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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eathstate     魔门正宗txt下载     魔门正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太虚神镜

    兰斯洛赶回时,已过中午,暹罗城内已经开始部份庆祝活动。

    上午的比武竞赛,两名参赛者都没有出现,其中胖子忍者的弃权声明,最令所有观众无法接受,许多本来已埋伏在场外,预计今日比赛结束后,不顾一切将这武道耻辱杀掉的群众,惊怒交集,使得东方家颇花了些功夫,安抚众人情绪。

    但无论如何,花若鸿的晋级已经获得确认了。

    一整天没离开房间的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与他未婚妻的约会,被安排在今天晚上,而由于他现在等若武功尽失,安全起见,会有一名秘密护卫,全程跟随在后,以防不测。只是……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今晚偷偷跟在他们后头,遇到敌人就放麻醉针,解决不了的就吹这个哨子。这哨子会放出一种常人听不见的讯息,方圆五十里内有效,我一听到就会赶来。怎样,很容易吧?”

    “我去你妈的!为什么你和花老二自己不去!”有雪道:“就算花老二还在闹情绪,叫不动,这么重要的工作也该你亲自出马啊!”

    源五郎微笑不答。今晚约会的还有另外一对,和花若鸿比起来,那边无疑是有看头多了,不看实在可惜,怎能轻易放过?

    这一边,并不晓得自己将成为他人偷窥目标的兰斯洛,赶回梅林,在井边唤出风华。

    “唉呀!你怎么还是这一副样子!等会儿是我们的约会、约会呀!你起码得……打扮一下,这样带你出去才有面子啊!”

    兰斯洛皱眉说着,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他以前从没有过什么约会,对于该注意什么,全没印象。风华不施脂粉的清丽,已是绝代芳容,只是他依稀觉得既然是约会,就要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然怎么像约会!

    “嗯……大哥你说得是……嗯……该怎么打扮呢……”

    风华侧着头,有点不知所措地笑着。不只是这次约会,有关于兰斯洛交代下来的每件事,她都是相当慎重地在处理。

    当昨夜确认今晚的出游后,她为着要做什么打扮,思索良久,但一来手边资源匮乏,二来自己性喜清净,所以到了最后,她也仅是把一头长发再梳理一遍,再清清那原本就白洁如玉的脸蛋。

    “时间太赶,也来不及帮你再买什么了,唔……有了!”

    兰斯洛让风华找出上趟相赠的那柄木梳,当作装饰品一样,别在头上,再将青丝盘缠成一个简单花样,看上去的感觉登时大为不同,更添几分典雅风情。

    “这样就成了,闲话休说,我们走吧!”

    分布在自由都市同盟境内的数千个大小城市,各自拥有其独特的文化与习俗。东方家的势力,虽然掌控自由都市同盟的东半部,却也仅是宽松的行政与警备,并不干涉旗下各民族的习俗与信仰。

    土生土长的暹罗人,按着旧历法度日,并以四月十三这天为新年,从这天起,一连三日,全暹罗均处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相互泼水庆祝,便是暹罗方言中称为“尚汉比迈”的泼水节。

    泼水的传统习俗,意谓着洗去前一年的种种不顺,新的一年重新出发。这一天,男女老幼都穿着新衣,并带着食物、供品,前往祭祀。他们用丁香木浸泡过的洁净井水,从上到下泼洒在神像身上,为神明洗去一年的尘垢,能保佑人畜平安。在那之后,年轻一辈要把芳香的水,倒在长辈和父母的手中,代表对父母长辈的尊敬,并祈求保佑。

    今年的泼水节,因为比武招亲的举办,大批外地人涌入暹罗,气氛稍有些怪异。少部份的人,认为这是蛮夷风俗,不屑一顾,躲在客店不出;但大多数人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共同参与暹罗人的庆典,像兰斯洛与风华,便混参在祭祀人群中,捞鱼、听乐器、采买当地小吃。

    招亲与节庆撞期,东方家索性将之盛大举行,在城内各处设立许多杂耍、展览、游行、选美竞赛以及各式各样的烟火表演。不过,大概是由于身体仍感不适,应该主持典礼的东方玄虎不见踪影,只得由几名执事代理。

    兰斯洛知道风华不喜吵闹,便尽量带她往一些热闹却不喧哗的所在,避开了东方家特别预备的庆祝活动,反而来到本地暹罗人的汇聚处,受到他们的泼水欢迎。

    冷不防地几桶冷水,当头浇下,兰斯洛先是一愣,继而爆发狂怒,只是,看着一群顽童大笑着一哄而散,总不成立即拔刀追杀在后,当下也只有苦笑着回头。

    风华受到的待遇则好得多,接近过来的孩童,受她绝代芳容所慑,哪忍心用水往她脸上泼,最后,是由孩童们的长辈,示范正确的泼水仪式。

    人们手提泡有鲜花的清水桶,用树枝蘸着清水,往兰斯洛与风华两人的肩上、背上轻轻洒水,同时用手轻轻地拍拍,用暹罗语亲热地祝福他们身体健康,无灾无病。

    风华眼不能视,却能以暹罗方言与人交谈,她转译给兰斯洛听,暹罗人视这此水是神圣的、纯洁的、充满友爱的水,通过泼水祝福,加深彼此的感情。

    “所以,泼人的人要很有礼貌,绝对不能用脏水,更不能没头没脑地乱泼,被泼的人更应该荣幸。”

    “说得好听,那你让我浇一桶冷水试试看,一人一桶,很公平啊!”

    兰斯洛抱怨着,却不敢真的用水泼风华,就算做鬼不会着凉,风华那身白衣轻飘飘的,要是给打湿了,岂不是便宜了附近所有男人!什么都好商量,就是绿头乌龟做不得。

    几名长者对这两个外地人,讲述有关这节日的典故。相传在许久之前,暹罗有个无恶不作的恶魔,危害百姓。人们非常憎恨它,但却束手无策。这个恶魔极为好色,已有了六个妻妾,但有一天,它又抢来一位美丽姑娘,作第七个妻子。这名七姑娘决心为民除害,从恶魔口中骗出它的弱点,只需要一根恶魔的头发勒住他的脖子,魔头会立即掉落。

    七姑娘于是趁恶魔酒醉不醒,拔下它一根头发将魔头勒掉。但魔头落地,大火即起,提起头大火即灭。于是,七姑娘与恶魔的六个妻子商定,每人提魔头一年,交接时将魔头用清水泼一次,并把自己身上的污血泼洗干净。为了纪念这七位妇女,暹罗人每到这一天便互相泼水,冲去身上污垢,藉以祈福。

    风华凝神细听,再转译给身边的兰斯洛。兰斯洛却心不在焉,只顾瞪着周遭每一双往这瞧来的目光。

    这一双男女,女方美得惊人,却又温柔无比,让人单是看着她就感到温暖,男方气势剽悍,顾盼问有种磊落凌威,更有凶霸之气,两人并肩站立,在不协调中又有一股奇异的谐和感。

    暹罗城中虽有佳丽,但几曾出过风华这般天仙绝色,附近的年轻男子看得都傻了眼,妇女们亦窃语不休,要不是顾忌着她旁边那眼露凶光的男人,随时择人而噬,早有大批青年包围过来了。

    风华感应得到,但她所受的教育,美人枯骨到头来俱是一般,虽然知道自己貌美,却从不以之为荣,周围目光尽管热切,她也只是尽应有礼节,专心听着故事。

    兰斯洛却坐不住了,当风华转译完整个故事,他立即问道:“这故事完了吗?”

    “嗯!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

    “没有不过,给我们走!”

    一片惊呼声中,兰斯洛牵着风华纤手,携美狂奔而去,徒留下场中错愕不已的众人、扼腕失去攀谈机会的许多青年,还有忙着转移阵地的跟踪者。

    “浑球!为什么我就要负责这种工作,我也想好好玩一玩啊!”

    有雪跟踪在花若鸿背后数十尺处,一手紧握着哨子,一手拿着机关针筒,只要看到有危险人物,立刻便是一针将人迷晕。

    除了花若鸿本身的状况,他的未婚妻则是从东方家被偷偷带出,难保不会有人认得,所以必须在有人发现他们的同时,做出处理,否则后果难料。

    从开始跟踪到现在,也摆平几名石家或是东方家的子弟,有雪小心隐藏自己的身影,不想反被目标发现。

    事实上,比起花若鸿,他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因为有人深信胖子忍者尚未离城,几个追杀团组在一起,到处搜寻身材类似的矮胖子,誓要宰掉这卑鄙倭贼……

    忽然,一个妩媚笑声引住有雪注意,转头看去,人群中有个身影,依稀便是今早在城外遇见的大胸部艳丽尤物,当下心神剧震,情不自禁地追寻过去。

    而他才一偏离岗位,两名巡逻的东方家子弟,正好便发现了偕美共游的花若鸿,和他身边那不应出现在此的女子,极为吃惊,立即便要上前盘问,怎知,才刚要有动作,后方忽地响起一声冷哼,两人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您!……您为什么在这:二……”

    “没什么,我……咦!天上为什么有大鸟在飞……啊达!”

    咚!咚!

    “…这一代的东方家人真是蠢得可以,这么烂的谎话也信……”

    来人微微叹气,看着被自己劈昏的两名呆瓜,趁着尚未引起他人注意,悄悄拖进暗巷,弃置在垃圾堆旁。

    “笑话!这个约会要是被你们打断,那老子我不是没戏看了吗?”

    从暗巷中走出,偷偷窥视花若鸿两人背影的,是暹罗花街帐册中欠债最多的大呆帐,老爹把子。

    兰斯洛牵着美人一路跑,风华身形娇小,跑出数十步后已经跟不上,险些被他拖在地上。兰斯洛索性将人拦腰抱起,大步飞奔,心想城内不论何处,终究人多眼杂,要安静约会还是得出城。

    几经思考,终于选定了城滨一个河口,那儿环境清幽,可以看见城内种种热闹景象,又不会被人打扰,于是抱着风华,三步两步赶到目标地。

    “好了,这下子不会有人打扰,也不怕你再被人看了。”

    兰斯洛左右看看,甚是满意自己的决定,朗声说着。然而,他并不晓得,在他身后数十丈的长草堆中,有名阴险的偷窥者,正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一名面色比自己坏上十倍的同伴。

    “你又怎么啦?不喜欢看人谈情说爱,就别来嘛!”源五郎叹道:“你看墙壁看得好好的,又没人找你,干嘛也跟过来挤。”

    对面的花次郎明显心情大坏,满脸尽是冷漠,在看似深深倦惫的神情下,有种令人、心寒的凉气。

    “……好难受啊!暹罗城里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目标……”

    轻轻叹息着,那语气就像一个被宠坏的不良儿童正在抱怨无聊,但说话的内容,却教人不寒而栗。

    “…石家人已经差不多了,又找不到石存忠…。唉!好想把东方家给挑了……”

    若是旁人,这当然只是个夸大的玩笑,但源五郎却知道,眼前这人非但拥有这样的实力,更糟的是,因为找不到迁怒对象,憋得快要爆开的他,现下真的有这个意思。

    就某方面而言,这人足以位列当今天下最强者之一,可偏生他的情绪控制与孩童相差彷佛,老天真是爱开玩笑。

    “唉!戏又没得看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笨得放他去面壁思过,思过、思过,不就是专门去想些不该想的事吗……”

    在兰斯洛并不清楚的情形下,两个可能妨碍约会的麻烦人物,相互牵制住了,对此浑无所觉的他,只是看着风华;而后者无神的眼瞳中有着笑意,仰望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只是…大哥你的醋劲真大。”

    兰斯洛大窘,不知如何回答,只有凶道:“那当然,你是我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别的男人看。”

    风华微笑不语。

    这男人有时候真是孩子气,不但这么明白地露出占有欲,认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还用“东西”这么粗鄙的词。怪的是,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称呼,并不讨厌此身为他所拥有的这种感觉……

    “喔!对了,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个故事。”兰斯洛感慨道:“我觉得,那个恶魔真是可怜,它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人,才把自己的弱点说出来,结果却被自己心爱的人出卖。它头落地的刹那,心里一定很难过。”

    自有此传说以来,这么另类的想法,只怕从来也没人想过,风华为之一愣,觉得那女孩是被恶魔强行霸占,怎能用这观点来看?但转念一想,这说法却也没错,

    当下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只有幽幽一叹。

    “是啊……你说的也是……”

    “有点改变了喔!”

    “嗯?”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会说对不起,现在变成只会说是,虽然差强人意,但有改变总是好的。”

    风华微微浅笑,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比自己过往十数年的记忆还要鲜明,从“对不起”变成“是”,看似相差彷佛,心路历程却是漫长啊!

    “啊!好漂亮!”兰斯洛望着河面渐渐亮起的闪光,惊叫起来。

    这时已然黄昏,彩霞满天,烧得天空艳红一片,暹罗城中的祭祀庆典气氛正炽,有人开始在河中施放水灯。

    这此一水灯编织成莲花状,绿叶作底,红纱为瓣,或点腊烛、或燃香油,布置得相当华丽。千百盏,在河面上摇曳放光,倒映朱霞碧水,美得像是图画景色。兰斯洛大为惊叹,却记得风华目不视物,忙将她在怀内,一点一滴,将自己所见的所有景致,巨细靡遗地转述成口语。风华侧耳聆听,不时小声发问,莲花灯的光是什么颜色?花瓣有几瓣?生得什么模样……

    兰斯洛一一回答,浑不觉得厌烦,嗅着风华发香,便与怀中玉人沉浸在这温馨气氛中。

    他不禁想到,今早见到的王五夫妇,彼此间又幸福又亲密的模样,真是夫妻的楷模,如果自己和风华也能像那样,那就好了。

    忽然,凝望着眼前点点星火,兰斯洛、心中蓦地有种难言的悸动,一股微酸的疑惑涌上心头。

    自己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也看过这幕景色呢?

    不是在河畔,但有着同样的碧绿背景,百盏以一种滑稽的排列挂满树上,清冷星光交杂洒下,而树下,隐约有个瞧不清面孔的绝世丽人…

    真怪!既然瞧不清面孔,为何仍知道她美貌?

    是直觉吗?或者……自己真的曾经看过这幕光景?

    脑里一乱,说话也为之停顿,直到风华出声轻唤,这才惊醒过来。

    “想什么呢?大哥!”

    “没什么,只是……突然头有点疼,大概吹风吹多了。”

    “说谎。”风华微笑道:“你刚刚的语气变得很怪,我感觉得出来,你一定想到了别的女人。”

    她生性温婉,这时语气里也不带半分醋意,但兰斯洛却听得心里发毛,暗叫坏事果然不能做,不过嘴上当然不能认帐。

    “胡说八道,你道我是那种没良心的烂人吗?既然跟你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去想别的女人。”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足够了,你不需要对我承诺些什么啊!”

    “去,男子汉顶天立地,说话出一不二,我甚至敢向你保证,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

    “哦?”风华本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言,但心中一动,笑问道:“如果有呢?”

    兰斯洛心头一跳,想起了不知人在何方的苍月草,但此时怎可自打嘴巴,只得硬撑下去。

    “绝不可能!如果我有其他的女人,别说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四月天都会下雪了!”

    一句话才完,周围气温不可思议地陡降,几阵寒风吹拂过,天空竟开始飘起雪花,纷纷而落。

    “不……不是吧!哪有那么灵的!我求神让我发财,为什么从来没灵过?”

    惊见天现异象,兰斯洛目瞪口呆,满脑子只在回想过去,有没有发过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等会儿得要跑快一点。风华强忍住笑,贴在兰斯洛怀中,轻轻槌打。

    背后数十丈的草丛中,两张疲惫的脸孔,仍旧僵凝对望。

    “你这个人很下流耶!人家谈情谈得好好的,谁要你多事做手脚,”

    “我高兴,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天不肯赏脸,凝望眼前纷飞大雪,兰斯洛搔头抓耳,就是不知该如何收拾吹破的牛皮。

    风华倩兮一笑,轻飘飘地从兰斯洛怀中逸出,随着夜风两晃三晃,不知怎地竟飘飞到河面上了。

    “小心!你脚下是…”

    兰斯洛惊呼未完,只见风华一双裸足在水面上优雅站定,风吹衣袂,莲步纤纤,竟迳自在水波上舞了起来。

    明知那只是一名双目俱盲的舞者,但看她在碧水上踩出朵朵涟漪,皓腕、玉掌不住拍拂过片片雪花,纤弱的身躯摇摆出种种曼妙姿态,真的彷佛是天女凌波。

    千盏水灯,波光潋磁,天上夕阳斜照,朱霞半残,偏生皑皑雪花,缤落漫空,一副本该不存在的自然背景,映着那不属于尘世的倾城容颜,任谁都会为之震慑。

    兰斯洛站在河畔,赞叹之余,却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哥……请你过来:!”

    转了几圈,仙子荡着水纹,在河心当中停住,向河畔情郎招手。

    这河虽然不算辽阔,但要一跃直至河、心却也不易,何况人非鬼魅,如何能像她那般站立水上?

    兰斯洛苦笑道:“别闹了,你知道我过不去的……”

    “大哥……来……来……”

    对兰斯洛的拒绝恍若未闻,佳人在水一方,兀自轻轻招手。

    轻柔嗓音遥遥传来,听在耳里分外觉得悠远。兰斯洛忽地一惊,风华平素婉约宜人,只要自己拒绝,她便放弃,更少有什么主动动作,为何此刻会有此异常之举?

    再望向河心,这时雪越下越大,风华一身白衣,长发因舞披散,纤瘦身影在大雪中更显孤弱,双眸因为黯淡无神,反透出一股难言的凄艳。

    风雪中二抹美得让人失魂的芳魂,柔柔呼唤、轻轻招手,虽然微笑仍在,但看在眼里,竟透着丝丝鬼气。

    识得风华以来,从没有哪一刻,兰斯洛像现在一样,整条脊背凉飕飕的,胸口充臆着不祥的感受,好像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唉……等了这么久……你既然不来……那我就只好走啦……”

    彷佛变了个人似的,风华说话的神情,是兰斯洛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当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兰斯洛脑里什么也忘了,匆忙迈开大步,就往河里奔去。

    就算游泳也要游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如果不在此时把她抓住,以后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曾经失去过一次的东西,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数十丈后的草丛中,某人忽地掐住同伴脖子,用力摇晃。

    “都是你害的!现在赶快给我想办法收尾!”

    奇事陡生,当兰斯洛踏足水面,本拟就此跌入水中,怎知在他脚尖与水面接触的一瞬,周围气温急遽再降,一股异劲同时传向河中,所经之处,流动河水纷纷凝结成冰,只是几眨眼功夫,老长一段河面,上下数十丈的范围,河面冻成一块大冰壁。

    兰斯洛无暇细想,发觉脚下踏到实处,随即发力蹬下,踩裂冰壁,连续几个起落,已经跃至河心,见风华孤影伫立,忙扑上去就是一抱。

    哪知,对方轻轻巧巧地一转,这一抱就落了空,脚下再一滑,无声无息在冰上移开七尺。

    兰斯洛连扑几次,连风华衣角都抓不着,心中纳闷之余,更是焦急,却哪知这几下看似简单的腾挪闪躲,已包含了西王母族的上乘武功在内。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来找我吗?”

    “什么废话,你是我的,跑到天边我都会把你抱回来。”

    再一下往前扑,却无意间用上今早所学鸿翼刀中一记奥妙身法,从个离奇角度绕过来,雄臂一张,结结实实地将王人抱在怀内。

    甫一入手,只觉得如初见时,简直就像块巨冰。兰斯洛不敢放手,只是死命紧拥,两人站立冰上,良久良久,才从对方身上感到体温。

    “多谢大哥,风华从此刻开始,才算笃定了大哥的心意。”

    风华挣不脱兰斯洛拥抱,便在他怀内微微欠身,小声说道。

    兰斯洛俯视玉人娇颜,似懂又非懂,脑里充满疑惑。风华的俏脸,似乎因为连续剧烈动作,显得有些苍白,唯有两瓣朱唇,格外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或许是为了消弭心头的不确定感,为了想更证明自己的所有权,兰斯洛拥住风华,低头就往她唇上吻去。

    波——乓!

    香艳的情景,并未如后方两名偷窥者预期般发生,似乎因为灵力消耗太过,风华已无力维持灵体完整,打算偷得香吻的兰斯洛,便如两人初见时那般,从风华身体直穿了过去,用力过猛,扑倒在冰上。

    冰壁本只凝结河面,暹罗天气炎热,失去外力维系后,又被踩了这许多时间,如今再被重物一砸,登时破裂四散,可怜的偷香者就此直沉入水去。

    数十丈后的树丛中,源五郎黯然摇头,忍不住长叹不休。

    “结局太烂了,欺骗观众嘛!退票,不想看了行不行?”

    这话并未得到同伴共呜。已维持整日倦容的花次郎,忽地煞气大盛,霍然站起,两眼直视暹罗城方向。

    “两个人!其中一个功力不错,不能放过!”

    话声未了,人已如猛禽般急掠半空,以骇人高速直往城中回奔。

    算出友人赶去的方向,源五郎险些吓飞了魂,急忙跟着赶去。

    “怎么偏在这种时候给他感测到?女王陛下,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跌落水中的兰斯洛努力稳住身形,睁开眼睛,预备找方向游回岸上。

    忽然,一具纤巧娇躯轻轻贴了上来,在满心惊讶中,向来保守的她,轻轻捧起情郎脸庞,大胆地献上热吻。

    冰凉水底,透不过气,但此刻所觉,如幻如梦,真如神仙滋味。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这么玩了,知道吗?你这臭娘们,差点害得我感冒,要是我病得二叩呜呼,你就真的是克夫女鬼了。”

    “是。下次不会了。但是,真的感冒也没关系,我会医的。”

    “哼!男人说话,女人不要还嘴!”

    “是,真对不起。”

    满身湿透的从河中爬出来,稍稍弄干了衣服,重新进城,这时夜色已经深了。

    兰斯洛侧头瞥向风华。从刚刚开始,这臭妞嘴里唯唯诺诺,脸上却一直在忍笑,由此可见自己的表现是多么拙劣。

    不过,说也奇怪,总觉得她身上的人气重了许多,越来越像个人了…

    “兰斯洛大哥!”

    入城不久,有人呼唤,转头看去,正是花若鸿与他的未婚妻,两人携手往这边奔来。

    花若鸿面上一扫这两天的颓丧,显然这场约会真的有鼓舞作用。

    “兰斯洛大哥,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点事想求您帮忙呢!”

    “什么事你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

    一面说话,兰斯洛细细打量他的未婚妻。这名女子长相不坏,清清秀秀的,看来是个好女孩家,配花若鸿这小子正合适。

    那女子与风华相视浅笑,颔首为礼,站在自己男人身后,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有一件事要求兰斯洛大哥帮忙,盼你成全!”

    兰斯洛吃了一惊,因为在花次郎的教导下,这小子变得极重武者自尊,一身傲骨,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易向人低头,现在会用这语气求恳,事情定不寻常。

    但当他听完花若鸿的请求,所感到的惊讶,只有比先前更强十倍。

    “什么?你要我弃战石存忠!?”

第九十一章:将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三日自由都市暹罗

    “你要我弃战石存忠!为什么?”

    如果说问题的本身使人诧异,那兰斯洛听到的答案简直就不可思议了。

    “啥?你要自己战石存忠!”

    这一瞬间,兰斯洛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脸上所出现的表情。那绝对不只是区区错愕而已,要不是顾忌对方身上有伤,说了这么荒唐的话,兰斯洛一定上前狠狠掴他两记耳光。

    “你……你疯啦!石存忠可不是他家亲卫队的那团废物,就算我也未必稳操胜券,何况是你,又何况你现在……”

    “我并不是现在才这么想的,一直以来,我就期望能正式在擂台上击败各个参赛者,以自己的实力迎娶阿翠。”

    花若鸿道:“*自己的双手击败石存忠,是我这些日子练武的目标。那天在街上与他相遇,他主动出手,并说如能接他五招不死,才有资格上台与他一战。我接了他十招,倒地前伤了他两剑,资格我已有了,对他而言是挑衅,对我来说却是种约定,我一定要上台战他!”

    兰斯洛有些惊讶,石存忠此时武功极不简单,花若鸿纵是拼着命给他两记皮肉伤,那也极不容易。可是,后头的话让他边听边摇头,觉得花若鸿一定是伤心过度,或者神智失常,这才胡言乱语,做出这等荒谬要求。

    然而,当他看清花若鸿的表情,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那张脸上没有惊惶、没有激动、没有恐惧,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已有了某种觉悟后的安宁。

    “我出身微贱,自小在花家长大,里头的公子、少爷从没人正眼看我们,将我家当作猪狗一般。家父为我取名若鸿,但自始至终,我也只是条地上爬的毛虫而已。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我生下来就是如此,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命。”

    花若鸿又道:“直到我遇见了你们。是你们让我知道,我不是天生就是条毛虫,我是有能力飞到天上的。那晚私奔被捕,石家人对我痛加折磨,我每次练武前就发誓,终有一日,我要变得像你们一样强,要*自己的剑在众人之前击败石存忠,赢回阿翠,那时,我才真正算是个人。所以,那天我不肯带走阿翠,因为我要她风风光光地成为我的妻子。”

    他向身边爱侣望了一眼,目光中隐有愧色,而对方回应的眼神里,有着几分遗憾、几分羞怯,还有满溢的骄傲!

    “其实,不只是石存忠……。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最后必须面对的对手是您,那我便要将您也一起击败!这才对得起我手中之剑,无负若鸿之名!”

    吞了吞口水,兰斯洛一句话也说不出。面对此刻的花若鸿,他真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受人白眼,是自己的最厌;花若鸿出身低贱,从小受到的屈辱,只会比自己更强上百倍,他说得虽轻描淡写,却又有谁能体会其中辛酸?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与他相处,嘴上喊得亲热,心里却仍不免存着几分低蔑戏谑之意,总把他当作是一个因为自己恩赐,得以咸鱼翻身的便宜小子,亲昵之余,却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怎晓得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形下,他已悄悄成长。

    今早面对王五,甫一见面,自己就为他绝世英雄的风采所慑,进退失据,不过,像他那样的无双人物,只怕举世间再没第二个了。

    可是,再怎么样,兰斯洛也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呆对着花若鸿,浑身充满挫败感,像是刚刚打了一场难受的败仗。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武功最强的彼时,也与自己天差地远,但自己现在对着他,竟有些畏怯,因为他的行为里,有某种自己缺少的东西!

    “如果我最后必须面对的对手是您,那我便要将您也一起击败!”这句话所传达的,不是狂妄,在他以那样诚恳的语气说出时,散发的就是极其难得的武者傲气!一种无惧前方万劫的豪勇!

    那与自身实力无关,不管自己是武功盖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无惧便是无惧,不因时间空间而受影响。

    也许这是有勇无谋,但从那彷佛飞蛾扑火般的纯粹意念里,兰斯洛感受到一种美。也便是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招未发,却已败了。

    真正的高手,往往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花若鸿纵然身无武功,但却已经有了高手的武者精神与尊严,比自己更像个武者。

    对照初入城的那日,这个自己看不起的小子,脸白手抖……曾几何时,他竟转变成这样出色的人物了呢?而相对之下,自己所认为的武功大进,又是何其肤浅啊!

    但也正因如此,便绝不能让这前途无量的青年,就此断送了未来!

    兰斯洛叹道:“你的话、你的心情,我都可以理解,但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立的志向是很好,但现在情形不同,你犯不着为这意气之争,枉送了性命啊!”

    “君子者,一诺千金,言出如覆水。”花若鸿摇头道:“倘使因为环境转变,就改了心愿,那立定志向就没有意义了。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一步踏不出,我就被打回毛虫,再没有仰望天空的机会。”

    兰斯洛心中暗骂,这小子啥不好提,偏生在这时生出书呆子的痴气,朗声道:“好!那我明日斩了石存忠,你再来战我!打赢真正的最强者,这样不是你的心愿吗?”

    “石存忠近日功力大进,您是为助我而来,我又怎能让您犯险。”花若鸿诚心道:“更何况,你我对战,如今的您必然会对我留手,是吗?”

    不留手,难道一刀将他杀了吗?可是若是留手,那只会侮辱了他现在所重视的武者尊严……

    兰斯洛颓然点头,他本身虽好面子,但重要关头却从不被虚名所绊,就算连当十次乌龟王八,只要一朝得志,便可腾云成龙。尽管如此,他也明白自己所不重视的东西,对某些人而言,珍逾性命,特别是一个首次拾起生命中自尊的男人……

    “阿翠小姐,我想请问你,您的夫婿这么做,您不阻拦他吗?”

    出奇地,一直沉默无言的风华开口说话。而始终以支持眼神望着未婚夫的阿翠,则在些许迟疑后,微笑道:“他是我心爱的男人,而我支持我心爱的男人,去做他所想做的事!”

    风华退回兰斯洛身旁,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兰斯洛却感到她身上因为情绪波动,微微轻颤着。

    “这件事,我就拜托您了,但是,请您千万别让那两位知道我的决定,谢谢。”

    所指的那两位,是源五郎与花次郎吧!如果让那两人介入,事情的演变一定在常理之外。

    兰斯洛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在他还迟疑不决时,就已经有人找到了他们。

    “你们真会跑,什么地方不好去,挑在城门口聊天,太闲了吗?”花次郎的声音自巷角传来,跟着他的是有雪的身影。

    花次郎的脸色并不好看。暹罗城此次高手汇集,但有几个来历不明的神秘高手,自己虽隐有感应,可是对方隐匿功夫极佳,遍寻不出。适才忽然有一个气息明显了些,他技痒之下高速赶去,却仍迟了一步,被对方逸去,失了能够发泄焦躁的对象,心内大是不快。

    后来又碰到弄丢跟踪目标的有雪,拎起他开始寻人,才在城门口发现花若鸿四人。如果让花次郎早到一步,听明白那段对谈,今夜暹罗城肯定杀伐再起。

    除却偷窥记录不算,两人与风华都是首次见面。有雪毫不遮掩地露出色眯眯的馋相,花次郎则目中闪过一丝赞叹,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风华,当两人走近,彼此正式照面,兰斯洛忽然感觉到,身旁娇躯剧烈地颤抖,紧紧往自己贴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似的。

    风华怕生,突然遇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貌如色中恶鬼,也难怪她胆怯。只听见花次郎说,是把阿翠送回的时候了,跟着便领两人离开,有雪则被老大威胁的目光一瞪,识趣地自动消失。

    而在所有人离去后,风华的颤抖才渐渐平复,兰斯洛安慰道:“吓到了吗?”我的两个义弟恶形恶状,有时候是满吓人的!“

    “不…不是那样。”风华表情惊怯,说来犹有余悸,“刚才那两人中的一个,身上的力量……好恐怖,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力量…”

    兰斯洛心想,这也难怪,花老二本来就强得不像人类,要是让风华见到他血此石家的凶暴样,肯定吓到昏过去。

    两人就此一路无话,走回梅林。在风华隐身消失前,回复平静的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今天,对你对我面言,都学到不少东西,对吗?大哥?”

    无法做出回答的兰斯洛,凝望渐渐隐没的倩影,胸口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与石存忠的一战,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的。擂台上的兰斯洛,始终也没拿定主意,想通这一战他是否该全力而为。

    而当对手上台时,要不是裁判的介绍,兰斯洛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这枯瘦如柴的男子,就是自己所熟知的石存忠。他两眼黯淡无神,脸有病容,腊黄中更有抹难言的灰白,像是刚刚大病过一场,场内观众见之窃语不断。

    可是,当他随着敌人的动作摆开势子,兰斯洛立即便从压力中,明白对方武功丝毫未损,催物为石的异劲甚至更上层楼,心中不敢大意,舞动手里风华,主动抢攻。

    有了上趟经验,石存忠似乎有备,迎着神兵锋刃,双掌合拍。兰斯洛暗笑,以神兵之锐利,纵是平面相交,也能伤人,他掌心尚未拍实,就会给割出血痕。哪知,两边接触刹那,石存忠掌心忽地硬质石化,合起一拍,竟将神兵夹在掌心,劲力一吐,便要夺刀。

    兰斯洛怎晓得化石奇功居然有此神效,心中大惊,只觉对方掌上源源不绝传来震劲,要迫自己撒手;招数中更有后着,若自己坚守不撤,便会以化石拳劲直捣自己胸腹。

    如在数日前,兰斯洛束手无策,定会为此陷入两难窘境,但此刻他不慌不忙,纵身跃起,宝刀以一股奇妙旋劲,自敌人手中滑卸脱出,还顺着跃势,直劈向石存忠面门,动作简单中存着大气魄,正是鸿翼刀中的招数。

    石存忠首当其冲,自然感到此招凌厉,无神两眼透出惧意,身躯微退,想避开这一式杀着,但忽地全身剧震,目中的惊惶为一股浓烈杀意取代,双拳爆发如浪气劲,直攻往兰斯洛小腹。

    遇上这等悍不畏死的打法,兰斯洛也只得先避其锋,展开刀网,就此与他缠斗起来。

    双方拳来刀往,斗得异常激烈,一招一式,俱是精妙佳作,只看得全场观众激动异常,大声叫好。

    石存忠的化石劲忽强忽弱,但运用上更见巧思,他将化石劲反运在自己躯体上,许多时候硬接兰斯洛一刀,得以趁隙反击。

    兰斯洛尚未能尽悟鸿翼刀的精髓,但恃之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石存忠虽然占住过半攻势,但对鸿翼刀的后着仍有着颇多顾忌。只是兰斯洛心中迟疑不定,许多地方不敢放手去尽,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几次险些被趁隙击伤。

    再过几回合,他发现对方化石劲渐强,而自己心头烦闷难当,连带使得手中刀越益窒碍,发挥不出应有威力,越打越不痛快,最后索性把心一横,连出数刀,将石存忠迫退,自己纵身往台下一跳。

    “本大爷不想打了,这场算你赢了便是!”

    在这声大喝之后所响起的,是全场观众的疯狂鼓噪,没能用在雪特人身上的果蛋烂菜,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场准决赛,都由于对手弃赛,使得另一人得以晋级,最后确定由花若鸿、石存忠两人进入决赛,争夺本次招亲的最后胜利。

    对于这个结果,暹罗城中的武林人士,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众人也因此有了许多揣测,猜想本次招亲有何内幕。

    关键之一的兰斯洛,不可避免地成为被质询的焦点之一,尽管他能将旁人的追问都置之不理,但仍得为眼前这关头疼不已。

    “好吧!事出必有因,就麻烦老大你向我们解释一下,今日弃战的理由。”一面叹气,一面揉着太阳穴的,是疲惫不堪的源五郎。为着连续不按牌理推演的事件,这名聪明绝顶的美男子已不只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花次郎倒是什么话也不说,冷冷地盯着兰斯洛看。但已经把他个性摸熟的众人,却只有更加不安,因为当他不能用言语来发泄怒气,那一出手便要杀人。

    “呃!这个嘛!我想还是由当事人来说吧!”兰斯洛苦笑说着。其实,他才一宣布认输,心里立刻便后悔了,不过,当时他也的确存着“这种要花脑筋思考的事,丢给老二老三解决比较好”的念头。

    花若鸿向前一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花次郎、源五郎不时对望,脸上表情由急切、不解、惊讶,再转为难以置信;雪特人更是明显摆出一副“你是白癫吗”的错愕神情。四双责难与不赞同的目光,令花若鸿有些畏惧,但他仍是大着胆子将自己的想法老实说出。

    “四位为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你们为我开罪东方家,惹祸上身……”

    源五郎想了想,道:“如果你是够虑到耶路撒冷舆束方家的关系,那大可不必,其实我们……”

    “各位并不是耶路撒冷的白夜四骑士,这件事若鸿早已知道。”花若鸿摇头道:“就因为如此,更不能连累到你们。”

    身份忽然被揭穿,众人惊讶之余,却也能够理解。这谎话本身其实破绽百出,众人的伪装也一向不怎么用心,花次郎率性而为,更是把戏演得一败涂地,斯情斯景,会上当的不只是蠢才,简直是低能了。

    话随如此,大家眼中的傻小子,忽然主动拆穿了骗局,众人仍是有被反将一军的错愕感。

    “虽然各位不是真正的四骑士。但我相信,你们只会比四骑士更伟大,因为你们毫无目的地帮助我这个杂碎东西,做出连四骑士都未必能做到的付出,给了我一个再生的机会。”

    花若鸿诚恳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此生必定报答诸位的恩德,你们对我的种种,若鸿计决不忘,特别是有雪大人,您为我受的苦楚,相信真的四骑士中没有一人能比得上。”

    给他诚挚目光一看,众人都觉得有些讪讪然。有雪想起这些天来,自己等若给千刀万剐的辛酸,脸上又是苦笑,又是想落泪。

    花若鸿来到传授他剑法的恩师身前,默默磕上三记响头,道:“师父,您授业之恩,若鸿永志不忘。”

    花次郎面色如雪,冷冷道:“你双手俱残,使不出剑法,上了台拿什么和人动手?”

    “您教我的剑法中,有几式是以腿御剑,我这几天正在勤修,希望届时能发挥作用。”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不打不行吗?”

    “古人与人相约,纵然身死,亦会化为精魄赶赴约会。”花若鸿凛然道:“师父您传我剑艺时,亦叮嘱我学剑者剑骨为先,人无风骨则剑艺不成,如今又怎能要我做个无信之人?”

    花次郎登时语塞。这种书呆子的习气,正是白鹿洞门徒的特色,气节为重,死生为轻。他很想大吼“讲信义是侠者之事,你这不成气候的小瘪三,学人逞什么英雄”,可是,又说不出口,眼前的这名二楞子,纵使武功不成,却比江湖中许多侠者更有英气,看起来,甚至有些像是当年的自己。

    “好了,老二,什么都别说了。我们的小弟确实是成材了。”源五郎看着花若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是我们把他变成龙的,你现在又怎能要求他做回虫?”

    源五郎心中感慨,这件事又是在自己预料之外的变化。那并非自己失策,只是精神全放在兰斯洛身上,实在对这名小弟注意太少,心里又微存轻蔑之意,以致没有发现他的本质,竟是这样一块美玉。

    说来老天委实待己不错,竟能在此发觉到这样的人才……

    花次郎霍地站起,面上杀气大盛,迳自往外走去。众人犹自不解其意,花若鸿却已出声道:“师父,你是想去杀了石存忠么?”

    兰斯洛一惊,这才晓得这名二弟又想以拿手本事解决问题。

    花次郎没有回头,也没有承认,淡淡道:“石存忠若死了,比赛赴不了约,失信的只会是他。”

    花若鸿踱到他身后,恭谨却坚定地道:“师父,是您给了我尊严,让我知道作人的感觉,请您别把它夺走好吗?”

    花次郎身躯剧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回过头来。好半晌,他沉声道:“你要弄清楚几件事。第一、我不过一时高兴,教你几招蹙脚剑法来看笑话,可不是你师父,更不会有你这杂碎徒弟;第二,我高兴杀谁就杀谁,没人管得了,说不定明天我就在比赛时上台,把石存忠连带你这猪脑袋一起砍掉!”

    讲完话,他脚下一点,已飞身跃出屋外,转眼不见,却仍抛下一句话。“绝世武功不可能一晚就学会,我等着看你明天怎么死!”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花若鸿日房练剑,源五郎瘫坐在椅内,似乎为着某事困扰,表情阴沉得吓人,有雪与兰斯洛窃语不休。

    “唉!二哥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一样笨拙啊!”

    “是啊,什么看花小子的笑话,我觉得他根本是制造笑话给我们看。”

    “不过,老大,你有没有发现,花小子忽然间变得好耀眼,好伟大!”

    “有啊!看着他,我眼睛刺刺痛呢!”

    嘴里戏谑着,兰斯洛心头仍感困扰。

    花次郎说得没有错,绝世武功不可能一晚学会,花若鸿不是那种天才,也没有那等内力。便是花次郎肯灌输给他,只一晚时间无力消化,运起功来只会死得更快,加上他双手俱废,明日一战,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时间再过两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明,决战之时越来越近,兰斯洛不由得叹息。

    “怎么花老二会教出这种徒弟?一点都不像啊!”

    “这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吧!”有雪道:“天晓得他们白鹿洞是怎么教学生的,明知不可为还为之,那不是摆明找死吗?”

    “我也想不通。以后尽量少和这种人相处。不过,已经两个时辰了,老三满肚子的坏水好像也想不到什么妙计,这次真是麻烦。”

    两人说话间,花若鸿缓缓从房中走出,脸上表情沉静,浑然看不出决战前的激动。

    “两位前辈,我这就去了,多多保重!”

    兰斯洛与有雪俱皆无语。有雪想说“你放心去吧”又觉得这不太对劲,兰斯洛也找不到话讲,难道直说“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替你报仇”吗?!不过,他已打定主意,等一下见情形不对,立刻杀上台救人,当事人如果反对,打昏再说,昏死总比真死好。

    花若鸿正要踏步出门,后方传来一声叫唤。

    “等等!”

    源五郎缓步走出,连续两个时辰的焦虑思考,面上看来有些萎靡。他走到花若鸿身前,看了看,忽然以一种很感慨的声音道:“我们教了你武功,你却自己学到了风骨,很好!很好!”

    兰斯洛心想,有个屁好?你们把人教得越来越死脑筋,这样哪里好了?

    “源五郎前辈,对于您,我……”

    “什么都不用多说!”

    源五郎挥手制止花若鸿的说话,叹道:“报应来得好快,人真是不能随便乱说话。”停了停,又道:“我曾对你说过:神迹,只会发生在值得神明去帮助的人身上,当时机成熟,神迹会出现在你身上的……现在,我便实现对你的这个承诺!”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众人皆是不解其意,但看源五郎说得慎重,讲完后转身便往后院走,急忙跟去。

    穿越后院梅林,众人来到那两堵被人题词在上的土墙前。

    花次郎日前曾于此默坐良久,草地上印有痕迹。源五郎拨开长草,让字迹看得更清晰,花若鸿乃识货之人,一见那字体写得英峭挺拔,气势如涛,登时脱口大赞。

    源五郎让花若鸿面墙而坐,紧盯着两阙词中以剑刻上的那一阙,屏气凝神,无有杂念,自己闭目运气,好半晌,氤氲白气自他头顶冒出,沉声道:“未种因者不得果,往后你的祸福,就由你自己取舍承担了!”语毕,一掌拍击在花若鸿头顶天灵要穴。

    掌力震动,更有一股莫名奇力送入脑内,花若鸿一时间浑浑噩噩,生平种种如走马灯般一一重现,历历如在眼前,刹那间重复喜怒哀乐千百次,心灵剧震的同时,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感知力竟不可思议地急速增长,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六识轮转,脑内豁然开朗,往昔学过的武功,一一被分析、理解、推演,当武学提升到足够程度,眼前的词句,蓦地晃动起来,一笔一划,均变成剑招纵横。

    这些剑招隐约似有此一熟悉,像是白鹿洞的剑招,可是,怎能使得如此之妙?如此之绝?一式基本功的“无来无去”,使得竟如九天云龙,气势磅砖,却又踪迹渺然,使剑者的剑术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花若鸿瞪大眼睛,想多记下这些平生梦也梦不到的剑招,日后慢慢理解,但这些剑招委实太强、太绝,每看一招,对心灵便是一次震撼,时间一长,只觉头疼欲裂,脑子快要爆炸开来,只是他不肯放弃,凭着一股无人能及的坚持,硬是要挺下去。

    终于,脑里轰然一声,就此昏昏沉沈起来。但在恍惚中,眼前好像出现一幕景象:地点正是这座梅林,只是不如今日的荒废阴森,洒扫得甚是干净,梅花含苞未放,绿草如荫。

    一名中年文士伫立花树下,相貌俊雅,又有一股雍容气度,让人一见便生钦慕之心。

    他凝望着墙上一阙以笔题下的词,脸上表情阴沈,似是愤怒,似是不甘,却又有着深深的哀伤。

    良久,他抚摸壁上字迹,轻轻道:“人成名,今非昨……婉儿、婉儿,到头来你要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个吗?”

    话声方了,一直勉强抑制的悲愤,终于爆发出来!

    “当初是你亲口承诺,只要我能打退魔族,成功立业,你就会陪在我身边;而今魔族尽败,白鹿洞势力广布大陆,论基业、论武功,天下更有何人及我?既是如此……你为何骗我?狂怒加上极度伤心,他的面容带着三分狰狞,看来竟与花次郎酒醉挥剑时,有几分相同。

    悲愤交集,他拔出腰间配剑,往墙上疾笔奋书,题下字句。心情鼓荡间,每一笔都散发着森森寒气,他要用全副修为来克制,剑上劲力才不致令这土墙灰飞烟灭,也因此,澎湃剑意全封锁在这堵墙内。

    题字完毕,手腕一抖,一柄锋锐神兵震成碎断,尽数射入地底。他抱头痛嚎,震得林内花瓣纷落,激烈狂风席卷四方。

    “……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向你证明,放翁绝非无信之人,你的牺牲不是没有代价……现在我成了天下第一人,你却舍我而去,那我拥有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啊?”

    怒吼中,他冲天飞起,转眼便没入云端,空中轰雷霹雳,数十里内云层撕裂,久久未复,而蕴藏在墙上、地底的冰寒剑劲,更从此使得梅林内四季如冬,千年不散……

    兰斯洛看见源五郎一掌拍下,花若鸿就呆住不动,心中大奇,好半晌,源五郎撤手后退,面色苍白如雪,脚步踉跄,险些便一跤跌倒,他*着墙壁,调息好一会儿,气息才稍稍平复,但脸色仍灰败得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

    “老三,花小子看墙壁看得那么专心,是在做什么?”

    “他在看墙上的剑招……!”源五郎的声音虚弱如蚁。

    “剑招?在哪里?”

    “大哥修为未足,天心意识不够,看不到这两阙词以外的东西的。”

    “胡说!别人也就算了,难道我会输给花小子吗?”兰斯洛心有不甘,也学着坐在墙前,盯着字迹仔细瞧。

    源五郎懒得理他,此刻自己耗损甚巨,须得立刻觅地调息,但偏偏还得完成最后一件工作。

    “啊!我看到词句以外的东西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操你祖宗十八代,干你娘亲的鸟龟王八蛋!”

    “呃……你为什么用粗话骂我?”

    “不是骂你,真的有字刻在这里。”兰斯洛指着墙角,那边隐隐有字迹,写了数十句污秽不堪的脏话,还画了一只鸟龟,撇开内里意义不谈,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源五郎的脸差点就黑掉了,喃喃道:“…你这个人真是……唉!这可是历史古迹啊,你居然在下头乱写……”这些话,对象自然是某个不在此地的人。

    一时解释不清,源五郎道:“老大,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为了花小弟等会儿上台,我需要一点至阳至刚的热血,你不介意捐一点出来吧!”

    “血?没问题。不会要太多吧!”

    “不多,只是针一样的小孔,从一数到三的时间而已。”

    尽管不解其意,兰斯洛仍伸出手臂,让源五郎施针刺了一下。

    “针一样的小孔,没骗你吧!现在你开始数吧!”

    “嗯!一:”

    还没说二,源五郎忽地将一股强大内劲灌入兰斯洛手臂内,劲道鼓荡之下,鲜血如泉喷出。

    这时候,兰斯洛才领悟到花次郎曾说过的一句话:“和老三做约定,与找恶魔订契约没有两样。”他甚至连数也来不及数,喃喃道:“你……你这卑鄙小人…”

    “没办法啊,我不这么说,你会那么慷慨吗?”

    苦笑着,源五郎将隔空接着的热血,灌注满内劲,转手射入梅林地底。

第九十二章:次元虫

    观赏台上,观众们座无虚席,气氛热络,为着暹罗招亲的最后一场比赛,冠军究竟花落谁家而臆测着。

    胖子忍者的失踪、黑衣汉子阵前弃战,使得比赛看头大减,变化横增,现在决赛的石存忠与花若鸿,前者的厉害,众人有目共睹,相较之下花若鸿一路的战绩显得平凡许多。

    比赛的结果会是如何呢?光从城内赌赛的盘口,众人的认定已经相当明显,说得明白一点,那姓花的小子已经可以准备遗言了。!

    一早赶到赛场占位置的有雪,也深深苦恼,他想不出花若鸿有什么胜机,而为了义气,他只好用自己唯一做得到的方式来表示支持,证据就是如今死捏在手上的赌票。

    石存忠已经站在台上,如今的他,和一个月前判若两人,两颊深陷,远远看来简直像个活骷髅,目中朦胧无神,但没有人会忘记,当他暴起杀招时,绽放的凶芒有多凌厉。

    赛场的东边,隐隐掀起了阵骚动,群众分开两旁,让出一条路来,给人场选手通行。

    一共有三个人,相同的特征是脸色都很白。兰斯洛因为失血,源五郎是为着真气耗损,而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则是因为脑内的影像犹自激荡不休。

    当选手缓缓上台,曾看过花若鸿前场比赛的观众,都不禁吃了一惊。

    这个人是花若鸿吗?!数日不见,他的头发变长了,却也全白了,散发的气势更是天差地远,简单往台上一站,已有一股迫人气息直传而来。

    石存忠当然也感觉得到,迷惘之余,他眼中露出一股嘲弄之色。

    “花家后学花若鸿,如今应约而来,请赐招。”

    开赛信号一响,两人随即动起手来。

    石存忠一拳轰至,花若鸿手腕一抖,自腰间拔出一柄扁长软剑,劲力一吐,便缠在石存忠手臂上,制住他这一拳。

    剑非凡物,甫一现出,剑上寒气便令人扑面生凉,毛发欲落,雪白剑刃上布满错综复杂的血痕,极是骇人,而当这一剑缠上手臂,虽然金刚身未损,但却已能让石存忠有痛的感觉,这代表此剑是与兰斯洛手中宝刀级数相仿的神兵。

    石存忠咆哮着挥出另一拳,花若鸿侧头避过,抽手收剑,刻意让剑刀在敌人手臂上拖过,只见鲜血喷出,竟将石存忠手臂割出伤口。金刚身已经运起,但对方居然能在金刚身的防护下割伤自己身体,显然是有备而来,石存忠当下尽收轻蔑心理,凝神还招。

    花若鸿展开剑招,全力防守,没一式攻招,要在对方的攻势下先站稳脚步,再图反击。只见一片剑光清清亮亮,曲折回荡,在身前叠出一层银白光网。他内力本不强,但交相叠用之下,赫然将迫近过来的化石劲拒诸体外,不受侵害。

    台下群众“咦”了一声,已有人认出这正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之一的“南华水剑”,取其至柔若水之意,转折自在,强韧难破,纵是敌人武功强己数倍,一时间也难以取胜。

    东方玄虎亦是一凛,想不到这小子深藏不露,竟是身怀白鹿洞绝学的高手,如此一来,石存忠原本十拿九稳的战况,倒也不是非常可*了。

    观战的兰斯洛与有雪,心中只有更加吃惊,花若鸿明明双手俱废,无药可治为什么还能使剑?他的武功又怎会忽然暴增到这等高强地步?

    兰斯洛依稀记得,源五郎从自己身上取下鲜血后,将之射入地底,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觉寒气陡增,源五郎厉喝一声,左手一掀,数十点冰星自地下射出,飞往源五郎左手,聚合为物。定睛一看,一柄利器已在源五郎掌中成形,以血为引,数十块碎片聚合成剑,便是如今花若鸿手中的神兵。后来,源五郎沾了剑上未干血丝,在花若鸿额上轻轻一点,本来面现痛苦之色的他,登时昏去,再醒来时,便是这副德行了。

    “老三,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办法?花小子脱胎换骨了!”

    源五郎苦笑不答,一个冷冷的声音却从旁响起。

    “六识轮转,天心顿开!”

    依旧一副臭脸的花次郎,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两眼看着台上的花若鸿,感叹道:“白鹿洞秘传,三师叔的紫微玄鉴中有一门秘术,能偷天换日,暂时为人开启天、心意识,我一直以为是痴人说梦,想不到世上真有如此奇术!”

    “没有那么了不起,不然我就直接造个天位高手出来,岂不稳操胜券?我只能令他的六识暂时提升,虚拟出一个类似天心意识的境界,并不能结合天地元气,也使不了天源内力。”

    源五郎叹道:“不过即使这样,也能令他脱胎换骨,暂时拥有天位强者的武学智慧,去学习、发挥白鹿洞的上乘武功,而那瞬间释放出的能量,则会由内强化肉体,间接治愈他双手之患。”

    兰斯洛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依稀晓得源五郎是施用了某种秘术,令花若鸿产生巨变,心里又是讶异,又是佩服。

    源五郎瞥向花次郎手中,提着一柄无鞘长剑,虽然不若花若鸿所持神兵,却也是罕有利器,与金刚身对战时大有好处,不禁朝花次郎看了一眼。这人嘴上说得冷漠,却还是放不下心,刚刚几个时辰,必然奔走在自由都市内,寻觅得此锋锐利剑,专程拿来给花若鸿使用。

    花次郎回瞪他一眼,眼神虽然冷峻,内中情义却已丕言而喻。

    有雪惊道:“哇!这么厉害,三哥,你干脆帮我也搞搞,让我变成高手,那我改天遇到危险,就是你救了我的命了!”

    “救你的命?!那岂不是要我的命!”源五郎叹道:“这种术法逆天而行,我侥幸试了一次,如今真元大损,功力只剩四成不到,没有一年光景绝难恢复,要我再来一次,那不如现在就宰了我吧!”

    众人闻言大惊,这才晓得为何昨晚他苦思良久,直至最后关头,方肯出此下策。

    “花二哥,可别再埋怨我设计冤你。”源五郎道:“你失三成,我失双倍,现在大家扯了个直,两不相欠。”

    四人在台下交谈,台上战况却激烈异常。

    配合化石奇功的雄浑劲道,金刚身威力倍增,除了护体不伤之外,更迫发出凛冽刚劲,每一拳挥出都像云裂天崩。

    本来以常理而论,这般强猛的攻势必难持久,但石存忠呼喝连连,拳风横扫,竟是越战越勇,毫无衰弱之象;时间一长,花若鸿的南华水剑没有足够内力支撑,防护网渐渐溃散,难以为继。

    石存忠蓦地双眼暴瞪,连挥四拳,拳劲分快慢先后,以精准的角度互相碰撞,爆出惊人威势,登时将敌人剑网轰溃,饶是花若鸿急忙舞剑护身,仍是有两记拳助破空而来,击中他胸膛。

    花若鸿中拳前依源五郎吩咐,持剑护胸,令拳劲有所阻隔,而宝剑自会滤去化石劲,使伤患大减。饶是如此,对方的刚劲仍是势所难当,胸前剧痛,已经崩断了一根胸骨。

    自比赛以来,大小数十次武斗,花若鸿无一不是居于劣势,败中险胜,现在情势虽然不利,却也并不惊慌,第一时间重组守势,不给对手机会趁胜追击,然而对手拳势渐重,他身已有伤,支撑起来倍觉艰难。

    兰斯洛看得心焦如焚,石存忠的武功比上趟交手又有进步,倘使他上次便使出这等拳势,自己便难以取得上风,假若是换做未习鸿翼刀法之前的自己,内力纵强,恐怕也只有挨打的份。

    “喂:老三,你的戏法不太灵光啊!”

    源五郎也只有苦笑。自己并不是万能的,世上两大神医都束手无策的难症,一举解决;花若鸿的武艺未臻上乘,令他一日骤增。这地是自己使尽浑身解数之后的结果,然而,纵是奇迹也有个限度,石存忠的武功一进再进,花若鸿能与他拆上这许多时候,已是人造奇迹的极限,要令他一举战胜,这奇迹只怕真的要老天自己来了。

    其实,昨日之前,一切都尚在掌握中。石存忠的武功虽然连续提升,终究比不过兰斯洛的一日千里,奇遇连连。如果让兰斯洛手持风华刀,战石存忠当有八成胜算,就算出现变数,以自己与花次郎的武力,也没有什么镇不住的事,如此一来,暹罗城的一切当可圆满解决。

    哪晓得,千头万绪岂能尽由人算?花若鸿受伤,又坚持要挑战石存忠,登时将自己逼入一个难以处理的窘境。倘若早知此事,打一开始便将训练的主力放在花若鸿身上,那未尝没有一战之力,现在却只能束手无策,静待天意。

    不过,在花次郎、源五郎的眼中,花若鸿虽是处于劣势,却难言必败,犹有一线胜机。

    空手有空手的打法,拿兵器有拿兵器的打法。纵然武功有差,手持一柄罕世利器,终究是占了天大便宜,特别是,花若鸿已有能力持剑刺穿石存忠的身体,只要逮到机会,一击得手,纵是给打得浑身是伤,也能反败为胜。

    这时,石存忠拳势又变,越打越快,越挥越急,拳影风声如雨点般落下,将擂台地面击得千疮百孔,看得全场观众眼花撩乱。

    花若鸿笼罩其中,气闷难当,耳里尽是呜音,剑招甫一递出,便给暴拳轰溃,若非他意志坚定不屈,恐怕立刻就要认输。

    自来武学之理,招快力必难聚,力强速度定慢,石存忠这路拳法疾如骤雨,偏又势如爆雷,实是一路罕见绝学。众人皆闻石家家主石崇藏私自用,素不轻易传授神功于门徒,怎地这石存忠如此蒙他青眼,不但学了化石神功,更有这一路无坚不摧的拳法。

    人群中有几名见多识广的长辈,隐约认出了这拳法的来路,更是啧啧称奇。

    源五郎皱眉道:花二哥,你看这拳法是不是……“

    “唔!是艾尔铁诺皇家的破军霸拳。”

    石劲散褪无踪。饶是如此,花若鸿仍是喷出大口鲜血,眼冒金星,险些连内脏也一起呕了出来。

    烟雾渐散,全场众人见到这幕两败俱伤的惨状,惊呼声大作,只有源五郎,长长吁了口气,放松身体。

    当聚剑成形时,他暗中做了手脚,以兰斯洛的热血为咒,施展极高明的术法,如今剑刃虽然穿过花若鸿身体,却不会损伤其身,这便是无计可施的最后杀着。

    石存忠被一剑透胸而过,伤及心肺,嘴里立即溢出大蓬黑血,眼神亦告涣散,身体一软,仰后便倒。花若鸿失去凭藉,伤重之余,连站着的力气也没,跪倒在台上。兰斯洛大喜,正要冲上台去,陡然心头一震,那本应伤重垂死的石存忠,忽又迸发出更浓烈的杀气,身体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直挺挺地仰立起来。

    “怎么会…!?”

    源五郎、花次郎同时惊呼。这等伤势纵不毙命当场,也该失去战斗力,为何石存忠仍能像没事人一样恢复过来?

    刹那间,源五郎心中闪过了兰斯洛所说,数次与石存忠交手,他浑不畏死的战斗方式。为此,自己曾特别将石存忠的斗志列入计算,但从目前情形看来,这该是某种与武功无关的邪术。

    兰斯洛最是焦急,眼见源五郎、花次郎尚未采取行动,率先飞奔出去,几下起落,在群众中踩人前进,就要赶去救援。

    花若鸿感觉到背后异状,却苦无力气应变,勉强想拔剑自卫,却手腕颤抖,拔不出来。

    千钧一发,一个极甜美的女子嗓音,在脑里响起。那不是寻常高手的传音入密,而是以心灵感应的方式,笔直传入脑内。

    “攻他眉心!”

    不及细想,感觉到石存忠的刚拳已破风袭来,花若鸿两指一并,迳自以剑指击向他眉心。

    拳来、指去。

    花若鸿快上一步,剑指正中石存忠眉心,瞬间,一段听不懂的经文在心头掠过,神圣咒力随指同发。

    软弱无力的一指,却似正中要害,来势汹汹的石存忠,忽地失去所有动力,以原姿势僵住,跟着缓缓后倒。

    他欲发出的那一拳,劲道消失无存,可是激起的歪风,却把花若鸿打得飞起,跪地呕血,久久站不起身来。

    胜者、败者,俱是一身血污,极为狼狈,暹罗招亲的最后一场竞赛,就在满场血腥味中落幕。

    但胜负到底是分出来了。

    全场观众高声喧哗中,比武的最高主持人东方玄虎朗声评判。

    “比赛结果,由麦第奇家代表花若鸿,赢得冠军!”

    兰斯洛第一个冲上台,扶起无力站直的花若鸿,却不是将他掷高庆祝,而是立刻带他求医。

    源五郎、花次郎互望一眼,皆是疲累地喘了口气。

    有雪楞在当场,哭丧着脸,提着手里的赌票不住颤抖。花次郎*近一瞥,那赫然是下在石存忠身上的重注。

    “你还真有义气啊!老四。”

    “我本来是想……赢了这一注,花小子死在台上,还有钱帮他收尸,不枉大家朋友一场,想不到……”

    “你留着自己用吧!”

    “好!一切事情终于搞定,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漫长的比武招亲终于结束,众多失败者要如何自处,这点无人晓得,但胜者自然有权做该做的事,就是大摆庆功宴。

    沈宅内,五人围坐庆祝。花若鸿身上有伤,酒不宜多饮,本来该负责施展回复咒文的源五郎,在开启天、心的术法中,耗损真元太过,没法再度施用回复咒文,结果只得土法炼钢,绷带、上药带针灸,反正梅林里有位大国手在,不用白不用,一番处理后,至少也可以行走如常。

    看着花若鸿,伤重后神情萎靡,但自有一股顾盼英气,教人赞赏,与当日酒铺初逢时相较,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看在陪他一路走来的众人眼中,更是感慨良多。

    “我之所以能有今日,全仗四位提携,往后各位有所吩咐,我……”

    “少废话了。”兰斯洛将说得激动的花若鸿截住,道:“你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就别再做回磕头虫了,知道吗?”

    花若鸿点点头,却忽然躬身向源五郎、花次郎下拜,连磕三记响头。

    花次郎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但到底是没有躲开。

    源五郎扶起他,正色道:“论起花二哥对你所做的一切,你这重礼他也受得起。至于我…;且看你三年后造化如何,再来论我今日究竟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听出他话中有话,满座皆惊,兰斯洛忙问源由。

    源五郎叹道:“天心意识是天位力量的奥秘所在,我为他暂开天心,去参悟白鹿洞最上乘的武学,这事大违天道,纵然我愿意折损自己修为,天底下仍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在开启天心时,若鸿小弟脑内已起异变,若三年内他无法凭着本身修为晋级天位,爆脑而亡就是他唯一命运,再也没有他人能救。”

    兰斯洛搞不清楚天位是什么东西,但听源五郎的语气,也知道事情严重,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救人也不一次救好,还留了这么个尾巴,那不是等于让他从这个火坑,跳到那个刀山吗?”

    “不!若不是源五郎前辈的通天妙手,今日我早已死在擂台上,哪会有这三年的机会?”

    花若鸿道:“大丈夫生于世,自当积极进取,我愿意向这机会挑战,纵是不成,我这条命也多活了三年,此生无憾了。”

    “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源五郎点头道:“此间事了,你可前往阿朗巴特山修行,当有助于你。进军天位固是极难,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坚持今日决战的斗心,三年后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一来一往,俱是慷慨豁达,浑不以生死为念,兰斯洛一呆,苦笑道:“你们说得对,大丈夫该当如此,看来反而是我有些婆妈小气了……”停了停,道:“对了,我和有雪商讨过,此间事了,他要跟着我一起共闯天下,你们两个呢?”

    源五郎想了想,笑道:“我早晚也会跟着去的,不过现在功力大损,到大哥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我想……再晚个一年吧!至于花二哥……”

    花次郎沉默半晌,摇摇头,一日干了杯中酒。

    兰斯洛心中有数,这是早已料到的事。这两位义弟乃人中龙凤,因缘际会,与自己在暹罗大干一场,当诸事尽了,自不可能再屈于自己身边,分别是必然的。

    抛开心理障碍,众人重新畅饮,回首过去一月,惊险颠沛,而今万事俱安,只是抬眼看前程,虽然一片光明,但明日之后,众人各奔东西,又是一番离情依依,寂寞惆怅。

    百感交集,酒也就喝得特别快,几逃之后,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酒品与酒量俱差的雪特人,甚至胡言乱语起来,源五郎急忙扬住他的嘴巴,免得又举错例子,这次同桌的某人狂饮后情绪控制力更差,难保不会立刻翻桌杀人。

    “呃……难得大家今天那么坦承开心,有句话我不说实在不痛快。”兰斯洛朗声道:“其实,我不是什么柳一刀,本大爷的真名就叫兰斯洛,不多一字也不少一字。”

    一如当日,源五郎与有雪对望一眼,双双露出理解的笑容。

    “这点我们知道啊,老大。”

    “是啊,大哥,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兰斯洛笑骂道:“早知道你们这班家伙不安好心,不过,虽然我当初报的是假名,但结拜时候的心意却再真也没有了……”

    这话当然大有问题,不过此时自也不会有人追究,源五郎笑道:“是不是真名有什么关系呢?人在世上,谁不是戴着面具作人。当日我就说过,我等的结义誓言,将超越姓名与身份而、水存。”说着,向花次郎举杯道:“你说是吗?!花……二哥。”

    理所当然,对方的日应只是一张臭脸。

    “老实说,上次我们被东方家街头追杀,四人并肩说:”我们是柳氏一族!吓得东方老儿屁滚尿流。“兰斯洛道:”那时候我真的很骄傲。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真是不负此生!“

    这些话他平时绝不轻易出口,但这时酒意上涌,想到什么便直说了出来。众人相顾对视,忆及那日情景,无不豪气陡生,壮志干云,花若鸿未逢其会,但也极为神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呛着伤患,惹得一阵忙乱。

    “说来可惜啊!五郎,你生得那么漂亮,要不是老大这次已经泡到妞了,说不定寂寞难耐,哪天把你给上了!”

    雪特人的放肆狂言,源五郎只是一笑,不以为杵,叹道:“我也不愿意啊!其实我反倒羡慕你们,一个男人长得太美,想泡妞也泡不着,只好每天对着镜子叹气,你道好开心么?”

    “哈!想泡妞嘛!这有何难?”兰斯洛大笑道:“我有个妹妹,小名妮儿,是我离开杭州后,依着儿时记忆找到相认的。个性是泼辣刁钻了点,但可的确是个美人唷!有脸有胸有屁股,横竖肥水不落外人田,今天就便宜你,许配给你了!”

    出乎众人意料,源五郎满脸凝重地走到兰斯洛身旁,握住他的手,惊喜狂呼。

    “大哥!从今以后,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你本来不就是这样叫吗?”

    “大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看着源五郎大反常态,不顾兰斯洛恶心的惨叫,搂着他又跳又笑,有雪头皮发麻,对着身旁花次郎小声道:“这人妖听说有马子可上,居然高兴成这样,一定是饥渴太久了,一定是。”

    花次郎二话不说地猛力点头。

    庆功宴比预估时间要早结束,理由是花次郎发起酒疯,嚷着众人起哄,先说花若鸿将要成亲,不属于单身汉联盟,将他赶出。

    源五郎刚刚订亲,是单身联盟的叛徒,跟着也被逐了出去。

    兰斯洛虽未有婚约,却已有红粉知己,这等奸细当然要轰出门外。

    当花次郎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旁边只剩贼笑兮兮的雪特人,索性飞起一腿,雪特人哀嚎着破窗而出,庆功宴于焉告结。

    离开庆功宴,兰斯洛来到梅园,这是他与风华的约定,不管怎么忙,每天晚上都要来见她一面,而今晚,将是他们呆在暹罗的最后一夜了。

    “明天此时,我们就离开暹罗城了,说起来我还真是有点怀念这地方呢!”

    酒意未散,兰斯洛不由自主地说着感慨,这荒凉梅林,却是两人定情之处,如今忽然说要离去,心中真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把梅林里最美的一朵花摘走了。”

    兰斯洛的话,风华始终也只是微笑聆听,轻轻点头,不说些什么,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会觉得很乏味,但在兰斯洛心中,倘若风华忽然针对自己的话,发表长篇大论的分析评论,自己一定会觉得很别扭。

    “嗯!对了,我还没向你说,其实……我不姓柳,也不叫柳一刀。”

    “对盲眼之人而言,名字并不重要。在我心中,大哥就是大哥,就是你,再也不会是第二个人。”

    风华轻声道:“明晚就是我们约定的时间了,大哥你一定要来喔!”

    兰斯洛大笑道:“放心啦!我就住在前面,你还怕我跑了吗?就算你舍得,我可舍不得呢!”

    风华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明日这时,不管兰斯洛什么时候来,所见到的,只会是一座空荡荡的梅林而已,芳魂早已杳然。

    能支持自己存在的灵力,到达明日便是极限,非回昆仑山不可了。

    本来还很担心,假如就此与情郎分别,从此人隔一方,又有重重阻碍,不知此生有否机会再见面?所以宁愿就此消散,也不愿回去昆仑,从此受那思念之苦。

    可是,在前夜的冲击之后,自己却想通了。只要还在人世,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倘若自己就此消散,那么不管兰斯洛多努力,都不可能再见自己一面了。

    烟消云散,走得潇洒,却也走得自私……

    所以前夜在河上,才忽地心血来潮,管不住自己。那时的种种动作,正是心情极度不安的表现,不过,在兰斯洛给予承诺后,一切已经足够。他已经答应了,不管分离多远,有多少阻隔,他都会追上来的。

    花若鸿的事,也给了自己强大震撼。一个那么处于绝望之境的小人物,都有勇气挑战前方不可能逾越的险难,身为西王母的自己,却只懂得逃避,实在太惭愧了。

    此刻,她想对兰斯洛说,明天你一定要来,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可是最后出口的话却是……

    “谢谢你,大哥,因为你,我学会了勇气。”

    兰斯洛微微一笑,却不明白其中含意,只是想着,跟自己相处后,风华的胆子是大了不少啊!“

    这时,风过树梢,吹动梅雪片片飞,风华感受风动梅香,轻吟道:“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什么?”

    “是题字在那壁上之人的诗句,他说,希望自己随着梅花化身千亿,每一树梅花都是他的寄托,只要有梅花就有他。”

    兰斯洛玩心忽起,摘朵梅花,别在风华发梢,美人簪花,倍添风韵。

    “在我眼中,千万梅瓣都是你的化身!”

    风华一笑,轻倚在兰斯洛怀中,两人不言不语,沉浸此刻时光。

    远处,花次郎再饮下一大口酒,以一种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模糊嗓音,自语道:“以前,有人对我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旁边的源五郎,似怜似叹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唉……你师父是晃点你的!”

    明月低垂,时间已是清晨,源五郎依着先前约定,来到熟悉的小茶铺中,传达口信。

    “终于收到了那位女士的回答。很遗憾,她说:诸事繁忙,无暇接见不请自来的客人,如果要预约,三年之后或许有空档。”

    与他背对而坐的那名慧黠女子,似乎没有多少惊讶。约见的要求被拖延多日,这结论是早就可以想见的。

    “真可惜,看来我是做出妄想一步登天的愚行了……”

    那位女士的回答很简单,白家加上雷因斯,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以要求她的支持,结成同盟,不过,在拒绝里也留下转寰余地。

    三年?那位女士是认为,三年内自己能发展出可让她正视的势力吗?嗯!那可得拼老命了,可以想见,未来三年里,自己必然像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整天嚷着“好忙、好忙”。

    不过那是必须的,如果没有办法让那位里之女王点头,就算拥有百万大军,也绝不可能拿下自由都市……

    源五郎道:“我在那边只是客卿的身份,说不上什么话,抱歉啊!”

    “不,您帮我作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比较关心的是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今天么?帮花小子搞定婚礼,然后就去大陆各地走走……”

    “呵!果然如我所料,真不幸,这次我们的军师先生失算了啊!”她叹息道:“我是名愚昧的女子,您能对我解释一下,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之后,对自由都市的影响吗?”

    “天位力量的本质,就是用天心意识,将自身内力与天地元气结合,从而发出无上力量。阿朗巴特山是四大地窟之一,魔震后大量天地元气溢出,刺激附近的自然环境,许多潜质优异的武者,功力大增。同时,由于天地元气增多,天心意识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相应降低,可以预见,不久后绝迹千年的天位强者,将一一再现。”

    源五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不敢遗漏半点。这名女子非但不愚昧,更不会问无缘无故的问题,他连忙想着,有什么事,是自己疏忽没计算到的吗?

    “那么,假使有人受天地元气刺激,使内力大进,有可能一夜间修练成某种上乘武学,看起来就像有几十年火候般熟练吗?”

    “那是对武学的领悟力、控制力,与内力无关,除非拥有天心意识,或练成你们白家的武中无相,不然不可能。”

    “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吗?”

    “是的,我想……”源五郎忽地惊叫一声,顿然省悟。

    如果照自己所言,那石存忠一身化石神功由何而来?他那一副衰样,任谁也看得出是用某些功法透支生命,激增功力。但就算内力一日千里,也不能将化石神功、破军拳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浑似已练十数年。

    她道:“我想,你应该想到了。我固然是旁观者清,但你到现在仍浑浑噩噩,实在也是不该。”

    源五郎确实想到了。那日袭击自己与花次郎的黑影,自己事后多方留意,但始终搜寻不到相关线索,虽然仍在戒备,但却未将之视为首要。而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倘使那黑影与石家有关,他能脱影出窍,自然也能寄魂于他人体内。

    石存忠这收日子的表现,俱是一副失神模样,但紧要关头又能迸发惊天杀意,武功更高得不合常理,那种种特征,不正是双魂共体的象征吗?

    假如这一切属实,那……现在可就糟糕了……

    “能做出这种种,又能同时伤及你们两位,对方非但是天位级数,而且修为极高。今日是你们众人齐会暹罗的最后一日,他有什么图谋,必在今日,而你们这边的两个硬手,个个功力大损兼受伤,这下子,连我也不知道拿什么筹码再玩下去了……

    “……”

    脑里急谋对策,*著有名绝佳智囊的帮助,源五郎重新审视今天的局面变化。

    不管将要到来的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不好过了。

第九十三章:天外邪魔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五日自由都市暹罗

    十五日的晚上,东方家公布的行程表,是让比赛胜出的少年英雄,迎娶新娘的吉时。

    假如胜出的是石存忠,那么当初那一大堆金银财宝、玉箱雕饰,又要在喙喧天中,再次抬上暹罗城的街头。

    花若鸿代表的麦第奇家,财势绝不在石家之下,无奈众人只是西贝货,摆不出那样的场面。其实,如果有那个意思,源五郎透过青楼联盟在自由都市的势力,一样能在一夜间布置出种种奢侈排场。原本花次郎与他也有这打算,却因顾虑到今天可能发生的事端,决定行装简便。

    拿不出相称的豪华聘礼,花若鸿却不以为意,仍能抬头挺胸,昂首走进东方家门。豁尽浑身解数,几乎不可能地赢得了招亲比武,这份心意与努力,比什么聘礼都贵重。而很幸运的是,将与他共渡一生的妻子,是一名懂得并珍惜这份、心意的贤慧女子。

    典礼在暹罗城主府,也就是东方家府第内举行。花若鸿是必然要出席的,兰斯洛与有雪兴冲冲地要跟去,众人出发前,源五郎淡淡道:“老大、若鸿小弟,这两支火箭旗花,你们一人拿一支,遇到什么事就往天上射,我和花二哥自会赶来。”

    花若鸿大为惊讶。源五郎、花次郎是相助于他的大恩人,自己自然希望能在婚宴上得到他们的祝福,虽然事前也曾想过,两人行事隐密,可能不会出席,但现在听到这说法,莫非今日婚宴有变?

    源五郎不作解释,只是把火箭旗花发给两人。某些事,有时还是不说得好。为免敌暗我明,自己与花次郎不能公开露面,当兰斯洛等人一出门,就要潜形在暹罗城内。

    敌方既有天位级数的高手,那么,就不能太过招摇地置身在可以看到东方府第的近距离,只能躲在远处,以天、心意识感应那边的动向,还得小心不被敌人干扰或发现。为免有失,不得不起用火箭旗花的笨方法。

    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敌人始终找不到己方两人,心有所忌,整件事就此平静收场。不过,老天往往不从人愿,事情的准备还是多一点好。

    花若鸿等人晓得情形有变,也不多言,接过火箭出门。不过,兰斯洛对这没新意的方式感到不耐,因而和源五郎有了段悄悄话。

    “为什么要用烟火?你们这种局手,难道就不能、心电感应吗?”

    “我和花二哥是天才,不是神,你以为什么都能及时感应吗?你要我们感应到,就请你先练到有能力传送自己思感的境界,不然,砍下自己一只手,这样的伤势,我们或许会感应到。”

    “……”兰斯洛沉默半晌,眼光慢慢移向旁边的有雪。

    可怜的雪特人,险些当场就口吐白沫了。

    出门后,有雪忽然向兰斯洛提议,众人聚在一起,到时只有给人一网打尽,连烟花都没得放,最好让他跟随在人群中,旁观局势,以策安全。

    兰斯洛想想也对,便从怀中取出火箭旗花,随手交给他。一方面也是顾虑到,有雪混在人群中,只是个惹人嫌的雪特人,但若跟在自己身边,成为醒目目标,难保不会有人将他与迄今仍是众人猎捕对象的胖子忍者联想在一起。

    ——跟随着引导众人,进入东方家府第,兰斯洛登时感到不对。这么多的人马,一廊一柱俱有人站守。说是接待,真正有事时还不立刻变成守卫,将主屋层层包围,令内中人插翅难飞。

    数百宾客中,也有人察觉到气氛紧绷得过头,心中纳闷,不过还是依着接待子弟的指引,鱼贯进入典礼举行的主屋。

    宾客们大多被安置在主屋前的大院子,各处张灯结彩,红烛映照,布置得甚隆重。东方玄虎身为主婚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请花若鸿进入主厅内行礼,兰斯洛则以随侍名义,跟从在侧。

    甫一进屋,兰斯洛大叫不好。既是行礼,为何不见新娘,而且当两人一进厅内,后头大门立即关起。更糟的是,源五郎算无余计,却怎么没想到,若是被人困在屋内,见不得天,怎么发射火箭旗花?

    现在只好寄望外头的有雪机灵,懂得应变。知道身处险地,花若鸿镇定如常,依足礼数,向东方玄虎行礼致意。

    “呵呵!毋须多言。花贤侄以藉藉无名之身,独冠群英,真是少年英雄,好生了得。”东方玄虎抚须大笑,状甚欢愉。

    明知对方演技很烂,但既然没打算立刻破脸,兰斯洛两人也跟着回礼,细看这老儿究竟弄什么玄虚?

    “麦第奇家能拥有两位这样的人才,真是幸运。”东方玄虎道:“不知两位在麦第奇家中,目前身任何职啊?”

    兰斯洛两人对望一眼,俱皆疑惑,这答案对方早已知道,旧话重提,却是为何?再一细想,心中叫苦不迭,无奈此刻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道:“我们俱是旭烈兀公子的门客,蒙公子赏识,却尚未有职务在身。”

    话才说完,一个苍老声音却从后堂响起:“两位是我家公子的门客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两位?”

    一名白衣老者自后堂走出,目光炯炯,直盯着两人,眼神中满是鄙夷与气愤。东方玄虎冷笑道:“这位胡伦呼克先生,任职于麦第奇家,专司门客聘用,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他昨日登门造访,持旭烈兀公子的信物,向老夫揭发你们假冒讹诈的好计……”

    兰斯洛只觉晴天霹雳。冒充麦第奇家使者一事,自来是源五郎在打理,一直以来也平安无事,哪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突然被人当面揭穿。

    花若鸿冷静不乱,沉声道:“比武招亲,讲明不问身份背景,今日我们身份即使有假,但赢得胜利却是事实,东方先生莫非想出尔反尔吗?”

    他一面说,一面有全副武装的东方家子弟,守住各处入口,断去两人后路。

    “哼!你们这两个无耻奸徒,哪还有资格与老夫谈诚信!你们究竟是何人?又是受谁指使?快快从实招出”东方玄虎倒不在意这两人是否假冒,不过,日前武器草图失窃,极可能是这两人的同伙所为,特别是那名假扮王右军之人,武功强绝,若不先擒下这两人,问个仔细,再用这两名人质要胁,恐怕不易对付。

    “且慢!我们……我们是受旭烈兀公子秘密招揽的门客,这家伙阶级太低,当然不认得我们。”兰斯洛想学上趟花次郎邵般指鹿为马,恃强胡说,边说边伸手往怀中掏摸,想找找看那枚珞璎印玺还在不在,加强说服力,哪知伸手一摸,竟发现一支不该存在的东西。

    “火箭怎么还在这里?那我刚才拿了什么东西给老四?”慢慢将那东西拿了出来,赫然便是源五郎交托的那只火箭旗花,心中方自错愕,火箭旗花前端还黏了一张东西,大概是一直被塞在怀中内袋,几次洗衣没找出来,已经发皱破损,缓缓飘落在地。

    兰斯洛脑筋还没转过来,东方玄虎已经瞪大眼睛。虽然已皱得不成样子,但他仍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日前失落的武器草图,当下大喜若狂,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大胆狂徒!还想狡辩!来人,将他们拿下!”

    兰斯洛、心里直叹气,数日前源五郎说放了样东西在自己身上,要自己找找,一直没有发现,哪想到会是这么个要命的东西!

    “死源五郎!”炽热火劲已迎面射来,兰斯洛叫苦一声,抽出神兵,挥刀对上。

    源五郎藏身在城西,花次郎躲在城东,两人皆是聚精会神,在隐藏起自己所有气息的同时,搜寻着城内每个角落。目标是那神秘黑影。若是平时,两人中任一人都未必输与他,只是现在各自状况大坏,为确保十拿九稳,只得活用人数优势。两人协议:发现黑影,由一人缠上,另一人闪电夹攻,致其死命。

    而如果东方府第有事,则由最近的源五郎赴援。这是基本策略,照说不该有差错,只是,敌方也应该料得到,会用什么方法来解套,源五郎思索过,但未有确切答案。

    天心流转,源五郎感应到东方府第上的大气转变,杀气大盛,不由微叹,晓得那边已经动上手。他站起身,正要以九曜极速奔往,一股异样感觉却令他往西望去。

    “有高手急速往这边来!”展开身形,源五郎往西奔去。事先讲好两人各自顾好东西,既然西边先出事,东方府第内的问题只好交给花次郎,希望他看在花若鸿份上,手下留情,别一气之下诛灭人家满门。

    在源五郎展动身形的同时,花次郎两眼一睁,自藏身处飞身而出。在他的思感搜索中,发现了一个堪称高手的气息,高速往东方府第赶去。那不是源五郎,所以当然也不会是友方,不论是谁,敢在他小弟婚礼当天图谋不轨的,都是该杀的敌人!

    以弧形在半空中滑翔,花次郎几下起落,已拦在目标身前。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黑头套,浑身更被一层惨烈的死亡气息笼罩,看不清真面目。

    饶是修为深湛,花次郎仍是心中一凛,这么浓烈的肃杀之气,实是生平仅见,那不是区区江湖杀伐能练就出来的,这人必定长时间持在某些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经历过无数的死中还生,才能拥有这样令人心怯的死气。

    如此习惯生死挣扎的男人,绝对可以杀掉比他强十倍的敌人,换言之,也就是个绝顶优秀的刺客!可惜,这次碰上的自己,与他的实力差可不只十倍……

    “这等人才,倒可惜……你死后,让我为你题首好词吧!”花次郎手腕一抖,光剑炸碎的同时,无匹剑劲势若霹雳,连珠发出,裁兼俱,顷刻间便将身前数丈之地,击得地面崩裂,泥尘向上激飞十数丈,骇人之至。

    等闲高手,便有百名也一起了了帐,花次郎故意碎剑,那是对这位无名对手表示此评敬意。不过,他发现自己似乎太小看这人了。剑劲连环发出,其中间隙几不可循,但这人竟能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身法,像算出所有剑劲的轨迹,从容闪避过大部分的攻击。

    若是源五郎,这种本事自然是天心意识之功,但眼前人只有地界级数,花次郎一怔,跟着已想起了大陆上的一种奇功。

    “白家的无相诀!”

    而当一道最强剑气杀至,避无可避时,黑衣人长吸一口气,右手猛往左臂击去,两手瞬间互击数次,层叠功力,发出一记气弹,减低剑气威力,再出手往剑气重槌。震天爆响中,那人跟舱坠地,但这一剑却也给他的古怪功法接下了。

    “白家的金刚压兀功!”

    花次郎不能不说是讶异,当年他剑试天下,会战大陆上各种武技,自然也有心一战昔日威震大陆的白家六艺,和作为六艺基础的金刚压元功。哪知寻上雷因斯,白家却已高手凋零,压元功奥秘无人得传,六艺自然使得不伦不类,当下只有败兴而返。

    今日见人会使,而且依稀便是传闻中压元功的真貌,不由见猎心喜,暗想东方府第有事,自有源五郎去摆平,自己可以好好一窥这当世绝学。

    从怀中取出一柄备用光剑,掣开剑刃,花次郎喝道:“好,今日我便以地界功力战你,省得你死后诸多推托,心中不服!”

    但那人站定之后,右手对着花次郎一摆,似乎想就此罢斗。

    “我说打就打,由不得你!”刃蓝光忽地凌厉无比,当头斩下!

    在暹罗城西数里,源五郎已与人连拆上十多招,心中叫苦,后悔当初为何不让花次郎守西边,若由他来应付此人,战事数招间便可了结。

    在他对面,一名白衣男子,作骑士打扮,头上戴着一张银面具,尽管瞧不见脸孔,但意态甚是优雅,手持长剑,精妙招数、正与源五郎斗得激烈。

    源五郎不住寻思。论功力,只要自己全力出手,数招间便可分出胜负,只是这人急公好义,在自由都市行下义举无数,自己实不愿贸然将他击伤。不过,没有自己在城中掌控大局,终是不妥,更恐中了人调虎离山计,纵然不愿,也只好先将此人挫败。

    方向已定,源五郎双掌翻飞,先击得地下就练裳,再展开极速身形,十多记重指连环发出。这是最有效的战法,虽然有欠光明,但却是亟欲在数招间了结对手的最佳途径。

    不过,或许是流年不利吧!尽管对方因为源五郎的奇袭及陡增的功力,而为之一惊;但一轮急攻后,微感发愣的却是源五郎自己。他为着适才感受到的反震、柔软卸劲之强大,而怀疑自己是否功力衰退得不像话,或者……

    “好功夫!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无怪能冒充于我,在暹罗城中干出这等大事。”银面骑士冷声道:“只是你以之为恶,武功越高,为恶越深,王某纵然惜才,也只好出手将你除去!”

    被对方抢白说了这段话,源五郎目瞪口呆,更讶然于那人接下来的动作。只见他一运劲,真气走遍全身,两脚跟着便缓缓飘离地面……

    该死!虽然先前评估天下高手实力时曾经考虑过,但还是忘了再细想一层。这人本身位列地界顶级高手之林,得陆游调教多年;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他身在自由都市,受惠首当其冲。魔震后能率先进入天位的高手中,舍他其谁?

    这念头一闪而过,眼前剑光已然亮起,一柄长剑飞腾如龙,逸斩来,当初花次郎曾以绝顶剑慧模拟出的兰亭帖,此刻重现在源五郎面前。

    伴随剑气的,还有刀劲!一把薄刀似初升旭日,迸发惊人的璀璨,凌云之势,当头劈下。朱鸟刀、白鹿剑,两样驰名大陆的绝学,能将之完美交融的,当真唯此一人。

    源五郎面对两大绝学夹攻,心中不乱。他不认为自己会败,尽管这误算大了些,但仍不至于对自己造成危险。可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时三刻内,正于暹罗城中遇险的众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东方府第内,兰斯洛、花若鸿身陷重围,正自与人激战。花若鸿重伤未愈,虽能行动,但出手时威力大减,几乎连两成功力都使不出来,但仗着神剑锋芒,仍能抵住东方家子弟的围攻。

    兰斯洛挥舞风华刀,接下了大半攻击,但压力也最重,东方玄虎的炽热火劲,以他为中心,几乎组出了一道火网,将兰斯洛困住。

    这次攻击之前,东方玄虎情知面对这级数的高手,一般子弟发挥不了作用,只会碍手碍脚,所以众子弟兵并不参与对兰斯洛的围攻,只是在旁发射东方家特制的毒火,进行扰乱。

    若是寻常高手,这时手忙脚乱,两头难顾,早已重伤落败,但兰斯洛的反应速度之佳,尤在武功之上,眼明手快,闪避所有毒火之余,刀招连变,封死了东方玄虎的红莲剑。

    打得激烈,兰斯洛心中亦自盘算,今日并非比武决胜,花力气战胜眼前这老鬼毫无意义;东方家乃当世七强之一,自己如今根基未稳,挂了这老鬼,只怕后患无穷。

    况且,上趟陪花若鸿私会情人,这老鬼隐于小楼内使出六阳尊诀,那时的烈阳火劲,如今思之仍不寒而栗,倘使这老鬼不顾忌身旁众子弟,再用一次,自己可没把握接下来。

    “不知好歹的老鬼!看刀!”

    主意一拿,兰斯洛使出鸿翼刀的精妙招数,连续三下直劈,生出庞大气势,令东方玄虎毫不怀疑自己要拼命一击,正提气预备,自己已轻飘飘地撤身斜退,刀招连发,东方家众子弟中刀受伤,包围花若鸿的人墙登时出现缺口。

    兰斯洛携着花若鸿,飞身跃起,希望开到屋外,人多混杂,逃跑较易,同时也好发射烟花,通知邵两个不知藏在何处的迟钝家伙,尽速来援。

    方自穿越东方家子弟的包围网,哪知那名来自麦第奇家,拆穿两人真面目的胡伦呼克先生,忽地大喝一声,出手阻截两人。

    “奸贼!还跑得了吗?”掌势凌厉,取位又相当刁钻,若是兰斯洛不肯放弃花若鸿,便只有硬受这一掌,再给东方玄虎缠上,万难走脱。可是,要兰斯洛放弃自己兄弟,那又怎么能够?他一咬牙,神兵挺刺,预备在中掌同时,亦将这拆穿自己的浑球砍得半死不活。

    “兰斯洛大哥!你保重!”霎时,已力弱的花若鸿做出抉择,主动放开兰斯洛,并一掌助他远逸,自己藉力奋起一剑,猛往胡伦呼克刺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兰斯洛得花若鸿一掌之助,已飘近门口,他正想回身援助花若鸿,人犹在半空,却惊见有几名石家亲卫队,守在门口。

    这里竟有石家的人?这次围杀,东方家与石家联手了吗?但最惊人的,是那几名亲卫队见自己杀来,居然并不试着阻拦,而是只烫逸。

    在他们站立的原处,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材。突生的直觉告诉兰斯洛,棺材里除了原本应有的死气,更多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凄厉杀意。

    他不敢怠慢,全身力道运聚在刀上,不管棺木里藏的是什么,都要一刀先劈碎了再讲。宝刀劈下,棺木却在劈实前一刻,自行炸得粉碎,一股兰斯洛相当熟悉,却不应再度出现的气息,伴着一双巨大雷拳,重重击来。

    兰斯洛惊讶得险些劈不下去。“石存忠!你还活着!”

    另一边,胡伦呼克显然没料到花若鸿有此一着,百忙中闪躲、接挡都是太慢,他可不打算和这无名小子共赴黄泉,猛一吸气,全身功力集中在胸口,凭着护身硬功,强接这一剑。

    神剑之利,花若鸿一时间却刺不进去,一颗心骤往下沉。他听人提过,麦第奇家有护身金绝,乃当代护体硬功第一,如果这老者得此绝学,自己伤疲乏力,计决伤他不得。

    可是,尽管看来很像,但这白衣老者使的却绝对不是护身金绝……而是自己已会战多次,石字世家的大地金刚身!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五日的晚上,说自由都市的暹罗城是全大陆混乱的中心点也不为过。纷至杳来的大小变局,看得人目不暇给,甚至教人怀疑,有没有人能条理清晰地掌握这一切变化。

    如果有,那也绝不是正与王右军苦打泥沼战的源五郎,而是此刻悄然出现在东方府第上空的他!依旧是一身黑袍、黑斗篷,浑身被一团黑气笼罩,掩住身形,巧妙地与黑夜融为一体,在确信所有阻碍者都已消失后,他将目光投向下方,视线穿透房屋,冷冷注视着内中正与石存忠死斗的兰斯洛。

    这个青年的身上,有种令他极度讨厌的感觉,武功进步的速度也相当惊人,若不趁他尚未茁壮前拔除,日后必是心腹大患。况且,他手上所持的兵器非常奇怪,如此强烈的怨霸之气,居然能伤及自己灵体,这等神兵,可从未在大陆上的神兵谱中听闻,非取到手好好研究不可。

    现在一切的演变都在自己掌握中,所有高手都已调开,若是寄魂于石存忠仍不能掌握大局,自己也还可以提升力量。便算真有天大误算,自己数日前便在暹罗地下埋藏特殊矿石,只要一引爆,便会毁去护佑暹罗城的地气结界,释放出的威力,可以将整座暹罗城炸翻到天上去。

    不过,尽可能不要做到这么惊世骇俗的一步,虽然说这样或许可以重创城中的花次郎,趁伤取命,但暴露了形迹,仍是得不偿失。

    魂魄分离之术,是黑魔法中极深奥的秘术,自己为策万全,分魂三份,一份留于肉身,一份寄于石存忠体内,一份浮游在此。

    眼见那小子越战越勇,虽然已多处受伤,但面对石存忠、东方玄虎两方夹击,兀自只攻不守,战意惊天,着实不易对付。

    他皱起眉头,徐徐运转自身天心,要将三分之二的元灵融入石存忠体内,拼着露出形迹,也要施展天位力量,一击轰杀这必成大患的小子。

    随着元灵传输,黑影缓缓晃动,模糊不清,忽地,他骤然一震,身形重凝,瞪着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若是对方趁他传输元灵时出手偷袭,那他早已吃了大亏。

    前方数丈远处,一袭美丽的白色倩影,在空中冉冉飘动,风吹衣袂,真似神仙一般的人物。

    “对不起,打扰您了,请您就此罢手好吗?”诚恳地把话说完,她更深深地一鞠躬,以示诚意。会在战场上用这语气说话的,除了风华更有何人。难舍离情,她一直远远跟在兰斯洛身后,东方府第内的大战,灵体的她无能为力,却在察觉到石存忠身上异样的黑暗波动后,追寻来此,抵住这操纵源头。

    “我家大哥纵有过错,罪不及死,今日请您放他一条生路好吗?”

    假如兰斯洛在此,听见这话必然暴跳如雷,可是向来不擅与人交涉的风华,此时此刻,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

    绝世美人不管到哪都是占点便宜,风华怯生生的娇颜,令他也不禁心中一软,而感觉不到风华身上剩余无几的灵力。他只将眼前的芳魂,当作低级鬼灵看待,叱道:“无知孤魂!休阻了本座大事,快快让开!”或许因为魂魄分离之故,这声音沙哑难听之至。

    “杀生有伤天和,魂魄分离之术更是武炼(王月)族的禁咒,您这样强大的修为,又何必…”

    他心中一惊,万难想到这瞎眼女鬼,竟能一语道破自己所学来历,莫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术者,当下已起杀念,两手慢慢凝聚起黑气。

    “快让开,否则打得你魂飞魄散!”

    风华又非蠢人,既感应到对方双手凝聚邪力,怎会不知他说这话只为松懈自己戒心?今日之事,看来终非言语所能解决。

    她将头一抬,勇敢地说道:“我是不会让的,您要对付我家大哥,先打死我吧!”

    对方早已有备,不待她说完,飞身掠近。由于感应不到风华体内的灵力,在研判风华并非刻意隐藏后,他判断这女人纵然高明,现在却因某些理由,灵力处于生命中的最低点,正是下手铲除的最好机会,因此他两手运起的黑气团,是专门对付灵体的邪法,一经触及,立即将她吸化分解,彻底消灭。

    可惜,因为作梦也想不到风华的来历,他犯上了平时不会犯的错误。纵然灵力已将耗尽,但顶级的术者,仍可以拼上维持生命的最后火焰:先天元气,只见风华胸口衣襟,忽然出现不正常的波浪起伏,他见状大惊,却仍不相信自己的拿猜测。

    “当!”的一声巨响,强大声波化为冲击震力,扫往招式范围内的每寸空间,被波及的云层,刹那间消散无踪。

    “寂灭心钟!怎么可能……西王母!”

    黑袍人骇然惊退,口中发出怒吼。风华以维持肉体生命的先天元气,不顾一切推动心钟,更在第二响之后,将所有能量化为灵波,不显外相,只随每一下心钟震动远远放射出去。

    旁人或许感受不到这威力,但在黑袍人眼中,此时的风华,化作了一颗太阳,将和煦的光与热,普照每一个角落,而那充满正气的圣洁光辉,和自己的邪恶能量背道而驰,每道光线都像是最热的火焰,让自己犹如万火焚身,痛苦不堪。

    他想施术遁走,但给风华的圣光笼罩,失了先机,邪力大幅萎缩,什么术法都施展不开;想反击,但还没贴近风华十尺范围,就给圣光烧得灵体几乎消融;躲入地下,圣光无处不在,仍是令他灼痛难当。

    这时,黑袍人才晓得,两千年来未曾问世的西王母一族,竟超越现今水准这么多!黑袍人大恨,若是自己肉身在此,怎会遇此困厄,便算是灵体,若能三灵合一,以自己法力定可不受圣光影响,偏生如今只剩三分之一的邪力,又失了先机,自然不是为了保护兰斯洛豁出一切的风华之敌,当下只能勉力张开一个黑暗结界,抵住圣光,免得灵体在此消彼长下,就此被净化蒸发。

    “贱人!你用先天元气推动心钟,我不信你有那么多寿元,看你撑得了多久!”

    黑袍人的狰狞怒吼,风华听在耳里,只有淡淡一笑。自己虽是拼命一搏,但这人却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提升圣光强度,转眼间就可以将他蒸发,不用持续耗损先天元气。只是生命可贵,自己不愿为救一条生命,而伤害另一条生命,这才与他干耗着。

    先天元气若然耗尽,自己便算灵体回归肉身,也没法再活转过来,可是眼下只有这个办法,希望兰斯洛尽早脱险,其余的,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黑袍人数度想反扑遁走,却全给风华的神圣光辉震住,不甘心地连连怒吼,就在彼此僵持之时,空气蓦地转冷,漫空冰线洒成无形巨网,令空间中每一寸盈满刺骨冰寒。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

    风华大惊,自己正拼尽先天元气,全力镇住此人,偏偏长老们合力施为的搜捕思感,却恰在这节骨眼到来,自己如果还抗命不归,那就要力分两面,这样一来,虽说西王母法力深厚,但也撑不过一时三刻了。

    黑袍人似也察觉到这点,故而全力反扑,迫近风华身边,逼她要加倍发出圣光,将人驱退,法力如流水般消耗降低。

    撑不住是必然的,然而风华并没有放弃的打算。人说危急之时,生平种种会在脑里流过,为何此刻自己脑中仍是一片空明呢?

    也许……已经确定的心,没必要反覆确认,自己并不需要*那些回忆,来加深信心。

    “…大哥……往后你自己要保重……”

    说着只有自己听见的低语,风华双目一睁,雪艳容颜充满凛然之美,她预备将体内元气做最后的放射。

    “……”

    但是,在她发力之前,一股心电灵波笔直传入她脑内,劝阻她的动作,并且告诉她:一切都可以放心了……

    ……

    “你已经来啦……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一切就交给你了……”

    确认讯息无误,风华肩头缓缓松懈,停止所有圣光的放射,脸上浮现了一种安心、欢喜,却又有几分怅然的微笑。

    “大哥……保重……”一声低语,风华的身影在空中缓缓消褪,终至隐没不见,漫空冰线亦随之散去,一切彷佛从未发生过……

第九十四章:地狱之城(一)

    黑袍人再次凝聚身形,适才与风华的一轮激斗,令他虚耗不少,更没法指挥石存忠的精细动作,让兰斯洛险些就突围而出,现在阻碍者已经不见,他急忙施法,要尽速完成魂魄融合。

    “对不起,打扰您了,请您就此罢手好吗?”

    同样的话语,再次响起,只不过相较于之前的满心诚恳,这次的音调中,却满是恶意的嘲讽。黑袍人目中暴出厉芒,瞪视着长巷尽头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文士打扮的美少年,手里摇着一只大纸扇,典雅悠闲。尽管穿着男子衣着,但那甜美娇颜却让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大美人。

    可是,那甜美的嗓音,此刻却一反常态,充满尖锐的挑衅。“第二场开始了,等着吧!地狱的盖子我已经替你掀开了!”

    东方府第内,兰斯洛处在血战中心,风华刀挥舞得风雨不透,尽挡破军拳、红莲剑两大绝技。自从呼伦胡克上门揭穿兰斯洛一伙人后,石家不知从何得了讯息,遣派密使,表示若东方家要对付花若鸿等人,石家愿意无条件协助。

    本来这等丑事,不该泄漏出去,但一来此事确有亏欠石家之处,二来比武招亲的原意成空,也需要另觅合作伙伴,趁此机会与石家修好,不失为良策,故而答应了石家的提议。只是却想不到,石家派出的会是这本该死亡的石存忠!

    东方玄虎虽然诧异,但手下却未有分毫迟疑,眼前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先摆平这让东方家出了大丑的无名小子。

    兰斯洛此时武功,绝不逊于两人中任何一人,但同时面对双方夹击,那便险象环生。天魔功、鸿翼刀,他初学乍练,许多精妙处尚未领悟,彼此间也未能融会一体,激战中也不知开了多少伤口,只觉得浑身都在疼痛,触目所及,早变成了一片红色。

    但他天生就是一股硬性子,越是处在逆境,越是不甘心服输,风华刀舞成了一国雪光,挡住石存忠的破军拳,可是稍一露出空隙,又被东方玄虎在右背印下一享,浑身血液热得像是要沸腾开来。

    这时后方一声金属脆响,却是花若鸿双腕无力,长剑被人击飞,呼伦胡克跟着使是一拳,往他头顶击下。

    兰斯洛这边正战到紧要关头,见花若鸿遇险,心中叫苦,拼着硬受一记破军拳,大口鲜血喷出同时,转向跃往花若鸿一边,风华刀荡出凌厉光网,激飘而至。

    看兰斯洛天神一般杀至,呼伦胡克哪敢硬接,侧身滚到一旁。花若鸿此时已经战得脱了力,见兰斯洛赶来救援,悲呼道:“大哥,你别管我了,自己先走吧!”

    兰斯洛心想:跑得掉还不早就跑了,人家像两尊门神一样守着,怎么跑啊?

    但被花若鸿这一喊,反激起了他那股不低头的倔强性子,胸中豪气顿生,沉声道:“如果说我兰斯洛有什么地方,还能在兄弟面前抬起头来,那就是我这辈子从没比我的弟兄先逃跑。当初你能很傲气的告诉花老二,你不愿做无信之人,如今你又怎么能让我做那无义小人!”

    在花若鸿肩头一拍,助他运气镇伤,兰斯洛道:“自古英雄不寂寞,生生死死没什么大不了,但绝不能对人丢了这份骨气!”

    花若鸿听他这一说,感动地点着头;兰斯洛把刀一扬,昂首怒视眼前众人,便如当日的花若鸿,自有一股凛然神威,令众人不敢*近。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还算东方家的好儿郎吗?”

    东方玄虎怒叱着自家子弟的退缩,心内也感到忧惧。这青年处此绝境,仍能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神,若他今日不死,继续在江湖上成长,将来必是七大宗门的大患。在这忧虑同时,东方玄虎也不禁感叹,世家子弟养尊处优,东方家是万难出此人才了。

    而他这声呼喝,却引来兰斯洛的暴怒。“妈的!都是你在罗哩八嗦,本大爷今天先劈了你再下地狱!”奋起最后力气,兰斯洛人刀恍若合成一体,巨大无比的气柱,往东方玄虎飘去。

    东方玄虎大惊,双掌一合,将兰斯洛刀锋拍夹住,却抵御不了那股撕心裂肺的凌厉刀气,整个人被迫得不住急退。在全场宾客惊呼声中,他二人将两扇厚门板撞得粉碎,倒飞出屋外,仍自僵持不下。

    “碰”的一声,却是有雪终于发现不对,一扬手,烟花火箭射向空中,爆成灿烂火花。兰斯洛用着身上每一丝力气握刀,便算今日便死,也要先宰掉这个反覆无常的老鬼。

    天空烟花四散,只是那该死的援军,不知何时才来?

    而螳螂捕蝉,石存忠已无声无息出现在兰斯洛身后,破军拳奋起全力,朝他已无半分防御力的背门空档,重击而下。

    花次郎正与那无名敌手激战。白家的金刚压元功,奥妙神奇,操控大气压力伤敌的打法,别开武学一片天地,双方激斗方酣,而对手狠辣强韧的打法,也让花次郎嗜武的欲望,得到相当的满足。

    对方似乎亟欲止战离开,但看在花次郎眼里,却成了怯战想逃的证明,绝世剑劲透过光剑,似苍穹般覆盖住敌人每一处进退,对方莫说是要逃走,就连想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不过,他亦暗自纳闷对方来历。白家的压元功失传已久,为何今日在此重现?这人又是何人?!与白家是何关系?

    这时,一个来自青楼的极度机密,在他脑中闪过:白家这一任的当家主,白无忌,因为生性懒散,无心于武学,曾将白家的武学秘录,送给一位友人,而那人此刻正在雷因斯王国北方的恶魔岛上……

    眼前这人身上的修罗死气,除了激烈的生死战场,更有何处能培养得出来?若论当世最激烈的战场,又有什么地方胜过恶魔岛了?

    念及此处,花次郎喝道:“魏素勇,你这大神官不在恶魔岛镇守,跑来暹罗有何用意?”这个推论无疑是对的,但接下来的大方向却仍没掌握住。

    “好哇!你们白家与石家连成一气,狼狈为奸了吗?”光剑当头怒劈下去,却依旧是没给对方半分说话余地。

    “大混蛋!居然花了我那么多时间!”

    暹罗城外数里,源五郎以令人咋舌的高速,往城内飞去。他与王右军的比拼,在一追一逃的情形下,成了轻功的较劲。

    源五郎的九曜极速天下无双,换做是其他高手,眨眼间便被他甩掉,但王右军一来拥有天位修为,二来武炼的兽性血统加强了他的感应力,源五郎花了老大功夫,才将他远远甩掉,还将方向误导,让他往艾尔铁诺追去,自己则以九曜极速全力回奔。

    “离开好久,城内应该没事吧!花二哥的武功足以镇压一切,就算真的有变,雷因斯的女王陛下不会坐视,与她随行的魏大神官,也尽得白家绝学。源五郎这样盘算着,却始终压不下心头那份于理不合的阴沈感。那种感觉越来越强,而在飞入暹罗城上空时,他才明白了这感觉的由来。花次郎正和人动手,而与他激战的另一方,那真气波动自己十分熟悉,是白家的金刚压兀功。

    转眼间,源五郎飞到激战中的两人上方,最糟糕的情形正在他眼前上演,己方的两名硬手,没有去处理东方府第内的问题,却在此相互对干了起来。

    “你们两个天才……到底在做什么啊?”

    “情况不是很妙啊!我们彼此都别浪费时间了吧!”

    在暹罗城的一处僻静所在,少女对眼前的黑袍人这么说着。她的样子看来是那么娇柔可人,但说话的语气,却如一位女王般骄傲,让人无法质疑。

    黑袍人眼中露出明显的疑问,今晚异变连生,眼前这陌生少女,究竟又是何人!

    看出了对方的疑虑,她虼浅笑道:“呵,最近姓柳的好像挺风光啊!?姑娘我就算是柳小刀吧!”

    多问无益,黑袍人再不多发一言,眼前这少女并非灵体,而是货真价实的真人,可以直接凭武术解决,但他仍是非常小心,身不动,直接使出穿越空间的魔法,眨眼间便到了少女身前,重拳轰出。

    可惜他还是走了霉运。论武功,他的天位修为纵是源五郎、花次郎也得忌惮三分,但比起魔法,他今晚一连遇到的两名女子,却是稳坐大陆上白魔法帝座的至高女王。

    “胜负只取决于一个问题,石存和的白骨锁、心剑,为什么突然失去了作用?”

    十三太保中的石存和,拥有一把来自石家长老的邪物,白骨锁心剑,能自动追踪敌人,这事黑袍人自是知晓,但那日对兰斯洛施放时,却放不起来,事后测试又找不出问题,事情传回石家,几位长老非常纳闷。这时听少女一提,黑袍人心内一惊,闪过一个骇人的想法。

    退!尽他所能的快速,连穿越空间的法术都不敢用,黑袍人第一时间想要远离少女,越远越好。

    “太晚了,”少女优雅地扬起手腕,霎时间,一股无声的波动,以她为圆周,朝四面放射出去,将周围所有正在运作的魔法,全数取消、散化。这正是本代雷因斯女王,恃之凌驾于魔导公会顶端的天赋神力。

    少女不是灵体,但黑袍人却是。灵体虽然不属于魔法运作,但支撑这三分之一元灵存在的魂魄分离之术,却是实实在在的魔法。有法故有破!

    没有风华放射圣光那样惊人的感官效果,但造成的杀伤力只有更大,魂魄分离之术被取消,分离出来的元灵也随之湮灭,黑袍人的身形,像是阳光下的影子,瞬间消失无踪。

    “想要我夫君好看的人,我向来是一报还一报,虽然只灭掉你三分之一的元灵,但也够你受的了。如果不这样,三年之约可真不轻松呢……”

    少女抬头望向空中,喃喃道:“再见了,小人儿姊姊,下次再与你见面,你会比现在更坚强吧!那我……”

    一道烟花此时在空中出现,少女的眉头紧蹙起来。“为什么还没解决……魏那边出事了吗?”

    东方府第这边,情形正自危急,三名地界顶峰的强手,已经到了生死立判的局面。兰斯洛晓得背后石存忠的重击,可是他全然不理。横竖今日难以幸免,怎样都要先干掉这肯定不会复活的东方老鬼,这才划算。

    东方玄虎的老脸涨得通红,兰斯洛盛怒之下,心中无我,内力透过宝刀源源而发,他夹住刀面的双掌鲜血淋漓,就快要支持不住,给宝刀一分为二。

    现在最没有性命危险的,就是早已是具死尸,为人附体行动的石存忠,可是,当他在全场宾客惊呼中挥拳下击时,一声霹雳似的大喝,轰雷骤响。

    “自来英雄不寂寞!谁敢动我小弟!”

    周遭的一切,彷佛刹那间全停顿了下来,兰斯洛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奇异而庞大的力量压制,动弹不得,而他努力转过头,却瞥见一点璀璨红光,从石存忠胸口绽现,瞬间炽放,紫红色的烈焰飞腾,将他整具身体吞噬,化为灰飞。

    来人杀了石存忠,这么说,是自己的援兵了。可是这一招,不正是东方家六阳尊诀的熊火显乾坤吗?会使这一招的东方玄虎,不正在自己身前吗?

    “小弟,你也客气点,别动我老弟!”兰斯洛听见这一句,跟着便是一股隐带灼热的柔和大力,将他推开,几下跟路后,稳稳站定。抬眼看见东方玄虎,只见他也是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满面迷惘。

    来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兰斯洛抬头仰望,只见一人漂浮于半空,微笑地向他招手,正是那色胆包天的老淫虫,老爹把子!

    全场宾客相顾骇然。在众人眼中,兰斯洛、东方玄虎、石存忠,三大高手性命相拼,来人却轻描淡写地毙石存忠,分退两人,武功实在高到难以想像的地步,而他又这么漂浮于空,像极了传说中的神话境界……

    “天位力量!”

    “天位力量真的存在!!”

    自九州大战后两千年,天位力量再次公开展现在世人之前,而使出这力量之人的身份,又令众人大吃一惊。

    看清了空中之人,东方玄虎惊喜交集,拱手道:“大哥!”

    场中所有东方家子弟一齐参拜行礼,同声道:“拜见家主!”

    这为老不尊,贱笑嘻嘻的老淫虫,赫然就是本代东方家主,东方玄龙!本代东方家主,因为练功走火,长年卧病,故而将执掌大权交给乃弟东方玄虎,这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

    但老一辈的江湖人都知道,四百年前,在武霸忽必烈、天刀王五崛起之前,东方家主东方玄龙,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俊逸人物。惊人的武学天资,练成已数代未有人全功的六阳尊诀,大陆各势力无不瞩目,可是就在他锋芒正盛时,却忽然传出他走火入魔的消息,从此消逝无闻。

    而事情的真相,却只有东方家的数位高层知晓。东方玄龙生性疏懒,武功虽高,却无心打理俗务,加上中年遇上一件大失意事,心灰意懒,遂将家族中一切交由乃弟打理,成日过着荒诞无度的颓废生活。

    虽然不满意兄长的生活方式,东方玄虎仍对兄敬爱有加,为了这次招亲,特地征询过他的意见,当时他不置可否。而东方玄虎为了有强力后盾,特地将招亲地点选在兄长近几个月旅居的暹罗。只是兄长的武功,竟已臻至传说中的天位境界,仍令东方玄虎大感诧异,但最讶异的,还是看见他亲热地与兰斯洛搂作一团。

    但无论如何,既然兄长在此现身,就表示他要以家主的身份,处理一切,东方玄虎立即率领家族子弟们退至一边,静听示下。

    东方玄龙呼啸一声,几个人依次从屋内走出。先是十数名东方家子弟兵,持斧抵着被东方玄龙封穴制住的呼伦胡克,接着是脸色苍白的花若鸿,和搀扶着他的未婚妻阿翠。

    一行人来到东方玄龙身前,阿翠排众而出,向东方玄龙欠身行礼,道:“爹,翠儿要向您告别了。”

    瞥了花若鸿一眼,东方玄龙望着女儿,面上荡漾着慈祥的父爱,叹道:“这木头小子傻头傻脑,半点我的风采都没学到,当东方家女婿还不算丢脸,可是配我女儿就委屈了。女儿,你真是不后悔?”

    “爹爹早已知道女儿的答案了。”

    东方玄龙叹了口气,往花若鸿肩上重重一拍,道:“女大不中留。小子,便宜你了,看在你通过老子测试的份上,这赔钱货以后就丢给你去烦吧!”

    尚未从爱妻忽然变成东方家主千金的震惊中回来,花若鸿愣在当地,只感到肩头上的手掌,传来浑厚之至的内力,充沛的六阳真劲,迅速镇住体内伤患。

    收回真气,东方玄龙手一扬,隔空解去呼伦胡克身上的封穴,跟着向东方玄虎取来那张“戊火神雷”的武器设计图。

    “这么多人费尽心思,打生打死,就只是为这么张鬼画符的东西,真是何苦来哉!”东方玄龙一叹,竟将那张设计图抛传至呼伦胡克手中。

    “这次在暹罗,石家算是够倒楣的了,既然贵家家主对这鬼东西有兴趣,那你就拿回去吧,看看是不是真能造几支这东西出来。”

    万难想到设计图这么简单便到了自己手里,呼伦胡克惊喜得不敢置信,却只听东方玄龙又道:“只是传闻麦第奇家家规严厉,对待敌人心狠手辣,处置叛徒更残忍上十倍。我不知你收了石崇什么好处,居然背叛麦第奇家。旭烈兀乃当世人杰,我虽放你走路,你却未必离得了这暹罗城门。”

    呼伦胡克浑身剧震,捧着设计图的双手微微发抖,显是给这番话勾起了惨痛的联想。他与花若鸿动手时,武功不弱,这点兰斯洛是心里有数的,但看他光听这一个名字,就吓得浑身发抖,心下不禁大奇,不知那旭烈兀是何等三头六臂的人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东方玄龙哂道:“自来作奸细的又有几人能善终?你现在要后悔,却已迟了。”

    呼伦胡克捧着设计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自旁徨,忽然宾客群中响起一声爽朗长笑,一道身影惊电闪出。

    “哈—哈哈,多谢东方家主谬赞,后学晚辈愧不敢当!”

    呼伦胡克闻声大骇,刚喊出“家主饶……”,便给一掌拍中脑门,掌力不强,但混参在其中的强烈电流,却在瞬间摧破他的护身真气,将他化作一具冒烟的焦尸。而在呼伦胡克手中的“戊火神雷”设计图也被这股电流的余劲点燃,同化灰飞。

    “什么人在此行凶!”场面骤变,宾客们齐声惊呼,东方玄虎站得最近,立即发掌拦截,赤红火焰席卷而去。

    来人对火焰全然不惧,却是不愿与他纠缠,脚下连点,紫电劲与赤焰炸出火花,趁机借力跃起,形如厉电,刹那间便纵逸无踪,只落下一对极为精巧名贵的红、蓝宝石指环。

    “借贵地处置叛徒,失礼之处,以此礼相赠两位新人,聊表麦第奇家祝贺之心!”话是以特殊功法留声说出,人早已去得远了。礼物虽然名贵,但重要的是其中代表的意义:持此指环,可要求各地麦第奇分舵,提供所需要的一切援助,有求必应。

    亲见此人行事神出鬼没,恩威并施,矫然若天外神龙,全场宾客俱是相顾骇然。东方玄虎望着那人远去方向,惊道:“是旭烈兀本人?”而从他兄长的表情,这答案是肯定的。

    东方玄龙走向乃弟,别有用意地道:“懂了吧?”

    东方玄虎道:“懂了,谢兄长赐教。”兄弟两人简单的对谈中,却包含很多意义。

    在这次的暹罗事件,源五郎一方、石家、麦第奇家俱是各有奇谋,这还不算潜在暗中活动的数股势力,从头至尾,东方家都处在被人愚弄的尴尬位置,这正说明了当前的东方家,并没有参与大陆霸权争锋的资格,如果东方玄虎执意要结合同盟,那在连串被利用的削弱后,最后只会将东方家推入灭亡的深渊。

    东方玄虎对兄长的想法,未必全然心服,但只要兄长肯重执家主之位,东方家自不需要任何外援,自己原先目的也算达成了。那现在的残局该怎样收拾呢……

    “呵呵,礼堂是现成的,宾客也是现成的,新郎新娘都在,碍眼的老头子也在,现在不办婚事,难道还要另外挑日子吗?”东方玄龙一声令下,本来停顿的婚礼,重新热闹地举办起来。

    给这一切剧烈变化弄得目瞪口呆,兰斯洛彷佛置身梦中,直至东方玄龙*近过来,热络地与他勾肩搭背,呼喝道:“兄弟,咱们再去喝个够!”

    兰斯洛脑中灵光一现,道:“等等,那天藏身在阁楼里和我动手的,原来不是东方玄虎,是你这老鬼!”那日小楼之战,对方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他们两兄弟声音相差不远,自己便因此弄错了。

    “可不是嘛!我正和女儿谈心,谁知忽然跑来两个冒失小鬼。”东方玄龙哂道:“若不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六阳尊诀,你还以为东方家尽是无能之辈!”

    “呃……上次你曾提过,如果我认你为兄,你就愿意传我功夫的事,我事后一直后悔……”

    “嘿!小子,现在晓得我的武功厉害了吧!”

    “不,我想认你为兄,请你把你那不要脸之至的淫虫功夫传授给我,让我从今之后,泡遍全天下的美女!”

    “……”

    众皆喧闹间,没人发现隐匿于附近树梢上两个迟来的人影。“虽然情形和预估的差很多,但是总算圆满解决了,值得欣喜啊,花二哥。”

    “……要下去干一杯吗?”

    当所有事务逐渐步入尾声,却有一件足以影响众人安危的大事,正在暹罗城西门发生。十三太保中的五太保,石存信,此刻站在暹罗城西门,品尝着失败的苦酒。石家这次真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除了十三太保的弟兄们连接折损,几天前更被一个不知名的高手摸上门去,差没把石家在暹罗的所有人员杀得干净,思之犹自心寒。

    老大也真奇怪,自己委实弄不清他在搞什么鬼,连他究竟是死是活自己都一头雾水,不过,他今早藏在棺材内出门时,曾有嘱咐,若到一定时间仍不见他联络,就弄碎这个他交付的六芒星石。

    不久前,看到一枚烟花在空中爆炸,尽管不晓得是哪方发出,但直至此时老大仍未联络,多半是已失手完蛋了。

    这石头色泽透明,自己虽不懂魔法,但瞧来实在不像是好东西,为测安全,还是离东方府第远一点,再行弄碎。自己也已命令剩余的亲卫队,将石家当初挑来此地的贵重金银装箱运出城外,预备带回石家,只等自己将这六芒星石敲碎,所有人便一起撤回艾尔铁诺。

    “好了!就做吧!”不知道这一敲之下,将引发多大的后果,石存信正要毁去六芒星石,蓦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迅速奔来。抬望眼,一支剽悍的骑队,扬起滚滚沙尘,风驰电掣般奔进城来。

    “是头目的烟花信号没错,我们可以进城抢劫了!”

    “抢不抢劫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能躲在山上啃便当的日子,终于可以过去罗!”

    “是啊,我们不必再代替头目当妮儿小姐的拳靶了!”

    一伙人转眼间便奔到城门口,确认没什么守卫后,为首的那名少女,分派一半人手运东西回去,剩下一半随她杀进城去。

    那些人运送出去的东西,依稀有些眼熟,可不正是石家的那批金银宝石吗?石存信勃然大怒,顾不得敲碎六芒星石,连忙奔上阻止。

    “哪里来的大胆毛贼,连我石家的东西也敢动,不要命了!”他觑准这些人武功不高,只要先干掉为首那少女,没人指挥,余下的人虽多,却极易对付。基本战术没错,哪知,这却是他生命中最后也是最大的误算!

    “哪里来的死狗,狂吠乱叫的,给我滚一边去!”面对他的斩击,少女像是嫌烦似的,连马也不下,迳自挥出一掌。

    石存信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道尖锥螺旋穿过,剧痛之中,浑身血肉迅速萎缩,顷刻间便被重创,凄惨地摔落在地上。

    “运东西的快走,剩下人和我去接我哥哥!”

    东方府第之内,喜宴正自盛大举行。宾客们都知道,新郎官是麦第奇家的一品门客,虽然之前有些谣言,但后来连旭烈兀本人都亲自赠礼道贺,哪还有假?他击败石存忠的优秀武技,众人有目共睹,此刻又娶东方家主的独生女为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适才的战斗,人人皆知石家与麦第奇家是死对头,有什么阴谋都不足为怪,虽然说连东方玄虎都出手很是说不过去,但此时此刻又有谁敢多问半句,人人都争着向花若鸿敬酒祝贺,开始向这位武林新星拉拢关系。

    兰斯洛遍寻有雪不获,料想他烟花一放,立刻就跑去搬救兵了,只好先搁下不管。东方玄龙浑没架子地拉着他豪饮,同时像每个嫁女儿的父亲般大吐苦水。

    老人说,东方翠儿是他多年前在外风流无度的结果,当女儿持信物前来相认,他欣喜、愧疚之余,想过要补偿女儿,但女儿说,她已有一名私订终身的伴侣,来相认父亲并非为了贪图荣华,只是婚姻大事,希望成婚时有父亲的祝福,从此隐逸田园,平安度日,于愿足矣。

    那时老人大是吃味,更对女儿口中的未婚夫不以为然,于是设下重重阻碍,想令那乡下小子知难而退。哪晓得姻缘之数,果真是冥冥中真有天定,那小子竟真是连逢奇遇,脱胎换骨,最后一战的气魄更是连他也为之动容,不得不向女儿认输,祝福他们的婚事。

    兰斯洛嘴里称是,心中却想,都是你这老淫虫多事,才生出那么多麻烦,可是转念一想,若非经此事端,花若鸿也不可能似今日一般绽露锋芒,而仍只是个软弱无用的窝囊小子,人生的祸福,有时候真是难以论断。

    偕妻与宾客敬酒的花若鸿,是全场瞩目的焦点,只觉得这一生中从未有过此刻的扬眉吐气,回首前尘,只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般不真切。

    可是,兴奋中又有几分黯然。妻子有老父分享喜悦,自己却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这么多祝贺声中,又多少是真心为自己而喜悦的呢?虽是数百宾客,但在其中,并没有自己最想一同分享荣誉的那两人。

    酒过三巡,新郎新娘稍稍可以抽身,花若鸿想去找兰斯洛叙话,忽然,一个孩童拉拉他衣袖,将一件东西塞进他手里。花若鸿低头一看,是本薄薄的小册子,内中以蝇头小字,写满了剑术秘诀,字迹飘逸挺拔,在最后一页赫然写着“龙之腾也,必潜乃翔,百劫功成,特为君贺”十六字,字体犹湿,显是刚刚写上。

    他心头狂跳,连忙问道此物从何而来?男童天真笑道:“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大姊姊给了我两颗糖,她旁边有个老哥哥,要我把这东西拿给你。”

    顺着男童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厅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没人留意,现在只空留下酒壶、酒杯,人迹杳然。花若鸿焦急地举目环视,却在大厅的偏门出口,看到源五郎在门边笑嘻嘻地向自己举杯庆贺。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陌生男子,长得极俊,银发垂肩,眉宇间有种冷冷的忧伤,却别生一股睥睨傲气,使人一见之下,心神俱震。

    (世上竟有如此杰出人物?)

    花若鸿震惊之余,却又有着不解。这人自己从未见过,可是凝望着他,胸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这是为何?

    源五郎把杯一放,与那人相偕出门,就在那人转身的刹那,花若鸿认出了那个背影。其实,仔细回想,与这人相识以来,自己似乎总是在凝视他的背影。授业时,他轻蔑地耻笑自己,然后呵欠睡去;或是对好不容易练出点成绩的自己,摆出一副臭脸,以那独一无二的高傲口吻说“废物”,从来也没给过肯定的笑容。

    可是就算他摆出一副无聊表情,打鼾睡去,当自己练错的时候,纠正的石子从没少过半枚;练剑时遇到瓶颈,难以领悟,他也总在第二天,发表他一夜苦思所得的“废物专用笨方法”,让自己得以突破困境,一日千里的奇迹,委实其来有自。

    所以,当他看完自己的决赛,不屑地转过身说:“废物练一千年也只是废物,不过……和那些特级垃圾相比,你倒也稍微有点样子了”时,自己就像一个被塾师夸奖的幼童,险些泣不成声。

    而每次看着他的孤绝背影,想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尊敬仰止的心意,从未少过,一如此刻。忽然间,花若鸿热泪盈眶,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道:“师父!”

    那人在听见他叫声的刹那,背影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与源五郎瞬间远逸。

    全场宾客给他这一声大叫,吓了一跳,纷纷往门口看去,想知道这少年英雄的师父是何人?却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不禁大奇。

    花若鸿止不住地流下泪来,这时,有人轻拍他肩头,睁目一看,却是伪装得几乎认不出来的有雪。“三哥要我对你说,你师父仇家遍天下,不认你,是为了你好,不想要你受他牵连,遇上什么不测。”

    花若鸿点点头,心中仍是哀伤难减,情知恩师这一去,往后要再见他,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请您转告五郎前辈,将来有一天,我会比现在更强,当我不至于成为师父的负累时,会让他认我这废物当弟子的。”

    “唉!辛苦一场,就为了喝今晚的一杯,这口酒可真不易喝。”源五郎笑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正牌的风流名剑花风流,到底上哪去了?”

    “那小子不知好歹,放他走路,还向我出剑,照我的习惯,当然是顺手宰了。”

    “哦?然后你就冒用他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

    “也不全是为此。就算不论仇家,每天上门找我挑战的无知之徒,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加上暗杀的、报仇的、拜师的,照着三餐轮流来,宵夜还来,一顿饭都得分三次吃,不用别的身份活动,我怎么受得了?你以为吃饭吃到一半,看见人头乱飞,那很那很下饭吗?说来花风流还该谢我一声,不是我冒他的名,以他那几手功夫,怎闯得出这等名头?”

    两人边谈边说,渐渐远离东方府第,彼此心里也都有数,今日一别,往后委实不易再见。

    “焉知昨日所厌,竟是今朝所恋,和你闹了许多日,忽然少了你这死人妖,以后还真是有点无趣。”

    “往后有什么打算?”

    “二年后的剑约,被你害得去不成了,反正也闲得没事,说不定手痒起来,看看能不能凭我一人一剑,挑掉七大宗门中的几家……”

    看见源五郎一脸哭丧,他失笑道:“说笑而已,你朋友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又会莫名其妙宰到你朋友,让你找上我来摆这么张表情。”刚才他跟魏素勇的混战,完全是秘密主义被误用的后果,让两名硬手没来得及赶去东方府第解危,反而相互在外头火拼起来。

    “嗯,这个世界是很广大的,在风之大陆以外的其他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说来我完全都不知道,真是可笑……”他停了停,表情柔和许多,说道:“我想出海去看看。瞧瞧在别块大陆上,会不会有更厉害的剑术高手?更高明的武学?这些我全都想试试,别只当这里的井底之蛙。会去多久还不肯定,反正也不是一时三刻内会回来的,虽然说……”

    源五郎在旁听著,很是为这名义兄而欣喜。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只有少年般对未知世界的憧憬,这说明,他已经渐渐能从过往的仇怨阴影中走出来了。

    正想答话,忽然不远处传来大声喧闹,急躁的马蹄声,正往这边急奔而来。

    “刀疤雄,你带两个兄弟,往那边去找我哥,见人就问!”

    “妮儿小姐,我……我们该怎么形容头目的样子呢?”

    “好色,极度的好色!身材像是发了情的公熊一样健壮,色眯眯的眼睛看起来像变态的中年人,一个叫做兰斯洛的超级变态狂!”

    “这……这样形容头目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赖到现在才发信号,这一个月一定又是混在哪家妓院,付不出钱才想到我们!”

    十余道骑影迅速往这边*近,为首之人不住发号施令,月光中,隐约可见是个极俏丽的少女身影。

    银发剑士眉头一皱,让在一边,却见源五郎已经狂奔出去,满脸兴奋,嚷道:“喔!美丽的妮儿小姐,我……”

    绝世美男子与美少女的初遇,该是很令人期待的一幕吧!可是,不知是月色太暗,还是少女心中过于焦急,她压根就没有发现眼前忽然有个人问了出来。

    “啊——”

    十多道骑影呼啸而过,只听得为首的少女皱眉道:“刚刚马好像踹到了什么东西,你们有看清楚吗?”

    众人皆说没有,月色昏暗,看不清楚。

    “一定是有只死狗突然跑出来,被马踹个正著……不管了,大家分散开来,找到人才准出城!”

    骑队分开四散,渐渐远去。他在暗处哑然失笑,缓缓走到街中心,蹲下看着自己那被十多匹健马乱蹄踏过,好似只被踩扁的蟑螂般,大字形趴在街上的义弟。

    “堂堂天位强者,会被乱马践踏?你也未免太做作了吧!”

    “……喔……喔……呵呵呵……这就是……真爱的代价……”

    “就是这泼辣妞吗?也只有你才受得了!”

    “……喔……喔……呵呵呵……爱的真谛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另一边,兰斯洛察觉时间已过午夜,同时想到自己拿错烟花火箭给有雪,现在烟花一放,盗贼团的弟兄应该已经进城,该与他们一会,于是向东方玄龙辞别,赶去沈宅。

    可是,在梅林里,不管他怎么找,怎么呼叫,就是见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转过头,只见题著两阙词的那堵墙上,另外写著一阙小词,一看之下,不由得魂飞魄散。

    鸿雁北归雪照阳,洁梅犹有未凋香,伤心墙题诀别字,天涯从此作参商。

    问君忆否明月夜,信誓旦旦约三章。

    兰斯洛对诗词之类毫无造诣可言,但也看得出,这首词中满是离别之意,语气更是决绝,特别是最后两句,回忆当日立下的誓言,莫非是自己没有照约定,每天晚上都来探视风华,以至于今夜功亏一篑!

    “被大哥遗弃的我,将会就此烟消云散,让你水远也见不到!”

    假如没有能尽其全功,最后的代价就是如此,这是风华亲口说过的。

    兰斯洛注视著壁上题字,心中大恸。假如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今夜迟归,导致风华烟消云散,那自己真是万死莫赎。

    “可是……我……我没有要遗弃你啊……真的没有……我……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骗你……为什么……”

    兰斯洛心中百感交集,痛苦得恨不得马上死去。他抚摸著风华消逝前,仓惶施法念写的字句,想多了解一些,可是自己程度有限,这些诗句只能朦胧晓得个大概,却感觉得出离别时那种强烈的伤心感。

    他以为自己会落泪,会哭出声来,可是,却怎样也没想到,最后喃喃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

    “小草!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一语既出,连他自己也大感意外。为何在此旁徨绝望的时候,自己心中第一个想到的,竟是那慧黯俏皮的千金小姐!这事真是没有理由……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怪异感觉,好像不管有多无助,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存在,微笑地鼓励自己。

    而这荒谬念头当然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马嘶与叫唤,兰斯洛悠悠清醒,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才一出门,便给人一把抱住。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刚才遇到一个雪特人,说是你新收的小弟,他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咦!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这么大的人还会哭,好丢脸喔!”

    “胡说……我只是……只是……”

    “哥,我告诉你喔!这次虽然你不在,我们也干了好几票生意呢!最好笑的是有个白痴,一看到我,就说像我这样的大美人,怎么可以不坐车而骑马,受日晒雨淋呢?然后就发了疯一样,硬要把他的车子送给我,那车子好大好漂亮,整个是用玉做的呢!哥,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那个淫贼一定瞎了狗眼……”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过份!伤害少女心!”

    声音渐渐转小,在屡屡不舍的回望中,兰斯洛毅然转头,纵马向前驰去,尽快离开暹罗城,越远越好。

    也就在马蹄声离去后不久,梅林的草丛中窜出一道纤巧倩影。

    “呼!好险,刚才突然被他一叫,差点就出声答应了……”

    她轻拍著自己犹自狂跳的心口,动作娇俏可人。饶是她绝顶聪明,也料不到适才会有那突然一句,惊喜之余,眼眶却不禁红了一圈……

    “老公,谢谢你。谢谢你在这等时候仍惦著我,谢谢你在这时候仍把我放在你心里……”

    她勉强定了定神,眼睛看著墙上字句,叹道:“唉!小人儿姊姊,你用错留言了……夫君他那种脑子,只能看懂最简单的白话啊!”

    雪一照阳,自是融化,但树上白梅犹有芬芳。同样的,人虽远去,长程分别,未必没有再会之期。

    明月下信誓日亘的约法三章,指的正是兰斯洛一再保证的:“不管你身在何方,都会找到你”,这才是风华临去前念念不忘的心事。

    “可是……看他那么正经的伤心成那样,我还真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呢!嗯,怎么说好呢……”

    雷因斯女王聪慧无人能及,却也露出了苦笑,陷入一段没结果的长久沉思。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可叹——那俊逸如我顾影——自怜;潇——洒多金,文——武双全,问天下——几人似我风采——翩翩!”

    熟悉的诗句,在暹罗城外数里处悠扬响起,一行旅人携带著各色行李,缓缓向西行去。

    和后头一众从人大包小包的累赘相比,走在最前头的那名俊秀男子,最是潇洒自在,他本来拿惯的玉如意,随著九龙玉车一同转赠佳人,现在手里拿的,是随意在暹罗城中购得的纸扇,摇晃送风。

    过得片刻,后头的从人终于忍受不住,一名蓝眉老者代表众人,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公子!这趟我们大老远的赶来,难……难道就这么回去?”

    这是众人、心中的疑虑,麦第奇家尽起高手而来,浩浩荡荡,虽说成功阻止了石家与东方家联盟,又诛杀了叛徒,大大风光,但终究没拿到什么好处,又连麦第奇家的象徵九龙玉车都失落,日后传出江湖,岂非贻笑大方!

    “就这么回去?你们愿意我还不愿呢,难得出来了,不好好玩个两三月,我怎么舍得回去。这次我们不伤一人,就让石家栽了个大筋斗,又与我五师哥修好,我觉得这已经是大丰收了呢!”

    他回过头来,面上绽放著举世间无人能及的自信微笑,那是与某人的冷淡傲骨全然不同,又神气又耀眼的自傲。

    “九龙玉车送人了有什么关系?珞璎金玺不在了又怎么样?那都不过是代表我的附属品,普天之下,旭烈兀。麦第奇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只要有我在,就有麦第奇家!重视那些外在东西毫无意义啊!”

    目睹公子的绝代风采,和那豪华无双的耀眼感觉,众人已不知是第几次地深深感动。

    这位公子的一举一动,便与他的兄长忽必烈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那么使人敬慕,又充满无人能及的华丽感,让麦第奇家因他的个人魅力紧紧团结,有了今日的规模。

    一这样想,众人也不再因为在麦第奇家身居高位的自己,此刻沦为一个提杂物的脚夫为耻;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要就这么走路回艾尔铁诺……好累啊!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五日

    轰动一时的暹罗招亲,在万众瞩目中落幕,麦第奇家的一品门客花若鸿,独冠群英,赢得胜利。

    已百多年不问世事的东方家主,东方玄龙,在婚宴上翩然现身。其所展露的天位实力,在大陆上掀起轩然大波,更令东方家行情看涨,而刚迎娶东方玄龙独生女的花若鸿,顿时成为各势力注意的焦点。

    雷因斯王庭则在不久后发表了道歉启事,承认先前发出的柳一刀通缉图像,大有误谬。而真正的柳一刀,迄今相貌不明……

    在此同时,前些时日掠劫暹罗周遭的盗贼团,正式以“阿里巴巴四十盗”之名,广为天下所知。成名的理由是因为他们胆大包天,抢下了石家的大批贵重金银玉石,拒绝归还。于是,一夜间,四十大盗成为艾尔铁诺头号通缉对象。

    浮云聚散,旌歌流转,传说中的史实,又翻过了一页。

    ※※※

    风姿五座谈会

    抱着不安的心情,他颤抖着右手,按下了滑鼠,开启了信件内容。

    “恭喜!当你打开这封邮件时,代表你已经接下了一个神圣的任务。你被选为风姿物语幕僚团的特派记者,第一项任务是采访正传前五集的各位演员。因为演员们的心情难以掌握,可能有许多突发状况,所以你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坚强的意志、蟑螂般的生命力,无惧一切阻碍,上刀山、下油锅、委曲求全、逢迎拍马、牺牲色相、不择手段、……誓死达成任务。这次任务无津贴、无保险、无装备、无支援,一切都要*你自己设法。万一你不幸牺牲了,我们会干脆的忘了你的存在。P.S.为求保密,这封邮件在开启二十秒后,会自动销毁。”

    房内响起了凄厉的哀嚎。“我的电脑啊!!——”

    有感于这次任务的危险性,记者在出发前先向保险公司投保了高额的意外险。即使少了一只手、半条腿,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记者:第一位采访对象自然是我们的第一男主角。兰斯洛大爷,好久不见了,请问关于这次的剧本,您满意吗?

    兰斯洛:勉勉强强凑合啦!隔了一年多,总算轮到本大爷,等级也提升了些,还算可以接受。不过我受伤的次数还是太多了,整天大伤小伤不大不小伤,就算本大爷身强体壮,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记者:是的。那还有……

    兰斯洛:最让我不爽的是,暹罗城里的偷窥狂怎么这么多?我又不是那个无耻的老淫虫,可以当众就X起来,害我一个月下来,空有美人在眼前,却只能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差点活活憋死……

    记者:嗯……因为这次采访内容是订在普级,所以男主角之后的发言我们就跳过了。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人气度满分的风姿物语第一美人——风华!

    记者:风华呢?你胆子不是变大了?应该有勇气接受采访了吧。

    记者:抱歉,我忘了风华被老太婆们绑架回昆仑山,不能接受访问……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果皮、鸡蛋、石块……,把记者给埋了。)

    一本如蟑螂般坚韧的生命力,记者从垃圾堆中爬起。而在采访下一个对象前,他先在心中向诸神众魔析祷,从玉皇大帝拜到阎罗王、再从妈祖求到如来佛祖、然后从上帝祷告到撒日……,之后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向对方。

    记者:请问你对这次的剧情有何感想?

    花次郎:哼!和人妖、猴子、雪特猪猡结拜已经让我很不爽了,如果还因为那只臭猴子,要我和老淫虫扯上关系,别怪我采取必要手段。

    记者:什么必要手段?

    花次郎:把关键人物宰了,我和那老淫虫就扯不上关系;或者干脆砍了作者,反正我也懒的和一群废物瞎混下去。

    记者……:

    花次郎:有屁快放!我还赶着去搭白家炎之大陆七年游的豪华客轮。

    记者:天位高手不是可以凌空飞行,何必搭船?啊!我知道了,外传你御剑飞行过一次,结果撞到山,所以你……

    (没有说下去的机会。银发剑仙一拳把记者K上外太空,等到他回归地面,采访对象早已经走了。)

    记者:呜……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坚持到底……下一个采访对象是天才军师……

    源五郎:喔!亲爱的妮儿小姐,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阳,我夜空的星星,我冬天的火炉,夏天的冷气机……

    记者……:

    记者:因为天才军师被爱情冲昏头,所以我们先跳过他,再来是整篇故事中,经历最多折磨的雪特人。

    天地有雪:呜……拜托别再整我了!大家也只是混口饭吃,为什么我这口饭那么难吃?我要向劳委会检举!向作者要求受伤津贴!……

    记者:雪特人陷入歇斯底里状态,所以采访到此结束。

    (一旁众多角色喧哗不已。)

    记者:吵也没有用,篇幅已经不够了,没空理你们这些小配角。……你们想干什么?

    “新闻快报:在暹罗城的垃圾场中,发现了一具死状奇惨的男性尸首。死者面目已不可辨认,但据发现者指出,死者身边找到一份潦草到极点的笔记,还有一具小型录音机,但这些可能相当重要的证物随即被数位神秘人物带走。相关消息详见”风姿大陆无责任新闻报导。“

第九十五章:地狱之城(二)

    那剑修只攻不守,龙树打得狼狈。叶庭转眼冲到跟前,一锤砸了过去,剑光分化为两道,一道继续攻击龙树,另外一道直奔叶庭而来。

    依然是只攻不守,叶庭地炎剑一挡,那剑光弹射回去,铁锤已经砸在了剑修的胸口,模糊的血光闪烁了一下,剑修竟然纹丝不动。

    另外一柄铁锤几乎同时砸了下去,剑修脚下挪动,铁锤还是砸中了他的头顶。

    龙树一闪身,跳到了尸魔金甲的肩膀上。她这才有机会取出菱花镜来,那剑修的影子在菱花镜中出现,龙树的手指轻轻一抹,菱花镜中,剑修头颅飞起。

    噗!

    血光冲天,对面的剑修一颗头颅被砸得稀烂。剑修的两道剑光犹自不散,在空中锵的一声合二为一,向着叶庭当头斩下。

    只是这剑修还没练成剑气雷音,剑光的速度在叶庭眼中还不算快,应对自如。他地炎剑剑锋调整,和那剑光对撞,尸魔金甲向前,大脚抬起,凶猛地踩了下去。

    “龙树,你怎么样?”

    “受了一剑,有些痛。”龙树双眼光芒黯淡,叶庭却不担心。这是她收敛生机,避免被这城市之中的怪物围攻。

    龙树也是小有郁闷,原本这剑修不是她的对手,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她被偷袭,又没想到对方根本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砰!砰!噗!

    尸魔金甲反复踩踏,那剑修原本就污了灵魂,又被砸碎头颅,全凭本能抵挡,一个肉身经不起叶庭摧残,很快就被踩成了肉酱。

    “禁!”

    叶庭放出十方龙禁术来,九条魔龙环绕这一滩肉酱,鳞甲锵锵,奋力绞灭。龙树在一旁恢复伤势,并不出手。她也看出这个地方诡异,伤势再轻也不敢拖着,更何况她被那剑修一剑伤了本体,要小心处理。

    惭愧,自己这样怎么保护叶公子,反而要叶公子来保护自身!

    “你多久能好?”叶庭指尖一捻,凭空造了个符文出来,投入到了剑修的肉泥之中。那肉泥还在蠕动,试图恢复成人。

    叶庭符文送入,肉泥的蠕动才安静下来,一层层的被魔龙消磨。

    叶庭翘了翘嘴角,心说上门的法子果然好用,自己只是筑基,在这怪异的环境中也没收到什么压制,魇魔仙种更是抵消了肉泥之中怨气的力量,一道黑色的梵文苦苦挣扎,被魇魔仙种慢慢吞噬。

    “怎么也要三四个时辰。”龙树吞了一颗丹药,坐在尸魔金甲的肩膀上,看着叶庭反复攻击地上的肉泥,心惊肉跳的感觉慢慢淡了。

    “我们得离开这个鬼地方。”叶庭道。

    “可我辨不清方向。”龙树的回答让叶庭相当意外,他被弄进这里之后,几乎是直接找到了城市核心的庙宇,还看到了那个洞穴。

    天空中赤红的太阳光线不强,不知道为什么,温度却是极高。远处一队骑兵慢慢行来,看上去是这城市的巡骑。阳光下,他们的铠甲上都是一层血红的亮色。

    这些怪物越来越强了!叶庭招手,向着天上的血日。

    那血日诡异的蠕动了一会儿,这才在天空中照射下五个魔纹,五个魔纹转眼化为一团团巨大的火球,带着恐怖的温度从天而降,轰在了忽然提速的那一队骑兵身上。

    火球的高温直接将一队骑兵蒸发,然后轰在地上,砸出了十余丈的深坑。

    这一下出乎叶庭意料之外,这日炎珠的法术修炼的时候可没这么强。难道火系法术在这个鬼地方效果更好?

    看着脚下九条魔龙还在消磨剑修肉泥,叶庭催动五行归元旗,释放了一道法术,地面上慢慢隆起了一个人形泥偶,面目模糊,却是一个戊土神兵。

    “叶公子,怎么了?”龙树看叶庭神情有些不对。

    “好像,我变强了……”叶庭操控戊土神兵,向着街角走去,那里又冒出了两个怪物。戊土神兵走过去,每走一步,身形都增长一寸,差不多长到九尺高才停了下来。戊土神兵的眉目已经变得清晰,有了几分叶庭的样子。

    两个人形怪物扑上来,抱着戊土神兵撕咬。戊土神兵也不理会,那两个人形怪物在戊土之气中身躯慢慢僵硬,先是从手指开始粉碎。

    五行神兵的法术,叶庭只练成了戊土神兵,威力他自己也清楚,还不到能用来战斗的程度。

    “龙树,你来到这里之后,力量有没有被压制?”叶庭沉思后询问。

    “有一点,不影响什么。”龙树回答。

    “为什么我……感觉力量提升了?”叶庭又一招手,街道上起了风,风中水汽凝结,狂扫而过,左侧一座高楼在这水汽弥漫的狂风中缓缓的塌下来。

    龙树张开嘴巴,惊讶的看着叶庭的这道法术。这威力,相当于一个结丹修士放出的吧?

    叶庭确定自己的灵魂没受影响,这法术的威力真实不虚。问题是五行法术威力大涨,那雷法呢?为什么最开始没能杀死普通的一个怪物?

    叶庭想了想,又催动锐金法在地炎剑上,地炎剑飞速生长起来,转眼已经四丈有余。巨剑之上魔纹密布,一直生长到了四丈八尺才停了下来。正常情况,自己施展锐金法,地炎剑也就是生长到一丈二尺。

    作为下品法器,地炎剑的锋利程度已经没法再进行任何提升了,武器延展是锐金法的第二层属性。这种形态至少可以维持一个时辰的时间,叶庭催动尸魔金甲,向城市边缘奔跑起来。

    奔跑之中,叶庭忽然瞥见远处的一个院落里,两个剑修被一群家丁模样的怪物围攻。尸魔金甲横冲直撞的冲了过去,两把铁锤飞舞,挡路的建筑在铁锤下粉碎。

    两个剑修一人手持大剑,另外一人操控剑丸,一攻一守。围攻二人的家丁手持棍棒、花锄、锅铲、柴刀,十几个人轮番冲击,两个剑修岌岌可危。

    “道友莫慌,我来救你!”叶庭扯开嗓子喊了一声,顿时吸引了六个怪物。这些家丁看起来和人类没有区别,只是额头上多了一道黑色梵文,可是在太虚神镜之中,叶庭看得相当清楚,怪物的身体已经有了腐朽的趋势,怨气缠身,心脏根本没有跳动。

    血液虽然还在身体里流淌,靠的却是一种未知的力量催动。

    怪物的血液里蕴含的力量,就像是修士的真气一样,让这些凡人所化的怪物可以和剑修搏斗。

    叶公子这是……施恩图报?

    龙树见叶庭叫声这么大,有些脸红。

    大锤向下猛砸,六个家丁哪有抵抗之力,直接被乱锤砸成肉饼。叶庭心中快意,还没忘记实验,单手结印,两道黑色雷光无声无息的没入一个家丁的额头,雷齑交错,那家丁额头上的黑色梵文瞬间就被抹去。

    雷法共振,对这怪物的杀伤力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那家丁被抹去额头黑色梵文,直接化为血泥散了一地。

    两个剑修缓过一口气来,操控剑丸的剑修收敛剑光,手持大剑的剑修向前一纵身,大剑横扫,将两个家丁拦腰斩断。

    尸魔金甲向前,铁锤抡起,将两个家丁下半身锤得稀烂。

    两个剑修见叶庭勇猛,干脆后退,躲在尸魔金甲后面恢复真气。叶庭腹诽,你们藏起来就不怕被我踩死?

    叶庭长剑向前,将剩下的几个家丁用剑锋一搅,毁了额头黑色梵文。

    “何人大胆,擅闯王府!”后面三重院落之中,一声暴喝,只见一个披着血红色铠甲的男子手持长枪,一跃就是数十丈远,轰然落地。

    王府?按照凡人规格,不像啊!

    “我乃王重,铁臂银枪是也!”红甲男子摆了个造型,一副江湖口吻。

    叶庭皱眉,这样纠缠下去可就没乐趣了。这城里几十万的怪物,杀完了也不死,只是复活时间有长有短。

    他的魔眼全在观察前方,可没看到两个剑修在尸魔金甲后面交换眼神。

    剑修的双眼之中,各有一道黑线跳动,试图转化成梵文。即使还没变成怪物,这两个剑修的眼神里依然有深刻的怨念和恶毒。

    “师弟……”操控剑丸的剑修想要说什么,另外一个剑修抓住他的手摇了摇,让他噤声莫言。他的眼中除了刻毒还有畏惧,尸魔金甲的阴影下,两个剑修神色越来越阴沉。

    叶庭并不理会王重,两柄铁锤贴地一扫,尸魔金甲弯下腰去地炎剑四丈八尺,剑尖乱点下去,将那王重笼罩在内。

    王重长枪一颤,只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地炎剑俯刺下去,全被那王重的枪尖挡住,王重不断后退,地炎剑势大力沉,他忽然停住后退的脚步,枪身弯曲,整个人借着枪杆的弹性向上飞起,直扑尸魔金甲的肩头。

    叶庭看到王重额头上的黑色梵文已经化为紫红色,凡间武技被邪术的力量加持,竟然可以对抗修士的法器攻击!

    这城市里数十万凡人死去,如果都变成这样……

    锵!

    长枪和地炎剑再一次接触,枪尖上金光暴涨,叶庭一个不查,被撞得从尸魔金甲的肩头栽下。

    这样不行,要找到天王寺的和尚,将其杀绝!

    叶庭反手将地炎剑插在地上,双手结印,两颗带着电光的雷球飘摇飞起,没入王重的身体。

    “跟我来!”叶庭纵身飞起,顺手拔出地炎剑来,跳上尸魔金甲的肩头。两个剑修默默的跟上,眼中怨毒之色愈发深重。

第九十六章:地狱之城(三)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八月五日艾尔铁诺北部

    烈阳大炽,灼热的日头,像要焚干地表每一丝水气,毫不留情地盛放光与热。纵目看去,前方地面干裂、草木枯黄,景色在热力烘照下,如海市蜃楼般摇动,让人在汗流浃背之余,更有些头晕眼花。

    一行百余人的队伍缓缓行走,盔甲刀枪反映着耀眼银光,看其服色,竟是艾尔铁诺的正规军。

    “停军休息!”

    领军的百骑长花风缪发出休息号令,然后从副官手中接过水袋,畅快淋漓地饮上一大口,凝望眼前热气氤氲,不禁皱起了眉头,暗自寻思。

    (这几个月来,北部的情形确实不太好……)

    这当然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艾尔铁诺北部近半年来的情形,绝对不是一句“不好”所能形容。

    自六月中旬至今,这里滴雨未落,早该转凉的天气,太阳犹自热得似个火炉,无情地烘灼大地,过百条大小溪流,全干得见了底,就连北部最大的果康江也只剩浅浅清流,更别提大片枯黄干死的花草树木,以及攸关百姓生计的农作物。

    数百年未曾有过的大旱,必然引起饥荒,这是常识。王城中都的文书官对此记载的仅有寥寥数笔:“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秋,天未雨,大旱。”却没提及百姓流离失所,奄奄一息倒毙路旁的惨状。

    艾尔铁诺在地方上设有官仓,遇到荒年便该发粮赈灾,以解百姓饥苦。然而,掌握大半北部政权的花字世家当家主,只派人淡淡地对灾民代表表示:“已向中央递上奏章,希望宫廷尽快调来粮食,以赈灾荒。”另一方面却也大开官仓,不是赈灾,而是全数运往各地花家分舵,便连雷因斯、武炼送来的大批赈济物资,也全进了各处花家分舵的仓库中。

    他爱民之心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全用在花家子弟身上,外姓之人纵使死光死绝,那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生错了姓氏,与花家何干?

    面对这种情景,百姓自然有怨,甚至付诸行动。但时值乱世,弱肉强食,花家掌控艾尔铁诺北部大权近千年,是风之大陆上一等一的武学名门,子弟又个个吃饱喝足,饿得发昏的灾民怎会是对手?到头来,当然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野满饿桴、易子而食……等等惨事,眼看着就在不远。花风缪想着近来的局势,自然要皱起眉头。

    不过却非为了百姓饥荒!他身为花家嫡系子弟,虽算不上皇亲国戚,也是贵族一名,又有军职在身,生活优渥,怎会理寻常百姓的甘苦?

    他所担忧者,是近来周边领域的不平静。灾民们饿极而疯,铤而走险之事,一天都有个十几起,更有许多人索性组成盗贼团,打家劫舍,袭击过往商旅。花家对贱民们的暴行怒不可抑,采取雷霆手段镇压,却哪平得了这许多?到后来,担任军职而负责镇压的花家子弟们,心里也开始不安。

    那些贱民身无武功,手无寸铁,拿着锄头镰刀就杀上来,这当然没什么好怕;可是,己方偶一失手,代价却是惊人。贱民们不要金、不要银,只是单纯地渴求粮食,落单而被偷袭擒下的士兵,往往立刻就被分而食之,尸骨无存,就算在镇压之时,许多没有武器的饥民,最简单的攻击方式便是张口就咬,花家子弟又不擅护体硬功,倒楣的可能就此被撕下一块肉来。

    众人见多了这类例子,讲到要出门镇压,谁的心里不是畏惧三分?

    不过是饿饿肚子而已,为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厉害?

    这个问题的答案,饱食终日的花家子弟们暂时是没机会知道了。

    花风缪这一行人,便是负责将十数车粮食运往附近城市的花家分舵收藏,担心会受到大批盗匪的袭击,那是必然之理。

    他再饮了口水,望向队伍的最后,那十来个明显不是军人的旅客。此时此景,许多要穿越北部的商旅都只能寄身于军队,藉着行军时一起出发,以保安全,否则遇上了大批灾民,被抢光财物也就算了,要是被生烹下锅,那可真是人间惨事!

    花风缪本不愿带着这一串累赘上路,但这群从自由都市来的商人们今早上门拜托时,付了他相当优厚的报酬,不得不勉强为之。

    “甑生尘老弱疾,米如珠少壮荒。

    有金银那里每典当!

    尽枵腹高卧斜阳。

    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吃黄不老胜如熊掌,蕨根粉以代糇梁。

    鹅肠苦菜连根煮,荻笋芦篙带叶脏,则留下杞柳株樟。“

    停军休息,后方传来低沉哀凄的歌声,听其辞意,正是感慨荒年不时,百姓疾苦。花风缪脸上变色,凝视看去,在队伍末端有名相貌极其秀美的男子,正自拨弄竖琴,歌唱一曲。

    士兵们多只是粗通文墨之辈,虽是识字,又怎明白这古雅词句,只是听旋律优美,回荡不绝,纷纷大声叫好。单看外表,计决没有人想得到,这长相妩媚如美女的俊秀男子,会是当今大陆上最危险的几个人之一,一些粗鲁士兵看着看着,甚至露出色眯眯的垂涎眼神。

    与那美男子同行的商旅们,期中几名年长而世故的,见状不禁为他担忧。

    “小五啊!看看那些军爷的模样,情形不太妙啊!我只希望今天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的抵达。”

    “呵,我也这样想。”

    他轻描淡写地这样答道,心中却相反地苦笑着。

    今天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眼下所歇息之处,正好是个山谷。周遭山势不算陡峭,但刚好把这谷地完整包围住,仅余一条小道是唯一的出入口,几乎就是兵家口中所谓的绝地。

    从众人出发之处,到将要前往的目标,一路险恶地形以此为最,倘若有人要发动伏击,那么除了此地,当不做第二处想。换言之,倘若今天能平平安安,那么埋伏在此与等待埋伏的双方可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轻易感应到周遭的空气越益紧绷,他仍维持着一贯的轻松微笑,浑然不以为意。这时,一名与他一同从自由都市来此的商人不经意地问道。

    “我说小五,你与大家同行了这么多天,我们却还没人知道你的名字,你究竟高姓大名啊?”

    “源五郎。”他淡淡道:“天野源五郎!”

    “咻”的一声,一支响箭激射向天,发出奇异声响后,爆成一团粉红烟花。在山谷出口处忽然出现数十道骑影,封锁住出口,更往这边驰来。

    士兵们见状,纷纷倒抽了口凉气。在这饥荒年头,几乎连草皮树根也给人挖起来吃了,这队人竟然还能有马?!

    在这节骨眼出现,虽然没有喊上一番“留下买路财”的台词,但观其架势,谁也知道是强盗土匪之流。事实上,那枝爆出粉红烟花的响箭,正是来自近年来艾尔铁诺境内名气极大的一个盗贼团──阿里巴巴四十大盗!

    大凡聚伙为盗、拦路行抢的盗贼团,都是人多好办事。值此乱世,动辄数百人的盗贼团那是稀松平常,在自由都市甚至还有千余人的大型盗贼团,刀枪弓马齐备,几乎就是一支小型军队的规模。

    不过,对于这些盗贼团,各国正规军从来不以为意。人数的优势未必就等于战场上的胜利,虽然号称一千之数,却往往是携家带眷之后的规模,行抢唬人则可,要是碰上了正规部队,三两下就溃不成军,摆明是送军功来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为了维持组织高机动性,将人数压在数十人左右的盗贼团。行动时神出鬼没,得手之后立即远逸,绝不多作停留;就算碰上地方军,由于成员多是武术好手,厮杀起来,军官们或能不落下风,普通士兵却根本不是对手,只有被切菜切瓜般宰杀的份。

    或许是为了幸运、或许是有某些早被人遗忘的典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四十”这个数字,就变成了中小型盗贼团的既定人数。便是此时,整块风之大陆上不晓得有多少组四十大盗正在活动,士兵们一听到四十这数字就头痛。

    然而从去年五月中开始,“四十大盗”渐渐变成了一个专属的代名词。

    有一组名为“阿里巴巴”的四十人盗贼团,胆大包天,竟下手掠劫了石字世家一批价值连城的珍宝,面对各国联合通缉,毫不畏惧,更索性进入艾尔铁诺,流窜在石家领地内四出掠劫,并多次与石家亲卫队交战,尽管始终落于下风,但却彻底贯彻进退如风的大原则,令人防不胜防,一年来,也不知让石家损失了多少财物。

    今年七月底,饥荒之势已成,这票马贼忽然离开石家领地,进入花家统辖的北部,专门袭击运送粮食往花家分舵的队伍,将各类米粮掠夺一空。数月来已成功作案百余次,甚至还有过一天连续行抢两次的大胆行为,只让花家子弟瞪着清淡的稀粥,气得跳脚。

    这股盗匪还极为自傲,本来烟花火箭是用来召集同伴、联络事项之用,但他们在石家领地打响名号后,特制了一种会放出粉红烟花的响箭,此箭一出,就是劝告下手目标别多作反抗,以免造成无谓的牺牲!

    而且,士兵们都听过一个奇怪的传闻:自从那四十大盗进入北部后,原本的首领,忽然变成了一个女性!

    “出门在外,只为求财!放下粮食走路,不要作无聊的动作,我以我的荣誉保证你们的安全!”

    隔着远距,轻快的女儿家嗓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里。只一眨眼,数十道骑影旋风般飙至眼前,动作熟练之至,在士兵们还没意会过来前,已经各自占住有利位置,将这百余人围在中央。

    论人数,自然是军队这边占优势,士兵们身着盔甲,手执长枪,装备齐全,怎样都不该居于不利。

    可是,那四十大盗一面奔近,手中却拿出一只精巧机弩,那是目前极新式的“银梭流星弓”。一次三枝,连发十五次不必重装,以机括射出的小箭足以贯穿钢铁,若再淬上毒药,即使士兵们穿着盔甲也难保平安。而且,在那四十人奔近时,隐约尚有戏谑嘻笑之声,可是一旦立马站定,个个全神贯注,盯守住自己负责的目标,一股凝重的肃杀之气,登时震慑住士兵们,不敢妄动,双方高下立判。

    听到只是来劫夺粮食,跟着军队的商人们心头大定。但其中数名却暗暗惊讶。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这一年来名头好大,倘若是一群武功高强之辈所组成,那也罢了。但如今看来,这些人的武功尚是其次,反而是行动间一丝不苟,浑无寻常盗匪的散乱,而满是剽悍之风,显然是以正统练兵的方式在统率,如非身为盗贼,那便是一支健旅,带头之人委实不可小觑啊!

    部队中有几名军官是花家嫡系子弟,家传武艺娴熟,自没把这小小弩箭放在眼里,正要发难,一把女子嗓音再度响起。

    “你们还是别乱动的好,否则一会儿乱箭齐飞,就算你们带头的没事,但要是属下死个精光,回去还是很难交代的!”

    随着声音,一道骑影排众而出,在场众人登时眼前一亮。

    那是一名少女。五官清秀,英姿飒然,着实是个俏丽美人儿;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身段的高佻婀娜。但最抢眼的,仍是那双形状极为姣好的修长美腿。少女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点,短裙长袜,将双腿的美感展现到极至。

    这个少女就是四十大盗的首领?

    士兵们都感到难以置信。过去是曾听说四十大盗有个女首领,但照常理想来,如果不是那种超级艳媚的妖后型人物,就是一个浑身肌肉的怪力女,怎也想不到会是这般模样。

    一方面是被人用强弩指住,一方面对着这名少女,士兵们震惊之余,颇难提起敌意,不作抵抗地让盗贼们*近了运粮车。

    注视着手下的动作,少女的心神却集中在周遭的动向上。眼前的这支部队完全不是对手,值得注意的,是山头上的一股杀气;本以为这趟行动很容易,但目前看来,似乎要多花点功夫了……

    少女将目光移向山谷顶端,微微冷笑,举手一挥,道:“兄弟们,大家留……”

    一句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然闪出一道身影,急嚷道:“小心放箭!”跟着便撞了过来,力道奇猛,少女猝不及防,竟给撞下马,而一支冷箭恰于此时射至,穿透马鞍,那马悲嘶一声,口吐白沫倒毙,箭上显是淬了剧毒。

    盗贼们大惊,正要探看,蓦地破空声大作,满空羽箭雨点般落了下来。

    四十大盗的成员们都感到错愕。在过去,石家亲卫队与四十大盗本身都清楚知道,要让那个小恶魔落马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过去他们不只一次见到这女孩以惊人的柔软度与速度,在马背上从容闪过连珠箭雨,还顺道表演各种花式动作,气得对手七窍生烟。

    这样的人会摔下马,所有同伴都以为她定是中了暗算。未及查探,大量羽箭已破空射至,四十大盗慌忙应对,擎盾挡住羽箭,但这么一来,原有的包围网登时露出空隙,被压制住的士兵们发动反击,内外交攻,四十大盗给闹了个手忙脚乱。

    但他们亦非弱者,尽管算不上高手,但每个人的武艺也都在水准之上,纷纷拔出刀剑,一面挥盾挡住羽箭,一面与军官们厮杀在一起,虽处劣势,却是半点不落下风。

    假如整支部队一起交互围攻,四十大盗必然更为吃力,但羽箭无眼,敌人居高临下,准头又不见得多好,反倒是将花家的士兵射得抱头鼠窜,遍地哀嚎,没法合力攻敌。

    埋伏在山顶的敌人数量似乎不少,箭雨落了一阵,其势不减反增。四十大盗久守难免有失,骤闻几声悲嘶,却是有数匹马身上中箭,曲腿倒地,连带背上骑者闷哼中箭。

    不过,饶是个个忙得焦头烂额,他们仍是关心倒地未起的首领,在与敌激战的同时,不住喝问“妮儿小姐呢?”、“妮儿小姐没有事吧?”、“她是不是受伤了?”,没有半个人预备撤退,关心之情表露无遗。

    情势正自危急,一把熟悉的愤怒斥骂传进众人耳里。

    “一群饭桶!”

    众人欣喜瞥去,却见人影晃动,蓝白色剑光乍现,几名犹在缠斗的军官忽觉一阵劲风袭来,还来不及反应,身子便给一股大力击至半空,惨叫声中,被羽箭钉成刺猬一般。

    “才这么点小场面就乱了手脚,你们还有身为一个盗贼的荣誉吗?”

    瞬间连毙数敌,那少女妮儿更抢过一匹骏马,翻身上了马背,长串命令接二连三地发了出去。

    “各自结成方阵,五人一队。第一、二组随我负责掩护,第三、四组确保退路,如果出口已被封锁,不要硬拼,五、六两组去山谷入口寻找出路,七、八两组确保粮车,尽量给我带走,那票随队商人如果还有没死的,顺手保护一下,带着他们一起撤退!”

    众人齐声称是,更由于见到首领平安,士气大振,照着平时演练,五人一组,快速依命行动。

    可是,噩耗却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妮儿小姐,粮车里装的全是谷壳,没有米粮啊!”

    “妮儿小姐,山谷的进出口全给大石头封住了,我们出不去啊!”

    “一共救了六个活的。可是我们这边有七位弟兄受了伤,倒了十二匹马,情况很不妙啊!”

    妮儿听着这些话,心中暗叹不已。都怪自己草率,没有先判断好运送的货物是真是假就贸然出击,这次铁定是得空手而回了。瞧这队士兵每个都一副死不瞑目的德行,看来多半是不晓得粮车里装的是废物;就算晓得,也定然不知道会有此后果。上头埋伏的不知是什么人,下手真狠,连自己人也杀!

    “妮儿小姐,大家撑不住了,我们还是走吧!”情势越来越不利,众人终于露出疲态,可是直至此刻他们仍是相信,这名女首领定有办法带大家平安脱离!

    “没办法,大家两个人骑一匹马,照顾好伤者,各人准备第九号设备,跟着我冲,全速脱离此地!”

    战况不利,妮儿无奈地在心中承认失败,下了撤退命令。

    看来这次是要在哥哥面前丢个大脸了……

    众人策马急奔,这时箭雨忽停,大批人马在山头出现,竟有两千之数,为首的将领蓝盔蓝甲,高声笑道:“山本贼酋听好!山谷前后俱已为我方所封,你们无路可走,快快弃械投降,或许可免去一死!”

    (又是这家伙!竟给他追到这里来!)

    单听这声音,四十大盗便已认出,那是近月来一直紧盯着他们行动的花风苍。妮儿心中更是恼火,前两趟曾与这人的粮车对个正着,那时他带人不多,早知道劫粮之后顺手把他宰了,便无今日之患。

    对于这份招降,自是无人理会。那票家伙心狠手辣,伏击时连充作诱饵的己方军队都杀,又哪有对别人仁慈的道理?况且他只说“或许”可免一死,摆明存心诈骗,毫无诚意,信他就是傻子!

    这时,众人已奔近先前进入的山谷出口,只见数块巨岩层叠相堆,每一块只怕都重逾千斤,便算众人合力,也非一时半刻能推开,岩石间更无缝隙,委实不知该如何通过。

    山上传来巨响,数百骑兵急速从山坡上奔下,两面包抄。那都是浑身穿着上等精铁所铸之铁甲的铁骑队,寻常弓弩决难穿透,是目前最精锐的部队,此刻众人伤疲交集,又怎能再与之战斗?

    可是这点却早在少女预料中,单凭放箭没法彻底解决自己一干人,所以对方必然会派出主力部队,尽管用上铁骑队有点超出预算,不过只要有人下来,那便有可趁之机……

    “放箭!”

    妮儿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放下机弩,改取出正式的长弓,射出他们的第九号设备。

    一枝枝附有特殊草药的羽箭射中山壁,散放出恶臭烟雾,中人欲呕,铁骑队忍着熏天臭气继续往下冲,这时第二波羽箭又到,也不知第一波羽箭的药粉中参了什么物质,当第二波点燃的火箭与之接触,登时爆出震天巨响,飞焰四射,气势骇人。

    铁骑队先头的百余人受此一击,人跌马惊,阻住后头前进,彼此间乱成一团。只这一耽搁,四十大盗已经冲到巨岩封闭的出口,只见少女在马背上一蹬,箭矢般往前飞出,射往封路巨岩,双掌蓄力,狠狠地击在一块大石上。

    轰然爆响,石破天惊,比什么炸药都厉害,数块巨岩给轰得四散纷飞,被堵住的通路登时开朗,众人便从这通道快速穿过,逃逸无踪。

    后头追兵好不容易摆平混乱,正要追赶,几支羽箭以甩手箭的方式掷来,劲道强得出奇,连穿数人,惊得众铁骑立马停步,瞪着眼前山石乱崩,又是扼腕,又是骇然。

    之前是曾听说过四十大盗的那名女首领武功不弱,却没想到竟是高明若此,倘使她一早便施展这武功,大可无惧一切,笔直冲上山来,管他什么铁骑强弓,几掌连发,定然造成重大死伤,局面便与现在完全不同。

    几名军官相互对望,俱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忧色。

    (这女强盗的掌力霸道若斯,该不会已经超越地界了吧?)

    四十大盗这边也为了突发状况而遇到困扰。行抢失败、成员受伤,固然令他们感到少许挫折,却仍不至于惊慌失措。毕竟作盗贼买卖远没有外表看来风光,这类苦头大家早就尝得多了。

    众人驰至安全范围,将那六名救出的商人放下。他们都晓得妮儿首领的心其实很软,不忍见这群商人无辜而亡,要不是此刻众人伤疲交煎,照过去的记录,说不定还会分派弟兄将这群人护送一程,免得路上受其他盗匪打劫。便因如此,四十大盗尽管到处作案,但在平民百姓间的风评却是不恶。

    当那几名生还者感激不尽地道谢离去,却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他与那群商人该是一路的,因为商人们都认得他;可是,众人救援伤者时,却没有人见到他,而适才一路策马急奔,也没见到有人跟上来,只是在商人们辞别而去时,这人像鬼魅一样地出现在人群中,向他们挥手。

    “我不是敌人喔!刚才若不是在下奋不顾身,妮儿小姐说不定就为冷箭所伤了呢!”

    众人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那枝冷箭又快又狠,倘使没有这人的一扑,却也难防。而这人俊美的外表、笑嘻嘻的闲逸神态,也很难让人对他抱有敌意,众人于是望向首领,静听她如何示下。

    妮儿瞪着那笑得好开朗的俊美男子,心中火冒三丈。

    这混帐东西完全颠倒是非,自己早就察觉山上有人,虽没发现有人放箭,但心中既有防备,想来也闪得掉,大可随手把箭接住,再号令弟兄们反击,那时气势大振,自己又指挥及时,断不至于落入现在的窘状。

    可偏生被这人一扑,将自己撞下马,没法第一时间号令应变,使得今日败得如此难看。当时便想找出这人将他砍成八段,只是场面混乱,一时寻他不着。而更可恨的是,他撞倒自己那时,身体摩摩蹭蹭,着实碰到了不少不该碰的地方,虽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就是可恶透顶!

    还有,就算不管这些,一看到他贼兮兮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一股火气浓浓地往上喷来……

    正要发作,哪想又被他先发制人。

    “美丽的妮儿小姐,我是天野源五郎,初次见面,向你致上我诚挚的问候。”

    源五郎的右手极其优美地划出半个圆弧,欠身行礼,姿态华贵中带着庄重,虽是一身布衣,却优雅得恍若王公贵族。

    躬身一礼后,这名俊秀无双的美男子,单膝触地,半跪在美人骑影前,神情肃穆得像是等候皇帝赐封的骑士,以他那独一无二的悦耳嗓音,如歌如颂,轻轻说出准备已久的句子。

    “我自千里之外而来,为你送上我的真心,美丽的妮儿小姐,你愿意嫁给这名为你迷恋已久的卑微男子吗?”

    声音美得像首吟唱的情诗,四十大盗虽是粗鲁武人,却忍不住陶醉在这气氛中。可是,一想到话中的意义,众人又不禁相顾愣然,不晓得该继续沉浸在这浪漫气氛里,还是狠狠痛扁这疯子一顿。

    所幸,有人代替他们做出了抉择。

    对那感人求婚词毫无所动,少女策马斜身,轻快地扬起玉足,狠狠地踹在求婚者的脸上。

    “哎唷~~”

    一如上趟在暹罗城的黑夜初逢,这次又是以同样的方式了结,虽然踹上脸的那只脚尺寸不同,力道却没什么差别……

    “刚见面就求婚!你这人也未免太没节操了吧!”少女冷笑道:“别理这疯子,我们走!”

    “山……山本妮儿小姐,请听我的解……”

    正欲拍马而行,那可怜的求婚者似乎要说些什么。许多人都知道四十大盗的女首领复姓山本,全名叫山本妮儿,这是很正常的道理,可是,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少女的身影有着些微的颤动,而惊怖表情出现在所有同伴脸上。

    跟着就是火山爆发!

    “胡说八道!连名字都叫错,也敢到我面前胡言乱语。大伙儿,给我狠狠的打,打到连他妈妈都不认得他!”

    俊男与美女的二次相逢,便是以如此激烈的场面作结。

第九十七章:好看的妖术

    阿里巴巴四十大盗这只是个团体的名称,当然不是说整个集团仅有四十人。距离众人痛殴那无聊男子数里外的山头,正是四十大盗近半月来的驻扎地,十数名此次未随队出击的弟兄,正无聊地在整理装备,等候同伴回来。

    “大家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谁知道?有妮儿小姐在,你该替敌人多担心一点。要不是她和头目打赌,不会随便使用力量,我们现在大概又听见山崩了……”

    话才说完,轰然一声巨响传入耳内,不是山崩,而是来自不远处的一间茅屋。只见阵阵浓烟猛往外冒,隐约还可见到火光,显然是出了事。

    “雪特人又在火药试爆啊?这次是成功还是失败?”

    “惨叫声不太严重,也没炸翻屋子,大概是成功了吧!”

    没过一会儿,茅屋门打开,一名身材矮胖、红眼猫瞳的雪特人大声咳嗽,脚步踉跄地跌出屋外,众人连忙抢上相扶。

    为着民族性与历史,雪特人素来是受大陆各种族所歧视。不过四十大盗多数出身微寒,歧视的情形也就不怎么严重;当初头目带这名叫做天地有雪的雪特人入团时,众人确实颇有微词,但这雪特人在调配火药上确有长才,帮忙组装了不少设备,像是妮儿小姐爱用的第九号设备就是出自他的手下。

    不过,找出可用于改良火药性能的矿石药草,再将药方交给雪特人的,却是另有其人。想到此处,众人不禁将目光望向东首的另一间茅屋。

    “胖子,你没有事吧?”

    “我……死不了……反正我好得快……老大呢?还在屋里拼命啊?唔!那女的真有一套,我们藏在这鬼地方,她居然也找得到,要是石家那票白痴有这本事,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几次了。”

    “头目还在练功吧!真是卖力,已经撑了两个多时辰了,弟兄们都佩服得紧呢!”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轮得到他当老大,我当不行吗?”

    方自谈笑,忽然那茅屋里响起类似木板、竹节的碎裂声,还有细微的惊呼,众人登时面面相觑,面上挂着了然的尴尬苦笑。

    “好像……床又塌掉了!”

    “真受不了,非得每次都那么激烈吗?”

    “大家别这么讲嘛!老大能这么神勇,我们作小弟的应该庆幸才对!”

    雪特人说完,又补上一句:“不过幸好妮儿小姐不在,不然大家又有一顿苦头吃了!”

    众人还来不及点头称是,急促的马蹄声已传入耳内,一转头,只见出去掠夺的众兄弟两人一骑,迅速往山上来。没看到预期中的货物,此次行动显然是失败了。

    “我哥哥呢?”

    妮儿俐落地翻身下马,四处看不见兄长的身影,皱眉问着。

    “吵死了!一回来就吵吵闹闹的。”

    赤裸着上身,从茅屋中大步走出的,是四十大盗的首领兰斯洛。和一年半前在暹罗相比,他的相貌没什么改变,气势上却增添了几分沈稳的感觉。

    “哎呀!怎么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连马都少了几匹……呵!行动失败了吗?”

    发现行抢失败,兰斯洛仍是浑不在意地笑着,却在发现有同伴身上带伤时,神色顿紧,奔过来一一探视。

    跟在他身后走出茅屋的,是名体态苗条的窈窕丽人,紫色面纱遮住脸容,瞧不清她的面目,但从那娉婷身姿、雪嫩肌肤,傻子也知她必是人间绝色。

    而最特别的,是她那满是笑意的水灵眼眸,让人打从心底甜了起来……

    妮儿见到那女子,眉头皱起,似有些不悦,但仍是对兄长大致叙述了一下这次行动的经过。

    “呵!胜败无常,咱们这行哪有不遇凶险的,只要大家平安回来就行了,另外……让你长长经验也是不错啊!”

    “都是那群花家的狗贼,下手这等狠毒,为了对付我们,连他们自己人都不放过!”

    “哈,是你少见多怪而已。八个月前在黄鳌岭的那一次,石家亲卫队在地下埋了千斤火药,何尝不是打算把我们和他们自家人一起炸上天去,那可比你今天被人放冷箭更凶险得多。”

    兰斯洛哂道:“没什么其他事了吗?阿草要回去了,我要送她一程。”

    一旁的紫纱丽人贴在耳畔悄声说上几句,兰斯洛朗声大笑,与她低声调笑,极是亲密。

    妮儿心中有气,这名叫苍月草的女子来历不明,又与哥哥走得极近,她每次看见总是一阵不快,无奈她似乎与哥哥交情极深,又一再指点自己武功,和设计四十大盗的装备,自己虽是心头不喜,却也拿她没法。

    “没有什么事啦,不过回来的时候遇到个疯子,我们痛打了他一顿,一路用绳子拖了回来……”

    “疯子?”兰斯洛奇道:“你拖个疯子回来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带流浪动物回来的吗?”

    话声一了,一把悦耳嗓音忽然从众人之间冒出。

    “大哥,久久不见,小弟好生想念啊!”

    跟着就是一道人影,如先前那样,鬼魅般自人群中窜出,正是那理应一路被拖吊在马后,奄奄一息的源五郎。

    “三哥!”有雪首先认出这分别一年多的义兄,奔上相拥。

    四十大盗俱是大惊,这人何时脱困,又何时混在他们之中,竟全然没人发现。再回看那拖在马后的东西已变成了一段碎裂的圆木。这小子貌不惊人,却会这等神奇技法,瞧他一身衣着光洁,看来莫说适才一段拖行,便算早先那顿拳打脚踢,也是全给转移到那截木头上去了。

    “老三!”兰斯洛惊见义弟,也是欣喜奔上,与他拥在一起,“等你好久了,怎么这时候才来见我们?”

    三名自暹罗分别后一年多没见的义兄弟搂在一起,俱是喜悦不已。不过,却没什么人发现到,源五郎的目光已悄悄与那紫纱丽人对上,交换着无声的讯息。

    “你终于来啦!这边就拜托你了。”

    “嗯!这边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紫纱丽人浅浅一笑,移步走到先前来此所搭乘的马车旁,向兰斯洛临行叮嘱:“我回去啦!你自己小心,别忘了你刚刚答应我的,十一月二日一定要到喔!”

    “知道了,真罗唆,像个管家婆一样。”兰斯洛一面挥手辞别,一面向源五郎道:“我和有雪每天都谈到你,现在你终于来了,就可惜花老二不知跑去哪里……咦?你脸上的鞋印是怎么回事?”

    连番事情此起彼落,看得满头雾水的妮儿,直至这时才有机会发问。

    “哥哥,你……你认识这个疯子?”

    “老四,看你好像过得还不错啊?”

    “做些臭气、迷烟什么的本来就是我们雪特人的专长,上趟在暹罗又向你学了点火药知识,想不到在这里大派用场。”有雪道:“这一年多来,老大的武功也进步很多,特别是铁头功,每天都苦练不辍,我看已经快要出神入化了。”

    “铁头功?”源五郎奇道:“老大为什么要练铁头功?”

    有雪尚未回答,四十大盗的众多成员已经围了过来,向源五郎自报姓名,问候致意。

    这时已是夜晚,众人坐在野地上生火做饭,利用存粮煮稀粥当作晚餐。本来像这等接风宴席无酒不欢,但此刻正值饥荒,又怎有余米酿酒,只好饮山泉了事。

    有雪入团以来,将两名义兄的能耐夸得天花乱坠,几乎就是陆地神仙。现在看源五郎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团员们大是怀疑,但想到他先前展露的神通手段,又没人敢乱来。

    人长得俊秀毕竟是有些好处,源五郎又没有半分架子,很快便和众人混熟,只是,气氛似乎有点诡异,他感到众人似乎对己有些敌意。

    “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那小丫头。”对义兄的疑问,有雪这样解释道:“妮儿小姐是老大的亲妹妹,老大有事的时候,就由她率领四十大盗的行动,那丫头性子急了些,又有点暴躁,但心眼儿着实不错,这里哪个人不是把她当成公主一样捧着,你一来便得罪了她,大家当然不给你好脸色看。”

    “原来是这个样子……”源五郎点点头,正欲答话,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刺耳大叫。

    “什么?婚约?我绝不承认!”

    从兄长口中得知一年前在暹罗城许下的婚约,理解为何那疯子一见面便向自己求婚的理由后,妮儿非但没有半丝欣喜,反而可以说是暴跳如雷。

    “你这个大白痴!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亲妹妹许配给人家!”

    “横竖也是赔钱货,早早送出去我好省事点。这下子女豺郎貌,相配得很啊!”对妹妹的愤怒质问,兰斯洛不以为然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哪里像个女孩子?我看你们两个一个是男人婆,一个是人妖,配在一起刚好阴阳互补,百分百的天作之合……还是说,你介意你老公长得比你还美?”

    “胡说!他怎么会比我还……我不是要说这个!”妮儿怒道:“婚约的荒唐事也就算了,你说以后要让这个娘娘腔人妖来管理我们,这点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想都不要想!”

    两人越说越大声,众人自然围过去细听,得知兰斯洛有意让源五郎来掌理四十大盗,俱是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兰斯洛对这义弟竟是如此看重。

    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源五郎的反应。离开暹罗后的四处历练,无疑是令兰斯洛有了成长与改变,但有雪却很讶异地发现,源五郎好像也有了某些转变;至少,在暹罗并肩作战的那段时间里,他从不记得源五郎有这么飞扬跋扈的举动……或是说演技!

    轻拍了有雪一下,源五郎向他露出个别有用意的微笑,随后站起身来朗声道:“不!这样的安排我也无法接受。假如是大哥亲自带队,那还好些;如果换做这位小姐领队,我想不出除了全军覆没,我们还有什么未来!”

    这话自是令得举座皆惊,妮儿更是狠狠瞪着这嘲讽自己的男人,恨不得立刻把他给斩了。这人一见面就胡言乱语,轻薄于己,现在又出言讥笑,真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

    “你胡说什么?够胆的就把话再说一遍!”

    “说一千遍都成。以一名首领而言,你不明天时、不知地利、不识人和,除了一身高强武功,别无可恃。四十大盗在你手里,只懂得横冲直撞,覆亡是早晚的事。”

    源五郎道:“以今日的行动来说,没有你发号施令时,弟兄们全慌了手脚,连最基本的团结应变都没有做到,这便证明带队的人领导无方,仅是凭着个人魅力在维系团体,领导者一不在位,属下就无法行动。另外,你虽然有判断撤退时机的眼光,却又无法果断决定,而致延误时机,倘使你在起身同时,立刻结集全部人马撤退,伤亡不会有现在那么重;还有……”

    他一一道来,竟挑出少女十一、二条错处,只听得妮儿两手骨节连响,想将这大喷口水的淫贼一掌杀毙,右手数度扬起,却终究因为无法反驳,扬起的手仍是放了回去。

    说了一会儿,源五郎作出结论:“总之,恕我无礼,如果继续让你执掌四十大盗,我想我们很快就没有明天了。”

    四十大盗的成员愣然对看,这名外来者委实是胆大包天,不过,一来他似乎言之成理,二来头目与妮儿小姐未出言反驳,众人一时也不敢接腔,只是好一会儿后,一名成员出声道:“可是……以前妮儿小姐一直协助头目策划行动,这几个月来更正式率领我们。我们的活动一直都很顺利,从来没遇到什么覆亡危机啊!”

    这话说出众人心中所想,纷纷点头称是。源五郎笑道:“有一句俗话,叫做强中自有强中手。世界是很广大的,所以……当然也有截然相反的情形。”

    截然相反?那便是指众人过往碰上的尽是废物,所以才能闯下这般大的名头。四十大盗有些脑子不太灵光的犹未想通,但听出此话意的却无不脸色大变,那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原本就在抑制怒气的妮儿。

    “你说得很轻松,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实际上又哪能这样面面俱到?我们今天以四十敌两千,还能让所有人撤退回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是吗?”

    这男人似乎很清楚该如何刺激自己的怒气,单只是他那副不置可否的轻蔑模样,自己便是一阵急怒攻心。

    “好!四十对两千,如果你有办法让大家毫发无伤,安然脱离,四十大盗的首领位置就交给你!”

    这是少女的盛怒之言,却也是源五郎等待许久的一句话。他随即道:“好!一言为定!”

    说完,源五郎举掌,欲与对方击掌为誓,哪知少女看也不看,迳自走到兄长身前,冷冷道:“你就一直看你妹妹出丑,看得很高兴嘛!”

    兰斯洛耸耸肩,哂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很为难啊!而且,老三又没说错……”

    “很好!”

    若非亲眼所见,旁人计决难以相信,这么一名娇滴滴的少女,竟有如斯神力!

    妮儿仅用左掌敬轻而易举地拎起旁边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轻松得像是拾起根树枝。跟着,她将石头用力地往兄长头上掷去,爆出震耳巨响。

    事出突然,众人却俱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在兰斯洛的怒吼声中,少女拔足飞奔,迅速消失在夜幕里,这时,有雪向源五郎道:“你现在该知道老大的铁头功是怎样练出来的吧?”

    源五郎看着佳人消失的方向,微笑道:“其实我有句话没有说。妮儿小姐是满有优点的,她刚才明明气得七窍生烟,却因为无法反驳我的话,而克制住自己,没有诉诸暴力,这是一种很可贵的精神……”

    话没说完,却见包括有雪在内,所有人以一种极错愕的表情瞪着自己,像是听见了什么绝顶荒谬的事。

    “有什么不对吗?”

    “有!”有雪摇头道:“三哥你太不了解那丫头了,她既然恨透了你,那……那她一定会觉得这里的石头……不够大!”

    源五郎一愣,只听见巨大的脚步声高速迫近,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那少女扛在背后的巨岩,赫然像座小山般恐怖。

    当少女扛着巨岩高高跃起;雪特人与四十大盗早就熟练地连跑带跳,四下找掩护避难,看着那巨岩朝目标物掷下。

    轰隆!

    巨响中,只听见雪特人的无限赞叹:“好厉害!这已经不只是铁头功了,各位同志,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石家大地金刚身的由来……”

    大地金刚身?

    金刚你妈……

    夜深,源五郎与兰斯洛秉烛夜话,想要知道一年多来兄弟们的近况。他感觉得出与暹罗分手时相比,这位大哥又有改变,听有雪说,他每天夜里都忙到很晚。

    “大哥平常这时都在做什么?”

    “练功!我最近练功练得很勤,整个心思都放在晋身天位上头,所以才把四十大盗的管理都交给妮儿。”

    兰斯洛端视茶杯,叹道:“世事无常,就算练成了绝世武功,也未必能纵横江湖;不过武功不练得好一点,却连在江湖混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一身好武功,就是在江湖打滚的本钱,特别是在阿朗巴特山的魔震影响越益显著的现在。自一年多前东方玄龙正式施展天位力量后,这段时间里,拥有天位力量的高手一一在大陆上出现,尽管为数甚少,但对于九州大战后几乎未曾有人破地界的风之大陆,却已是惊天动地的巨变!

    更何况,纵是最低阶的小天位,只要一个人,便足以令这大陆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还停留在地界,那么兰斯洛根本就没有资格与人争雄。

    不过,源五郎却从那句话中听出弦外之音:老大一定不怎么开心。为自己的力量提升而担忧苦恼,这是必然的,但他竟会说练成绝世武功,也未必能纵横江湖,这就是很不简单的成长了。

    向来人类都是在痛苦的阅历中成长!

    自兰斯洛领导四十大盗,短短时日内声名鹊起,但与石家的激烈斗争、江湖奔波,绝对不轻松,这段时间里,他必定是遇到了很多绝世武功也难以解决的事吧!

    “妮儿小姐的武功很好。”源五郎简单说了一句。

    兰斯洛的武功仍未突破地界,仅率领四十人与石家、花家的千军万马对抗至今,妮儿自然是首要功臣。

    兰斯洛道:“说也好笑,我老妹也不知是怎么学的,同样是一门武功,她和我一起练,却比我还要强得多,以往有许多次绝境,大家都是*她的力量才脱险的。”

    “想像得到,可是这还不够……”

    四十大盗中只有一个天位高手远超余人,假如什么事都依恃她的力量,这种不平衡的风光纵能耀眼一时,亦不会太长久。

    兰斯洛必然也晓得这点,否则不会与妮儿约定,带队时非到万不得已,不许使出天位力量!

    只有*谋略、统率、团体力量来与敌人周旋,才是四十大盗真正的实力。不然就会像别的盗贼团一样,每次大型作战后,几个武功过人的首领得以幸免,下头的小弟却死伤殆尽,一天到晚要换新人。

    兰斯洛是极端爱护自己弟兄的人,他所想要的是整体四十大盗的出人头地,不是个人的荣光。当然,那份想要教育妹妹成长的心意,亦是煞费苦心。

    “我这妹妹其实真有副软心肠。”兰斯洛忽然道:“你知道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源五郎摇头。

    兰斯洛带源五郎行至不远处,微光中,妮儿一面指挥同伴,一面卷起袖子,亲自帮忙。

    夜已深,他们不是在练习武艺,也不是在维护装备,而是弄了几个简陋的大铁锅,正在煮粥。

    众人不是烹调能手,粥的味道当然也不香,甚至还是水多过米的煮法,可是众人仍是战战兢兢,因为在这旱灾中,一粒米、一滴水都是得来不易的珍宝。

    “这主意是我老妹想的,等会儿粥煮好了,便用特别的药草凝成粥块,由她送往山下的民居,分送饥民。”

    兰斯洛苦笑道:“我们之中也只她有这份本事,扛着那么重的东西还轻灵得像头猫儿,不被人发现。”

    源五郎微微一奇。从青楼联盟传来的密报,他晓得四十大盗是有赈济灾民之举,可是为何用这么笨的方法?

    “为何送粥不送米?”直接送米,岂非简单得多,莫非是怕饥民没水,煮不了粥吗?

    “送粥直接吃完了事,不会给人抓到把柄,也比较不会牵连到无辜。”

    兰斯洛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道:“去年此时,我们就是没有想到这个道理,在伊格布尔,我们……”

    源五郎知道这件事。去年八月,在艾尔铁诺的伊格布尔,四十大盗打了极壮烈的一战,以兰斯洛、妮儿两人为主力,对抗石家亲卫队近三千人,亲卫队的指挥者,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石存孝,被兰斯洛一刀搏杀于马下,四十大盗因而成名,传遍大陆。

    根据青楼传回的情报,那一战之前,四十大盗便有将劫来的财物赠于贫民的行动。以兰斯洛个性,一来也没多重视金银珠宝,二来既是要做侠盗,岂可不劫富济贫;也因此四十大盗始终风评不恶。

    但这却成了一个破绽!当石存孝追踪四十大盗的形迹来到伊格布尔,他便搜遍四十大盗散布的金银,将持有者以与匪共谋的罪名处刑,再擒拿人质威胁四十大盗投降。

    当时兰斯洛感到迟疑,但立刻采取行动的却是妹妹妮儿。众人的现身仍是晚了一步,石家军向来嗜杀,不管四十大盗出不出现,人质是向来一个不留的。于是,四十大盗陷身于三千兵马的包围下。

    “那次,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输。凭我和妮儿的武功,那些只会骑马射箭的兵丁何能阻我……最后果然也让我劈了那混蛋,可是……”

    兰斯洛说得很迟缓,这让四十大盗成名的风光一战,看来却是他最不愿回想的一战。

    “那一战,四十大盗的老兄弟死去一半,连有雪都险些没命,我和妮儿的武功是够高了,可是其他人却及不上我们……结果当我们排开一切障碍,可以救人的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

    兰斯洛苦笑道:“还有那些平民……他们甚至没见过我,只是被我们放了金币银币在门口,结果就因为这样被吊死在绞架上,有十来个还凸着眼,也不知道是瞪我?还是瞪那群王八蛋?我最后是宰了那姓石的混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死在我面前的弟兄还是起不来……”

    源五郎默然无语,义兄能有这样的亲身体悟,将会导致更深一层的人生思索,对武学进境大有好处,但这话又怎好说出口。

    “那件事让我沮丧好一阵子,妮儿嘴上不讲,可是也偷偷哭了十几个晚上……”似乎不想继续这话题,兰斯洛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总之,在那之后,我们送人东西就小心得多。送粥不送米是个笨方法,可是我们也只想得出这笨主意……这种事也做不了多久,只要风声一紧,我们就得离开这里,不过我们走到哪儿、抢到哪儿,粥也送到哪儿,总算对得起人就是了。”

    源五郎晓得,这义兄的个性与他师父一般急躁偏激,虽然不坏,可也未必是算得上好人,只要心中认为有一件事是己所当为,不论善恶,也不管那是多笨、多不讨好,就是会去把它完成。

    根据当初有雪信上所说,艾尔铁诺旱灾一起,正忙着与石家亲卫队你追我跑的兰斯洛听闻花家如此劣迹,勃然大怒,拍桌道:“青天白日,怎容他花家横行若斯!”遂带领四十大盗转移阵地,专门掠劫花家粮队,以粮赈民,不然石家领地富饶,何以众人会舍富取贫?

    当时自己便喟然而叹:“如此人物,这才不枉我为他辛苦一场……”

    现在看来,自暹罗城分别后,这位义兄果真是成长不少,想来雷因斯的女王陛下定是煞费苦心。

    粥已煮好,七、八个一人高的大铁桶用绳索缚在一起,妮儿毫不费力地往背上一背,快步如飞,顷刻间便消失在山道上。

    源五郎目睹佳人背影远去,转头道:“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给花家一顿苦头吃的。”

    “有你在,我就不怕妮儿那丫头乱来了。”兰斯洛道:“你这次来,行事有点奇怪,这么锋芒毕露的举动不像你啊!”

    “那是因为两个理由。”源五郎笑道:“我新来乍到,要干涉队上行事,众兄弟必不服我,需得做出一些很醒目的大事,才能一举慑服大伙儿。”

    兰斯洛点点头,心里仍觉奇怪,因为以源五郎一贯的作风,从不会急于一时,总是小心收敛自己的锋芒,作为扣在手上的底牌,而众人往往是在相处日久后,才发现这笑嘻嘻的美男子手段竟是这等厉害!

    “第二个理由……”源五郎环顾左右无人,附耳悄声道:“要追求女孩子,当然要先表现出一些效果十足的动作,不论好坏,总之让她印象深刻,这样才容易成功。”

    兰斯洛瞥了他一眼,刹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狠角色!这家伙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第九十八章:控制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八月十日艾尔铁诺北部

    花字世家除了新任当家花天邪,还有各个长老耆宿,目前统领军务而为众人所知的,是风字辈的六朵花,年轻一辈的六名高手。

    日前负责率兵围捕四十大盗的,便是这六朵花之一的青色,花风苍。自从知道四十大盗进入花家势力范围,当家主便下了严令:不惜一切,务需将这批横行无阻的盗匪歼灭,一个不留!

    这是说出口的部份,而没说出口的部份是:务需胜得漂亮!

    那是理所当然,对方不过是个数十人的小盗贼团,花家乃堂堂七大宗门之一,要是还得死上几千人,这才能歼灭那四十个毛贼,传出去成何体统?

    特别是石家人一年来始终拿这四十大盗没办法,假若花家能将之一举铲除,岂不是代表花家更胜石家一筹?

    这一年间,麦石大战爆发两次,眼下双方情势紧张,大有可能再打第三次,一时无暇他顾,正是花字世家大展鸿图的好机会,当家主显是想以四十大盗血祭立威,作为连串行动的第一着。

    所以花风苍率军穷追不舍,一心想歼灭四十大盗。原本他也深信这是个简单的任务,但是当屡次接触后,他发现这块骨头不如想像中好啃,也知道为何以石家之势大,四十大盗却能屹立至今。

    四十大盗的素质确实比一般盗贼团要高,但这只是麻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女首领,她的一身武功不属于当世任何门派,却绝不逊于任何名门高手,她轰向巨岩的那掌,石破天惊,环视七大宗门也不见得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自己得意的飞花幽影腿,能在她内力吐出前,以高速抢先败她吗?这可殊无把握!

    传闻那个女首领姓山本,有个很怪的名字……而四十大盗另外还有一个男首领,是那女子之兄。假如他兄妹俩武功相若,那么恐怕自己还需要数倍的兵力才能消灭四十大盗,或者……那已经不是人数可以解决的问题!

    近年来天位高手重现于世,不管四十大盗实力如何,只要拥有一名天位高手,就是一个很可怕的组织;有两名,花家应付起来肯定会非常的头痛!

    光是想像就会不寒而栗的痛!

    花风苍摇摇头,不去想这没意义的事。他现在正率军悄悄盯着粮队,运往他处的花家分舵。这两三天,他大量派出侦骑搜查四十大盗的行踪,一时间并无所获,但此时荒灾闹得厉害,无法采买粮食,四十大盗若要补给,只能*袭击粮队,自己前后派出五批粮队,四假一真,迷敌耳目,再亲自率队遥遥跟监,要是四十大盗来了,便趁机将他们一网成擒。

    这个想法基本上是没有错的,花风苍也暗自猜测那班强盗会用什么方法、埋伏来发动伏击,不过,对方显然是无智之辈,直来直往的粗犷方式,让原先的计较派不上用场。

    三个曾在上趟围捕时见过的面孔,打大老远处大呼大叫,奔至粮队之前嚷着抢劫。

    一支粮队起码也百多人马,见这三人来势汹汹,以为对方必是身怀绝技,有恃无恐,哪知甫一交锋这三人武艺不过一般,给士兵们围上去杀得抱头鼠窜,转身便逃。

    跑就算了,其中一人策马奔逃时忽然嚷道:“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些东西老子们抢不到,不如烧了算了。”跟着,三人就各抛了个巴掌大的圆球到粮车上,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整辆粮车一声爆响,立刻便烧了起来。

    三人策马逃跑,花风苍心中恼火,发令给埋伏中的部下,悄悄跟着那三人,追寻出四十大盗的老巢。

    花字世家的本业是贩马,花家快马天下驰名,故而由花家操控的艾尔铁诺第四军团,骑兵素质远超其余四军。

    护守粮车的百余名士兵见粮车焚毁,骑马的六十余人立即追赶敌踪,要斩下敌人首级建功。奈何那三人左弯右绕,两边始终相差一段距离,追之不上。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跑在前头的那三名盗贼忽地惊叫一声,官兵们随后追至,原来前头竟是个封闭型山谷,没路可走。官兵们哈哈大笑,六十余骑分散开来,将那三人包围在中央。

    “该死的强盗!今天要你知道我花字世家的利害!”

    应答这豪语的是一声大笑,不过不是那被包围的三人,而是骤然出现在后方,封死退路的二十余人。

    “你们那狗屁花家又有什么地方厉害了?倒是说出来让本大爷见识见识啊!”

    带头的是兰斯洛自己。因为上趟损失了十来匹马,未及补充,只好率领二十几人就出动,不过,源五郎的意思是,这样调度起来更灵活些。

    二十多名盗贼手持强弩对准士兵,随时都可发射。士兵们俱是一惊,犹疑着不知如何反应;这一下空隙,被包围在中央的三人,一面发放弩箭,一面以精湛的马术趁乱突围,回到了同伴之侧。这样一来,那六十多人更是落尽下风。

    “乖乖下马投降,本大爷就放你们走路!他妈的,把你们身上的什么刀剑盔甲全部脱光,今天抢不到粮,拿这些东西走也能小赚一点!”

    兰斯洛粗着嗓子,说着源五郎事先吩咐的台词,心里静待着预期中的巨响,和下一句台词的主角发言。

    轰然巨响,如上次一般,数块巨岩滚下,封住了山谷唯一的退路,同时一声长笑响起。

    “哈哈哈!真是一群肤浅的强盗,死到临头还在口出狂言!”

    唉!你还真是听话!我们家老三怎么说,你就一切都照着念……

    兰斯洛心中暗叹,看着山谷顶上密密麻麻的两千军队,还有那蓝盔蓝甲、正不知死活地大笑的花风苍。

    “一群蠢材!几天前才受过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活该你们今日全军覆没!”花风苍环顾左右,狂笑道:“又是一个山谷,你们这群笨贼这么喜欢挑山谷当葬身之地吗?本将军就大发慈悲成全你们吧!”

    花风苍感到很得意。这四十大盗果然狡猾,居然懂得在此埋伏,想要袭击军队,真是胆大包天。

    可惜,那毕竟也只不过是一般土匪强盗的脑袋,无论实力与智慧,自己都比他们更高一筹。所以当这二十多名强盗现身,自己便立刻发动部队包围住山谷上方,堵住出口,要来个瓮中捉鳖!

    情形可真巧,一切就和几天前那战几乎雷同。但是,这次那个女首领不在,封路的巨石又多了一倍,定能让这群强盗逃生无门;要是还能擒下四十大盗中的重要角色,就可以做为人质,诱使其他人自投罗网。

    虽然想得很开心,身为新一代花家菁英之一,花风苍仍不是一个太笨的人,他也考虑到这会否又是另一个圈套?

    只是,己方拥有两千精兵,对方不过是二十多个毛贼;以四十大盗的组织规模,绝不可能变出大量伏兵;连续旱灾数月,草木俱枯,这山谷环境一目了然,更藏不了什么埋伏。以此说来,对方纵有小小奸计,也弥补不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自己可以正面予以粉碎!

    “儿郎们!跟着我走!”

    终究是求胜心切,花风苍将这当作是天赐良机,为了担心事情生变,他连放箭的功夫都省下,一声号令,两千骑兵自山谷四面俯奔而下,要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凝望敌人杀来,兰斯洛心中赞叹,这一切果与源五郎的计画毫无二异。

    在策划这次行动时,源五郎就对义兄解释:兵者,诡道也;所谓的战术,其实就是一门如何让敌人上当,而照自己意思去行动的艺术。

    能被花家委以重任来追捕四十大盗的人,当然不是个笨蛋。不过,只要是人,就有一定的思考逻辑,当他得不到充分的情报,没法彻底了解他的敌人,那么一些逻辑内的既定观念,就是可以诱使他上当的主因。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花风苍看不起四十大盗,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唯一值得顾忌的只有那女首领。所以只要妮儿与四十大盗分开,他就会把这当作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顾一切发动攻击。

    轻敌、急于立功,单是这两样心理因素,就足以使花风苍无视于可能遇到的危险,迳自采取行动。而这也就是源五郎对他的期望。

    “由我们主导战争,是谓天时;选择利于我们的战场,是谓地利。本来应该把敌方统帅的一切调查清楚,才算得到人和……”出发前,源五郎这样笑着说:“不过花家这一代没听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谋略人才,单是这样,也足够了吧!”

    结果,一切就像源五郎推演的一样,花风苍指挥骑兵队,像席卷而来的洪水,从四面山坡上往中心谷地杀来。

    “该死的强盗,受死吧!”

    这句话兰斯洛也不知被人骂过多少回,现在听了当然是面无表情,只将手扬起,打出号令。

    二十三人弯弓射箭,朝四面山壁射去。花风苍看得仔细,依然又是那会喷烟爆炸的鬼东西,这票强盗真是不知变通,自己这次已然有备而来,又岂会被这小伎俩给阻住?何况这次两千人一起发动攻击,这些小把戏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这个推论没错,错的是结果。这二十三支特殊弓箭的目标非人非马,而是山坡上几个被画了红圈的位置!

    二十几枝箭的效果有限,但是当落下的地点埋有大量火药,那又是另一番结果。

    爆响连天,呛人的黑雾弥漫四处,耀眼火光冲天而起,声势骇人。*在爆炸点的骑兵们首当其冲,血肉横飞,稍远处被波及的,还有连人带马被轰上天的。

    爆炸震得土石松软,立刻便造成山崩。四面山坡分崩离析,顺着地势一齐往中心塌落,骑兵队本身的重装反而成了致命伤,多数人根本连策马逃生的机会都没有,就与身旁同伴撞作一堆,夹带在大量砂石里,滚雪球似的被冲到崖底。

    人们的惨叫、马儿悲嘶,在山崩的巨大威力下,显得分外渺小,才不过片刻功夫,适才还得意洋洋的两千精兵,大半都被掩埋于泥沙土石之下,所能幸存者,不过是武功较好、运气又不坏的百余人而已。

    花风苍还活着。他的武功无疑是这两千人之冠,所骑的也是一品良驹,虽然受了伤,却仍保住一命。他打着寒颤,望向周围的一切,众多与他一同征战的子弟兵凄惨地在血泊中呻吟。

    纵然不愿意接受,但惨败已是事实,花风苍只是无法理解,四十大盗为何要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方法,让他们自己与敌人一同埋葬在这山崩下?

    难道当真是走投无路,为了报复,不惜同归于尽吗?

    显然不是……

    “哇哈哈哈!一群笨蛋东西,什么狗屁花家,本大爷今天略施小计,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全上天堂了!”

    狂妄至极的大笑刺激着生还者的听觉,在适才花家军所立之处,赫然出现了二十多道骑影,正是应该已葬身于土石底下的四十大盗。每个人都是尘土满面,却毫发无伤,真不知他们怎么逃过一劫?在为首之人的身旁,一个秀美如同女子的青年策马而立,便是那日与商队一起行动的美男子。

    许多疑问出现在心里,花风苍无暇细想,整体战已经惨败,要挽回个人名誉的办法只剩下一个了!

    “卑鄙无耻的奸贼!够胆的便来与花某决一死战!”

    花风苍拍马奔上山坡,往四十大盗那边驰去。个人的武学修为便是他现在最后的筹码,而在这一方面,身为花家新一代菁英的他,极有自信!

    “好!就给你个光明正大的死法!看看你们花家武学到底有什么名堂?”

    兰斯洛一声长笑,拍马往下奔来,一手已按在腰间的风华刀上。

    一骑由上奔下,一骑自下闯上,八蹄飞驰,两边便要短兵相接。

    花风苍一见兰斯洛奔来的气势,一颗心就笔直地往下沉去。

    源五郎在山顶凝望,亦是不由得赞叹。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镇族绝学,除却本身雄强精奇,竟还能与兰斯洛自身的“干阳大日神功”融合无间,将他的鸿翼刀推升至如此境界!

    刀虽未出,其势先发!兰斯洛此刻的每个动作,都和马匹的奔驰、四蹄着地的震荡、对面敌手的杀气配合得刚好,没有半丝多余,而这些全是在无意识下自然完成。

    万法自然,不假强求,这已是迈入天位的前兆……

    首当其冲,花风苍的感觉只有更强烈。他尚未发招,却已经感受到敌人的杀气将自己笼罩,任自己怎样努力,都改变不了将要到来的命运。

    这只是一种感觉,却又强烈得恍若真实!

    花风苍不信,硬是一咬牙,奋起全身功力,在将与敌人接触的前一刻抢先一击!

    花家武学,历来以快绝身法、腿功驰名天下,形化于兵刃,则为暗器、快剑!花风苍人在马上,已发出三十三种得意暗器,跃离马背时,又居高临下再发二十五种大小暗器,同时一剑厉电般斩出。

    数十样暗器像一张细密罗网,将兰斯洛上、中、下三路全数封锁,其中有八样乃是花家独门特制,虽然细小,着物后的附带效果,却足可让人少掉大半边身体。

    这是拼命一击,也是他速度所能达到的颠峰,依他的估计,纵是面对那可怕的女首领,也有一拼之力。

    兰斯洛在大笑声中出刀。神兵离鞘,身与意合,自然激荡出一股似缓实急的气流,化为旋风,将那数十种暗器暂阻于空。

    一抹炫目晶虹荡漾而起,恍恍惚惚,竟似羚羊挂角,毫无痕迹可寻!

    在两边旁观的众人只见彩光闪耀间,两骑交错而过,数十样暗器往旁激射而去,一声衷心的赞叹回响在半空。

    “好快的刀……”

    声音嘎然而止!发声的不是四十大盗一方,当然也不是带伤呻吟的花家军,而是被一刀断魂,首级激飞上天的花风苍。

    一击毙敌,兰斯洛拍马一跃,四蹄扬起,稳稳落在山谷中央;百余名花家军本已斗志全无,再看他这么天神般纵马奔来,给那威猛气势一逼,也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全数转身逃跑。

    兰斯洛看着那不可一世的花家军此刻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再念及适才一下出刀的感觉,武功似乎又有精进,忍不住心中得意,纵声大笑。

    四十大盗见得首领展现神技,大发雄威,斩下这花家大将,也是纷纷鼓噪喝采,兴奋不已。

    源五郎目睹这一切,心内犹自寻思。

    兰斯洛那一刀之威震慑千军,隐隐约约,已有当日王五于鹏奋坡上天马行刀的气势。看来这创自两大刀道奇人的鸿翼刀,实有练刀养气提升气质的效果,当日王五传刀于兰斯洛,果然蕴有深意。

    可惜,兰斯洛于鸿翼刀所学只得皮肉,未研真髓。理由之一,自然是因为兰斯洛修为不足,没法以天位力量推动,鸿翼刀精妙处展现不出。

    第二,若是王五在此,此刻的他便绝不会笑。传闻王五宅心仁厚,爱人如己,看见这许多人狼狈奔逃,思及脚下遍地尸骨,这位绝世英雄便只有黯然神伤,怎会以此为傲,洋洋得意?

    这份胸襟与气度,兰斯洛一时是不会懂的。也因此,他的修为尚差了那位大师兄老大一截……

    “如果是大规模的战争或是同样精于算计的对手,那便只能藉着计里藏计的连环计来谋求胜利。不过像这样的小场面,简单的小伎俩就足以决定胜负了。”

    这是源五郎的说法。话虽如此,他仍然是一计多用,没有让其他人闲着,在兰斯洛率队狙击花风苍一行人的同时,被刻意调离的妮儿,则带领四十大盗的其余弟兄,换上了特别准备的军队制服,假花风苍之名,巧计打开粮仓,运走了里头所有的米粮。

    “既然作的是强盗,不管仗打得多漂亮,如果最后什么东西也没拿到,还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在击败花风苍的同时,也设计将附近最大的一处粮仓搬空,这样所得的利益可远高于抢劫粮车,而且军队受到重创,一时无力追捕,不管是要发粥或是派米,都应该有一段充裕的时间。

    “并不是我的主意有多高明,这次的胜利主因是对方的能力太低了!”

    在四十大盗的庆功宴上,源五郎没有因胜利而自满,只以淡淡的口吻说出事实。

    众人都将这当作谦词,只有雪特人发表了类似的想法:“是啊!三哥没有别的长处,最厉害的就是一颗阴险黑心,我敢打赌,他与人比武,一定会在前一天晚上早到,然后偷偷在地底埋上几千斤的火药!”

    源五郎苦笑不答,当初暹罗比武,能让雪特人过关斩将,*的还不就是这一套。

    兰斯洛笑道:“炸药倒不见得,但是那花风苍计决想不到,我们会事先在那山谷里挖了条通到外头的小道,当他看到我们的时候,那副表情好像见了鬼!”

    这次的作战很简单。源五郎将有雪库存的火药全部用上,挑了个适合作埋伏的山谷,将火药埋下,再挖条逃生小道,一切就是这样。

    可是,火药要如何埋,爆炸时才能有预计的效果?要如何控制山石崩塌的规模、方向、速度?逃生小径要由何处开挖,才不至于火药一爆炸,小径也随之崩塌?多种因素只要一个配合不上,四十大盗就会给塌落的山石第一个活埋,或是瞪着堵塞的逃生通路,全军覆没。

    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是需要丰富的地质知识、精密的计算能力来作后盾,而源五郎齐备了这些能力,在妥善运用后,引导众人走向此次胜利。

    虽然成功掠夺到了大批粮食,四十大盗并没有全数占为己有的打算,不过,要如何发放出去,则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最后,则是有雪想出了解决办法。

    雪特人的踪迹在大陆各地都可看到,本身是一个很辽阔的人脉网路,在众人目前所栖身的枯耳山一带,有个叫做马福林德的雪特人,是这一带雪特人的头头,过去四十大盗与花家军对峙时,他曾经提供了不少情报,现在,就藉着他的手下,把这些米粮分送到附近城镇的每一处。

    让雪特人经手办事,岂有不贪污偷藏之理?不过兰斯洛亲自提刀监督,只要别做得太过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连续两天下来,原则上一切无事,近万灾民受惠,千谢万谢,兰斯洛特意叮嘱,此地不可久留,灾民们拜谢而去,四十大盗更因此名声远播,成了举世闻名的侠盗组织。

    由于饥荒未过,酿酒不易,这晚的“打垮花家败类庆功第八次会”上,众人仍是以水代酒。饶是如此,胜利的喜悦却比任何醇酒都要甘美,令四十大盗的成员们非常陶醉。

    一战功成的源五郎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与有雪谈笑方酣,众人嚷着要他弹奏乐器,兴致正自高昂,忽然所有的声音都静寂了下来。

    四十大盗中唯一的女性,此刻缓步走到源五郎身前,脸上的表情十分恶劣,显然心情极坏。她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小旗,递至源五郎面前。

    “哼!”

    源五郎不解地侧着头,“呃……妮儿小姐的意思是……”

    少女没有回答,仍只是冷哼一声,将那面红旗在源五郎面前晃了晃,那种红着眼眶、嘟起小嘴的俏模样与平常的娇蛮不同,却像是一个顽童迫不得已将心爱玩具送人的委屈神情。

    源五郎瞬间明白了。少女是因为输了打赌,特地来付清赌注的。

    这面红旗是四十大盗行动的指挥旗吧!曾听有雪提过,本来兰斯洛不搞这一套,不过在将指挥权交给妹妹时,特别做了一面小旗子,充作象征。妮儿为此非常高兴,一直珍而重之的贴身收藏,现在会主动交付出来,其心情不言可喻。

    这是件好事。那代表少女敢做敢当,既然承诺了,就算不舍也愿意实现诺言,而不是像普通庸俗女子般撒娇耍赖。

    真好,她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呵……

    源五郎微微一笑,伸手去拿红旗,但是落手位置却有些微差异,在碰到旗子时,也顺势握住少女的温腻手掌。

    妮儿皱起眉头,似觉不妥,但是这时候似乎不适合说这个,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关于我们上次的约定……”

    “我没有做到。”源五郎笑道:“我们的约定是:四十对两千,让大家毫发无伤,安然脱离。而我所做的是二十对两千,敌军全灭,这和当初的约定不同,严格说来,是我输给妮儿小姐了。”

    “可……可是……”

    源五郎微笑道:“能够代表大哥统领四十大盗的,除了妮儿小姐没有别人,请您继续打起精神,带领我们行动吧!”说着,以他那独一无二的优雅体态欠身一礼。

    妮儿为之语塞。她当然知道这次赌约自己是输了,自己一看到这个男人,就莫名其妙怒火直冲,说不出的憎厌敌视,怎样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欠他的人情……可是,这支代表四十大盗指挥权的红旗,是哥哥肯定自己能力后所给予的信任与委托,自己实在不愿意失去它……

    双方沉默半晌,少女握住红旗的手腕随着内心激动而轻轻颤抖,唇瓣微张:“……谢……ㄒㄧ……”简短的两个字却怎也说不出口。对此刻的她来说,要坦率地说出谢谢,似乎比认输更加艰难……

    幸好,微笑着的他完全洞察了佳人的窘迫。

    “呵,这面旗子还是请妮儿小姐留着吧!至于给胜仗勇者的恩赏,我只要这个就够了!”

    源五郎微微笑着,忽然动作飞快地在少女手背上印下一吻。妮儿惊叫一声,想要抽回手掌,却已迟了一步,被这奸笑的淫徒偷袭得逞。

    “你!你……你……”

    “呵呵!传说美人如玉,妮儿小姐的手好香好软啊!”

    又香又软?

    才怪!

    砸在头顶上的那颗大石头,天晓得是不是从茅坑旁边搬出来的,不然怎会这般又臭又硬!

    四十大盗早已熟练地闪到一旁,不敢接近爆发中的火山。有雪用带着忧惧的眼神望向兰斯洛,后者好整以暇地道:“嗯!老三这么用功,不出两个月,必然尽得我家铁头功真传!”

    可不是吗?人家大小姐可不是像平常那般一砸了事,而是举起大石头当榔头用,连续狠捶!

    唉!不过是亲了一下,连唇印都没留下,用得着这么拼命吗?自己的聪明脑袋要是被打笨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想是这么想,但那名被痛砸得倒在地上的淫贼,却忍不住心内的情绪,笑意偷偷浮上嘴角……

    珍珠鞍,轻骑马,一日看尽玄京花!

    花字世家的根据地,玄京,位于艾尔铁诺北北东,平时是由当家主坐镇,处理家中大小事宜以及第四集团军的军务。

    然而,众所周知,此刻花家当家主为着一件重要任务,带了世家中一半好手在东北国境办事,因此,负责打理玄京城总务的,是现任花家总管,花天桐。

    这位大总管此刻正为着连串接踵而来的麻烦,伤透脑筋。随着旱灾而来的民乱,并不好处理,在当家主授权下,几乎全数采取镇压模式,这事花家近千年来早办得习惯,所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最近新窜起的那个盗贼团──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却着实是个碍眼角色,不但连续劫夺花家货物;两个月前还和花家硬干一仗,令两千军队几乎全灭,花家新生代菁英之一的花风苍更因而落败身亡。

    这个战果令花家颜面无光,幸好已立刻采取行动,封锁此事。否则若传开去,那群强盗岂不成了大仁大义的侠者?这样的形象一旦确立,将会对花家的统治权造成严重威胁,所以这群强盗等若已为他们自己签下死亡切结书。

    可是,比起他们,花天桐这时更在意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男子。

    “末将蒋忠,任职于第二军团第三军,谨代表敝上向花大总管致意。”

    花天桐皱着眉头,端视着这名身穿白色骑士服的男子,在纳闷他来意的同时,也不由得想起他口中的“敝上”,那名长年带着半边面具、犹如冰锋般的冷峻男子。

    据自己所知,那人的出身与花家确实颇有渊源,但一直以来,他并未与花家有什么往来,且第四军团遥隔两方,各不相干,他今日遣使至此,是何用意?

    “嘿!蒋将军客气了,我有许多年没见到周大元帅了,未知元帅他可安好?”

    “元帅操持军务,昼夜无间,我等西方军民无不竭诚爱戴,只是他事情实在太忙,日前贵宗老当家仙逝时,没能亲来祭拜,心中是相当遗憾的。”

    双方客套数句,气氛一时有些诡异。似是为了省去互猜心意的时间,蒋忠开门见山道:“此次元帅命小将前来,乃是有一事要请贵宗协助。”

    “哦?竟是周大元帅有所委托?这可不简单啊!”花天桐沉吟道:“不知敝家有何处能够效劳的?”

    “近来,在国内有个叫做阿里巴巴的强盗团,四处掠劫,为祸百姓甚钜,元帅深自忧心,故遣小将前来,希望与贵宗合作,将这群强盗消灭,为民除害。”

    花天桐闻言面色微变。四十大盗虽然闹得厉害,却始终是花字世家之事,若是石字世家开口合作或许还有几分道理,你周公瑾远在西方国境,这般多管闲事,莫非当真是小看花家无人?

    他这番心思,蒋忠精明干练自然明白,遂道:“北方的治安原本我们不该僭越,但这票强盗于月前一宗劫案中,抢了白鹿洞的货物,伤了十多人,元帅他念及师门重恩,心急如焚,这才自告奋勇,希望与贵宗合力除害,为师门雪耻。”

    花天桐也是老江湖,心知蒋忠所言虽是有理,却未必是实。四十大盗在北方领地内的劫案,全有报告送到自己这边,里头可没有与白鹿洞相关的掠夺记录;若是发生在石家领地,那起码是三个月前之事,他周公瑾若真心急如焚,怎地拖至此刻才发作?

    可是,自己虽不愿外人干涉花家行政,但除去四十大盗乃必然之事,听闻其中有数名高手不易对付,在当家主把众多高手调至边境的此刻,如若传闻是真,那么要剿灭这股强盗,花家势必得付出极大代价;要是能利用他借刀杀人,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周大元帅的好意,敝宗极为感激,却不知要怎样合作?”

    花天桐心有顾虑,倘使对方的回答是派兵入境,那这个合作就很可笑了,不过周公瑾并非蠢人,自不会有此愚行,当下他静待对方回答。

    “剿灭四十大盗的工作,由我方一肩担起,若有漏网之鱼,贵宗只要协助我方高手缉拿即可。为了避免非议,此次出手剿灭四十大盗的人选,乃由白鹿洞直接派出。”

    如果是直接从白鹿洞派出,那就说不上是第二军团协助第四军团,花家的声誉也不致受损,这个合作条件花家可是占尽便宜。

    花天桐沉吟道:“如此当然甚好,不过,听闻那四十大盗中颇有高手,未知贵方的人选是否……”

    “花大总管毋须担心,就算那四十大盗中真有高手,也无法改变他们一夕灭亡的命运。”蒋忠冷笑道:“因为此次行动,是由陆游宗师的关门弟子,元帅的小师弟亲自执行!”

    “什么?”

    饶是花天桐阅历丰富,此刻也不禁惊叫出声。剑圣陆游的第七弟子向来有着种种传闻,却从不涉足江湖,这四十大盗究竟有什么能耐,会让白鹿洞如此慎重行事?

    看来这四十大盗确实是离死不远了……

第九十九章:潜移默化

    两个月来,四十大盗并没有转移阵地,仍是在枯耳山一带活动,并驻扎于斯。

    这晚,距离枯耳山前岭有相当距离的后峰响起了怪异的巨大风声。

    六道骑影缓缓自天而降,落在地上。倘使有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为之大惊失色,因为这六名骑士所驾驭的并非马匹,而是传说中硕大无朋的飞龙!

    与神话中传说巨大的有些差别,但每头飞龙站立起来也有三四个人高,尖锐的白牙、狰狞龙爪,教人望而生畏;巨型羽翼微微拍动,龙鳞在月色下映照雪亮银光,威猛雄视的姿态,胆小些的人别说*近,连多看一眼也是不敢。

    六名骑士凝望着山那头的隐隐火光,其中五人都感到兴奋。历经千年蛰伏,历代守护升龙山的龙神一族,终于要再踏足尘世了!刻下要执行的是第一步,先杀尽那班恶名昭彰的盗贼血祭,让世人重新忆起昔日龙神族的威名!

    然而听说那班盗贼极为狡猾,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本领高强,连石家、花家两大世家都拿他们没办法,先后闹得灰头土脸。也只有这等对手才配做龙神族重临世间的血祭礼物,不然若是对付一般毛贼,又如何请得动这一行人?

    五人转望向他们的首领,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希望能尽早出手一试。

    “眼下饥荒四起,这班强盗还专门挑粮仓、粮车袭击,委实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花家枉为七大宗门之一,怎地这等无用,连一个小小强盗团都解决不了?”

    身上的紫衣在夜风中飘扬,为首之人缓缓道:“明人不做暗事。趁人睡梦中偷袭非正人君子所为,日出后三刻行动,教这群强盗死也心服!”

    五名骑士为着族主的昂扬气度而赞叹,殊不知族主的心内正复杂地激荡着。

    此行之前,曾往西方国境拜见二师兄,商谈有关这次行动。临别前,二师兄递来了一包草药。

    “百花酥筋散。传自云梦古泽,本是毒皇的精心杰作。”嘲讽的冷笑,自面具下发出“现在则是存放玄冰两千年的古董级麻药……不过,多少还是可以用吧。”

    这种特制麻药创自九州大战中期,若是一般人服下,半点作用也无,但如若是天位高手服下,只要天位力量一发,立即全身酥软,只能任人宰割,而且除非得到解药,否则绝不可能自行逼出。

    这种药物在创出十年之后,终于被外人研发出解药,得以破解,于是被其他药物所取代。九州大战后,天位高手所剩无几,这项麻药更派不上用场,但阿朗巴特魔震之后,天位高手重现于世,却几乎对九州大战的一切毫无所知,这早被人遗忘的麻药,反而能发挥奇效。

    “二师兄,这是……”

    “掺在四十大盗的饮食中,此战必操胜卷。”

    当时自己只觉诧异,白鹿洞行事以王道为宗,讨伐盗贼,更是以仁义之师自居,怎能行此下三滥的手段?

    “这一战乃龙神族重入尘世的重要战役,宣传效果远重于一切,岂容有失?若四十大盗真如传闻中有天位高手在内,纵能将之消灭,也得牺牲不少人手,传出去更不光彩。”他道:“浪迹江湖,以单打独斗、正大光明为英雄,但今日乃决胜沙场,兵不厌诈;设敌以弱,待其不备而一举歼灭,减少自身伤亡,这才是一族之主的大将风范,也是师父与我的期望。”

    二师兄乃当世英杰,在兵法上的认知更远超于己,会这样说必是有他的道理的,何况师父也应允此事。回想起来真是奇怪,自己原本很不喜欢这个二师兄的,但自从蒙他赠药,解去长年病患后,心中憎恶不知为何全转作钦慕之情,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有些可笑。

    思量着那日师兄所言,侧目看看身边的五位族人,心头不由得感慨。龙神族人丁不旺,九州大战时损失不少,后来又与三大神剑中的天草四郎对上,险些遭到灭族之祸,如今族中高手凋零,确实是禁不起什么刀兵伤亡了。自己既为一族之长,就得为族人做最好的打算,个人的武者洁癖只得先放在一边了。

    算算时间,那麻药应该已经送进去了,只希望那四十大盗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笨。假如有人能识破那麻药,自己心头的不快感也就不会这般沉重了。

    这晚,是四十大盗的“连续打垮花家败类庆功第一百零八次会”。两个月来,众人连劫花家四十七支粮队,更神出鬼没地攻破四处粮仓,除了少部份留作干粮,大部分都送散出去,广济灾民。

    兰斯洛为避免锋头大大,发米时没有张扬四十大盗其名,饶是如此,众人也体会到满满的成就感,欣喜不已,让队上一直洋溢着兴奋的高昂气氛。

    而这晚的庆功宴,更有实质意义,因为那一直协助众人散粮、补充马匹装备的雪特人首领马福林德,为了犒赏诸位义贼的辛劳,特地送上私酿的藏酒。众人皆是好饮之辈,禁酒数月,喉咙早已发痒,哪有不开怀畅饮的道理。

    独坐在一边,呆瞪着面前的酒液,兰斯洛正自头痛,脑里乱成一团,不住思索那困扰着他的问题。

    一个月前,在源五郎数度称赞“妮儿小姐肯承认失败,是个优点。”之后,他若有所悟,扯下面子向源五郎请教武学,特别是有关天位的奥秘。

    源五郎露出了嘉许的目光,这一问,自己期待已久了。

    “进入天位的关键,只在一个答案。”源五郎笑问道:“大哥,未离暹罗城时,您的武功已提升至地界顶峰了吧?”

    “是啊!”

    “这一年来您勤修不辍,武功较诸那时可有长进?”

    “我自己觉得增进了不少,说多不多,但比那时强上一倍是有的。”

    “同是地界,那时已是顶峰,如今再强一倍,为何还是地界?”

    这一问登时令兰斯洛愣住。是啊!早在一年前,自己就已经有了地界顶峰的功力,如今再强了一倍,为何还是在地界顶峰?这所谓的地界顶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心流转,融归自然,浑然大忘,造化万象。”源五郎微笑道:“当大哥想通了那个问题,这十六字自可帮你找到方向。”语毕,源五郎飘然而去,留下苦思不已的兰斯洛。

    一月苦思,兰斯洛思量了千百种荒诞不经的想法,却没一种能解答这问题,他越想越钻牛角尖,这几日嘴里喃喃自语、心不在焉,走路踉跄跌步,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样,看得众人好生担忧。

    最为此不安的仍是妮儿,她见着哥哥的异状,忧心不已,而且除了这个问题,身旁也还有一个大麻烦,令少女一个头两个大。

    “唷呵!

    在那碧水徜徉的好地方,有位秀雅无双的美丽姑娘,她唇边笑靥是天上的灿烂太阳,她剪水双眸是夜空里清澄月亮,为她迷失的男人不停在问,何处是妮儿姑娘心的方向?“

    扰人的噪音又出现在身后,那家伙以前肯定是干吟游诗人为生,两个月来每天都有新词新曲,虽然他弹的竖琴很好听,吟唱的乐声让弟兄们鼓掌叫好,但自己就是讨厌!听了就讨厌!看到他那副嘴脸就更加生气!

    不过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也真是有一手,两个月的时间,和队上诸位弟兄混得像是多年老友般熟练,连那素来冷漠的黑氏三兄弟,都能和他有说有笑。

    现在,整个四十大盗都像是等着看好戏一般,旁观着源五郎对自己的追求,哼!全是一群不安好心的臭家伙!

    源五郎在一旁笑眼相看。佳人的心思他自是了然于心,然而,还有另外一件事,也令他着实想叹息。

    那票家伙自从到达之后就没了动静,看来是准备等天明才动手了,后山蚊子不少,辛苦他们了。

    另外,这个雪特胖子马福林德的演技真是烂,笑得那么虚伪恶心,是怕人不晓得他另有诡计吗?

    连续几下摇头轻叹,源五郎望向杯中浑浊的酒液,以特殊手法摇晃几下,熟悉的香气立刻溢满鼻端。

    百花酥筋散的效用,是在天位高手运使天位力量时令其筋骨酸软,无力行动,可是一包药放了两千多年,天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唉!这样的古董,真不知道白鹿洞是从哪个仓库底里翻出来?就不能替要喝它下肚的人多着想一点吗?

    源五郎正自苦笑,陡然兰斯洛一声大喝,震惊全场。

    “且慢!这酒不能喝!”

    四十大盗无不大惊,纷纷放下酒杯,有人已经喝下数杯,更是忙着设法催吐,那个雪特人马福林德更因为奸计被看穿,吓得浑身肥肉直颤抖。

    源五郎为之惊异,早知道老大的野性直觉能让他察觉到一些潜在的危机,却没想到会灵敏到这种地步。假如他此刻真发现这酒中藏毒,那么明日的结果将大为不同,自己该当如何呢?

    局面一时未定,源五郎将酒杯握在手中,似举非举。

    兰斯洛走到那偌大的酒瓮旁,心中觉得不妥,但左看右看却瞧不出有什么蒙汗药之类的端倪,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

    “啊哈!原来如此。”兰斯洛拍掌道:“这水浑成这样,酒怎么会干净呢?胡老二,你去拿块明矾和纱布过来,大伙儿把这酒滤干净点再喝!”

    “喔!这个点子好,还是老大你高明!”

    “那当然,不然我怎么当你们老大呢!”

    众人轰笑中,重新滤酒痛饮,兰斯洛更是连饮数大杯,直赞酒香。

    源五郎心中叹息。光有直觉,却没有足够的知识来辨认危险,唉!看来天意若斯,确难相违了!

    旁边的妮儿拗不过众人起哄劝酒,量浅的她只饮了小半杯就醉态可掬,这时,几乎全场的弟兄都喝得差不多了。

    马福林德的目光狐疑地朝这边望来,源五郎微微一笑,仰首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点滴不留!

    一夜狂欢,众人皆是醉倒在地,不醒人事。照原订计画,今日正午要去打劫一批花家的粮队,妮儿内力深厚,醒得极早,便牵着马匹到半里外的山泉处刷洗,源五郎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还有数名被惊醒的弟兄,一同牵马前往。

    “你这人脸皮倒也真是厚,整天缠在我后头,到底想干什么?”

    “我啊!是为了与妮儿小姐相逢才来到这世上的,所以跟在心爱的人后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啊!”

    “下流!猿猴!狒狒!不知羞耻!”

    少女用其独具一格的言词激烈斥责身后的无聊男子,对方仅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从不回嘴,旁边的同伴则是以一副早已习惯的表情,看这对外表极为相称的俊男美女“打情骂俏”。

    源五郎微微笑着,心内仍有少许疑惑。昨夜自己以天心思感,感察后山敌人的气息,除了发现对方有天位高手列阵,余人功力亦接近地界顶峰,确是精兵,不过,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兽类气息,是十分巨大的猛兽,一时间难以确认。

    武炼有什么猛兽能散出这等凶恶的气息呢?记忆中是没有,那么……呃!该不会是最糟的那个答案吧!这一代升龙山的居民,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

    吼~~吼~~~~~

    空中传来震耳嘶鸣,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刺耳的巨大破风声,众人抬头仰望,三道硕大无朋的巨影,遮天蔽日,在天空中盘旋。

    “哇!好大的鸟!”

    “什么大鸟,那叫作大雕!”

    “雕?我怎么不知道世上有雕是八尺身长、红色鳞甲、嘴露尖牙,还会喷火?”

    “咦?小五,你怎么知道那种大鸟会喷火?”

    话还没问完,三头盘旋于半空的血红飞龙忽地急速俯冲,在距离地面十尺左右,背上骑士一拍,红龙张开大嘴,炽热的火焰惊人地席卷地面。

    源五郎抢前一步,双手合掌挥出,劲风组成气罩,暂挡火焰威势,但这龙火厉害之至,势头既强且猛,恍若数名东方家高手齐发火劲,气罩撑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催破,火势持续攻来。

    妮儿紧急移动,将几名同伴带开,没人理会的源五郎只得叹息自救,以绝顶急速闪出三丈外。龙火击空,却将地面烧成一片黑地,什么杂草、树根都给焚得干净,只见白烟袅袅,不难想像当时的高温。

    人得保平安,四匹骏马却给烧成焦炭,妮儿怒极,大嚷着反击,但身边的同伴却实在无此旺盛战意。

    他们都不是胆小的人,与石家、花家的殊死战从来也没半分退却,可是面对这种远远凌驾人类能力之上的龙兽,看它们飞翔天上的威猛姿态、急速俯冲时那股睥睨一切的气势,却都忍不住浑身打起颤来。

    源五郎心中暗叹,这也怪不得他们。在鲲仑,有能力飞翔在天上,就代表着拥有无上力量,而在各种飞行种族中,龙无疑是征服天空的霸者,更是一种近乎神的存在,光是龙的嘶吼、呼啸而过的狂风,就能对其他生物造成一种称做“龙惧”的心理冲击。

    九州大战时,人类十数次派代表上升龙山,希望能藉助龙族的力量,便是因为即使是残暴凶狠的魔族军队,在面对升龙山的飞龙骑士团也会魂飞魄散,不战而溃。魔族军队尚且如此,更别说四十大盗只是普通的人类了,要不是有妮儿这心灵支柱,恐怕他们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动手!给我把这三头嚣张的东西打下来!不过就是会飞、会吐火,哪个马戏团小丑不会?有什么了不起!”

    唉!你到底是在哪个马戏团看过这么能干的小丑……

    源五郎暗自叹气。能够面对飞龙还如此胆大无惧的,恐怕只有眼前这少女了。虽然不知道兰斯洛的反应如何,但自己在实际目睹飞龙时,仍不免有胸口一窒的生理反应,所以实在很佩服这女孩的勇气……或是她旁若无人的粗神经!

    尽管众人在妮儿的斥责鼓励下,勉强摆出了防御阵势,但面对这从未遭遇过的空中攻击,阵形完全不具效果。

    原本就没想到会在此遇到袭击,自然也没带什么武器,虽然有人试着往空中射箭,但是根本就碰触不到敌人半片鳞甲,箭枝便无力下坠,顶上的飞龙彷似有意嘲弄般,追着箭枝俯冲喷火,高温赤焰烧得众人焦头烂额。

    “混蛋!这么喜欢喷火、耍特技,怎么不去做马戏表演!你们也是,输给这些只会喷火的蜥蜴小丑,还算是个杰出的盗贼吗?”

    妮儿气极大骂,很奇怪的是,她的斥责从不曾让同伴恼怒、羞愤,反而总能适时地激起士气。事实上,若没有她的活跃,众人早就给飞龙吓得呆住,在那火焰中化作焦骨了。

    策骑着飞龙的骑士们,看着下方盗贼们手忙脚乱的丑态,哈哈大笑,驾驭飞龙俯冲,他们的动作极为迅捷,一击之后,不论结果,立即远逸,下头的人别说反击,险些连他们的位置也看不清。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攻击程度还仅止於戏耍,底下才不过寥寥数人,武功又毫不足畏,不趁机耍弄一番,三两下便收拾了,往后不知何时才能有这番乐趣。

    妮儿的脸色阴沉下来。她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在暴躁易怒的少女脾气下,能统率四十大盗,历经大小会战支撑到如今,正足以说明她的才干,最起码,她也不得不承认,凭自己这些人、这些武器,是不可能用寻常方式击下敌人的。

    只是寻常的方法不行……

    “妮儿小姐!我们……”

    身旁的同伴蒋筝,发出痛楚呼声,面上苍白,嘴唇隐隐浮现一层淡紫,另外几名也是一样,完全是中毒的征兆。

    “看来,那些龙火含有剧毒,我们虽然能躲过火焰,但仍是嗅进了它们的毒气……”

    妮儿皱着眉头望向源五郎。他的衣角有数处焦灼,但神态仍是一派悠闲,浑然不见危促。尽管不想承认,但这男人确有几分本事,能在这些喷火畜生威胁下仍神闲气定的,也只有他与自己了。

    而且,除了镇定,这个男人还有力量……

    “喂!油嘴滑舌的东西,下次那三头畜牲俯冲时,你与我一起出手!”

    尽管不甘,但不动用天位力量是无法解决这些喷火畜生的。哥哥限制自己使用天位力量,是为了磨练,不过此刻事关同伴生死,只好破戒了。

    “遵命,您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一切照办。”

    准备妥当,面对三头血红飞龙的俯冲,两人同时运起了天位力量,预备发出一击。

    妮儿这边遇着猛攻,另一边的情形自然差不多……只是,稍有些诡异。

    “那……天上飞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目睹三头红龙飞舞,四十大盗的成员无不目瞪口呆,然而,其中也有完全感受不到危机意识的迟钝家伙。

    “哇!那三只红鸟好大啊?”有雪仰天愣道:“不晓得它们是吃什么东西长得那么大的?”

    这疑问当然一时无法获得解答,而之所以众人感觉不到威胁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空中的三头飞龙一直只是回绕飞舞,并未做出任何攻击。

    这当然不是对方的心慈手软,乘坐在红龙上的三名骑士此刻亦充满着困惑与愤怒,座下的飞龙,似乎对地面上的某样东西感到畏惧,不管怎么催拍,硬是不敢往地上吐火攻击,就连稍微贴近地面都老大不愿,逼得他们只能在高空盘飞,让地下那群家伙看杂耍般大声叫好,真是气煞人也。

    这情形根本是不可能的,当飞龙骑士与座骑结合,莫说是凶恶猛兽,就算是最顶尖的地界高手,他们也有信心击败。龙本身是极通灵的生物,到底是什么理由让它们恐惧若此呢?

    “可恶!这么下去只会成为人家的笑柄……”为首的紫衫人眉头一皱,叱令道:“拟态化,进行攻击!”

    升龙山上的飞龙骑士团,号称天下第一的强力兵种,其威力所在,绝不是只仗着巨龙吐火、扑击而已。驾驭飞龙作战还有更强的招数变化,原以为下头这批乌合之众失去天位高手压阵,只消红龙喷火几次,扑击一番,转眼便可消灭,哪想到一击未发,便给逼得须拿出真本事来作战,怎不叫人气结?

    左右两名骑士依令行动,登时发生了神奇变化。骑士们的下半身融入龙背,红色龙鳞往上蔓延,在骑士躯干上形成一件龙鳞赤甲,双方结合一体,恍若史前恶兽,手执赤色长枪,模样威猛之至。

    骑士们所策骑的飞龙,仅是升龙山中被称作地龙的龙兽,而非受族人膜拜的龙神。这些龙兽虽有智能,且远超过一般飞禽走兽,但到底是与人心有段差距,为了便于驾驭,骑士们可用“拟态化”与龙兽合体,直接以自己的意识来操作这合二为一的强大躯体。

    被选为飞龙骑士团成员的骑士,武功已是族内的好手,再与龙兽的力量结合,威力殊不逊于地界顶峰级数的高手,任敌人再强大,也有信心击破。

    而此刻,当骑士们的意识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龙兽原先所感到的恐惧,再不能阻碍攻击行动,他们急飞下降,预备往地上发动攻击。

    “阿里巴巴四十大盗劫夺赈灾米粮,罪无可赦,天所难容,今日我龙神族以苍天、正义之名行道,在此诛灭你等一干人间败类!”

    为首的紫衫人自重身份,既未进行拟态化,也未参与攻击,只是乘着飞龙停留在高空,冷冷地说出攻击宣告。

    一番抢白,四十大盗无不大怒,但一句“你他妈的放什么狗屁”还没来得及说出,对方已经采取攻击。

    一拍龙背,飞龙张口吐炎,腥臭的高温朱焰暴风般向四方席卷而去。惨呼声随之响起,已然有人闪躲动作过慢,伤在这火焰攻击之下。

    四十大盗的训练着实精良,场面虽在瞬间落入绝对劣势,众人仍不慌乱,急忙拿起兵刃试图进行反攻;然而,他们遇到的情形与妮儿先前相同,两头飞龙倏起骤落,动作快速已极,别说反击,就连看清楚位置也不能。

    成员中的鎝宁,内力极为不俗,当一波龙火袭来,他将内力灌注于盾牌上,试图抵挡一阵,哪知在这高温毒火肆虐下,铜盾像烂泥般融化,若非旁边黑氏三兄弟的长兄将他扑倒滚开,立刻便要丧生在火焰攻击下。

    只不过眨眼间,四十大盗已经折损四、五人,在两头血红飞龙的交错攻击下节节败退,正当情势危急,一道厉喝骤响。

    “哪个家伙敢动本大爷的人!”

    惊闻首领来援,众人皆是士气大振,虽在伤疲,仍忍不住爆出欢呼。只见兰斯洛展开轻功,一下子奔到众人身前,手一抖,风华刀已在掌中,一头红龙对他张口喷出毒焰,兰斯洛心中忐忑,却手起便是一刀,鸿翼刀第二式的“赤壁故垒”。

    刀势回圆成圈,抖荡阵阵涟漪,由一个大圆荡震出千百小圆,与龙焰一接触,小圆气劲不住削减龙焰威力,待得龙焰烧到护着众人的大圆气劲,其势已疲,轻而易举地被震散。

    巨龙吐焰,既强且猛,从未失手,此刻被兰斯洛一刀消诸于无形,两名飞龙骑士都微感错愕,而当他们用心控制火焰威力,集中喷射,却仍被那山岳般的雄浑刀劲化散,两人的信心登时动摇。

    当日王五传授鸿翼刀时,曾说过这是套简简单单,没什么累赘变化的刀法,但那是以其绝世刀道运刀的结果,兰斯洛修为未至那反璞归真的化境,近月来潜心思索天位奥秘,于鸿翼刀亦有更多领悟,将那蕴藏于刀招中的奥妙变化一一开发出来,今日一试,果然建立奇功。

    两名飞龙骑士数次催动火焰攻敌,却总溃散于“赤壁故垒”一式的绵密气网下,实在想不通,这简简单单的一招,为何能连续挡住高温龙火,支撑不失。

    有首领做掩护,四十大盗得以专心打防御战。他们在气网庇护下,试着朝红龙射出弓箭,但面对如此长距,弓箭才射至一半便已无力下坠,至于众人平素所爱用的短弩,射程则更是不济。

    而当众人退到一处山崖下,几个人悄悄地进入山洞,推出了三台木车,那是源五郎早先设计,将火药铁弹用弹力投掷出的炮弩,现在铁弹尚未制成,众人无奈只得先以铁矛代替,他们连发两记,铁矛破空而去,正中两头红龙左侧。

    “好啊!打中了……”

    战至此时,终于奏功,众人齐声欢呼,但声音不久便低落下来,铁矛与鳞甲相撞,迸出点点星火,却终究无法突破坚硬的龙鳞而力尽坠下。

    两名飞龙骑士俱是一惊,没想到这批人还有如此装备。尽管这推测有些可笑,但难道这就是先前飞龙畏惧的东西?

    飞龙虽是甲坚皮厚,寻常刀剑难伤,但如果被铁矛打中腋下、颈部等脆弱部位,那便大势去矣!这批盗贼武功不算特出,团结起来却也棘手,那个使刀男子用的不知是什么功夫,两头飞龙吐焰,威力不下于两名地界顶峰高手施展东方家火劲,他来来去去只是一招,竟将前后几十波龙焰全数挡下!

    在后头目睹这幕的紫衫人,微感恼怒之余,亦是赞叹于兰斯洛的刀法之奇。创这刀招的必是天位奇人,其中原理竟与师门绝学“抵天三剑”有些类似。用着虽只是地界的功力,周围天地元气却随着刀招舞动,而隐约呼应,回荡出千百小圆气劲,令出招者用最小的功力却能够维持这看似巨大耗损的华丽刀招。

    感觉起来,这刀法许多精微之处尚未能发挥出来,这当是和使用者仅有地界功力有关,但是,这刀法究竟出自何门何派?为何以自己的见识,竟是从来未曾听闻……

    再拖片刻,四十大盗的弓箭、铁矛均已用尽,却仍无法损及对方分毫,两名飞龙骑士见对方弹尽援绝,也发现兰斯洛此招并无伤人威力,索性驾驭飞龙*近,令火焰更具威势。

    兰斯洛亦发觉不妙,弟兄们渐渐出现了口吐白沫、嘴唇变色的中毒征兆,自己亦感呼吸维艰,四十大盗中除自己之外,并无其他能与之相抗的高手,妮儿与源五郎外出不归,显然也遇上了麻烦,若不尽快把这两头不知从哪来的碍眼蜥蜴了结,恐怕就要重演伊格布尔的惨剧……

    不过,这两个笨家伙终于也中了自己的计,慢慢的飞近过来了。

    两头红龙飞分左右,自两个方向分别吐出高温火焰,试图在这近距离之下,一举催破兰斯洛的防御气网。

    “不对!”

    在后方旁观,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令紫衫人催策座骑,往这儿飞来。

    “混蛋蜥蜴,滚回你老家吧!”

    兰斯洛抖手一振,风华刀划出数个正反弧形,随着他身形急转,每一下旋身便多了一道回力于刀上,正是专门借力打力的鸿翼第六式“多情应笑我”。

    龙火虽是无形,终究是有质之物,在这一代天刀妙手偶得的奇招之下,给兰斯洛一回一带,不可思议地倒卷而归,熊熊龙火,刹时吞卷向两头血红巨龙。

    人龙一体的组合在这时发挥了作用,两名飞龙骑士一面急速爬升,躲开火焰;一面鼓劲出招,以龙族武学的“升龙气旋”,将反噬而来的烈火打散卸去。

    可是,除了熊熊龙火,也还有别的威胁紧跟而来,等待已久的兰斯洛终于逮着了反攻机会。

    趁着红龙尚未飞高,兰斯洛腾身而起,躲避过一记尾扫、两下爪扑,构着一头红龙躯体,脚尖连续踏在它身上,借力飞身而起,跃至半空,对着那名正自手忙脚乱的龙甲骑士,一刀疾劈。

    “王八蛋!死你的吧!”

    那飞龙骑士绝对不弱,猛刀迎面,还能举枪反击,可是兰斯洛此时已是地界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风华宝刀更是锋锐无匹,一声脆响,招破、兵刃断,跟着便要杀生夺魄!

    “休伤我族弟兄!”

    一声叱喝,劲风激起,阻住兰斯洛攻势,令他动作为之一顿,紧接着便是一截枪尖闪电般直射脑后!

    身在半空,周围的一切彷佛全部停顿,兰斯洛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奇异而庞大的力量压制,难以动弹,这感觉在一年前也曾感受过,那是义兄东方玄龙出手,以天位修为将自己硬生生定在半空的效果。

    来人是天位高手?

    兰斯洛大骇,幸而自己武功在这一年间大有长进,又事先有过多次经验,晓得应对之法,长吸一口气,宝刀以一个玄妙角度,硬是不着力地突破封锁,回旋至背后,与那将破脑的长枪对上一招。

    一声爆响,火星四溅,兰斯洛身上压制尽破,胸口真气一浊,伸手接回宝刀,整个人便往下坠。

    落地还来不及站稳,枪尖化作千百流星,凌空下击,杀得兰斯洛连滚带爬,拼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撑下,蓄起全力,一刀劈在枪杆上,纵然对方内力强己诸多,神兵到底是占了便宜。

    哪知,这把朱枪亦非凡铁所铸,被风华刀砍上枪杆,只是出现一道小细纹,并未断裂,一股反震大力却震得兰斯洛手腕都麻了。

    忙乱一瞥,但见一名紫衫人傲立六尺空中,着男装打扮,衣袂迎风飘荡,眉目俊美得彷佛神仙中人,却含着一股冷肃杀气。

    “我叫紫钰。”紫衫人道:“希望你好好记住,这就是今日杀你之人的姓名。”

第一百章:百人斩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日艾尔铁诺北部

    在此之前,兰斯洛与此人远距离对望,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此时一与这人近距离相对,第一个念头,就是惊讶于对方的绝俗俊美,毫不逊于源五郎,若是身为女儿身,必是风华那般的绝色佳人,今年真是奇怪,怎么所有的美人儿不是变成鬼,就是当了人妖!

    跟着,在彼此双目对望间,一股莫名的震撼,从天灵直震向整个脑袋。

    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人?

    如果没有,为何这股胸痛的感觉这般熟悉?

    兰斯洛只觉整个胸口非常难受,充塞胸臆的情感,像是愤怒、怨恨、不甘,又像是满怀柔情,夹杂在那之中的,更像是……一股很深沉的伤心!像自己在暹罗城中,目睹风华墙上绝笔留字那时的大恸!

    对方的眼神出现迷惘,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双方一时忘了动手,无语对望,数不清的画面刹那闪过脑际,想要详细抓住却又模糊不清。

    时间只是一瞬,却像过了天长地久,直至身旁人声大响,双方才回过神来。

    没了兰斯洛的屏障,两名飞龙骑士在稳定身形后,立即驭龙下扑,喷出熊熊龙火。这一次可没有刀气屏障,闪避不及的人给那能融化铜铁的高温血焰一卷,瞬间便化作灰飞。

    听见惨叫,回头正瞥见这惊人一幕,兰斯洛心中大恸,刀势失守,地界对天位,根本没有半点胜算,更岂容半点分神?给紫钰的朱枪劲风扫过,胸口割裂出老长的血口,险些就此丧命。

    无视兰斯洛的焦急,两名飞龙骑士持续发动猛攻,急欲了结这早该完成的任务。

    然而,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纵横于艾尔铁诺,在苦战中建立地位的四十大盗,绝不是一群徒然托于首领庇护的无用懦夫,更不是如同他们所预期的好啃的软骨头。

    因为知道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敌人,自己实力不足,当兰斯洛挺身相护,众人很自然地匿于其后,研究破敌方案;但是当首领遇上了危机,就是自己该出力的时刻了。

    “保护老大!”

    之前且战且退的四十大盗,一反早先的柔性战术,采取了近乎无谋却绝对激烈的反击。成员中的夏耀权冒险自雪特人的火药房运来火药,配合著投掷机,朝红龙作投掷攻击。

    这不是什么聪明主意,因为红龙的火焰一喷,火药在半空便已爆炸,而当火焰席卷过投掷车,发生的爆炸反而立即造成多人死伤。可是众人没有选择,因为在没有别的攻击方法能奏效,这就是大家唯一能作的了。

    在这股惊人的气势下,两名飞龙骑士也感到棘手,炸药虽然无法伤及人龙一体的他们,但给一捆炸药砸爆在身上,也不禁一晕。双方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一时间僵持住,然而,尽管众人很努力,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却也没法突破过来帮助兰斯洛。

    “你们四十大盗坏事作尽,彼此间倒还颇有义气,诛灭你们之后,我自不会让你们暴尸荒野。”紫钰的眼神回复冰冷,环视过整个战况后,冷冷说道。

    “你放什么狗屁!”兰斯洛勃然大怒,看见弟兄们出现死伤,心中更是悲痛不已,连续几记拼命的进手招数,希望迫开眼前这人,赶去救援。

    无奈双方功力委实相差太多,对方甚至不需使用实招,仅把长枪随意舞动,涌来的大力便几乎要他吐血跪地,再怎么精妙的攻招,没了足够的力量推动,全然发挥不了作用。

    眼见弟兄死伤渐多,兰斯洛心急如焚,更是奇怪妮儿与源五郎不知遇到什么危险?若他二人在此,那定可敌住这人。

    对方似乎也看透了他这层心思,冷冷道:“别妄想有援军,我专程留下一批人对付他们,现在大概也已经授首就地了。你刀法极佳,若是随你身亡而失传,倒是憾事一件,还有什么变化,趁你倒地之前尽量使吧!”

    兰斯洛这才明白,对方之所以不下杀手,是为了窥看自己鸿翼刀的秘密,他们现在占尽上风,这人确实有此余力,若非如此,地界对天位,对方全力一枪,自己又怎生接得了?

    (我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人?那除非我也有天位力量!可是,到底什么是天位的奥秘?)

    这个问题,兰斯洛已想过无数回,最后都是头晕脑涨,得不到答案。源五郎说这是必然现象,慢慢来,以自己的资质,必有一日会想通的;但现在情况危急,自己恐怕等不到那一日啊!

    自己是有进入天位的潜力的。源五郎这么说、阿草这么说、自己也一直这么相信着,现在正是最需要天位力量的时刻,假使现在不进入,又要什么时候才进入呢?

    “同是地界,那时已是顶峰,如今再强一倍,为何还是地界?”这是源五郎丢下来的疑问,进入天位的奥秘就在其中,可是……那最关键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紫衫人见兰斯洛刀法大乱,脸色发白,出个三刀,更回手用刀柄击打自己脑袋,用力奇重,血流满面,以为他久斗不胜,发起疯来,当下提枪预备随时一枪了结此人。

    这厮刀法精奇,一身内力也浑厚到不可思议,地界之中委实无人能制,自己今日若不将他诛杀,他日定是全大陆的祸害!

    脑内急转,千思万念纷至沓来,激烈的思考让脑子疼得像是要炸裂开来,过去曾想过的诸多念头一个个掠过脑海,却没一个管用。

    对手存心窥看刀法,未下杀手,兰斯洛身上的伤口多半是自己弄出来的,刀柄敲打在额头上,鲜血飞溅,他却恍若未觉。自己的弟兄正血流遍地,相救不得,这么一点痛苦又岂能弥补他们于万一!

    血沿着脸庞流下,失血同时,脑里也昏乱起来,更无法有系统的思考,这时,一个回归原点而延伸出的疑问,排去了所有答案,占住兰斯洛整个意识。

    地界顶峰的本身是什么意思?

    既然可以不住突破,毫无上限,那为什么叫做顶峰?

    还是说,所谓的地界顶峰,不是一种功力的限制,而是一项最低标准的界线!以地界晋升天位的最低功力标准!

    只要拥有那级数的功力,做出突破,就可晋升为天位,而不是指地界的修为上限,否则为何有人穷究千年之功仍停留在地界;当年却有人以十余岁低龄,便能以天位力量纵横无敌?

    当想通了这点,尽管脑袋依然模糊不清,思路却整个明析起来。

    人们都知道,突破地界顶峰,便是天位。可是,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突破法?肯定不是勤修苦练,否则绝不会有像自己两名义弟那样的例子。

    自己身边出了不少天位高手,他们都说过些什么呢?

    妮儿说:“不要想太多啦!就闭上眼睛,你觉得想要用,就可以用得出来。”

    花老二说:“别用脑子想,你们这些白痴的意识,又怎能理解天位力量的奥妙呢?”

    东方玄龙说:“天地造化是很奇妙的,有时候,当你把那些他妈的规条全部扔掉,就会发现事情其实简单得好笑。”

    王五大兄说:“放下一切的武学知识,跟随自然的风、水、气息,自然会带你找到天地大力的根源。”

    鸿翼刀法的八式,每一式都是天地造化所凝。为什么这些天位高手每一个都提到自然?每一个都强调别想太多?

    是不是因为和这整个浩瀚天地相比,个人再怎么苦练,也不过是渺小一粟?唯有忘却自身,与自然造化融为一体,才能引用天地之力于己用,发出沛然至威!

    所以,才别用脑子多想,因为太多的猜测、臆度,只会让人心浮躁,离自然天心越来越远,无法领悟自然造化的轨迹。

    兰斯洛忽地一笑,静静站着,连手中神兵都抛得老远,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多想。

    他只用心去感觉。

    感觉风、感觉云、感觉日光……就像在很小的时候,那臭老头每日清晨抱自己到山巅上,教自己作的一样。

    在一片至静中,他忽然有种感觉、有股野性的冲动,由身体传达给脑部,诉说着该如何去行动,该怎么样把那股不属于人体的力量,藉由人体发挥出来。

    天心流转,融归自然,浑然大忘,造化万象!

    兰斯洛大笑,笑中闪过泪水,更伴着刀风与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天地大力。

    他已有领悟!

    一切就只是这样去他妈可笑的简单!

    与源五郎并肩而立,妮儿俏脸含煞,一凝神,天位力量已经凝聚体内,随时可以轰出。

    忽然,一股酥软感迅速麻痹四肢,全身瘫软得像是没有半块骨头,连动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闷哼一声,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倒地声响起,侧目望向滚倒在身边的源五郎,只见他也是一副骇然欲绝的表情。

    几名同伴的惨嚎声在耳畔交错响起,最后是一下长长的吸气声,跟着就是一阵焚骨般的灼热,两头巨龙朝自己这处一齐吐出了朱红火焰。

    充斥于宇宙造化间的浑沌能源,称作天地元气,以此能源演化,而衍生出风、雨、雷、电、冰雪、日光……等自然现象。融会于生物体内,应用而出,当具天地造化之大功,是谓“天位”。

    凭着最原始的直觉,感受到天地运转的轨迹,刹那间,天心流转,忘却自身存在,以最纯粹的本源,牵引沛然天地元气入体,融合自身地界内力,天位力量由是而生。

    朗声一笑,兰斯洛左手画了个小弧形,一股充沛气流回荡而出,直冲数尺外被他弃诸于地的风华刀,将之倒卷而归。

    兰斯洛空手大步奔出,冲至中途,风华刀已奇迹般出现在手中,整个动作浑然天成,气势惊人流畅,下一刻,他已飞身半空,一刀向那紫钰劈下。

    顿悟、大笑、奔出、执刀、劈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紫钰明明看到这男人发癫似的以刀柄击头,踉跄后退,方自冷笑,哪知他下一刻忽然像天神般出现在半空,刀势如充沛天河,倒泄轰下。

    假如兰斯洛一开始便展现这样的实力,自己有所防备,当然不致为他所趁,但是一名始终只有地界级数的敌人,忽然在战阵上顿悟天位奥秘,瞬间爆发天位力量击来,这样的变化鬼神难料,自己待要卸躲,已然不及。

    这一刀,竟是以天位力量催动,而更骇人的是,在那强横刀气中竟还有一股莫名异劲,开始腐蚀、毁灭接触到的一切!

    “金蛊化龙邪功!你是毒皇门人!”

    错认兰斯洛的武功来历,紫钰惊呼一声,百忙中朱枪千幻,组出层层枪影,护在身前,稍阻敌势,自己亦同时运起独门身法,迅速后退。并非自己功力不及,只是此时先机已失,对方的气势又强得可怕,若是硬拼,说不定一刀间就落败受伤。

    刀枪相击,爆出灿目火花,在双方功力相若的情形下,风华刀的锋锐便占了绝大上风,脆响声中,朱枪前锋被水平削断,刀刃势如破竹劈下,速度较诸紫钰后退之速犹胜一筹。

    紫钰临危不乱,朱枪再舞,一式焚城枪法的险恶家数斜挑敌人右胸,但却也知道,朱枪折锋后尺寸缩短,未必能一招毙敌,而对方若拼着两败俱伤,这一刀直劈下来,甫以金蛊化龙邪功的腐蚀异劲,确有资格拖自己共赴黄泉。

    一瞬间,紫钰的雪瞳中终于出现了惧意。

    这一幕看在兰斯洛眼中,他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正要不顾后果地挥刀直下,以泄开战至今心中的悲愤与狂怒,忽然一股怪异感觉由小腹升起,迅速麻痹全身,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刀势溃然大乱。

    完美无瑕的一刀出现重大破绽,也便因此,紫钰的一枪才得以后发先至,饶是这样,那股腐蚀一切的天魔劲,到底是发了出来……

    先是脑后一轻,束发荆环断裂,一头长发飘扬在风中;面部也觉得一轻,遮掩丽容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了一张轮廓相似,却美得更为细致的女儿家俏脸,最后,胸口也蓦地一凉。

    兰斯洛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死盯着前方美景。先是那紫衫小子忽然秀发飘扬,跟着变出一张大姑娘的秀美娇颜,然后在部份胸口衣衫碎裂纷飞中,一对雪白丰满的俏挺胸脯清楚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你!你……”

    还来不及嚷出声,兰斯洛感到右胸剧痛,已被折锋朱枪贯穿而过。人家大姑娘眼中闪过羞愤欲死的怒色,也不顾春光外泄,猛地贴近过来,连续三记重掌,全击在兰斯洛胸口。

    “哇!”

    惨嚎声中,兰斯洛一口鲜血激喷上天,整个身体像件垃圾般重重坠地,将地面砸了个大坑。

    尘土飞扬,眼前一片朦胧,勉强想撑起身再战,却惊觉周围已是一片寂然。为何没有打斗声?正在激战中的弟兄们呢?他们怎么了?该不会……

    目光水平游移,曾经与自己同甘共苦、闯荡出四十大盗名号的弟兄们,此刻凄惨地尸横遍野。

    鎝宁,那是打创立四十大盗就跟在身边的老弟兄,现在被龙火烧成焦尸,散发着臭味。

    微。夏克,在四十大盗第三次招募成员时加入,一直以来给了自己许多好意见,刚刚被巨龙一脚践踏过去,已然气绝。

    夏耀权,从伊格布尔之役后入团,精明练达,平时总喜欢和雪特人斗嘴,这时只剩下被飞龙嘶咬过的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地晃荡着。

    其余的还有许多人,刀疤雄、疯狂小李、老唐、梦仔、杰利……七零八落地横尸在周遭,血流遍地。

    从没有任何一刻兰斯洛感到自己败得如此之惨,他甚至没办法救护任何一人,就让这些共同奋斗的好弟兄死在自己面前,若非情势仍然紧绷,说不定就会当场痛哭出来。

    可恨!若不是刚才手脚忽然没了气力,现在定然不会落得这般惨败,至少也能宰了那贱人,令死难弟兄感到安慰!

    再移目,那紫衫贱人已经披了件袍子,飘然降身到自己跟前,脸上犹挂两分艳红,显然仍为着适才的意外而羞愤。

    两名飞龙骑士离得老远,不敢*近过来,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兰斯洛勉力抽出穿胸长枪,一手抚胸,血流如注,大口喘着气。

    那贱人刚刚说自己叫什么来着……紫钰?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从此刻起,这两个字会用仇恨之血深深刻在自己心头。

    “你最好祈祷真能杀了我,若我不死,今天这笔债我定会十倍讨回。”兰斯洛铁青着脸,一字一字地缓慢说着,不全是为了激动,自身伤重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他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有大口鲜血随之溢出。

    饶是这样,那股怨毒的目光仍是令承受他眼光的人,像是被一尾毒蛇盯住一般不安。

    (这个男人的确不简单。)

    紫钰这样想着,以重伤垂死之身,还能发出这么凛冽的杀气,紧握兵器不放,这样的猛兽,绝对值得自己注意,为了免除后患,今日便该将他一掌杀掉。

    只是,心里好像有某个声音在反对自己继续伤害这个男人!自己似乎根本不该与他一战啊!

    想不出是什么理由。是为了武者的尊严吗?不愿意在此时杀一个因中毒而无法发挥实力的武者,今日一战,胜者本该是他……不行,绝不能心软,只要留得这人一命,他日必成龙神族的长远恶梦。

    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感,她已做出决定了。

    “你说得很对,现在……我再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紫钰举手一掌,击往兰斯洛脑门上。

    百花酥筋散效应如神,天位力量一提运,至少有一两刻钟手足酸软,这点昨夜自己已测试过,绝对不假。因此,在与妮儿共同运使天位力量时,源五郎暗自扣下几分元气,待百花酥筋散效果发作时,还有力气英雄救美。

    妮儿面露讶色,显然药效已发,整个身子亦瘫软下来。这时,飞龙吐火,熊熊朱焰席卷而来。

    “小心!”

    源五郎拼着残余功力,以九曜极速向旁一扑,照预算,应该可以顺利将人扑倒,滚到安全范围……哪想到,一扑过去,本该软弱无力的佳人,竟厌恶地往旁一侧,还顺势补上一脚。

    毒皇混蛋!那百花酥筋散的药效一定有问题!再不然就是某人体质特异,不然,为何自己手酸足软,她还能踢出这么重的一脚……

    九曜极速加上重腿,结果就是失速。素来维持高雅举止的源五郎像皮球般狼狈地远滚出去,虽然一路上给碎石磨得甚是疼痛,却也滚出了龙火肆虐范围。

    少女藉着这一踹,自己亦倒滚出去,躲避开了龙焰,只倒楣了武功远及不上两人的同伴,惨被龙火吞卷而过,化为焦炭。

    三名飞龙骑士一击得手,和另外一边的同伴相比,这任务简直容易得让人想打瞌睡,正要继续追杀漏网的两人,忽然那马尾巴女孩的动作,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那女孩想作什么?”

    “好像是想捡石头攻击我们……”

    “石头?哈哈哈,好天真的孩子,真是可笑的念头!”

    但接下来的事却不太好笑,特别是当少女将一块及得上红龙半个身子大小的巨岩拦腰抱起,以她那不可思议的天赋怪力将之掷向半空时,三名飞龙骑士就没有半个人笑得出来。

    彷佛人类初见飞龙时候的震惊,他们也不禁有种见到史前怪兽的错愕,撇开那俏丽外型不谈,这名暴跳如雷的少女根本就是头人形暴龙。红龙虽强,刀枪羽箭不伤,对魔法的抗击力也极为优秀,但给这规模的巨岩一砸,却也是禁受不起。

    三人连忙驾驭飞龙闪避,为着自己被这种毫不合常理的攻击所困感到耻辱,却莫可奈何。然而,当少女数掷之后,累得气喘吁吁,而三名骑士完成人龙一体的拟态化,战局于焉回归正轨。

    (没法再打下去了!这些家伙怎会突然冒出来?啊!哥哥!)

    见着同伴惨亡,心中极是难过,但念及兄长,瞥见山的那头隐有烽烟,少女心急如焚,几下跳跃,奔至唯一的生还同伴身边,一手拎起他就跑。

    仍未从少女敏捷行动的疑惑中恢复,源五郎吃惊地发现,少女那一身怪力并非是倚仗天位力量的结果,而是真正的天赋神力,便因如此,在百花酥筋散的麻痹效果下,她几眨眼内便恢复过来,行动无碍,虽然没法与敌人正面对抗,但手提一个几十斤的重物仍跑跳如飞,总在各种攻击及身前敏捷地避过。

    计画变更,既然不能救美,被美人所救也不失为一种亲近法。

    “妮儿小姐,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也不想,但是一时间找不到盾牌!”

    “呃!盾牌……”

    话声未了,飞龙再次吐焰,妮儿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但迫来的些许火劲仍或多或少地阻碍着她的动作,这时,她想也不想便将手中之人往那迎去。

    “哎呀!好烫~~~~~~~~”

    一年前在暹罗,自己也是这样拎着雪特人闯机关塔,现在这难道叫做报应吗?唉!被烧得那么痛,就算不流泪,起码也该说声谢谢吧!早知道就不用那种笨方法,直接用残余功力破空推人,就算失败,起码现在还有体力抗敌耍帅,不必像垃圾一般给人提来提去,还给当乳猪一样烤……

    三名飞龙骑士对于少女那连猿猴都会为之惊骇的敏捷度亦感头痛,不过,虽然他们一时还拿敌人没办法,至少也成功地阻断了她的去向,让这女孩没法赶赴山的那头,去干扰那边的战局。

    (哥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妮儿目光望向山的那一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却偏偏苦无方法。而且身边的弟兄死伤殆尽,只剩下手上这个没什么用的人型垃圾。

    看着长期悲欢与共的伙伴们尸横就地,少女心中的悲伤绝不亚于山前的兄长,只不过,对兄长安危的忧虑使她暂时压下一切纷乱心情,全力找着突围之路。

    天上那三头大怪兽行动灵活,飘忽不定,偏生攻击起来又比任何重装武器更具威力,单只是在上空朝下喷火、扑击,就叫人穷于应付,自己与石、花两家正规军大小数百战,可从没碰过这么棘手的东西。

    如果有天位力量在身,要飞天击破这些麻烦东西当然不难,可惜现在则全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可以用的方法似乎只有那一个了……

    源五郎一直在留心山的那头,杀气与兵气的碰撞几乎停了,显示战斗亦已到了尾声,该设法突围过去,省得连兰斯洛都落败身死,自己就真的万死莫赎了。

    空中的龙骑队不好应付,但自己预先留有余力,只要诱敌*近,拼着三记星野天河剑当可以把他们解决。

    不过,这主意才一想,妮儿却掉头就跑,那三名飞龙骑士正全力防她突围,压根就没想到她会忽然往反方向跑,措手不及下,直被她跑出半里,这才因为少女的停步而追上。

    源五郎被随手扔在地下,口中呻吟,心里却是大奇。妮儿此刻不管作什么,目的都一定是赶去援助兰斯洛,可是,比速度,只凭天然体力的她再快也快不过飞龙;比力量,她根本打不到那么高的飞行物;要用诡计,那不太符合这丫头的直线条脑筋。既然这样,她停下来目的就只有一个,要用某种快而直接的方法,一举干掉这三头飞龙。

    “对不起啊!大家,我应该帮你们好好殓葬的,但是哥哥现在很危险,我得要立刻赶过去,所以……”

    少女往同伴横尸的方向看了看,喃喃说了几句话,似乎在道歉着,情况危急,无法保留同伴们的遗体。会这么说,那代表她将要使用的必是波及范围极广的大型攻击战术。

    那会是什么技巧?龙族的族民与飞龙配合,便是傲视大陆的梦幻兵种,九州大战时期,连魔族也畏惧三分,要以地界级数应付,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妮儿双眸微闭,两手快速地结着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假如她是个魔法师,现在自然是在唱诵咒文,但源五郎知道,少女并不懂得魔导之术的相关知识,所以不该是在念咒行法。

    然而,当他以唇语读出了少女所念诵的东西,一张脸几乎惊得白了。

    (老天!这是……白家的双重禁咒曲!)

    七大宗门之一的白字世家,位于雷因斯境内,历代高手除了钻研太古魔道奥秘,也自各类魔法中获益良多。特别是雷因斯这样的千年古国,对关于天位资料保存得相当完善,虽然重要关键七零八落,但昔日天位强者的种种数据却钜细靡遗地记录了下来,成了白家的高度机密。

    近两千年的岁月中,凭着这些资料之助,白家确是先后出过几位天位高手,只是因为许多理由始终不为人知,就连同为白家的族人也不知。于此之外,则有更多出类拔萃的人才,对于所谓的天位进行理论式的研究、整理,与模拟实验。

    由于资料不全,加上千百年来以讹传讹,众人对天位力量的推敲离事实越来越远,这些实验的结果多数都成了垃圾,但也有极少数中的少数,反而开启了另一个武学新天地。好比白家六艺的武中无相,能够以人心完美模拟出天心意识,尽管被白家历代高手公认是“不可能练成的垃圾神技”,但在第八代当家主白世情手里,却将之简化延伸成“无相诀”,造福无数白家子孙,为白字世家的地位打下稳固基石。

    在这样的反覆实验中,诞生了白家六艺的绝学,只是因为其中有半数属于“练成足以傲视天下,但能练成的机率比直接修练至天位还低”的梦幻武学,在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情下,白家六艺固然名震半边天,但其全貌外人则并不清楚。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白家六艺中有一章“双重禁咒曲”。

    这套绝技的始创人本身并非武道高手,但在魔法与太古魔道上却极具心得,他研究天位奥秘时,由威力一项来着手;心想,资料中天位高手的一击,威力能席卷数里,那只要能作到这种威力,是不是就可进入天位了呢?

    这个想法,当然与天位奥秘的真相相距甚远,只是单纯着眼于制造出强大的破坏力,那位先人参考武炼引神入体、倍增功力的秘法,融入黑魔法的技术,于是创出了双重禁咒曲的绝技。

    顾名思义,这套绝学的理论基础,是先像施放黑魔法中的攻击咒文一般吟唱咒语,借助神明之力加强己身,再归并本身内力,一同击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这套绝学简明扼要,照说不难上手,但因为其中有几大难关,解决技术需得同时兼并武学、魔法两大范畴,白家子孙中兼学二者之人固然不乏其数,却多半只是修习最简单的回复咒文,未有皆通而大成者,而真正修成天位的高手,自对此模拟技术不屑一顾,是以年复一年,这套双重禁咒曲未有人实际练成过,就在白家宝库的角落中,乏人问津地流传下来,直至如今……

    源五郎并不知道妮儿是怎样学得此技,又是如何破解了其中实行上的难关。据己所知,双重禁咒曲的咒力来源多是向黑魔法中的魔神借力,制造出强大破坏力,就不知道她会向哪一尊神明祈求?

    比大海更深沉的忧伤,比天空更青蓝的悠远……

    听见这两句代表神明正体的开端语,源五郎险些像金鱼一样凸瞪着眼。

    竟是风之大陆的最大暗神,以无上黑暗之力统驭万千魔神的深蓝魔王!

    就算是修练数百年的优秀魔法师,也未必能与深蓝魔王缔结契约,进而借用其力,这丫头是怎么修练成功的?

    呃……那理由其实自己也大概猜得到。雷因斯的那位女王陛下真是个足以媲美深蓝魔王的恐怖人物啊!

    不过,这个乱七八糟的荒唐绝技,的确是自己所知道极少数几个纯以地界推动,却能造出近乎天位破坏力的招数;那也就是说……英雄救美没机会了,先找地方避难吧!

    大海般的淡蓝光辉,在少女周身镀上一层氤氲光环,绑在脑后的马尾无风自飘,神异的气氛笼罩四周。

    三名飞龙骑士瞧出情形不对,呼哨一声,同时策龙盘旋下击。

    大概猜到后果的源五郎则立即躲进妮儿身边的咒语自护范围,找好掩护。

    自九幽地渊之底复现,我以自身鲜血为誓,传承彼幽暗之力,赐予所能触及的一切,彼之判决!

    在最后那句“彼之判决”出口后,耀眼的光芒,犹如成千上万的蓝宝石齐放光彩,瞬间将三道骑影卷入,似缓实快的往外扩张,夹带强大能源的冲击波摧毁着所经过的一切,将方圆半里的大范围全数吞噬在内……

    继承神龙血脉,紫钰也有着相当卓越的第六感。此刻,这份第六感正不停地发出警告,如果对这男人下手,日后必然为此而后悔莫及。

    然而,和一向依从直觉行事的兰斯洛不同,紫钰宁愿相信自己的理智。很明显的,在双方血仇已经结下的此刻,这男人若是留下,定是重大威胁,甚至会危及族人,只要念及这一点,理智便压下了胸中的不安,毫不留情地击下。

    将要击中,掌风甚至已经让兰斯洛额头渗出血丝,忽然间兰斯洛身形一矮……不!不是闪躲,而是他整个身体忽然陷进地底,像坠入流沙般没入地下。

    (地底有人在动手脚!)

    紫钰大怒,重掌再发,这一记附上了天位力量击在地上,可以把数丈内的地面翻转过来,敌人纵使再会藏匿,也难逃杀生之厄。

    掌力未吐,右侧忽地响起细微劲风。有人偷袭,而且掌力修为已经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紫钰无奈撤招,反手就与来人对上一掌。

    双方互碰,紫钰动也不动,轻而易举地将来人震溃而退。

    “你们是什么人?”

    出手的是三个人,相似的眉宇,显然是兄弟之亲,身上穿着的服色正是四十大盗中人。三兄弟联手接下紫钰一掌,现在三人的右臂都破裂溢血。

    “带老大快走!”

    三兄弟中为首那人忽地大喝:“请大哥珍重,日后卷土重来,必为弟兄们雪今日之恨!”

    在这声大喝中,地上有某处明显一震,跟着便快速向外移动。紫钰想要追赶,但被这三人不顾死活地奋身挡住,一时抢不过去。

    紫钰皱着眉头,这三人的武功虽不足道,但比起其余的四十大盗那可高得太多,又有一套奇怪的合击方式,若是早先全力出手,自己一方猝不及防,定然要付出极大代价,他们苦忍至今才露相,却是为何?

    “让开!我只要头头的脑袋!”

    两相权衡,取其重者。兰斯洛为人救走,再不设法追踪,恐怕就会让这个危险至极的男人死里逃生……

    对方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排成一行,以左手抵着前人之背,摆出合击阵势。紫钰目光收缩,从这三兄弟身上感觉到一丝奇特的气息。

    “死士?指挥你们的人是谁?还有人在背后控制这四十大盗?”

    这是归纳出来的结论,当然,对方并没有承认。三人满面悲壮之色,蓦地一声大喝,站在最后头的那人爆成血粉,将全身真气狂升灌入前二人体内,跟着站在中间那人亦同一命运,将三人的真气集中于一人之内,激增至极限。

    站在最前头的长兄,因为真气急速膨胀,浑身毛孔都渗出血珠,整个人化做一道血箭,向紫钰激射而至。

    (好邪门、好霸道的倍增功力法!)

    紫钰眉头一扬,朱枪灌劲笔直击出,两股劲道一触,血箭炸成粉碎,红珠漫天,紫钰亦闷哼一声,手臂微酸。

    这三人压缩、激增功力的法门甚是独到奇特,江湖中前所未见,自己一时失察着了道,手臂气血微乱,而给这一阻,要追踪兰斯洛就已晚了一步。

    (可是还是得追,不能让那个男人……)

    正想寻觅,两名部属忽地大声惊叫起来,飞龙们亦响起不安的低吼。

    耀眼的蓝光,夹带着沛然无匹的冲击波吞噬一切,往这边席卷而来。

    (莫非是天意!要我今日杀他不得!可恨!)

    紫钰愤然一跺脚,飞身而起,挡在众人身前,天位力量灌于朱枪,漫天枪影幻化中,朝那蓝光迎上!

    巨响声中,爆作漫天尘埃。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日枯耳山上

    四十大盗全军覆没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大陆上各个情报网间传递。

    尽管此事将造成的影响尚未浮现台面,大陆各方势力也仅是以“通缉榜上排行第一的盗贼团被神奇歼灭”的心态来看待,不过在各势力的最高层却都以不寻常的高度重视,在搜集此事的相关资料。

    不久,“陆游的关门弟子、本代龙骑士敖紫钰,率领飞龙骑士团重现人间,轻易歼灭四十大盗”的消息,由青楼的情报网散出去,立刻造成大陆上沸声腾腾。

    月贤者陆游的小弟子!

    本代的龙骑士,龙神族一族之长!

    身兼昔日二圣、三贤者的绝世神通于一身,在天位新秀逐渐崭露头角的眼下,此人必是其中的佼佼者。

    沉寂两千年之久的龙神族再度踏足人世,轻易剿灭了令石、花两家困扰许久的四十大盗,展现其强横实力。以这份强势,会对当今大陆的势力版图造成多大冲击?这点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

    一时间,各大势力无不绞尽脑汁,希望多获得这个名叫“紫钰”的神秘人物更多一些的资料。

    相形之下,四十大盗的败亡,是否有残党?残党的下落?就是这片热潮中被人忽视的地方。横竖已经被消灭,过去的显赫功绩再也没人会去注意,这就是江湖定理。

    然而,在一般人没注意、不晓得的管道内,搜寻四十大盗残党的工作,正如火如荼地展开,搜寻工作分别来自数个源头,其中之一,自然是花家大总管花天桐的命令。

    当日紫钰歼灭四十大盗,临去前只要人向花家放话,四十大盗已灭,可以来这边收拾善后。枯耳山上,树拔土翻,满目疮痍,足以想见那一战的惨烈,更惨的是焦尸、碎肉遍地,莫说是收拾善后,就算要统计死亡人数,那也是极为不易。

    不过,当手下的仵作们辛苦地整理出检验报告,花天桐心中登时冷笑。那个什么叫做紫钰的家伙,必也是想利用击溃四十大盗一事增抬身价,所以就算有漏网之鱼,定也会秘而不宣。而在验尸报告中,并没有发现女子遗体,也没有找到形似四十大盗首领的那名男子;换言之,四十大盗最重要的两名首脑并未死于该役。

    找到他们,再予以诛杀,这是扳回颜面的唯一方法,不然,花家将因此而颜面无存。和那暴发户石家不同,传家历史悠久的花字世家,受不得任何的耻辱,所以,花天桐发动花字世家的情报网,搜寻那两名匪酋的下落。

    然而,花天桐并不晓得,仵作团在向他提出报告前,其中已有数人将同样的报告经秘密管道送至香格里拉;而在他发动手下势力搜寻的同时,青楼、石家、麦第奇家,甚至艾尔铁诺境外的三大世家,也分别为了不同的理由,透过管道积极搜寻那两人的下落。

    大陆上七大宗门全力发动,找寻兰斯洛、妮儿两兄妹的下落,尽管不张扬,但细密的程度快要将整块大陆掀翻过来,然而,距离枯耳山之役已过四天,两人迄今踪迹杳然……

第一百零一章:可悲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雷因斯边境基格鲁

    基格鲁位于雷因斯西方边境,再往西进入龙腾山脉百里,便以北门天关为界,与艾尔铁诺相邻。近一年来艾尔铁诺东方的大旱也影响到雷因斯西境,甚至导致无名瘟疫横生,成千上万的民众因此染病丧生。

    此事令雷因斯朝野震动。千年古国的政治手腕到底不同于花家,除了大批粮食、药品以第一时间送至灾区,现任女王莉雅。迪斯。拉普他。苍月亲自率领医疗团往赴灾区坐镇指挥,在为百姓祝祷祈福之余,也卷起袖子,亲身加入救治行列。

    众所周知,莉雅女王在登基即位之前以刁蛮任性著称,满朝文武深以为忧。然而,也许是历代女王庇佑,或是诸神显灵,莉雅公主戴上帝冠后,一反从前愤世嫉俗的叛逆性子,展现出无比的仁爱与慈和,母仪天下,尽心照顾着各地人民,短短数年间便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这样的结果,当然令雷因斯宫廷无比欣慰。然而也有少部份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方,昔日在稷下学宫有“无双才女”之誉的莉雅,即位后仅是忠实地执行政务,并未实现当年倡言的政治改革,那份曾让学宫上下为之炫目的智慧,似乎就此消逝不再……

    唯一让宫廷上下隐约不安的是,莉雅女王时常出巡各地,像是想把所经之处的病痛伤难完全洗去一般,把雷因斯女王所独有的治愈圣力毫无保留地使用。人所皆知,那份远胜世上一切回复咒文的圣力,是上天赐给雷因斯女王的盛礼,但每次使用的代价则是折损自己的寿命与健康。

    历代雷因斯女王中,几乎没有寿终正寝的例子,全是因为圣力耗竭了生命力,病弱而亡。在这一点上,莉雅女王的圣力,完全是以惊人的耗损率在过度使用着,照这情形下去,她绝对会打破过往记录,成为雷因斯史上最短命的一任女王。

    可是,众人也知道,莉雅女王迄今未婚,自然更没有子嗣,若她此刻暴病身亡,雷因斯的王座势必将后继无人。

    虽然荒唐,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宫廷百官就为一种含带惊愕的不祥感所掳获,他们屡次向女王上谏言:“国事虽重,然女王圣体康健乃一国之根本,宜多保养,图百年大业,勿急于一时。”但女王陛下总是以一贯的慈爱表情,含愁轻叹:“此理我亦明了,但念及天赋大任,苍生苦痛,总是昼夜反侧难安,总要让天下生民俱得安乐,才有我安歇之日。”

    尽管当事人对于这段话在心中自嘲地冷笑着,不过听在群臣耳里,只觉得女王陛下心怀天下,为着众生苦痛而深自忧愁,实在是一名圣母般的女性,所有劝谏自然也就说不出口,只好转而期望女王早日成婚,为王室留下继承血脉。

    对于这点,莉雅女王总是说,自己还年轻,登基未久,诸事尚未稳定,至少五年之后再谈婚事。面对这般说法,群臣也只有暗自留心人选,以待日后。不过,最近事情似乎有了些变化……

    自从莉雅女王移驾至基格鲁,一位自称是女王陛下旧日同窗的男子便时常造访,殷勤跟随左右,追求的企图表露无遗。

    这位男子的背景大有来头,群臣对此喜忧参半,静观其变,但是当事人的心情却为此烦躁不已,只想尽快驱逐眼前这讨厌的蚊虫。

    “花宗主,您来到这边境之地已届一月。没有了主子在玄京坐镇,花字世家的政务不会有任何疑难吗?”

    太阳好大,又没有水喝,做了大半上午的医疗工作,圣力连续消耗,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现在脑袋昏昏、又累又渴,只想躲回小屋里喝冰水、睡大头觉,偏生有一只不识趣的苍蝇在身边绕来绕去,要不是顾虑女王形象,真想一巴掌就打死他。

    “世家的事务井然有序,现有总管处理,并不一定非要我亲自坐镇。”

    “可是,传闻花家领地内近来有四十大盗横行,又值大旱饥荒,百姓生活维艰,花宗主您不在领地内主持,似乎不合常情啊!”

    “哈哈~~区区九流毛贼,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只恨我来不及亲自将他们逮着。哼!他们被那白鹿洞的小子一举歼灭,那是祖宗积福,若是落入我手里……”说话一顿,继而道:“至于那些贱民既然无力侍奉我花家,活着也是多余。我继任花家当家主以来,一直嫌他们人数太多,浪费米粮,这场饥荒适逢其便,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说话之人朗声大笑,狂态毕露,正是本代花家当家主,花天邪!

    自从去年花家老主人去世,当家主位置便落在他身上。就任后,他大力栽培新人,清除旧势力,巩固自身地位,在本次的灾荒处理中,他对待百姓的手段极为狠辣,动辄血腥镇压,但在照顾花家自家人的手段上,却说得上是尽心尽力,甚是得到拥戴。

    这趟他接到消息,雷因斯女王陛下驾临这边境之地,便尽率亲信高手离开玄京,出北门天关,以送来救济物资为名,驻扎在基格鲁。一个月来,其图谋已是人尽皆知。

    花天邪眼光斜睨了周遭灾民一眼,嗤笑道:“莉雅,当初在稷下,你不也一向认为由女王亲身参与救灾,是三流的政治宣传;一流的为政者该运用整个体制的机能来解决问题,毋须故做形象。言犹在耳,为何你今日仍有此迂腐作为,让我好生失望啊!”

    笨蛋!因为我知道什么东西叫做现实,不像你毫无成长,仍是用那颗幼稚的脑袋看待事物!

    莉雅淡淡道:“为政者亲民爱物,总希望能为子民多尽份心力,说不上什么迂腐不迂腐。这看在花宗主眼中,想来是十分可笑了?”

    “既是蝼蚁之辈,要生便生,要亡便亡,何需你我劳心劳力?”花天邪冷笑道:“……再说,便算这班贱民死光死绝,此等小事,又怎值得我离开你身边半刻?”

    把话讲到这地步,意图已是再明显不过,这无聊男子索性更进一步,迳自握住佳人玉手,不顾对方的挣脱意愿,道:“莉雅,我到此已有一个月,这段时间朝夕相处,你又何须冷冰冰地拒我于千里?论家世,能与雷因斯历史相提并论,当世唯我花家;论地位,我乃花家一族之主,绝对配得起你女王之身;讲才学、比武艺,你雷因斯国内的少年才俊,何人及我?你我七年同窗,笔砚相亲,我不信你对我全然无动于衷!”

    话声一停,陡觉手里忽地一空,原本握在手里的那只温莹手掌,像是化作了空气蒸发,再不存留半点残渣。

    这不是内力,而是某种奇异术法!

    修练暗器之人反应最是敏感,方自一错愕,已被佳人抽身而退,拉开数尺距离,而守护女王的女子亲卫队,也急忙横阻在两人之间,不让他有进一步的唐突举动。

    花家好手亦一拥而上,不让家主落单,双方对峙,情势极为紧张。

    “退下!小小场面,慌什么慌!”

    花天邪斥退手下,提气朗声道:“当今世上,相信只有我才是唯一够资格拥有你的男人。你一日不点头,我们就在这里多耗一日,且看你能耐到几时!”

    这次的行动拿捏得相当完美,趁着雷因斯女王简从到此边境之地视察时将她困住,现在,花家的军队正在百余里外与雷因斯军队对峙,顺势阻断一切来自雷因斯的联络,基格鲁可以说是处在花家的完全封锁下了。

    所有局面都在自己掌控中,随女王到此的亲卫队不过百余人,莉雅不会武功,又无高手随行,难道还怕她会飞了吗?

    似是不愿多作纠缠,莉雅挥手斥退亲卫队们,在几名贴身亲随护送下,头也不回地进了栖身的小屋。

    周围的山巅之上,盔甲刀枪反射银光,军容壮盛,赫然已有军队将此地团团包围,教此地之人难以离开。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说讨厌就是讨厌,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把女性的话多添上附加意义?都已经这么明白的拒绝了,还死不认帐,这算是什么嘛!”

    回到住宿的木屋,关上门,深呼吸两口气,莉雅大大地发起了少女脾气,顾不得穿着曳地长裙,粗鲁地飞起一脚,将那可怜的小茶几踹得老远。

    时间彷佛倒流回三年前,自己仍是公主之身,骄傲、叛逆、任性而旁若无人,一切喜怒憎恶毫不掩饰的自由岁月……

    筹谋、定计,继任女王之后,为了自己所担负起的任务与责任,许多时候必须忍住,不能轻易让人觑出自己的情绪、反应,所以,只好整天挂着一副甜甜的笑脸,看在旁人或敌人眼里,得到的结论自然就是不足为惧或是深不可测。

    整天过这种高压生活,只要是人,绝对都会歇斯底里、脑子有病,自己当然也需要情绪上的宣泄,然而,能让自己放心地忘记一切伪装,用真面目去撒娇的人,这世上并不太多,幸好,此刻身边就伴着一名……

    “小丫头!这么不喜欢的话,那就打回去啊!不给这些花家人一点颜色,他们还真以为是自己在控制一切呢!”

    发言人的相貌、声音和这段话的内容显得极不相称。

    小眉小眼,童稚容颜,身高只到莉雅胸口,从外表来看,她只是个幼弱女童,穿着一身古旧黑袍,头上戴顶尖尖的魔法师帽,过大的尺寸,让帽子总是歪歪的,看来有些滑稽。

    可是却不会有人发出耻笑声。

    莉雅不会。这名从自己幼时便一直给自己种种呵护、教导的尊长,无疑便是世上极少数能让自己敞开心胸的亲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有一股难言的温暖充塞胸臆。

    躬身随侍在一旁的四名魔法师也不会,他们几乎是以一种连头也不敢抬起的恭敬姿态紧绷地站着。或许已没有人认得这白发童颜的女性,但隶属魔导公会的每个魔法师却绝对听过“梅琳。格林”这个名字,并晓得这名字代表的意义。

    能够让连续三任雷因斯女王敬之为师,先后托孤于她,这样的女性绝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他们的军队包围了这里,我们人少,又没有武学高手,翻起脸来会吃亏的!”莉雅说出顾虑,但眼中的笑意却嘲讽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唉!故意给人机会困住你,却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好个坏心肠的丫头啊!”梅琳摇头道:“这场闹剧你预备演到几时呢?别说你的鬼头鬼脑,就算光论力量,外头那不成器的小子也及不上你啊!”

    是的!一直以来众人都忽略了,莉雅除了是雷因斯女王,也是以主席之身驾驭魔导公会的王者。不像外表看来的娇弱,她那从未展露过的魔法能力,绝对能令众武学高手忌惮三分。

    “戏要开演,当然要等演员到齐。”莉雅侧过头,面上的神情已有着王者的严峻,一种不同于她平素在王宫中展露的威严。

    “有下落了吗?”

    被质询的对象是四名随侍在旁的黑袍魔法师,他们俱是魔导公会的高级干部。

    “禀告主席,占卜团、星象团已全力发动,但截至目前为止,相关情报仍十分模糊,不能得到肯切的答案……”

    没有像青楼那样的情报网,但是当隶属魔导公会的上百位优秀魔法师对目标进行占卜、观测天象,反而更能够得到一些人类耳目之外的情报。然而,他们所报告的结果,也只与自己连日来所做的、来自青楼报告所说的相同:无法肯定目标现下状况。

    “继续追查,有任何线索立刻通知我。”莉雅道:“守住周边的通讯,行动隐密,伏藏在基格鲁的人手维持高度警戒,明白吗?”

    被困在此地只是假象,虽然与雷因斯断绝联络,但凭着魔导公会,自己便可遥遥控制手边的力量。

    四名魔法师应声去了,他们就像液体一样,分别融化在空气、暗影中,也唯有他们,才能令以轻功、身法见长的花家子弟浑然未觉。

    而在部下离去后,莉雅再度卸下心防,坦率地表露出一种深切担忧的表情。担心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此刻不知下落的某人。

    她有信心,自己的丈夫绝不是个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可是,尽管不断地这么告诉自己,胸口仍然紧张得整日疼痛不已。

    “我这次真是失败……虽然可以料到他们的危险,也预做了准备,但结果四十大盗仍是全灭,他下落不明,还又折损了白家三位优秀的人才。”

    莉雅道:“糟糕的是,我没想到这次竟是由紫钰姊姊动手。有她牵涉在内,我后面作的很多准备全被打乱,而且……他一定恨死她了。”

    对面的人沉默无语。她晓得,这名小侄女正在向自己恳求,要已不问世事数百年的自己再度涉足红尘。

    “我感觉得到,有好几股势力已经开始运作,开始对他做出追击,结合起来的力量,大得超乎寻常,再加上紫钰姊姊,我的准备可能会不够……老师,我知道这很勉强您,但可以请您亲自……”

    话只说到这里,因为聆听的对象已然不在。

    梅琳走得很安心,毫不挂虑莉雅会否因为自己的离去,遇到什么危险。

    这名小侄女向来计算精确,准备周全,从不曾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一次也没有!

第一百零二章:去死

    艾尔铁诺历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艾尔铁诺北部

    距离四十大盗溃灭后四日,花家在离枯耳山最近的大城,龙梅都,将匪徒们的遗体示众。

    对于境内的百姓而言,这只不过是花家照例的杀鸡儆猴,但看在知道内情之人的眼里,这无疑只是个老掉牙的圈套。

    将首级、遗体示众用以引出其同党的伎俩,在历史上反覆出现,尽管了无新意,却相当具有实用性。不过,为了要布这个圈套,花家也费了不少功夫,因为在一片狼籍的枯耳山上,几乎很难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若是不能辨认面目,捧一堆碎块示众岂非引人发笑?

    负责这方面工作的专业人员,花了两天半时间寻找、缝补,这才拼凑出十来具遗骸以供使用。这也是九州大战时期,天位战的必然结果,落败身死的一方失去功力护体,在旁人天位招数的强大威力下,瞬间就被打散肉体,尸骨无存。

    “胆敢与花家作对,就是人民的敌人,今天的这副德行就是下场!”

    在台上宣读的文书官滔滔不绝地诉说死者罪状,同时也对“令石家应付不来的四十大盗,溃灭在花家领地内”着实自吹自捧了一番。

    台下民众各有反应。总体来说,由于兰斯洛先前不欲张扬,许多赈济灾民的义举均未亮出四十大盗的招牌,百姓自无所知,然而花家却是长期骑在百姓头上的憎厌对象,当文书官说出“就是人民的敌人”,多数人俱暗道:“人民的敌人除了你们花家,还有谁?”

    这句话自然不会有人直说,但场面也始终冷清,更没有出现预期中的闹场。最后,文书官朗声宣布:为了使人民的敌人有所警惕,这些匪徒将于此曝尸三日!

    官样演讲结束后,百姓四散回家,有一名令天下美人愧叹的美男子,缓缓在人群中消失了踪影。

    之前曾刻意隐蔽行动,所以无论是花家、石家,有关四十大盗的资料里都找不到与源五郎相关的记录,而他本身的气质也让人很难将之与草莽盗匪产生联想,因而可以自由行动,反倒是那副太过出色的长相引来旁人注目,成了意外的困扰。

    枯耳山一战,他与妮儿虽然脱困,却也与旁人失去联络。这几天,两人走走停停,进了龙梅都打探消息,休养伤势。

    当日一战,两人只受了点皮肉伤,未伤及筋骨,三两下便已复原,只是那百花酥筋散药力纠结体内,怎样都难以驱出。自己知道解药配方,但此药是两千年前的古物,解药的药方中有几味植物如今已然绝迹,相信只有到了雷因斯,才能从其库存中找到。

    不过,这只是自己向妮儿交代的说法;此时此刻,当然不能向她招认解药是很难配的,但这种在九州大战前期被用到烂的过气麻药,当时的天位高手早开发出一种法门,只要依法行功片刻,随手便可将之解掉。

    若非有万全把握,怎敢贸然将这古董喝下肚里,当时的情形,若是自己不喝,不一起中毒,妮儿必定能窥破自己袖手旁观,任四十大盗被灭,而恨己一世。

    自己当然也有理由,但眼下这理由却难以得到她的认同,让她晓得更没好处……倘若必要,就瞒她一世吧!

    比较值得担心的,是与己分散的兰斯洛。

    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两人俱是担心。这天,听到花家将同伴曝尸于城墙上的消息,源五郎提议前往一观,却被妮儿以“事已至此,不去找活的,看死人尸体有什么意义。”而拒绝。

    这段话当然是真的,可是,源五郎也知道少女拒绝的另一个理由:当目睹同伴们的尸体,她没把握失控的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纵然使不出天位力量,但那招“深蓝的判决”其之疯狂威力仍可令任何高手为之一惊。

    想起那一招的由来,源五郎不禁苦笑。

    当年,白字世家除了“天才的白家人”之外,还以另一个称号广为人知,怪物的白家、疯狂的白家!

    凡是传家长远的门阀,必然极重视自家血统、轻视外姓,白家、花家、东方家都有这样的倾向,而今日的花家、大灾变之前的白家更是将这一项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维持自家优秀血统,而采取繁密的近亲婚配。受此影响,白家连续多代尽出些天资惊世的才子、才女,可是若非短命,就是有极其严重的内讧倾向,加上太古魔道的研究本就是一门极易入迷的学问,在世人眼中,白家人所作所为,不是玩世不恭,便是惊世骇俗。

    本代白家当家主白无忌,就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擅于文学、长袖善舞,却对家传武学不屑一顾,白字世家今日的衰败,除了当日的大灾变,与当家主所任非人大有关系。而白家人那天才与疯狂的智慧,就完全表现在他们的武学上。

    白家六艺中的数门,被白家内部公认为“创这武功的是疯子,只有怪物才能练成它。”双重禁咒曲便是其中一门。

    正常情形下,一位魔法师要施放某个源自于黑暗神明的咒文,便要经过仪式与那位神明缔结契约,然后才可以向其借力。越厉害的咒文,掌管的神只便越高阶,缔结契约时的试炼也就越危险,只要一下魔力不足、心念稍偏,随时都可能遭受反噬,从此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在黑魔法中最广为人知的几个强力破坏咒文,都是向掌管兵杀、灾祸、病痛……等事的五位黑暗神明祈求借力。由于其试炼的高困难度,使之几乎成为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秘咒,只在九州大战时期,曾由某些天位魔法师成功使用过。

    但再杰出的魔法师,也从不曾试图越级向凌驾于这五位黑暗神明之上,统率风之大陆一切暗黑力量的深蓝魔王借力。对于这个鲲仑四大暗神之一魔中之魔,没有任何魔法师知道他的故事、来历与真面目,只晓得他除了拥有无上力量,更对一切生命深恶痛绝,要与他缔结契约,那无疑便是向死神招手,久而久之,连代表他正体的两句召唤真言也失传而不为人知。

    莉雅女王曾经提过,在雷峰塔底见到不少现今已失传的东西,或许就是在那里得到了这两句召唤真言吧!但是,那还是不足以解释为何妮儿能够使用这一恐怖绝招?

    关于这点,自己事后曾问过妮儿,她只是没好气的回答,记咒语太麻烦,所以双重禁咒曲里她只会这招“深蓝的判决”,其余一概不知道。换言之,她对魔导之术根本一窍不通,能使用这从未有魔法师将之实现的梦幻招数,实不知是白家的双重禁咒曲太厉害?还是这丫头总在创造奇迹?

    不过,妮儿学武的过程,本身就是一项奇迹。兰斯洛说,与妹妹相认重聚后,她整日缠着自己传授武学,迫于无奈,只好将那半本经书上的句子念给她听,本来的打算是,她听不懂之后,自会知难而退,哪知道妮儿自顾自的练起来,几天之后,便来缠着问下一部份的口诀。

    经文上所载的深奥道理,兰斯洛当时全然不懂,对于人身穴位、气脉运转的相关知识也仅一知半解,更不可能教导妮儿,被缠得烦了,又不肯丢脸说自己不会,索性将所有经文念给她听,一劳永逸,却怎也没想到这么做所造成的后果。

    时间是三年前,阿朗巴特魔震后不久,众人正在自由都市活动,某天下午,妮儿把兰斯洛叫到一旁,展示自修的成果。

    “哥哥,你看,这样大小的石头,我可以一拳就击碎喔!”

    妮儿天生神力,常常扛着重物到处跑,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但看着那颗小山般的巨岩,在她用力一击之下,灰飞烟灭,兰斯洛仍是惊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天魔功的腐蚀奇效,需得在修练者拥有天位修为后,威力方显。少女仅凭自修,赫然便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天位。惊见如此威力,兰斯洛脸色发青,却终是扯不下面子向妹妹求教,只有整日暗暗叹气。

    源五郎知悉此事后,这两天迂回套问,结果问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什么气海、百会、天地不仁……这些东西我全听不懂,可是听过之后,就自然有股热气在身体里面转,有种感觉在教我怎么去使用它,然后……我觉得自己应该会,就会了!”

    这是什么话!觉得应该会,就会了!倘使这话传了出去,恐怕天底下大多数的习武者都要一头去撞死;那个正在海外旅游的李大剑仙,肯定呆到摔进海里!

    源五郎有了一个想法。妮儿不像是武学天才,至少……和李煜、紫钰、兰斯洛那样学一年抵旁人十年的惊才绝艳不同。可是,传说在许久之前的神话时代,人类并不懂什么武功,只是单纯地发挥肉体潜能。

    因为相信自己可以飞,所以会飞!

    这话现在听来荒谬,但却是神话时代人类确信不疑的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有这种能力,虽然不太明白怎样去用,但只要相信自己,身体就会自然地找到方法。

    而这也正是天位力量的关键处,回归自然,开发出本来就属于人类的能力,天心一现,其力自成。从这观点解析,妮儿的不着外相形迹,反而是最符合天位力量的修练法……

    而自己就只好悲叹,为何老天不也给自己一份优异天资!

    想着想着,已来到两人暂时栖身处的民房。青楼那帮家伙居心叵测,这趟飞龙骑士团来袭,他们就没有送来警讯,立场未必是站在自己这边,为了安全,不仅要行踪保密,自己甚至还没有与莉雅女王联系,以免反被第三者追踪。

    步近民房,隐约听见低微咽呜,四十大盗的全灭、兄长的生死不明,对少女的打击确是很大,只可惜自己还得不到人家的信任,没法让她放心对己表露情绪。

    “谁?”

    “是我。”

    “可疑的家伙!光说是我,谁晓得你是什么东西!”

    “好吧!那团会呼吸的走路的垃圾探听消息回来了。”

    木门“呀”的一声被推开,露出少女微带憔悴的俏美容颜。之前的三天,因为使用“深蓝的判决”,妮儿的长发、眼瞳尽数转作一种瑰丽的蓝色,直至今日早晨才缓缓褪去。

    唉!老天真是偏心,别人会因过度耗力被吸成肉干的恐怖招数,她大姑娘只要染染发就没事了,难道长得美真的比较占便宜?呃……自己好歹也是个美男子,是不是也可以……

    “有我哥哥的消息吗?”

    “很遗憾。”源五郎道:“一如预期,今天看到的殉难兄弟中并没有大哥;人群之中也没有发现大哥或其他兄弟的踪影。我猜大哥他吉人天相,必能……”

    话没说完,人家已用力关上了房门,彷佛得不到兄长讯息,站在这里的自己比件垃圾更不值得注意。

    “我有个想法。现在我们与大哥分散,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假如他没事,一定也急着在找我们……”

    挑对话题,木门重开,妮儿皱眉步出,道:“那又怎样?你有什么方法能找到我哥哥吗?”

    “我们现在势单力孤,没法藉助任何情报网,唯一可恃者,就是我们的武功,只要不碰上天位高手,想来也没人能奈何我们。”这是源五郎的习惯,他总会先把自己手边的筹码列出,据以策划。

    “单凭两个人,要找大哥绝对不易,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大哥来找我们。”源五郎道:“只要我们连续做些撼动视听的大事,消息远远传出去,让大哥知道我们的所在,只要他没事,必然会设法与我们联络。”

    这主意不愁小丫头不答应。四十大盗被灭的仇恨、兄长下落不明的担忧,还有……被迫与厌恶之人同行的气愤,她的情绪应该也已紧绷到边缘,如果不尽快让她发泄一下,说不定自己今晚就被当头落下的巨岩活埋地底。

    妮儿瞪着源五郎沉默半晌,道:“就这么办,明天行动!”跟着又是一声重重关门,躲回房内。

    呃……就丢下这么一句,谁知道明天要怎么行动啊?

    反正不是自己倒楣就好,源五郎暗自揣测妮儿可能的动作,只期望明天别闹得太过火了。

    真是天不从人愿,十月十五日这天的行程非但是过火,对于敌我双方而言,还都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近午时分,负责执行任务的官吏再次朗诵四十大盗的罪状,这时,怒气勃发的少女出现城头,二话不说,立刻发动了猛烈攻击。

    尽管只有地界功力,但对着一众兵丁,妮儿几乎不花什么功夫,就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本来还预期她为了抢救同伴遗体,动作会稍微受到牵制,怎料她一迫近,立即抛出几只特殊火种,将尸体尽数焚化。

    尘归尘、土归土,作盗贼这等偏门营生,早就有了随时殒命的准备,人都死了,难道还计较葬身之所吗?

    这是兰斯洛教给四十大盗的想法,过去他们也是以火化的方式处理同伴遗体,只是这次,在妮儿焚化同伴遗体的动作中,源五郎感受到了一种绝决,代表着她已下定决心,要用连续激烈报复来作为献给同伴的往生祭礼。

    本来也打算在这次突袭中一展身手,好好发泄一下胸中积郁的闷气,但当他感应到妮儿的心情,源五郎就晓得自己今日只能扮演压抑者的角色……

    与推测相去不远,花家确实派了数十名高手伏藏四周,预备对付四十大盗的漏网之鱼。围捕着两名敌人,这份战力是颇有看头的,但当敌人能以天心意识推动自身内力,营造出来的杀伤力就远非这区区数十人所能及。

    特别是,当敌人开始溃逃时,誓要诛尽所有仇敌的妮儿再一次屏气凝神,长发无风而动,蓝色光芒萦绕周身……

    老天!这里可不是荒山!这么大排场的攻击招数,真是想拖全城人陪葬吗?自己绝非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但为了不想少女事后懊悔,就非阻止她不可,要疏散人群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以全力自反向压制,将“深蓝的判决”的爆发威力锁在五十尺内。

    纵是抑制住大半威力,结果仍是非常可怕,所波及到的一段厚岩城壁摧枯拉朽般地崩碎殆尽,在这范围内的花家高手给此招威力触及的瞬间,便血肉扭曲变形,散得干干净净,连渣也没剩半点。

    当所有余劲散去,只剩下拄地喘息的两人,这么大排场的攻击招数,耗力自是超乎想像的庞大,五天内两度施展,饶是妮儿天赋异秉也吃不消,至于源五郎更是险些累趴在地上,他所长的战斗是凭着绝顶精妙的计算,寻出敌人破绽,再以最小出力一招破敌取胜,或是利用种种优势,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像这样纯粹硬碰硬的耗力比拼确非他所擅,心中不知叫了多少遍命苦。

    “妮儿小姐,这样的招数,希望你以后能有所限制……”

    妮儿无语,但尽管嘴上不讲,心里却有很深的悔意,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可能会为此愧疚一世。她隐约感觉得到,自己修练的武功里有很大的杀性,但一直以来,自己也抑制得很好,可是在四十大盗被灭以后,这股激愤便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抑制,更有时一出手便怒得忘了所有,浑像要杀灭掉世间一切。

    “这么大范围的招数,必然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妮儿小姐事后一定会很难过,所以,希望你能节制使用……”

    “罗唆!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难过!你想讨打吗?”

    源五郎微笑,当然知道少女不会老实向自己坦承。自来天位高手都有轻视人命的倾向,当每一次出手都惊天动地,波及里许,顾忌良多就只是一种束缚与破绽,话虽如此,自己仍希望妮儿能保有现在这样子,会为着伤及无辜黯然神伤,而不是如自己这般的早已麻木……

    即使在两人离去后,他们所造成的恐怖破坏仍令观者为之色变,四十大盗有生还者的消息,不胫而走,达成了绝佳的宣传效果。同时,为着尽快把消息传出去,在源五郎的建议下,两人开始袭击花家在附近的分舵。

    四天之内,连续挑掉花家七处分舵,蓝发魔女山本五十六的名字,比先前四十大盗集体行动时更响亮。

    而在这几天的联手攻击中,两人总算建立了些许默契。

    源五郎曾感到奇怪,因为自己一直称呼少女作“妮儿”,但以四十大盗女首领之名远扬大陆的却是“山本五十六”这个名字,这之间有什么典故吗?

    当源五郎问起为何有这名字时,妮儿颇不高兴,却没动手打人,道:“问哥哥啦!都是他取这种怪名字,阿里巴巴也是,这个什么山本也是……”

    妮儿解释说,当哥哥依着儿时记忆找寻,与居住在故乡的她重逢,她便希望能跟在哥哥身边,一起闯荡江湖,打出一片天下。

    “妮儿这名字太土气了……要闯荡江湖,就要有个好名字,一个够威风、又容易记住的名字,这样才能尽早成名。”

    对于兄长的提议,少女毫无异议,因为这全然面生的伟岸男子,给她的血亲感觉是如此强烈,令她毫无保留地接受与相信他的一切话语。

    “对啦!就是这个名字,又聪明又帅气,既威武又好听。”兰斯洛重拍妹妹肩头,无限荣耀的说道:“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山本五十六“。”

    瞬间,少女有着自己误入歧途的感觉,尽管事后为此吵闹过无数次,但对自己命名相当得意的兰斯洛坚持不肯更动,结果,尊敬兄长的妮儿便用这怪里怪气的名字对外行动,却在每次被人提到这名字时,便气得像是爆发的火山。

    听到这个典故,源五郎大叹倒楣,自己竟然在与她初见的重要时刻,毫无所觉地犯上这忌讳,真是个有够失败的开始。然而,四十大盗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呢?

    “也是哥哥啦!说什么要作盗贼,就要取个让人害怕的名字,一亮字号就让人手软脚软,乖乖拿钱出来,不战而胜。”

    武威四十大盗、穷凶极恶盗贼团、战无不胜骑士团……众人本是粗鄙武夫,当然不会有什么文雅命名,而商讨了半天,仍未能令兰斯洛满意。这时,刚刚调制完新火药的有雪哼着歪歌,前来参与讨论。

    “啦~~啦~~插你爸爸,插你爸爸是个快乐的青年~~啦啦~~”

    兰斯洛两眼一睁,彷佛得到了极妙的灵感,拍掌道:“决定了,我们的集团就叫插你爸爸四十大盗!”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在某人威胁的目光下,大声拍掌叫好。负责记名的妮儿既无法改变兄长的命名恶癖,又不愿在往后亮字号时,让敌人笑到滚倒在地,无力作战,于是提笔写下了“阿里巴巴四十大盗”的定名。

    (真恐怖,白痴果然是一种要不得的绝症……)

    想像当日命名的情形,源五郎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倘使与人敌对时,要自己报上“我是插你爸爸四十大盗中的XXX”,那不如当场自杀算了。

    “我哥就是这样子,又笨、又粗鲁、又很顽固,可是……他还是我的哥哥,我……”

    讲到兰斯洛,少女的表情又阴沉了下来,源五郎只觉头大。自己的方法应该是没有错,兰斯洛要是听见妹妹安然无事的消息,便会赶来相会,或是做出类似的回应,但连续几天都没有消息,那便代表着,他正处在一个无法得知外界消息,或是无法回应外界消息的情况。

    自己拿手的占卜得不到结果、天象亦晦暗不明,尽管可以肯定兰斯洛并未亡故,但肯定也不是什么良好状况,这些推测自然更不能对妮儿说,只是徒增困扰。

    正要设法转开话题,哄得少女破涕为笑。妮儿忽地抬头,冷冷地道:“我要去杀一个人!”

    呃!我们这几天杀的人难道还少了吗?要杀一个人,也不必说得这么严肃,莫非你是想宰了公子我……

    “马福林德!要不是这个雪特人,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妮儿恨声道:“我要杀了这个雪特人,为大家雪恨!”

    源五郎耸耸肩。反抗生气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事。横竖不是要杀自己,你大小姐要宰谁我都没意见。

第一百零三章:朋友

    打理北方领地事务的花天桐这几天感到非常头痛。四十大盗被灭后,一个叫做马福林德的雪特人,呼天抢地向花家要求庇护。

    以花家的高傲,自然不屑与这雪特人打交道,但当那两名盗匪连续挑掉花家七处分舵,这雪特人又四处张扬花家无力保护于他。为了世家声誉,花天桐纵使不愿,亦只有通令部署,将这雪特人严密保护。

    调兵遣将,花天桐预备再集好手,做出重点围捕,以免再像先前那样被各个击破,直至此时,他仍有自信,对方再强,不过区区两人,只要数十名好手一拥而上,尽管会有损失,但仍可收拾得下来。

    这时,一名亲信紧张来报,后山禁地的清华园中,溢出了檀香气味。

    “当真?”

    花天桐大喜,连忙撤去后山所有人手,自己亦快步赶往后山,那为着某个理由遍植玫瑰的清华园。

    一个花字世家的高度机密,只限几名首脑人物知情。百年前,上任花家当家主在位时,曾在一个偶然机缘下,救了一位异人的性命,让他在花家后山花园的小屋中疗养。

    基于对这位异人的尊重,花家未有一人踏入小屋,只是随着老当家主,尊敬地称他为“隐先生”,并应他的喜好,在清华园中遍植各色玫瑰。没有人知道隐先生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隐先生会不会武功?修为有多高?

    花家人只知道,这位隐先生是个绝对值得尊敬的人,他对花家所做的建议从来没有错过,均能使花家避过危难,或是获得重大利益;老当家主也受隐先生指点,功力攀升至地界顶峰,他的每一句话,对花家首脑而言比神谕更值得信奉。

    隐先生伤愈之后,离园他去,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回到清华园,他随身带着一种叫做“沉玉禅香”的异种檀香,而把守后园的花家子弟只晓得,一闻到这种檀香,就要立即传报当家主。

    而今,花天邪不在,花天桐便代理着当家主职务。他急忙赶进清华园,以子侄之礼拜见隐先生,将目前花家的营运说过一遍,聆听指示。

    对于花家处理灾旱危机的手法,屋子里的男人不置可否,但在花天桐提到当家主率领世家一流高手出北门天关行动时,隐先生开口了。

    花天桐望着纸窗上那男子黑影,每次看到,就有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为了表示尊敬,自己站的地方离小屋有段距离,但隐先生温和低沉的嗓音,依然清晰得如在耳边。

    “立国之利者万!若此行功成,花家大有可能入主雷因斯,届时声势大振,从此稳立七大宗门首位,然而,这着险棋确实也险了些啊!”

    隐先生道:“此事暂且按下,对于世家目前正在围捕的两人,撤去所有包围网,召回所有高手。”

    “为何?这两人……有何特异之处吗?”花天桐讶异的是,莫非这两人是隐先生的亲故?否则对于连挑七处花家分舵的仇敌,花家没有可能善罢干休。

    “在没有同级数高手压阵下,对那两人的围捕只是没意义的牺牲,我不希望花家因为这样招致覆灭危机。”

    “怎会?这一对男女乃无名之辈,三流毛贼,现在只是一时嚣张,又怎……”花天桐说到一半,立即住了嘴,这么当面质疑人家的吩咐是很无礼的事,但他实在不相信,若是三大神剑那级数的高手自然没话说,单凭这两名小辈,怎有资格危及花家?

    所幸,隐先生并非是个因为自己的话被质疑,便会暴怒如狂的俗人。尽管知道夏虫不可语冰,但为着整个大局,他仍然做出解释。

    一个足以撼动现今江湖的解释。

    “除了白家、青楼联盟,现今七大宗门所谓的家传绝学,分别传承自昔日三贤者。亦是有着三贤者的传授与暗中扶植,人间界才能在九州战后迅速回复战力……”

    花天桐惊得呆了。三贤者的名头他知之甚详,那几乎是人类守护神一样的存在,却怎也想不到,自家武学会与他们有关,那所谓创立花家武学的伟大先祖,岂非只是笑话一件?若非这话出自隐先生之口,他必将之视为对花家的重大侮辱,可是现在……

    “花家绝学传自星贤者卡达尔。在内力修为上稍有欠缺,但心法变化的精微之处,却是最能探究天心奥秘的一门,若能得其真髓,晋升天位有望,但这两千年来,大陆上高手凋零,七大宗门里亦没有什么人能在自家武学上得到突破,晋升天位,虽说凭着世家势力仍足以称霸一方,但当阿朗巴特魔震造成突变,天位高手重现人间,一切便将改观。”

    温和低沉的嗓音自木屋中不住传来,花天桐未能全然理解,只有用心记下每一字一句,隐先生行动无定,可能说完这席话立即远逸,自己必须记住他的指示,转述于当家主。

    “天位高手结合天地元气于自身,一拳一脚,俱足以震天裂地,对着他们,你固有所知的战斗方法已不适用,假使围攻便能取胜,当日秦淮血战便不会给李煜得胜。眼下花家并无天位高手压阵,与此类强者对战有损无益,对方又掌握主动权,若仍是这么分批赴战,后果只是将整个花家推上覆灭绝境。”

    “那……那该怎样才好?对方已经挑了我们七处分舵,要是不作反应,那花家的声誉……”

    “眼下有两个方法。首先是列出高额重赏,只要报酬丰厚,自有全大陆为钱卖命的杀手与猎人,替花家追杀敌人。天位高手诚然力量无双,但从早到晚杀伐不断,还是会受不了的。”

    花天桐喜道:“好计,这样一来,人们也只会以为花家不屑为盗贼出手,无损于花家声誉了。”

    “其二,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次的行动,白鹿洞实有重大图谋,现在留此困扰,你便遣人通报白鹿洞,相信他们会于最短时间内做出回应。”

    花天桐仍有顾虑,道:“可是这样一来,花家的尊严……”

    “此事再也休提!”隐先生叹道:“若非花家千多年来徒重虚荣,未肯好好自我锻炼,又何至今日高手一空。要是此事之后你等仍执迷不悟,花家覆亡之祸,便在眼前。”

    闻此重话,花天桐不敢多话,静听隐先生示下。

    “白鹿洞实力坚强,但千多年来亦染腐化之风,对付天位高手的责任,相信最后仍会落到周公瑾身上。此人文武全才,能在大陆上屹立这许多年,他座下的四铁卫更绝不好惹,以他与花家的渊源,当他正式参与后,相信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说到此处,隐先生的声音逐渐悄然,花天桐默候片刻,直至沉玉禅香的气味隐没,他才肯定屋中的男人已经离去。

    急步回奔议事堂,为着遣使往白鹿洞做出准备。饶是如此,花天桐仍有着怀疑,就单单对付两个人,真需要那么大阵仗吗?

    是需要的。

    特别是当所谓的花家好手兵败如山倒,全然不堪敌人一击的时候。

    对于花天桐的撤退令难感心服,或是对于钜额赏金心动,仍是有着花家子弟聚众而来,要与敌人一决高下。

    花家的腿功、暗器,快绝天下,特别是连续多代当家主精心改良,舍弃掉家传武学中无用的累赘变化,一心求快求狠后,终臻大成。

    尽管内力上有所不如,但面对石家的硬功、东方家的雄浑火劲、王家的刚刀,花家子弟均能以快打慢,*着高速身法、奇幻攻招,先发制敌,这是花家之所以能在大陆上雄霸一方的理由,也是花家子弟一直相信的东西。

    只是,这个相信却仍有崩溃的一天。

    “前辈们看了,一定非常心痛。当日的绝世武学流传至今,怎地变成这样不知所谓的东西?”

    一个令人惊叹的美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跟着就对众人发动攻击。

    “没有坚强实力作基础,一昧耍快耍狠,在天位重现的此刻,花家就只是七大宗门里头的垃圾门派。”

    妮儿展开轻功,一开始便往内里大宅奔去,追杀马福林德,守在外围的花家战士待要拦截,却被源五郎的话所激怒,纷纷朝他杀来。

    但这男人却没有说错,漫天洒下的暗器网被他挥手一荡,便散落如雨;欠缺了深厚内力作基础,又顾忌着世家荣光而不肯用毒,在内力远胜他们的对手前,这票暗器只是徒具声光的小孩玩意儿,当日兰斯洛已能用鸿翼刀劲一刀斩落,如果源五郎有那个意思,他甚至可以将这漫空暗器全数倒震而归。

    比身法,花家“幻魅凝光”身法在七大宗门里无疑快绝,但碰上了世上无双的九曜极速,便像白家乙太绵身对上乙太不灭体那样的分别,展开身法变幻攻敌的花家子弟,只能惊愣于对手鬼魅般紧蹑自己身后的神速。

    最后他们只有出腿,却碰上了一双独一无二的指头,刺中腿骨关节,跟着便是一股莫名剑劲,让数十名花家高手在片刻后,抱着双腿滚倒在地上。

    挫败花家子弟让妮儿来讲,那也不过是“垃圾只有在扫垃圾的时候比较威风”的小功劳,但若妮儿看到此刻的源五郎,对此人必将重新评估。

    不再挂着平时的温雅微笑,冷冷目光,没带半丝情感地扫视过众人,俊雅相貌给一股无机的冷澈感笼罩,使他们绝不怀疑这人确实有将自己杀灭的念头。

    “真是难看,或许我现在就应该把你们全部杀掉,但……好好记着今日是怎么失败,日后你们就有希望重振花家。”

    源五郎转身追衔妮儿而去,尽管花家子弟展露出的实力令他叹息,而有了将这班碍眼垃圾一次清除的念头,但最终仍是没有出手,期待他们由失败中记取教训。重新挂回那抹笑意,他往后楼追去,期望在自己到达前,那女孩没有再来一发深蓝的判决吧!

    虽然没有,但那也是极力克制耐性之后的结果,瞪着眼前这么一大票人墙,妮儿真的有股冲动再次祭出深蓝的判决,把这些挡路的碍事家伙全轰上九霄云外。

    百余名在最短时间集中过来的奖金猎人摆好架式,预备对付眼前的少女。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此,除了花家在日前公布了钜额赏金,马福林德这雪特人亦开出了重赏,一柄价值非凡的古剑。

    众人曾经看过那柄无名神兵,外型比一般长剑稍长,古铜色的剑刃,荡漾着水波光纹,寒气扑面;剑柄上,一头古怪异兽的刻纹,栩栩如生。

    马福林德是这一带雪特人的首领,他说这是雪特人数百年的传族之宝,这话当然没人相信,十之八九又是从哪弄来的赃物,但自从阿朗巴特魔震之后,大陆上高手辈出,原本的光剑技术颇有些不堪使用,除了特别制作的高级光剑,一流的实剑神兵更是身价暴涨,在艾尔铁诺的拍卖场,像这样的兵器已经飙涨到三十万金币的高价,为了成为这柄神兵的主人,众人就愿意替雪特人卖命。

    “他妈的,大家快给我上,把这臭婊子千刀万剐了,谁杀了她,我这柄宝剑就给谁啊!”

    马福林德竭力大叫着。他知道这名女罗刹的利害,白鹿洞的人真是没用,杀光四十大盗,却漏了这最重要的一名,这不是摆明要自己好看吗?没关系,先用这票蠢才去挡,自己这房子设有秘道,只要从后头那堵墙一转,逃入秘道,就不信这女人还追得上来!

    不用他唆使,百余名奖金猎人已经疯狂涌上,尽管听过对方的名气,但少女俏丽的外貌却让人意识不到那份危险,反而还有许多人瞪着她那双修长美腿大吞馋涎,打着不正当的主意。

    “要钱不要命是你们的选择吗?那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妮儿跃起,希望能从人群上空飞跃过去,看得出来那雪特人有逃跑的打算,他们这狡猾的种族在逃生设备上极有一手,要是给他利用机关跑了,未必还追得上,是以怎样都要先下手为强。

    对她来说,杀掉这雪特人,与其说是复仇,倒不如说是一种仪式。

    四十大盗的弟兄死伤殆尽,他们都是与自己共享悲欢喜乐的亲人,但当他们遇险,自己既不能保护他们,连尸骨也没抢救出来,还在事后遭到花家的折辱……现在,杀掉这卑劣的背叛者就是自己对他们的补偿,要是连这都没法做到,自己就什么事都没有帮他们作了。

    是以,少女坚持她一定要亲手杀掉这雪特人,不计一切代价。

    面对阻挡人群,妮儿皱起眉头,使不出天位力量,她所学的武学中,并没有什么一次干掉几十个人的大招数,当下连出两腿,踢飞两人,却又被人群拦截住,正自气恼,一把轻柔好听的嗓音适时响起。

    “不成啊!要是让雪特人溜掉的话,妮儿小姐会拿石头砸我出气的!”

    大地爆裂,泥土受剑气牵引,化作数十根巨型尖锥,参差错落地往上迸射,众人哪来得及闪避,瞬间便酿成重大死伤。

    妮儿心中一惊,倒是想不到那个娘娘腔还有这么好的功夫,未及细想,眼角却瞥见那雪特人往土墙狂奔,显然是要逃跑。

    “不许跑!把命留下!”

    妮儿急起直追,踹倒两人,借力飞射出去,眼见雪特人已奔至墙下,面上露出得意笑容,心中一沉,已预备祭起深蓝的判决,管他什么逃生机关,直接把方圆半里全轰了!

    “臭婊子,咱们后会无期!”

    马福林德大呼一声,开启土墙下的秘道机关,正要跃入,蓦地,墙的另外那边传来闷哼,跟着便是土墙炸裂,一道寒光射过,这雪特人什么都还来不及弄清楚,便已身首异处。

    “去你个香蕉西瓜,老子的剑你半毛钱没付,也敢拿去当奖品,该死!”咒骂声里,一个黑衣青年大步踏入,长相算得上人模人样,只是一条右臂从肩头到手指,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引人侧目,虽然正在气头上,但浑身一副满不在乎的气质,教人印象深刻。

    “鸣雷啊鸣雷,好一阵子没见,样子没什么变,身价可是暴涨啊!”

    黑衣青年自马福林德身上取回寻觅多时的爱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股凌厉杀气忽地笼罩下来。

    “你杀了他,我就杀你!”

    简单的八个字,似懂又非懂,黑衣青年方自愣然,妮儿的猛烈攻招已经迎面而来。

    “搞什么?这边还没收拾完,那边为什么干起来了?”

    瞪着那边莫名其妙的战况,源五郎也不禁咋舌,举手击毙一名来犯敌人,顺道在地上轰出个一尺凹坑,吓阻余人,正要赶去探看,一道冰凉的危机感让他停住动作,不露半分空隙地望向天空。

    “哎呀!体积还真是不小啊!这个洞可能不够埋唷!”

    “无聊的小丑,把你自己连同那三流笑话一起埋了吧!”

    半空中,一人驾驭飞龙,手持朱枪,紫衫飘扬,正是紫钰闻讯而来。

    东方石家领地外缘,通往自由都市的一个小镇,近日涌入大量来自花家领地的难民,里头包含着各阶层的平民,当然也有如杂草般在大陆各地留下痕迹的雪特人。

    “……所以呢,这是这个样子,从此以后,他们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雪特人谋生的方法素来就是那一种,在酒楼饭馆里说书、杂耍,然而这里不比大城市,一轮卖力,连说带唱,也没人赏几个铜币,最后,是负责打杂的几个伙计,见这雪特胖子说得嘴也干了,送他杯水的同时,也顺便给他几块厨房里剩的狗饼。

    并没有多说什么,雪特人喜形于色,看他一身衣衫褴褛,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从花家领地来的人有块饼吃就弥足珍贵了。

    虽然露出一副馋样,雪特人却没立刻进食,而是将饼揣入怀内,飞奔而去。一顿饭的功夫后,他跑到镇上一处僻静暗巷,确认左右无人后,走进巷里,有一辆勉强拼凑的破烂板车,在草席覆盖之下,躺着一具人体。

    “老大、老大……你看,饿了几天,我们终于有东西吃了……你……你别担心,我怎么样都会把你送到雷因斯去,只要找到阿草小姐,她一定有办法替你治伤的……”

    草席掀开,腐臭的气味里,蚊蝇嗡嗡飞绕,中人欲呕。

    曾经健壮的身躯,现在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半人半鬼,如果说胸口的起伏代表仍有生命的象征,那双木然望着天空的眼瞳,却已找不着半分有意识的活动。

    胸口一处狰狞血洞,不像是兵器伤痕,反而类似某种野兽噬咬,皮肉恶心地外翻,被血糊封住。

    空洞的胸口一如那被破开大洞的精神,他无神的眼睛多日以来从未闭上,彷佛在作某种控诉一般,直直地瞪视……

    《风姿正传》卷六完

    ※※※

    风姿正传(卷六)武学设定草稿

    鸿翼八式

    第一式。大江东去:

    以柔化力,攻守不定,犹如滚滚大江,表面平静无波,却随时可以化成怒潮滔天。

    第二式。赤壁故垒:

    鸿翼刀中守势。刀势成圆,如高山崇岭不可动摇,外围激荡千百小圆气劲,卸化敌招。

    第三式。卷起千堆雪:

    刀分二势,一如水银一如雪。发现敌招破绽,如水银泻地,攻势连绵不绝;漫天白雪飘飞,朵朵雪花往敌人身上袭击、无微不至。

    第四式。江山如画:

    以高速身法扰乱敌人,令敌方无法摸清进攻方向,有如天上白云,漂浮不定。

    第五式。雄姿英发:

    鸿翼刀中的远攻杀着。一刀劈出强大的焰劲,于刀气范围内交错折射,专用以应付大量弱于己方的群攻。

    第六式。强虏灰飞烟灭:

    鸿翼刀的全力攻招,取搏命沙场之意,完全不留护身力量,与对手正面交锋,务求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往无前。

    第七式。多情应笑我:

    运借敌方攻来之力,归并己身,反挫敌方,出奇制胜。第八式。人间如梦

    ※※※

    第七集预告:利加斯内,故人重逢。四面楚歌的兰斯洛,意外获得佳人援手。风姿中身世最为凄凉的超人气冰山美人重新登场。

第一百零四章:孤身而入

    “一次出来一个,为什么不围攻?”叶庭随口问了一句。他知道这个问题肯定很蠢,可是不想打起来才明白。

    “配合不好的话,力量会相互冲突,哪怕同门之间,也有可能误伤。”萧白说着放出一道剑气,迎面飞向走出门来的金身罗汉。

    那金身罗汉禅杖一挡,细微的剑气诡异的转折了九十度,嗖的一声没入旁边的廊柱。廊柱上被剑气刺出一个孔洞,随即弥合。

    叶庭看懂了,剑修的攻击命中目标之后,就难以继续控制,十几个人上去围攻,剑气乱飞,误伤自家人的可能还更大一些。怪不得地面上那些受伤的剑修身上,很多伤口都是剑气造成的。

    “也不是不能控制,就是消耗有些大。”叶庭五行归元旗向前一指,一道金光射出,转眼分化成数百道金色的细丝。

    五行法术——金如雨。

    金身罗汉**着上身,法术攻到,他的禅杖在地面一顿,无形的声波震颤着,金色细丝就像是被狂风席卷,从他的身侧飞过。

    禅杖陷入地面,那金身罗汉随手一拔,禅杖末端扬起,抡向叶庭。

    叶庭却注意着地面,随着金身罗汉扬起禅杖,地面上被砸出的坑消失了。

    噗!

    一道金色细丝扎进了金身罗汉的肩膀,那些被力量吹飞的金丝蓦然调转,瞬息间就与这根漏网的金丝汇合,数百道金丝旋转着。拧成一股,叶庭只听得咔咔巨响,金身罗汉的肩头上就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前后洞穿。

    攻击叶庭的禅杖失控,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

    叶庭嗤笑一声道:“也不怎么强么。”

    金身罗汉面无表情,左手一挥,巴掌狠狠的抽向叶庭的脸颊。他的手掌的途中放大,划过空气,发出嗡的一声。

    这一下掌势笼罩,叶庭身体麻木。竟然要躲不开。

    他才放出狂言,就要被打脸。

    太虚神镜的照耀下,叶庭已经看出了金身罗汉的奥秘。在罗汉的心脏位置上。有一个能量核心,就像是结丹修士的丹海一样。而金身罗汉体内并无经脉穴窍,看上去就像是个凡人。特殊的心脏,让金身罗汉获得了诡异的力量。身体上任何伤势都不会让他疼痛。也不会让他停下攻击。

    不是说只有筑基一重天的力量么?这样的能量运转方式,分明和结丹修士一样了!

    叶庭向后倒下,身后巨大的尸魔金甲铁锤砸了上来,和那金身罗汉的巴掌撞在了一起。这一锤就将金身罗汉砸得飞起,一道翠绿色的光华闪过,龙树的玉镯在那金身罗汉的额头上一敲,金身罗汉就像是泥胎一样被砸碎,从空中落下一滩血肉。

    “谁说不能配合的?”叶庭战旗在地上一插。侧过头来看着萧白。

    “真是奇怪!”萧白也是瞪大眼睛,看着尸魔的铁锤。看了一会儿。她问叶庭:“那锤子上是什么阵法?”

    “不是阵法,是一段魔语。大意是——唯有死亡才是永恒。”

    “尸魔宗得来的?”

    “不是,只是借鉴了一段魔纹。”

    萧白看着尸魔金甲的两把铁锤,上面镶嵌的白玉符钱几乎要晃瞎了眼睛。

    “符钱要是消耗完了怎么办?”萧白看到了这两把铁锤的弱点,铁锤的力量,来自锤面上的一圈魔纹,想要激发魔纹,靠的是镶嵌在铁锤上的白玉符钱。

    “我还有许多。”叶庭在太虚神镜里扫了一下,六千多白玉符钱安稳的摆在那里,让他十分放心。

    剑修不假外物,萧白也是第一次看到用钱砸人的气概。

    三千金身罗汉,血肉狱灵,想要全部杀死,差不多要消耗近千的白玉符钱。这个数字放在一个宗门里不算什么,可是单人拿出来,又舍得随手用掉,就不一般了。

    看着叶庭手持战旗站在那里,稳如山岳,萧白笑笑,退到了玉阳子身边。

    靠两把铁锤是解决不了太多问题的,想要杀伤血肉狱灵,还是得叶庭用五行法术先一步控制,破局。

    “龙树,下一局我打算多练一会儿。”叶庭看着殿堂深处走来的第二个金身罗汉,这一次已经没有了半点心情上的波动。

    血肉狱灵,只不过是小号的尸魔金甲,只不过力量体系不同。

    龙树乐得清静,那些血肉狱灵最大的麻烦就是不容易打死,自己玉镯的攻击,损耗神识也是不小,否则不可能一下就将目标击杀。

    第二个金身罗汉披着僧袍,手中并无武器。他的身躯瘦小枯干,走出门口之后身影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叶庭的背后。

    “禁!”

    叶庭也不回头,就将金身罗汉和自己封印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叶庭手中五枚长钉凝结出来,转身向那金身罗汉一拍,就拍进了他的额头和四肢。

    五行镇魂钉!

    禁法只是维持了一息的时间,就让叶庭完成了这道法术。十方空禁法散去之后,那金身罗汉动作就有些迟滞,叶庭没封他的力量本源,而是用五行法术和他对战起来。

    在四大皆空阵法之下,这院落之中的人,只能施展出相当于筑基一重楼的力量。叶庭的五行镇魂钉,却让金身罗汉的力量再度下降,只有相当于凝液的水准。

    叶庭单手持旗,五行法术连环放出,将这个金身罗汉当成了靶子。他的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枚白玉符钱,吸收符钱中的力量。

    这样额外的损耗可比运用在阵法上多,效果又不如丹药。只是叶庭用五行镇魂钉限制了敌人的力量,已经对自身没有了什么威胁,他释放的法术也将威力压制下去,减少真气的消耗。

    “他还真是……”萧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她是有些急着出去的,叶庭这个态度,却像是要长久的留在血肉地狱之中。

    “你们怎么看?”玉阳子问身边两个还没受伤的剑修,这两个剑修刚刚结丹的境界,能侥幸没有受伤,纯粹是因为手中各有一件中品法器级别的剑器。

    “迟则生变,这魔修太年轻了。”身材极矮的剑修摇头道。

    “这里不是修行的地方。”另外一个剑修也是如此回答。

    “血肉地狱影响了你们。”玉阳子道:“我们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只是给宗门争取时间,牵制天王寺的九个大城。你当我真的突破不了地狱?”

    两个剑修不语,他们的目光落在叶庭身上,叶庭的五行归元旗上一道道五行法术爆发,威力精准的控制在筑基法术之下,他们结丹的境界,也是感觉震撼。

    为什么叶庭的法术在四大皆空阵法里还能运转自如,可以形成自身的配合?

    殿堂前战旗翻卷,叶庭将那金身罗汉一步步的逼了回去,已经要退入殿堂的大门。

    五行相生相克,道理朴素而又简单,真的放在法术里,又是复杂细腻的东西。叶庭之前学的多,差不多已经熟悉了一百二十多种五行类的法术。真正熟练的只有两套半,实战经验更是匮乏。

    “他要干什么!”矮小的剑修叫了起来。

    却见叶庭一低头,身后尸魔金甲一个大步向前,铁锤狠狠的砸中了背对殿堂的金身罗汉的胸膛。

    魔纹光晕炸开,那金身罗汉被一锤砸飞,飞入殿堂深处,叶庭手持大旗,追了进去。

    他是怎么进去的!

    就是玉阳子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四大皆空的阵法控制下,他也许能找到回身出去的路,可没有足够的力量突破那八扇门。

    叶庭身上,一道因果线落在那金身罗汉的心脏部位,他顺着因果线遁入,果然是毫无阻碍。至于出去,他还有几道因果线连在其他人的身上,龙树身上就有一道,能进来,就可以离开。

    叶庭九只魔眼在殿堂内散开,不由得大笑起来。

    进入殿堂才能看得明白,邪佛两侧那数千金身罗汉,一个个都只是凡人境界。被砸进殿堂的那个,身上的五行镇魂钉直接将其溶出五个巨大啊血洞,脑袋都消失了半截。

    自己哪会在这种情况下修炼法术,只是随口欺骗一下,邪佛竟然没有任何的准备。看起来投影本身并无多少智慧,否则的话自己也不能轻易得手。

    邪佛的雕像睁开眼睛,看着进入殿堂的叶庭。叶庭指尖一道剑芒莲纹绽放,整个殿堂内莲海铺陈,三千金身罗汉还是凡人力量,甚至只是泥塑木雕,被叶庭青莲怒海一剑粉碎。

    咔!

    邪佛身体表面一层金粉簌簌洒落,里面的泥胎也一块块的脱落下来。叶庭战旗一抛,双手结印,小诸天雷印从太虚神镜中喷涌而出,轰在那邪佛身上。

    我又不是说书的,还等你活过来再打一场?

    叶庭还担心那邪佛不死,纵身向前,太虚神镜内喷出一缕他自在魔焰。魔焰飞卷,将泥胎粉尘凭空烧掉一半。

    太虚神镜之中,一枚魔灵月蚀丹丹纹激发,叶庭扶着五行归元旗,九只魔眼乱扫,殿堂之中一切细节都落在他的眼底。

    那邪佛消失的位置上,一个黑色莲台轻轻转动,梵音如歌,却是从这莲台下发出来的,而不是后面的一重院落。

    这个门户,要不要进去看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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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正宗介绍:
道门修天意,佛门修彼岸,魔门修红尘。
长生之道,歧路万千。
我乃魔门正宗,踏遍红尘证天道,重建昆仑傲九州。
魔门正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正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正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