面有所增益,很多苦思不得的问题都可以获得解答,离梦想就更进一步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先答应。”

    “一定答应,一定答应。”

    老人正色道:“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还有任何有关我的事,否则这份约定立刻取消。”

    不明白老人的用意,爱菱仍是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在这方面守口如瓶。

    见她答应,老人宽言道:“我年纪大了,身上又久病不愈,所以不希望被人打扰,你明白吗?”

    觉得这解释合情合理,爱菱点点头。

    当确定老人怎样也不肯去看大夫后,爱菱承诺再三,依依不舍地作别。

    “对了,伯伯,我还没向您介绍呢。”

    爱菱笑道:“我的缩写名是隆。爱因斯坦,叫我爱菱就可以了,伯伯您的名字呢?”

    面对这问题,老人仅是抚须一笑,看看自己泛白的红袍,若有所思地道:“名字对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早已没了意义。既然以前有过红法师的称号,你就叫我赤先生吧。”

    “赤先生,赤先生。”

    将这名字在口中反覆念几遍,确定记牢后,爱菱向赤先生挥手作别。

    临行前,赤先生一抹若有含意的笑容,让她久久难忘。

    “你也别难过了,有形的东西难免是要灭亡的,这样想想,心里不就好过得多了吗?”

    走在进城的大道上,韩特对爱菱这样说着。

    早上爱菱回去后,遵守与赤先生的约定,告诉韩特说找不到人,在树林里迷路了一夜。

    基于昨天的经验,韩特一改前非,对失意的伙伴急切地致上关怀,努力安慰爱菱,从“身为江湖儿女,杀人是在所难免,早点习惯就没事了!”、“死亡有时候是种解脱,也许你作了件好事喔!”,一直到最后的“有形物质必亡说”,尽管每种说法听来都有些刺耳,但至少也表示他对同伴的沮丧并非无动于衷。

    “所以罗,你不应该再这么愁眉不展了,还是放声大笑,把不愉快的事都忘光吧。”

    韩特嘻皮笑脸道:“再说,如果你还不开心,不是很对不起一直在安慰你的我吗?”

    “呃!你那叫做安慰吗?我怎么一直觉得好像在被人嘲笑呢?”爱菱沮丧地答道。

    既然死人不存在,那她当然没有伤心的理由,不过,自己的心情就是高兴不起来。

    和那位老伯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以至于分别才没多久,自己就好像长久离别那样地难过,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留下来多陪他些时间。

    “唉!现在也来不及了,希望老伯伯身体健康,我能早一点回去看他就好了。”

    一面想着,爱菱也默默替老人家祝祷安康。

    不知不觉间,两人进入目的地,希尔恩城,预备到城内的招待处领取旅费。

    希尔恩城的规模,在自由都市里算是中级,人潮来往比沙尔柱繁密得多。

    爱菱左看看、右看看,为市街上热闹的气氛感到高兴,很快就将心中阴霾扫空。

    而原本一路笑嘻嘻的韩特,则是从入城起,脸色越来越怪,变成一张臭脸。

    “韩特先生,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

    “哦!真的吗?”

    韩特随口道:“那大概是因为没吃早饭的关系吧!”

    听得出韩特语气异常,目光游移不定,爱菱也跟着环顾四周,寻找原因,这才发现来往行人、街上茶馆的客人中,许多都佩带兵器,形貌粗犷,目露凶光,不停地朝这边打量。

    他们的服色、穿着都各自不同,显然是外地来客,只怕也都是来领取路费的对手,韩特想必也是为受到这么多恶意视线而不悦吧!

    不过,这些人的目光,多半都集中在韩特身上,相互低语,完全将后头随行的女孩视若无物,让爱菱觉得好生古怪。

    “韩特先生。”爱菱悄声问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看你啊?”

    “呵,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给了一个毫无诚意的回答,韩特加快脚步,带着爱菱离开街道。

    服务处设在希尔恩的中央广场,从四方都市涌来的参加者,在广场上大排长龙。

    近千人的群众里,大多数都是满面风尘,衣衫褴褛,显然是为赚领路费而来,并没有参与寻宝的实际能力,服务员往往随意看个两眼,就剔除了他们的参赛权,不列入补助路费的名单。也有为数众多的剑士、佣兵之类的参赛者,他们全副武装,挂着自信满满的表情,昂首阔步走到服务台,而服务人员也对这类人较为殷勤,在请他们留下姓名之后,一一给予满袋金钱,其中特别魁梧威猛的,所得的路费更远较他人为多。

    爱菱看得眼花撩乱,道:“想不到有这么多人来参加,看来这次寻宝的对手很多啊!”

    “喔,人是很多,不过杂碎更多。”韩特轻蔑道:“这种程度的角色,我认真起来,一两百个根本不放在眼里。”

    “哦?是吗?那拜托你讲这种话的时候,不要特别躲在暗处,这样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啊!”

    爱菱担心道:“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很多人都好像很强的样子,像那个红头发的,他身上兵器好多喔!”

    “是啊,让他去打猎正合适。”

    韩特哂道:“那家伙一副紧张冒汗的窝囊样,又把刀子抓在手里不放,光看就知道是刚出道的……嘿,周围左右这样的人多着了,这趟纯粹是人多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连七大宗门的新生代都没看见半个,可轻松多了。”

    突然的一句,让爱菱莫名其妙,“什……什么是七大宗门啊?”

    “就是当今江湖最大的七大势力啦!王、白、石、花、东方家、麦第奇家还有……”

    说到一半,韩特闭上嘴,“算了,现在不是教你江湖常识的时候,你给我乖乖排队去领路费吧!”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爱菱给韩特撵去排队,理由是“有警觉心的剑手,不会轻易让自己身陷人挤人的环境”。

    爱菱觉得有些不安,打从一入场,韩特立刻用手巾遮住面容,并且站在入口边缘,怎样也不肯到广场中心去,显然是忌讳某些事物,自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去报名,要是遇到什么事,岂不是九死一生。

    而临走时,韩特欲言又止地补上一句,“希尔恩应该还好,不过也很难说……总之你等一下报名字时候小声点,要是遇到什么事,就什么都别管,拿了钱就跑,大家在三条街外的白楼下会面,知道吗?”

    这些话听得爱菱浑身毛骨悚然,不知道这一去会碰到什么恐怖事。

    而这问题获得解答并没花上多少时间。

    在一连串推挤之后,险些咽气的爱菱挤到服务台前,在服务员狐疑的眼光中,填好相关文件,递了出去。

    服务员先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轻念起名单上的人名,“队员:爱菱……去,小女生也学人组队,这次骗子真多,队长:韩特……韩特!”

    服务员的声音像给毒蛇猛兽咬着般陡然提高,由于拔高得太急,几乎变成尖叫。

    同时,原本纷闹的四周,忽地完全死寂下来,外围的人觉得奇怪,也停止说话,缄默气氛迅速往外扩张,没一会儿,整间广场一片沉静,只有远处隐隐传来几声人声,针落可闻,诡异的气氛让爱菱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

    “请问……”

    “这位小姐,您的队友……是那个韩特吗?”

    爱菱听出对方的措辞变得恭谨有礼,却没有发现对方因为紧张而干着嗓子,“是啊,就是那位很有名的逐魔猎人啊,有什么问题吗?”

    “他……请问韩特先生也在这里吗?”

    “当然罗,我们是一起上路的,韩特先生他就在……”

    爱菱刚想指出韩特位置,却找来找去看不见他的踪影,心下叫糟,担心可能因此拿不到路费,哪知服务员的脸色蓦地变成雪白,匆匆忙忙提了个最大最重的钱袋交给爱菱,立刻把“服务中”的牌子盖倒,招呼同伴,几名服务员三两下就消失得干净。

    “怎……怎么了吗?”

    爱菱方自疑惑,身边的人群已响起一阵低语。

    “你听见了吗?韩特来了,是那个‘剥皮韩特’、‘吸血魔人韩特’啊!”

    “我刚刚在街上看到有人右手缠绷带,又带着那种配剑,心里就犯嘀咕,果然是那家伙。”

    爱菱越听越觉得不对,江湖人为了夸耀自己的武力,是常常以凶猛的外号,剥皮、吸血、杀人王……

    之类的吓唬敌人,但听这些人的语气,似乎又没有那么单纯。

    “那家伙怎么还敢来希尔恩,五年前的那档子事还没了咧,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吞进肚子。”

    “听说那个死要钱的,两月前在波鲁特佳尔干了一票黑吃黑,害得十五家赌坊连锁倒闭,有三个老板当场发了疯,两个中了风,还有一个几天后咽了气,死前遗命就是着人把这家伙千刀万剐。”

    “自由都市里要他命的还少啦?我听说这家伙邪门得很,只要在他周遭三尺内待上几下,全身的钱都会被刮得精光……”

    四面是声音越说越大,爱菱是越听越怕,看看周遭,有些人虽然不言不语,但面部却剧烈抽搐,似是想起平生恨事,心情激动到了极点,这才想起韩特补上的那几句话,顿时浑身打颤,悄悄地把钱袋搂进怀里,压低身子,想悄悄溜走。

    “哇!去你妈的死韩特,老子要杀你全家,剁你的骨头!”

    “我也要杀他全家!”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场内有数百群众情绪整个爆发开来,有的喊韩特害他祖产赔光,有的嚷嚷韩特抢了他的珠宝,有的叫是韩特害他沦落至此,更有的气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高声嘶喊韩特,乱挥手上武器虚砍,情形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有人高呼一声“杀掉吸血害虫,还我血汗钱”,所有人就像发了颠似的抢出广场,到处寻觅仇家的踪迹去了。

    爱菱在一片混乱里贴墙而行,心底直向老天祈祷,这不干自己的事,请把一切算在那不负责任的混帐头上,千万别让群众的怒气波及到自己。

    “唉!又发生了。”

    一个斯文而平静的声音传进耳里,在四下骚动中分外显得突出,爱菱正奇怪是谁还能那么冷静,却听到有人呼喊要抓到韩特同伴的那个小妞,逼韩特出面,心底大惊,接着便觉得腰间一麻,身体一软,不醒人事了。

    离广场数条街外的街角,当愤怒群众奔马似的扬尘冲过后,红影一闪,原本新漆的砖墙如布匹般卷倒脱落,露出了布面后的人形。

    “呼!好险,幸好还有这手压箱底的本事。”

    判断情况已经安全,韩特卷起伪装用的布廉,悠悠哉哉地斜倚着墙。

    “伤脑筋,本来没想到会这样的,那笨女孩不会有事吧?”

    韩特有些懊恼地抓抓头,依照原本的估计,希尔恩已经几年没来,一些事情应该已经逐渐淡化,却忘了因为寻宝,各方人潮涌来此地,相对的仇家人数变多,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变成暴动。

    虽然担心,不过,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并没有忏悔的打算,“唔,要在那种环境里脱身可没那么容易,那笨女孩又是短腿,照我估计……大概再等一刻钟吧,光等太无聊了,要不要去对街买些点心来吃呢……”

    “你这个大混蛋!”

    出乎意料的骂人声响起,爱菱从不远处快步奔来,鬓发散乱,面染尘土,明显花了好大力气才从暴动中脱身。

    “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韩特大奇,张口笑道:“我还打算去买些东西等你回来吃咧。”

    “你还好意思说,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居然还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如果不是有好心人帮忙,我就……”

    想到刚才的惊险,爱菱真的是很生气,脚下越走越快,恨不得当面给这家伙一拳。

    韩特仍在满口胡诌,“这怎能怪我,你去之前我明明……”

    可是当爱菱说到“有好心人”,韩特脸色倏地一变,左手立刻移到剑柄上。

    而惊变也在同时发生。

    前一刻,爱菱还在奔来,“我就”两字刚出口;下一刻,所有东西消失无踪,一柄光剑蓦然出现,蓝白光柱直刺韩特咽喉。

    “如影随形!”

    瞬间,韩特脑中闪过对方使用的技巧名称,情知是有擅长匿踪、刺杀方面的高手,利用爱菱掩饰本身气息,贴近刺杀,百忙中不及还击,将脑袋往后急仰,整个人骤弯成弧,右腿趁势全力扬踢,要在第一时间将对手迫开,取回主动权。

    嗤!

    “好险!”

    几根发丝飘散,光剑贴面掠过,距离之近,让面部甚至为之灼痛。

    但对方并未技穷,一剑刺空,立即蜷曲下身,迎着韩特上踢右腿,以惊人的柔软度乘于其上,藉力一跃,上半身姿势不变,光剑追削韩特面门。

    变招又快又狠,韩特别说拔剑,甚至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但见蓝光一闪,剑刃已追至眼前。

    “蓬”的一声,两道人影乍分即散,在地上打滚数圈后分跌作两堆,一躺一趴,俱是动也不动。

    给连串变化弄得目瞪口呆的爱菱,到这时才清醒过来,抢上前去,想探看韩特伤势。

    “韩特先生。你没事吧?”

    “叫魂啊,那么大声。”

    韩特翻身挺立,低声道:“要是再招来几个这样的家伙,我可招架不了了。”

    适才,当光剑正要斩断脑袋,韩特振臂一挥,竟是以未出鞘的剑直击向敌人头颅。

    对方正全力不让韩特有时间拔剑出鞘,哪料得他有此一着,而击过来的劲道又超乎意料地大力,猝不及防下,给连人带剑一起扫了出去。

    由于撞击是正中头部,本应造成相当程度的伤害,但是在击中的瞬间,对方身上突起的柔劲,卸去大半力道,以至于在两人分开时,还有能力反踹中韩特一脚,阻断进击。

    韩特一能坐起,身也不回,第一时间反手将剑后掷;在后方,那名来历不明的刺客,低声呻吟,刚要缩身遁走,长剑已“飕”的一声射至,危急中偏头一避,半截剑刃没入地面,还来不及再有动作,韩特已出现在旁,握住剑柄,厉声道:“一动就铡掉脑袋。”

    对付这种高明刺客,应该连话也不说,直接下手。

    但是,这种刺杀手法让韩特感到怀疑,再加上昨天的突然事件,韩特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也打算先问点东西……

    “别动手,我投降。”

    本来以为得花上一番功夫突破心防,哪知对方立刻举手投降,这让韩特为之一呆。

    而接下来的事更让他吃惊。

    “别伤他!”

    后方爱菱惊叫,“就是他把我从人群里救出来的。”

    “废话,他就是利用你来接近我,这点事都还不明白吗?”

    “可是,他说他是你的好朋友,要给你一点久违惊喜啊!”

    爱菱无辜道:“我哪知道你的朋友见面,都喜欢来这套?”

    “什么?”

    韩特露出惊讶表情,继而脸色一沉,望向抵着自己小腹的一把锋利匕首。

    刺客抬高了头,慢慢露出脸来,一张斯文秀气的娃娃脸堆满笑容,还笑得十分灿烂。

    “久违了,老战友,这么久不见,你退步了啊!”

    而韩特则是呆呆的看着这人,放开手中剑柄,脸上从惊愕、喜悦,到疵牙咧嘴。

    “白飞?!”

    “韩特,你真的是退步了。”

    “能不能换句话说啊。”

    一口喝尽杯中茶水,韩特不耐道:“一壶茶还没喝完,你同样的话已经说了十四次了,你不烦我都烦死了。”

    在他对面,白飞轻轻拿起茶杯,以常人难以模仿的优雅姿态,细茗一口,道:“茶叶的品种、烧水的火候,都是烹煮好茶的必备条件,连这点坚持都没有,看来你除了武功之外,连那少得不能再少的饮食品味都退步了。”

    “神经,大家都是喝三块钱的烂茶叶,就你那么多规矩。”

    “虽然喝的是同样东西,我的动作就是比你好看太多,这种精神你一辈子都学不会。”

    “谁会像你那么变态!”

    双方的舌战,让旁听的爱菱忍不住窃笑连连。

    在刚才的重逢后,他们在城里僻静角落,挑了间小茶馆的二楼来说话,地方很安静,应该不会有给人撞见之虞。

    那个名叫白飞的男子,拍去身上灰尘,换上干净衣衫,戴上眼镜后,整个人焕然一新,展露出与韩特同样俊逸却不同气质的外表。

    据韩特的说法,这人是他初出江湖时的“创业”伙伴,在立稳脚步,各奔东西之前,两人曾联手干过不少生意。

    爱菱觉得很好奇,那时候的韩特到底在做什么呢?是已经像现在这样当奖金猎人了吗?

    而白飞是这样回答的,“才不是咧,那时候两个人刚出道,武功不好,见识也不足,当猎人很难找到雇主,自己又心高气傲,不想接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只好去当佣兵罗。”

    “佣兵?帮国家打仗吗?”

    “是帮国家出力没错,不过不是打仗。”

    韩特抢道:“两个傻瓜填了志愿表,卖身到西西科嘉岛值勤。”

    “西西科嘉……”

    爱菱在脑中找着地名,惊讶道:“你们在恶魔岛当佣兵?”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白飞喝完了茶,而韩特则是一脸不愿回忆的疲惫样。

    所谓的西西科嘉岛,是位于雷因斯。蒂伦东北方的一个大陆岛,基于某个原因,以“恶魔岛”之名,广为全大陆人民所知。

    九州大战后,溃败的魔族纷纷撤回魔界,人间界则随后将来往人魔两界的大型通道一一封死,阻绝魔族重来人间之路。

    现在,除非有极高明的魔导师,利用某个地磁高度不稳区域,行施特殊功法强开通道,否则魔界生物是不可能随意出现在大陆上的。

    不过,情况也有例外。

    雷因斯东北方的西西科嘉岛,当初是连结人魔两界的巨大入口之一,由于磁场的变异太过严重,始终无法将之封闭,而成为目前唯一的大型境界出入口,俗称“恶魔岛”。

    西西科嘉岛上,因为充满由魔界瘴气形成的风暴、受魔气侵蚀而异变的动植物,而危机四伏;最棘手的,还是越境而来的魔界生物,虽说大战结束后,鲜有高级魔人再临人间,但光是不时越境的低级魔族,就已经够让大陆诸国头痛了。

    试想,一群嗜血、凶暴、毫无头脑可言,挥舞着巨大狼牙棒,在把敌人砸成肉饼的同时,也以敲碎旁边同伴脑袋为乐的半兽人,几十个一起大呼大叫地冲过来,那场面实在很有震撼力。

    而这还不包括其他喷火、吐毒气的生物,如果再遇上智力高到足以使用武功或魔法的家伙,只怕光是想像,胃就开始痛起来了吧!

    两千年来,距离最近的雷因斯,全力担起恶魔岛的防御工作,其足以傲视大陆的特殊军队,五色旗,就是常驻恶魔岛上,架设强力结界,斩杀魔物,不让任何魔族有过海来到大陆的机会。

    恶魔岛的面积不小,光*军队防守仍有疏漏,雷因斯也招募志愿者,由于这不失为一个修行的好机会,加上只要能从恶魔岛历练归来,日后无论是行走江湖,或是加入骑士团,都会受到极高评价,所以尽管地方危险,金钱报酬又低得可怜,每年仍有相当人数自愿加入。

    恶魔岛的存在,成为雷因斯的心腹大患,然而,这个大患也有好处。

    正因为恶魔岛的强烈磁场,余波所及,让雷因斯境内成为修练魔法易于有成的特殊地理,魔法王国之誉得以不坠。

    这到底是福是祸,就很难有定论了,不过,韩特与白飞的确因此而受惠良多。

    “那个时候啊,想快点闯出名堂来,在填志愿表的时候认识了这家伙。”韩特指指白飞,道:“也是孽缘啊,几次作战下来,同组的生存者就剩我们了,在那以后,我和他就成了搭档,这小子就很幸运地在我的庇护下,一直生还到最后了。”

    “别听这家伙胡说。”白飞笑骂道:“我们搭档的时候,由我策划每次行动,而他除了勇往直前以外什么都不会,有三次,不是我及时抓住领口,他早就一头栽进食人葵的嘴巴里了。”

    “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次明明是因为……”

    一面听着,爱菱心里突然觉得好羡慕。

    虽然两人一直斗嘴,但流露其间的真挚情谊是跃然可见的,这个白飞,对于韩特而言,应该就是像莫问先生那样的好友吧!

    看看这两个人,她依稀可以想像当时的样子。

    两个少年俊才都是满身干劲,相貌温文的白飞,戴上眼镜之后,分外有学者气质,事前做好所有攻击计画;韩特则是充满彪悍气概,对着敌人勇敢挥剑,两人并肩闯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人想要闯荡天下的动机是什么呢?

    而不管这个答案为何,能在闯荡过程中,有这样的同伴相陪,应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喂!别人在讲话,你干嘛边笑边流口水,好恐怖喔!”

    对一旁傻笑的爱菱感到莞尔,韩特转问道:“差点忘了问你,当初在恶魔岛拆夥,各奔东西以后,你上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你的消息。”

    “这个嘛……”白飞顿了顿,微笑道:“就先卖个关子吧,倒是你,我有点问题……”

    说着,朝韩特使了个眼色。

    韩特皱皱眉头,“怎么东西这么快就吃完了?爱菱,你再去要两笼吃的来,小心伙计偷工减料,你就呆在那边,等东西弄好了再回来吧!”

    “咦?”

    “咦什么?”

    “小气的韩特先生居然主动加点东西,老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吗?”

    “你给我马上滚!”

    一口吼开了爱菱,待得少女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韩特正色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可不喜欢连说话都要猜来猜去。”

    “因为你一向不用脑啊。”

    轻笑一声,白飞也正起脸色,“可是你真是退步了啊,居然接下这么无利可图的生意,还当起小女孩的褓母来了,真是有辱逐魔猎人这浮滥的名号啊。”

    “丫头是熟人介绍,*山太大,要是放着她乱跑出了事,到时候我会很难交代。”

    韩特耸耸肩,“何况她也付了够本的佣金,不管怎样我都不亏的啦。你自己才是有病,那么久不见,一见面就用那种方法捅我一剑,吓我一跳。”

    韩特话中另有别意,令他吃惊的,并不是白飞的偷袭,而是白飞当时所用的手法。

    “想测试一下你的身手有没有进步啊,还好你成功躲掉,这样我就比较放心了。”

    “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就会再用到了。”

    对这话似懂非懂,韩特眉头皱得更深。

    他很清楚这个朋友的个性,完全深得白家血缘的真传,在表面的灿烂笑意之下,是一堆足以媲美恶魔的恐怖主意。

    他不认为白飞的突然出现,只是偶遇与探望故友,一定还有什么理由。而且九成以上是坏理由!

    “说话不要说一半。”

    “谁叫你只听得懂一半。”

    白飞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我都知道,如影随形是什么地方的代表招数。”

    “如影随形”是一种广存于各门各派的匿踪技巧,普遍说来,主要形式是借用某个物体来隐藏自己的气息踪迹,像白飞这样,能藏在比自己矮小的爱菱身后,已经是相当高段的技术了。

    不过,这方法说来神奇,其实却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只要经过特殊训练,要练成不是难事,也往往是刺客、探子这类职业的必修。

    只是,大陆上有个地方,能将这个小技巧发挥到堪称艺术的地步,据说他们长于此道的高手,甚至可将人体融入影子里,毫无痕迹可寻。

    “喂!那地方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啊。”

    “我才不会对缺乏幽默感的人开玩笑。”

    白飞收起笑容,低声道:“这是我从秘密管道得来的消息,听说你惹上他们了。”

    韩特双手交叠,皱眉道:“果然是大雪山吗?”

    二楼的客人仅此一桌,否则,倘若有人旁听他们的谈话,此刻可不是单单皱眉就能了事的。

    在风之大陆上,大雪山之名早成禁忌,凡习武者闻之,无不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在艾尔铁诺极北的大雪深山中,存在着全大陆最强的暗杀组织。

    近万名接受精英教育的特种杀手,在此接受酷刑般的训练,以生死作淘汰。

    由大雪山结训的杀手、刺客,是这一行中的顶尖人物,素有“老人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的黄金招牌,镇慑天下。

    千百年来,大雪山鲜有失手,而以其过人实力所产生的功绩,非独是刺杀高手、要人,甚至有过破城灭国的记录,这样的能力,奠定大雪山人人畏而敬之的地位。

    更何况,即使无视这些精通各类杀技、毒学,神出鬼没的杀手群,大雪山仍有一位恐怖人物,那就是一手建立组织的首领,“山中老人”拉希得。阿丁。西纳恩,位列三大神剑之一,与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鹿洞宗师陆游,比肩而立。

    像这样神话级数的高手,诸国自然莫敢揽其缨,别说是对抗,每逢节庆,大雪山上甚至是各方势力,贺礼不绝。

    所以,江湖上人人皆信,一旦成为大雪山的目标,唯一可以不死在大雪山手里的方法,就是自杀。

    而至于说正式开罪大雪山,那完全是没有人敢想像的事。

    而韩特现下就在好好想想,自己怎么会和这个煞神中的煞神扯上关系。

    “是指有人雇用他们来杀我吗?这倒一点也不稀奇。”

    韩特沉吟起来,“可是又不太对劲啊……”

    韩特想起了昨天遭遇的两名女笨贼,在交手时,他就对于两人的武功家数感到怀疑,一度猜测她们来自大雪山。

    然而,若大雪山真的将自己当作猎杀目标,又派人来执行,断无可能派出这样蹩脚的杀手,自取其辱,破坏信誉。

    那两个女贼虽然有着不错的技术,但反应、经验、动作,都明显不足,倒像是爱菱这样才刚出江湖的雏儿,哪里像传说中冷酷无比的大雪山杀手。

    而且,那两个人的举动不像是在刺杀,反而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喂!想了那么久,有没有想到什么?”

    “还想不到,可能结怨的人太多了。”

    韩特耸耸肩,只要一想起自己在自由都市的仇家人数,甚至有“怎么杀手这时候才来”

    的荒谬感想。

    “跟结怨无关。我得到的消息是,你成为目标,但不是受人委托,而是大雪山本身的行动。”

    “哦!”

    韩特颇觉意外,像他和白飞这类老江湖,各自都有独特的情报管道或线人,所以才能事事消息灵通,只是他的情报管道竟能探知大雪山的内线消息,这实在是颇耐人寻味的事。

    “你到希尔恩来领路费,应该是打算参加这次的寻宝吧。”

    “废话,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你对寻宝的内容知道多少呢?”

    白飞道:“本来,发起这行动的,是艾尔铁诺的一个侯爵,他独生儿子得了怪病,药石无效,只有奥歌哈根是唯一希望,所以不惜大洒金钱,促成这次的寻宝。”

    韩特边听边点头。

    奥歌哈根,经过翻译就是“七情龙丹”,仅存在于传说中的无上圣药,是圆是扁从没人见过,只是听说能解百毒、治绝症、破恶咒。

    而在众多似真似假的口耳相传中,奥歌哈根恰好与阿朗巴特山的撒拉脱宝藏有所牵连。

    “有钱人疯狂起来真可怕,这么多钱直接给我不是很好。”

    韩特抒发了自己感想,道:“那和我现在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基于某个我不知道的理由,大雪山对宝藏也有兴趣,而且是志在必得,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有了宝藏的具体资料,甚至连如何开启都智珠在握了。”

    白飞小声道:“而接下来的,就是事情的重点。开启宝藏需要某个东西来当钥匙,而那样东西……”

    “是什么?”

    韩特装出恐怖表情,“不会是活人祭吧。”

    “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学人开玩笑。”

    白飞看了他两眼,道:“是一尊黄金像。”

    “什么!”

    韩特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怀里这尊黄金像,居然有这等价值。

    其实,再深想一层,爱菱本来就说过,这尊黄金像是她离家时由父亲那边偷来,开启宝藏的重要线索。

    只是自己对她的话始终半信半疑,所以才忽略了这件事,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黄金像本身的价值。

    看来自己是舍本逐末了。

    “我并不知道大雪山为什么把你订为目标,但这是目前最可能的理由。”

    白飞道:“所以,告诉老朋友吧!那尊黄金像不会真的是在你手上吧!”

    “等等,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韩特疑道:“这情报是怎么来的,据我所知,江湖上应该没什有哪个情报组织,有实力渗透到大雪山那级数的禁地吧,我想先确认一下消息的真伪。”

    不是怀疑朋友,但有些必要的手续还是得要。

    面对朋友的疑问,白飞先是有点讶异,继而轻轻地笑起来。

    “做什么?问题的答案会很好笑吗?”

    “不,与那无关。”

    白飞微笑道:“你以前从来不会问情报出处的,现在会注意到这些,看来我们拆夥之后,你还是有所进步嘛。”

    “好,就告诉你吧,事情其实是……”

    当白飞的话刚出口,一楼突然传来异响。

    爱菱慢慢地走下楼,她看得出白飞是有些话要对韩特说,虽然不晓得是什么话,但两名好友久别相见,总有些心里话想说,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完全弄不清事情严重性的爱菱,很识趣地在楼下晃荡不上去了。

    柜台是设在一楼,可是负责看店的伙计却不晓得跑哪里去了,爱菱选好想要的茶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便不耐烦地叫唤了几声,这才看见伙计姗姗来迟地推开门廉,走进柜台。

    “你……客倌要点些什么?”

    声音清脆,竟是女子嗓音。

    爱菱抬头一看,并不是入店时看到的店老板与伙计,而是一名女子,除了一身工作服外,还用领巾围住颈子,连带遮住口鼻,仅有一双蓝眸闪闪动人。

    “咦,这位姊姊,为什么你要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冷啊?”

    “因为……因为姊姊有点伤风感冒,这样穿安全些。”

    “那,这位姊姊,为什么是你出来,刚刚的伙计先生呢?”

    “刚才……他老婆突然要生孩子所以请假回家了,由我帮他代班。”

    爱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点了自己想吃的东西,蓝眸女子像是在留心什么其他东西,一直侧耳聆听,心不在焉,但等爱菱点好东西之后,则显得非常敬业,立刻跑进厨房,端了一个大托盘,递给爱菱。

    “咦?我没点那么多东西啊?”

    托盘上茶水与点心的都是高价物品,而且都是韩特绝对不会付钱的东西。

    “因为遇到你那么可爱的小客人,我们决定请客,这些东西都是附赠的。”

    蓝眸女子带着笑声回答着,但如果爱菱仔细留心,应该可以察觉到这笑容有些不自然。

    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喔!谢谢你。”

    爱菱捧起托盘,满心欢喜地转过身,预备上楼大快朵颐,哪知道,才刚举步,一头癞皮小狗忽地从桌底窜出,撞着爱菱脚踝,她一失手,整个托盘全都打翻了。

    “唉呀!”

    爱菱惊叫一声,还来不及惋惜那些美味茶点,一声叫得更凄惨的呼声已然响起。

    “喔呜~~~”癞皮狗发出最后的惨呼,它给打翻的茶水溅着,身上溃烂的皮肤立时冒起白烟,才眨眼的功夫就燃烧起来,等到爱菱眼光移来,已经成了一团四处乱滚的火球了。

    “哇!你这是什么茶,喝了以后都会变成这样吗?”

    回头一看,只见对方目露凶光,就算再笨,也知道事情有问题,爱菱拔腿就往楼梯跑。

    而一道骤然亮起的刀光自背后朝她落下。

    “糟糕!”

    摔盘子的声音、狗哀嚎的声音并作,韩特便知道不妙,连起身动作的余裕都没有,脚下猛然发力,轰的一声,将地板穿破个大洞,连人带椅直坠一楼。

    而下方正是闹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木屑满空纷飞中,女杀手的短刃刺向爱菱后心,韩特凌空一脚将椅子勾踢过去,自己也跟着直射而下。

    由于没把握这些亡命之徒会有什么行为,椅子不是射向杀手,而是射在短刃落下的路线上。

    砰的一响,利刃砍在椅子上,木椅碎成数截,四面散落,而女杀手也痛哼一声,给反震的潜劲震裂虎口。

    就此一顿,韩特已然迫至,连剑也不拔,迳自以擒拿手法攻向对方手腕,蓝眸女子忍痛还击,削向韩特手腕,双方急拆数招,蓝眸女子武功远逊,给一记切中手腕,震断腕骨,却也得隙退后,顺手挟持了爱菱当人质,连退数步。

    只是,当蓝眸女子把闪着蓝光的短刃,架在爱菱颈间,威吓道:“你一动,我就杀了她。”

    却发现韩特并没有自己预期中十分之一的惊慌。

    他只是很有趣,像是看着什么有趣东西一样地笑起来,“我很好奇,你抓了她有什么用呢?你认为能拿来换些什么呢?”

    爱菱几乎快晕过去了。

    从韩特的笑容,她很肯定,刚刚如果韩特有阻截的意思,对方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挟持人质的,但韩特一招得手后,就收势不动,让对方把一连串动作作完,换言之,就是故意让她变成人质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何在,但爱菱发誓,等一下绝不与他干休。

    “你别故作姿态,我什么都知道,这女孩对你很重要。”

    蓝眸女子厉声道:“如果你还想要她的命,就拿黄金像来换。”

    话放得很硬,可说话时却结巴打颤,让人完全清楚到底谁在故作姿态。

    “哦!黄金像?什么黄金像啊?”

    “你别装傻,我知道黄金像在你身上,你刚刚在上头已经承认了。”

    蓝眸女子道:“留那东西在身上,对你没有好处,识趣的话就乖乖交出来。”

    “咦?怎么大雪山这么想要这尊黄金像吗?”

    “那是我派志在必得之物,你如果不交出,就是与我派全体为敌。”

    蓝眸女子一口气说完,发现韩特低头沉思,她怕对方另有诡计,又呼喝道:“你别想乱来,我剑上毒药厉害,只要擦破皮肤,这小姑娘立刻就变得像那只狗……那团黑炭一样黑,我数到三,你立刻交出黄金像,一……”

    爱菱暗自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祷,她不知道自己变成黑炭是什么样子,却很肯定自己伙伴的良心,肯定比黑炭要黑得多。

    “二!”

    “呵呵……”

    韩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而且立刻转为大笑,非常开心地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后退,模样极度张狂,完全没把面前两人放在眼里。

    蓝眸女子给笑得浑身不安,手下随之一紧,剑上的寒气,让爱菱瞬间冷汗涔涔。

    蓝眸女子感觉得出韩特必有他图,自己该留意提防,但是,倘若他要抢救人质,应该是找机会前进,为什么后退得越来越远呢?

    疑问中,“三”字仍是吐出口了,而就在刃口将要划开肌肤的前一刻,一样细小物件穿破屋顶木板,击中短刃,将短刃击得脱手飞出。

    蓝眸女子手中剧痛,兵器已脱手,这才想起,“糟!他还有个同伴在楼上。”

    但已为时太晚,爱菱一脱险,楼上“嗤嗤”破风声连响不绝,十数粒细小木块破板射下,分毫不差地击在蓝眸女子要穴上,将她木乃伊似的当场定住。

    深深震慑于那手暗器功夫,蓝眸女子眼中流露不胜惊异之情。

    当时剑刃与爱菱颈口贴得极近,稍有摩擦就会出血毙命,要在这种情形下以暗器救人,需要非凡的胆识与计算能力,就是距离咫尺也绝难成功,更何况是隔了层天花板,不能见物的情况。

    点穴的手法也很了得,木块下坠时彼此相互碰撞、弹射,藉此连封了几个包括喉下方寸的穴位。

    这样的手法,则出手者的计算之准、拿捏之妙,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想不到这里会有这样的高手。

    爱菱也是吓了一大跳,她知道出手的是白飞,却想不到这个刚才和韩特在地上打成一团的男子,实力竟似不在韩特之下,甚至犹有过之,如果旅程中能增加这样的伙伴,一定会很有意思。

    “唉呀!能这样了结真是再好不过了。”

    韩特满面春风,笑着走过来。

    “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要不是白飞哥动手,我刚刚差点被你害死了。”

    爱菱气得冒火,竭力忍住掐韩特脖子的冲动。

    “唉,所谓的一流高手,就是要轻轻松松获得胜利,你看,从头到尾我只负责笑,笑完什么事都没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韩特拍拍爱菱,笑道:“再说,我如果不让她抓点东西,以为自己在掌握局面,她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多东西呢?”

    “不错。”

    说话的是踱下楼梯的白飞,“对付大雪山的杀手,拷问是没用的,能诱她们主动说话才是上策。”

    韩特接口道:“正常情况是这样,不过现在有点不同,唔,大雪山怎么会有这种货色,如果是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我倒知道几个有效的拷问法喔。”

    白飞步下楼梯,和韩特对击一掌,庆祝合作顺利。

    然后一齐转头望向动弹不得的俘虏,当两副威吓的冷笑嘴脸重叠在一起,爱菱不禁暗自感叹,这两个人果然是好朋友。

    对着蓝眸女子,白飞伸手一推,将适才封穴时一并撞脱的下巴接上,道:“先问第一个问题,你还有没有同夥的?”

    “还有一个。”

    抢着回答的是韩特,他问道:“我的问题比较重要。我先问,喂,那天……”

    正当韩特要问,门口忽然跑进来四名持兵器的男子,他们大呼大叫,对着这边冲过来。

    “去,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大雪山堕落了吗?”

    韩特稍一回身,出手如风,爱菱眼前花花几下,四名男子已给击晕在地上,手中还紧握着刀剑,怕是连敌人动作都还没看清就给打昏了。

    “唉!”

    爱菱叹了口气,道:“如果在打杂碎以外的人物的时候,也有那么厉害就好了。”

    韩特不去理她,才要开口再问,白飞道:“喂!想清楚喔,黄金像重要还是命重要,大雪山可不是都这种货色,如果来了真正的高手,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如果拿黄金像和命来比,当然是命重要,不过……”

    韩特悄声问道:“你预估宝藏大概价值多少?”

    白飞耸耸肩,随口道:“如果是那个撒拉脱宝藏,折合宝石和首饰,起码也有个十万枚金币吧……啊!”

    话一出口,这才想到不妙,却已晚了一步。

    只见韩特眼中燃起熊熊斗志,高声大笑,“如果只是黄金像,当然有得商量,但把黄金像换做一个宝藏,天塌下来老子也不怕,想叫我吐出黄金像,有本事就叫山中老头和我单挑,挑赢了再说,哇哈哈哈……”

    白飞与爱菱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答案,这名队友的神智已经处于亢奋状态,简单来说,没救了。

    “我现在再问你一个问题。”

    停住笑声,韩特问道:“昨天你来我这里搜索黄金像的时候,还问我有没有包庇一个啥玩意的东西,那又是怎么回事?”

    蓝眸女子娇躯一颤,目中露出疑问神色,似是不解韩特有此一问,奇道:“怎么你……”

    问题再次被打断,这一次,远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有超过数百人的大队伍正往这边来。

    韩特眉头一扬,冷笑道:“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么多同伴,大雪山不愧是大雪山,居然玩起人海战术的本事。”

    “喂!不太对劲啊。”

    爱菱左右张望了一下,拉着韩特道:“好像不大对啊,我看那些人不像她的同伴,倒…

    倒像是你的同伴啊!“

    “啥?”

    “我说那些人不像是来救她的!”

    爱菱有些迟疑地说道:“倒挺像是来找你的。”

    韩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急忙奔到门口一观,果然在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他们看见自己出现,就像是早先那四名男子一样,纷纷拔刀剑出鞘,发狂似地向这边飞奔。

    “糟糕!”

    “唉!又发生了。”白飞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好整以暇地从怀中取出新鞋换上,似是对这情况感到习以为常。

    而糟糕的事情还不只如此,就当众人注意力放在门外时,屋内喀啦一声,有人穿破地板而出,同时掷出几颗烟雾弹,一时间店里烟雾四起,四下一片朦胧。

    “不好,那女的给救走。”

    “我就说过她还有一名同伴的,果然没错吧!”

    “你还有时间说这个,先想想你门外那一大群同伴吧!”

    门外杀声越来越近,而屋内的白烟也是越来越浓,唯一的幸运就是烟雾除了呛眼刺鼻,倒没有其他毒素,三人得以无事。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等等,我突然想到,现在一片白茫茫的,外面也看不见我们,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吗?”

    于是,在三个人瞬间取得共识下,他们决定一起开溜。

    轰轰两声撞穿墙壁,韩特牵着爱菱,白飞前头开路,三人拔腿飞奔。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爱菱突然有个想法,自己骗韩特组队上路,到底是他上当了,还是自己误入歧途了呢?

    天晓得!

    风姿物语座谈会

    韩特:隔了颇长的一段时间,风姿物语终于又能和大家见面了。

    爱菱:因为作者本人的一些个人问题,导致书迟迟出不来,在这里要向等待已久的风姿读者致歉。

    韩特:真要说起来也是很丢人的,不过也因为这样,作者与编辑老大约好的时间一再开天窗,结果拖到现在才让书本面世。

    爱菱:是啊!我几乎都要以为没机会出场和读者见面了呢!不过,好高兴喔!第一次风姿纸上座谈会的主持,是由我和韩特先生一起喔!

    韩特:哇哈哈!能把主角一脚踹开,抢到这个殊荣,这可以说是最爽快的事了。

    爱菱:呃!这个高兴也太早了吧!作者已经慎重宣誓,鸣雷篇是最后的前篇,在鸣雷篇之后,就是风姿的正传登场了。

    韩特:呵呵,正篇迟迟不出来,前篇连出十本,这事该说是小说的创举,还是笑话呢?

    爱菱:至于一直以来最受争议的人物名问题,也要在此说声抱歉。由于风姿最初是单纯的网路创作,作者在写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日后读者的适应问题,现在除了已经设定好的人物难以更改外,不会再让多余的历史人物登场了。

    韩特:这倒是啊!不然要是有读者受到误导,在考卷上写说陆游是周瑜的兵法老师,那么作者晚上只怕要做恶梦了。

    爱菱: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而如果您有任何对风姿的看法或意见,也欢迎来信,除了寄到出版社之外,有在使用网路的朋友,可以直接发表在连线武侠讨论版上。

    韩特:作者可是个疯狂的网路迷喔!常常夸称每三小时上网一次,所以只要有讨论,他一定会看到的。

    爱菱:那么,在座谈会的最后,谢谢您购买与观看这本作品,同时也谨以仙德法歌大神之名……

    韩特:暨风姿物语所有演员……

    爱菱、韩特:闭幕一鞠躬!

    场外:

    白飞:好呆板的主持啊!不进去参与是对的。

    一名魁梧青年神情黯然地蹲在地上堆石头,“可恶,第一次的纸上座谈会,居然把本大爷踢到一边去!我才是主角耶!”

第九章:一吻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境内

    血花溅起,韩特以右手挡了凌厉一剑,发出清脆的金铁相鸣声,左手剑顺势挥下,将敌人分作两段。

    当敌人倒地,韩特长吁了口气,抹去脸上血污,坐倒在地。

    “呼!这一波结束了。”

    话声未了,一颗灌满力道的石子打进左前方树干,闷哼响起,石子带血飞出,已击毙了一名藏在树干中预备发暗器的敌人。

    “嘿!这样才是真的结束了。”

    说话的是白飞,他在韩特对面坐下,面上同样是激战后的疲惫,却与韩特满头是血的狼狈模样不同,一身白衣洁若初雪,完全看不出血战的痕迹;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仍是一派高雅悠闲。

    当确定这场厮杀已划上休止符,躲在一旁的爱菱跑了出来,越过地上十五具尸首,开始为战斗二人组裹伤上药。

    “呵呵,一个立志挑战山中老人的有为剑手,怎么才对付几个小喽罗就气喘,太丢人罗。”

    “谁立志挑战山中老人了?”韩特回瞪朋友一眼,只是为了保留气力,没有多说话。

    “当然是我们的韩特大侠了。”白飞道:“为了一尊黄金像,居然连人家整座大雪山都不放在眼底,这是何等气概,日后必定永留青史,成为猎人挽歌里悲壮的一页。爱菱,你说是不是啊?”

    正忙着给韩特裹伤上药的爱菱,哪有时间回答,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讲话别语里带刺,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的。”韩特哂道:“还有,不要每次都装作没事的样子,痛就直接讲,没人会笑你的,这点我就真的很佩服你,刚刚后头给人砍了那么深一刀,你居然忍得住,还有力气假笑……咦!呵呵,你在冒冷汗了喔。”

    爱菱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跑到白飞身边,这才看见,虽然白袍前方干干净净,背后却已染红了老大一块,又给冷汗湿透,至少有五六道刀剑伤,其中最深的一道,要不是避得及时,早给人连脊椎骨一起砍断。

    “哇!你伤的那么重,怎么不早点说啊!”

    “白家的家训,不管外在受到多重的打击,表情永远都要悠闲,动作要保持高雅,脸上一。直。都。要。笑!”最后几个字,白飞是咬牙硬说出来的,背后刀伤的疼痛,已经累积到快要忍不住的地步了。

    韩特皱眉骂道:“去你的,觉得痛就叫出来嘛,又没人会笑你,装什么高贵样,你这小子从以前开始就不坦率。”

    白飞道:“想要我像你一样,趴在地上大声哀嚎吗?这么粗鲁的事我可做不出来。”摇摇手,拒绝爱菱的上药,白飞将手按在后背,神情肃穆,不一会儿,手掌微微发光,而伤处也渐渐止血。这是最初级的回复咒文,白飞出身雷因斯,又曾在王立学院中修业,一些简单的自疗术法,倒练如流,这点就是韩特所不及的地方。

    跟着,无视于身上的伤口,韩白两人针锋相对地斗起嘴来,如果是不明究理的外人,一定会认为这两人交情很坏。不过爱菱不会这么想,在与他们两人共同历经多场激战后,她很清楚,这两人真的是很好的战友。

    离开希尔恩城已经五天,三人正朝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行进,只是,从离城的那刻起,自己这一行人就成了大雪山的目标,而遭遇到数十次大小狙击。

    依照韩特的解释,这是因为大雪山看上了阿朗巴特山的宝藏,并对黄金像志在必得,这才引发这连串伏击。听韩特这么说,爱菱觉得很心虚,她没想到这尊来历不明的黄金像,会是大雪山的目标,让自己牵扯进现在的麻烦局面,更连累到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韩特与白飞。

    她不只一次地想对韩特坦白,说出黄金像并非自己所有,更不是从家里偷带出来。但一想到韩特明白真相后怒发冲冠的模样,少女就感到畏惧。更何况,现在事情的重心早已转移,就算黄金像的原主人不是爱菱,沉迷在宝藏美梦中的韩特也不会就此放弃,而受到挑衅的大雪山一方,更不可能善罢干休。

    听白飞说,似乎是因为事出仓促,大雪山不及在自由都市调集高手,所以目前的追杀行动,仅是单纯地对他们三人下格杀令,命令正在方圆多少范围内出任务、受训的杀手,赶来进行截杀,夺取黄金像。由于其中没有高手、缺乏计画性的组织行动,内中份子更是良莠不齐,所以抵挡起来不是太困难,三人这才得以过关斩将至如今。

    然而,大雪山绝非浪得虚名,即使是些未上台面的小人物,联合起来亦是未可小觑。

    刚开始,韩特与白飞仍有说有笑,在十数名杀手的匿踪包围下,切菜切瓜地斩杀来犯杀手,浑没将敌人放在眼中。

    但到了第二天,敌人的质与量都有明显增进,虽然行动仍欠整合性,但一个个杀手舍身似的连续袭击,让韩特与白飞不得不凝神以待,而失去了早先那份余裕。

    当第四天到来,情形更趋恶劣,虽然一天内仅受到四次攻击,但面对实力再次提升的敌人,白飞、韩特终于先后负伤。而到了今天,第十二场攻击战刚刚结束,两人身上分别都新添了十数道伤口。

    “照这比例来计算,活过第十天的机会渺茫啊。”面对一波波攻势,白飞这么感叹着。

    这感叹并非无因,大雪山这黄金招牌果是真材实料,调教出来的杀手,不单是武功素质高,行动起来更是神出鬼没。

    他们易容成各式各样的路人,田间挥汗工作的农夫、砍柴的樵夫、在阳光下辛苦喘气的老婆婆、搀扶老婆婆的小孙女,都可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挥刃杀来;就连挂着殷勤笑容的小贩,都会在递上甜品的同时附赠一把要命的匕首,那次如果不是白飞及时弹出手中钢珠,爱菱大概还弄不清为什么,喉咙就给切开了。

    除此之外的荒谬事更让爱菱目瞪口呆,伪装技巧更上层楼的杀手,并不见得会改扮成路人,而是同化为路上任何一物。

    一蓬长草蓦地活动起来、路旁的树忽地炸开、脚下踩的地面突然迸裂,其他像花盆、水缸、溪石……之类的,常常莫名其妙地活动起来,再不然就是爆炸一声跑出人来。种种匪夷所思的突变,倘若不是杀手狙击,还真像处身一个魔幻的爆笑世界中。几天下来,爱菱甚至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所受的惊吓,还没有这几天来得多。

    而若不是韩特与白飞的全力救援,这一遇到变化就瞠目结舌的小傻瓜,早就不知道成为哪条水沟中的臭尸了。另外一方面,虽然不是很懂同行人的武功深浅,但爱菱也大致感觉得出,假如换做另外两个和白飞韩特武功相若,却没有他们的机灵与经验的好手,是绝不可能撑到现在的。

    屡屡在敌袭前抢先洞察、在各式杀阵中把伤害减到最低,这些都是在恶魔岛当佣兵时培养的本领,也就是*这些,才能幸运地存活至今。

    “事情不可能就这么下去。”白飞缓慢调息,道:“已经五天了,大雪山杂牌军的集结也该差不多了,大概就在这两天内,他们会发动到目前为止最强大的一次攻击,而如果我们能撑得过这次……”

    “接下来要来的,就是大雪山能拿得上台面的厉害角色了吧!”韩特笑道:“不用怕,兵来将挡,总有办法对付的。”

    “只有你被砍不算无辜,你当然无所谓。”白飞嘀咕着。当背后的伤口在回复咒文的治疗之下愈合得七七八八之后,白衣青年不再说话,默默地运起内力,不多时,几处尚未收口的伤处倒流起泊泊黑血,杀手中有些嗜用毒刃,被这些兵器伤到,自然也倒楣些,只能暂时用内力把毒逼住,待厮杀结束后再行驱毒。

    等到伤处毒血由黑转红,在一旁的爱菱立刻将伤口处理干净并敷上金创药。由爱菱的动作中不难看出这几天的“实习”又让她的护理技术更加熟练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如果光是担心就能让敌人消失,那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坐立不安的。”完全没有朋友十分之一的担忧,韩特道:“把心情放开一点吧,一副愁眉苦脸的,连伤口会愈合得慢喔!”

    在战场上经历无数次生死,以血战累积实力的武者,往往会从中体验出独特的作法。这几天,爱菱就充分见识到了两种不同的处事态度,说不上对错,却都是宝贵的见识,而且,这两种价值观还能在面对敌人时彼此协调,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

    脑中一面整理,韩特的一样动作又吸引了爱菱的注意力。他从披风口袋里取出绷带,将战斗中破损的右臂绷带,重新缠好,在绷带的破孔间,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金属光泽。

    前几天,爱菱向韩特问起,关于他这条江湖上有名的绷带右臂,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韩特只是尴尬一笑,在再三要爱菱保密后,他道:“刚出道的时候,功夫不好,人又莽莽撞撞,手臂就这样没有了……后来就换接了条铁手,缠上绷带可以唬人,危急时又可以拿来砸人,威力不错唷!”

    而问到白飞,他则是耸耸肩,表示打从认识时开始,故友的右手臂就已经缠上绷带了。

    这话是真是假尚不得而知,然而,在几天来的战争中,爱菱倒是亲眼目睹几个人给韩特挥舞右臂,硬生生地砸破脑袋。套句韩特的话,这还真是留的好一手啊!

    看着这条缠着绷带的铁手臂,一心想成为创师的因子又开始活跃,爱菱不禁想像,如果能让自己改造这铁手,加装一些轻重型暗器、火器,应该可以凭空增添不少威力的。

    会有这想法,和数日来的际遇有关,每当战事发生,爱菱就只能给推到一旁躲起,待厮杀结束之后再跑出来。除了偶尔当诱饵,让白飞以钢珠射杀一些朝她动手的敌人,在对战时根本帮不上忙。所能做的,仅是战役完结后,帮战斗的二人组裹伤上药。

    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无力感,让少女非常沮丧,偏偏她又很清楚,以自己能力说要帮忙,只会增加同伴的负担,所以不得不安于这样的角色。

    就算是没有大脑也好,就算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少女还是希望自己能对战斗有实质贡献,让伙伴们肯定,自己是个*得住的伙伴,所以,她已经好几次向韩特提出请求,希望能让自己负责他们的武器维修与整理。

    听完了少女认真的提案,韩特在哈哈大笑后,一口回绝,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对武者而言,武器的品质攸关生死,爱菱平时怎样的脑筋,他心里有数,要是把武器交给她保养、处理,说不定第二天就大雪山杀手干掉,横尸街头。

    看爱菱哭丧着一张脸,白飞有些不忍,却宁愿相信朋友的判断力,结果,在事情有所变化之前,爱菱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担任医务兵的任务了。

    离开树林,继续赶了一段路,总算在天黑之前,三人进入了今日的目的地,托尔夫市,一个不显眼的贫瘠小市镇。

    听从韩特的意见,挑了间破旧小店做一晚的栖身所,之后,由白飞讲述今后几天的作战计画,而他慎重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张往阿朗巴特山寻宝邀请函上有言明,请各方宾客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日出之前抵达,逾时失去资格。从希尔恩城到阿朗巴特山,本来仅需一个月又十天便可抵达,从现在算起,尚有二十多日的余裕。

    但是,有了大雪山众人的衔尾追杀,脚程就慢得多了,三天的路程走了五天,这么下去,很有可能来不及如期抵达阿朗巴特山。

    “为了能及时赶到,我们有必要赶路了。”白飞正色道:“明天,大雪山的杂牌杀手会做一次总和攻击,照我的估计,我们全身而退的机会有两成二,以轻重伤结束的机会有六成三,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有一成半,所以见到后天太阳的机率是很高的。”

    “全是废话,你们姓白的怎么老爱这么说话啊!”韩特不耐烦道:“说重点,接下来又怎样呢?”

    白飞瞪他一眼,道:“当我们结束这战后,距离大雪山派出真正的高手追上我们,会有两天半左右的时间。而这也就是我们要掌握的东西。”

    韩特点点头,“嗯,你是想趁机赶路,拉开间距,多拖延时间就是了。”尽管有些鲁莽、乐天派,这位猎人中的名人却绝不是傻瓜,一听白飞的话意,就晓得搭档的意图何在。

    爱菱还听得迷迷糊糊,白飞解释道:“我们只要利用这两天半时间,多赶些路,就可以延后被追上的时间。同时也离阿朗巴特山更近一些,在十二月二十三之前抵达就不成问题了。”说完又补上一句,“当然,这些计画是假设在‘我们能活到十二月二十三’的基础上的。”

    “明白了,明白了。”韩特道:“无聊的讽刺就省了吧!既然有了作战计画,那接下来就该整顿装备了。”

    爱菱插嘴道:“既然这样,这次的战斗我也要帮忙,三个人一起分摊,压力就轻得多了。”

    韩特摇摇头,微笑道:“我说爱菱啊!这次的敌人不寻常喔。”

    “我知道,所以我才自告奋勇啊。”

    “不,你不了解,这次的敌人实力坚强,就算我们三人联手,可能也赢不了喔!”

    “那该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战斗的时候躲到一边,不要碍手碍脚,害得我们两个人发挥不出应有实力,这样我们就很感谢了。”说完,韩特夸张地哈哈大笑,只笑得爱菱脸上阵红阵白,几乎没有当场掉眼泪。

    结果还是旁观的白飞好心,出来打圆场。他判断,敌人要集结到总攻击的程度,势必要花上相当时间,在这时间内派人出去采买,整顿装备,当可安全无虞,而其他人则趁机调息养气,争取时间。

    于是,被公认最游手好闲的爱菱,终于有了期盼已久的转职机会,由医务兵升职为采购兵,一肩担起未来几天赶路、战斗装备采购的任务。

    听起来很是风光,但其实也没那么了不起,因为经济大权是掌控在韩特手中,基于省钱的缘故,采购单上仅写了寥寥数样干粮,反而是白飞在听了韩特大笑说“中毒和挨刀子算什么,有骨气的男子汉用自己肉体就可以轻松接下,根本不必花钱买伤药”后,脸色顿时发白,抢过采购单,连写了十来样器物,确认再三后,这才交给爱菱。

    韩特看看单子,臭着一张脸,提笔划去其中五样,却在故友满是杀气的目光中重新填回,最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袋,数了老半天,塞了满袋子的铜币零钱,递给爱菱。

    “省点花啊!能杀价就杀价,只要你敢多花一分钱,回来铁定没命。”

    临走时,韩特还反覆嘱咐,爱菱把握机会,再一次向韩特提出买些小东西回来组合的请款要求,而这失去耐性的不良男子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比了一个会让任何好女性为之脸红的粗蛮手势。

    提案再次遭到驳回!

    而爱菱只好拿着采购单,一手紧紧握着钱袋,预备出发。

    想当然尔,外面早已被人监视,为了让采购组能瞒过敌人监察,成功进行任务,韩特连耍了几个障眼法,趁着几个窥视者眼花撩乱时,收了两倍小费的伙计,让爱菱藉垃圾车偷渡出店,对他们而言,这种事常有,很多人都是用这方法来避债的。

    之后,打扮成男装的爱菱,独自走在街上。

    “唉!真讨厌,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我一定也能帮得上忙的。”长吁短叹并无法解决问题,而少女的心里也知道,自己平常的表现,是人家无法寄托信心的主要原因。

    “可是,只有一次也好,只要让我放手做一次,一定能做出让韩特先生和白飞哥肯定的成绩的。”

    以自己的能力,只要有足够的器材与金钱,想拼组一些太古魔道的厉害科学武器绝不成问题。麻烦的是,溜来人界之初,为了生存什么都卖,一些组合用具与基本零件,早不知卖给哪家廉价商店当生活费了。

    叹着叹着,少女来到了商店门口。

    大陆上的各个城镇,都有这一类的商店,它们往往是好几家开在同一条街上,分别贩卖基本的武器、防具,疗伤或魔法用的药草。在大城市,如果商店进货的路子广些,甚至还买得到太古魔道的基本组件。

    爱菱走进店里,放眼四望,店内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坐在柜台,看来应该就是老板了。兵器架上稀稀落落地搁着几样长短兵刃,还有一柄堆尘的轻型光剑。摆放药草的柜子也乌漆嘛黑,不少抽屉都贴上了“缺货”的字样。托尔夫市是个小城,白韩两人原本也就没期望能在这里买到什么好东西,因此采购单上只是写了些随处可见的通用型物件。

    买了白飞惯用的钢珠暗器,老板告诉爱菱,她要的九种草药中,有四种已经卖完,必须等上三天,才能由别的城市调过来。这种没效率的答案,让爱菱浑身乏力,不过倒也是意料中事就是了。

    把买好的东西打包,要出店时,爱菱向老板询问,“嗯!老板,请问您一下,您的店里有没有卖太古魔道的相关货品呢?”这句话的答案其实心里早明白,只是压抑过久,潜意识里忍不住问这一问。

    太古魔道的研究,举世以雷因斯为最高,并且设为国家机密,但即使是雷因斯,也仅有两三个包括首都在内的大型都市,能贩卖太古魔道的相关科技产品,剩下的地方,能卖卖光剑便算是不错了。像托尔夫市这种小城,此问实属多余。

    但老板却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似乎有些惊讶这名小不点男孩会开口问起高档货,老板也调侃似的回答,“有是有,可是你买得起吗?小兄弟,那种东西可不便宜,不是卖给小孩子的玩具啊!”

    “真的有?是真的吗?”好像在海里抓了一块浮木,爱菱从怀里取出钱袋,一股脑地全倒在桌上。原本出门时,韩特对采购的金额算得刚刚好,但因为几样昂贵东西缺货,加上余额,所以袋里还剩一些钱。

    只是,重量未必等于价值,本来老板看爱菱拿出沉甸甸的一袋钱,还有些刮目相看的惊讶表情,但等爱菱把袋里的钱全倒在桌上,一堆铜币叮叮当当响,眼中期待立刻转为嘲弄。

    “哈哈哈,小孩子,这点钱你想买些什么啊?连买半柄光剑都不够啊!要不要你再多买袋钢珠,算我赔钱,多送你一根幸运草当赠品好了。”

    老板的笑声,让爱菱很难受,为什么自己到什么地方都被钱压着走呢?

    刚到人间界的时候是这样,遇见韩特先生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原来没钱是那么麻烦,难怪韩特先生那么爱钱。

    当这个念头浮现脑里,老板的笑声嘎然而止。爱菱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只见老板露出诧异神情,跟着便拿起已空的钱袋,眯着一双眼睛仔细端详,彷佛上头有什么特异的东西。

    心头狂跳,但爱菱忍住不去看,反而回头确定门户所在。这钱袋是韩特的东西,自己接过后没仔细看,说不定上头有什么代表他的印记。倘若这老板恰巧便是他的仇家,以那天希尔恩城的疯狂局面来看,自己还是早点脚底抹油比较妥当。

    “果然没错,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检视钱袋良久,老板打量起爱菱,眼神将信将疑,最后,他正起神色,竭诚惶恐地向爱菱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总部的贵宾大驾光临,刚才小人不知贵宾身份,言语冲撞了贵宾,还请贵宾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

    爱菱听得一头雾水,行走人间界到现在,“笨蛋”、“小贱种”不知给人骂了多少回,可从没给人叫过贵宾,记忆所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欢迎自己,真是想想都觉得感动。

    只是,总算她还有点自觉,晓得事情如此急转直下,必与钱袋有关。当下不动声色,悄悄地拿起钱袋,收回怀里。

    收东西时趁机偷瞄了一眼。韩特对于非必要物品实在不怎么爱惜,钱袋看来灰朴朴的,没半分起眼,仅是在侧边以银线勾勒出一朵不知名的半凋鲜花,如果要说是某种江湖印记,倒也有几分样,看不出韩特吊儿啷当的一个人,居然还和某个江湖门派有关系呢!

    “贵宾!”见爱菱久不答话,店老板满面担忧,深怕这貌不惊人的男孩要对刚才的言语侮辱残忍回报。

    “喔,没事。”爱菱暗忖,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还是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再说,“嗯!你刚说店里有太古魔道的器材,那么到底有哪些东西呢?”

    因为被认做贵宾,爱菱心虚地装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免得给人识破。

    “嘿,贵宾您运气真好,有好货。”这一次的答案自然不同了,老板加意补过,对爱菱大献殷勤,“您知道,这种小地方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可是昨天刚有批货运经这里,上头说是从雷因斯弄出来,要运回香格里拉总部的,嘿!听说还是从遗迹里盗出,九州大战以前的超高档货,连雷因斯的技术员都只能判别出四成不到咧!后头还有两三批,这一批本来今晚就要运走,现在既然是贵宾问起,当然让您先行过目了。”

    “呃……不是很懂,可是好像很有意思。”老板说得煞有其事,爱菱也给勾起了兴趣,但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哪个东西符合老板的说词。

    “呵呵,贵宾请跟我来。”老板先把店门关上,挂上休息的牌子,跟着走进柜台,旋转几样东西,再在墙上忽长忽短地敲击几下。但闻轰然一声响,整个柜台往旁移开,显出一条两尺宽,黑黝黝的阶梯。

    “这是……”惊于眼前突变,爱菱瞪大眼睛,江湖阅历又学了一课。

    “嘿嘿!下面的才是精彩东西,以前总部也有几位大人来视察过,个个赞不绝口呢!”

    老板得意地笑起,率先走下阶梯。

    禁不住满腔好奇,虽然可能有些危险,爱菱仍跟在老板后头,快手快脚地跑下去。

    当两人走入地下,上方异声重响,柜台又合盖了起来。

    无疑的,这是间百分之百的黑店。

    目睹地下密室的惊人规模,爱菱完全感受到这个事实。

    谁会想到,在这么一个小城市的破武器店地下,会有个至少比地面建筑大二十倍的密室,全石材建筑,从斑驳纹路来看,起码也有上百年的历史。

    无暇惊讶于这组织的势力,老板将爱菱带到编号第十七的石室,缓缓推开沉重石门。

    “那些东西是……”门才半开,略微窥见内里物件的爱菱已经按捺不住,从门缝里钻身过去,快步跑进。

    “果然没错,这是物质转换光波,还是最精密的那种,这是合金式组合关节……携带型粒子炮……记忆型超合金,呵呵,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啊,这么多一流材料可用,好像作梦一样。入这个社团的福利真好,天啊!居然连超微型光子引擎都有,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耶……感谢仙得法歌大神!”

    一看见架子上陈列的东西,爱菱两颗眼珠瞪得快要脱出,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像个最熟练的专家,如数家珍,顺着目光所及,将架子上的每一样器材连珠炮般说出名称与用途。这份专业能力,看在随后进来的店老板眼中,分外相信贵宾的身份不错。

    爱菱完全进入忘我境界,就像老饕见着百年珍馐、韩特手捧百斤金条;眼中发出异彩,嘴里念念有词,小手在各式仪器上轻轻抚摸,一副欢喜赞叹的沉醉表情,身体却因为过度兴奋而颤抖,险些就要晕去。

    对少女而言,过往研究太古魔道技术时,只能参考手札中的记载,七拼八凑;而所使用的材料,也只能趁父亲不注意偷拿,或是哀求师兄帮忙搜集,十有九次都得使用代替品,根本不可能买到高价的真货来组装、试验。记得初履人间时,就曾以帮忙调整光剑为名,盗用顾客光剑中的部份零件来试做作品,被人发现而追杀了三条街。现在这些实物全摆在眼前,而且大有可能让自己使用,怎由得她不欣喜若狂。

    “请问,您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如何呢?”

    老板不懂科学知识,却知道这些东西大有来头,是由雷因斯一处挖掘中的遗迹盗来,技术远超现今世代的器物,雷因斯这方面的专家,仅能辨别出里头四成不到的东西,剩下的完全有待考证,而这貌不惊人的男孩居然一眼就清楚认出,果然是名大大的行家,不愧为总部优待的贵宾,当下连问话都又多了几分尊敬,生怕行家看不上这些东西。

    “呃,是不是我要在这里就付钱呢?”爱菱小心地确认事情的关键。

    老板不疑有它,答道:“依照贵宾享有的权利,您可以在此提货,由小人将款项上报,待您回到香格里拉总部再结算就行了。您是否要使用这些东西呢?”

    回答之前,爱菱有着些许的犹豫。

    说到底,真正的贵宾应该是韩特,自己在这里胡乱提货,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呢?那么样嗜钱如命的韩特先生,倘若晓得被人冒名花了那么多钱,想必会吐血昏倒吧!

    特别是……当事情被揭晓,他一定提着剑追斩自己,到时候绝不是跑三条街能了事的。

    但,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定只有这一次,就这么白白放过,多浪费啊!

    迟疑间,爱菱想起手札里记载的一些话语:“生命之所以宝贵,正是因为有其梦想的存在,而为了追求梦想,有时候必须做出现实的牺牲。也正因为牺牲的残酷,所以更显得梦想美丽”、“在太古魔道的研究中,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为了追求结果的真与美,创作者必须有含着眼泪,狠心将自己双手弄脏的觉悟”。

    这些话,平常她不是很懂,却回想起韩特刚才的嘲笑“麻烦你滚一边去,别碍手碍脚”

    时,有了最深刻的体悟。

    是的,尽管自己真的是非常心痛,但为了研究,还是得像书上说的一样,忍着眼泪,做出必要的牺牲。

    虽然说,与其说心痛,自己其实比较想笑………所谓忍住眼泪,难道指的是忍住笑出来的眼泪来吗?

    “贵宾,您的意思呢?”

    “是的,这些机器我非常中意。”

    “那么,您要其中的哪几件呢?”

    已经狠心作了牺牲,脏掉的双手也不可能再变得干净,既然如此,再多脏几次也无所谓了。

    “这里的东西……我全部都要了!”

    反正,被牺牲的又不是自己,弄脏双手也只要再洗手就好了,至于说到时候被砍,那就在这之前勤练脚力吧!

    哼!有胆量嘲笑别人的人,终有一天会反被别人嘲笑的。

    “全部都要?呃,其实也不错啦,能在这里就提货用掉,就可以省掉运到总部的运费和人力了。”老板耸耸肩,随即更取出往后几批将运来的货物清单,让爱菱过目,希望自己的推荐能让贵宾赏识,而爱菱则是十分配合地照单全收。

    事实上,爱菱仅是从手札中,明白这些东西的珍贵,却并不晓得这批科技器材在大陆上的价格。就她今日买下的东西,若连后头的几批一起,以当前黑市价格来算,足以买下两三个小国,更是自由都市里大型都市一整年的收益。

    结果,韩特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给某个忍住眼泪的少女,花掉了足以令他气到七孔流血身亡的金额。

    “选好了请跟我来。”老板带着爱菱离开,往后看着起码数十间的石室,爱菱好奇心起,问道:“后面几间也有放类似的机件吗?”

    “没有,不过有别人在使用。”老板压低声音道:“右边有三间,这两天租借给了别人避风头,他们脾气很暴躁,又是在讨论些重要东西,如果您听到他们的谈话,可能会杀您灭口,我们夹在中间,不好处理,所以请您小声一点。”

    爱菱吃了一惊,立刻放低声音,蹑手蹑脚地跟在老板身后。

    当打开暗门,老板往上走去,还说道:“对了,这地下密室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在后院的枯井口,每次兄弟们爬上爬下怪不方便,也挺难为情的,我们请示好一阵子了,都没得到回音。麻烦您回总部以后向上头说一声,早点发下改建分舵的准许和经费……”

    从枯井底踩绳梯爬出去,辗转绕到后堂,爱菱考虑着,买了这些东西,自己绝不能马上用完,而若是带着一大堆机件到处乱跑,这也不切实际,倘使给韩特发现,更是立刻会剥了自己一层皮。

    “老板啊!我想,那些东西我只要一小部份就好了。”

    “咦?是这些东西不合贵宾您的需要吗?”

    “不,这些东西都很好。”爱菱诚恳道:“只是,我还在旅行中,不方便带这些东西到处跑,而且您也说过这些东西的来路……要是在路上给人认出,那我……”

    “原来是这种小事。”对爱菱的态度很有好感,老板拍胸脯道:“您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我们在自由都市的大小城市都有分舵,如果您觉得携带不便,只要指定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帮您把货物直接送去,您就地提领就行了,要是一次用不完,还可以继续寄往下一个分舵,绝对能满足您的需要的。”

    老板的回答,再一次让爱菱见识到这地下组织的势力庞大,原来这就是江湖,真的是存在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呢!

    既然大小问题都解决,就可以放心使用了。爱菱想了想立刻要用的几样东西,说出编号后,由老板去取件,而她则待在无人柜台,开始计画要制作怎样的东西来用。

    “把压缩器接在光子引擎上,调整以后就可使用阳电子,战斗时候一定能帮得上忙。”

    想像白韩二人*着自己组装出的武器,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敌人纷纷望风而逃,到那个时候,身为武器制造者的自己可就神气了。

    爱菱暗笑,“只要能打败大雪山的那些家伙,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就不会看不起我了。”

    “我们大雪山……”

    咦?

    “连续失败这么多次,这是大雪山百年来最大的耻辱啊!”

    突然传进耳里细微的话语,让爱菱吓了一大跳,再听清楚话中的大雪山三字,更是魂飞天外。寻找声源,赫然发现在柜台里的隐密角落,横七竖八地放了几十个盖起来的酒瓶,其中一个盖子没关好,而声音就是从里头跑出来。

    发出声音的那一端有大雪山的人!

    明显地,这些酒瓶是某种机关,可以监控地下每个石室的动态,利用这个,可以窃听到里头的一切。只是,一面将地方出租,一面又暗装了这种东西,真不知道是该说多元化使用,还是说没有职业道德。

    而大雪山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爱菱想起老板临去时的话,地下有几间石室这两天租借给别人,他们在商讨秘密大事,千万别窃听。原来竟是这么回事,这个组织的营业范围还真是复杂啊。

    大雪山调集杀手聚会,当然不可能在酒楼高挂布条,见者有份,必是选一个极秘密的所在,而想在托尔夫市找处隐密地点,除了此地更有何处。只是世界真是太小,居然会出现猎人与猎物一墙相隔的窘态。

    倘若在这里给发现,想必马上会被大卸八块。爱菱第一个念头就是拔腿逃命,可是一个极富诱惑力的想法随即浮现脑中。

    大雪山杀手的聚会,如照白飞所言,必是研究明日的攻击策略,倘若自己能窃听个一两成,等到敌人袭击时便可料敌机先,事半功倍,而等一切轻松结束,自己可就立下大功了。

    这念头一起,爱菱停下脚步,反往瓶口贴去,预备窃听。她听韩特提过,武学高手能听到近处呼吸声,瓶子另一边的虽然不见得是高手,但这群受过特殊训练的杀手说不定耳力特强,所以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是屏住呼吸,小心聆听。

    从瓶子那端传来几个不同的说话声音研判,里头该有十来人,并非是集结的总人数,仅是各个小组的代表人而已。

    讨论程序倒是进行得快,毕竟彼此出师同门,手法、思考模式都相若,因此袭击的方式很快就确认完毕,虽然有些没新意,但杀手们认为,因为点子厉害,江湖阅历又多,下剧毒容易被发现,不如下迷药稳当。最后决定采用在杯缘下毒、施放迷烟配合突袭的围杀行动,比较重要的细节是各小组担任的角色与攻击顺序,所有讨论在一刻钟内结束,确实是很有效率的组织。

    “哼!都是你们两个废物不好,如果不是你们,黄金像怎么会落到这批人的手里,让我们这么费手费脚。”讨论结束,一个在会议中居长位,老气横秋的声音斥责起某人。

    “我……我们也不想啊,当初的命令是追杀叛徒,拿到叛徒手中的黄金像,谁知道那女人会突然转手,把黄金像交给这夥人。”说话的声音好熟,爱菱思索一会儿,记得便是那日放毒酒的蓝眸女子,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夥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与那叛徒勾结,谋夺我大雪山之物!”

    “抢我们大雪山的东西的确该死,但是否真是有与那叛徒勾结,还未确定,这几天来没看到双方有联系啊!”

    “胡说,他们摆明就是一夥的。”

    这些话让爱菱着实一惊,她终于知道那座黄金像的来历了。那天只觉得腰间一重,黄金像便给插在后腰,听这些人说的,似乎大雪山为了取得黄金像,正在追杀某人,而这人给追得急了,便将东西藏在自己这边,除此之外,这人好像还是大雪山的人。

    这人会是什么人呢?那天自己把全副精神放在如何打动韩特上,根本没有注意周遭,所以也没什么印象。那么,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嗯,既然黄金像是寻宝的关键,那么同样是前往阿朗巴特山的自己,就应该是最理想的寄放人了。

    困惑稍稍解开,可是还有满多的疑点存在,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好时候,还是回去和白飞、韩特一起商量吧!

    “客倌!”一声咳嗽,是老板回来了,爱菱急忙掩上瓶盖,再回头,老板已经拿着她点名的机件,回到柜台了。

    “客倌,有事吗?”老板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古怪。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少女的笑容也不正常,总而言之,那是种心照不宣的微笑。

    “唉呀!真难得,好几天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开窗迎着初升的朝阳,韩特伸直腰杆,精神抖擞。

    “作这行的还想睡好觉,下辈子吧!”白飞整理仪容,“如果让仇家知道你在这里,往后你都别想有空睡觉了。真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神经,敌人环伺之下还能睡得像死猪一样。”

    “嘿!本人艺高人胆大,这种小小危机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丢了头东西在外头,如果来了敌人,总会汪汪叫吧!”韩特奇道:“咦?怎么一晚上什么声息都没有,难道给敌人摸上来割断喉咙了吗?”

    说着,韩特打开门,一个倚着门板熟睡的人形,应声滚进来,倒在地上鼾声大作,手里却犹自抱着个东西不放,正是在外头吹一夜冷风的小爱菱。

    昨日爱菱回来后,先将偷带回来的一包东西藏好,再来见两人,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因为忘记把买东西所找的钱拿回,给暴跳如雷的韩特锁在门外,打死不开门,罚爱菱在外头一夜。如果白飞醒着,应该会设法劝阻,但正以回复术全力催愈背后伤患的白飞,一晚专注,物我两忘,直至此刻才惊觉门外有人。

    “你这家伙真没人性,怎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外面,一点侠道精神都没有。”白飞慌忙摇醒爱菱,所幸她身体虽冰,却没有感冒的徵兆。

    “去你的,没听人说,利益、利义,没了利还谈什么义!”韩特道:“这丫头丢了我的钱,给她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白飞输了一道内息,助爱菱通活血脉,没多久,少女悠悠转醒,而醒来的第一句,不是向白飞说谢,而是立刻将手中东西推给韩特,“韩特先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礼物。”

    白韩两人登时一呆。仔细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只中空的金属义肢,外表花了不少美工功夫,颜色调得几可乱真,的确是样花了心思的作品。

    “韩特先生的义肢是铁手,虽然缠上绷带,但也容易成为敌人目标,如果外头改罩上这个,那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爱菱边咳嗽边道:“而且这个也比较好看,用了这个,韩特先生就不会被那么多仇家认出来了……”

    韩特心想岂有此事。但看这女孩说得恳切,倒也不好推拒,而她给自己丢出门外一夜,还能如此帮自己着想,相形之下,真是自己的不是了。不过,小丫头也真是无聊,正事不做,把心思花在这些小地方。

    白飞道:“你真没良心,看看人家小姑娘的表现,你应该羞愧而死了。”这几天来,每当有什么事,白飞总帮着爱菱讲话,弄得韩特常有“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之问。

    “韩特先生,请你戴上这礼物吧!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是啊!小姑娘知道你心胸狭窄,不收礼物一定会暗中报复的。”

    “好啦,我用就是了啦!”韩特接过义肢,随口问道:“这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给问到这问题,爱菱喜道:“喔!它的全名是手好壮壮多功能六段变速携带型义肢,因为纪念我的信仰,所以简称仙得法歌一号……”

    “等一下!”正在安装的韩特,闻言立即绿了脸色,“这么变态的名字,这东西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一面暗怨不知这人听过自己多少坏话,爱菱灵机一动,道:“不是,我身上半分钱都没有了,就算想做东西也没材料,这点韩特先生你知道的啊!这个东西,是昨天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夸我长得可爱,送我的赠品,我看它没名字,所以自己取了一个。”

    “胡说,哪有人会夸你漂亮,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这我绝不相信。”韩特道:“从实招来,这东西是哪来的?”

    “你发什么神经病?有人送东西还不好吗?就算是小姑娘亲手做的,又不要你付钱,有什么好怕的。”韩特未曾向白飞提起爱菱的来历,因此他一直对故友不让爱菱制作东西的禁令感到疑惑。

    “不,你不明白。”韩特耳语道:“我怕这东西里头有古怪,或许藏了什么杀人武器也说不定。”

    白飞嗤之以鼻,“婆婆妈妈的,太难看了吧,就算真的藏了东西,一条义肢而已,难道会吃了你吗?还是说韩特大剑客会害怕一个黄毛小姑娘的小玩物吗?”

    在好友调侃的目光下,韩特将义肢接在右臂上,金属接合声一响,牢牢扣紧,除了略嫌壮硕些,整条右臂与常人一般无异。

    爱菱心儿狂跳,不枉自己昨晚一夜苦工,半晚冷风,构思设计连带组装,用光了所有道具,这么辛苦的结晶,总算戴在韩特手上了。她有自信,义肢的外表虽不起眼,但若上了战场,准能令敌人大开眼界。

    刚要开口解释,这义肢其实内藏玄机,韩特取来斗蓬穿上,将右臂藏在斗蓬里,拉起白飞往前厅走去。

    “一早起来就一堆狗屁倒灶事,再拖下去连早饭都没得吃了,走罗走罗。”

    “等等,我有话还没说啊!”爱菱追在后头,追向前厅。

    一进前厅,韩白两人立即停步,后跟来的爱菱撞上两人,好生疼痛。

    “为什么突然停下,好痛……”爱菱停止呼痛,韩特白飞脸上的神情给了她某种讯息,两人都摆出若无其事的平淡模样,那也是每次他们发现情形有异时,都会装出的姿态。

    韩特叹气道:“唉!下次吃早饭果然该早点来,现在连碗白粥都没得喝了。”

    “怎么了?有人埋伏吗?”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爱菱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眼前一切毫无异状,五名客人分据三桌,各自谈话吃早餐,两名跑堂伙计与昨天的人相同,正殷勤地擦抹桌子、递上餐点,完全就是一副平和景象,难道这些都有问题吗?

    韩特不语,只是挑了张桌子坐下。白飞坐在他对面,为友人倒了杯茶,韩特接过,先凑近鼻间一闻,脸色顿时一变。

    “小心,这里面已经被下迷药了。”爱菱忙着摆出老江湖的架势,补充昨天偷听到的资料,“这里面的迷药很厉害吗?”

    “不,这迷药过期了。”韩特喃喃道:“杯底的是百日酥,杯缘混抹了一杯倒,都是大雪山的专用麻药。本来两种药混和,是最简单的无色无味迷药,但百日酥的味道不对,这种带杏子香的微酸,是蒙汗药过期的典型象徵,唉!这批杂鱼的装备真烂,连迷药都是用过期的。”

    爱菱听得眼珠子快突出来,连用的迷药都会过期,这算哪门子的荒唐组织?所谓的暗杀集团大雪山,难道是个笑话集团吗?

    “你怎么知道迷药过期是什么味道?”

    “干这一行,当然要多尝点东西做训练,才不会莫名其妙给人毒杀,像这种东西,我刚出道的时候不晓得喝过多少……”

    事情还没完,两人交谈之际,白飞静静地望着桌面,嘴里发愣似的念念有词,“后面走廊上有六件,厨房里有十五件,屋梁上七件,假扮大梁的那件装得真不像,屋顶上有十四件,眼前有十二件,地板下有二十六件,缩成一团辛苦了。”

    这下更听得爱菱傻眼,平常还真看不出他还有这手本事,事到临头,竟把敌人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他们两个都这么高明,自己不就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好,既然敌人那么多,等一下我们就携手合力,一起杀出重围。”嘴上这么讲,爱菱心里颇为心虚,毕竟负责砍杀的都是另外两人,自己要做的只是轻轻松松走出重围。

    没理会爱菱,白飞疑道:“有古怪。”

    “怎么了?”

    “你看看,前面这三桌,还有左边那个伙计,动作很不自然,虽然刻意掩饰,但我推断他们身上都有轻重外伤;空气里隐隐浮着的血腥味也不对劲,如果料得不错,埋伏在周围的人也都受了伤。”白飞道:“看来,我们并非他们唯一的目标。”

    韩特点头赞同。白飞的意思他明白,这些人昨晚或今早一定曾与另外的强手对上,剧烈火拼之后,弄得伤痕累累,原本计画好的围杀网,也就因此破绽百出。不过,这倒也奇怪,自己一行人应该是大雪山的主力目标才是啊?又有什么棘手人物会让敌人放弃围杀计画不顾,改将力量对付那人呢?或者说,除了自己,还有人主动向大雪山挑衅不成。

    如果爱菱有发言权,一定会想到杀手们是遇着了真正的主力目标,那位将黄金像转藏她手的神秘人物。然而,还跟不上事态发展的她,只能努力推敲韩白两人的对话,无暇发言。

    “既然敌人实力大减,那这边就简单多了。”白飞道:“我的知心好友啊,这点杂鱼交给你应该绰绰有余吧!”

    “你想做什么?你的笑容看起来好没良心啊。”

    “没什么,只是我昨天给人砍得那么伤,你不觉得我应该多休息一下吗?”说完,抢在韩特出言反对之前,白飞举起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韩特微笑。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的知心密友啊!”

    “敝人非常诚恳地问候你白家十八代祖宗还有你娘。”

    “哇!白飞哥!”

    简短却粗俗的瞬间交谈,夹杂着仍弄不清楚状况的爱菱惊叫,白飞脑袋摇晃了几下,跟着便重重地趴倒在桌上,半侧的脸上,还故意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看在韩特眼里,更深深后悔刚才少问候了几代。“客倌!客倌!”一名要走过来伺候的伙计,看到客人突然昏倒,更尽责地加快步子跑来询问。他脸上的惊讶神情绝非假装,显然是纳闷怎么过期的迷药居然比正常时候还灵验?

    “客倌,您的朋友怎么……”

    “不,我的朋友他……”具整合性的对话仅进行到此,接下来,韩特两眼一翻,“算了,大家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就我一个人那么正经装下去,像神经病一样。”话还没完,他一手抓住近距离刺来的匕首,“小子,敬业点嘛!易容膏不是光抹在脸上就算了的,下次记得把残渣刮干净知道吗?”跟着便是飞起一腿,将那倒楣的伙计胸前肋骨给踢断,整个人被踹得直往上飞,撞穿屋顶,茅草土石簌簌而下。

    “我去你妈的!”第二脚紧接踢出,却不是踢向敌人,而是公报私仇,把桌子连带白飞、爱菱一起远远踹开,撂下一句不知给谁的留言“把人看好”,便反手掣剑出鞘。

    利器离鞘,四座皆惊。长剑随着主人心意,散发阵阵森严寒气,迫人心肺。

    韩特执剑在手,大笑道:“别再装了,走廊的、厨房的,屋上的和屋顶的,还有地下的和左右附近的,全都一起上吧!”

    一雷天下响,韩特呼喝一声,临接的三桌率先发难,不是攻击,而是分别掷来一蓬烟粉,白茫茫的一片,内散异香。

    “迷药之后是迷烟,你们都是采花贼吗?”眨眼间,韩特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嘴里,跟着张口便是一道狂飙烈火喷出,颈子一转,一圈火网将漫空烟粉烧得干净。

    意想不到的怪招,让原本趁势攻击的五名敌人一愣,韩特已冲进其中一方,长剑贴身一旋,血光飞溅,两人痛哼倒地。

    “一点小事就让你们呆掉,修练还不够啊!”韩特长笑声中,偌大饭厅爆出连串巨响,屋梁、柜台、柱子、地板,先后裂开,埋伏在各处的杀手一一现身,或蒙面或戴帽,男女老少,以预备好的杀阵扑击韩特,其中有几名也扑向爱菱这方。

    “救~~啊!”预备发出的尖叫,还没离开喉咙就失去意义。飕飕风声刮过,爱菱惊讶地看着两名扑过来的杀手在一步外,额头涌出血泉,颓然而倒。

    “这是……”转过头去,背后的白飞两眼紧闭,仍旧是中药昏迷的模样,但右手细不可察的一下轻颤,五颗钢珠暗器悄没声息滑入指缝,而他的左手,则打了“噤声”的小暗号。

    “干得好,白飞哥。”爱菱心里大赞,既然知道安全无虞,就可以全神观看这场战斗,学习些东西了。

    迷药失败,迷烟被破,剩下来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了。

    大雪山弟子的攻击、组队、布阵,相当巧妙,八十多人挤在一间饭厅里,却如臂使指,运转如意,非独不见拥挤,反而彻底发挥人多的优势,五人一组,狂潮般的攻势一波接连一波,要逼得韩特喘不过气来,的确是名门手段。

    这是爱菱看得出来的部份,事实上,大雪山武学独树一帜,每名弟子的出招,一斩一击,变化不多,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种精练后的斩刺,经过千锤百练的计算,摒弃所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其变化不多,所以出招人心意更专,杀意更浓,一招便逼得敌人不得不中招。

    大雪山享誉千载,长久以来威慑天下,实是其来有自。

    但在韩特眼里,又有不同的感受。

    出招者在人,越是完美的招数,越难以发挥十成威力。敌人的联合是有相当实力,杀意强猛,招数精粹,但碍于个人天资所限,以及入门尚浅,没有时间好好苦练上乘武学,发挥出来的威力极其有限,不过三四成,而过半人身上带伤,破绽更显,双方交手没几回合,韩特便知今日之战绝不困难。

    大雪山合击之技,确是精妙,与弟子们个个悍不畏死,勇猛前冲的狠劲与杀意相结合,气势非凡,若是一般高手,三两下便左绌右拙,被淹没于一波波攻势中。

    但佣兵出身,再历经多年猎人生涯磨练的韩特,实战经验充裕无比,只见他东一拐、西一绕,游刃有余地在杀阵中灵活穿梭,闪避之余更到处放脏话,将一早便负伤在身的大雪山子弟气得发昏,心意不专之下,攻势露出疲态,整体动作变得迟缓,拼死决杀的气势也衰竭了下来。

    而当众人因伤势所累,使得阵形出现破绽,也就是营造这场面之人出手反攻的时刻了。

    “喝呀!”

    一声蕴含内劲的爆吼,声波往四面八方冲去,当者无不头晕脑胀、动作停顿,而急电似的闪光,亦于此时划破声波而至,凌空飞旋,立刻便倒下一圈死者。

    韩特抡剑劈砍,在敌人重围中锐不可当,长剑化作道道惊虹,灿烂夺目,每一道惊虹翻飞,都溅起鲜血烟花,错落相伴,构成一副怵目景观。

    他的成名剑法唤作“天亟”,出剑时如电破长空,迅捷无伦。照理说,使剑招者必佩用薄刃快剑,以发挥速度上的长处,但韩特的爱剑反其道而行,异常沉重,而这之间却大有道理。

    将独门内劲灌注剑身,长剑在他手中竟轻似无物,运转如飞,回旋斩来,敌人哪想到他剑中有此玄机,数百斤的超重击力无异大刀巨斧,在中剑瞬间便筋折骨断,再起不能。

    “来来来,全部上来,只要你们今日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我就倒吊身体,用鼻孔吃完饭厅里所有的饭,哈哈哈。”一剑震飞两人兵器,再往喉头补上一剑,韩特朗声大笑。

    在敌人眼中,他实在是名聒噪的讨厌对手,但是,这些戏谑的话语,也真有其效用的扰乱敌人思绪,进一步打击敌人斗志,对以杀意弥补实力的大雪山一脉,正是其致命伤。

    事实上,大雪山弟子的实力殊不可小看,一轮游斗下来,韩特身上又多了十来道深浅伤处,双方生死一搏,胜负犹未可知。只是他一直用种种战术,营造出自己掌握大局,稳占上风的局面,更好像这些攻击完全对他无效,让敌人气势由馁而衰,斗志大减,连有人暗中偷袭都不知道。

    在饭厅一角,爱菱拼命忍住笑,看着白飞直挺挺躺在地上,右手却连续规律颤动,让一颗颗钢珠暗器魔术似的自指缝中快速消失,除了清光有意来犯的敌人,更不停往场中射去。

    他与韩特是多年战友,韩特舞剑时的风声、口中叫喊,都在暗示暗器该射来的方位,而白家的暗器功夫昔日称雄大陆,一套“凝气成弹”的神技,尤是著名,白飞虽然无此修为,但以此指劲弹射钢珠,威力仍足以穿木裂石,射在人身,更是中者立毙。此时全场注意力全在韩特身上,他躺在地上全神倾听,悄悄发射暗器,除了爱菱外谁也没发现,明攻加暗袭,有效而确实地删减敌人人数。

    “加油,加……”看得热血沸腾,爱菱出声鼓励,却给吓得险些翻身动手的白飞在臀上用力一拧,这才明白,白飞发射暗器的唯一条件就是无人察觉,倘若出声叫喊,那岂不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来。

    而给这一拧,她才想起,如果战局这么演进下去,就算大获全胜,还是没有自己露脸的份,要帮忙,就得用更有效的方法。

    “如果我这时候突然发动,会不会反而给韩特先生带来麻烦呢?”一抹疑虑闪过心头,但她随即有了答案,正如某人所说的,与其不做而悔,倒不如做完了再后悔。

    “外部指令‘大红帽遇上了小野狼’,解除所有锁定,自动防护模式启动!!”

    此言一出,登时为整个战局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韩特右手忽然响起一连串嘎嘎异响,金属摩擦声,虽然说正在激战,但所有人仍不禁为之侧目,动作也稍慢了些,紧接着,骤变发生了。

    一直到事情过去许久之后,韩特回忆起当时情景,仍无法准确地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见鬼的仙得法歌一号,突然泛起一层光泽,接着物质异变,成了金属外表,五只手指分得老开,各别伸展出不同形状的锯齿利器,飞快地转动起来。

    嘎嘎!铿铿!叽叽叽!

    五只近尺长的畸形金属手指,犹胜利剑,在内里机械的催动下,疯狂地往周围切割而去,但见血花四溅,瞬间就对猝不及防的敌人造成大量死伤。

    韩特大惊失色,想要稳定住状况,但这只自行活动的义肢,竟是远出意料的强而有力,像头嗜血魔物一般,猛往前方择人而噬。他虽是竭力压制,却根本无法取回主控权,反而给这只魔手拖在后头跟着。看着周围众人争相走避,这感觉绝不好受,事实上,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好几次险些就给这五只锯齿怪物分尸八十块。

    而截至目前为止,是控制内的攻击威力,在这之后,临时拼凑组装的不良品,终于暴走了。先是义肢嘎嘎两声,像什么齿轮坏了似的,停止了动作,令得众人一呆,而奔逃中的大雪山子弟觑准良机,正要反扑,义肢蓦地爆出一声“呜呜”气响,喷出一道高温白烟,疯狂运作。

    好戏正式展开,五根手指以先前七倍的速度,狂舞乱斩,火星四迸,手背手掌也有了动作,成串的牛毛细针,连续不停地往前方左右发射,数量多而浓密,近距离之下,哪有人躲得开,立即便是一片哀鸿遍野,连韩特都闷哼不绝,中了个六七针,所幸上头没有涂抹毒药,否则此地必是一片脓血。

    稀奇古怪的武器层出不穷,教人难以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一只义肢,竟然藏得了这么多东西。在牛毛针之间,偶尔指头关节还会打开,迸发出一两道蓝白色异芒,中者连惨叫的时间都奉欠,身体在瞬间被融解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大洞,身体断成两截,无血无伤,死得诡异无比。

    “他妈的什么东西啊!”

    韩特只惊得魂飞天外,这种厉害暗器别说见识,就连听都没听过,自己武功再高十倍,也计决挨不起一击,可偏偏这古怪东西就与自己肢体相连,摆脱不得,倘若不小心也中了一下,那不是当场死无全尸。

    而这念头刚闪过脑海,整条手臂忽地绽亮起来,蓝白色的光芒,闪耀在眼里……

    爱菱待在角落,隔着人墙看不见内里状况,但闻惨叫共呻吟同作,飞针与死光齐飞,不时还有数尺长的青白色火焰,直喷上屋顶,映得人面皆碧,相争逃命。

    爱菱哭丧脸道:“怎么会这样?照设计上来说不该会这样啊,那些东西不是已经失去作用了吗?”

    装睡的白飞早睁开了眼,瞪着眼前荒谬情景说不出话来。是有曾听韩特提起,这女孩立志成为创师,也会作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怎也想不到所谓的古怪东西,会是这么恐怖的杀人武器。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韩特一路上始终不许爱菱制作器物,又在怀疑义肢来历时如此慎重,果然是其来有自。

    “白飞哥,现在该怎么办!?”

    “嘿!这话你留着问韩特吧!”

    无暇问起材料的出处,白飞掣开光剑,护住身前要害,直往骚动中心冲去,看看能不能帮到朋友一点力。

    “喔!白飞吾友!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真太够义气了。”

    “哇塞!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啊?!你……你千万别*近我!”

    “喂!吾友,白飞吾友啊!你要跑去哪里啊?”

    “我管你去死!你千万不要*过来!不然在被你砍到以前,我要是先砍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里头一对活宝在追逐中,大雪山杀手群已经蜂拥夺门而出,争着四散逃命去了。他们都是受过长期训练,漠视生死之人,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只会豁出生命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是,和这种对手拼命简直是荒谬,一种唯恐自己死得可笑的感受,让他们罕有地感到恐惧,人人都觉得在这种状况下拼命、决斗,毫无意义可言,于是不待各组领头人号令,场中的生者全拔腿狂奔,逃离这怪诞战场。

    而给这班人埋伏过的饭厅,本已给破坏得根基不稳,再经不起这样的战斗,当韩特又是一道闪光击中屋顶后,整间瓦房轰然倒塌,满天尘埃中,成了一堆碎砖碎瓦。

    哗啦哗啦!

    拨开瓦砾,爱菱灰头土脸地探出脑袋来,屋子倒塌时,她及时躲在柱子边,逃过大难,等到确定安全之后,马上探头出来察看状况。嗤嗤两声,还没看清眼前景象,便已给人封住了穴道,身体坐在瓦砾堆中动弹不得。跟着,出现了一张火冒三丈高的暴怒容颜。

    “这个东西,怎。么。拆。掉?”

    听得出来,韩特用了全力在镇压怒气上,如果不是背后白飞一直在轻咳,提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与控制力,说不定立刻便手起一剑把这臭女人给劈了。

    爱菱也不敢再多嘴,小心答道:“制作的时候是用九百五十个超细合金关节锁上的,设计的理念就是防止脱落,所以现在要拆……要拆的话……我想我要好好想一想方法……”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完全符合当初设计的。

    白飞耸耸肩,这是意料中事,刚刚略微检视义肢构造时,就有了这样的推测,这么精密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拆的道理。再说,既然见识到这丫头制造麻烦的能力,要说这麻烦可以立刻甩掉,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嗯!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们等一下再来接你,我想你会有很充足的思考时间的。”白飞说着,拉起韩特往另一边走。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不把盛怒中的朋友拉开,事情一定不可收拾。

    回过头,对爱菱露出下不为例的表情,指间微颤,两粒小石子分别击在爱菱的肩头与腰际,解开穴道。

    当韩白两人的背影消失,爱菱慢慢挣扎起身,脸上满是懊恼、不安。

    看来,这次自己又搞砸了!

    真是难以理解啊,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画设计图,组装时特别小心,还连加了几道保险,为什么作品还是失败了呢?

    想起瓦砾下的众多死者,爱菱打了个寒颤,对此,她是真的感到不安惶恐。父亲与师兄都认为,杀各把个人没什么大不了,莫问先生也说过,只要不是以杀人为乐就好了。但是,自己还是有种难以释怀的不安,为什么呢?

    默念着仙得法歌大神的名字,爱菱闭上眼睛,为死者祈求冥福,而当她睁开眼睛,背后响起了一声苍凉叹息声。

    转过身,在给屋梁压塌半边的一只破桌上,居然还有客人,正从自己携带的水壶里倒出茶水,缓饮入喉。

    “你是……”

    “以一个立志成为创师的人来说,刚才的表现实在丢脸丢到家了啊,丫头。”

    来人放下茶杯,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身赤红袍子无风自动,正是数天前崖底偶遇的老人,赤先生。

    惊见来势猛恶,白飞情知敌人濒死一击,全部生命力集中在这一刀上,非同小可,反手已掣开光剑,蓝白色剑刃刺天而起,手臂旋转增力,一回身,毫无花巧地与敌招对撞。

    砰!

    火光四溅,由剑柄上传来的沛然大力,震得白飞胸前一疼,虎口剧痛,险些光剑脱手,但总算能稳拿手中,再一鼓劲,剑刃蓝白光芒大盛,势如破竹,先是一声脆响,击断柴刀,继而由右肩破开敌人身形,斜斜斩下,两截尸体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

    “吁!”白飞长呼一口气,抹去脸上雨水、汗水,缓缓调息,平顺胸口混乱的气息。刚才一交手,虽未受伤,但也给逼得气息不顺。主要可真是想不到,这魂天官求胜意志如此坚强,一招内就要分生死,看来,他是故意不闪,利用死前剧痛,令攻击力凭空再增两成。

    再检视看看,果然就像想的一样,魂天官在决战前已服用过某种药物,刺激生命潜能,把全部精力燃烧化为一击;这类药物,相当昂贵,所以只有相当等级以上的人员才能配有,而效用上,便算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吃下,也能爆发出近乎高手的一击,击出之后无论胜败,均是力竭而死。一开始便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对方战意之强、之坚持,真是令人悚然动容。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啊!”

    感觉上,这人武功虽然比杂牌的强,却仍是嫌低了些。刚刚见他以柴刀出手,自己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柴刀是奇形神兵,或是敌人内力惊人,哪知双方一交接,烂柴刀应声而断,魂天官也死得凄惨落魄,实在有失正规军的实力啊!

    魂天官已殁,在空中监视的老鹰长鸣一声,在雨幕中飞走不见。

    放弃思索,白飞忆起了本来目的,也便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女子惊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小爱菱的声音,不好!”听别方向,是在北面树林传来,白飞提气奔起,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树林,出林时动作放小,闭起一切气息、声音,想先窥视一下情形。

    局面一如预料,是个明显的陷阱,在突出的悬崖一角上,有棵老树,树下倒了个像木马似的东西,而一条粗索由树枝上垂下,爱菱给悬在半空,放声呼救,只要绳索一断,她就连人带绳直摔下峭壁了。

    “有什么机关?”白飞心下存疑。这一类的安排,应该是趁来人抢救爱菱时偷袭,所以敌人必定埋伏在树林里,或是那棵树周围,而就目前看来,至少在表面上,树的周围没有人,而此树枝叶不密,也藏不了人。

    “树干里?地下?还是树林里?”

    倘使时间充裕,白家有几项独门功诀,来扫瞄周遭生命体,但悬挂绳索的树枝本细,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逐步断裂,再晚个十几秒,少女就要摔成肉浆了。

    无暇思索,白飞猛提一口真气,纵身窜出,眨眼间便冲至树下,人未至,双手纷扬,十颗钢珠同时打穿树干、没入地底,却半点反应都无,显然无人在此埋伏。

    “是藏在树林吗?”树干断裂,爱菱尖叫一声便往下掉,白飞赶个刚好,左手一伸,拉住绳子将人扯上来,眼角余光一瞥,确认应该没有易容,右手就要扯断绳索,放爱菱下来。

    左手刚触及,忽觉绳索松软崩裂,心中狂叫不好,冷锋寒气已贴近手腕,百忙中弹出指间两颗钢珠阻截敌势,不料对方竟似早知有此一着,近距离错身闪过,刀光一挥,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

    白飞左掌还击,却仍不敢用力,施用柔劲迫开敌人,己身趁势后退,一着地,光剑立刻掣开,抖剑护住周身,面对前方敌人。

    而在他的对面,所谓的敌人,当然只有“爱菱”。娇憨的俏脸蛋上,不见以往的烂漫笑容,而是满溢的杀气,因为伤了敌人而喜悦不已,右手握着的短剑上,血迹殷然,混着雨水,在剑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

    “喂!你们大雪山可不可以别每次都在兵器上涂毒啊,好烦啊。”白飞颤抖着手腕,催起内力镇毒。他会的回复咒文仅能愈合伤口,却无法解毒,因此还是得用最传统的方法。

    面对敌人,本来应该沉默地冷静观察,但白飞却选择话说个不停的战术。照白家人的说法,物体受到刺激,才会产生变化,所以刺激对手是争取变化的必然条件,这点,韩特也深得其中三昧。

    白飞盘算着,现在的爱菱当然是迷失了神智,可要怎么破解那就是问题,若说受到药物控制,她的眼神又异常清明,没有胡斩乱砍,这是什么控制法呢?

    以个人的战术来说,自己其实已做得相当不错,既估算了埋伏,又考虑到易容换人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真是棋差一着。

    “唔嘿嘿嘿!我说过你今天一定要死的。”“爱菱”得意道:“我是魂天官!”

    “什么?!”

    与先前樵夫同样的声调,魂天官阴阴地笑起来,“我叫魂天官,就是说我能让自己的魂魄自由转移。虽然我武功不强,可是却只有我能杀人,天底下没人能杀得死我,小子,你的武功不如韩特,却也是个麻烦,等我先把你宰掉,再用你的身体去干掉韩特。”

    “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到底是杀手还是魔导士吗?”白飞嘀咕着,他知道武炼有种引魂入体之术,与一般魔法大异,是专门借助灵魂的术法,自己对此虽是一窍不通,但以此为基础,魂天官的话倒也不是太稀奇。

    不过,这种对手让人很头痛啊,他如果能不断地换身体,那怎么杀他也是无用;更何况他现在用的是爱菱身体,难不成再像刚才那样把少女一剑两断吗?而且,如果敌人开始使用那一招,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

    “唔嘿嘿嘿,小子,你别抖手了,这种蚀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药,凭你的功力是逼不出的。”以爱菱的声音,却发出猥琐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别拖时间了,我们来把一切了结吧!”

    魂天官挥剑抢攻。爱菱的身体虽无内力可言,但魂天官早针对自己长处下功夫,攻击全凭狠恶招式,一昧主攻,又快又辣,对自己要害挡也不挡,加上短剑上的剧毒,威力大增。

    白飞右腕渐麻,知道仓促间难以逼毒,当下剑交左手,连点右臂数处穴道,光剑一撩,挺剑挡架。他左手使剑不便,兼之心有顾忌,招数全采守势,可魂天官对光剑避也不避,遇着剑刃,反而特意用爱菱肢体去碰,这样一来,白飞连防御也是极难,没几下便左绌右拙,险象环生。

    “阁下武功高强,白某不是对手,今日告别,他朝再战吧!”既不能攻,又无法守,那最理想的办法只有逃命了,白飞虚晃一招,脚下连点,瞬乎间已飘身至三丈外,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树林。

    “唔嘿嘿嘿!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魂天官作哨一声,树林里爆出连串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几个一人高的圆石,压倒树木滚来,却是林中另有助手,推动预藏大石。但闻树木爆裂声连响不绝,不多时便要压到面前。

第十章:新朋友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大雪山

    群山环抱,终年飞雪,主峰的议事厅内,此刻却既难得又理所当然地满是肃杀之气。理所当然,是因为此地本来便是与死亡相伴的城市,但对于一群早已脱离学员身份,名声远扬大陆各地的高级干部来说,死亡又是一件陌生许久的事。

    今时今日,以大雪山在风之大陆上的地位,会遇到难以解决的敌人,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近月来,先是为了一人,闹得派中上下鸡飞狗跳,在五天前,又出现一批不知死活的小丑,狂妄地向大雪山正式挑战,而五天后的现在,这群小丑居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依旧以眼中钉的角色活跃在自由都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解释吧!”在会议桌首位,穿着青色长袍,面色冷峻的紫髯汉子道:“在这轮报告之后,若是尔等无法做出任何让我满意的解释,就用生命来尽尔应尽的职责吧!”

    声音铿锵有力,在座十八名干部无不心中紧张,虽是代理校长职务,但这长期以来执掌大雪山刑罚的教务长,“幽冥王”严正,仍有其不容冒犯的尊严与实力。

    “教务长,各位同袍,就由我的情报组作个开头吧。”

    一个瘦小男子率先发言,而在众人无声同意后,相关报告立即呈上,而在其朗诵声中,席间众人开始对敌人资料有了认识。

    “白飞:艾尔铁诺四一六年,出身于雷因斯白字世家,旁系,修业于雷因斯王立稷下学宫,艺成后获推荐进入太古魔道研究院,担任神官,但于修业结束前因故肄业,自愿请调西西科嘉岛,并于岛上七年军旅生涯中与韩特并肩作战,战功彪炳。七年役满后离岛,与韩特拆夥,其后五十三年动向不详。

    其人智勇双全,谋率周详,武功根源于白家基础武技。“

    当说到出身于雷因斯白家时,众人稍稍提高注意。白字世家数百年前曾一度势力雄强,睥睨天下,与白鹿洞并称“双白”,如今虽是家道中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此人是白家嫡系,背后有白字世家整体在撑腰,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所幸,一句旁系,解了大家的困惑。

    “韩特:出身不详,年纪不详,艾尔铁诺五零五年,崛起于西西科嘉岛,结识白飞,两人搭档七年。拆夥之后,以奖金猎人为业,起初受雇于雷因斯,三年间斩杀逾境魔物两千,并于库德利一役中声名大噪,其后,于大陆各地广接任务,惯常出没于自由都市一带,并从十年前起,号称是自由都市里仇家最多的前三名之一。擅用快剑,以天亟剑法成名,为人机警多智,在本派年前的评估中,是年轻一代最有实力与潜力的五十人之一。

    附注:个性贪财,极度贪财,嗜钱如命。“

    报到韩特时,干部们只是稍稍留神,主要还在分析适才那白家新人的资料,因为此人他们完全陌生。至于韩特,在会议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敌人主力是此人,而这人的江湖名气,也早已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步,所以对这年轻一代的知名好手,干部们并不陌生。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不会武功的女娃儿。根据底下的报告,他们是在沙尔柱与目标接触,并取得黄金像,并在希尔恩正式向本派挑衅,此后一直与本派的实习学员交战,直至此刻,集结在托尔夫市的学员,正对他们发动攻击。”

    瘦小男子道:“只是,最新情报,昨晚学员们遭遇第一目标,双方发生战斗,中了第一目标的埋伏,损失颇重,今日围攻的成功率不高,以上就是情报组的报告。”说完,他向首席的严正敬畏地投去目光,道:“我所要补充的是,为求确实性,这份报告直接由‘彼方’制作。”

    此言一出,座上干部无不震动,就连身为首座的严正,都罕有地眉头一皱。为了某个理由,大雪山的情报部门,千多年来始终和另外一个势力相结合,倚仗对方的技术与人力,这是大雪山不为人知的最高机密。而这代号“彼方”的合作对象也确有其实力,情报网遍布大陆,在“彼方”的字典里,几乎没有“秘密”这个字眼。

    而这次的报告,既然是“彼方”亲自制作,会用到“因故”而不写明,已经是不寻常,而“不详”这字眼更是难以想像。比起麾下的学员刺杀失手,在座干部更想不到彼方也会有查不出来的东西。这么说,这两个年轻人果真是大有来头罗!

    听完报告,严正冷声道:“这些解释并不足以开释尔等的罪责,特别是在校长大人出巡的这种时候,上演出此等丑态,堕我大雪山声威,日后何以交代。”

    此时,大雪山的最高权力者,山中老人,并不在学园内,而是在本月初外出云游。这个位列“三大神剑”之一的顶级强者,却有着全大陆皆知的恶劣嗜好,一想起校长大人出游的理由,所有干部不禁摇头大叹。

    “启禀教务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我等失职。”左首的一位独目老者,在同僚的目光推举下起立发言,虽然对上司满心敬畏,但他的发言仍不卑不亢,未失去大雪山高等干部的尊严,“但是,这也是因为第一目标太过棘手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众家兄弟没有着手处,又怎么会闹至今天这个地步!”

    讲到所谓的第一目标,众人俱是面露尴尬之色,他们都是或都曾是一流的杀手,无论目标武功多强、心机多狡诈、环境多困难,都不会令他们畏惧;但是面对一个背后*山太大,既杀不得,连伤了都怕难以善了的目标,实在是缚手缚脚,所以事情一开始时,所有人都抱着能推则推的踢皮球心理,把事情交给低层学员,甚至是实习学员来处理,自己落个干净清闲。哪想到一拖拖出问题,现在居然丢了这么大的脸。

    不过现在简单多了,既然目标换了不相干的人,虽然听起来都是极有潜力的新人,日后可能大有成就的优秀人才,可是目前还不成气候,只要干部级人物亲自出马,他们有信心,这帮年轻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

    严正从左至右,横视各个干部;每个人都是羞愧不安的表情,但也都抬头挺胸,表示愿意负责此事的态度。在沉默盏茶时间后,他道:“我明白尔等的难处,也知道责任不能全算在尔等身上,但既然现在第一要务只是取回黄金像,与第一目标无直接关系,那尔等就可放心做事了吧!”

    “我严正以代理校长的身份,在此下令,各级干部由此刻起,发动手上最强力量,在最短时间之内,把向我大雪山挑衅的愚昧之徒,由这世上抹……”

    命令中途打住,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一名隶属情报组的部下,将刚刚收到的最新讯息传到长官手上。那名瘦小男子,情报组长子群瞥了内文两眼后,脸色大变,起身报告道:“‘彼方’从自由都市送来的最新情报,第一级紧急公函。学员们对韩特一党人的袭击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

    在实力原本就有差距,而又另外受了伤的情形下,失败是意料中事。干部们互望一眼,不明白这样的消息有什么价值,需要动用到第一级紧急公函的状况。

    “还有一件事要特别报告的,是‘彼方’首脑附在公函里的亲笔信。”

    子群的声音听来气急败坏,看来重要问题就在此处,“里面提到,韩特这一党人,特别是韩特本人,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请大雪山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

    “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这是什么意思?

    这段话令议事厅内一片哗然,对方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意义是很明显的,就是不希望韩特一行人受到致命伤害,也就是变相为这三人讨保。

    “荒唐,他们自以为是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干涉我派的行事。”座上的干部之一,教师明道,愤怒地重击桌子,“敢正面向我大雪山挑衅?应得的惩戒只有死,这难道还有第二句话说吗?”

    这次袭击中,明道麾下的学员死伤不少,身为教师的他尤感痛心,态度尤为强硬。

    不论是个人还是组织,想对大雪山进行干预,实力是首要条件,而“彼方”有上得了台面的筹码吗?

    有!绝对的有!

    “我知道各位都对此愤怒,我子群也身有同感,但情报组还是要提醒各位一事。”子群立身道:“直到后年为止,我们与彼方还有三十七个企画案在合作,如果中途停止,会造成难以接受的重大损失,而且,如果双方关系破裂,依情报组的评估,彼方有能力让大雪山整整一月与外界音讯断绝,所以请各位仔细考虑。”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不像子群那么清楚,他们对彼方也非一无所知,虽说他们有信心克服这些威胁,但如果因为自己的独断,使本派受到损失,那就大大不好,所以众人最后仍是将目光移到主事者身上。

    对方实力是肯定的,那么要确认的就是牵涉的程度。

    严正道:“收讯时有没有确认过,韩特与彼方的关系?”

    特别是,韩特是否在彼方授意下行动,那代表面对敌人层次的不同,尤要认清。

    “有,彼方回应,韩特不是他们的人,与他们毫无关系,只是目前有重大计划要利用他,不希望他有什么重大损伤。”

    这话当然可信度不高,但是要保人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严正为此沉吟不语,既为了创派以来与彼方的良好交谊,也为了他很清楚彼方实力的正体,既然校长不在,身为代理人的自己必须十二万分地慎重……只是,大雪山的尊严不能不顾啊!若给对方一吓而退,今后颜面何存,如何面对山中十万子弟!

    一番考虑后,严正有决定了。

    “能影响大雪山校务决议的,只有大雪山本身,任何势力想要干预都是痴心妄想,我等绝不向任何威胁妥协。”严正缓声道:“但是,念在我等与彼方长年来的情谊,就姑且宽容一面,在二十一天内,让彼方将他们的计画进行完,而时间一到,不论彼方回答如何,一概没有人情可讲。”

    众人彼此相望,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对那三名狂徒,这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当然不会,所谓二十一天的时间,是我等不派出一级高手的宽容,但仍会对取回黄金像一事,做出行动。”

    结果,这就是大雪山的最后决定。

    问题是,那到底会派什么样的人执行任务呢?

    “老伯伯!”失意之下乍逢故人,爱菱高兴得立刻扑了上去,“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来找你的啊。”见到爱菱对己亲匿,老人显得很高兴,“打从你走了之后,我就常常想起你,你说事情办好了以后就来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左想右想,我就跟着你们了,唉!一路上打打杀杀的,险些连老头儿我也被连累了,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

    “老伯伯你一直跟着我们啊!”爱菱道:“那……刚才的那些,你一定也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简直是丢死人了。”赤先生轻蔑道:“顶尖的设备,却被不良的设计和粗劣的组装弄得乱七八糟,搞到连半成威力都不剩,真是丢人现眼,连伯伯我在一旁都觉得难过啊。”

    “果然连您也这么觉得……”得到这种评价,爱菱满心沮丧,但是,旋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那样的话,可不可以请伯伯现在就开始教我太古魔道的知识,如果我能从头学好,就不会做出这么容易坏的东西了。”

    “啊?现在就要教?这……不太好吧!”爱菱的要求,老人面露难色,似乎大有困扰。

    “是啊,伯伯你原本就答应以后要教我的,现在我急需要用,就求求您现在就开始教我,拜托啦!”

    在爱菱的苦缠下,老人最后还是答应了。想着自己有了明师,指日便可大有长进,爱菱为之雀跃不已,却没注意到老人眼中深思的神色。

    “丫头,你且莫高兴,我要说在前头,我的修业是很辛苦的,跟我学东西,倘若吃不了苦头,是学不成的喔!”

    “您放心,我很能吃苦的,我会好好学,什么苦都不怕。”

    “还有一点,我的教法很怪,但都是为了你好,不管以后接受的训练有多特别,你都不许怀疑,知道吗?”

    “知道!”

    听着爱菱大声地回答,老人这才有了安心的微笑。

    “在开始学艺之前,你必须要选一位神明,做为自己的守护神,将来在学习上有任何危险,神明都会佑护你安然度过。这是所有魔道士必须的手续。”

    “可是我又不是要当魔道士。”

    “都一样,太古魔道也是魔法的一环。”赤先生道:“这门又被称为科学的学问,在最古远以前的时代所用的魔法,就是太古魔道,虽然和我们这个时代所使用的魔法大不相同,但还是有很多相关地方,太古魔道里对矿物的知识,影响了炼金术的诞生;而有关天文的知识,也变成了我们现在使用的占星术法,所以这两者之间是互通的。”

    这些知识,是雷因斯学园教导魔法时,都会说的启蒙课程,但爱菱初次听闻,便觉得大为惊奇,闻所未闻。再想一想,到底选择哪一位神明来当守护神比较好呢?自己对魔法世界知道的实在有限啊!

    “唔!你就没有一些平常信仰的神明吗?那些也可以啊,你不是正式学魔法,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有个形式就可以了。”

    “哈!有了。”爱菱喜道:“我就请仙得法歌大神来当我的守护神好了。”

    “仙得法歌?那是什么神明?”老人听得一呆,实在想不起来以前曾听过这号神明,“丫头,你信的是什么神?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耶,家里有在祭祀,我也就跟着信了。”爱菱吐吐舌头,说出信仰的来历。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仙得法歌是什么神,以一个长年住在魔界边境的人来说,会有正常信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就奇怪了,那是什么宗教……”大陆上以雷因斯为信仰中心,但其他地方仍是有一些独立的零星宗教,老人思索片刻,将仙得法歌在口中念了几遍,点头道:“呃!既然这是你的信仰,那就请他作你的守护神吧!只要你够诚心,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老人口中念了几句,算是结束一个简短仪式,跟着,他要开始教授课程了。两人这时已离开原来的饭厅残骸,来到不远处的一间废宅,赤先生也不多话,走到墙角边一件给布盖起的物件旁,掀起遮布,道:“这是课程修练的第一件道具,锻练体力用的特制三角木马!”

    “三角木马!”爱菱惊呼一声,瞪着眼前的怪东西。那是一匹尺余见方的木制迷你马,外表完全没经过修饰,全是粗劣木纹,马背上安放了马鞍,应该是给人骑的,但是就不知道骑这木马有什么意义?

    赤先生道:“当你骑上这木马,木马里的机关就会剧烈震动,你就要像驯服悍马一样,紧紧抓住,能连续撑上十二时辰不给震下来,木马会静止不动,就算驯服成功。而只要丫头你能让木马不动,就算过了第一关了!”

    爱菱还是不懂,也许这机关设计得不错,但是和教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赤先生道:“当一个优秀的创师,要长时间守在火炉旁不眠不休,体力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特别加强,你有意见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爱菱听得大有道理,原来当个创师,身体一定要强健,自己师兄不就有着一身好武功吗?想到这里,脑里不禁悠悠神往,难以想像是否父亲当年也曾接受这样的训练。

    “既然知道,就给我上马,今天第一天,简单试一下就好。”赤先生转转木马耳朵,道:“我调整过了,木马只会在原地颠簸,不会四处乱跑,就算是让你适应一下好了。”

    只在原地颠簸,那应该还好吧!

    尽管对自己的体力没什么自信,但想来既然没危险,爱菱也就快手快脚地骑了上去,拍拍木马,轻声道:“马先生啊马先生,别人蹲马步,我们骑木马,一切就拜托你了哦!”

    赤先生开动机括,却见那木马一抬头,两眼冒红,跟着就猛烈地上下甩动起来,还不停地摇晃脑袋,要把背上乘者狠狠地摔下地。爱菱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惊涛骇浪中,方向感全失,胃里的液体一股脑地涌向嘴里,心里怕的不得了,饶是如此,手里却死抱着马颈不放,闭上眼睛,拼命地向自己的守护神祷告。

    只是神明似乎不愿给她什么帮助,在机关开动满五分钟后,木马疯狂地一下跳动,将搂住马颈的双手震松,跟着后蹄一扬,小小的身影就此飞向空中。

    “啊呀!忘了这点,以空间的概念,正上方也算是原地啊!”赤先生叹息声中,少女摔落在马背上,跟着滚落地面。

    “早就说过了,我的教学是很严苛的,你这样子还差得太远,明天我还会给你更严的鞭策,如果受不了,现在还来得及退出,你好好想想。”

    “我……绝不放弃,请伯伯继续给我鞭策,让我再骑一次……”

    就这样,当白飞好不容易将韩特的情绪安抚下来,决定给爱菱小小惩罚了事,回来的两人,却看到爱菱呆坐在瓦砾堆中,一脸尘泥,额角渗血,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样,惊讶之余,连仅有的怒气也不翼而飞。

    爱菱推说是给倒下的半根柱子擦伤,白飞虽然心里暗自讶异,却立刻责怪出手点穴的韩特,而韩特自认理亏之后,也就打消了原先要掐着爱菱脖子逼她拆义肢的打算。这或许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韩白两人的怀疑,爱菱是从哪里弄来这些机件的,照理说,身无恒产的少女,不该有能力买到这些东西啊!而爱菱照着先前想好的答案信口胡诌,主要的机件是离家时偷带出来,而假手部份则是在武器店的垃圾堆里捡来,当时因此触发灵感,所以才会想到制作义肢。由于相形之下,这答案比“所有东西都是在托尔夫的武器杂货店里提来”要合理得多,所以韩白两人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闲暇去注意这问题。依照白飞的计画,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就要加紧赶路,以拉开距离。所以三人几乎是连多睡一晚的时间都没有,当天夜里就乘着月色赶路,如此连赶不停,连续数日。

    爱菱与赤先生约定,每晚碰面时说出第二天行进的路线,并沿途留下记号,以便老人能寻迹赶上。少女对老人拖着病体衔尾赶路一事,心里十分担忧,但在赤先生的坚持下,也莫可奈何。而赤先生也当真脚力不俗,尽管会面时的气色不佳,但无论韩特怎么赶路,每当夜里爱菱悄悄溜出,赤先生总会在约好的地点等候,利用一点时间,指导爱菱当天课程,然后放任爱菱独自练习。

    而所谓的课程内容一成不变,就是骑木马;看来,在爱菱将这木马驯服之前,老人是没有教新东西的打算了。而爱菱也在此一方面上加意努力,几天过去,在过人毅力下,她已经能牢牢勒住马颈,任由木马到处狂奔,支撑过半时辰之久了。明显地进步,让赤先生都觉得有些意外。

    夜晚的特训,代价便在白天出现。连续两天,骑马训练结束后,睡不到一时辰,就被拖起来赶路,毫无精神可言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不是撞树摔倒,就是险些一头栽进山沟;韩白二人哭笑不得,便决定由白飞负责,把爱菱背在背上,舒舒服服地打盹赶路。所幸,两人仅是认为这是小女孩娇生惯养的贪睡习惯外,没有起任何疑心。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六天已逝。六天里,除了偶尔有感觉到被人监视,但不久便给甩开外,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推算起来,大雪山应是禁止了实力差太多的实习学员作无谓牺牲;而比较高明的好手,临时调来需要点时间,就此让三人有了全心赶路的余裕。

    第六天清早,韩白两人起床梳洗,留下酣睡中的爱菱,一起踱至前院。

    接下来的路程,将有十来天的时间,路上没有任何城市,也无法进行补给,所以,昨天趁夜已经将大小东西补齐,预备今天之后的山野跋涉。

    今天是个细雨天,阴阴的天气,如丝小雨轻洒在脸上,让人一阵清凉。

    “喂!感觉到了吗?”韩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东西?雨吗?感觉很有浪漫气息啊!”白飞的声音有些低沉。

    韩特为之失笑,和自己这种完全草莽出身比较,白飞是属于世家公子的,尽管是落魄王孙,但所接受的正规教育,让他极富文才与重视骑士精神,更有着白家人出名的浪漫主义,以前在恶魔岛上,每逢闲时,他不和众人一起打牌赌博,而是独自作诗绘画,特别是这样的细雨天,他认为这是最有诗兴的日子。而打从今早起床后,一向冷静睿智的友人,也就有那么几分的痴狂气发作。

    “脑袋清醒一点吧!这种时候还那么迷迷糊糊,我们真的看不到明天太阳了。”

    “呵呵,无所谓,看这样子,明天多半也是阴天……”沉吟片刻,白飞接受了韩特的点醒,打起精神,认真地回答。

    “嗯,昨天还没有,今天一早才有的感觉,还不错,比预计中多拖了一天。”

    两人的武学修为,还没有到大范围察觉各种人气的境界,但恶魔岛的佣兵生涯,培养出了卓越的第六感。此时无论是皮肤的紧绷,还有心里的自然戒备,都在告诉他们同一件事:敌人已经追上来了。

    “不知道这次的敌人实力如何?”

    “怎么?你这粗线条的家伙也会害怕吗?”

    “怕当然是不怕,不过,我想把不怕的时间延长一点。”韩特低声道:“不若我们立刻开拔,再赶他个几天几夜路,看看能不能把敌人甩掉久一点。”

    “去你的。”白飞笑骂道:“这主意不成的,大雪山眼线遍布各地,我们的行踪根本藏不住,与其慌慌张张地给追上,还不如走慢点,以逸待劳比较稳当。”

    “好好,随便你,反正你是策划的,我们是跑腿的。”想扯开原先的气氛,韩特转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时间问你,当初我们在恶魔岛拆夥以后,你到底上哪里去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拆夥不久,已经混出点名堂的韩特,立即有寻访友人的念头,但在江湖上多方打听,竟找不到白飞半点讯息,其后五十年,白飞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踪迹杳然,韩特平时不说,心里却对此甚是挂念,却怎样也想不到,今趟会在如此奇妙的情形下重遇故人。

    “这个啊……你知道我对闯荡江湖没有兴趣,在那以后,我就独自隐居,研究一些东西……”白飞微笑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只不过住得偏僻了些,平时没和人来往而已,要不是这次偶然听到你的消息,现在还在山里窝着。你要有兴趣,我以后再说给你听。”

    “在山里研究东西?真亏你那么无聊。”韩特说着,脸色忽变,“等等,你该不会还在继续那玩意儿……”

    话声未完,一种木头爆裂的响声吸引两人注意,声音来自他们住宿的内院,白飞展动身形,最快时间掠进内院,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撞塌墙壁,飞驰而去,速度好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远方山线上,徒留一道长长烟尘。而在那影子的背上,有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是爱菱是谁?

    “搞什么鬼?这么大声响?”韩特亦于此时奔进,恰好看到灰影消失前的最后一瞥。

    这情况令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大雪山杀手吗?如果是的话,爱菱早没命了,何必掳人?而倘若这又是那丫头自己制造的破坏,那……她就真的该死了。

    白飞皱眉估量。大雪山的杀手任务是杀人而不是掳人,倘若他们会抓住人质,唯一的解释就是用来要胁自己与韩特,代价就是把他们诱进极为不利的险地。

    如果照一贯的处理法,那就是不闻不问,只要己方不露出破绽,敌人自然无可趁之机。

    既然大家是同夥,就应明白不可拖累同伴的最高准则,同样的,也该有为了大局而随时被牺牲的准备,这都是以前佣兵时期的准则。

    这么做应该是最好的,因为以前已经不知道这么做过多少回了!但这一次,自己却有些拿捏不下……特别是在这种天!

    韩特默不出声,等着白飞的答案,这是他们两人合作的一贯模式。他知道友人的脑中会有什么主意,外面的情势不明,随便行动危险性很高,爱菱若出了什么事,只好自认倒楣。

    今天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怎么动作都很随意;现在是群体行动,自己绝不能因为顾虑对李小子的责任,而逼得另一名友人为此涉险。

    而在短暂思考后,白飞已经有了决定。

    “就这么办吧!我们追过去,把人带回来。”说着,白飞整理腰间兵器,便要出发。

    “咦!你说什么?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再被狙击,哪有时间照顾小鬼,你不是说要以逸待劳吗?”韩特吓了一跳,想不到友人会有此决定。

    “小爱菱可能是被敌人带走,于情于理,她是受我们牵连,我们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这就是大丈夫的骑士精神。”

    “你脑袋有问题啊?你平常偷袭敌人的时候,怎么从来不和他们讲骑士精神!”韩特嚷道:“再说,我怎么看都不觉得那是敌人,如果是臭丫头自己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吃点苦头好了。”不是不关心爱菱,而是比较起来,好友的安危重要多了。

    “别说傻话。敌人已经追上来了,外面现在非常危险,不快点把小爱菱带回来,可能就有意外发生。”白飞道:“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我们的旅伴,刚刚如果我们也在房里,就不会有这意外,现在意外既然发生,就不能不管她。”不知怎地,白飞的语调不若往常温和,而有些微的强势。

    “喂!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韩特正色道:“人是我带来的,有什么责任也是我的。你可千万别是为我着想而……”

    “谁会为你着想啊!如果今天换做是你被掳走,我一定带着小姑娘有多远就跑多远,让你自生自灭去。”

    看老友态度坚持,韩特愕然之余,心中也是一喜。这名从小受骑士教育成长的白家人,有时候骑士精神发作,那还真是死硬脾气,只是有些料不到,爱菱与他非亲非故,怎么白飞会如此庇护于她……当然,可能的理由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啦。

    “去,真不晓得那丫头到底是跟谁的?”韩特哂道:“算了,既然你打算玩命,我也只好跟着,就让敌人以逸待劳吧!”

    “好,你往东边,我往西边,找到了就回来这里。”白飞道:“我知道这样是力量分散,不过现在是以找人第一,明白吗?”

    “我只明白你脑子真的不正常了!”

    提气直奔,快速穿梭,加上准确的推测,不多时,白飞站在西方的小山上,打量周围遭受过剧烈撞击的痕迹,确认自己的方向没错。

    “方向对了,可是却是最麻烦的状况啊!”白飞暗自叹气,再往西走,那是结界以外的范围,也是一个十分麻烦的地方。

    自由都市的城市,都是*一个个大小结界维持,这才保得都市周围气候如常,至于两个都市间的道路,则是依照城市大小比例,来分配结界的张设,或是由专门的组织,在专门的道路上架设结界,稳定磁场。而在这些结界之外,就是天气变化猛烈,时常有磁场风暴的地方。

    而由现在的立足地再往西,那便是此市结界之外的范围,以自己武功当然不畏惧恶劣天气,但在这时候,无疑也是多添了新的危险。

    没奈何,白飞依着判断的方向,继续追寻下去。

    满山满野的一阵乱窜后,爱菱从木马背上摔了下来,再次痛个半死。

    因为今天可能要继续赶路,所以昨晚投宿时,白飞帮爱菱争取了一间单人房,让她好好睡觉。本意是很好的,但深夜偷溜出去与赤先生会面时,赤先生似乎身体不舒服,说要休息个几天,更强迫自己把木马拆散带回,途中找机会练习。

    今早起来后,发现韩特白飞在前院谈话,一时心动,快手快脚地将木马组了起来,想趁机练习一下,哪想到睡眼朦胧中忘了转耳朵限制范围,机关一开,木马就飞也似冲了出去,变成现在这个惨状。

    周围烟雨蒙蒙,看不真切。离开了城市结界的范围,外头正在下雨,而且雨势不小,爱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会被韩特先生骂死的……”

    这是想当然耳的事,也是打沙尔柱市相遇以来,不断重演的事。对自己的屡屡惹麻烦,韩特一向以言语奚落来回应,冷嘲热讽不断。自己对此并没有多少怨愤之心,毕竟要是换做别人,连给波及到那么多次,早已拔刀子斩人了。

    相形之下,白飞的态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给他添了多大麻烦,这名像学者多过其他的斯文男子,总是以一贯温文微笑相对。韩特说,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视外表仪态、风范、骑士精神,不做出有损优雅与美感的动作,不管内心感受如何,在外从不恶声恶气。

    但是,爱菱自己的感觉不仅如此,白飞的微笑包容,绝不是单纯的君子风度,在那之后,确实有一份真诚的关心,事实上,如果从日常相处来看,白飞对自己几乎是关怀备至了。

    这点让爱菱很疑惑,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会对自己那么好。是因为与韩特友好,所以爱屋及乌吗?

    这当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爱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的小女孩模样,就像韩特说的那样,“哪有人会看上你,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同样对自己好的陌生人还有一个,就是身旁木马的制作人,赤先生。在这之前,也是彻底陌生的一个老人,对自己也真是好,长途随后跋涉不说,更拖着病体教授自己东西,在每次坠马后像亲人一样的呵护,这样的温情,让自己好生感动,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与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别时,老人咳嗽不已,脸上青紫色肉瘤浮肿的神情,爱菱更是不放心,将木马扶起,她想着,既然等一下铁定要挨骂,不如趁着已经出来的机会,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么事也来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诸行动,前方草丛里突然传出异声!

    “什么东西!”

    惊觉这可能是敌人埋伏,爱菱立刻后退几步,想要牵马逃跑,而这时,草丛中一双朱红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白飞使开轻功,在树林草地上直奔。结界外的区域渺无人踪,自然也无道路,找起人来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确认的方位,沿途比对各种痕迹来修正追踪方向。

    甫离开结界范围,立即便觉得身体一沉,天空也开始飘着毛毛细雨,而且离开得越远,雨就下得越大,连带视线都模糊起来,周围树木苍苍,烟气弥漫,实在不是找人的好环境。

    不过运气算不错了,这一区的地理磁场还算稳定,结界外不过是天气不稳;要是换做其他几个危险区域,一离结界就有磁场风暴,冰雹、雷电交参直下,那就真的是绝地了。

    “啧!麻烦的地方,这里应该让韩特来才对的。”白飞朝四周探望,不禁苦笑。当年在恶魔岛上虽然整天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但距今已久,而韩特做的是奖金猎人,越出结界找到逃亡目标的机会想必不少,这环境应该是适合他才对的。

    “这种环境,再找不到人就连我都要麻烦了……”白飞说着,忽然摇摇头,哑然失笑,“呵,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自己也是个乌鸦嘴!樵夫老兄,你说是吗?”

    虽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着大步走来,满身的杀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规军终于出现了!

    想到此点,白飞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场混战,之所以能无伤而退,实在一半是运气。眼前的对手可绝不能小觑了,特别是,他不用偷袭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现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结界外的世界不该有人,所以你应该是埋伏起来偷袭,但你既然会这么大摇大摆的现身,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伪装呢?”白飞笑道:“还是说,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吗?”

    一面估算双方逐渐缩短的距离,白飞出言刺激对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搜集情报的一种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注定惨死此地。”樵夫伴着十分奇怪的诡异笑声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将要终结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讯,将很快就会被顶上的鹰儿传回大雪山。”在两人的上空,乌云大雨里,有几只老鹰盘旋飞绕,便是他所谓的传讯鹰。

    “魂天官?这是哪号人物?”脑里想不起有关资料,白飞手中却已抢先发动,在敌人进入三尺范围时,扣在掌心的两粒钢珠破雨而出。

    啪!啪!两声,钢珠没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飞身半空,夹劲下扑,声势猛恶,白飞觑准他身在空中,转动不灵,手腕一振,又是五颗钢珠射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脚兼封退路。

    波!波!连续五响,魂天官竟是视死如归,五颗钢珠连一颗也没能闪掉,全数夹带血线透体射出,其中一颗更是打穿了脑壳。而魂天官在剧痛刺激下,势道更猛,面孔痛楚狰狞间,他狂吼一声,以腰间柴刀悍然斩出绝命一刀。

    “怎么又是大石头?”白飞暗叫一声苦,敌人终于用上了最麻烦的手段。要继续逃入树林并非难事,这种大小的石头,只要以光剑全力斩下,可以砍开一个,夺路而逃。但是,白飞敢打一百个包票,魂天官一定会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任由大石碾过,反正被压扁的又不是本体,随便再换就好了。

    雨势更大,白飞看准一颗巨石来势,使尽全力往石上一蹬,当石头往后滚去,他也如羽箭般飙射出去,功力提升至最高,指掌并用,声势惊人;要赌这份强势,在魂天官有所动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击昏,至不济也要把人撞开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于此道,白飞的算盘亦在他计画之中,当下也不还击,等白飞迫到最近时,再一呼哨,脚下地底又是连串爆响。

    “万万不可!”明白敌人策略,白飞怒喝出声,强行再提真气,速度骤增,抢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爱菱,势子不停,就此冲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时显现,火药裂石,竟将方圆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土石纷飞,夹着庞大冲击力往四周轰去。

    白飞给这炸力从后一震,脑中登时晕眩,又连中了几下石块,狠狠砸中背部,鲜血淋漓,而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内伤。他竭力维持头脑清醒,半空回身,想找借力处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时离崖边已有十余丈,人非飞鸟,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见到原先那株崖边孤树正在下坠,立即解开腰带,只要挥带缠住孤树,有所借力,就有机会施轻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别挣扎,老老实实地让我再捅几刀吧!”

    刚要挥出腰带,腰间已传来剧痛,低头一瞥,少女面上冷笑连连,正是魂天官出手袭击,一柄短剑没入腰际,只疼得白飞满头冷汗,和着雨水一齐滑下脸庞。

    时机稍纵即逝,魂天官狞笑声里,孤树已坠得老远,追之不及,而白飞亦于此时力尽,真气一浊,两人笔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剑,全力再刺。白飞望着越来越远的崖上,长长一叹,不闪不避,任由短剑刺进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却还想再作攻击,哪知短剑像给磁铁吸住一般,怎样都抽不回来。

    “喂!闹够了吧!”白飞眼中,绽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不敢妄动,跟着白飞重掌击下,立刻将魂天官打晕。

    “对不起啦!小爱菱。”白飞皱着眉头,托剑上毒药的福,伤处只觉酸麻而无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连短剑也无暇拔出,当下只是紧紧将爱菱抱在怀里。

    无视于即将坠地的恐怖,白飞除了冷静之外,面上表情,竟是异常地温柔。搂着怀中的小小人儿,他低声说着。

    “小心点,小妹,我们准备着陆了!”

    呼呼风声、雨声不住刮过耳边,地下色彩逐渐清晰,一声巨响,两具人体终于与地平线接触了!

    “奇怪,这边怎么追也没看见,看来是追错边了。”在此都市最高的牌楼上,韩特迎着细雨,向四方眺望,既没发现爱菱,也没有看见白飞,一种不详的第六感,让向来嘻笑处事的他,也感到几分焦虑。

    “没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应该没错,可是怎么看不见人,唔……他该不会跑出结界范围外了吧!”

    这个推论让韩特不安,因为他知道越出结界的危险性,特别是在此刻。而原本应该冷静的人,如果做出这种不冷静的举动,那自己百分之百有应该不安的理由。

    “真讨厌,好想找几个人来砍一砍。”韩特恶声恶气的自语着,然而,这时的他,绝非在开玩笑。对两名伙伴,特别是对白飞的担心,让他满身杀气,很想找些东西破坏来发泄焦躁心情。这时如果有敌人被他碰上,一定杀无赦。

    蓦地,韩特眼睛一亮,站在高处果然是有好处,至少,容易发现一些平常不好发现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费半句,韩特纵身往目标追去。

    水的声音仍大,朦胧听来,若有风雷齐鼓、万马嘶鸣;可是,一曲轻哼着的小调,仍在耳畔回响,曲子的歌词是一种古老语言,听不出意思,但藏在柔和曲调中的那种深沉哀愁,则无论风雨声怎么加大,都无法将它淹没。

    爱菱醒了过来。

    一醒来,立刻给眼前情景吓了一大跳。她还记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双赤红眼睛;可现在,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岩?里,有人生了火,外头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胧;雨下得好大,传来水声轰隆,附近一定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马给扔在一边,火光对面有个人影倚坐着,披头散发,轻轻哼歌,虽然在出声,全身上下却没半点生人气息。

    爱菱吃了一惊,立即想往后退,可是身体整个僵住,四肢麻痹,一个转动不灵,仰头就倒,跌得像个滚地葫芦似的。

    “唉唷!”

    歌声顿止!

    “嘿!是这个叫声没错……小爱菱,你醒了吗?”

    几枚碎石准确地击在爱菱肩膀、腰肋处,将封住的穴道解开,准头没错,但力道却嫌大了些,击得爱菱好生疼痛,这代表发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手劲。

    认出了声音,甫一起身,爱菱立刻往前奔去。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在记忆中,不管战斗有多激烈,白飞哥总会让自己保持一副优雅又整洁的俊逸外表,与血污臭汗绝缘;但现在的他,长发披散,面色憔悴苍白,几无血色,身上更是又湿又臭,看起来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颓丧。

    “白飞哥,你怎么这么难看啊?”

    “多管闲事的丫头,我的样子难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模样也很狼狈吗?

    爱菱想找个可以照出样子的东西来看看,火光映照,却惊觉自己的外衣、长裤,不知何时给褪至洞内一角,身上仅着一件贴身内衣与短裤,光滑肩头与大腿整个裸露在外,少女娇小的玲珑体态,展露无遗。

    “啊~~~哈啾!”尖叫到一半,给突起冷风一吹,立刻变成了个大喷嚏。

    白飞扬手将一件干了的外袍掷给爱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头,半点肉都没有,我不会沦落到对小丫头有非份之想的。”声调仍有着平常的诙谐,但声音却有气无力,他伤得可不轻啊!

    爱菱急忙穿上袍子,满脸通红,却讶然发现袍子上有几处染上一团血迹,再望向白飞,他将左手贴在腰间,发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复咒文全力疗伤。

    “白飞哥!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给大雪山的人害的吗?”

    “是啊,伤我的人是一个迷糊的小浑球,可恶透了!”白飞没好气地回答。自己不是正职僧侣,而回复咒文自疗的效果不彰,两边一打折扣,疗伤的效果实在有限。这两剑上头抹的蚀骨散未算致命剧毒,行功一阵后已无大碍,真正麻烦的是刃伤入肉颇深,而短剑又是特制的放血刃,现在血行不足,无功可运,这才是头痛的事。

    唔!与其说头痛,不如说头晕,因为自己此刻真的好晕,如果倒下,说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侥天之幸,山崖下有条溪流,因为大雨而暴涨,自己连续翻滚卸去大半坠力,连着爱菱一起摔入河中,顺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着一物,居然是那古怪木马,便攀着木马在水中浮沉,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维持清醒,还得全神照顾用腰带绑在背上的这个累赘,就此连飘了十余里,好不容易在有陆地的地方上岸。

    之后,找了个凹陷岩洞暂避,先止血疗伤,吞药祛毒,再把爱菱身上的湿衣服全脱了个干净,为了担心她醒来后仍是魂天官,还得先点了她十余处大穴,防止万一。最后,满地难觅干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块特异矿石,击碎后洒在其余普通石块上,施魔法燃烧。

    当这些动作全做完,没力地贴在洞口,勉强监视着洞外一切,以防追兵,眼皮早沉重得睁不开,如果不是爱菱在此时醒来,说不定一累一阖眼,就此葛屁着凉也。

    见到白飞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迹又那么大一块,再笨也知道他伤势沉重,爱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绷带,便要给白飞包扎。

    “是绷带啊!”

    “是啊!白飞哥,你先把手拿开,我帮你把伤口包好吧。”

    “不,等等,你先撕一块下来,帮我把头发绑好。”

    “绑头发!”爱菱不禁哑然,这人真是怪毛病,这时候还要绑头发,难道外表会比伤势还重要吗?

    “当然了,要我一直这么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样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码也要把头发绑好。”

    在白飞的坚持下,爱菱只得如愿帮他绑发。托了白飞舍命保护的福,少女除了有点着凉,啥病痛也没有,动作俐落得很。绑完发,跟着就是包扎,见到伤口处散有腥臭,肌肉微烂,爱菱一阵恶心,不敢多看,急忙将纱布裹上。

    “喂!小爱菱,和我说说话吧!”

    “说……说什么话啊!”

    “什么话都行啊,让我有精神一点,不然我等一下睡着了,就真的……没人再陪你讲话了。”白飞声音渐低,听得出来,他真的是很危险。

    爱菱大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绍给你听好了,白飞哥,你可千万别睡喔!”

    “听人说话睡着,我才不作这么失礼的事,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于是,爱菱烤着火,眼里瞧着白飞,将自己出生以来的大小事,一件一件地说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跷家,怎样和莫问先生旅行,怎样遇见韩特……由于心里慌乱,又是想到什么讲什么,所以没有任何保留,连自己是由一本手札学得技术、这次旅行黄金像来历有蹊跷、大雪山的目标尚有他人,这些以前或隐瞒,或没有时间说的东西,也全说了出来。就只隐瞒了赤先生与那天地下取货的事未讲。

    白飞静静聆听,尽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毙的表情,但每当爱菱说到重要处,眼中仍神光炯炯,将入耳资料分析整理。当代七大宗门里,白字世家立足于雷因斯境内,受一众僧侣神职影响,所修练的内功在自我疗伤、生肌续骨方面,远非其他门派所能及。白飞才兼数能,默催内力、掌运咒文,双方面料理伤势,换做旁人,入此绝地又受重伤,早已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透过爱菱的述说,白飞对许多事终于有了了解。他不知道爱菱口中的莫问先生是谁,但听起来,一定来头不小,不然就是与韩特交情不小。而爱菱的出身……嘿!隆。贝多芬的女儿,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可。

    这也就解释了这女孩为何一心想成为创师,也的确拥有过人天分的理由,龙生龙,凤生凤,家学渊源啊!

    “唉!你想学太古魔道怎么不早说,我虽然会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魔道研究院待过,教你一点基本知识有什么困难的?”

    这话半真半假,而且说得有点心虚,自己的确只能教些基本的。虽然说自认在这方面颇有成就,但看这女孩那天制作义肢的技术,自己事后研究,尽管一些零件都是现成,但要把这么多高危险性的机件拼组一起,相互为用,只要设计与组装上稍有差错,别说当天那种规模的混乱,更大十倍的伤害都不止。自己万万无此本事,而这女孩却真的让机件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启动了,换言之,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东西,只是因为不得其法而已。

    “真的?啊!对啊,白飞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爱菱这才想起来,以前就听过,雷因斯的白字世家,当年最盛时,整个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都囊括在其势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员,因为研究时有悟于心,转为创出上乘武学,自此开创了白字世家。今天虽说家族势力衰弱,但仍是这方面的翘楚。只是自己一直没想起来而已。

    太好了,这样一来,有两个老师,相互参照,一定学得更快。

    “我还记得,这木马是研究所的第一个作业。你设计的外表又难看,功能又贫乏,铁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学……”白飞瞧向横放在地上的木马,道:“呵,不过你作得倒还真结实,这样都没坏,速度还能快成这样子,我们那一届可不行……”

    爱菱忽然想到,要是两个老师都要求自己骑木马当第一课,那一天课程下来,自己恐怕给摔得支离破碎,半条命都没有了。

    “一直听我的,太不公平了,该轮到白飞哥来说了。”感觉自己说得太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渐好,爱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大哥哥一样的男子。

    “我嘛!没什么东西好说啊,还是说那个吧!”

    “哪个?一定很动听吧!”

    “是啊,很动听,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时候听到的故事,这故事,我很久都没说了。”

    白飞面上有一丝苦笑。凝视外头的雨幕,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渺,“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好创师,这很不错啊,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的梦想是要当个好医师。”

    “医师?”

    “嗯,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但是与主系血缘已远,只是个不相干的闲人。没有什么实质好处,只不过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就一起过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为命……”

    “这个人有妹妹啊?”

    “就像你有老爹一样,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啊!”白飞轻笑道:“他们从小家境就不好,父母过世以后更糟,不过城里的神职人员看他们兄妹做事俐落,手脚干净,收留他们在神庙里打杂,还让他们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争气,入学以后一直拿到奖学金,每一笔钱他们都小心存起来,希望以后用来建立事业,证明他们出身不好的孩子,将来一样能扬眉吐气。因为这样,所以平常很穷,偶然吃块糖都高兴个半天,他小妹最爱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进嘴里都乐个半天,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你一样,脸上有个酒窝,很可爱。”

    没听出话里的玄机,爱菱听得很感兴趣,“这个人的妹妹很像我吗?”

    “轮廓是满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样,喜欢创造性的东西,只不过你是爱拼机械,她是爱种些花花草草。”白飞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是因为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种古久的回忆,“她特别喜欢种花,把每朵花都当作宝贝,每次花谢了,都要大哭一场,有一次一个同学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都不肯睡,一直闹着哥哥让花再长出来………”

    “嗯,听起来,像是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喔!”爱菱笑道:“等到这次寻宝结束以后,白飞哥你带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见见那女孩喔。”

    “应该见得到吧………如果墓碑还在那里的话!”

    咦?

    惊讶间,白飞的声音继续传来,尽管平静,却听得出强力压抑后的不自然。由于是背着身子,看不见脸部表情,但从背部的轻微颤动,不难想像他此刻的面容。

    看到这一幕,再迟钝的人也会有反应,爱菱晓得故事不单纯了。

    “小妹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那个人当医生,就是想学好医术后不用求人,亲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飞道:“他十七岁那年,神官们把他推荐给王都的总部,送他到稷下学宫深造。

    这是千中选一的难得机会,他高兴得不得了,只要能从稷下毕业,他就是第一流的医生,可以帮小妹治病了。“

    话语突然停顿,爱菱的心紧绷得快要跳出来了,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定是重点。

    “那时候,小妹的身体还算稳定,又有那么多的僧侣、神官照顾,不会有问题。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课程,凭他的资质与苦读,他三年内就可以学成,为了她好,结果,他不顾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学艺。”

    说到这,压抑的堤防终于溃决,风雨声中,白飞的情感倾泻而出。

    “结果事实是他错了,在他离开快满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们的紧急通知,小妹的病突然转重,而且为了不耽误他,前几个月一直隐瞒,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他得到消息后用最快速度赶了回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那天晚上,外头的雨就下得像现在一样大,雨点拼命打在窗台上,而他可爱善良的小妹,她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石台子上……”

    高亢声调,配合着洞外轰雷霹雳、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着人心;而在这段话之后,男子陷入了沉默。

    异样的沉重气氛,爱菱说不出话来,她不太清楚自己该在这种环境中,说些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感觉起来,沉浸在回忆里的当事人,完全进入了一个专属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外人触碰的。

    电光惊绽,一瞬间,爱菱隐约看见白飞的半边脸庞。那表情、那眼神,甚至连脸部的轮廓,都带着让人心悸的深沉哀伤。

    “他看着小妹,心里在想,如果他早点回来,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着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她孤伶伶独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飞道:“后来,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为了想帮小妹医病吗?还是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让他出人头地,不用再依赖他人而活,可以让他扬眉吐气,再也不必过那种见鬼的穷日子,因为这样,他遭到了报应,代价就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

    故事完了吗?白飞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须说出口的部份,直接冲击爱菱的心灵。

    而洞内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爱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鼓起勇气,走近白飞。

    “白飞哥!”

    “嗯。”

    “我觉得,事情会这个样子……我是说,你妹妹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不能说是你的责任。”

    “你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学着平时看过的一些戏剧对白,尽力去安慰面前这个男人,而一面说话,她的手也搭上白飞肩头。

    白飞回头了。

    而他这刻脸上的表情,则成为爱菱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张精心炮制的鬼脸!

    “哇~~~!!”

    打死都没想到会看到这种东西,爱菱尖声惨叫,吓得连往后退,立刻跌成仰八叉。

    而刺耳的狂笑立刻回响在耳际。

    “哇哈哈哈,你是这个故事第六百七十三个受骗者。”扶着石壁,白飞捧腹大笑,“你刚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装动作装得那么辛苦,唉!怎么,你还真的以为我有妹妹,故事里的人是在说我吗?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而愉悦之至,与刚才的的悲怆神情判若两人,爱菱呆了片刻,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又羞又气。

    “你刚刚说的全都是骗我的!”

    “那当然,像我长得那么英俊,当医生岂不是好浪费,要当也去当演员,专门骗你这种看戏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泪从眼角淌下,如果是刚才,爱菱一定以为他伤心而落泪,可是现在,白疑也知道那是什么眼泪。

    “你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刚才真的为你好伤心呢!”爱菱羞愤交加,奋力举起脚边的石块,就往白飞砸去。

    “唉唷!别气别气。”白飞躲过石块,笑道:“别这样嘛,我是伤者,要保持愉快心情伤才好得快,捉弄你一下也没什么啊,而且,我已经想出对付敌人的方法罗。”

    “真的?”爱菱止住追打动作,等候白飞的下句话。

    白飞一脚将木马拨立,动作干净俐落,全然没有受伤势影响,“我伤势已愈,普通的小角色还不放在心上。我刚刚看过了,这木马还能动,你等会儿坐上它,往城里的方向冲,敌人如果看到你就会追出来,以这东西的速度,他们一时之间追不上你的,而我会跟在你后头,趁着他们被诱出来的机会,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

    爱菱看看白飞,腰间的绷带上仅有淡淡红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飞的回复咒文像他说得那么有效,里面应该也长出新肉,和人动手自然没问题。那么他的计画呢?嗯,被人当成诱饵,好像有点危险。

    看穿爱菱心意,白飞笑道:“不然倒过来,我骑木马当诱饵,你负责把追我的敌人通通解决。”

    呃!看来自己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爱菱凑近头去,再看看白飞伤口,哪知才一*近,给白飞悄悄弹出尘屑扑在脸上,立刻就泪眼汪汪。

    “哇!你又在恶作剧。”

    “哈哈哈,笨就是笨!”

    两人打闹成一团。

    对于白飞的故事,爱菱仍有些许无法释怀,几天后,她找个机会问韩特,“白飞哥以前想要当医生吗?”

    而韩特先是惊讶一阵,立刻爆出大笑。

    “什么?他对你说了那个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个版本?”韩特大笑道:“那是我和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轻,就说妹妹;比我们年纪大,故事就说姊姊。如果外头天气好,就说死时是大晴天,天气不好就说下大雨,*我们两个的精湛演技,当年不知风靡多少女性,咦?他对你说这玩意儿干嘛?他想泡你?不会吧,这小子一向对美人很有品味的,怎么会突然恋童起来了,古怪!我找他问问去。”

    这个毫无浪漫情怀可言的回答,彻底让爱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倚着石壁调息养神,白飞看着爱菱,她正对着火光,神情专注地调整木马,预备进行自己的计画。

    “咳!”

    一声咳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飞用手捂住嘴巴。

    “白飞哥,有事吗?”

    “没有,你继续吧!”

    摊开手掌,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却是参杂青紫的诡异红色。

第十一章:魔道炼狱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

    韩特由牌楼上跃下,追踪目标的形迹,在几排屋顶上飞奔。

    打从希尔恩城开始,自己这一行人就一直受到跟踪、监视,但在刚刚的一阵奔走中,韩特赫然发现,所有跟踪监视的大雪山门人,消失得不见踪影,可见事态已经有了重大变化。

    所以眼前跟到的这个线索,计决不能有失。

    他以奖金猎人为业,你追我跑的情形是家常便饭,对于轻功、背后掷物伤人之类的本事也是大有心得。以轻功造诣而言,虽然及不上他手中快剑,但亦是不弱。

    此处是城里贫户所群居,皆是木造屋房,韩特将真气一转,运起独门秘诀,脚下就如冰上溜行,在相邻的一排木板屋顶上轻飘飘地滑过,半点声息都没有。

    然而,这次的目标也非庸手,眼看双方距离已拉近,而对方仍无所觉,韩特心中一喜,预计在巷子尾端可以追上目标。哪知巷子一尽,那人往左一转,突然间身形幻化,几道黑影同时往四面八方散去,而当眼前再回复清晰,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妈的,有一套。”韩特肚里暗骂,从屋顶上翻身落地,只见周围几样斗笠、衣服之类的散落在地上。那是对方适才奔走于巷内时,顺手由周围拿的,目的就是为了施展这样的障眼法。

    既然是障眼法,对方当然也还藏匿在这附近,这种技法,好熟悉啊……

    叮!叮!两声,却是韩特提起配剑,连鞘格飞了分左右袭来的两枚飞针,再往背后撩去,招架敌人猝起的突袭。显然,敌人与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时间与耐性打持久战。

    招式未发,韩特一惊,对方的掌劲居然比预估中早到!

    要知寻常高手决战,任何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而彼此间的距离更是关键所在,一个估量不好,下一刻便已落败身亡。他刚才以背后响起的风声,估算双方距离,哪知对方竟能以某种特殊手法,中途加速,令得招式骤快,比原先早到数秒。

    高手过招,容不得分毫差错,换做一般好手,这一下已给了结性命。但韩特应变奇速,立刻鼓劲剑身,令剑鞘受激飞出,与敌招相撞,而他本人趁机转身,第一时间劈下手中之剑,连环攻击,反要攻敌人个措手不及。

    蓬!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见剑鞘飞来,已知韩特变招之法,也不眷恋,立即飘身后退,衬着一袭黑袍飘扬,身法如鬼似魅,虚缈得让人不敢置信,待得长剑劈空、剑鞘坠地,人已立在一丈之外,转身便走。

    “等一下,请留步!”匆匆一瞥,韩特已经认出,对方就是那日沙尔柱市酒吧中遇见的黑袍女郎,当时她给大雪山门人追杀,被叫做叛徒,而刚才交手,她的身法、招数,都带有大雪山家数,自然与此渊源极深,说不定能向她查问点情报。

    另外,而此地一非大城,二无主要干道,会在此见着,偶遇的可能性太低,谁也不敢保证她不是为己而来,先扣下来问问再说。

    眼见对方并无止步之意,韩特告了声“得罪”后,挥剑追截,黑袍女郎冷哼一声避过,还了一掌,双方就此动起手来。

    连拆几招,黑袍女郎始终没用兵器,并且右手一直收在袖内,似有隐疾,仅是单纯地以左手拆招还击。照理说,拿了兵器的占便宜,韩特本应大占上风才是,但这时巷内交手,腾挪空间狭小,对于大开大阖的快剑反而不利,而黑袍女郎招数变幻,诡秘莫测,时出奇招,将近身短打的长处发挥尽致,连续几下重手,反令韩特应付维艰。

    哗啦!

    一声脆响,却是韩特一招使得老了,波及旁边木桶,把桶子剖成两半,而他心念一动,索性劲灌剑上,大力劈斩,仗着重剑巨威,周遭房板器物多是木造,稍微带着便毁得干净。

    这一来局面又是不同,韩特大劈大剁,威力惊人,黑袍女郎不敢硬接,全凭小巧身法在剑招间闪避,处了下风。

    “在下只想问个几句,不欲伤人,我数一二三,一起停手。”占了优势,韩特提出停战要求,自己目的是寻人问话,不是没事找人动手厮杀,在此交手更是不智,还是早点罢战为宜。

    “一、二、三!”

    “哼!”

    当韩特收招之际,黑袍女郎冷笑一声,抬起手,一指点在剑上;而韩特只觉一道奇冷寒劲沿着剑刃,瞬间摧破护体真气,直入经脉,沿途血液为之僵凝;韩特大惊失色,连忙鼓起最强内力,要在寒劲入侵主要脉络之前将之驱出。

    他是有料到,收招之后对方可能还会动手,却料不到会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古怪的是,以自己见闻,虽非尽知一切,但江湖上的著名武学也多有耳闻甚至亲身体验,只是,却从没听过这门古怪指劲,而这指劲虽是奇寒彻骨,偏走阴柔,但劲力之浑厚却非普通阴毒武学可比,必然大有来头。

    总算,对方并未真心出手,指劲一发即收,让韩特顺利驱除,饶是如此,背后也已冷汗涔涔,当下连退数步,拉开距离,以防止对手再有异动。

    “这是对你在大街上随便拦人的惩罚。”黑袍女郎冷冷地说道,声音一如那晚,低沉而有磁性。她瞧了韩特两眼,“想找你朋友,等会儿躲在一边”,说着脚下一点,整个人羽毛似的飘上了屋顶。

    “好好保管黄金像,我会再来找你。”

    “什么?”

    没听懂黑袍女郎的话,韩特颇感讶异,只见她撮唇尖啸,短短一声,音色急促凄厉,远远传出,跟着便飞身往南急走。两人这一轮交手,本就已惊动四周,再这么刻意一啸,更是八方皆闻,而也就在她发啸的同时,不远处的屋子忽然有了动静,有人隔着窗子窥视外头。

    “是什么人在呼哨……”

    “!!!”

    “是第一目标!”

    接下来就是一阵骚动,下一刻,将近三十名的蒙面黑衣人,自周围几处地方窜上屋顶,一起往南方追去,速度不慢,几下就消失在远方屋檐后了。

    而这一切,全给躲在某处檐角下的韩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这些人所出来的藏身点,这一下,他可什么都晓得了。

    “老友,你可千万别出事,我马上就搞定过来找你。”安静地移动,往其中一地赶去,韩特祈求朋友平安,而同时……

    “嘿!有趣的女人,最近还会再见到吗?”

    和爱菱一起步出洞穴,外头雨势出奇地开始减小,白飞扶爱菱骑上木马,计算往城里的方向,当一切妥当之后,他给爱菱一个鼓励的微笑。

    “加油罗,小爱菱,诱敌的工作是很重要的。”白飞微笑道:“你不是常常想有所表现吗?这就是好机会了,好好表现吧!”

    “真的没问题吗?”爱菱道:“你在后头一定要盯紧我啊,不然……不然……”

    “放心啦!不会有人能伤到你的,就怕你自己摔下马给弄伤。等会儿你搂住木马颈子,什么也别想;千万别回头,也千万别转向,就直直往前冲,等到你再睁开眼睛,一切都没事了。”

    爱菱半信半疑,但仍在白飞鼓励下,搂住马颈,机括一开,人马化做一道棕影,转瞬间便奔出老远。

    在她身后,本应以最快身法追随而去的白飞,却还默默站着不动;而原来因为伤势痊愈大半而红润的脸色,此刻竟泛起一层灰败色泽,连呼吸也粗浊了下来。

    “唉!这趟结束以后,应该多花点时间研究解毒的!”再次把真气盘运体内一周,白飞喃喃说着。

    在早先的全力催愈下,腰间所受的剑伤、出血,都已经勉强镇住,恢复活动能力。但是,因为要求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战力,体内蚀骨散的毒性,只是强行以内力镇住,时间一长,便逐步侵蚀筋骨,败坏气血,对自己更加不利。

    “不过如果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的话,那也就划得来了。”

    “争取你自己先上路的时间吗?唔嘿嘿嘿!”

    熟悉的刺耳尖笑与嘲讽话语来自背后,白飞毫无讶色,如果是韩特遇着的那名黑衣女子,那还有话说:其余像这种程度的潜行匿踪,是瞒不了自己这个在恶魔岛上特别钻研此道的行家的。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帮小爱菱争取上路的时间。至于你说的那条路吗?不用担心,说不定你马上就要上去了呢!”淡淡地丢出辛辣讽刺,白飞转过身,对着背后的魂天官,动作谨慎而不露空隙,不给敌人任何偷袭机会。

    后方,魂天官半个身体犹在土里,这一次的他,身材极矮,露出土面的上半身看来就像个圆滚滚的冬瓜,十分滑稽可笑。

    “呵,樵夫之后是鼹鼠吗?很合你背后捅人刀子的形象啊!”白飞自然也清楚,这副模样铁定不是魂天官的本体,而是不晓得哪个被夺了身体的倒楣鬼。麻烦的是,一会儿动手时就算自己把这具身体劈了,甚至再劈个十具八具,也只不过是让魂天官多换具身体而已。

    这家伙果如他所言的,能将灵魂任意转换身体,那么除非有办法克制这项能力,否则杀他再多次都是多余,白费力气。只是,这力气自己如今又不能不费。

    白飞掣开光剑,蓝白色光柱立即由剑柄透出,却因为持剑者元气不足,忽明忽灭,极不稳定。

    “你想用这玩具来干嘛?杀我吗?唔嘿嘿嘿!”有恃无恐,魂天官的笑声一如前次那般阴沉。

    有法就有破。在稷下所受的教育、恶魔岛上的经验,令白飞坚信,魂天官的移魂术法,必定在某处有着极重大的缺陷,否则这种能力如此厉害,他凭这便可于大陆上独霸一方,又怎么会屈就于大雪山,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杀手。

    如果找到了破解方法,白飞发誓要这家伙用命来为他的难听笑声负责,不过,目前还不可能,所以仅能用最笨的方法来应付。

    刷刷两下,光剑荡出两道光虹,分左右向魂天官合拢,使的是白鹿洞入门十二技之一的知礼剑,招式简单明了,正适合现下因为蚀骨散而筋骨乏力的手腕。

    魂天官见机甚快,挥掌溅起沙土一阻,整个人趁势缩钻进地底,潜地逃命。

    “哪里走!”白飞见他始终没整个人离开地面,早知他有此一着,出剑时手中暗扣钢珠,见状立即掷出,只听得魂天官闷哼一声,左肩骨半碎,忍痛遁进地底。

    “鼹鼠胖子,别逃。”白飞计算敌人地底潜行路线,仗剑直追。

    出洞前,他曾对爱菱说过,这是诱敌战;话是没错,却只说了一半,而且诱饵用的也不是爱菱,而是自己。他估计,以自己的修为,武法齐施,要将身上伤患痊愈,回复十成战力,没有两天半绝对不行。而这样长的时间,已足够让许多危险变数发生,特别是身边还有一个不能拿来冒险的小爱菱。

    当然这段时间里,韩特有九成机会循线找来,但在不明白魂天官的特殊能力时,他被偷袭受伤的机率也颇高,要是两个主要战力一起受了伤,而大雪山又再有高手来到,那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宁愿让毒素侵入筋骨,延长疗伤时间,却回复一定战力,再来,最低限度也要把爱菱送回韩特身边,告知魂天官的真面目。当然这计画不能让爱菱知道,所以编个善意谎言把少女骗过,让她全心全意赶回去。

    就大雪山一方而言,趁强力敌人带伤时将他解决,绝对比追杀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女孩重要;加上木马的快速,只要大雪山主力被自己引来,爱菱便可以一路顺风地回去。而自己也非无一拼之力,魂天官的武功不强,便是自己有伤在身也稳操胜卷,如果把时间拖得长些,又无别的大雪山高手出现,只要能拖到韩特来援,那就大势定矣。甚至说得极端一点,一旦少了爱菱这包袱,便是猛然出狠招干掉魂天官,自己全力飞奔回城,这也不是不行的。

    白飞一面截追,手里钢珠一面往地底射去,虽是劲力不如平时,仍足以破地伤人。却见地面在轻微隆起痕迹之上,不时有鲜血往上喷出,随着地痕拖了长长一道,显示地下魂天官伤势不轻。

    由于怕真的杀了魂天官,又让他有机会转明为暗,变化形体,白飞鼓催专门用以强化脑域、提升推算能力的白家神功,对着快速移动中的目标,仍能控制好钢珠不伤要害;但眼见魂天官毫无战意,只是死命地往前冲,心里也知不好,自己必是给敌人往某种陷阱引去,只是此时双方互相牵制,不追也是不成。

    就这么一追一逃,在盏茶时间追逐后,一幕景物渐渐在眼睛里清晰了起来。

    “要引我去的,是那里吗?”

    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苍郁树林,乍看之下没瞧到尽头,但肯定是面积甚广,而这样大的树林,的确是很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能再让他走下去!”白飞心念一动,奋起手上内力,将光剑灌劲掷向地下,要将魂天官轰出。

    “蓬哗”一声,魂天官终于破土而出,周身血淋淋的,四肢还有不少处直接给钢珠射得洞穿,瞧来十分可怖,而他头也不回,撑着伤残身体竭力往树林跑去。

    “放弃吧!你跑不了了。”实在佩服敌人的忍痛功夫与斗志,白飞真气一提,纵身跃在魂天官身前,将人截住,反身出指想点他穴道,却给魂天官一个倒栽葱狼狈避过。

    幸运只得一次,近距离之下,白飞再次出手,擒拿手已拿住魂天官肩头,身高悬殊下,立刻将他按得不能动弹,劲力再一透,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即便能将他毙于掌下。自然,这样的话也就前功尽弃了。

    一轮奔跑,血行加速,血中毒素也加倍蔓延,白飞脑中微晕,极力提气凝神,口中敷衍道:“对啦!这样喘口气不是很好吗?你伤我也累,大家坐下来休息一下如何?”照正常状况,敌人现在已是半死不活,可偏偏对着这古怪家伙,越是伤重越是大意不得。

    双方身高差距太大,看不清表情,魂天官二话不说,张口便要咬断舌头,白飞虽说扣住他脉门,又哪敢当真发劲,所幸这着也在预料中,左手一动便卸脱了魂天官下巴,此时,按在他肩头的右手忽觉异动!

    “糟糕!”心里叫糟,白飞狂催真气,于千钧一发之际斜后飞退,跃至半空,而脚下巨响一声,火焰冲天中,惨叫震耳,魂天官已给藏在体内的炸药炸得粉身碎骨。

    白飞一点都没有怜悯敌人壮烈死亡的感觉,反正他换副身体立刻就回来,说不定还更俊俏些,对战起来不会让自己恶心。倒是自己的处境堪虑,这一下飞退,身法是飘逸美观,可人却跃到了树林上空,便是想退也来不及,铁定要被请入瓮了。

    没奈何,当真气一泄,白飞笔直落入林中。这边,骑着三角木马的少女,在山野间急奔。*着求生潜力的发挥,以及这些日子的骑马练习,于体力、臂力大有好处,爱菱任着木马上下疯狂颠簸,却坐得四平八稳,身体随着起伏卸力,距离城市也越来越近。

    “太好了,诱敌成功!”想到自己终于能圆满完成任务,少女心中满是欢喜。原本还以为这任务很困难,没想到这么简单,路上好像是有人打算拦截,但木马的高速让他们计算错误,猛地闯过之后,又哪里追得上。而那些人,想必也已经被殿后的白飞哥解决了吧!

    念及此事,爱菱觉得有点奇怪,路上她也偷偷回头看过几次,都没看到白飞的形迹,当时只以为他匿藏在后不便出声,但现在前方建筑已清晰可望,进城在即,为什么他还不现身呢?

    再回头呼叫了几次,除了耳边风声,全无半点回应,一个惊悸的想法掠过心头,爱菱感到不对,想要回头。

    “赤伯伯说,转向是拉马尾还是扯右耳啊!算了,没时间了,两边都试试看吧。”

    两个动作齐作,一阵激烈磨擦之后,木马冒着烟火掉头回奔。扯右耳是转向没错,那拉马尾呢?

    是加速!

    糟糕的是她还拉到底了!

    于是,在白飞与魂天官都没料到的情形下,一个不怎么*得住的友军飞快来援了!

    往树林里坠下,白飞伸手腰畔抽剑,这才发现平时习惯插在腰间的光剑,已于刚才掷剑出手时,留在林外。不由得暗叫一声苦,现下手无寸铁了,真正是糗大了。

    没法可想,只得鼓劲护住周身要害,采取较安全的姿势,在连续踏断几根树枝卸力后,安然落地。脚踏着实处,白飞舞动双掌,护身兼清出视野,既已身陷林中,便不急着出去,还是先看清楚情况,免得猝遭暗算。

    藏身在树后,白飞调匀气息,隐蔽自身的踪迹,缓慢而谨慎地观察林中一切。

    调息之余,白飞已运起白字世家六艺绝学之一的无相诀,扫瞄周围动静。白家六艺,是当年处于全盛期的白家祖先所创,其中的无相诀,道理非常玄妙,是凭着修习者的六识思感,去洞察施展范围内所想了解的一切,最高段的“武中无相”,号称具有与魔族太上天魔同等的灵觉,无论天下间任何绝学,在其之前都无所遁形,在瞬间理解、破解。

    白飞并不是嫡系子孙,但由于曾入雷因斯研究院求学,因而以优异宗亲的身份,获准传授六艺中两艺的部份口诀,恃之防身。其中,修习无相诀便让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计算能力,与匪夷所思的思感灵觉。

    现在,他便以这能力在探索八方。

    树林里,所有生物都有着不同的气息,饶是同属同种,亦无两同。以自己如今的等级,虽然可以凭着生物的气息来判断一点事,但毕竟能力不足,所知有限。可是,如果配合无相诀来使用,就可以拥有远比自己应有更强大的洞察力,让林子里发生的所有事,自己无所不知。

    思感缓缓扫过,白飞肯定,树林里生物虽多,但在自己扫瞄过的一里多范围内,除了自己,并没有第二道人气。换言之,并没有如先前预料一般,有人在此埋伏。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埋伏。

    “唔!那鼹鼠胖子会搞什么鬼?”不知道魂天官的真面目是什么,白飞擅自替敌手取了个不雅绰号。

    “唔嘿嘿嘿!白飞,这次我看你怎么逃得掉?”

    阴沉而张狂的笑声,再次响起,在林内到处引起回音。白飞忍住想叹息的冲动,静静地*着树木不动,依照林木茂密的程度来算,只要自己藏得够好,敌人想找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是,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啊!自己还是首次见到这么耐打的敌人,虽说他表现出来的斗志,在剧烈痛楚下坚持忍着把敌人引进陷阱的毅力,确实令人佩服,但此刻白飞脑中唯一意念,就是把魂天官联想成某种家庭害虫。

    “白飞,你以为不出声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废话,你要是找得到?哪用得着喷那么多口水?”白飞心底暗骂,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树林里应该没有其他的人啊!

    “魂天官是我艺成之后的代号,但我在武炼修行时还有另一个代号,你不知道吧!”

    “我管你叫阿猫还是阿狗,关我什么事。”一面在心里回骂,白飞思考着刚才的想法,如果说树林里头没有其他人,那就是说,魂天官的附身不限于人体罗!

    “嘿嘿,我的另一个代号是,兽天官!”

    “不妙!”警讯乍起,白飞连忙换位,两条墨黑色小蛇恰好扑在他适才所立之处,动作疾若星火,要不是闪避得快,已经被蛇牙咬中了。

    墨蛇在树上一顿,盘屈身体,立即转向射来,动作灵活迅捷,白飞不慌不忙,随手折下一截树枝作剑使,横臂挥出,将小蛇击落。

    “啧,没想到还有这招。”白飞嘴里抱怨,手中舞动树枝护身,此时上方传来声响,有生物从上投掷树果攻击。

    闪避之余斜眼上望,却是几只猴子在那里拍掌唧唧叫好,跟着自己的动作跃至别棵树上,持续攻击。它们掷得高兴,自己可大大不好,才想找地方暂避,只闻前方兽吼低咆,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出现在黑暗里,竟是一头花豹闻味而来,而稍一迟疑,右边也给一头豹子堵死,两头动物口中低呜,嗜血的目光盯住自己身上每一寸肉。

    “别这样,我并不好吃啊!”情知状况险恶,白飞仍维持家族优雅信条中的从容,“唉呀,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对不起动物的事吗?”

    武炼位处大陆西南,境内偏多蛮荒森林,这魂天官在那处修练,除了移魂之外,居然还学了这手驱赶野兽的本事。唉!如果不是处身这种情况,自己其实是很乐意与动物们亲近的啊。

    “唔嘿嘿嘿!白飞,我从昨夜起便召集群兽,现在这林子里聚集了方圆数百里之内的野兽,你好好享受吧!”

    “你如果不当杀手,大可改行当猎户,保证不会饿肚子。”冷冷回撂一句,白飞心下揣揣,了解敌人并非虚言,空气中弥漫了兽类独有的腥味,当风声带来远近声音,猿鸣、虎啸、豹咆、狼嗥、蛇嘶……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的动物潜伏在四周,声势骇人之至,魂天官没有说错,他的确已经方圆数百里的动物集中在这林子。

    纵是平时十足状态,面对这情形也是十分棘手,何况现在。自己就算大发神威,杀狮毙虎,又能杀得了多少?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把爱菱留在身边,不然真是半点生机也没有了。

    微微出神,脚下忽地一凉,却是一头蟒蛇悄没声息地爬过来,缠着脚就要往上爬,白飞大惊,趁着蟒蛇尚未缠紧,鸳鸯连环足连踢甩开,同时飞身上树想要暂避攻击,哪知人才跃高,手还没攀上树干,树上两只猴子奋不顾身地扑在他身上,将他撞下去。

    下头的豹子同时抢上,对着头脸张口嘶咬,蟒蛇也缠过来,箍紧身体,要将他勒杀,连身上猴子也是又抓又咬,护身硬功本就不是白飞拿手项目,真的挨实了这几下,不死也得重伤。总算反应灵敏,在掉地同时抢先伸手,抵住两头豹子脑袋,解决破喉危机,手肘运上巧劲,将猴子送进蟒蛇身旁,给勒得呱呱惨叫。

    花豹的灼热气息不时喷在颈边,白飞竭力抵住。看看两头豹子,绿色的兽瞳转为火红,喷出的气息也热得异常,显然这些野兽受到的控制力非常强大,让它们以杀死自己为第一目标,无视其他,否则不是早就自相厮杀成一片。

    脚底猛然发力,将一头花豹从肚子踹向另外一头,当两头豹子滚跌作一堆,赶忙起身奔跑,想先逃出这个吃人树林,哪知立刻又给四头野狼挡住。

    就这样,白飞空手血战群兽,情况的激烈,较诸日前与大雪山杀手的缠斗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兽从每一个树丛、角落,络绎不绝地窜出。别看猛兽以外的生物没有杀伤力,便算是麋鹿,给它从背后踢上一下,也够让人疼得眼冒金星。

    战情激烈,白飞一身雪衣上全染满了鲜血;近距离与兽缠斗,什么上乘武功都不管用,而白飞也无法再维持优雅风范,狂提一身功力,拳脚翻飞,掌劈野狼,左脚一起,将一头花额虎远远踢飞,好不容易喘口气,身上一紧,又给一条巨蟒盘腰缠住,只得在鼓劲狂震时,混参巧劲滑开。

    披头散发,呼喝连连,白飞豁尽每一分力量轰杀群兽,每屠杀一头,身上也就不可免地多了数道伤痕。发起狂的野兽,无疑比不怕死的杀手更不要命,战斗在大量鲜血中进行。酣斗中,最可怕的并不是虎豹这一类的凶恶猛兽,而是攀扶在树木上往下掉的蜘蛛、蚂蝗、蜈蚣……这些毒物,体积细小,最是难防,而一给咬中,毒素渗进体内,实无逊于遭到狼噬虎吻。

    战到后来,身体各处知觉都已麻木,纵然兽爪再身上撕过一道血痕,也是一无所觉,只是依照最直接的反应,击杀身边的动物。这副情景,令窥视在一旁的魂天官暗暗心惊,没想到除了大雪山之外,还有别的地方能培植出这种耐战人才,传闻西西科嘉岛是个犹胜大雪山的修罗场,这样看来果然不错。

    当战事撑到一刻钟后,饶是白飞斗志未竭,心律却不争气地剧烈痉挛起来,那正是内力、体力即将耗尽的前兆,只是虽至此绝境,白飞神智不乱,仍旧清明一片,连续三记重腿,把迫上来的蛇、狼踢翻几个筋斗,趁势后退喘息,连退十余步后,倚在一棵参天巨树底下,刚以为平安,哪知手脚蓦地一紧,古树的树藤就像有生命一样,将他四肢牢牢缠住。

    “不好!”料不到魂天官还有驱动植物的能力,白飞登处下风,正想运劲强扯断树藤,上方呜呜兽吼,一头身体硕大的巨猿由树顶跃下,目露凶光,一落地,便挥动两条巨臂,要把这棘手的人类拍扁成肉酱。

    手脚动弹不得,生死一线,白飞大喝一声,拼尽体内余力,一个头槌猛往巨猿脑袋上砸去。

    “呱呜~~~!”只听得巨猿尖声惨呜中,双方都是头破血流,而白飞一次拼到尽,弓起身体,又是一记头槌砸下,以硬碰硬;恐怖而残酷的场面上演,连续几下豁出性命的狠撞,热血飞溅,巨猿发出震天嚎叫,给连续头槌钉得脑浆迸流,重重身体后仰倒下。

    当巨猿倒地,几头狐狸、豺狼之类的小动物想要扑上捡便宜,却给白飞咬碎颈边树藤充作暗器,一一钉死在地,额头贯穿。

    之后,白飞满头满脸,都是稠浓红液,恶心可怖,而他凛冽的目光,夹带爆杀巨猿的威势,绝对冰冷地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地横扫一遍,百兽遭其神威所慑,原地低声咆叫,却无论后头魂天官怎样驱赶,都命之不动,只能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情形完全看在白飞眼底,饶是死战,身为白家人的训练,仍让他保有最冷静的头脑,来推算一切。从这情况看来,百兽无知,已经给自己唬住,魂天官若是能驱动,就不会这样两相对峙;倘若僵局要打破,那么一直藏匿在暗处的魂天官,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没有镜子看,但现在的仪表铁定是威武怕人,充满肃杀之气;只是,白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外表的十分之一光彩。酣战时还不觉得,现在难得静下来,所有累积的伤患都在呻吟。连续中毒、大量失血,加上各处轻重外伤,现在光是连站着都觉得万分吃力,疲惫得只想闭上眼好好一睡,倘若群兽不顾一切再次攻击,自己只有束手待毙,在一分钟之内便给野兽碎尸,死得不能再死。

    说起来还真该感谢这几道树藤,若不是手脚被绑住,撑着身体,此刻必是倒地不起了。

    悄悄运劲,右脚的树藤略有松动,有机会挣脱。直至此刻,白飞仍未放弃求生,甚至是求胜的念头。在他的推算中,自己并非是毫无胜算的,只要能诱出魂天官,面对面地再一战,那么,自己仍有机会赢得胜利……

    一会儿之后,大气里有着异样的波动,魂天官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姓白的,能在这里头撑到这时候,当今七大宗门的年轻子弟里头,你算是数一数二的人杰,白家任你闲置实在是错误啊!”赞许的话只说到这里,继而又是癫狂的大笑,“可惜你今天是死定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到大雪山来当学员一展你的长处吧!唔嘿嘿嘿!”

    其他的姑且不论,大雪山弟子对自己门派的向心力,还真是没话说!

    “和你这种没有美感的鼹鼠当同学,我的美学神经会受不了的。”急忙运气镇伤调息,白飞咕嚷着,心里却为之一喜,这声音是从不远处逐步*近,魂天官要亲自出手做出最后一击了。

    能以人声发话,咬字无差,那他附体的动物便不难猜到。鹦鹉?九官鸟?猴子?人猿?

    选择虽多,但从攻击力强的着眼点考量,应该是刚刚那头巨猿一样的猴类吧。

    有些期待敌人会以何种面目出现,白飞调息疗伤之余,更偷偷弄松了缚住右脚的树藤。

    下一刻,就在白飞身前,土地忽然没预兆地崩散,一个硕大物体窜了出来,奇异声势,惊得四周百兽往后连退。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一头巨鼠!”

    没有错,窜出地面的,是一尾不折不扣的大老鼠。野狼般的大小,长长的尾巴,前爪、门牙上都戴了钢套,除了锋利的锯齿外,更理所当然地发着淬毒后的蓝光,诡异的外表,通告着所有生物,这是一头有着强大杀伤力的鼠类啊!

    “没理由啊!老鼠的发声器官与人类……算了,和一个不正常生物讨论正常学理,只会是我的错。”白飞叹息道:“你选的动物还真没有美感可言啊!不过也对,和阁下很配,同样是鼹鼠作为。”

    巨鼠张嘴发出魂天官的古怪声音,瞧来更是滑稽可笑兼而有之。“唔嘿嘿嘿,等一下杀了你之后,我会砍下你的头,送回大雪山供奉,这是我们对优秀目标物的尊敬。”

    如果是韩特在此,或是某个正率领四十大盗在自由都市北区作案的男子,听到这话,大概会反唇相讥“又不是你自己的实力,卑鄙小人,有什么好夸耀的”。但是白飞有着不同感受,无疑魂天官的武功不强,手段也绝不光明正大,但他也是一个尽职的好杀手,用心去设计自己的长处,然后做出各种配合,拼命把自己升到可能升到的强,也许他不算高手,却能因此而杀掉远比他强的高手,这样的他,又有谁能说是错的呢?

    更重要的是,白飞从这样的行为里,感受到一份美的存在,这让他对敌人产生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受。当然,用他挚友韩特的话来讲,这就是白家人血统里最不可救药的一面。

    不过,敬佩对手是一回事,可没有理由就因为这样而把命奉上。盯住魂天官的每一个动作,白飞筹画着仅有一次机会的反击。

    魂天官的巨鼠躯体慢慢移了过来,在这种情形下,让人出奇地感受到老鼠的压迫感。从角度来看,他的意图很明显,是想跃起来,凭着口中淬毒钢牙,攻击白飞颈部;以钢牙的锋利,一口把头咬掉,这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白飞闭目不言,嘴角一阵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前进中的魂天官顿觉一股异样波动,在空气中流动,心里大大不安,立即脚下加快速度。

    在魂天官没有新命令之前,百兽俱在十尺以外围观。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当距离来到最近,魂天官看准角度,猛地跃起。

    嘶啦!

    爆裂一声,白飞右脚迸断树藤,往上一踢,右手树藤碎裂中,白飞右掌疾出,一记手印结实打在魂天官胸口。魂天官不意有此突变,虽然立刻还了一爪,令白飞胸口鲜血淋漓,右手伤几见骨,却阻不住右腿的第二招攻势,给他一腿踢在鼠颈。

    砰!

    击中鼠头,白飞大喜,刚要忍痛发劲,腰侧忽然一阵酸麻,压制住的蚀骨毒素恰于此时发作,大口鲜血喷出同时,腿上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仅是擦过了事。

    魂天官站立不稳,往后摔倒,兽群失去心灵控制,又感受到某种威胁,轰然一下,四散奔逃,但见周遭万兽奔腾,树木倒散,没一下功夫,百尺之内的兽类跑得干干净净,林子里顿成死寂。

    不久,巨鼠从地上翻身立起,魂天官的声音再次出现。“嘿!好可惜啊!如果你不是太拘泥用手的习惯,先浪费一脚解脱手臂,而把全力一腿集中攻我头部,杀掉这头老鼠身体,至少还可以拖点时间,现在,嘿嘿,你到底是输了这一场。”

    毒发与最后一击,耗光了白飞仅余的体力,令他只能瘫*在树上,哑着嗓子回答:“不,我才是最后赢家。”

    话声一落,空间里响起一种像是琴弦迸断的声音,巨鼠颈部为之爆裂,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得老高。刚才那一腿虽已无力,但这绝顶聪明的男子,对招数的运用也是绝顶巧妙,竟将一分残力灌入,待得时间一长,立刻爆裂动脉。

    魂天官连忙止血,但鼠身终非人体,充其量仅能减小出血,要说止血,又那里止得住。

    然而,有恃无恐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无聊的小动作,我只要换个身体不就成了吗?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动物来送你的终?狮子、蟒蛇,还是让森林里的毒沙虫活生生腐蚀掉……”

    声音突然一断,跟着便是怒吼,“姓白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已体力耗竭的白飞,听着魂天官惶恐的叫声,竟疲惫地低声笑起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浪费那一脚了吧?大雪山的资料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雷因斯当过神官,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也会一些基本的神圣封印法术。怎么样?你现在还能离开这个身体吗?”

    这个印法早就该用了,只是离开稷下太久,自己又非魔法师,早把使用方法忘得精光,为怕差错反伤己身,哪敢乱用。拼命时一举成功,这就算是老天垂怜了。只可惜,因为某个战术破绽,还是功亏一篑。

    充满不祥语调的问句,首次让魂天官对死亡产生恐惧。白飞的战术的确漂亮,先用法术封印住他的魂魄不能离体,再施以致命一击,便算是现在,只要血一直不停地流,放血都足以将敌人放死。然而,魂天官随即宁定下来,*着听过的些许魔法知识,他发现这战术有个破绽。

    “唔嘿嘿嘿!真是可惜,你说的这种封印,我在武炼也见识过。这种封印,只要施术人解咒或是自身死亡,封印就会解除。”魂天官狂笑道:“只要我杀了你,我就能在这身体毁坏以前转换身体,所以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我没说错吧!”

    最大的破绽已给敌人发现,白飞无话可说,如果一切能照计画,第二脚送掉魂天官鼠命,这个战术就不会有破绽,失去操控者的百兽也会散去,自己会成为胜利者。遗憾的是,任何计画都难免有算不到的变故……

    “说的没错,就如同你说的一样。”白飞颓然惨笑,“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既然你能驱使百兽,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调头大象过来,踩死我算了。”

    “大象?”魂天官愣然,想不到敌人有此一问,“嘿!那是你小子运气,要是方圆几百里内真有大象,你会活到这时候吗?”

    “没有大象?”难以理解,白飞对这问题甚为关心。

    “别想再转移我的注意力,现在任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

    白飞恍若未闻,只是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低语道:“没有么?那么……最后赢的还是我。”

    “死到临头还在说鬼话。”巨鼠连窜带冲,扑往白飞,他这次下定决心,不管敌人有什么反击手段,拼着受一击,也要在这身体毁灭前,杀掉这诡计百出的麻烦男人。

    双方距离再次拉近,而此时,后方树林隐约传来不明显的树木倒塌折断声……

    “以老鼠而言,你算是厉害的……”白飞低着头,喃喃自语。

    魂天官已扑至最近,树林里的异响也大声起来,恍若长空霹雳大作。

    “……不,甚至可以说你是这世上最危险的老鼠……”不知是镇定或是放弃,白飞头也不抬,只是说着难解的话语。

    魂天官惊觉不对,急转过身,眼前忽然一黑,一个强劲有力的马蹄,从天而降,正好踏在巨鼠面门。正是小爱菱在紧要关头赶到,木马的高速裂树毁物,无物不摧,一路惊得万兽窜走,待见得白飞命悬一线,少女吓得魂飞天外,猛然一扯马尾,木马腾空飞起,重重落下,将可怜的魂天官当场踏死,巨鼠成了一滩碎骨肉泥。

    白飞最后一句话恰于此时说出,“但那终究不过是一只老鼠的程度。”

    惊险的战局,还是由万物之灵取得最后胜利,白飞一如自己的预告,成了最终胜利者。

    但,他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木马踏死魂天官,其势未止,仍笔直往前冲去,白飞首当其冲,眼看就要与魂天官同一命运。

    爱菱大骇,慌乱中只记得赤先生曾说过,要是能驯服木马,木马就会停下。但驯服木马的条件是连续一十二时辰不坠马,就算自己做得到,现下又哪有这种闲功夫。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在脑里一闪,爱菱旁徨无计,只是两手死命勒住马颈,放声大叫。

    “木马~~停~~~停~~~~~”在最紧急的时刻,奇迹发生了。不知是仙得法歌大神显灵,亦或是连续几日骑木马训练让少女臂力大增,就在大叫声中,木头碎裂声响起,爱菱竟硬生生将木马颈部抱断,马头掉落。而木马在失去主要机括之后,嘎地一声停止动作,往右翻倒,背上的少女则是一头栽进了白飞怀里。

    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的白飞,在确定自己已远离死亡威胁后,抬起头来,对着地上稀烂的鼠尸轻笑,“你一直说我今天必死无疑,而我也一直相信我会是最后胜利者,比较起来,我的预言准多了啊!”

    不管敌人的素质如何?这场战斗将让白飞永难忘怀,决定好好记住这头鼹鼠。

    从紧张情绪里释放的少女,泪腺也同时运作,*在这满身血污却无损其气质的男子胸膛,放声大哭。

    同样的情形,有人因为危机过去,得以安心喘口气;却也有人正因为计画处处失利,而处于极端的懊恼中,这群不幸的人就是仍未撤离的大雪山学员群。

    他们目前仍然算是见习杀手的身份,虽然多数已经取得资格,将在回到大雪山后正式述职,以正职杀手的身份,开始累积江湖名声,但此刻,他们仍只是大雪山最低阶的学员。

    这次的任务,刚开始,仅是调集这一期的所有学员,去追杀一个目标,并夺取目标身上的某件物体,所有人都认为这很简单。然而,到后来一些内幕消息逐渐流传,众人才知道这件任务的难处,而事情发展到现在,更引来了三个棘手的不速之客,破坏了所有计画不说,还让总部为此派了正职的学长姊来处理事态,真是怎么想都没面子。

    在他们之中,更有一双姊妹,分外感到失意。就在沙尔柱市近郊,学员群总集结,发动总攻击,眼看就要将本来受伤不轻的第一目标截杀,夺取物件;却因为这两人的贪功,令围杀阵形有了破绽,让第一目标在连伤十数人后重伤逃逸,之后,第一目标将黄金像寄放给同夥,产生了新的敌人,而且还十分难对付,进而连累到整个团体。为了这点,她们姊妹这些天来,除了挨教官的纸上臭骂,更整日饱受同学们的白眼,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围杀行动中对她们放冷箭,想像得到,她们简直就变成过街老鼠了。

    现在,整件工作转交给正职的学长姊接手,所有任务已了的见习学员为免阻碍,全数撤回大雪山。想来回去之后,大夥儿挨教官们一顿狠刮,是免不了的,一念及此,见习学员的士气都很低落,对她们两人更是白眼有加。

    就像刚才,五名学员在屋内整理行囊,预备入夜后启程,忽然间上级学长专用的联络啸声急响,探头一窥,竟是第一目标出现。尽管明知这是引诱,但目标出现,学员们就得追去。她们两人也取出兵器,预备一起出击,哪知却给同伴推开,扔下一句“你们别来了,多了你们,我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于是,两人只好无奈地待在屋里。如果是第二目标三人中的那个女孩,看到她们的处境,必然很心有戚戚吧。

    “叩!叩!叩!”

    门口响起不该有的敲门,令姊妹俩心中一颤,纷纷持匕在手,占了屋里最有利的位置。

    那门,当然是没有人去开。

    敲门声骤止,姊妹二人提高警觉,这土屋建筑简陋,有门无窗,虽然出入口只得一个,但墙壁不牢,硬要突破并非难事。忽然上方哗啦一声,砖瓦刹那如雨齐下,里头还伴着一只原先放置屋外的石磨,闹得两人好不狼狈。

    惊觉敌人可能自上方突袭,两人本能地望向上方,这时又是一声哗啦,两扇木门给击开,一道人影迅若急电,闯进屋来,攻得两人不备,一手一个,全都给点了穴道。反脚踢起凳子一撞,将门阖上。

    “唉呀呀!有人敲门却不应门,你们真是没礼貌啊。亏我还想假扮送外卖的来混一下咧。”说话的自是韩特。有了前车之鉴,为防止人质立即自杀,韩特立即封住两人诸多穴道。

    他对女性的礼仪远不及好友白飞的十分之一,虽不至于大占手上便宜,但该点的地方也全无避讳,点了个结结实实。

    穴道点完,暂时不用担心人质暴毙。韩特抽剑出鞘,那是无数血泪换来的教训,防止有人远距离狙击人质,害得自己无话可问。回头一望两女,饶是在屋内,两女都是黑衣、黑头罩,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双眸子,标准夜行人打扮。

    “真有一套,你们都不嫌热啊。”韩特哈哈一笑,反正两女无法抵抗,一抬手便将两副头套揭下,“这样不是比较好吗?除了对自己长相没信心的人之外,没必要整天戴着这……

    咦?“

    头套之下,姊妹两人都是少女模样。看来老成些的是姊姊,棕发黑瞳;妹妹则是在希尔恩城见过的那一名,棕发蓝瞳,与那天易容过后的脸孔相比,依稀有些熟悉。两女虽不算绝色,但也是容颜姣好,五官清秀,唯独有些特异的,是她们的耳朵是像猫耳一般的竖耳。

    “真难得,原来大雪山也收武炼人作弟子啊!”

    武炼位于大陆西南,面积辽阔,本是境内三十六蛮族合组联邦,但由七百年前起,就臣服于艾尔铁诺,成为武炼特别行政区。其境内多是原野丛林、蛮荒大川,民风强悍,迳多非人类的种族居住。

    据文献记载,两千五百年前九州大战时期,魔族的各类兽兵动辄淫辱妇女,有部份生下混血儿,也就是外表带着野兽特徵的半兽人。当九州大战结束,这些半兽人不见容于人类世界,皆被逐往大陆西南方的蛮荒世界,又与当地土著成婚生子,孕育后代,连续千年累积后,武炼人丁大旺,而有所谓三十六蛮族之称。

    虽说是蛮族,但血统繁延至今,人类的血统早将兽系血统盖过,武炼蛮族的外表,也与一般人类无异,仅是有少许特徵不同而已。像这样的猫耳朵,就是其中特徵之一。

    “呵,奇怪,我记得武炼人应该很不喜欢往外跑的啊!”韩特摇头一笑,“算了,这不重要,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哼!我还没问,你们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吗?”

    无视于韩特略带威胁的口吻,二女一齐闭上眼睛,全不答话。大雪山的教育,低阶人员成为人质时,应该立即自杀,如果不行,也该保持沉默,无视无闻,不受敌人的挑拨。

    “开玩笑,给引到外头去的那票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哪有时间在这里胡混!”韩特将脸色一沉,正要施展在恶魔岛上练出的逼供手法,忽然屋顶上轰然一响,有人以金丝网之类的的东西,封住了顶上缺口。

    也就在金丝网封好屋顶破口的同时,整间土屋成了密闭空间,韩特顿觉脚下一沉,土地像滩浑不受力的烂泥,让自己缓缓陷入其中。

    “该死,这么快就给盯上了!”

    敌人的攻击自然不是区区下沉这么简单,韩特只感脚底微痛,立刻飞身拔起,落在旁边一只小凳上。检视脚板,两边鞋底已给腐蚀掉一个大洞,要不是退得快,脚底早已毁了。

    “出师不利,少爷我下回再来。”见着敌人有此一招,韩特不敢怠慢,抢着离开。一顿足,便往门口跃去,刚想以重手法破坏墙门闯出,一丝熟悉酸臭味窜进鼻端,韩特一惊,半空中硬生生止住去势,倒翻一个筋斗,落回原先的小凳上。

    这时室内景观已然大变,四面墙壁、屋顶、地面,全化做一种诡异的墨黑色,荡漾浓稠酸臭,缓缓腐蚀接触到的物件。室内仅有的几张凳子、小桌、木柜,都发出呲呲声响,冒着青烟,渐渐沉进地面,韩特脚下凳子因为重量加倍,下沉的也特别快速。

    “去你的,大雪山的杀手什么时候都成了魔导士了。”韩特咒骂出声,他的疑惑与白飞遇着魂天官时相同,这样的古怪杀技,怎么看都不像武功,自己行走江湖,也从没听说有哪个杀手以此法杀人,难道这是大雪山不为外人知的神秘武器?

    “王八蛋,这么爱吃,就让你吃个够。”一飞身,韩特夹手夺过二女紧握着的匕首,再一扬臂,匕首夹着劲风,分射向墙壁、地底。射往地面的那一柄立即给吞没无踪;设往墙壁那一柄,却是钉在墙上,让黑色壁面腐蚀掉金属剑刃,而剑柄落地,再给吞噬。

    “连这也吞得下?好,我就不信邪。”怒喝声中,韩特劲灌剑身,全力往墙上斩出。结果一无所获,感觉上就像砍在水底,长剑绕了半周后拔出,黑色壁面丝毫无损,但长剑也明耀如恒,没给蚀出半点伤痕。反而是韩特不得不藉力倒飞回凳,免得招数使老,身体接触到黑色壁面。

    “好剑……叽叽……真是好剑……等一下,我就用这剑斩下旧主人的头颅……”刺耳的怪笑,与魂天官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听得出来的,就是个男声。

    “你拿去把自己阉了还差不多!”韩特嘴边回骂,眼中凝神观察,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一处异状。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连脚下凳子都快被腐蚀到凳面了,而那两个女人仍直挺挺的站着,亦没有露出痛楚神色,这代表……

    “嘿!两块防毒垫子,委屈你们一下了。”韩特长笑一声,纵足将两女踢倒,跟着便老实不客气地踩在她们身上。如果是以骑士精神为信条的白飞,必然不会有如此薄待女性的举动。不过韩特是从来没这信仰的,了不起脚下施展轻功,尽量别把人压痛,这也就是了。

    见着韩特这反应,正在暗里窥视的敌人,也沉默一下,继而出声。

    “叽叽……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出去吗……叽叽……”

    “刚刚还不行,但现在既然有垫子可用,那就有办法。”韩特冷笑一声,飞腿将黑色眼瞳的姊姊踢往墙上,自己乘势撞去,要藉着这具阻毒肉垫,破解黑色壁面的剧毒腐蚀。

    “啊~~~!”

    肉垫刚贴着墙壁,韩特还没撞上,黑瞳少女突然杀猪似地惨叫起来,而另一边仍躺在地上的蓝瞳妹妹也是尖声嚎叫,韩特情知敌人已放开顾忌,狠下杀手,心下叹息,伸手将黑瞳少女拉回,倒飞途中顺道踢起蓝瞳的妹妹,将两人并排放在屋内最高的木柜上,自己则再找了张凳子落脚。

    “不要,不要啊学长,别杀我和姊姊啊!”

    蓝眸女子哭叫得甚是惨烈,她的背部给毒力腐蚀,烧灼了老大一块,腥臭难当,污血直流,想想也知道那份剧痛。反而是她姊姊看来气硬得很,虽然左手与前胸也有伤痕,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哼。

    大气中传来异样的波动,那名看不见的敌人,以如同字面上一样的生硬语调,冷声道:“身为杀手便不该珍惜生命,既然是我大雪山的一份子,就该随时随地牺牲自己,来完成整体的任务。”

    两女似乎平常受的就是这种教育,给这么一说,立即忍住痛楚,不再发出半点声音,显是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觉悟。

    怎样也算不上旁观者的韩特,却旁听得甚是恼火。在西西科嘉岛上的佣兵生活,他其实很明白,敌人所说的规矩,无关乎正确与否,却有着相当程度的必需性;在战场上,如果固执地想照顾每个伙伴,就会为整体带来超乎预计的严重损伤,而这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全体人没法再面对下一场战斗。

    尽管如此,本性豁达的他,在精神上的某一层面,对于牺牲他人这种事极度反感,特别是那些毫不在意便笑着牺牲同伴的人,往往就在战斗结束后,给韩特打得跌地不起。

    而此刻,最应保持冷静的一刻,韩特给这番话弄得有些不悦,非常的不悦!

    “干你娘的,你这么爱牺牲,怎么不先把自己牺牲掉!”韩特冷笑道:“你对这点小花招很得意吗?告诉你,恶魔岛上这种把戏多着了,瞪大眼睛好好见识吧!”

    说着,韩特披风一扬,从里头夹层取出一只小磁瓶,砸在剑上。磁瓶碎裂,而剑身荡漾着一层碧绿光泽,像是涂抹了某种异样草药。

    “狗种,好好享受吧!”一声呼喝,韩特擎剑猛往上刺,依照计算,上方原本只有金丝网,该是上下四方中最薄弱的地方,果然一剑刺去,剑刃半截没入黑色壁面,虽然缓缓下陷,但的确有抵着实物的感觉。

    韩特一喜,正待发劲,下方地面突然异变,平坦地面隆起成一个土丘,其中更有一条绳索似的墨黑泥柱,缠住韩特腰间下扯。

    “王八蛋,还有这一手!”韩特大骂一声,将护身真气全力护住腰际,对抗毒力侵蚀,同时右脚飞起,将长剑剩在外头的半截尽根踢入。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名隐身在某处遥控攻击的敌人吃了暗亏。

    韩特人在半空,下一步就是以脚传劲,创伤敌人。哪知正躺在半沉柜子上,辗转呻吟的黑瞳姊姊,突然尖叫一声,飞身起来,撞开韩特,两个人一起往地下摔。

    本应给封死穴道的人,为何突然会动,看来是那名见不着真面目的敌人,嘴里说得强硬,却仍帮二女解了部份穴道,让她们得以寻隙逃生。却不想这女人放弃逃生机会,而且还作了与敌同亡的一击,这下可闹得韩特手忙脚乱。

    饶是韩特胆大,也惊得一身冷汗,忙鼓起全身内力,当大半截腿没入地面时,鼓劲护住下半身,同时张臂一抱,将这犹不知名的黑瞳女子接住。

    “你疯啦!这样撞我,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为了……任务……个人的牺牲……是必须的……”虽已疼得神智不清,但对于组织的信条仍然坚定,看她的眼神,如果还有活动能力,一定会努力把韩特往地下挤。

    “救你们真是白救了!”韩特咒骂一声,心里却也很明白,对方这样的立场没错,反倒是自己为此救人,这才是不合理的事。

    地底隐隐有股吸力,将自己往下拖,而两腿传来轻微刺痛,显然护体真气绝不能持久,再不谋定对策,就要沉进土里,一命呜呼了。长剑刺在正上方,这样的距离,已难再够到;左右一看,斗室不大,而放着另一人的柜子离此不远,或许能利用机会来做点事。

    脑筋一转,计上心来,韩特嚷道:“那边柜子上的蓝眼睛美女,你帮个忙,等一下接住你姊姊好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完蛋就好了,不想拖着别人一起死啊!”

    以韩特的性格,这句话的真实性实在低得可怜,但基于姊妹情深,加上疼痛使头脑不清,一听到韩特呼叫,躺在柜子上的那名蓝眸少女,马上翻身爬到柜子边,竭力伸出手臂。

    “姊姊……拜托别杀我姊姊……”

    或许是伤势较轻,黑瞳女子依旧硬脾气,嘶哑喊道:“妹子,你躺好,别动……这家伙……一定有诡计的……”

    在下方托着她的韩特,微微一笑,“有奖,这点你还真说对了。”说着,振臂一挥,握住黑瞳女子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挥向蓝眸少女,后者伸臂一抱,姊妹俩肢体接触,却惊觉一股极黏稠的内劲,由黑瞳女子体内传来,把二女一起黏住。

    于此同时,韩特额间冷汗直流,面上一道金气大盛,暴喝一声。

    “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具连成一线的女体给他握在手中,就像一件兵器一样举了起来,往插在屋顶上的剑柄碰去。

    两相接触,二女都感到一股电流也似的劲道,在体内窜过,直通剑柄。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另一面,黑色壁面下,剑柄上绿液骤然发亮发热,跟着便整个儿地炸了开来。

    爆炸一起,地底吸力顿消,韩特提气拔身,整个人破土而出。他小腿上有些溃烂,那是刚才将全力放在那一击上,放弃真气抵御的必然后果。

    在爆炸的同时,两女失去连结力量,一起摔了下来,但四周黑色壁面已消,不过是单纯地摔落地面而已。

    韩特跃往屋顶,拔下陷在金丝网中的爱剑。敌人的技法,看来是要在四面密闭的空间才能使用,而给自己这一炸,伤及本体,虽然不至于重伤,但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再战的。

    从披风里取出密藏丹药,韩特连吞三粒,祛毒、疗伤、止痛,三效合一,既然没有老友白飞回复咒文的本事,受伤只好多吃药。为此,还在配方上花不少心思,里头加上大量红糖、蜂蜜调味,甘甜润喉,没事时还可以当养身补品,独门秘方的一级良药。

    往地上一瞥,两名姊妹依*在一起,神情憔悴,韩特摇头一叹,扬手将药瓶往她们抛去,朗声道:“武功差就别学人乱牺牲,一人吃半瓶,应该可以多撑一点时间,趁这时间找你们学长要解药吧!”停了停,又道:“你们吃我的药,不算受我恩惠,而是给我添了很大麻烦,不会抵触门规,放心吃吧,我不是每天都有兴致救人的。”

    救人还要顾到对方心理!这么做,真像白痴一样,没有半点道理,韩特自己也明白,但是,人并不是纯按照道理来做事的。何况,不管用什么理由,这两人可能也会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回去后饱受非难吧!而那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个人事,各人命啊!

    正职杀手的威力果然非凡,小白失去联络那么久,可别真出了事才好,越想越不安,该跟着去找找了。

    “喂!”方欲举步,背后传来微弱呼唤。

    “怎么啦!两位美女,再要药我可没有了。”

    出声的是蓝眸少女,吃了药,她的精神大见健旺,而她姊姊一直拉扯她衣服,不想她多说。

    “我的代号是夏草,我姊姊是冬虫……”

    “耶?冬虫夏草!”韩特心里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怪名字,如果让白飞听到,想必会抱怨大雪山命名没有美感吧!不管怎么说,这实在听起来不像是杀手的名字。

    夏草道:“你的朋友,应该在城外东方二十里的树林,你赶快去……也许来得及和他死在一起。”

    听到后面半句,韩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但看见对方没有恶意的表情,他也就明白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死,可以吧!你们绝对没有背叛组织的!”长声叹气中,韩特快步出门,临走还可以听到轻微的语句,“去,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十二号

    白飞、韩特于自由都市与大雪山正职杀手发生战斗,不管是哪一方,都与全身而退有段很长的距离。而无论他们是否能如预期般平安上路,今日的战斗,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十二章:青莲剑歌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十四日自由都市

    夜色深沉,位于结界外的某处短木丛旁,细雨飘扬,一道黑色身影,静静地独坐大石上,闭目养神。从背后看来,曲线窈窕,是名十分引人遐思的俏佳人。

    时间静静流逝,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短木丛的另一面,传出了一把沙哑的男子嗓音。

    “久违了啊,华扁鹊小姐。”

    回答的一方并没有前者十分之一的礼貌,从未为任何事物而热切的声调,此刻也仅是冷冷地答道:“以年龄差距来算,我还没有到被你称呼为小姐的地步。无聊的话就省下吧,你和我都没有说闲话的余裕了。”足以令一般人皱眉不悦的话语,不是讨厌对方,而是打出生以来,便是以这样的态度处世。

    而另一方也很清楚她的习性,淡然道:“人群集结的状况如何?”

    “比预期中好,在大雪山干预这次寻宝的消息传出后,现在朝阿朗巴特山集结的,已经超过两千人。”

    “那么,你的身体状况如何?”

    黑袍女郎华扁鹊扬起手臂,一直藏在袍子下的右臂,赫然缠满了绷带,怪异的形状,让人不由得想起某名嗜钱如命的左手剑士。她深深吸了口气,手臂发出喀喀爆响,振臂一挥,绷带寸寸断碎,如无数小灰蝶般漫飞空中。

    而裸露的黝黑右臂,彷似精琢黑玉,散出丝丝森寒冷气。

    只是,手臂上插了十数根小针,而原本黑色的肌肤,更彷似镀上了一层淡淡薄霜,看来有些灰白,显然与安好两字仍有段距离。

    华扁鹊简单地回答:“差不多了,只要再有十个时辰,右手就可以痊愈,真气运行无碍。”

    另一方的男子很了解她在这方面的本事,这个武功、应变均属上乘的女子,在医道上更有惊人造诣,号称位列当今世上前五名之内,她对身体的预测,不会有错。

    “你自己的身体又怎么样呢?不管计画进行得有多成功,要是主持人没命享受成果,那就没意义了吧!”

    “我不会有事!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男子道:“你该不会想离开我这边吧!”

    “我作人的原则,永远只站在占上风的一方。”华扁鹊道:“只要你保持优势,我就会遵守诺言,站在你这边。”

    “呵!这样是最好。”男子道:“你与韩特交过手,又跟了他们这么多时日,对他们这夥人的评价怎么样?”

    “优秀。”

    “哪一个?”

    “两个都是。”

    “哦?”

    “在地界级数里,这两人都有很高的水准,虽然韩特武功略高一筹,但白飞智略不凡,更加不可轻视。”华扁鹊道:“两个人都不是名门嫡系,练的武功也只算中等,能有这种成绩,全是本身的因素。如果另有际遇,未来的成就远不止于此。在今年初香格里拉做的排名里,近百年内的新生代,韩特是最有潜力进入天位的五十人之一。”

    “那么,以这两人的实力,能依照我们的计画,抵御住大雪山的追截,平安把黄金像送到目的地么?”

    “不能!”华扁鹊道:“潜力不等于实力,大雪山的地界高手,能独力击败他们两人的,大有人在。倘若大雪山豁出全力来夺黄金像,韩白两人撑不了多久……”冷淡的声调出现迟疑,这并不是这女子一贯的说话方式。

    “有什么问题吗?”

    “很古怪的一件事,大雪山这次似乎受到某个理由的牵制,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对韩白两人动手。”华扁鹊道:“也因为如此,你才能一直躲在幕后到现在。”

    “呵呵,我该说声感谢吗?”幕后的黑手道:“那么与他们交手的两个天官又是什么人?”

    “不熟悉,应该是直属于某个秘密训练,不受大雪山一般管辖的特殊组织,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们用的并不是单纯的武功。”

    “那些并不是重点。如果要对上这批人,韩白两人的实力并不足,如果他们没办法赶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之前,把黄金像带到阿朗巴特山,那么计画就失去意义了。”提到计画,树丛后的男子,声音带了几许急切。

    “你的高见呢?”

    “由你去混入他们之中,一来增强他们的实力,增加安抵机会;二来就近监视。”

    “就近监视?现在还有这必要吗?”女郎美丽的脸庞露出不愉之色,与其说她不喜欢卧底的工作,倒不如说她对于和不相干的人相谋一事,打从心底感到不悦。

    然而,最后她仍是接受了这项工作,不是因为想法改变,而是基于“受人恩惠,与人消灾”的必然性。

    “我知道了,那么,往后我就转暗为明了,对于大雪山那边来说,这两大目标的合流,说不定会引来比现在更糟的反效果。”皱着眉头,华扁鹊道:“另外有件事,一直处于幕后的你可能不知道,连跟了这几天,我发现尾随他们一行人的,除了大雪山,好像还不只我一个啊。”

    “有这等事?”树丛后的人身子一震,显是十分讶异。

    “唔,是单纯的追踪,还是……知道了阿朗巴特山与黄金像的秘密,来分杯羹的呢?真是值得玩味啊……”

    在结界外有人密谈的同时,结界内的某一角,也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移动著。

    踩着敏捷步履,爱菱小心地在小巷里移动。因为白飞伤势未愈,加上韩白两人的一些考量,行程延至明天出发,今晚暂逗留在这城市,饶是如此,爱菱也有两天没见到赤先生了。

    上趟分别时,身上有病的老人,阴湿天气的影响,脸色显得很差,这点让爱菱非常担心,而在连续两天见不到面之后,挂念老人病体的爱菱,终于忍耐不住,冒着可能再给韩白两人惹麻烦的危险,趁夜偷偷溜了出来。

    似乎是运气不错,又或者自己不是主要目标,在一段提心吊胆的路程后,爱菱来到了一所废屋,那是由几片木板勉强钉成的栖身所,数月之前似乎是有人住的,而在两天前,那成了老人与她约见的所在。

    “咦?老爷爷呢?”

    搜索空屋,爱菱寻找着老人的踪迹,相识至今,她当着面是叫伯伯,私底下却是随着心情乱叫一通,若让显然十分重视自己外表年龄的赤先生听到,想必面色难看。

    环顾周围,西面长草丛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爱菱感到奇怪,寻声找去。越是*近,将声音多听清晰一分,心里就越觉得不安,那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受了伤的动物在喘气,激动而不规则。

    走进草丛一丈深处,爱菱拨开阻住视线半人高的长草,大著胆子望去,赫然见到老人蹲坐在地上,两手环抱住头,口中荷荷出声,虽然看不见面部表情,但从背上染遍冷汗的情况看来,老人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老伯伯,你怎么了?”爱菱吓了一跳,快步跑近。

    果然,老人的一张脸上,青紫肉瘤不住狰狞突起,除此之外全无血色,嘴唇干裂,面孔整个纠结在一起,样子非常吓人。

    爱菱手足无措,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回去把韩特找来。

    “老伯伯,你忍一下,我立刻去把韩特先生找来……”

    “喝!”赤先生的手抓住要起身的爱菱,状若疯癫,怒骂道:“找韩特?韩特是谁?是那个年轻俊俏的小白脸吗?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小白脸?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那种小白脸……”

    连串喝问,弄得爱菱头昏脑胀,更为老人的疯态而担心,他每一句都是用尽力气吼出,但一面吼,两眼几乎翻白,嘴角也不自主地直冒白沫,显然是旧病发作,而且病情还不轻。

    除此之外,更有一桩奇事,随着老人喝骂,他面上青紫肉瘤不住颤动,原本枯瘦的身体,左臂却忽然涨大,渐渐变得肌肉贲起,成了只不成比例的壮硕手臂,而嘶哑的吼声,逐渐有力起来,最后简直声如洪钟,每一句喝问,都像在爱菱耳边落了个炸雷,霹雳不绝。

    “你们这些女人没半个有真心,全都喜欢那些年轻英俊的小白脸!小白脸也是混帐,卑鄙无耻,假仁假义,全没有兄弟义气……”

    手臂握力急增,咯咯骨脆声响起,爱菱吃痛,又挣扎不脱,刚要叫出声,却给老人的目光一扫,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在斗蓬下,赤先生的双瞳闪烁着黯淡红光,逐渐发亮,琥珀般的赤红色,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最稠浓的鲜血。

    爱菱没有再哼半声,在家乡,她曾看过这种眼神,那是在小时候一次偷溜玩耍的途中,遇着了正在觅食的母蝠蛇,那种嗜血猛兽盯着猎物时的目光,就像现在这双眼睛一样,凶残、狂暴而择人待噬。

    透过这双血红瞳,爱菱本能地感到危险,但是现在所需要的,是镇定。

    在这刻,少女发挥了与外表不符的勇气,她索性坐了下来,与老人面对面,轻声道:“伯伯,这里没有什么小白脸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能让爱菱帮你做什么吗?”短短一句话,却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臂上疼痛,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老人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几下猛咳之后,目中红光稍敛,剧喘道:“左……左边第四口袋……拿药……药包……”

    不待老人说完,爱菱已打开老人左边第四衣袋,浓浓药味扑鼻而来,里面各色配好的药草包,五花八门,看得人昏头转向。

    “哪种颜色的?药草包好多。”

    “绿……绿色……三角锥形……”

    依照赤先生的指示,爱菱小心地取出绿色三角锥形的药草包,解开包纸,帮忙把里面的草药粉末倒进他口中。老人闭目不语,凝神催发药效,不多时,他全身关节响起啪啪脆响,面上肉瘤逐渐消肿,手臂也慢慢恢复原形,半晌过后,老人长长吁了口气,手劲松缓下来,让爱菱得以把手拿回来。

    “伯伯,你好些了吗?”再睁眼,老人眼中的赤红尽褪,回复原本无力却清明的眼神。

    爱菱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小心地探问。手臂给抓淤青了一圈,刚才那一幕真是难以想像,一只干瘪的枯瘦手掌,竟会突然变得那么粗壮有力,这是什么怪病啊?

    赤先生连吸几口气,调匀呼吸之后,从衣袋中另行掏出三、四个药草包,打开服下,直过了好一会儿,他缓声道:“唉!让你看到丢脸的一幕,丫头,老头儿多谢你了。”

    “伯伯,您好点了吗?”

    “好多了。”老人说着,微微咳嗽,“陈年旧病死缠着不放,一发作起来就没完没了,你刚才看到的,可千万别对人提啊!”

    两人一面说话,老人从衣袋中取出一种褐色粉末,轻轻洒在爱菱手腕上,没几下功夫,原本的淤青就全部消褪,手腕但觉一片清凉,没半分痛楚。

    “好厉害喔!”爱菱惊讶得瞪大眼睛,“伯伯,你真是了不起。”

    老人面有得色,刚要再说几句,忽然脸色大变,剧烈地咳嗽起来,没几下便咳得脸色青白,透不过气,爱菱也不知如何是好,更担心刚才的场面重演,当下只是一个劲地帮他轻拍背部,畅通胸口,直折腾了好一会儿,老人的呼吸才又平顺下来。

    “老伯伯。”这一次,爱菱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担心,“我想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我把这边的事忙完,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胡说,为什么要我回去?”老人怒道:“你是嫌我这没用的老头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管怎样,只要没再扯到“小白脸”,爱菱心里就已经偷偷庆幸,她道:“我没有这种意思,伯伯,你身上有病,现在没有静养休息,反而还被我累得到处跋涉,看您这么辛苦,爱菱真的好担心,还是您先回去,等我从阿朗巴特山回来,再去找您好了。”爱菱尽可能地委婉说话,然而,这仍是刺激了老人的怒气。

    “阿朗巴特山有什么了不起,那里的环境我熟得很,有我跟着你,你才不会吃亏啊!”

    老人道:“别人都是功夫学完以后才欺师灭祖,丫头,你连第一课都还没学成呢,这么快就急着丢掉师傅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结果,无论爱菱好说歹说,老人始终态度顽固,不肯回去养病,坚持要尾随爱菱去阿朗巴特山,而爱菱再次要求他入队同行,好方便照应,老人也矢口否决,到最后,甚至发起脾气,不再与爱菱说话。

    爱菱无奈,只得依着老人的意思,当她离开时,赤先生的咳嗽声再次传进耳里,担心之余,少女也纳闷,老人病发时候的奇怪症状,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病呢?

    次日清早,一行人依照预定继续旅程,离开了这小城。接下来的路程并不平顺,预料会有十四日不见城镇,路上尽是荒山丛林,又因为濒临结界边缘,所以天气大坏。

    爱菱为此疑惑不已,问说为什么选择这小路,不走正常的商道,白飞的回答简短有力,“因为那是捷径。”

    三人就如字面上意义那般,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笔直地朝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迈进。

    这样的行进路线,充满不可测的变数,多少拖慢了行程,但韩白两人认为,同样都是不可测的变数,面对自然环境总好过面对大雪山杀手群。至于谈到在森林里面迷路,对自己计算能力极度自豪的白飞,压根儿就没考虑这种事的可能性。

    不过,正确说来,进行旅程的不只是三人,至少,爱菱就知道,后头还有个病弱老人紧跟不舍。数日来,每晚扎营歇息,总是可以看见老人留下的记号,虽然有时候会落后,但在第二天出发之前,爱菱一定会看到老人已跟在后头的证明。

    几天下来,少女开始有些无法理解,如果是普通商道也就算了,这么恶劣的路径,连大雪山的杀手群都难以追踪了,为什么一个病得气息奄奄的老人,能准确无误地跟上来呢?

    这几天赶路时,爱菱趁机向白飞求教,虽然时间甚短,但是却推翻了不少以前对太古魔道的错误科学见解,也因此,爱菱发现,赤先生教的那些东西,与白飞口述的比较起来,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老伯伯是坏人吗?”

    爱菱摇摇头,除了天生的善良个性,不喜欢先将善恶预设立场之外,也是因为老人的关怀,给离家许久的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也因此,虽然连续几日见不到面,少女仍是将每天自己食用的干粮,偷偷留一部份下来,偷藏在老人留记号的地方。她想,荒山野地,一个老人家哪有办法觅食,如果自己不设法留下食物,那老伯伯该怎么办呢?

    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孩!

    这天,肌肤感受到的凉意,说明了太阳下山的事实,三人挑了一棵大树,伐木做棚,*着两名熟手的技术,没几下功夫就搭好夜晚栖身所,之后,韩特打来野味,三人烤火烹食晚餐。

    烤山芋香气扑鼻,爱菱诚心赞道:“看不出你还满有一手的嘛!这么会煮东西。”

    “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手压箱底的比较安全。”韩特面露苦笑,“你想想,一天到晚要担心被人下毒,如果自己不学着烧几手好菜,平常哪有饭吃。”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又是为了省钱呢?”

    “你说什么?”

    爱菱吐吐舌头,继续低头大啖手中香喷喷的烤山芋。

    一如平常,三人在火堆旁坐了一圈,只是出乎意料地,负责将各色野生植物化为实际料理的人,不是有着好男人形象的白飞,而是这位自居山野美食家的男子。

    但见韩特动作飞快,手法熟练,比之一流名厨亦毫不逊色。一面将山芋串枝火烤,一面将爱菱捡回的野菇扔进锅里,凉拌的凉拌,煮汤的煮汤,没几下功夫,一堆莫名其妙的野菜,变成了四菜一汤的料理。

    烹煮过程中,韩特不停地从腰带间格里取出多样佐料,五花八门的程度令人目不暇给。

    当然,从两名大雪山笨杀手的吃鳖经验,让人不由得想探究这人到底在衣服各处藏了多少东西,但只要一想到里面的东西,可能反过来吃掉检查的人,大概就没什么人会动这主意了。

    爱菱大口大口的吃得十分高兴,为了表示支持,她一副连舌头都险些吞下的馋相;而另外一边,无论用餐的地点、料理为何,白飞始终维持着一贯的仪态,他优雅的动作,配合着自己独特的节拍,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但同时食物却快速地自掌上消失,在旁人看到以前进入口中,这就是白家子弟无人能及的本领。

    “喂喂,两个没良心的,客气一点啊!”韩特皱眉道:“吃东西的居然比煮东西的还不客气,要是等一下我没得吃,就煮了你们这两口不知感恩的瘦猪下肚。”

    爱菱不去理他,道:“白飞哥,你的伤都好了吗?”

    放下手边河蟹,白飞叹道:“唉!现在才问,如果*你救命,那早就没命了。”

    韩特道:“去,这小子哪会有什么事?江湖上,大家都不喜欢和白家人动手,就是因为他们像蟑螂一样麻烦。”

    爱菱不解,听白飞解释。原来,白家位处雷因斯,许多中坚份子亦兼任神职,对于僧侣们擅用的回复之术极有心得,后来更研究出一种武学,亦即是白家六艺之一,乙太不灭体,能大幅强化新陈代谢,在最短时间内修补破损肉体。

    白飞是旁系子孙,虽然天资过人,但并不具有修习六艺的资格,仅是获传六艺中“武中无相”、“乙太不灭体”的初段口诀,凭此自行修练无相诀、乙太绵体。而*着乙太绵体之助,他伤口愈合极快,再重的外伤,只要无涉筋骨,一晚便可催愈,与魂天官恶战时的伤势,如非因为中毒,根本花不了什么功夫。

    “论到护体功夫,大陆上七大宗门各有其奥妙,只不过别家是练打不穿,我们白家的重点是在打不死。”

    韩特哂道:“是啊!还好近年来没什么白家子弟行走江湖,否则不是蟑螂满地爬,收都收不干净。”

    爱菱问道:“每次都听你们说七大宗门,那是什么东西啊!”

    韩特露出副快翻白眼的表情,白飞微笑道:“艾尔铁诺的花家、石家、麦第奇家,武炼的王家,自由都市里的东方家、青楼联盟,还有我们雷因斯白家,这七个家族,是现在大陆上最强大的非官方势力,合称七大宗门。”

    “才怪,真像你说得那么了不起,七大宗门怎不去挑了白鹿洞。”韩特道:“而且,什么叫非官方势力,艾尔铁诺的五大军团长,四个都是一族宗主,还有你们白家,如果没记错的话,雷因斯王廷好像都是阁下同宗嘛!”

    白飞微微一笑,作了个难以回答的手势,道:“总之,我们应该庆幸,这次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并没有惊动七大宗门的嫡系高手,否则大雪山加上七大宗门,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爱菱道:“为什么寻宝活动会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呢?”

    “因为钱啊!傻瓜。”韩特说出最合他个性的答案,“你以为钱很好赚吗?告诉你,十个武林人,九个都是缺钱的。那些七大宗门的嫡系,每月族里会给零用,但花惯了也是不够的,至于寻常的武林人,谁不是想钱想到眼红。”

    “为什么呢?”白飞笑道:“这我来说吧!武林人把时间花在练武上,相对来说,也就不事生产,没有收入。护院保镖的工作,人人都嫌钱少,又认为糟蹋了自己的身手,所以是下下策。有良心一点的,就去作奖金猎人;没良心的,直接就打家劫舍,这些方面的收入高、赚钱快,可是往往也花得快,到头来,一年里有十一个半月都在等钱用,所以,江湖上只要一有可*的寻宝风声,都可以吸引很多好事之人,去年艾尔铁诺的雷峰塔宝藏,就是一个例子。”

    “那是什么东西啊?”

    “甭提了,是个大笑话。”韩特道:“那是大陆上很有名的宝藏传说,等级是一级宝藏,千多年来,都谣传下面埋了不世奇珍,每年寻宝人都会聚集一次。结果去年莫名其妙,听说是有人挖掘不得其法,触动自毁机关,把整个地方炸成一个深洞,死伤惨重,其中有些人来头不小,所引起的善后问题,艾尔铁诺政府到现在都还在伤脑筋。”

    见爱菱听得入迷,白飞笑道:“还想知道什么这类消息,你的韩特先生,可是这一行里头有名的宝藏迷喔!”

    爱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骗人,韩特先生怎么会是宝藏迷?”

    “咦?韩特,你从来没跟她提过吗?”

    “韩特先生和我刚见面的时候说,像寻宝这种不着边际的傻事,他打死也不会去,怎么会……”其实以韩特的贪财个性,寻宝这事应该最对他的胃口,自己怎会从没想到呢?

    “以后我是不知道,不过早在恶魔岛上,这家伙就爱钱成性,除了捡敌人身上的战利品,一有空闲就四处去挖宝,最疯的时候,恶魔岛著名的七十二处宝藏传说地,全被他挖得一塌糊涂,敝人在下就是他的被迫共犯,到了最后,宝藏没挖到,不过雷因斯军部却颁发特殊荣誉勋章,表扬我们不顾自身安危的卖命,赞许这堪为所有工兵的表率,呵!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回忆当年事迹,白飞瞥了一眼韩特,后者事不关己地移开目光。

    “照你的说法,我想这小子大概受了太大刺激,所以离开恶魔岛以后,直接当奖金猎人,把所有精神放在追缉猎物上,后来才有所谓的库德利之役。”

    “库德利?是地名吗?”

    “没错,是雷因斯北方的一个小镇。”白飞笑道:“那是这小子的成名之役,他转职奖金猎人之初,名头不响,于是专从雷因斯官府接下追杀境内零散魔族的任务,刚好在那一年,有一群魔界盗匪越过了恶魔岛的封锁线,进入大陆。这小子一路追缉,最后在库德利把对方歼灭,从此有了名气。当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在库德利浴血苦战,身上被斩了二十七道伤口,还红着眼睛追杀敌人,一面追一面嚷嚷,‘混蛋不要跑,把我的赏金还来’,事后更不论死活,一律把敌人身上的钱财搜刮干净。那就是你韩特先生的成名史,在那以后,谁都知道他要钱多过要命。”

    一番话娓娓道来,让爱菱笑得捧着肚子直打跌,话题的本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转过头去不予置评,用他的说法,“人刚出道的时候难免会有些糗事”,不过在这方面,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比刚出道时有什么长进。

    想不到还有这一段趣事,爱菱暗暗好笑。回想起来,韩特虽然嘴上说对宝藏没兴趣,但却又对大陆上各处可疑的藏宝地如数家珍,这不就代表他其实对此非常地关心吗?人啊!真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用餐时间结束,白飞与韩特继续讨论路线问题,和如何应付大雪山可能的敌人,爱菱将藏好的食物揣在怀里,藉口四处走走,溜往与赤先生的会合处。

    来到赤先生留有记号的树旁,爱菱疑惑地看着记号,那上头并没有标明方向位置,换言之,这记号只能证明老人的确在此留记号,却没指引出他现在在哪里,这是以前没发生过的状况。

    “仙得法歌大神保佑,老伯伯你可千万别要有事啊!”

    少女担心起来,在这样的密林里,一个病弱老人可能遇到的危险,多得没法计算。或许遇到野兽、或许在山岚里迷了路、或许病发了没人知道,甚至遇上了大雪山的杀手。想像老人血流满面地哀嚎,爱菱打从心底后悔起来,自己实在不该让老人跟在后头的,就算恶言恶状把人赶回去也好,如果老人有了万一,那不全都是自己的错吗?

    枯想不是办法,爱菱试着在附近寻觅,看看能不能找到老人的行迹。

    而在少女焦急的背后,有道冷冷的目光,紧跟在后。

    “伯伯,你听得见我吗?你在哪里啊?”

    放眼四望,周围是高大树木与长草,爱菱心下盘算,一个老人家不可能走得太远,既然记号是留在附近,人应该也离此不远。只是,少女并没有省悟到,对一个能暗中跟着自己作长途跋涉的老人,这立论是不成立的。

    不一会儿,爱菱在留下记号的树南边不远处,发现了一棵被压得半倒的小树,树旁还留下了像是有人扑跌在这的痕迹。

    爱菱心里一惊,连忙延着跌痕旁那不甚明显的足迹找去,最后在一处小山洞之前停了下来。山洞的洞口被树枝藤干遮蔽,看不见里头的情景,但是从那一声声的熟悉低喘,爱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

    “伯伯,你在里头吗?你没事吧!”

    记取前车之监,爱菱不敢轻率踏进洞里去,如果这次给抓住的是脖子,不用等到骨头喀啦喀啦,这条小命就算是完蛋了。

    而洞内的赤先生,听到了她的声音后,立刻也有了反应。一道红影电也似地窜出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腕一紧,又像上次那般给抓住了。

    “伯伯!”爱菱惊叫一声,藏在怀中的食物落了出来,掉了满地。老人显然是再次发病,但这一次的样子又大有不同,脸上的肉瘤突起尽数消失,皮肤变得像其余地方一样枯干,面色一下靛青,一下深紫,变戏法似的转换不定,目光涣散,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上次的血红眼睛。

    “伯伯,你感觉还好吗?我……我这次该拿哪种药啊!”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颤抖着双手,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嘴里断断续续说道:“丫头,伯伯快撑不下去了,这布包里的书,记载了我毕生所学,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以后好生珍惜……”

    爱菱依言打开了布包,登时哭笑不得,里面哪有什么书,只是几十片发臭的烂树叶,但是看老人两眼翻白,神智不清的样子,也只好顺着他的话直点头。

    正当局面乱成一团,一个声音又在后头响起。

    “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一直好像有人跟在后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方传来韩特的声音,“捡些野猫野狗那还好,你却捡了个野人回来,这是在干什么啊!”

    话声之后,是一连串嗤嗤破风响,那是同时来到的白飞,一眼便看出老人极为不妥,立即出手用石子封闭老人十余处穴道,再抢上前去,仔细探看病情。

    有个懂得医术的人在场,爱菱心中一宽,只是,韩特皱着眉头的臭脸随即出现在面前。

    “好了,让我听听看你有什么好理由,可以让我今晚不踢你的屁股!”

    “神智错乱,脉象混杂,暂时还看不出病情,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一番诊断、传输真气之后,白飞结束医疗过程。

    老人的病情很奇怪,虽然气血紊乱,但身体又检查不出什么真正的毛病,如果要详查,看来是要花段时间作追踪的。

    “回复咒文能愈合伤口,却不能直接治病,目前只能做到这地步了。”白飞叹气道。

    刚才他和韩特从后头偷看,被爱菱身体挡住,没看到老人的脸色变化,而当石子封住血液运行的时候,老人血色淡化成苍白,不再变色,是以白飞并未瞧清病人的确切症状,否则,他决不可能如此轻松。

    而在另一边,爱菱也把遇见老人的大概经过,全部讲了出来,只是顾忌韩白两人嫌弃病人,稍稍略去了老人发病时的种种可怖异状。

    “去,原来是那天被你撞倒的倒楣鬼啊!”韩特无言喟叹,“早知道就别只是撞着,直接辗过去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这番太过露骨的发言,立即引起少女的强烈反感。

    “韩特先生,你怎么可以……”

    “笨蛋,你还没发现自己被骗了吗?”韩特冷笑道:“蠢也该有个限度吧!人家三言两语就耍得你团团转,你怎么会这么好骗啊!这老头也算魔导师,那我去雷因斯好歹也可以当个大神官了。”

    自己隐约猜到而不愿证实的事实,被韩特直接揭露了出来,爱菱带着几分疑虑,将眼光移向白飞。

    “很遗憾,不过这次他说得没错。”白飞摇头道:“这个老……老先生,用的全是些江湖把戏,并不是什么魔导师。像你说的,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发出的火焰,那是用掺杂磷火的药粉做出来的效果,只要力道掌握得好,更花俏的火焰样式都做得到。”

    “可是,老伯伯的袍子真的是雷因斯的东西啊,上面绣的东西,他说都是代表荣誉的徽纹呢!”

    “首先你要明白,魔导师的制服只有黑白两色,雷因斯在这五百年内,从没有哪个魔法师是穿红袍的。这袍子款式是魔导学院的制服没错,但是已经在三十二年前被废掉,改换成现在通用的新款式,如果他真的是魔导师,就应该已经换上新式的袍子了。而很不巧,这种旧款式在赃物市场很畅销,不少江湖郎中都会买一套用来行骗。”

    白飞道:“至于徽纹,样式倒是没错,不过如果自己加绣上去的,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这件假货也作得太夸张了,这么多种的徽纹集在同一件袍上,不是祭司也是大神官了,王廷敬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落魄成这番田地呢!”

    “那太古魔道呢?老伯伯教过我的。”仍不死心地替老人分辩,爱菱道:“还有那一匹东西,那也是老伯伯造好送我的呢!”

    “被你这么问,我真是伤心。在我这几天教了你那么多基本知识以后,你认为这位老先生教你的东西,是正统的科学知识?”白飞摇头道:“至于那匹东西,只要有设计图,要作出来根本不用花什么力气,而那种程度的设计,雷因斯的赃物市场很轻易就可以买到。”

    “跟笨蛋讲再多也没用啦,我看她根本是上当上出瘾来了。”韩特瞥了老人一眼,“老头也不是好东西,连这种样子的小女孩都讹诈,是想骗财还是骗色,我想起来就恶心,嘿!

    说不定这老头还是大雪山的奸细,不如一剑砍了了事。“

    经过白飞的治疗,老人安静下来,只是目光仍然没有焦距,听着韩特的话,表情茫然,一动也不动。

    爱菱很是觉得沮丧,特别是,比起自己上当的难堪,少女更难接受老伯伯突然变成坏人的事实,这种感觉她真的很不喜欢。

    白飞道:“爱菱,我知道我们这么说,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人心险诈,世上就是有许多不法之徒,利用别人的善心善意来达成他自己的私欲,这些都不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

    韩特道:“还罗嗦那么多作什么,我看这老头子来路不正,还是早点砍了以策安全。”

    说着,举脚往老人身上踢了两脚。

    这动作引起了爱菱的反感,不管是不是骗子,对方是个生病的老人,怎能这么粗暴地去伤害他呢?

    韩特可不管这一套,既然已存有敌意,他就绝对不会客气,过往的江湖阅历中,不知道有多少次,明明对方只是个垂死的老头,却总莫名奇妙地爆发出几个大汉都及不上的力道突袭,只要自己稍有懈怠,早已亡命当场。因此,他从不对任何敌人留手。

    白飞微皱起眉头,他非常明白好友的考量,只不过,让这一幕在爱菱眼前上演,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呢?

    “喂!韩特,别那么粗暴嘛,对一个不能还手的老人病弱施暴,不合骑士精神喔!”

    “你也发癫啦!这老鬼能跟踪我们那么久,会是普通老头?十有九成就是大雪山的那班浑蛋,反正他不想还手,直接送他上路算了。”

    老人可能是大雪山杀手,这是韩特的猜疑,也是激起他杀意的主因。

    “韩特先生,你不觉得这样很过份吗?”爱菱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老伯伯生了病,又不会武功,你还……你还……”

    “生病?”韩特冷笑:“喂,你检查出他是什么病了吗?”

    白飞苦笑道:“检查不出来。”

    “那你以前有没有听过或是看过什么病,是这老头现在的这种症状?”

    “从来没有听过,不过那可能是……”

    “好。”韩特转向爱菱,“这可不光是我说的,连那小子都没听过,这会是什么病?告诉你,装病。根本是装出来的,不然,为什么现在会检查不出来。哼,生病,说是走火入魔我还相信。”

    爱菱把眼光移向白飞,后者耸耸肩,“帮不了你啊!小姑娘,韩特这次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我得要站他那边了。”

    “什么确实有道理,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韩特道:“你怎么不直接告诉她,这老骗子只是在利用她无聊的同情心,从头到尾耍得她团团转,就差没有把她给卖了。”

    爱菱嘟着小嘴,难过得说不出话,她不是第一次被人当作白痴,但是,当自己是那么样的相信与喜爱一个人,却得到这样的结果,那真的是让人好伤心。

    “喂,我拜托你一下,我们现在在赶路,离阿朗巴特山有好一段距离,后头还有一群跟屁虫在追,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你的笨脑袋,少给我们惹一点麻烦啊!”

    望向老人赢弱的身躯,眼神依然昏白,只是,不知为何,这时的他,看起来没有平时的那股狂傲气焰,反而让人觉得孤单和……可怜。

    老伯伯,你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骗我的吗……

    “喂,韩特,你用词稍微温和一点吧,小姑娘的脸色不对了。”

    “为什么要我考虑措词,干嘛?说实话有错啊!”

    “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们做人有时候也该……”

    “去,都是这老鬼不好,惹我发脾气。嘿,还真会装死,再踢你两脚,看你死不死!”

    “你闹够了没有?”

    出奇地,在韩特举脚欲踢时,少女爆发了远超平常的怒气。她猛然扑上前去,把韩特的脚大力拨开,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护在老人身前。

    担心会误伤到爱菱,韩特急忙收脚,施力太大,险些重心不稳。立定身体,他嘲笑似的望向少女,却惊讶地看到一双认真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眸。

    “我知道,自己很笨,很不聪明,常常被坏人骗,也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这些我全部都知道。”爱菱道:“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关心我,把这些事告诉我,我也很感谢,但是,事情为什么非这么说不可呢?”

    “爱菱!”白飞抢上一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韩特都是为了你着想。”

    韩特闭口不言,他想看看,这女孩会不会说出什么让他吃惊的话语。

    “我明白,韩特先生和白飞哥都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这么说的,但是,老伯伯也对我很好啊!”她神情坚决,张开两臂,护卫着老人,“在这一路上,老伯伯都很关心我,认真地教我东西,他,他不会是个坏人的。”

    韩特冷哼道:“白痴!”

    白飞虽然没有明显表示,但也在设法让女孩了解,老人的关心只是别有用心,至于所谓的教导,那不过是利用她的天真耍猴戏而已。

    然而,少女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老伯伯教我的东西不对,这点我后来也发现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他不是真的魔法师,也还是一个好人啊!他一直跟在我后面,像你们一样地关心我,给我鼓励,也许有时候脾气很不好,但从来也没有伤害过我啊!”

    韩白两人一声不吭,并不是赞同爱菱的见解,而是感到此时不适合发言,再者,少女的话,也让他们感到少许的难以回答。

    “我想,老伯伯一定是因为寂寞,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他说说话,解解闷,所以才不得已向我说谎的,这种心情我很能体会,因此我相信老伯伯绝对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与其说能够体会,倒不如说她太熟悉寂寞人的表情吧!这说法对韩白两人太过牵强,但是,在某一方面,他们又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为什么一个人,一开始就要去提防别人,把每个人都预设成坏人呢?我真的好不喜欢这样。我相信老伯伯,也相信只要我能信任他,他就不会是坏人的。”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者的差别啊!这根本是场无意义的辩论嘛。一旁的白飞不期然地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他对爱菱的说法并不讨厌。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是一心一意地相信身边的人,绝不预设立场,并且以自己能有这样的胸襟为荣,那个样子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只是,爱菱的说法仍有个很大的缺陷。想保持良善的心灵与行为,不去计较自身得失,这诚然是种高洁的心性。但若因此拖累旁人,那就是莫大的罪恶了。不管是多正确的理由,没有人有权利去要求旁人非自愿牺牲的。

    出乎意料,一向表现迟钝的笨女孩,此刻竟是难得的灵敏,有了自觉。

    “让老伯伯继续跟下去,对于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很不方便吧!但是,我也不能把老伯伯就丢在这里。”爱菱的表情瞬间动摇了一下,最后毅然道:“谢谢韩特先生与白飞哥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决定退出旅行,陪老伯伯回去。”

    这个决定让韩白两人着实意外,白飞道:“你要退出?可是黄金像是你的啊!你不要了吗?”

    说到这件事还真让她惭愧,连忙摇头,“就送给韩特先生吧!希望你们寻宝成功,将来如果有遇到莫问先生,请替我问好。”说着,她搀扶起老人,预备离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白飞微笑起来,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莞尔的笑意。这女孩认真而负责任的态度,使他的骑士精神感到一种美感,因而有着喜悦。

    只不过,队伍的领头是韩特,自己并无权挽留爱菱;而依照韩特的重现实作法,是不可能接受这种理由的。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者,两者始终没有共存之道吗?吾友!”白飞笑着问道。

    出乎意料的事,今天似乎特别多。如果爱菱的果断态度算是异常,那么,以白飞对这朋友的了解,他此时的决断就是另一个异常。

    “这森林那么大,你走得出去?路上要是撞到大雪山的臭家伙,你保护得了自己和这老头?”

    一但有了决定,就显得很坚持,爱菱扶起老人,头也不回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再给韩特先生添麻烦了。”

    “真不想给我惹麻烦,就少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将来李小子找我要人,你要我拿什么给他?”韩特臭着一张脸,冷声道:“我给你两刻钟时间,把这老鬼给我弄好,然后跟上来。”说完,铁着表情拂袖而去。

    爱菱为之愣然,白飞打了个手势,笑道:“好好珍惜吧!小气鬼的奇迹不是常常会有的!”也跟着韩特而去。

    “呼!”爱菱长长地呼了口气,她很少主动地去争取什么东西,刚才一轮说话,发乎自然,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惊讶自己怎么这样大胆。

    一声同样地叹息声从后传来,转头一看,赤先生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直直地看着她,双目炯炯,但眼光中满是萧索之意。

    此情此景,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双方尴尬地对望着,过了好一会儿,赤先生才哑着嗓子说话。

    “丫头,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老骗子,以前对你说的,全都是耍你的,你想学的东西,我根本教不了你了,既然如此,你还护着我作什么?”老人声音干涩,听在耳里倍有凄凉之感。

    “老伯伯,我不这么想喔!”爱菱蹲下身子,诚恳地道:“我觉得,您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像是……我的臂力就练得比以前好很多啊!”

    话虽诚意,但在这时听来,却有几分讽刺意味。事实上,少女本身也相当困惑,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去安慰某个人,并不是她拿手的科目。

    只是,这番话却出奇地有了作用。

    “呵呵……”一反适才的颓丧,老人低声笑了起来,而且是种十分愉快的爽朗笑声,“不错,真是不错,果然没有挑错人啊……虽然缺点不少,但仍然是可造之材……不错……”

    如果是韩特,闻言大概会冷笑吧!但爱菱听得一头雾水,疑道:“伯伯,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赤先生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忽然脸现急惶之色,跟着便大声咳嗽起来!

    也便在这时,前方树丛里渐有声响,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爱菱吃了一惊,安全起见,要赤先生先回洞穴里躲避一下。

    “咳……咳……”

    “唉呀!伯伯你现在就别玩了,等这边人走光我再陪你玩吧!”

    老人的病不知是真是假,爱菱无奈,匆忙间强把人推进洞里,还来不及跟进去,脚步声便已响亮起来。当下侧身躲至一旁的长草堆中。

    “他娘的,你带咱们走的这是什么路?一路上乌漆抹黑的,是不是迷路了?”

    “怎会有错?我保证,方圆五百里之内,再没第二人比我更熟这一带的群山地理了,要从结界外直走阿朗巴特山,这是最安全的捷径。”

    “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说话,听说那吸血鬼韩特就是打这方向走的,江湖上现在都说,取得宝藏的关键物就在他身上,该想个办法弄到手才是。”

    说话声中,前后走出了十来人,都是佩挂兵器的江湖人物,面有疲惫之色,说明了对这蛮荒山野的不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有关宝藏的小道消息。

    从他们谈话中,爱菱这才晓得,大雪山追截自己一行人的连串事件,已在自由都市引起轰动,更有人传出大雪山的目的,是为了韩特身上一件与重宝有关的神秘物品,为此,不仅有更多人前往阿朗巴特山守株待兔,亦有人开始追查韩特踪迹,他们虽不敢与大雪山正面为敌,却打着秃鹰似的主意,希望能趁隙捡些便宜。

    听见这番话,爱菱不期然有些开心,自己这次总算混得有声有色,有些名堂了。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安全,这批人看来不像善男信女,于是低低趴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是,这草丛实在嫌稀疏了些,稀疏到,甚至遮不住一个瘦小少女的身影。

    “谁?是什么人在那里偷看?”

    一名眼尖的胖子发现草堆中的人影,叫嚷起来,众人闻声纷纷拔刀抽剑,戒慎的目光一齐射向草堆。

    “不要过来!”爱菱站起来,紧握着早上白飞委托她保养的光剑,努力虚张声势,装出一副无惧的表情。

    “你……你们不要过来。”爱菱努力虚张声势,学韩特那样,装出一副勇者无惧的表情,“一过来,我就不客气了,我……我可是能一次就把木马的脖子勒断喔!”

    这大概是少女此生最得意的武勋了吧!不过,当手中光剑久久无法凝聚出剑柱,再逼真的表情也没了威胁性。

    对面的一众人等,则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姑且不论其他,从外表看来,这样一个傻呼呼的女孩,实在让人难有什么危机感。倘若与韩特一起出现,他们或许会有所动作,但现在,这群人只是挺有趣地,看着这长相甜美的少女,在那边耍宝似的个人演出。

    而危机也在此时涌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爱菱突然发现一件奇事,在这十余人的后方,有个幽灵般的诡异黑影,没声没息地掩近过来,说是影子又有些不正确,因为那黑色东西像片薄布一样,飘呀飘的,速度好快,一下子就来到人群的最后方,跟着蓦地一张,像蟒蛇大口吞掉鸡蛋似的,将最尾端一人整个罩住,下沉不见。

    “啊!”爱菱尖叫一声,表情惊恐地直瞪这幕景象,众人闻声回头,什么也没看到,有人误疑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急忙转头回盯住这可疑女子。

    只是这样一下,已有一条生命悄没声息地消失了,而事出仓促,就连他的同伴也没有察觉。

    爱菱不寒而栗,那东西的样子,不像是野兽,是什么山里的魔怪?或是大雪山的奇术杀手?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大大不妙的事,自己该怎么办呢?

    从没独自临敌经验的爱菱,自然不可能知道,她此时所面对的,正是当日韩特遇上的诡异敌人,而只懂几下粗浅武术的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勇气的最大表现了。

    同样过程几次重演,当第四名牺牲者被吞入地底,有人目睹了这一幕,叫嚷起来,众人这才惊觉不对,撇下爱菱不管,个个挺起刀剑,合力抗敌。

    只是,尽管他们战意可佳,但当看清敌人真相之后,所有斗志都化消为零了。

    他们对着敌人挥斩出刀剑,但是砍中的只有面前的空气与溅起的尘土,而黑影却幽魅般地出现在脚下,瞬间就吞噬了他们的血肉,小腿在接触到的那刻,就给腐蚀不见,一具身体直接沉到腰部,接着就在哭嚎声里,整个人被地上的黑影所吞没。

    与一般江湖斯杀不同,这战斗连一滴血也没落到地上,但死亡却快速地降临到每个人身上。这群江湖汉子所持用的,仅是寻常铁器,莫说是韩特那样的神兵,就是连支光剑也没有,所遭遇到的困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怪物,这是怪物啊!”

    “我的刀……哎呀!我的手……啊~~~”惨叫不断地响起,兵器在斩中黑影的同时,就遭到腐蚀而碎裂,继而就是本人的手脚。

    没几下功夫,仅余的幸存者就已明白,这异物绝非他们所能应付,拔腿逃命。但黑影在地下神出鬼没,有时更波浪一样,直接翻起将人吞没,转眼间,场内只剩三名生者了。

    “住手!”

    叫出声音的是爱菱,她在一旁看得是浑身发抖,但眼见一条条生命残酷地消逝,一股激动,使她不由自主地呼喝出声来。

    黑影的外形既没有手,更没有住手的道理,但少女这声娇叱,黑影立即停住了动作,改向爱菱这边高速飘飞过来。侥幸逃过一劫的三人,连滚带爬的滚入旁侧树林中,奔逃而去。

    不久之前,这少女曾对人高喊“别一开始就怀疑别人”、“试着相信人”的性善观,遗憾的是,眼前这团黑影,来势猛恶,怎么看都不像可以说得通的对象,这学说不攻自破。

    一晃眼,黑影已来到面前!

    “呜!一个学说要成为定理,果然是要重重考验的。”

    夺命黑影夹着腥臭气味,对准少女当头罩下。

    “喂,韩特,别走那么快嘛!体谅伤者一下好吗?”

    几下追赶,白飞追上了快步疾走中的友人,并肩而行。

    “怎么这次表现得如此失态,还作出那么没有经济效益的决定,真不像你啊!”

    韩特停下脚步,“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呢?”

    “不是幸灾乐祸,我这是乐见其成!”白飞撇清道:“而且我觉得有点好奇,你怎么会走得这么气急败坏,不符合你绝不让人猜到心意的职业守则喔。”

    “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是来糗我的。”顿了一顿,韩特脸上出现平时的调侃笑容,“理由应该不用我说吧!你也一向讨厌与白痴为伍的,怎么这次改变了。”

    “我的确讨厌和智能不足的白痴共处,不过,如果是大白痴又另当别论了。”

    白飞敛起笑意,却又微微笑着点点头。

    要在气势上压倒这两名胆大包天又有过人实力的男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纵使面对强敌,或身处险境,他们都能淡然以对。不过,适才听着女孩的慷慨陈词,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有着强烈的压迫感,穷于应对。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所理亏,但仍是无法从那感觉中释怀。这感觉是来自那女孩本身吗……

    “真是个难得的女孩,她似乎有着许多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白飞这样感叹着。

    “之所以失去,是因为必须的舍弃。”韩特道:“算了,别扯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关于上次你我遇到的那几个怪物家伙,我有线索了。”

    “哦?”

    “我情报管道那边的消息,那是大雪山正在培训的一个组合,叫作天官组,一共九人,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只有三人,你和我遇到的,就是三人中的魂天官与蚀天官。”韩特道:“这天官组的训练构想,是教导出一批使用大陆上奇门武技的杀手,让一般的正统武术穷于应付,所以那个魂天官用的不是大雪山武功,而是武炼的引神入体。”

    “是啊!就因为这样,害我跟一头巨鼠盘树大战,恶心透了。”

    “而我对上的那个蚀天官,他练的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韩特道:“听过云梦沼泽吗?”

    “毒门武学?大雪山几时和他们有关系了?”白飞认真地蹙起眉头。

    大陆上稍有江湖阅历的都会知道,在雷因斯与自由都市联盟的势力交界,有一个数百里方圆的云梦沼泽,沼气弥漫,障厉遍布,入者沾之即化骨,百入无一出。

    也就在这号称大陆五大绝地之一的云梦古泽里,隐藏着一个组织,人称毒门,其门人个个精于用毒。创派门主毒皇,远自两千年前九州大战便已成名,过世之前,传位于弟子。而本代毒皇,已继位五百余年,号称拥有天位修为,又仗着一身毒物毒功,放眼大陆,除了三大神剑等几位绝顶高手,谁也不敢轻易挑衅。毒门中人,最擅长的,就是长期吸纳毒物所修出来的毒质内力,而毒皇本身更有一门绝学,妖蛊化龙指,将毒质内力催入敌人体内,腐骨蚀筋,功力高的,甚至可以炼化他人精元,武林中人闻之无不色变。

    “那天交手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事后一想,虽然说是邪法,但有这种腐蚀特徵的,除了毒门一派武学,不会有别的了。”韩特道:“这次我侥幸赢了半招,不过那有一半是运气,下次碰到,就很麻烦了。”

    “哦!难得你会这么说,敌人真的很强吗?”白飞估算着韩特口述那次交手的种种,“确实,和这种看不见的敌人对上,是很棘手,而且下次敌人的本体位置在哪,又是一个关键,除非能掌握敌人真身,不然没办法一劳永逸的。”

    这点韩特自己也很清楚,两人便照着平素的习惯,商讨起下次遇到蚀天官时,应该如何诱敌,一人为饵,另一人趁机找出敌人真身所在,一举诛杀;同时,有鉴于此名杀手出身于毒门,身上必然携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毒物,所以也要思考,避免敌人临死一击,利用毒物拼个同归于尽的可能。

    种种策略讨论既定,要说到实施成功,那也不过六成把握,饶是如此,韩特已经非常满意,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胜算比率,事实上,当年在恶魔岛上的作战计划,有六成胜算的,往往都可以凭斗志克服而成功;反而是那些十拿九稳的战斗,总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功败垂成,这实在是件怪事。

    “嘿,下次再碰到,我就要给那乌龟好看,背后一剑,教这臭贼死不瞑目。”

    “别忘了,你能在人家背后放冷剑,是因为前面有我这块饵。”白飞苦笑道:“你可别放得太得意,忘了小弟的存在,要是我被蚀得干干净净,那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韩特哈哈大笑,正要答话,突然听得后方隐然响起的金铁相鸣,两人一齐色变,脚下发力,并肩往后回奔而去。

    黑色厉影当头罩下,爱菱只惊得魂飞魄散,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这次计决是死定了。

    “幸好,老伯伯已经躲起来了!”

    也就在这想法闪过脑里的同时,背心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物。下一刻,爱菱只感到一股岩浆似的灼热气流,从脊椎处狂涌而入,迅速地冲往四肢百骸,奔腾澎湃,脑子昏沉一片,体内血液如同滚水。

    这个变化在一瞬间发生,爱菱来不及有什么动作,整个人已经被黑影罩头吞没。

    而意识不清的她,完全没感受到被剧毒腐蚀的痛楚,只觉得,自己像是给十个太阳一起炙烤,汗出如浆;而当所有热气汇流在一处,齐往脑门冲去,她更不能自制地大叫出声!

    “啊!”

    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尖锐声波伴随着庞大无匹的冲击力,将那已罩下却未及合拢的腥黏黑影,一举震得溃散。

    “哇!”

    又是一声惊叫,那是爱菱清醒之后,睁开眼睛,却发现那黑影好像撞着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不但倒飞了回去,并且更散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试着重新聚合。

    自己也很奇怪,有别于刚才的昏眩,现在脑袋虽然有点晕,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爽,身上衣服则莫名其妙的全都湿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哎呀!管那么多,现在应该赶快逃命啊!”

    没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古怪变化,想起自己仍在险地,爱菱第一念头就想跑,但想起赤先生,转身回去,这时脚底忽然一软,整个人倒栽葱地跌进老人藏身的的山洞里。

    “哎喔!痛死了。”爱菱坐直身子,在黑暗中找寻老人的身影。山洞窄小,她很快就发现,赤先生蹲坐在洞中一角,双手抱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伯伯,外头情形不对了,你和我赶快离开这里吧!”爱菱说着,拉起老人便想离开。

    听了韩特的话,明白老人的病情只是假装,虽然没有任何不满,但也对赤先生这么危急的当口还要装样子吸引注意,感到哭笑不得。

    “伯伯,别再玩变脸色的魔术了,我们现在很危险,你要玩,等到我们安全逃掉以后再玩吧!”

    但是,当预备拉起老人的手,与他枯干的皮肤相接触,爱菱忽然间手底一疼,掌心碰到的,竟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痛得她立即缩手。

    “老伯伯……!”

    缩手得快,没给烫伤,爱菱吃惊地望向赤先生。黑暗中,老人的皮肤又在变色,紫绿色的斑纹来回交错又消失,与本来蜡黄的肤色相映,显得极为诡异。

    “伯伯!这个时候就别再变戏法了,我们没时间玩啊!”有点发觉情形不对,爱菱凑上前去,“您不是真的有事吧!伯伯,你还好吗?”

    老人的粗重喘息越益急促,原本干瘪的肌肤,更像是给抽干血液一样,紧贴在骨肉上,血管清晰可见。而当带着明显痛楚的呼吸声脉动到顶点,老人豁地站起。山洞狭窄,他这一下用势过猛,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壁顶。

    “老伯伯,你干什么呀?”爱菱惊叫起来。这样一撞,换作是自己,一定头破血流了,但当她弄清视线,却看见老人的半个脑袋嵌进壁顶,把坚硬山石撞出了一个大洞,而在土尘飘落中,爱菱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眸森冷地瞪着自己。

    那天的手痛记忆浮上心头,爱菱再也不认为这是什么戏法,就算真是变把戏,也绝对是一种太过危险的把戏。

    “伯伯,你……”

    还来不及讲什么,近距离响起的一声大吼,震得爱菱头昏眼花,耳膜欲裂,只见老人手臂一挥,山石飞溅,一边的岩壁给他轰陷了老大一块,爱菱看得瞠目结舌,根据上次经验,老人两眼通红的时候,手劲大得怕人,但这时看来,上次那样根本不过是小儿戏,如果被这样的手劲打中,铁定一声不吭就横死当场。

    “伯伯他也会武功吗?”此刻,爱菱有了这个想法,若不是身有上乘武功,那条细柴一样的手臂,哪会有这种威力?而看这破坏力的程度,甚至不输给韩特啊!

    一如上次,赤先生两眼暴放红光时,手臂肌肉也开始渐渐粗壮,同时,他的目光瞄向了在旁干着急的少女。

    “哗!”手臂一展,瞬间已掐住少女细嫩颈项,立即就将她逼得喘不了气,直吐舌根。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就喜欢上那个小白脸,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要背着我喜欢上他?到底是为什么?”

    逐渐递增的手劲,令得爱菱颈骨喀喀作响,彷佛随时都会折断。

    “见鬼了,我哪知道为什么?你问人为什么的时候,都是用这种问法吗?难怪到现在都问不出来。”

    生死一瞬间,爱菱脑里却不自主地闪过这些念头,无法呼吸所产生的头痛与耳鸣,让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只觉得这样死掉真是没道理。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黑,身后的洞口给某样东西堵住封死,紧跟着,与那黑影相同的腥臭气味,弥漫整个洞里,爱菱觉得脚底一疼,好像给火把在底下烧,但脑袋昏昏,什么痛楚都有些不着边际,只剩眼前这双盛怒中的炽盛红瞳。

    基于一个爱菱不知道的理由,因为她此时气若游丝,脚底的腐蚀黑影没有再往上延伸,而是转向朝呼吸剧烈的赤先生行去,从腿部渐往上升。

    从陷入下方泥地的双脚开始,赤先生的身高慢慢地变低了,只是,原本应该随着血肉腐蚀而感到剧痛的他,恍若未觉,只是一个劲地向爱菱喝问,赤红眼瞳中的癫狂之意,更是节节高升。

    当爱菱觉得自己为了那莫名其妙的小白脸,就要死得糊里糊涂,而变形的黑影亦将赤先生胸口之下全包裹住之时,因为体内气血失调而神智大乱的老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滩惹人厌烦的障碍物,并且转移了怒气的方向。

    “无聊的小技俩,三流把戏,伤得了我么?”

    一声大吼,骤如雷爆,近距离贴耳边响起,同时,刚猛无匹的冲击感,震打在爱菱身上,让本已气息奄奄的她,震脱了老人的掌握,一个筋斗猛往后头飘栽去,连滚几下,撞坏洞穴口的障碍,翻了出去。

    “哇啦!”

    甫一落地,少女便是一大口的鲜血喷出,胸口疼得像是绞成了一团,但精神却是陡然一振,回复了清醒。

    睁眼一看,登时给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本的山洞正在坍塌,老人的红色衣袍在崩落的土石中飘扬,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没什么问题。

    这时,一声凄绝惨叫传进耳里,赶忙回头,恰巧瞥见一幕,那人体模样的东西,在西首树丛的不远处,笔直地弹上半空,一路上鲜血狂喷,像个喷泉似的出血量,眼见是不活了。

    理所当然的,爱菱不会知道,那名飞上半空的倒霉鬼,是大雪山秘密训练的奇术杀手之一的蚀天官。

    刚才,老人在大喝的同时,身上爆射出了极度强烈的反震罡气,将那由蚀天官血气元神所凝聚操控的含毒黑影,一举震得溃不成形,更有甚者,黑影的本质属阴邪之聚,却碰上了这股纯阳至刚的内力,那影响又远超别种伤害,在被震溃的同时,散化得干干净净,连躲在远处操控的蚀天官,都为此七孔溢血,当场横死。

    如果是韩白两人也就罢了,就这么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怪老头手底,想必蚀天官会万分悔恨吧!不过,世上就是有许多这样古里古怪的事,就算是大雪山的精英杀手,也不能幸免。

    也就在不久之后,大雪山收到了这样的一份报告书。

    “日期: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二十日代号:蚀天官死因:百蛊蚀魂术为不明强大内力所破,全身骨骼碎断而死。

    判定:再起不能,宣告死亡。“

    “伯伯!”

    刚刚死里逃生,但爱菱感觉得到,老人这样做并非本意,而从种种症状,她也明白赤先生本身亦在承受巨大痛苦,所以一有行动能力,立刻向赤先生奔去。

    “别过来!”

    强而有力的断喝,止住了爱菱的脚步,而随着烟尘消散,她看清了老人的样子。

    “伯伯,你的身体……”

    就如同她的惊叹,赤先生的身体有了惊人变化。原本他的手臂就在膨胀,但此时,不仅是手臂,老人的左半边身体,肌肉贲起错结,骨架壮大,呈现最富精力的古铜色,油光闪亮,完全是一个壮年人的青春肉体。相比之下,右半边的干瘪肉体份外显得老态龙锺。

    “伯伯!”

    爱菱跨出一步,但还是因为赤先生的警告而怯步不前。这时,就连老人的头部,都明显地分成两张面孔,右半边是熟悉的脸庞,而左半边,则是一张相貌威武,却散发着霸杀邪气的脸孔,而左眼中闪烁的赤红厉芒,更是激烈地跳跃着。

    从没见过这种怪事,爱菱呆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鬼!”赤先生的左半边脸说话了,那是一个浑厚的壮盛男子口音,光是声音,就可以充份让人感受到声音主人的力量。

    “别再顽抗了,如今我日正当中,你却垂垂老矣,早点放弃,可以省得受无谓之苦!”

    “哼!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没骨气,好好的人不作,甘愿堕落去当那家伙的奴才。”

    老人的右半边脸,说出苍凉的嘲讽,两种不同的声调,却出自同一张口。

    “嘿!你自己也很清楚,以你如今的功力,计决阻止不了我破体而出,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把时日多延一月,徒然受那气血冲激之苦,又有何意义?”

    赤先生的右半脸不再答话,反而右手疾凝剑指,迅捷无伦地在身上几处要害大穴重戳,动作强而有力,一气呵成,直到左半边身体暴出震天吼叫,这才把一旁的爱菱惊醒。

    从老人的眼神,爱菱很有默契地急奔过去,从赤先生的衣袋里拿出上次同样的草药包,花了好大功夫,这才把药粉倒进他口中。

    虽然没有动作,但从左半边肉体的肌肉剧颤,血筋突起,可以知道另一边的挣扎激烈,也直到老人将整瓶子药粉一口吞尽,深刺进左胸的右手指,才敢慢慢地抽回。

    仅管不是很了解详情,但爱菱隐约感到,药包里的药粉,与其说是猛药,不如说是某种剧毒,也因此,老人在吞下大量药粉之后,整张脸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但显然也有神效,整个身体在连串骨爆声之后,缩回原样。

    “丫头,你刚才看到的,可千万别对旁人提起啊!”

    这是前几天她目睹赤先生病发时,对方的特别叮嘱,此时,老人的表情仍是同样慎重,但爱菱却特别明白严重性地连点着头。

    等不及让她开口问些什么,老人身体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同时,后方传来了韩特与白飞的声音。

    “小爱菱,你没事吧!”

    “怎么这里变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转过身来,面对的是两张急惶而维持最高警戒的脸孔,少女别无选择,如果要忠于自己与老人的承诺,那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刚刚……有一群自称是大雪山的男人过来,要对我不利……老伯伯拼命保护我,和他们打起来……这里……就变成你们看到的这样……老伯伯受伤昏了过去……他们刚要下手,听到你们来的声音,就全往那边跑了……”

    以一篇不打草稿的谎话,这篇算是佳作了。韩特与白飞对看一眼,发挥身为最佳搭档的默契,当白飞伸手为老人把脉,韩特怪叫一声,离地跃起,一个倒翻窜入林中,追踪敌人去了。

    爱菱捏了把冷汗,待要询问老人身体状况,白飞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嘱咐。

    “对了,小爱菱,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大雪山这次派出的杀手,是一个叫作蚀天官的麻烦人物,这人不好对付,我和韩特刚刚才想出办法去把他诱出,决一死战,但把握不敢说有多少,在我们成功解决他以前,你要特别小心周围,特别是地上突然出现的影子之类。”

    “…………”

    “唔!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第十三章:剑谱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

    “等等,为什么我们要带着这糟老头一起上路!”

    当发现赤先生出现在己方队伍里,俨然以新旅伴自居,惊愕不已的韩特,为之发怒。

    仔细一想,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爱菱坚持要带着老人一起上路,而自己并不打算把这笨女孩一脚踢开,那么多一名成员就是必然的结果。

    只是,韩特仍然十分不满。

    “一个只会扯后腿的笨丫头已经够了,现在又多个没有战力的糟老头,这桩生意越来越亏本了。”韩特道:“喂!你就没有意见吗?我可忍受不了和这两个笨蛋搭档。”

    “喔!你绝对会忍下来的!”白飞事不关己地笑道:“因为我就已经忍受和笨蛋搭档忍了很多年了。”

    赞成的占大多数,赤先生的入队通过了,而韩特满脸不悦地提出警告。

    “要一起走可以,不过要把话讲清楚。首先,找到的宝藏没你一份。”

    韩特道:“另外,在我记忆中,近几年内自由都市里知名的赤先生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宝石富商赤千金,一个是赤翼航运当家,东方世家的旁枝,赤野龙,还有一个也被怀疑是东方世家旁系,一个亡国贵族,用的名字就是赤先生。”

    一旁的白飞奇道:“咦?你除了猎人之外也兼作包打听吗?那照你看,他是三个中的哪一个呢?”

    “三个都不是。”韩特冷笑道:“第二个赤先生被我敲过一笔钱,那家伙是大胖子,这老头太瘦了;第三个赤先生我没见过,听说是个中年大叔,这老头太老了;至于第一个赤先生,四十五天前他在家门口甜水巷看上卖糕饼的女孩,硬娶回家做第七房小妾,他的六个老婆争风吃醋,女孩的老爹要报仇,一起出了五百四十三枚银币,买凶杀人,现在已经嗝屁着凉了……”

    “咦?你怎么连这种细节都那么清楚!”

    “因为他们买的凶手就是我嘛!生意不好,什么买卖都得接。”韩特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总之呢,老头,你既然不是那三个之一,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你用假名,二是你从来没混出名堂。不过是哪一种并不重要,既然你说对阿朗巴特山附近的地理很熟,我们就姑且留你一用,但倘若你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地方,哼哼!我和我这位朋友就是杀老弱妇孺也绝不留情!”

    “你自己杀就行了,扯上我干什么!”

    就这样,赤先生成为了这队寻宝队的新成员。

    不难想像,韩特对于这名累赘,没有半点好脸色,而赤先生则表现得十分吃苦耐劳,帮忙处理着一路上的大小杂务,动作勤快,只是,这更增添了韩特的厌恶感,因为这使他更加深信,老人之前的病徵,仅是在装病。

    相较于韩特,白飞仍是维持着一贯的礼节,纵然轻视,也绝不会显诸于外。因此,真心对待老人的,就只有小爱菱了。

    趁着夜里,爱菱带着几分胆怯,询问老人的身份。

    “伯伯,你……你是谁啊?”

    与预料相符,赤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端视着少女,眼神温和,良久,他拍拍爱菱的头,微笑着说:“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不得不服老的糟病老头,想和偶然遇见的小朋友走一走,进行一次生命中最后的旅程。我只能说这么多,你也只需要知道这样就够了!”

    基于某种感觉,爱菱没有再问,她晓得老人不会再回答。而目前,她知道两件事:第一、这位名叫赤先生的老人,绝非常人,但对己没有恶意;第二、他有很严重的疾病在身,而且似乎越来越严重。

    第二件事特别让爱菱担心,也因此,她终日跟在老人身边,勤奋地帮忙料理各种杂事。

    而在晚间,赤先生像往常一般的说,要成为匠师,就得常常用火炉来锻造东西,火炉高热,所以必须学会特殊的呼吸法来调适。跟着,便以这个理由,要爱菱开始学第二课。

    耐高热的呼吸法!爱菱从没听过这种东西,但既然知道老人不会伤害自己,又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只有点头答应,傻呼呼地照单全收。

    于是,一行人白天赶路,爱菱向白飞请益太古魔道的科学知识,晚上,她则随老人学习那古里古怪的呼吸法,一路无话,七天行程转眼即过。十月二十七日,四人在连续赶路后,来到一处无名山隘,韩特、白飞眺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森林,上方五彩云烟斑澜,氤氲深锁,瑰丽之余,说不出的古怪怕人。

    “失算,捷径的路虽短,却没想到会遇着这东西。”白飞凝视一会儿,摸着下巴叹气。

    即使是爱菱也知道,这种深山里独有的瘴气,剧毒无比,绵延数里,若强行穿越,不用多久就全身溃烂而死。现在给这一林瘴气阻住去路,要前进,那是不能了。

    自称熟悉此地地理的赤先生,虽然知道瘴气有时间性,但也无法肯切说出消散时日,四人遇上了僵局。

    韩特皱眉道:“距离十二月二十三还有近两个月,时间上还充裕,可是总不能在这里干耗几个月,等着鬼瘴气变没有吧!”

    正自苦恼,不远处传来人声,四人循声找去,发现是一名肤色黝黑的矮子,背了个装药草的木篓,受困在瘴林边缘。韩白两人硬憋一口气,飞快地将人救出。

    “叽哩咕噜~~呜巴鲁巴~~”黑矮人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堆,用的是一种雪特语旁系的方言,白飞与赤先生听得懂,双方一轮交谈后,弄懂了他的意思。

    “这个人说,感谢我们救了他,瘴气一时之间不会散,如果我们愿意,可以到他们的村子暂时待一下。”赤先生微笑道:“他还说,瘴气最晚会在十五日之内散去,我们还来得及的。”

    “唔,只耽搁十五天,那还好。”韩特转向白飞,“喂!你又有什么问题,干嘛一副这么怪的表情,啥事有问题?”

    “没事……只是,这个人的名字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哦!什么鬼名字这么厉害?”

    “他说他叫星期五!”

    “……………”

    四人在星期五的带领下,去到他的村子。那是个简单的小村落,近百位村民,俱是皮肤黝黑,身材不高,从种族上看来,似乎是雪特人的分支,散落此地。韩特对也是略嫌矮小的爱菱笑道:“嘿!这下你可回到家啦!”

    即使是借宿,宁愿挨众人白眼的韩特,一毛钱也不打算付,厚着脸皮,比手划脚要求住屋。村人十分友善,为外来客整理好屋子,虽然简陋,却是竭诚欢迎,只是,韩白两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神情忧虑,似乎村子有什么麻烦事。

    追问之下,四人这才知道,尽管是这样的深山,仍是存在着盗贼团,他们以武力胁迫村民,每半年交一次平安保费。十多天后便是这一次的交费日,但村子近日忽然发生疫情,许多人因而病倒,牲口暴毙,连带庄稼也受损,眼看到时候就要大祸临头。

    村民们一面说,一面打量着明显是武人的韩特,露出期盼目光。韩特何等精乖,立即会意,拍胸担保赶跑这批不要命的毛贼。

    “我,这个,一级棒!”韩特指指自己,再指指配剑,比出大拇指,村民们看懂意思,登时欢声雷动。

    本来韩特想趁机索取报酬,一补自己被耽搁在此,十多天没有进帐的亏损,但负责翻译的白飞打死不从,结果双方妥协,出口的话是“就以赶跑盗贼来当这几天的房饭钱”。

    “会不会有问题啊?”爱菱担心道:“那些盗匪会不会很厉害呢?”

    “厉害个屁!”韩特狂笑道:“真有那么厉害,会甘心在这种地方讨生活?还不都是一些拿起柴刀就当强盗的三脚猫,看我一脚把他们踢得远远的。”

    虽然不像韩特那么肯定,但白飞左右盘算,也想不出什么反对他的可能性,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在不久之后,他们就以实际代价,知道自己此时的这个推论,实在是错得离谱了些。

    当一切安排妥当,四人预备稍事歇息,星期五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表示说族里的医神,听人描述了四名外来客的形貌后,决定要见他们。

    “医神?”听了赤先生的翻译,韩特扬起眉毛,“那是什么怪东西?”

    “不知道。”白飞耸耸肩,“这种地方的医生,大概是族里世代相传的巫医吧!”

    “不是喔!”又与星期五交谈了几句,赤先生道:“他说,这名神医是外地人,也和我们一样受到瘴气阻碍,而来到他们村子,刚好这边发生疫病,便开始为村民医治,受到尊敬,才被奉为医神的。”

    “还有这种事?”韩特直觉地感到奇怪,不过也没什么特别话说。

    跟着带路人,一行人来到医神住在离村子数百尺的小木屋,当星期五推开木门,屋内一名身穿厚重黑袍的长发丽人,以着一贯的冰冷语气,淡淡地对这四名或初识或熟识的来访者说话。

    “我是华扁鹊,无聊闲话省了,把我的黄金像还回来吧!”

    “……………大致上就是这样,总之,我被大雪山追砍得急,所以把黄金像放在小丫头身上,事后我一直在追你们,现在终于遇上了,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听完这名自称华扁鹊的女子一番叙述,韩特将目光移向爱菱,眼里几乎可以喷出火来。

    爱菱吓得蜷缩起身子,一溜烟地把自己藏在赤先生身后。

    “唔!”赤先生让爱菱躲在身后,捋捋白胡子,道:“这么说,所谓隆。贝多芬的宝藏根本就不存在了,是吗?”

    没有言语,但这名美丽的黑肤女子,上下打量着赤先生,似乎对这人的注意远高于对韩白二人。

    “臭小鬼,等一下看我怎么教训你。”韩特狠瞪爱菱一眼,转头道:“你说这黄金像是你的,那大雪山要追杀你又是怎么回事?这黄金像和宝藏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啊,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白飞道:“我想,华女侠最好能对这一切做出解释,不然,大概很难拿回金像了。”

    “我平生杀人多过救人,更没兴趣行义举,侠这个伪称还是省掉吧。”

    华扁鹊嫌烦似的皱起眉头,两道如弯月般的细眉,充满了美感。

    “阿朗巴特山宝藏是有的,不过和隆。贝多芬没什么关系。”华扁鹊道:“这是极少有人知道的机密,阿朗巴特山埋有昔日三贤者的研究遗迹。”

    “三贤者?”

    韩特、白飞对看一眼,均在对方眼中见到惊讶,而韩特眼中更有三分喜悦,从隆。贝多芬变成三贤者,宝藏的珍贵性只有狂升,虽然说大陆各地号称是三贤者秘宝的骗人传闻成千上百,不过这次出自此名女子口中,又有大雪山的实绩为证,看来可信度很高,自己定可以大赚一票。

    “你说的三贤者,是那个三贤者吗?”白飞小心地问道。

    “大陆上被冠以此名的,应该没有别人吧!”华扁鹊道:“皇太极、陆游、卡达尔,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名字。不错,正是他们遗下的三贤者宝藏。”

    “阿朗巴特山一带,在九州大战爆发之前,曾经是科学研究的重镇,后来因为战争而残破,战后虽然化为废墟,但谣传三贤者中有人,或是三人都有,曾在阿朗巴特山中建立密室,研究秘法禁咒、神器玄兵,到现在还有部份宝物藏在该处,而那尊黄金像,就是找到密室与开启的重要钥匙。”

    “那大雪山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你呢?”白飞问道:“他们也知道宝藏的秘密,所以想占为己有吗?这有些说不通啊!我一直奇怪,山中老人是与三贤者同级数的绝顶天位高手,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没理由还会对任何宝物动心,还这么不顾身份地强抢啊?”

    “和宝藏没关系,这黄金像原本安放在大雪山主楼东侧当装饰,我盗了出来,他们只是在追还失物而已。”华扁鹊淡然道:“那晚我独自潜入,拔了黄金像之后给发现,下山时受了十二处伤,杀了八个人,伤者四十七。他们大概是觉得很没面子,所以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还是一直紧追着不放,就这么从大雪山追到这里来。”

    韩特寻思着,这女子凭着一人之力,与整个大雪山的绝命追杀相抗,其中的惊险困难,较自己一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她孤身一人,可以采游击战的飘忽方式,稍占优势,但那也是足以轰传江湖的盛事了。回想起自己与她的交手,果然是狠辣阴森兼备,特别是最后那古怪一招,真是教人思之而栗。

    想到这边,忽地念及一事,韩特一拍桌子,霍然站起,道:“等等!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我不是好冤枉,莫名其妙替你扛起了这担子,开罪了大雪山不说,还沿途被他们杀狗一样的追斩!”

    “没错,在这一点上,我必须向你表示谢意。”华扁鹊淡淡道:“如果不是你替我送货,单凭我个人之力,当时又身上有伤,还真难把黄金像带到这里。怎样,要我颁给你感谢状吗?”

    知道自己可能当选本年度大陆最大冤大头,韩特又惊又气,几乎拔剑出鞘,可又不知道该往哪边砍去。是这名让自己背上超级大黑锅的女人?还是那个正躲在老人背后颤抖的臭丫头。

    “三贤者宝藏,你还有宝藏啊!”白飞悄声提醒着韩特,让他得以压抑怒气。跟着,白飞道:“听闻华小姐乃是大雪山弃徒,果然身手不凡,连那样的龙潭虎穴都能自由来去,又能在重重追杀中履险如夷,这份本事真是令我佩服。”

    “我是大雪山的叛徒没错,不过还未算弃徒,至少,他们现在还没开除我的学籍。”彷佛专门为了顶回别人的话,华扁鹊冷声道:“至于那天能顺利下山,主要的理由是因为老家伙出外云游,目前不在山上,不然大概很难全身下来吧!”她不说全身而退,而说全身下来,自有其大雪山思维的意义。

    白飞与韩特再次对看,原来山中老人目前不在,这就是敌人的动作古怪,而始终未有全力追杀的理由吗?但是回心一想,以人家绝顶天位的身份,怎也不可能亲自出手来对付自己两个后生晚辈吧!

    “闲话不说了,请把黄金像交给我吧!”交代完一切,华扁鹊再次提出要求。

    “哈!有入无出,有借无还!要我交出黄金像,别想。”韩特用力一掌,拍裂桌子,怒喝道:“就为了这尊黄金像,我被大雪山追杀得屁股都快冒烟了,今天你只凭一句话就想拿走,你以为我吸血鬼韩特的外号是白叫的吗?”

    “哦!吸血鬼是吗?”华扁鹊淡声道:“我还以为你较喜欢鬼手韩特这个新外号呢。”

    双方气氛紧张,似乎立即要动武分高下,白飞低咳两声,绕到华扁鹊身后,形成夹击之势,要这名女子注意到翻脸动手的后果。

    对峙一会儿后,华扁鹊开口了。

    “你们有四个人,扣除累赘不计,以一敌二,我确无胜算。”华扁鹊道:“可是,就把黄金像让给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开启宝藏吧!”

    这话令韩特心头一凛,不错,自己确实是不知道啊!

    “毒瘴阻断去路,一时间不可能上路,你们又答应村民帮忙消灭盗贼,怎样都要在此呆上些日子的。”华扁鹊道:“先别急着做决定,等到你们要离开的时候,再把最终决定告诉我吧!”

    说罢,华扁鹊转身出门。室内的四人,则陷入另一波更怒涛汹涌的清算问题。

    一阵纷扰喧腾是免不了的,但最后也没有什么实际结果。毕竟喊打喊杀,又不可能真打真杀,而当怒气爆发完之后,韩特开始认真检讨目前为止的情况。

    想不到大雪山的追杀,并不是因为要争夺宝藏,只是为了追还失物,那这样说来,岂不是自己理亏在先,还莫名其妙惹下这天大的梁子,真是好没道理。

    “那又怎么样呢?”白飞哂道:“如果早让你知道了,也不过是换成你亲自上大雪山偷东西,说起来华小姐还帮忙省了你的事咧!”

    这话令韩特气结,但却也心知好友说得没错。

    讲起来,白飞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因为开始的情报导向错误,或许自己不会这么一厢情愿地让事情发展下去,但白飞也甚为懊恼,纳闷情报为何会出错。

    眼下的情形混乱,黄金像的正主虽然找上门来,却不像是有什么恶意,最理想的情形,莫过于两方合作,一起往阿朗巴特山上路,以华扁鹊展露出的武功,的确是强助,有此人为伴,起码可以抵销一下另外两个累赘的拖累。但这女人怪里怪气的,又让人不太能放心。

    韩特左思右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横竖也得在这呆上些时日,这问题,姑且就些留待观察吧!

    于是,四人便暂时过着悠闲的山居生活,这可以说是件难得事,因为打从希尔恩城的三人会之后,日子就是一连串的追杀、逃亡……或是说赶路,大堆事情紧凑地连接而来,连停下来好好想想、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大雪山一方没追上来,背后没压力,正好趁机喘口气。韩特与白飞聚在一起聊天叙旧,爱菱忙着在白飞和赤先生两边学东西,日子倒也算轻松快活。

    韩特并不打算虚耗时光,这些日子与大雪山的连串交战,对自己的武学修为大有助益,现在一得闲暇,他便试着以一路厮杀所领悟的心得,印证自己武功,进行改良。

    白飞的武功修为与己相若,且白家绝学变化精微,两人彼此拆招、对战,互补不足,数日下来,两人均觉得自己大有长进,十分满意。

    这天午后,用过餐饭,韩特照例找白飞出来餐后运动,村里的孩童们好奇地围了过来,应一群小观众的要求,两人对战得十分卖力,韩特一剑快过一剑,呼呼风生;白飞凝神拆解,将一招招风雷似的劲招化为无形。

    十数回合后,两人神智渐专,手上内力越增越强,过招间夹带的劲风,直往周围刮去,逼得旁观者往后连退。不久,韩特大喝一声,长剑高举,配合强大劲力当头斩下。

    “好!”

    白飞手中光剑舞成一道光轮,百忙中接下韩特一击,巧劲一转,将大半力道卸入地下,己身飘然后退,站定后,口中呼出一道热气,散去余劲。

    “不打了,我的手麻掉了。”

    白飞出声喊停,将冒白烟的光剑掷给在一旁的爱菱,维修调整。

    围观的孩童看得有趣,纷纷涌上,缠着一向对他们友善的白飞,麻雀似地问个不停。

    “去!如果是美女群还有话说,整天和小鬼胡混,单身汉的身价会减低的。”韩特嘟哝两句,迳自坐下,以绢布细心擦拭配剑。

    爱菱凑了过来,问道:“韩特先生,我记得,你说过你用的是天亟剑法是吗?”

    “是啊!怎么?你想被我砍砍看吗?”

    “不是啦!我是想,天亟的意思就是雷。”爱菱道:“那你使剑的时候,是不是会放电呢?”

    “这是哪门子论调!”韩特哂道:“叫做天亟就会放电,那东方世家的矮鬼练烈焰混元体,你怎么不去问他们会不会自焚?”

    “我是照一般情理来推测的嘛!不然干嘛取这名字。”

    “放电我不会,那个姓白的无良色狼才会,有事没事就乱放电,勾引无知少女,绝代淫魔!”看着白飞继儿童后,又被村里的少女群包围,韩特抱怨起来。他语言不通,沟通时只能比手划脚,自然魅力大减,机会全给友人占走。

    “这剑和剑法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想知道为什么叫这名字,我送你下去亲自问好了。”

    韩特道:“就我自己来说,是因为出剑奇快,下手的力道又重,中招者像被雷打到一样,所以配这名字并不为过。要是真的能发出电流,那我就晋级天位,哪还用得着在这里苦哈哈的。”

    “天位!”爱菱心中一动,她曾经听父亲提起过这个字眼,但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连忙追问。

    “你怎么那么烦,什么东西都要问,去查字典啦!”韩特不耐烦地挥手,结果还是白飞过来解答。

    “所谓的天位,是大陆上所有练武之人都听过,都梦寐以求,但鲜少有人达到的至高境界。”白飞道:“传说中,武学修为晋级到天位级数的高手,他们的威能都强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破天裂地、轰山撕海,只凭个人之力,就能扭转干坤。”

    “好……好难想像喔!这是真的吗?”爱菱觉得很不真切,实在很难相信,血肉之躯能做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是很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不是真的有天位高手存在,大概谁都会把这当作笑话的。不过,白陆洞的陆游宗师,大雪山的山中老人,东瀛的天草四郎,这三大神剑都是远从九州大战时便已扬名,当今世上的绝世高手,前两人久未出手,但八百年前,天草四郎曾凭一人一剑,灭掉大陆上一支数万人的军团,在那一次之后,没有人再怀疑天位高手只是种夸张的神话。”

    “哇!这么厉害?”爱菱惊呼一声,奇道:“那现在还有多少天位高手呢?”

    “又不是便宜拍卖,哪有那么多。天位境界虚无飘渺,根本没人知道该如何修练。五百年前,陆游宗师曾说过,九州大战后新晋级天位的,有五大奇人,但到底是什么人,也没有人晓得。”白飞道:“目前江湖上都传说,武炼王家的当家主,天刀王五,已经拥有天位实力;还有一个就是最近几年的新神话,号称媲美三大神剑的……”

    韩特干咳一声,把白飞的话打断。白飞望向友人,别有用意的笑了笑,继续道:“总之,为了与天位区分,像我们这样的小角色,就算作地界。所以,我和韩特都是地界级数,不过,说得自满些也可以,我们算是地界中的佼佼者喔!”

    说到这,白飞正起神色,慎重道:“而我,有个毕生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挤身天位!”

    听得如此壮志,爱菱连忙鼓掌叫好,但随即又有疑问,“唔,那韩特先生刚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喔!那个啊。嗯,故老相传,天位高手能化自然元素为己用,引水、火、风、雷……

    于招式中,倍增威力,这就是韩特刚才的意思。但是,九州大战后,有些才智之士,试着别走捷径,以独门秘法吸摄自然元素为武学,所诞生的,就是如今的七大宗门。“

    壮志正扬,白飞说得兴起,索性站起身来,手中比划,口中继续说明。

    “花家属风,人动如风,出腿如风,身法胜风,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见一道白色身影,窜入西首竹林,以惊人高速在翠竹间来回旋绕,影子轻飘飘地似若无力,但在毫无凭力的半空中,飞快出腿,震落竹叶缤散,满空绿痕,却没有一片能沾着白影。

    “王家归水,以天下至柔之力,发天下至刚之刀,力随心走,刚柔并济,潜劲后发,无坚不摧。”

    白飞立定身形,举臂凝劲,一记手刀,带着说不尽的柔韧绵意,缓缓砍在一株手腕粗的竹干上,只听得喀啦一声,竹干竟从反方向,笔直地给剖成三截。

    “石家藏土,形如大地,混同金石,身躯不坏,体似金刚!”

    振臂连削断几株竹子,当尖锐的竹角,发出锐响落下,白飞先是当胸硬顶,接着竟以脑门强接,众人惊呼声中,波波波三响,竹干在触体的一瞬间,就给反震力轰得碎断。

    “东方锻火,烈阳真焰,熊火干坤,融会万物,焚尽一切阻碍!”

    说着,白飞扬声吐气,手一举,一道灼热劲力急飙而出,将散落中的碎竹残块,全数自燃,烧成飞灰。

    当一连串动作完成,白飞收劲调息,两旁爆起震天价的鼓掌声,旁观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爱菱没命似的鼓掌叫好,就连冷眼一旁的韩特,都不禁为好友暗中喝采。

    七大宗门的武学,最少的也有数百年发展,变化精深,内劲层次分明,要说兼修,在技术上就千难万难。白飞之所以能通使,那是凭着白家神功的无相诀,模拟出花、王、石、东方四家的武术特徵。虽然大多数是虚有其表,又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但能模仿到这个地步,足见这几日好友的修为亦有相当进步,换做早些时候,定没有如此火喉。

    白飞想成为天位高手的志愿,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早在以前恶魔岛上,韩特就不只一次听友人提起。那时候觉得很奇怪,不能理解既对江湖名利兴趣缺缺,又不是武痴的白飞,为何对此志愿表示异于平时的高度坚持,而现在看来,他似乎仍未放弃这个梦想。

    “咦?怎么只有四家?”发觉数目不对,爱菱问道:“白飞哥,你自己本家的功夫呢?

    还有另外的两家,怎么不一起表演出来啊?“

    “丫头,你把我当作耍猴戏的啦!”白飞笑道:“七大宗门之一的青楼,没有独门武学;麦第奇家的电功我不会,听说连他们的当家主也没练成,至于我们白家的压元功嘛!我还真不知道世上有谁会使呢!”

    爱菱似懂非懂,刚想再问,就被旁边的鼓噪声压下。

    意料不到这个斯文的年轻人,有这样精湛的武功,村民们尽皆大喜,围着白飞,七嘴八舌的夸奖。而在一众称赞声中,却有另一个冰冷声线,令韩特觉得刺耳。

    “仅仅凭无相诀,就能拥有几乎近似武中无相的效果,你不但是白家的菁英,更的确是地界高手的佼佼者啊!”

    之所以刺耳,是因为韩特听得懂话的内容,这也就表示说话的并非一般村民。转过头来,一个黑色的窈窕身影,幽魅似地站在竹林中,冷淡的表情声调,不是华扁鹊是谁。

    韩特白飞同时色变,这人悄没声息地出现在这样的近距离,自己毫无所觉,若是她有心出手偷袭,现在岂不是大糟特糟,白飞的脸色尤其难看,无相诀本身有搜查敌踪的效果,自己刚才在竹林中试招,这人也同在竹林,自己居然察觉不到!

    但转念一想,大雪山本来就以匿踪刺杀混饭吃,这女人又是里头的优等生,倘若随随便便就会给人发现,那山中老人大可卷铺盖回家睡觉了。如此一想,也就释怀了。

    “呵呵,他们是年轻才俊,女娃儿你也不错啊,没声没息的出现,吓坏老人家了。”

    一个惊吓未了,韩白两人连忙回身,赫然发现赤先生端坐在爱菱身旁,安然自若的模样,彷佛他早已坐在那。这次,连华扁鹊都皱起眉头,她记忆所及,那个老人刚才应该是不在场的,自己怎么也会有这种失误呢?

    看着众人相互狐疑的表情,爱菱噗嗤一笑,道:“你们在干什么呀!玩捉鬼游戏吗?一个个都那么神神秘秘的。”

    “喂!那边的黑鬼婆娘!”韩特最先回神,立即发难,扬剑遥指华扁鹊,喝道:“别人在练武时不得旁观,这是最基本的江湖规矩,你连这都不懂吗?”

    华扁鹊对这挑衅并不搭理,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喂!八婆,就这样就想走了吗?把话说个清楚。”有意纠缠,韩特再度出声,而这次却意外地有人打破僵局。

    一名布衣村妇,匆匆忙忙地提了个大茶壶过来,看他比划的意思,是看韩白两人练武辛苦,特地在家里熬了补品来慰劳两位英雄。

    茶壶中斟出四碗热茶,除了韩特、白飞,华扁鹊是目前村中备受敬重的神医,自有人恭恭敬敬地捧上一碗,而爱菱刚才看得心跳加速,正觉口渴,也要了一碗喝。

    四碗茶,四个人站在四处,分别举碗入喉。

    “乓!”

    几乎是同时,三声茶碗碎裂先后响起。华扁鹊在茶碗沾唇的前一刻,忽地将茶碗远远掷出,韩白两人也在舌头碰到茶液的瞬间,将手中茶碗连同茶水,一齐摔得粉碎。

    “碰!”

    三声之后又是一声响,浑然没察觉四周变化,直直地将热茶喝得碗底朝天的爱菱,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两眼翻白,仰天便倒。

    接下来发生的事,过程之紧凑,实说得上教人目不暇给。当爱菱昏倒的同一刻,华扁鹊黑袍扬起,三枚雪亮银针闪电没入爱菱胸腹间,她也抢近过来,一轮急速弹指,将爱菱小腹上几处要穴封闭,阻止毒质蔓延。

    白飞则抢先出手,将那提供热茶,而见事迹败露正要逃跑的妇人,点穴擒住,韩特第一时间擎剑在手,纵身窜入树林中,消失不见。

    旁观众人给这一连串事情闹得混乱不清,待得惊醒,一声声嘈杂的厮杀喧闹,已经在竹林另一头高声响起。

    依照直觉与经验,会有人莫名其妙地跑来下毒,下的又是麻药,那就代表定有大队人马埋伏左近,预备等人毒发晕眩后一拥而上,剁成肉酱。所以在这方面经验无比丰富的韩特,立刻飞身窜出林外,要抢在敌人前头发动突袭。

    果然,十余名男子在树林外严阵以待,但看到估计中的猎物率先杀出,人人都大吃一惊,饶是如此,仍有反应快的已抄起弓箭,朝半空中的人体连珠射去。

    “十四个!这么少,探路的吗?”

    韩特心中有这念头,但瞥见有四个人掣开手上光剑,预备伏击自己时,着实对敌人的实力有点讶异。

    胜负在顷刻间便决定了,彼此武功太过悬殊的结果,韩特在半空连续旋身,卸去羽箭,几个筋斗后,巧妙地落在包围网中央,趁着敌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两腿连踢,长剑横扫,当白飞率领胆大的村民前来支援,地上只剩下十数名气息奄奄的死伤者。

    经过村民辨识,这群人并不是平时骚扰他们的盗贼,而下毒的那名村妇,也只是因为受到威胁,所以才帮忙行事,于是,整件事以“消灭了另一股对村子有意图的盗贼”做结束,村民们十分高兴,也对这两个年轻武者信心大增,赞不绝口。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没有那么简单。

    韩特对几名伤者的认识,以及白飞的推判,得到了这样的事实:由于宝藏已成热门话题,自由都市里有不少人开始前往,而意图走捷径到阿朗巴特山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不见得都与自己一行人同路,但无疑的,在这条路上的行人,都受到树林瘴气的阻拦而停滞,他们发现了自己四人,打算以卑鄙手段取得宝藏的关键物,因而有了这次的暗算。

    由于自己成了目标,意外的反而给村民带来麻烦,白飞一度建议离开,但是,韩特认为这样于事无补,心怀不诡的小人,一样会对村民不利,反正这样的鼠辈不会有多厉害的角色,把他们与盗贼团一起解决也就是了。

    但是,为了这理由,原本轻松的守卫工作,变得沉重许多,韩特与白飞也认真地开始轮流值班守夜,预防歹人,这情形看在村人眼里,当然是敬重有加。

    同样获得村民敬重的,还有一人,就是在村里担任医疗工作而活人十数的华扁鹊。

    尽管韩特四人对她仍是敌友难分,但这女人不单似乎对黄金像的得失毫不在意,也对四人的存在视若无睹,整日漫荡在山野间,除了定时为病疫未除的村人治疗,就独自离开村子,到山里寻药。

    记挂着当日帮忙解毒的恩情,爱菱在韩白两人一是露出明显嘲讽,一是寄予无比悲悯的表情下,大着胆子,造访了这位女怪医。

    和四人住的草芦相比,华扁鹊住的木屋无疑是礼遇得多,爱菱敲了两下门,没人应门,但听得内里有声音,于是推门进去。

    “请问………”

    才进门,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听见一声凄厉惨叫,一道黑红液柱高高喷起,血腥异味,扑鼻而来。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惊鸿一瞥,少女看见屋子当中的长台边,站着一名身穿黑袍的美貌女郎,长台上却躺着一具四肢抽搐的人形物体,黑血喷得老高,当下只想夺门而出,但不知怎地,门竟推不开,而这时黑袍女郎转过身来,手中一柄银色小刀闪烁着锐光,表情漠然地开了口。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离开。”

    依照少女后来的说法,这时的她太过于紧张,加上眼前景象太过骇人,以至于她将这句话理解成:“嘿嘿!既然来了,就别想再活着离开了!‘

    “哇~~~别杀我,我只是来说谢谢的,杀掉我你会下地狱的!”一面惨叫,爱菱滑稽地抱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这黑袍魔女。

    似乎早已习惯旁人这种模样,华扁鹊眉头微皱,道:“没事的话,就去那锅子旁边,帮忙搅拌锅里东西。病人很多,我快忙不过来了!”

    “搅拌锅子里的东西………你……你要把我吃掉啊!”

    “你认为自己很好吃吗?”

    “那………那个锅子!”

    “罗唆!再多说一句,你就连自己也一起下锅吧!”

    什么话都不比这句有用,爱菱慌忙跑到那只半人高的大锅旁,煽热火势,执起大木杓,搅拌锅里不停冒着气泡的黄铜色稀糊物体。

    锅里散着浓浓的刺鼻药味,不知道加了多少山草药在里头熬,可是看起来又不像与医疗有关。爱菱再注视华扁鹊的动作,只见她已回神专注于工作,这时台上病人的流血,已由黑转红,华扁鹊平举右手,念念有词。

    “巫卡希多。撒列昂。鞑拓它耶……”

    一面念,手中洒下一些粉末,落在病人身上,泛起红烟,血几乎在瞬间就被止住。病人起身道谢,精神益益地走出门去,再换一人进来。如是十四人,看得爱菱目瞪口呆。

    “哇!真的是巫医啊!”

    看这医病的诡异手法,哪里像个大夫,简直就是个魔导师,但是,她下刀时的准确、对人体脉络的熟悉,又比任何大夫更像大夫。看着看着,爱菱不禁疑惑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华……华姊姊,这些人得的是什么病啊?”

    “不是病,他们是中了……”华扁鹊声音稍顿,似乎是觉得难以解释,头也不回地道:“这些人体内藏有某种毒质,我一时之间还没找到方法根治,暂时以每三天放血一次,按时吃药,淡化体内毒质的方法治标。”

    当病人全数放血完毕,华扁鹊示意爱菱将右手边桌上的一只磁碗捧来。

    爱菱依言而行,碗里的稠浓红汁,说是血液,颜色又太鲜红了些;若说不是,又有着浓烈的腥味。

    “华姊姊,这是你调配的药水吗?”

    “不,只是单纯的七种兽血混参磷粉而已。”说着,华扁鹊从衣袋中取出某种动物的遗骸,搓揉成粉,加在那碗混和兽血中,摇参均匀后,拎起一管毛笔,沾起兽血,取过一叠纸来,在纸上划下一个又一个的图腾。

    爱菱凑过去看,红色图形像蛇一般弯弯曲曲,有时候还有恐怖的骷髅标志,教人心怯。

    “华姊姊,您……这是在为病人开药方妈?”

    “不,这就是药!”

    手腕一抖,划好的纸符无火自燃,烧成灰烬,一道符搜集成一堆,各自分装给门外等候的病人,叮嘱一天吃多少次,不得超过。村民们是又拜又谢,感激涕淋地回去。

    “以闇黑夜后梅杜纱之名施印的法咒,治他们的病,比什么药草都有效。”华扁鹊擦干净手,若无其事道:“不拘泥成法,因病施药,这才是名医手段。对了,兽血还有剩,你顺便倒进锅子里去吧!”

    这时爱菱已百分之百确信自己遇上了巫婆,天晓得那锅东西是什么邪恶咒语的材料,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照吩咐把半碗兽血倒进大锅里。

    “对了,小丫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啊?”

    “喔!我……我是来谢谢您,那天及时帮我解毒。”爱菱诚心道:“谢谢你了,华姊姊。”

    “华姊姊!呵!”这时才发现少女对自己的称谓,华扁鹊颇感新奇,道:“没什么,一点麻药,就算不帮你解掉,你躺个三天,早晚会醒来的。唔,我倒是要多谢你了啊,一路运送黄金像,一篇谎话也说得似模似样。”

    “咦?”爱菱睁大眼睛,“华姊姊,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一路都跟着我们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的,如果不方便近跟,十里的范围内,只要没有障碍波,用水晶球也是看得见的。”华扁鹊道:“这里地方不对,如果是寻常地方,十次应该可以成功八九次的,这里障碍波多,成功率只有三成,不过追踪位置是够了。”

    “华姊姊,你这个样子,到底是医师还是魔导师啊!”

    “嘿!出大雪山后,会这么直接问我这问题的,丫头你是第一个。”华扁鹊道:“一个人如果想命长一些,就不能只有一技傍身,多几样技艺总是本钱,至于我到底算什么,就要看我喜欢做什么了。”

    没什么共通话题,两人的谈话一时有些沉闷,爱菱努力地想找些话聊,结果几句之后,说到了自己的信仰。

    “对了,爱菱也有守护神灵喔!”爱菱笑道:“老伯伯说,太古魔道也是魔道之术,所以要选一个神明作守护神灵,我就选择仙得法歌大神来当守护灵。”

    “学太古魔道有这规矩?雷因斯什么时候这么麻烦了?而且,我也没听过什么仙得法歌的神只,是异大陆的神明吗?”华扁鹊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那位老法师告诉你的吗?”

    “是啊,呃……”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嘴,爱菱忙道:“老伯伯说自己是魔导师,不过,韩特先生与白飞哥都只说他是老骗子而已。”

    急急忙忙想撇开,但华扁鹊的眼神,看得少女心中不自在,刚好村中的饭铃声摇响,她起身告退。

    “等一下,我这里也刚做好了晚餐,如果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共用如何?”

    “不,我想我还是……”

    华扁鹊迳自走到大锅边,对着锅里洒了些粉末,当白烟扬起,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原本的草药异味,消逝无踪。

    “这是晚餐,那那些血……”

    “煮粥加血进去并不稀奇,你把它当猪血糕,不也一样美味?”

    爱菱不再说什么了,这几天村中的供食,味道不佳,早吃得有些无趣,而这粥的香味,令已到门边的她,馋涎大流,恨不得立刻喝个锅底朝天。

    坐下来请华扁鹊盛了一碗,爱菱怔怔地盯着碗里,胆怯地问道:“华姊姊,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蟑螂、壁虎、死人牙齿之类的东西吧!”

    “那种东西能吃吗?”华扁鹊哂道:“魔导师也是人啊,这锅粥里面,绝对没有任何正常人不吃的东西。”

    “那就好。”爱菱高兴地捧起碗来,希哩呼噜便喝去半碗,但觉滋味鲜美,平生未尝。

    “对了,有另外一件事我要问你。”华扁鹊举匙慢食,道:“你对蛇这种生物有什么看法。”

    “如果说,狗是人类的忠实好友,蛇就是人类的天生敌人。”爱菱道:“虽然我只有一半人类血统,不过也是把蛇当敌人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放心地消灭敌人吧!”

    “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你刚刚把敌人咬了半截而已!”

    “这碗粥……正常人不是都能吃的吗?”

    “是啊,特别料理的百蛇羹,很滋补的,有什么不妥吗?”

    框铛!!

    “咦?怎么这么挥霍,你不喜欢吃,也用不着摔破碗吧!”

    夜里,爱菱与赤先生一同呆在两人住屋里。她照着老人指示,仍旧练习着呼吸法,这是她最近夜里唯一的功课。

    老人则是坐在桌畔,就着烛光,手中小刀仔细地雕刻着某种东西。在那次的激烈病变后,老人的言行有了许多改变。在白天,他沉默寡言,四人旅行时,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而当夜里与爱菱独处,他再没有半分狂躁之气,变得沉静而温和,除了偶然指点练习的方向,就是静静地听爱菱说话,然后独自沉思。

    能有着这么融洽的相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即使老人不愿明说,爱菱仍然推想得出来,老人罹患了一种或许不是疾病的病症,而且目前仅是*某种方法强行压下,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对于目前所学习的呼吸调节,她也十分纳闷。呼气时发出啊音,吸气时发出嗯音,在嗯嗯啊啊不断中,做一堆繁复的功夫,还要分神去想像,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冒汗中的火炉,甚至是太阳。一段时间练习下来,察觉不出什么改变,看来还要多忍些时间了。

    这天,在结束功课后,爱菱向老人述说今日与华扁鹊会面的一切,老人频频点头,问起爱菱对这女子的看法。

    “华姊姊啊!嗯,虽然有些怪里怪气的,不过是个好人唷,说话很直爽,和她说话很高兴,个性上很不错,又多才多艺,真是让人很佩服呢!”这是所能夸奖的极限,因为如果再往下说到共同用餐的回忆,每一段都像是恶梦。

    “唔,有点东西不大对劲。”听了爱菱的转述,赤先生沉吟半晌,道:“我起先也没留心,不过,照那女娃娃说的方法,村子里的这些人不是单纯的生病,而是中了毒了。”

    “中毒?”

    “施咒代药,这法子异想天开,但细细想来,也不是全不可行,但是,用来解毒尚可,直接要治病,那仍是嫌勉强了些。”赤先生道:“就不晓得是哪一种?事情很是古怪啊。”

    “伯伯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没得救了吗?”

    “天底下没有解不掉的毒,但实际情形如何,这就得要另行确认过才晓得了,光这样说,是无法肯定的。”发现爱菱欲言又止,赤先生问道:“小丫头,有什么话直接问吧,再没有比吞吞吐吐更教人难以忍受的事了。”

    “老伯伯。”爱菱终于问出口,“你本事那么大,武功又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帮忙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去对付那些大雪山的人呢?如果你肯帮忙应付掉那些人,我们很快就能到阿朗巴特山了。”

    “哦?为什么你会说我本事很大呢?”

    “那天你一挥手,就把大雪山的杀手打跑,随便一下就把山洞打塌掉。”爱菱道:“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看起来,你比白飞哥和韩特先生还要厉害。”

    “呵呵,小丫头真会说话。”赤先生微微一笑,又似有着无尽感慨,叹道:“也好,就让你知道吧!”

    “咦?”

    “丫头,伯伯现在的身体……唔!说是中毒也无不可吧,总之,在过去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里,伯伯始终是*内力强行镇压体内的毒素,但是,随着时光流转,病发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镇压不下是早晚的事。”赤先生道:“原本估计还可以再拖两年的,但因为某些缘故,伯伯的功力大幅衰退,再没有能力压下毒素,上趟发病,伯伯用最后的余力,将毒素全数压下,如此一来,虽然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完全不发病,但最多半年后,被压下的毒素就会爆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伯伯你会怎么样呢?”

    “也不怎么样,这副躯壳还残留着,但从此变得灵识全失,生不如死,那样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首次听到老人的病情如此严重,爱菱瞬间吓白了脸,揪住老人衣袖,着急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我现下虽能使病情不发,但却绝不可动劲使力,否则牵引蛰伏毒性,病情立即复发,众神难救。”赤先生淡然道:“其实,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生生死死,早该看得坦然,只是还牵挂着几件未了心事,舍不得现在就走,说来也……嘿!”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华姊姊,也许她会有办法的。”爱菱急道:“而且你刚才也说,天底下没有解不掉的毒,伯伯你一定还有救的。”

    “病毒易除,心毒难悟。纵是世上至毒的妖蛊化龙指,也有西王母的天针可治;但贪、嗔、疑三毒,发乎于心,怨缰痴锁,将人牢牢困住,这毒,是怎样也解不去的。”赤先生摇头道:“不必白费功夫了,丫头,我今晚所告诉你的东西,你好好记住,却切切不可传于六耳,懂吗?”

    有几分不愿,但看着老人的眼神,少女唯有点头答应。

    “好了,现在我问你一件事,你认真回答我。”赤先生缓缓道:“白天你看那两个小夥子练武,感觉怎么样?”

    “你会羡慕吗?”

    “是有那么点啦,不过我已经立志要当创师了,所以不会太羡慕。”爱菱道:“而且,像我那么笨手笨脚的,怎么苦练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的。”

    “这点你就错了,只要能给我三个月好好调教,别说是这种程度,就算是天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赤先生望了爱菱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但是,这种虚伪的力量,对于你们,甚至是这个大陆,在不久后将面对的那个严苛未来,一点帮助也没有。”

    “伯伯,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要记着,像那两个小子一样的拼死苦练,至多只能让人提升到地界顶峰;如果想成为真正的天位强者,就必须要去思考,自己身而为人的意义何在?你和与你所共存的这个天地,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赤先生说得激动,气息有点急促,“对于一心成为创师的你,伯伯也许是说了一堆让你困扰的话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我此刻所言。”

    “伯伯,爱菱越来越听不懂你说的话了。”爱菱疑惑着。尽管直觉到老人这番夸口狂言并非寻常,但她大部分的心思,仍记挂着老人的病体,无法释怀。

    “呵呵,不用懂,现在的你要理解这些,是太困难了。”赤先生笑着从颈上解下一个五芒星状的金属护身符,吩咐爱菱戴上。

    “护身符什么的,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了,不过,丫头你应该还用得着吧!”赤先生笑道:“再过几天,你会遇上更辛苦的战斗,这个护符叫做铁之星,你把它戴上身上,会有好事发生的。”

    “可是,我什么武功都不会,在战斗的时候也帮不上忙啊!”

    “但是,你也不希望自己一直只能旁观吧!”一语说中爱菱的心病,赤先生道:“那两个小子有朝一日若晋级天位,一定是因为他们比旁人要多好几分的坚持与固执。丫头,假如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你只要一心一意地相信仙得法歌大神就可以了。放心,好运会降临你的身上,这是我红袍魔法师衷心的保证。”

    华扁鹊与爱菱的会面,大原则上,爱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是,第二天遇着韩特与白飞时,两人面上都有着同样的惊讶。

    “咦?你没有被那个鬼婆娘吃掉啊!”

    “真高兴你能平安生还!”

    不同的答话,却有着相同的意思,听到这样的安慰,少女的表情不禁一片灰白。

    接下来的数日,四人依旧维持着这样的生活,基于几许好奇心,爱菱常常往华扁鹊那边跑,双方逐渐拉近关系。

    韩白两人则忙于修练武技,相互研讨,对两人来说,时光彷似回到许多年前,两名毛头小子未出江湖,仅是联手与魔物作战时的生活,单纯、充实而富有活力。

    “叮!”

    光剑冒起火花,白飞飘退数步,摇手停战。在他全心帮忙的调整、改良下,韩特剑上的劲力更增,两人的交手,也往往都是他先喊停。好友的武功胜己一筹,对此,白飞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像自己武功大进一般,为之喜形于色。

    “好小子,果然还是要有你才行啊!”收起配剑,韩特笑道:“等到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再搭档,好好再去干几票大生意吧!”

    “这种赔本买卖,你还是去找恶魔岛的那些虫类去做吧!整天当你练剑的靶子,早晚会不够你砍的。”

    趁着白飞调整光剑,两人聊起天来,相互讽刺、笑骂个几句后,韩特神色一顿,罕有地慎重道:“那天,你曾对我说,这些日子以来是在山里研究东西,对吧?”

    “唔………没错。”听到韩特的问题,白飞动作蓦地一沉,继而神色如常地点头称是。

    “别再搞那东西了!”

    “…………”

    “虽然我不是那一行的人,不过我也知道,你走的那条路,在那个领域里是种禁忌。再走下去,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的。”韩特眼中闪烁着强势的色彩,显示他真的很担心友人的所作所为。

    这个朋友头脑好,人也好,就是在这方面……

    “知道了,既然是你开口,我会考虑的。”白飞点头答应,但轻率的态度,只有令韩特更加不安。

    “喂!你不要……”说到一半,两人心头警兆忽现,举目望往东边山道,隐然有道黄烟滚滚而来。

    敌人在这最不适合的时候来了。

    “喂!你别想这样敷衍我,等我把那些臭家伙料理掉,再来和你好好谈谈。”韩特拔剑在手,连续几下起落,奔得远远,赶往东方村口拦截敌人去了。

    “多谢你了,吾友,在这世上还会对我寄予关怀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吧!”望着韩特背影,白飞幽然叹道:“可是,即使是深交如你,有些事我还是………”

    “白飞哥!”爱菱的声音遥遥响起,转过身,少女跑得汗流夹背,大口喘着气,传达着重要消息。

    “村民们设在西边的哨口,说是看到那群土匪来了,可是那些家伙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正要起你和……咦?韩特先生呢?”

    不待爱菱说完,白飞已朝西方村尾急奔而去。

    村口村尾,两处敌人同时到来。

    等待已久的战斗,终于要开始了。

第十四章:青莲怒海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一月十日自由都市

    “一、二、三、四………一共十二个,去,怎么世上那么多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发现眼前十多人不像是村民口中的盗匪,而是单纯为己而来的“闲杂人等”,韩特皱着眉头抱怨。假如这番话让白飞听到,一定会要他先反省自己吧!

    “算了,既然来了,一次把事情了结掉也好。”韩特扬剑遥指敌人,“你们谁要先上啊……没人要打头阵吗?怎么都是这副紧张表情啊,去,那就由我来打头阵吧!”

    早想觅地杀人放火一番,印证自己武功的长进,韩特抡剑冲入敌阵,就要大砍大杀。

    “好快!”

    “大家小心,鬼手韩特来了!”

    “要特别小心他右臂的杀人机关,那就是最近很有名的鬼手!”

    听见敌人呼喊着这样的警告,韩特心中一乱,脚下步伐顿止,手中剑更是乏力得几乎脱手,呆站在原地,反让敌人为之一愣。

    “鬼手!居然胆敢提起我最痛心的事,还擅自给我取这种不伦不类的怪绰号……!”些许停顿之后,韩特爆发了霹雳也似的狂怒,“你们这票狗仔东西,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斩成肉酱!”

    “哇!这个人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啊!”

    “鬼手韩特发疯了!”

    对这些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无辜,他们甚至不了解,为什么韩特在听了他们的呼喊后,狂性大发,抡起剑来猛追乱斩。狂性更增剑威,招招致命,杀得这十几人叫苦连天,不一会儿功夫就死伤大半。

    连发十余剑后,韩特砍杀一人,回身一剑刺向左方一名来敌,却被对方一下转身闪躲过去,更举腿反踢他面门。此时,韩特不禁有些吃惊,但随即露出了然神色。

    “花家的子弟吗?好得很啊!”

    对手展开浑身解数,连续几记快腿,迅捷无伦,轻松避开所有剑击,踢得韩特似无招架之力,心中正感得意,哪知一腿踢出,近在咫尺的韩特忽然速度倍增,没了踪影,而下一刻,韩特的声音已在耳后出现。

    “花家的快腿与身法确实一绝,但当敌人能赶得上你的速度,你招式的威力不足就是致命伤!”

    来不及有什么动作,已给韩特从背后冷里一剑,平平敲裂头骨,倒在地上狂吐白沫了。

    “嘿!还剩两个垃圾,清理完就可以收工上路了。”韩特朗声笑着,朝两名剩余敌人走去。就在同时,右侧劲风急响,有人趁机发动突袭。

    “唔!是刚才杀漏的家伙吗?好烦啊!”头也不回,直接挥剑往敌人身上斩去。

    ‘咦?这票家伙叫我鬼手……知道这条手臂有古怪的人,应该只有大雪山之人才对啊,怎么消息传得那么快……不对!’

    发剑同时,韩特突然想到此事,同一时刻,来袭敌人避开剑击,一掌便轰在剑上。

    炽热的火劲,透过剑刃直传至韩特手上,澎湃的高温洪流,彷佛要将五脏六腑全数焚烧一般,狂涌进韩特体内。

    村子西边,白飞仗剑守在通道口上,注视着眼前这票摇摇晃晃的盗贼。

    村人说,这批盗贼以往都是骑马来的,可是现在却排成一直线,缓缓徒步走来,个个脸上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两眼无神,衣衫褴褛,步履维艰,像队乞讨团多过盗贼。

    村人们有向他们喊话,但这批人表情漠然,就像完全没听到似的,村人把这些异状告诉白飞,他想了想,再仔细观察了一番,最后露出一副很不愿意承认的表情。“喂!”白飞朗声叫道:“怎么你这条臭老鼠还没死吗?”

    “唔嘿嘿嘿!”

    刺耳的尖笑声,在敌方人群中爆响起。听到这熟悉声音,白飞的表情像是刚踩了一脚大便,提不起半点战意。因为回想起与这名敌人的交战,就足以使任何人斗志全消。

    大雪山天官组中的魂天官,擅用魂魄转移之类的邪异法术,回想起上趟那绝不快乐的回忆,白飞便有强烈的恶心感。

    “怎么你还没死吗?”

    “唔嘿嘿嘿!对于可以自由转移魂魄的我,死,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名词。”声音仍然刺耳,却无法判定是由一群人中的哪一个所发出。

    “哼!我早晚会把它变成动词的。”白飞冷笑着,脑中急速整理起上次与这怪物对战后,自己领悟的东西。

    这人虽然号称可以转移魂魄,并且控制被转移的身躯,但显然也有其限制,否则为何不直接转移到自己身上,令自己自杀就可以了。换言之,被转移的身体需要经过一段加工,尽管时间不长,但却不是说转就转的。

    上次最后一击,虽然力道已经疲乏,但应该已成功了,而它竟能不死,可能的理由……

    排除几个太荒谬的想法后,白飞推测出最接近事实的答案。听闻武炼的移魂术中,有一门是将自身魂魄移放在某个物体上,以保肉身平安;那么,魂天官一定另外有一个主魂的放置所,要消灭这东西,才算真正地干掉他。

    不过,上次一战想必也对他造成了相当的伤害,否则不会等到这么多天过去,他才重新复出。换言之,在找不到主魂之前,用上次那方法把这群傀儡杀干净,应该可以再阻他一段时间吧!

    脑中急转,白飞掣开光剑,大步走向敌众。

    在没找到主魂之前,杀再多也是枉然,可是,一直枯站着也是不成,好在这批人本就罪有应得,顺便清掉也不算伤及无辜。

    双方交接,白飞惊觉敌人全是赤手空拳,只是身手矫捷,力道也大得惊人,显然身体已被动过手脚。

    “唉!真是贱视人命,这老鼠家伙一点都没有改进啊!”

    光剑连挥,斩断两条敌臂,避开溅血,正要顺势断其首级,忽然腥臭的血污味,薰得脑袋一晕,剑势不稳,给另外两记拳头结实轰中后心。

    “原来如此,是所谓的毒人吗?”晕眩之际,这是脑里唯一的明悟。

    敌人身上的毒力,竟是超乎想像的厉害,白飞一时受困于其中,没法凝神出招,连连被敌人重拳轰中。中招的地方,不久后便麻痒难当,若不是乙太绵体的护身神功奏效,怕是要连肌肤都开始溃烂了。

    战情一时陷入胶着,白飞竭力支撑,试图用昏沉的脑子谋求对策。

    熊熊火劲透入,韩特急提全身功力相抗,同时挪移身子,想要拉开与敌人的间距,哪知剑上传来的火劲,与他本身内力一碰即退,而来人也同时退开数步,让他得以喘息。

    “大雪山门下天官组,焚天官,为取尔命而来,请赐招!”

    定下神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健壮的伟丈夫,态度堂堂,依着江湖决战的架势,出言邀战。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大雪山的人吗?”

    并不是首次遭逢这种阵仗,不过韩特仍难免错愕感,焚天官与其身份不和的光明态度,甚至让他怀疑这是更大诡计的前奏,但基于个人的直觉,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请指教!”

    似乎对韩特的犹疑感到不耐烦,焚天官率先抢攻,劲力一催,炽热气流回旋四周,两掌猛地交错,灼热火劲恍若实质,直扑韩特面门而去。

    “咦?终于来了个有几分真功夫的家伙,大雪山还算有几个人嘛!”

    韩特吆喝一声,举剑相迎,与敌人斗在一起。

    大陆上使用这类火劲内力的武学,以七大宗门的东方世家为第一,虽然说门规严峻,不得外传,但焚天官招招得其要义,迫发出的气劲灼热难当,显然深得东方家武术精要,两人一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没过几回合,韩特便发现对方内力胜己不少,无法正面与其火劲相抗,只得凭着快速剑招与神剑锋利,趁隙闪避还击,暂时维持个平手。

    焚天官经验丰富,觑出双方差距,一面恃强抢攻,一面大声斥喝,声如洪钟,近距离之下,震得韩特两耳不住耳鸣,脑袋轰隆欲裂。

    “无知小子,今日要教你得知,大雪山之名是凭真材实料打下的。”

    焚天官大喝一声,双掌并力推出,这一次,却不若之前那样夹带劲风,反而连半丝声息也无,直袭韩特胸口。

    韩特情知这掌必然有异,但给对方掌力四面八方逼住,当下只得硬接,挥起长剑,挺刺敌人掌心。

    “蓬!”的一声,利剑如中绵革,积蓄好的剑劲半点也发不出来,反而一股极阴寒却又炽热无伦的诡异劲力,从剑刃上直传过来,震破护身真气,韩特胸口一声脆响,疼得几乎晕去,总算百忙中奋起剑势,拼命似地直挑焚天官左目,逼得他撤招后退,暂解此危。

    “小子,你要为自己刚才的那句失言付出代价。”似乎对韩特先前的一句感到侮辱,焚天官道:“比较起来,你那几招花拳绣腿,不过是第二流的武学,哪能与我大雪山、东方世家的一流武学争雄,今日要你长长见识,败个永不抬头。”

    焚天官再次发动攻势,掌力重重将韩特围住,穷追猛打。韩特在刚才那一掌中,已受内伤,这时只觉得对方的掌劲骤冷骤热,每一接触便令自己异常的难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这人的确是辣手角色,自己所遇到的大雪山杀手,当以此人为最,换做十几天前遇到,怕现在就要投降认输了。平素倚恃的快剑,被掌力封死,难以奏功;纵使找到机会还击,却受阻于对方带起的雄浑气墙,无法突破,这样下去,落败身亡是迟早的事。

    “你之前的战绩,只因为遇到的都是不学无术之辈,其实你自己也不过二流武功,今天遇上我,便要你败得心服口服。”焚天官喝道:“接我这招,迎接你应得的失败吧!”言毕,两掌夹着十成功力,势如破竹地直攻韩特面门。

    “王八蛋,这么多话,怎么不去当乞丐,稳赚的!”

    照例地心中回骂,但见敌招猛恶,来势汹汹,也明白对方想一招分个胜负,不可怠慢,可自己此刻伤疲乏力,又对着这名遇袭以来大雪山的最强高手,又该怎么解此厄难呢?

    “赌赌看吧!最近武功增长不少,也许可以驾驭那一招了……”

    千钧一发之际,韩特心念急转,挺身迎向敌招,右脚一蹬,飞身而起,以一个极巧妙的角度,自层叠掌势中脱出,翻跃在焚天官顶上。

    “小子,找死吗?”见得韩特脱出,焚天官先是一惊,但见他此刻身在空中,无可躲避,忙重振起掌势,内力一催,两道急旋而起的气柱,夹杂寒热两劲,一齐往韩特飙轰而去。

    “大个子,瞪大眼睛看好,这就是你说的一流武学!”

    韩特猛地一旋身,当手劲积蓄到顶点,奋起全身功力发出一剑,剑到中途,爆闪成一团雪亮光华,更不可思议地一化为三,三道沛然剑气,轻描淡写,犹如无物一般地穿过焚天官的火劲,直往他脑门劈去。

    “三天剑斩!怎地会被你……”焚天官高声惊呼,既惊讶于自己绝招被破,更复讶于对手所使的招数,心胆俱丧之下,招式溃散,只觉得脑门给敌招压得头疼欲裂,忽地腰间一痛,却是韩特收起剑势,反腿踢在他腰侧,将焚天官重重地踢了出去。

    “我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还是多留几样压箱底的比较安全。”韩特拭去嘴角不停溢出的血丝,朗声笑道:“大笨蛋!真正的武功是要看人用的。在我这种第一流人物的手中,就算不入流的武功也会变成绝招,大个子,学着点吧!”

    刚才之所以收剑,除了不想就此杀掉此人,也是因为打从出剑开始,全身气血就不停地从剑柄处,源源不绝地往外散去,如果刚才那一剑使得完全,说不定还没劈下,就已经被吸成人干。

    “去,真扫兴,看来还差李小子一大截啊!”韩特想起传授自己这招的友人,微微摇头,自己此刻耗损甚巨,内伤也随之加重,似乎连手都有些颤抖。

    焚天官却不知韩特的窘状,他自己内力反震受创在先,又给韩特全力一踢在后,现在体内多处内脏破裂,一时再起不能。想着敌人就在身侧,刚想勉力站起,却看到韩特收起配剑,转身走回村子里去。

    “为什么……你不杀我?”

    “因为你是个怪胎啊!”韩特叹道:“你和之前的那些家伙不太一样,虽然是来要我命的,可是你刚才口口声声嚷的,都只是想在武功上打败我,像个武者多过杀手,如果让大雪山里面少掉你这种人,就太可惜了。”

    “战死是杀手的宿命,只要我一恢复战斗力,会立刻再来杀你。”

    “不意外的答案,这次我们算打和,下次再拼过吧!”韩特道:“不过下次你还是找白飞当对手吧,这么辛苦的对战,我可是一次就够了。”

    言罢,韩特加快离去,赶着察看友人在另一端开启的战斗状况。

    在村子另一边,白飞正自苦战,这批人的身上都沾有剧毒,就连呼出的气息、汗水,都有毒素混参其中,当彼此打得激烈,劲风外散,两旁的草木渐渐枯萎而死,看得白飞暗暗心惊。

    “好霸道的毒药,要不是这次出山前特别钻研过乙太绵体,现在一定承受不下。”

    白飞这个自我评估没有想错,白家的乙太绵体,较诸别派的护身神功,在催愈、疗毒上别有神效,换做别派弟子,在连续身中多拳后,早已肌肉溃烂,哪会只有区区头昏而已。

    “唔嘿嘿嘿!”混乱中,传来魂天官的怪笑,“这批活尸毒人的制造秘法,本来是蚀天官的压箱宝,他在你们手里死得不明不白,我今天就用他的遗宝,让你们感受一下他的怨恨!”

    “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你自己的怨恨吧!”白飞反唇相讥,却颇为讶然蚀天官已故的消息。

    “韩特那边应该快处理完了吧,如果再拖下去,会被那小子笑的,要赶快想个办法解决才行。”脑里尽管这样想,但真要想出办法,又不是那么一件容易事。

    这些被操纵的活尸偶,毕竟是以药物、邪法,强行提增功力,时间一长,发出的劲道大不如前,速度也急遽减退,显然快支持不了;但在魂天官的鼓催下,他们没命似的最后攻击,却更让白飞头疼,而他也推算得出,当这些尸偶力尽倒地时,魂天官必然会将他们催爆,届时毒血满天,危害更大。

    “不成,虽然冒险,不过也只好赌一赌了,就希望小爱菱的仙得法歌神真会显灵了。”

    想到了可行的作战方针,白飞缩小剑圈,预备等一下的突袭。这时,他凝神注视着这些本是盗贼的活尸偶,但觉他们的目光中,隐隐有一丝哀悯、乞怜的意味在。

    “放心吧!等一下我立刻让你们解脱,不必再受这尸毒侵体的痛苦!”白飞默默祝祷,这时,东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那是韩特与焚天官的最后火拼,突来的响声,令得围攻之势顿时一阻。

    “机会来了!无相诀,助我一臂之力吧!”

    清啸一声,白飞飞跃而起,凭着无相诀的精巧计算,他自尸偶团中脱出,剑光一闪,一式“银河落九天”,来势汹汹地朝尸偶团俯冲坠下。

    将一半元灵寄身在尸偶团之一的魂天官,见白飞如此发动最后一击,心中狂喜。以光剑的长度,难以一击歼灭所有尸偶,而只要能牺牲一两具来阻他一阻,剩下的趁机乱拳猛轰,立刻就能制白飞死命。

    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哪知眼前陡然亮起一道蓝白色闪电,白飞手中光剑剑刃毫没由来地暴增了七八倍长度,剑刃犹如威猛长鞭,乱鞭挥笞在尸偶群身上,其锐断金,将十余具尸偶尽数瞬间支解,砍得七零八落。

    魂天官骤见剑光变形,刚想躲避,一股夹杂在剑势中的神圣咒力,再次将这一半元灵锁住,跟着光剑已在眼前飞跃而过,首级带着大蓬血雨,高高飞起。

    白飞直至此时才落地,着地时步履虚浮,险些摔倒,连忙收起光剑,拿桩稳住身子,这才稳稳站定。

    看着地上尸偶堆,白飞叹息道:“以前在雷因斯,我有个兼差卖表的太古魔道老师,叫做摩陀若拉,他有句名言:科技,始终获得最后胜利。”

    光剑的剑刃,是有规定一定的长度的,但前几晚,爱菱闲着没事,试着把光剑改装了些新功能,才有办法作这样的花式表演。而更重要的关键,是白飞的无相诀,绝顶巧妙的计算,让原本离开规定长度就自动涣散的真气,得以凝聚延伸成光鞭,一举消灭尸偶堆。

    不过,这几乎是把全身功力一次往外释放的赌命行为,耗损也是超乎想像的大,白飞连连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勉强平复呼吸。

    “一昧隐身幕后,喜好用傀儡交战,是什么都无法得到的愚蠢行为。”白飞暗叹道:“不过这种丝毫没有美感可言的战斗,下次还是让韩特来打吧!每次都是我来打这种泥沼战,倒楣也该有个限度吧!”

    两个人都只想把战斗往对方身上推,这该说是太有默契,还是太没有义气呢?白飞一时也说不上来,匆匆地把剑一收,预备回村休息,但是,几个面带焦急而赶忙迎上来的村民,却传达了另一个糟糕的坏消息。

    急急忙忙地跑回村子,韩特没有看见友人的踪影,在西边村口,只看见爱菱依着赤先生的交代,指挥村民清理白飞适才战斗的场地,去除余毒。

    追问之下,原来刚才两人分头与敌人激战时,有一批人潜入村里,强行劫走了九名幼童,白飞闻讯后,已经追赶出去,现在正在左近山林里搜索敌人踪迹。

    “真麻烦,怎么还有这种事。”韩特抱怨两句,整件事听起来就是明显的陷阱,白飞是不得不追,但纵然追上了,对方挟持人质在手,怎样都是难以应付。

    “好,我也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吧!”韩特问道:“知道小白往那边去吗?”

    “我知道。”出声的是爱菱,“我们一起追过去吧!”

    在满山遍野中奔走,白飞并不至于茫无头绪,与魂天官的战斗中,对方使用的是操控尸偶一类的邪术,那藏身之所,必是与墓穴坟场有关,而既然是存心引自己前去,当然也不可能选一些太过奇怪的地方,所以向村民询问村中坟场所在,急忙赶去。

    找到目的地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而敌人也一如预料地出现,只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相当棘手的局面。

    一个与刚才那些尸偶相似的人形,站在孤绝崖边,手里一串长长麻绳,吊挂着九名孩童,身体完全悬空,大声哭叫不休。周围另外有几具尸偶,来回巡逻,阻止外人*近。

    “奇怪,魂天官的给我重创,那现在是谁在指挥尸偶?”

    白飞的疑问不久便获得解答。

    “唔嘿嘿嘿!”手持长绳的那具尸偶尖声笑了起来,“白飞!你来了吗?我感觉到你来了。”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立刻就能活动是吗?这里是坟场,阴气浓厚,只要没有受到致命一击,我就可以迅速重生。这是我的圣地,不过却是你的葬身之地。”魂天官尖声威胁道:“出来,不然我就把这群讨人厌的小鬼丢下山崖去!”

    “唔,为什么每次都是这种局面,上次是爱菱丫头,这次又是另一批,不能有点新招吗?”无计可施,白飞慢慢地从藏身处走出,暗自计算距离,试图以轻功高速接近,看看能否及时斩杀敌人,救到人质。

    然而这计算也早被敌人想到。

    “把你的光剑丢掉,我可不想冒险。”

    计画被识破,对于是否要放弃这防身利器,白飞有些犹疑。魂天官立即火上加油,装出一副手拿不稳的样子,让长绳又松脱几节。

    “唔嘿嘿嘿,要掉罗!要掉罗!这些臭小鬼如果摔成一滩肉泥,全都是你害的喔!”长绳被山风吹得连续摆汤,下方的孩童哭叫声更加凄厉刺耳。

    “说什么鬼话,你才是罪魁祸首吧!”没可奈何,白飞依言将光剑远远掷出,“唉!有时候我真悔恨,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选择当好人?”

    光剑一离手,几具原本像游魂一样到处走的尸偶,朝白飞这边慢慢移动过来,他瞄了一眼,索性将手反收在背后,昂首望天。

    “唔嘿嘿嘿!白飞,你真是聪明人,好,就这么站着别动,要是你敢妄动,这些小鬼立刻就被摔成肉酱!”

    “聪明是当然的,反正你的愚蠢脑袋除了这样,也没可能有什么新把戏,总不成你会叫住这些尸偶,乖乖让我打吧!”

    不能实际动手,白飞以词锋还击,另一面,却将乙太绵身的功力催运至最高,对于包围过来的尸偶群,屏息以待。

    一面倒的围殴开始了!

    尸偶们拳如雨下,击击到肉,将重拳毫无保留地击在白飞身上。白飞忍着全身痛楚,一面调整至受伤最小的姿势,一面拼命地维持脑袋清醒,思索对策。

    恶魔岛佣兵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盲目受罪是毫无意义,即便自己给这些尸偶乱拳打死,对人命毫不重视的魂天官,一样会把长绳连带孩子们丢下山谷。不过,目前的情形还未至绝望,只要能掌握到某个突发时机,就有机会扭转局面。

    乙太绵身的护身气劲,自丹田起护住整个身体,为每一处伤患迅速驱毒,散去瘀血,回复到最初始的状态。有了早先与尸偶团交手过一次的经验,配合无相诀,将乙太绵身变化提升,虽威力不至于陡增一倍,但对于这些尸偶的攻击却能更有效率的抵御化解,得以在围殴中苦苦支撑。

    不过,时间一长,适才使用变形光鞭的影响,内力接济不上,乙太绵身的效果大减,白飞渐觉毒力入体,气喘心悸,如果继续维持这个样子,不到一刻钟,自己便要完蛋大吉。

    “可恶,撑这么久了,韩特这臭小子怎么还不来,动作这么慢,有辱你一向自夸的机灵啊!”白飞心道:“快等不下去了,要再多撑一下吗?还是孤注一掷,用险招拼一拼……”

    不久之后,白飞就有了决定,一个人突然的出现,为他制造了先前等待许久的良机。

    “快住手!把那些孩子放了,怎么可以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就在白飞快要支撑不下的时候,一把衰弱却怒气勃发的喝骂声,在魂天官附近响起,只是出乎意料的,这名突来者不是韩特,而是同属大雪山杀手的焚天官。

    附近似乎另有捷径,焚天官突然地出现,一把就揪住魂天官手腕,怒喝道:“我们的目标只有韩特白飞两人,怎可为此滥伤无辜!”

    “你发什么神经病,只要能消灭掉目标,用什么手段还不都是一样!”

    “不可,盗亦有道,就算不能完成任务,我甘受责罚,也绝对不使用这等卑鄙手段!”

    “那你准备受罚吧!自己死自己的,别连我也给累了!”

    两人拉拉扯扯,争吵不休,看得一旁的白飞目瞪口呆,更对于焚天官的行为有着无比的错愕,正如之前韩特的纳闷,他也不禁喃喃道:“有没有搞错,这家伙真的是大雪山的人吗?”

    错愕只有一瞬,白飞立即回过神来,更发觉由于魂天官的分神,周围这群活尸停止了动作。

    “好机会!”

    凭无相诀施展的最高极速,白飞足不沾地,飙射往魂天官的方向。魂天官惊查不对,想要应变,却又给一旁的焚天官牵制住。单以武功而论,焚天官虽然伤重,仍然远在这具活尸偶之上,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就此给白飞攻杀至面前。

    “白飞!你再*近,我就……唉呀!”

    混乱中一个失手,魂天官手腕一松,长绳滑落,九名孩童一齐往下坠落,白飞尚未奔至,只能眼睁睁目睹惨剧发生。而这一瞬间,焚天官竟做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胆举动。

    便算这一切都是作戏,此刻焚天官忽然调转头来,冷地向自己刺来一刀,白飞都不会感到惊讶;但看到焚天官奋不顾身地跃下,试图将绳子抓回,白飞真的是几乎错疑身在梦中。

    “抓到了……啊!”

    焚天官一把抓住绳子,但此时已冲得过头,整个人猛往下坠,总算此时白飞已然赶到,顾不得料理其他,抢先伸出手臂,抓住焚天官足踝,却不料十个人的体重总和加坠落力道超乎预算,身体功力大减后拿不稳桩子,被扯得往外摔去。

    “白飞!你死定了!”

    耳后传来魂天官兴奋的叫声,这才想起刚才没能顺手杀掉这变态怪物,当金属破风声响起,热血喷溅在脖子上,剧烈的痛楚,让白飞几乎以为自己已身首分离,但当整个身体被扯出崖边,凛冽山风中一把熟悉而热情的声音,又再度让他惊醒。

    “小白,你睡昏啦!你要掉出去了。”

    临时急稳住身形,但人在半空,又哪里能够,虽然危急中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自己另外一只手,暂缓坠势,但整体的下坠力量实在太大,结果又多扯了一个人下去。

    连串惨叫声在呼呼风中响起,一列人串往下摔去,总算在忙乱中,人串最上方的一条手臂,攀住了崖壁上独立生长出的一株树干,得以稳住坠势,一行人就此飘汤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白飞抬头望向上方抓住自己手臂的人,果就是挚友韩特。他从爱菱口中得知讯息后,匆匆赶来,因为路途不熟,虽然迟了些,却刚好赶上最危险的一刻,百忙中一剑斩掉魂天官,抓住下坠中的友人,只是功败垂成,连自己也落了个不上不下的窘状。

    “呵……呵呵呵……”

    身临绝境,白飞却不自主地笑了起来,一切的情境彷似时光倒流,许多年前,在恶魔岛上,依稀也有着似曾相似的一幕,那时候,因为某个爆炸的威力,自己这一队被震出山崖。

    一队人手脚相拉,在半空中成了一串,正如此刻这般,所不同的是,当日是自己拉住韩特,而今日,自己的生命却是被挚友的手臂所紧紧维系。

    “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究竟是我太没有幽默感,还是你的神经已经出问题了!”

    “你也还说得出玩笑话,可见你没问题啊!”白飞笑道:“好怀念啊!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子,不就是那天在恶魔岛上的对调版本吗?”

    “我才不怀念咧!怀念是将死之人才做的事。”韩特苦笑道:“而且,和那天的情形比起来,我们现在的处境更糟糕!”

    “哦!为什么?”

    “当初抓住我手臂的,起码是个我还能相信的人,不像现在!”

    “什么?!”

    “你眼睛花啦!抓住树干的那只手,不是我的,我自己也是另外抓着别人的脚啊!”

    “呃?那现在我们最上面的那个是谁?”

    话声未了,上方已经传来少女焦急不已的嗓音。

    “你们两个不要一直在下面聊天好不好?人家的手好痛,就快要抓不住了啦!”

    “是小爱菱!”

    “哇!我们死定了!”

    发现手臂所托非人,下方登时暴起一阵骚动。

    连带爱菱自己,十三个人的重量,就算树干支撑得起,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也绝对撑不下去,这样一来,众人已经把大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给绳子绑缚在下方的孩子,似乎已经被吓得晕去,没有声音;焚天官有伤在身,但仍死命抓着绳子;韩白两人外表无伤,可体内亦算伤疲交加,一行人都是勉强支撑。

    “喂,韩特,以前有个伟大哲人说过故事,就和我们现在很像,下面是万丈深渊,上面又快要撑不住了,如果这时候你面前出现一滴蜜浆,你会怎么做?”

    “拜托!我们都快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想哲学问题!”

    “你们不要一直讲话啦!韩特先生,把你的剑丢掉啦,最重的就是那个东西了。”

    爱菱双臂紧攀住树干,只觉得手臂酸痛无力,再没有力气抱攀下去。

    “怎么办?要摔下去了……”脑里乱糟糟的一片,诸般事物错杂来去,忽然一句话掠过脑海:“假如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你只要一心一意地相信仙得法歌大神就可以了。”

    这是昨天晚上赤先生说的话,想起来有些可笑,遇到困难如果只会向神明祈祷,那有什么用呢?可是,现在这处境,除了向神明祈祷,又还能做什么呢?

    当下,爱菱决定相信老人的话,也不管两手的痛楚,迳自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祈求神明的保佑。

    “拜托,想点实际些的法子好不好?你就只会求神吗?!”

    韩特似乎在下方叫骂吧!但爱菱已听不见了,当她全神一致地向神明祈祷,精神慢慢集中于一,陡然间灵台清明,挂着铁之星护符的胸口,更彷佛有着一个小太阳般的热源,散发出一道暖暖热流,像那日遇着蚀天官时一样,窜入小腹,再迅速流遍全身。

    爱菱耳边轰地一声,再次重温当日的神奇经历,当她回过神来,只隐约瞥见本来黑黝黝的铁之星,莹绕着一股淡淡赤芒,而全身通体舒畅之余,手臂赫然充满力量,连下方承担的重量,都似乎瞬间减轻了不少,支撑起来再没那么困难,手臂也能牢牢抱住树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铁之星?”

    这些异变在瞬间发生,下方的人可不晓得。而为摆脱这种窘状,白飞拼命地想着办法。

    “开玩笑,那个梦想还没有实现呢!要我就这么死,怎么可以!!”

    望着下方黑乌乌的深谷,当意识到这次面临的生命危险,蓦地,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占据了整个心灵。

    “韩特!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你们不要一个求神、一个问哲学……”

    韩特突然止住声音,在下方,友人的眼神,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他认得这种眼神,那是在恶魔岛佣兵生涯战斗到最艰苦时,每个人都会有的眼神,就在这瞬间,记忆回到许久之前的那一次,一群人悬挂在山崖,白飞上方有三人,他抓着自己的手,自己另外又牵着四人。

    而他至今仍无法忘记,自己那时候作了什么事……

    “小白!不要!”

    惊叫声中,白飞放开了抓住焚天官的手,也就在同一时间,韩特放开抓住爱菱的手,猛地使个千斤坠,一脚把白飞往上踢,自己藉势下坠,重新拉回焚天官,再紧急挥出腰带,系住白飞手腕,险险止住身形。

    所有动作电光石火般,当所有人回过神来,白飞抓住爱菱手腕,韩特则以一条腰带,搭住白飞的手腕。看起来,只是两个人互相换了位置,但事实上,焚天官与下方的孩童,已经再鬼门关前跑了一遭,而刚才若有分毫之差,不单是他们,连韩特都一起坠入深谷了。

    “为什么这么做?”发出质问的是韩特。

    “你自己很明白。”不同于平时的温和,白飞此时面容上,是无比的尖锐与冷彻,“比起所有人一起死,不如让部份做牺牲,我只是选择了最有效益的作法!”

    “但是……”

    “你是怎么了?当年在恶魔岛上,亲手让阿米巴、汲利、奈德、吉尔摔下去的,不就是你吗?”白飞道:“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那时这么做的正确性,现在我也是执行当初的信念!”

    恶魔岛上的佣兵生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为了团体的生存,随时都有可能牺牲个人。

    所以,当韩特毫不犹豫地放了手,他坚持相信自己的行为正确,而被松开手活活摔死的四名队员,也没有怨恨之心。

    但是,韩特至今仍无法忘怀,四名队员从手中摔落时,他们眼中的那种神情……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为了生存,你的行动绝对是正确的。”韩特叹道:“但即使如此,这次的我却不想放开手,如果你坚持的话,就把这条带子弄断吧!”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把他摔下去。”表情柔和许多,白飞露出了苦笑,“但你就是一个值得我赔上性命的兄弟,如果命中注定真要死在这,那我就认了!”

    毋须再多说什么,此刻,连系两人之间的,不独是简单一条腰带,更是一份浓厚的兄弟情感。

    连串激变,最上头的爱菱听得心乱如麻,价值观的冲击,让她整个脑子痛得不得了,突然,她惊叫起来。

    “喂!糟糕了啦,有……有东西*近我们了!”

    正确来说,是刚才那队五人的活尸团,灰败而未转紫黑的肤色,显然炼制的手续尚未完成,但只要他们*近过来,弄断树干,一行人就得葬身深谷了。

    “奇怪,魂天官的副体刚被毁掉,就算重来也没那么快啊!”生死一线,白飞的脑子动得特别快,“难道说,他的主魂就放在附近?那会是哪里?一定是一个可以看到整场战斗的地方……”

    一念及此,忽然看到顶上有苍鹰盘旋,脑里登时浮现与魂天官初战时候的情形,魂天官得意的夸耀:“你的死讯,将很快就会被顶上的鹰儿传回大雪山。”

    “他为什么要特别对我提那一句,是单纯的夸耀吗?还是想掩饰些什么?啊!定是如此!”

    白飞猛地省悟,仰望顶上苍鹰,高呼道:“有没有办法打下这家伙?只要打下它,活尸就会停止动作了!”

    而下方传来扫兴的回应。

    “打下它?白老大,你要用哪一只手把它打下?”

    韩特说得不错,就算不计双边的遥远距离,此刻也没有人能多出手来做动作了。这情形当然也在魂天官计算中,此刻他寄魂于苍鹰之内,俯视着地上一切,心中得意万分。

    人体要离地飞行,那除非是拥有天位修为,所以藏魂苍鹰,不但敌人难以察觉,就算发现,世上更有何人能伤己一根毫毛。眼看操纵的活尸距离崖边越来越近,魂天官兴奋不已,只要能干掉这群家伙,回去定可连升三级,大大地威风长脸。

    活尸渐走渐近,五尺、四尺、三尺……

    正当活尸群要做出动作,突然间,脚下地面爆裂而开,十数双手臂窜伸齐出,有的已腐烂大半,有的甚至露出白骨,不由分说地抓住五具活尸的脚踝、小腿,直往地下拉去。

    活尸们发出恐怖的惊叫、哀嚎,但面对地底的亡者,却完全无济于事,没几下功夫,便完全没入泥土中,不见踪影,泥土瞬间复合,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魂天官看得全身发麻,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荒谬事,而这时,另一件令他难以置信的事也发生,这样的高空,在它身后,竟有把冰冷声音响起。

    “尘归尘,土归土,处身亡者的安眠所,这些破坟僵尸,就是这么一样听话的东西!”

    冰冷语音道:“你的策略不错,选在阴气浓厚的坟场作战,对你的确大占上风,不过,要不是坟场,我还真找不到工具来对付你呢!”

    侧回过身,一幕荒谬绝伦的影像,呈现在魂天官眼前。

    一道由骷髅、白骨交相叠罗汉堆起的高梯,不知何时在身后矗立,笔直参天,各种头骨、腿骨、手骨堆杂错落,瞧来既恐怖又可笑。而在高梯顶端,一名冷艳美女,手捧一本旧书,黑袍迎风飘汤,如仙似幻,与其艳色不符的冰雪眼神,正直直地盯视自己,彷佛是一名受到千百亡灵所拥戴的黑暗女王,冷冷傲视。

    “你、你、你这妖女!”魂天官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这样还算是人类吗?”

    话声未完,一道顺风激射的薄纸,锋锐如刀,将鹰首断成两截,彻底地杀掉这不断移魂重生的韧命家伙。

    解开秘咒“骨头御座”的咒语,华扁鹊衣袂飘飘,踏着满空散落的骨骸散力,潇洒落地。

    “哼!你这种家伙哪有批评我的资格,比起你,我像人类多了!”这是给死去对手的临别赠言。

    解决掉当前危机,华扁鹊走近悬崖,俯视着下方众人。

    “华姊姊,太好了,你快点帮忙把我们拉上去吧!”

    “那样可不行。”

    “咦?”

    “我作人的原则,永远只站在占上风的一方。”华扁鹊淡淡道:“你们现在明显处于下风,我自认没那么大力气,如果这时候去拉你们,说不定连我自己也被扯下去,所以你们自求多福吧!”

    话才一说完,下方便响起韩特的连串叫骂!

    “臭三八!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我能上来,就把你砍成二十段,丢下山崖喂狗!”

    “哦!你上得来吗?”冷冷地还赠一击,华扁鹊道:“丫头,你刚才求神满灵验的嘛!

    如果神明真的那么灵,就再保佑你一次给我看吧!“说着绝情的话语,华扁鹊的眼神却不如嘴上那么冷淡,目光锁在爱菱胸口,微微地皱起眉头。

    实在有点无力感,但是被这么一说,爱菱仍不自主地再次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祷。而另一边,韩特仍然叫骂不休。

    “鬼婆娘,臭三八,我一上去,立刻划花你的脸!”

    “随你的便,我对整形手术也有独到心得,你不知道吗?鬼手先生!”

    “大神保佑、大神保佑……咦?鬼手!”

    爱菱眼睛一张,对下方嚷道:“韩特先生,你那条手臂还能用吗?你听我说,在仙得法歌一号的手臂关节,有个……”急中生智,想起了当初这项发明的另一项特点。

    带着几分畏惧,韩特照爱菱的说法去做,只听得两声脆响,义肢忽地分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管口,跟着……

    轰!轰!轰!

    连续三声震天巨响,管口中爆发出的弹药,把山壁轰去了半边,强大的冲击力,让韩特有所藉力,两手奋及全力一挥,把焚天官连带下方的孩童们,一起掷回崖上,自己在百忙中攀着岩壁,哪知壁面一塌,再度往下坠去。

    “飕!”的一声,手腕上的腰带被扯紧,是已经跃回崖上的白飞连忙出手,吊着了下坠中的友人。

    “喂!浑球白小子,还不快点拉我上去,我要去砍了那个八婆!”

    “哦!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啊?”

    韩特泛起贼笑,无言地举起右臂,冒着烟的管口对准数丈外白飞面门。

    “射你喔!”

    救起了焚天官,送回一众惊魂未定的孩童。韩特与白飞问起焚天官的去向如何。

    “唉!你真的是大雪山的人吗?学校怎么会教出这种学生?”从头至尾旁观一切战斗的华扁鹊,摇头叹息。她与从崖下上来的韩特有过一场火爆演出,如果不是白飞竭力阻止,两人说不定就在坟场拼个你死我活了。

    “这样就回去,你很难交差吧!”韩特道:“要不要多休养一阵子,再来找我们干几架!”

    “不,命是你们救的,我再怎么厚颜无耻,也不能做出这种事。”焚天官说着,有些感叹,“我本来是东方世家的外系子弟,时运不济,半生在江湖打滚,却始终潦倒无名,后来投身大雪山,是想好好练成一身武功,扬眉吐气,谁知道武功虽然练成了,却得和那样寡廉鲜耻的家伙为伍,真是想想都有气。”

    “大雪山是训练杀手的地方,你在那里追求武道精神,本来就是缘木求鱼。”华扁鹊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傻瓜,江湖上还真是不多见。要命的话,这次别回去了,大雪山惩罚叛徒的手段是很残酷的。”

    焚天官摇头,“再怎么说,大雪山于我有授业知遇之恩,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要去把所有事交代清楚。”又道:“你们都是有侠义心的好人,能遇上你们,这次纵使回去受罚,那也不枉了。”

    众人相互道别后,分开离去,而焚天官临走时的话语,则让韩白两人相视而笑。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彼此之间的情义,人在江湖,能有一对像你们这样的知己,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当天,大雪山接到一份这样的报告书。

    “日期: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一月十日代号:魂天官死因:主魂藏于鹰中,为华扁鹊割断首级,法术被破,魂魄尽散。

    判定:再起不能,宣告死亡。“

    而对于天官三人组的幸存者,大雪山则作了这样的宣判。

    “代号:焚天官事迹:于狙杀韩特、白飞二人之役,虽行为失当,但总体表现杰出。

    判定:颁发奖励,由学员升任校务干部。

    裁定:山中老人“

    不过,这份宣判是在许久以后的事。

    当天夜里,爱菱与老人待在屋里,照例地练习。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老人得意地笑道:“仙得法歌大神是不是很灵验呢?”

    “伯伯。”爱菱怯生生地提出疑问,“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些日子以来,你教我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内功呢?”这样怀疑是有理由的,当悬挂在树干上,力气忽然暴增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失。而虽然她不懂得武学常识,但最合理的解释方法,就是自己已经身有一定程度的内力了。

    但是老人一口否定。

    “胡说,我怎么会教你内功呢?我们说好不教武功的。”老人狡狯地笑道:“你学的,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呼吸法而已,最基本的唷!”

    说到一半,赤先生发觉爱菱脸色有异,问道:“怎么啦?丫头,有什么事不开心么?”

    少女“哇”的一声哭出来,趴伏在老人膝盖上,哭泣道:“今天在悬崖的时候……白飞哥……他的样子好可怕……”

    彷佛亲眼所见,老人轻拍着爱菱,安慰道:“他也是不得已的啊!为了生存,人往往要狠下心来,作些自己不想作的事,而且……”

    “而且什么?”

    “丫头,你要知道,太古魔道基本上说来,就是一种将身边事物物化的学问,所以,研习太古魔道的人,往往也会轻视生命的重要性,而将最基本的人性物化了。”

    老人道:“这种倾向一旦走火入魔,人,就会冷酷无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用各种手段,牺牲身边的一切,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许多错事,很自然地伤害了许多人。”

    老人的声音蕴含着深沉的悲痛,彷佛说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例。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呢?爱菱不想变成那样!”

    “呵呵!丫头,你想太远了,只要你一直保持现在的自己,就不会迷失方向,而走上错路的。”

    听到安慰,爱菱这才比较放心地看着老人,聆听他说出的一句自己又听不懂的慨叹。

    “时间越来越近了,现在,我只希望那个年轻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别再重复我当年曾经犯过的错误!”

    所有事情终于有了个了结,树林里的瘴气也散去,一行四人上路的时间到了,回想在这村子里发生的一切,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出发时,小屋里来了不速之客,身穿长袍的黑暗女王。

    “不用多想了,我们双方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开启阿朗巴特山的宝藏,合则两利,分则二害。”华扁鹊道:“我要的,只有里头的几本魔法书,那对你们毫无用处。而我们合在一起,则有实力对抗大雪山,毋须多想,就这么决定吧!”

    入夥的提案,爱菱表示欢迎,白飞没有意见,赤先生没有发言权,结果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韩特身上。

    “你这女人神经病!”韩特摆出高姿态,“你以为我会接纳一个当伙伴处于危急时,她一个人袖手旁观的八婆当搭档吗?你吃屎去吧!”

    “天官三人组败阵,大雪山马上就会派出干部级的人物,要我吃屎,你马上就吃得到黄泥。”华扁鹊冷道:“再说,对什么人用什么交际方式,我并不打算卑躬屈膝地求你啊。”

    “哦,这话倒有趣。”韩特抬高了声调,“难不成你这八婆还有什么东西能和我谈条件吗?”

    “当然有!”华扁鹊冷笑声中,忽地从背后抱出一件庞然大物,赫然便是个一人高的巨型金柱,金光夺目,彩华逼人,只看得众人目不转睛,张开的嘴巴忘了闭上。

    “此等俗物虽然市侩,但也唯有如此份量,才能显示出不凡的价值。”

    华扁鹊冷笑道:“阁下以为如何呢?”

    “理解,非常理解,人家说数大便是美,如果每个黄金这么大……那就真是太美了。”

    骤见巨金,韩特完全忘光所有恩怨,语无伦次起来。

    “哇,好厉害喔。”见惯黄金当制作原料的爱菱,则有不一样的反应,“华姊姊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啊,这么大的东西,你到底是怎么藏在背后的呢?”

    受到少女崇拜的眼神,华扁鹊淡淡说着:“魔法这东西并不只是叫出死者而已,虚空搬运之术,也是我擅长的一门。”

    “唔!看起来真的挺像回事的。”无视于华扁鹊的皱眉,赤先生走近黄金,端视道:“这么大的一块金子,就算是假的,换成铜也值不少钱了。”

    这句话却惊醒了韩特,这八婆这么会用幻术,可千万别被她的障眼法给骗了。

    华扁鹊窥出他的心意,道:“这是十足真金,你若是不信,可以鉴赏一二。”她一面说话,手掌仍一面按在金柱上。

    摸摸、敲敲、刮屑尝尝味道,韩特确认这是百分之百的金子,而态度也有了天差地远的转变。

    “这位大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让小弟为您竭诚服务呢?”

    虽然特别忍住,白飞与爱菱脸孔还是开始痉挛,而华扁鹊却一无所觉,“以这样的价码,请阁下让我入夥,共同对抗大雪山,前往阿朗巴特山,是否公道?”

    “我将誓死为您提供最周到的服务。”韩特回答的斩钉截铁,一副万死不辞的忠义模样。

    “如有违诺?”

    “天诛地灭。”

    “好。”华扁鹊满意地站起身,“那我们就该准备上路了,我先到村口等你们,可别让我等太久啊!”说着,她向爱菱招招手,“丫头,我有东西要收拾,你跟着我一起来吧!”

    爱菱连忙答应,向赤先生一笑,前脚并后脚地跟在后头,跑出门去。

    临走,仍然可以看见韩特两眼发直,完全无视于旁边白飞的叫唤,死盯着金柱,把脸贴在上头来回婆娑。

    “哇塞,真是发财了……这么大一根,今晚抱着睡一定会梦到好梦。”

    出了门去,才起步,却发现华扁鹊已经转身疾行,她跑了几步追不上,呼喊道:“华姊姊,你慢一慢,我跟不上啊!”

    华扁鹊放慢步子,两人并肩齐行,不一会儿已经远离原地。爱菱问道:“华姊姊,你干嘛走那么快呢?我们并没有急着赶路啊!白飞哥说,现在的时间很充裕呢!”

    华扁鹊正经着脸,在阳光下,表情十分严肃,“那块金柱是从别地搬移来,再由魔法变化而成,我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不多,能力不足,不能一直维持变化后的外型,所以金柱在离开我手掌后不久,就会变回原形。”

    爱菱吓了一跳,直呆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严重性,问道:“那……那块金柱的原形是什么?”

    “仙人掌。”

    “仙人掌!”爱菱差点跳了起来,“这又不是沙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天晓得。”华扁鹊摆了个无赖的手势,“谁知道那鬼东西从哪里被搬移过来的。”

    “而且从哪里被搬过来的,这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有个贪财的傻蛋现在正牢牢抱着它!”

    一声凄厉惨叫,如狼号,如鬼哭,惊破大气,连太阳都躲入云层,不敢现身。

    “喂!那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谁想面对现实,自己去看吧。”

    风姿物语座谈会

    爱菱:唷喔!又到了座谈会时间了,爱菱等了好久罗!

    白飞:您对这一集有什么感觉呢?比起前两集,这一集一定精彩上许多吧!

    韩特:因为之前的故事主要在布线,而从现在起,放出去的线索要一一收回来了。有了之前的布局,现在的剧情进展就容易发挥,作者对这一集可是颇有自信呢!

    爱菱:不过也因为这样,这一集里头演员们可真是吃足了苦头。

    韩特:是啊,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给人打断肋骨、中毒……简直是对演员的违法虐待,我正考虑自力救济,向作者申请医药费!

    爱菱:爱菱也不轻松喔,我被逼着喝了蛇羹呢!

    韩特:那怎么能比,我们是受苦,你是进补,说起来你还有赚到咧!

    白飞:不过在这一集里面,最出风头的似乎是我们的黑暗女王啊!

    韩特:什么女王,臭八婆一个而已。

    爱菱:不止是华姊姊吧,伯伯也很威风啊!一次出手就打掉了半边山壁,比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加起来还厉害呢!

    韩特:真古怪,这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飞:呵呵,别着急,下一集里会有所揭晓的。

    爱菱:鸣雷篇预计是五集,作者说,下一集的大雪山角色会更厉害,所以战斗组要小心罗!

    韩特:太不公平了,苛刻待遇,虐待演员啊。

    白飞:姑且不论韩特的梦呓,请大家继续支持风姿物语。

    爱菱:有什么意见想传达给作者的,欢迎投书,或是直接发表在武侠连线讨论版上喔。

    韩特:那么,照例,代表所有鸣雷篇演员,闭幕一鞠躬!

    爱菱:买书的朋友,仙得法歌大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场外:

    兰斯洛蹲坐在地上,无聊地拨弄着石子。

    “又是要本大爷坐冷板凳,快点把男主角的宝座还来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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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正宗介绍:
道门修天意,佛门修彼岸,魔门修红尘。
长生之道,歧路万千。
我乃魔门正宗,踏遍红尘证天道,重建昆仑傲九州。
魔门正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正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正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