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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eathstate     魔门正宗txt下载     魔门正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雪衣僧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五日自由都市暹罗

    感觉气氛不对,兰斯洛在下台后,立刻与花若鸿离开赛场,不敢多作停留。安全起见,两人特地在外头改扮装束,找家店吃碗面,直至夜幕低垂后,才悄悄溜回沈家大宅。

    而在里头等著他们的,是一脸疲惫的源五郎,和桌上满满的拜帖。

    兰斯洛奇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帖子?谁死了?”

    “我懒得解释了,托阁下的福,我们现在变成暹罗城中的名人。”源五郎拿起一张请帖,苦笑道:“两位还立刻有了饭局,这张是一刻前东方家遣使送来的请帖,东方玄虎希望能与两位吃个饭,亲近亲近。”

    兰斯洛与花若鸿俱是一惊。他们都是小人物出身,没见过什么正式的大场面,想到要与这位掌控东方家实权的大人物见面,不由得紧张起来。

    源五郎却只有苦笑的份。众人在沈家大宅并非深居简出,当兰斯洛今日在赛场中引起骚动,要查出他们落脚此处,不是难事。只可叹如今并非让斗争浮于表面的好时机,太早被掀光底牌,十分麻烦啊!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假使不能及时将破绽化为转机,那么便没有意义了。东方玄虎的邀约是意料中事,这次约会目的仅是互相探探底,就让这两人去闯一闯吧!

    “我……我们真的能去吗?”花若鸿迟疑道:“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配去……”

    “你们不是小人物喔!东方家邀请的,是花家旁支,在艾尔铁诺拥有偌大财势的富豪之子,花若鸿公子和他的从人苏洛。”源五郎笑道:“而且你们还是以麦第奇家推派参赛的代表身份出席,绝没有人敢小觑你们的。”

    “麦……麦第奇……”花若鸿为之一愣,被说是富豪之子已令他不安,现在还要冒充七大宗门之一的代表,就算白夜四骑士神通广大,但也不能只手遮天啊!

    “反正都是冒充,乾脆冒充个大有来头的,岂不是更好?”源五郎微笑著,将身上的珞璎银印交给花若鸿,并且对两人交代应对方法。

    要求出示代表身份时,就亮出这枚珞璎银印;问起家里状况,一律简短胡扯,扯不过去就哈哈笑;倘若被问起为何会使青莲剑歌,那时就仰天大笑,啥话也不要说,找机会告辞开溜。

    “说到这个我就奇怪,那个青莲鬼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堆人要问我?”

    兰斯洛对此尤为不解,当自己下擂台后,就不停被人追问这问题,快烦死了。

    花若鸿惊道:“你……你不知道吗?那绝招是李……”

    源五郎将话截断,迳自道:“快走吧!时间不多了,别让人多等。”

    匆忙将两人赶出去,源五郎整理一番,也尾随出门。

    临行前,只祈祷今晚能安然度过,解去那一式青莲剑歌造成的危厄。

    说到青莲剑歌,假如现在正在城外预备工作的那人,得知此事,不知会有什么表情。

    淡淡月光洒下,暹罗城西十里的道路上,有一只怪异的队伍在行进著。

    队伍中央是一辆马车,随著月光照映,散发出晶莹青光,仔细一看,竟是以一座巨大寒玉完整凿成,通体光滑,车壁上九条张牙舞爪的玉龙盘缠,栩栩如生,气势直欲破空飞去。

    拉车的是九匹纯色骏马,毛色青碧,额上生角,是武炼独产的一品名驹“玉生烟”,此物是武炼国宝,神骏通灵,近十年内上贡艾尔铁诺总数也不过二十匹,多少王公贵族千金难求,此刻拉车一用就是九匹,可见马车主人身份不凡。

    稀世的马车、稀世的坐骑,当然也有不俗的驾驭者,两名马夫轻握缰绳,令马儿跑得迅速,脚下却点尘不起,迅疾无声,尽显手段。

    跟在车旁的十八名男女仆役,将负责携带之物或背或捧,脚下徐行,速度竟完全不输给奔驰中的马车,足见一身修为傲人,更难得的是,所有人动作整齐一致,绝不给人一盘散沙的感觉。

    聚集一批号称高手的人物为手下,自由都市许多富商都可做到;但能令麾下高手有纪律、如军队般集体而迅速行动,那就不是普通权势能够完成。

    单单从人队伍,便已尽显气势,“九龙玉车”的本身,更是大陆上一个人尽皆知的标志,能随行其侧的干部,无不自豪自满,他们甚至相信,九龙玉车要走的路,当今大陆是无人胆敢阻挡的。

    可是,这个想法却在今夜有了改变。

    当队伍随路一转弯,暹罗城已在眼前出现,蓦地一声尖哨,跟著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自半空翻下,阻住去路。

    队伍前方分捧金、银如意的一双男女仆婢,率先离队奔出,手腕一抖,两条细长鞭子不约而同抽向拦路之人,要将他赶开。

    鞭子一抽,没有碰到实物的感觉,两人咽喉却同时感到一阵沁凉,如果前进半寸,立刻就破喉而亡,惊得两人第一时间掷鞭后退。

    “嘶~~”当这对仆婢无法清除路障,两名马夫立即勒停马车,九匹宝马一声长鸣,稳稳站住,喷著热气。十八名仆婢分做两边,四人守在马车边,十四人结成方阵,隐然将来人困在中央。

    众人目光聚集,只见来人手持光剑,倨然而立,不长却杂乱的黑发,遮住大半张脸,瞧不清面目。看衣著,普通得近乎寒酸,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此时众人结成方阵,无形中有股极强的压迫感,他处身阵中,独对十四名高手行若无事,定然非同小可。

    在马车御台上驾车的两名老者,身份远较众仆婢为高,其中一名红髯老者开口道:“尊驾是何人?夜半拦路,意欲何为?”

    “哈哈!你们来这里为的是什么,我在这里就是为什么。至于我是什么人,说出来怕吓得你们这班废物尿裤子。仔细听好,我就是白鹿放翁的不得意传人、大雪老人的结拜兄弟,绝代剑妖天草一郎!”

    众人相顾失色。当今世上最强的高手,公认是已进天位千年的三大神剑:剑圣陆游、剑帅山中老人、剑爵天草四郎。这人胡言乱语,把自己和三大神剑全扯上了关系,莫非是个疯子?

    “我最讨厌与废物说废话,快些把东西交出来,别浪费彼此时间了!”

    眼看来人态度张狂,驾车的蓝眉老者摇摇头,道:“这人是个疯子!”旁边的红髯老者,更因无端被这疯子阻扰时间感到愤怒,一挥手,喝令手下将此人诛杀。

    十四人分别抽出兵器,依所属方位变化队形,转方为圆,交错来去,组出构成阵法的七只气翼,运作攻敌。

    这“七冥鸿翼阵”创于昔日武霸忽必烈之手,本意用于战阵之间,若是再增加人马,便可演化为“七冥鸿翼大阵”,是麦第奇家的镇族宝之一。如今只见人影交叠,几下运作,立时生出一股森然气势,直迫阵心。

    阵中人瞧著如此声势,也是见猎心喜,光剑抖出点点星雨,迳自往四面八方洒去,意欲一试阵法威力。但鸿翼阵的优点也随即发挥,发出的剑劲像是撞著铜墙铁壁,全给迫回,还添加这十四人的功力,齐往中央压来,令他倍觉吃力,只是好胜心作祟,再催功力将剑劲逼得倒卷而归,撞回众人防御气网上。

    组阵众人无不诧异,由他们合力织出的“鸿翼气网”是此阵杀著之一,过往遇著的敌人不出三回合,便已在滔滔气网下淹没、惨败,这人迄今已六度将气网反推回,内力实在不简单,而他出的每一剑更是惊人,每一出手,又快又猛,直指要害,逼得众人破绽大露,要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若非阵法变化神奇,只怕早伤在他手下了。

    但过得半刻,气网累积出来的威力越强,他一人之力终究难以与十四人抗衡,虽然剑法仍是神妙无方,却渐渐露出疲态,有些应付不过来,一下变招稍慢,给一柄匕首在衣衫上划出道小口子。

    “啊──能破我衣衫,果然是好阵。我兴致到了,大家就此罢手吧!”

    众人大喜,阵法发动直至如今才有成效,可说是相当耻辱,为了不被后头监督的两位长老斥责,十四人用尽全力,将敌人罢战要求置诸不理,期望在下一变阵时将敌人诛灭。

    可是,这样却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因为以他们的眼力,并没有发现敌人为了体验阵法奥妙处,而始终压抑实力的事实。

    更重要的,如果此刻赴宴为客的兰斯洛与花若鸿在此,他们都会作证:这人脾气真的很坏,敢将他的话置诸不理,代价绝对不小。

    结果,全力进攻的十四人里,较为眼尖的几人突然发现一幕奇景。本来低首默立的敌人,纷乱黑发迅速变长,如丛生蔓草般垂下肩膀,发色更渐渐转为银色,不是白发,而是一种十分奇特、如同皎洁明月般的银色。

    “小辈们,你们全都活得不耐烦了!”

    也不见那人怎么出手,剑劲成圈往四周撞出,十四人只觉一道凌厉威猛的冲击袭来,组阵以来无物能破的鸿翼气网,连稍微抵挡也不能,在接触瞬间碎成片片,跟著眼前一黑,就要一齐灭顶在这狂涛剑劲下。

    后方两名老者,见著那出剑声势便已知不妙,高喝一声,双双跃离马车,将功力刹那提升至颠峰,使出得意武技,预备在鸿翼阵瓦解时,接下敌人剑劲。

    他二人武功远超余人,在当前大陆更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这一下全力出手,非同小可。蓝眉老者连环踢出,顷刻间幻出无数腿影,如同千重刀浪,覆天盖地而下;红髯老者一指疾刺,短短距离,却响起鬼哭神号般的尖啸,全身精气集中一点,如一柄无匹神剑,攻向敌人破绽。

    两老武功提升到极至,出招时背后甚至隐隐浮现一个丈余高的人形虚影,正是所修练武功的极至象徵。他们都认出眼前这人,晓得他非比寻常,自己不是对手,却也相信两人合力,无论怎样都能支持片刻。

    怎知这估计到头仍然是错,两老联手的结果,与鸿翼阵毫无分别,在那剑劲之前毫无抵御能力,所有发出的气劲被瓦解崩溃,汹涌剑劲像一头狰狞恶兽,要一口将这十六人全数吞下。

    千钧一发,一道白影倏地自马车中闪出,眨眼功夫就抢在众人之前,迎著澎湃剑劲,两臂一合一展,紫色疾电像有生命般往四周乱窜,所到之处,霹雳爆响不绝,巧妙地将十六人已溃散的气劲重组,编成电网抵挡,却又在顷刻之后,复为那无坚不摧的剑劲所破。

    但也就趁那两劲抵触的星火刹那,来人双臂一转,手法玄奥妙绝,将剑劲顺著电网的溃散,全数导入地下,散得乾净。

    手法妙极,但产生的后果可没那么简单,十六名高手合力都不能稍事抵挡的剑劲,任怎么卸散,都不可能化为无形。这一轮交手虽然复杂,但发生时间极短,当众人分别落地站稳,忽然间周围响起彷佛天雷直击地面的轰然巨响,地面崩裂,大量土石连带沙尘炸向半空,再纷杂落地。

    众人相争走避,好不狼狈。还得急忙赶走马车,免得给埋在落石之下,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众人回思适才惊险,心有余悸,若非主子亲自动手,只怕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们环顾寻觅主子踪迹,却骇然发现,他们的主子,当今麦第奇当家主旭烈兀,正站在十丈外一个高丘,白衣随风飘动,长剑清亮如雪,刹是飘逸好看,唯一遗憾的是,本该是插在腰间的长剑,现在却给人架在咽喉上。

    不过,被架住的一方似乎没有什么紧张感,反而在微微一笑后,朝正威胁自己性命的那名银发剑士,恭谨地俯身行礼。

    “五师兄,分别数年,您面色康健如昔啊!”

    与这话成反讽的是,对方的脸色,此刻和茅坑石头没多大分别。

    要说脸色很臭,那么兰斯洛与花若鸿,此刻的表情也不遑多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兰斯洛戴著眼罩,人家瞧不清他的样子。

    宴会并不是同桌吃饭,而是所有宾客各有独立的桌椅席次,为了表示尊敬,花若鸿与兰斯洛两人的席次,仅在东方玄虎的主位左下方。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则是由于两人所代表的身份。

    “麦第奇家上品门客:花若鸿,偕护卫苏洛,到──”麦第奇家的名头非同等闲,门口一唱诺,东方玄虎亲自起身迎接,将花若鸿与兰斯洛请入席内,分主宾坐下,再一一介绍其余宾客。暹罗城本来就不是大都市,出席的陪客,哪会真有什么大人物,多数都是城内的富商,和一些为了参加招亲而来的江湖人物,临时邀来作陪。

    花若鸿出身贫家,单是面对这场面已感怯场,再近距离对著东方玄虎,一颗心更是紧张得几乎跃出胸口,总算在学堂内还学过几年应对进退,一拱手,欠身道:“久闻东方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晚、晚生……”却也是说到此处,就讲不下去了。

    在场宾客均面现诧容,眼下又非学堂见礼,如何自称晚生,这是十分举措失当的事。况且,这两人的衣著虽然高级,却算不上华贵,又没有从人,一派寒酸模样,怎配得上麦第奇家的如日威名。

    东方玄虎却恍若未觉,迳自携著花若鸿的手,朗声笑道:“花贤侄温文有礼,必是白鹿洞的高才,麦第奇家能得此俊彦,大业可期。你父亲花麒育是花家旁支,老夫慕名已久,他在艾尔铁诺的丝绸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再有这么出色的儿子,真是花家之幸!麦第奇家之幸!”

    轻轻几句话,已经掩饰花若鸿的仓皇,将场面带过。

    什么纺织巨富花麒育之子,当然是源五郎挑选的假身份。麦第奇家本身也有经营丝绸生意,收花若鸿为一品门客,那是十分合理之事。

    此时宾客们才忽然想到,这人以花姓之身,却成为麦第奇家出赛代表,莫非两大世家已决议联手,这才选出此人?一念及此,众人都不得不撇开外表形象,对这犹带三分笨拙的小子重生敬意。

    兰斯洛可没想那么多,他着实不喜欢这种言谈虚伪的场合,再说自己两人本是冒充,待得越久越危险,得早早设法开溜才是。

    “贤侄的这名护卫……哈哈!仪表俊朗,果然是英雄人物!”东方玄虎道:“连续两次出手,技惊全场,这等少年人才,当今七大宗门几人能及?江山代有人才出,好、好、好。”

    他连夸三声,宾客们议论纷纷,想不到东方家主人对这两个无名小子,当众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但是,受夸奖的一方却不做如是想。不晓得为什么,打从碰面起兰斯洛就不喜欢面前这老人,对他的夸奖更觉得言不由衷,好像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一个劲地对两人夸奖。

    然而,古怪的是,明明是初次会面,自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老头……

    比武招亲至今,兰斯洛可以说是异军突起的风云人物,尤其是今日在场上施展白鹿洞不传秘剑“青莲剑歌”一事,其震撼程度,足以轰动整个自由都市,众人皆期望能晓得此人为何能使用此技,但东方玄虎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只是不住夸奖两人,对此话题闭口不提,令宾客们大为失望,兰斯洛准备好的一堆应答,也全无上场机会。

    “喂!随便胡扯几句,准备开溜了!”

    “啊?现在就要走吗?饭也没吃,岂不是好没礼貌?”

    “礼貌和命哪个重要?”

    趁东方玄虎不注意,兰斯洛与花若鸿互使眼色,交换著这样的讯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尽管东方玄虎始终笑容满面,兰斯洛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压轴戏总在最后,最具份量的客人也是。”东方玄虎长笑道:“让老夫来为两位介绍,这位豪杰你们必然认识,石字世家的五太保,石存信,来,你们亲近亲近。”

    听见这一句,兰斯洛与花若鸿俱是心叫不妙。先不讲自己一干人与石家的瓜葛,单是石家与麦第奇家相互仇视的地位,已肯定有一场麻烦要上身。

    石家与麦第奇家实力相若,可打从兰斯洛两人进门,全场注意力只在他们身上,东方玄虎更是不合身份地连连破格礼遇,亲热有加,完全忽视了石家的存在,出席的石存信与亲卫队,无不心中大怒,预备发难。

    石存忠闭关练功,这趟由五太保石存信代表。他见过兰斯洛出手,自忖不是对手,但他既然使出青莲剑歌,肯定与石家死敌有莫大关系,那人近年来行踪不明,需得藉此机会弄个清楚。

    正自思索如何发话,旁边一名亲卫队悄声禀告,石存信听得数句,不由得面泛喜色。

    花若鸿却立刻惊得面色苍白,兰斯洛见状,心中也连叫不好。当初花若鸿曾被石家亲卫队擒住,给殴打得不成人形,必有不少亲卫队员识得他相貌,一个照面认出,告之石存信,要由他来揭发。

    一想到这,兰斯洛暗骂东方玄“狐”果然狡猾,自己两人破绽处处,如何能瞒过这阅历丰富的贼老头,但他总是顾忌三分,转藉由石家人来揭起冲突,自己半点责任不负,落得乾净。

    要是给揭穿身份,那么不但是假冒麦第奇家使者,花若鸿更有着上次抢花轿,造成混乱的责任,这老头顺理成章地下令扑杀,届时便是全场围攻。自己固然可以凭著武功突围,但看这老头的架势,只怕武功很不简单,未必能全身而退。

    倘使源五郎在此,定会耸肩嘲笑东方玄虎畏头畏尾,做事没有大丈夫气概,怎能成就宏图霸业。可是,兰斯洛两人却没有这等余裕,看著石存信大笑走来,脑里急转。

    该怎么办?

    旭烈兀。麦第奇,麦第奇家当家主,在大陆上享有“金头脑”的美誉,不过初次与其会面的人,必然会为那翩翩贵公子的俊逸外表,赞叹再三。

    金色长发随风徜徉,蓝色眼眸灿如冰晶,像精细雪瓷般的白皙脸庞,却因为脸颊上三道源自武炼血统的虎纹,而显得英气勃发,再配上那招牌似的华丽笑容,即使身处群众间,仍会让人第一眼便注意到这颗明星。妙的是,虽然他有这种特质,但全身上下却散著一股悠闲自在的气氛,构成了他独特的魅力。

    在大陆的传闻中,旭烈兀在衣著与流行时尚方面,一向品味独特,此时,他便穿著一袭白衣,款式是风之大陆上从所未见的,白鞋、白袜、白衫、白背心、白长裤、白手套,身上的白外套尾端更剪裁得形如燕尾,瞧上去不伦不类,可偏生穿在这人身上,就是好看得几近炫目。

    “几年不见,你穿衣服的品味又变了。”

    “当然。这套衣服是雷因斯的无忌公子赠送,据说传自西面大海对岸的国度,简称西装,我觉得和我很配,以后都穿这东西了。”旭烈兀笑道:“有了这么好的衣服,这么俗的车子就不配我了,上个月我向无忌公子重金订购,托他们太古魔道研究院弄台个人跑车给我,以后出门就风光了。”

    九龙玉车,打忽必烈起,就是麦第奇家雄视天下的王者象徵,这俊美少年说换就换,毫不在乎,正显示他竭力求新求变,勇于尝试新事物的积极个性;不过,看在旁人眼里,通常只会注意到他的有钱。

    说话间,十八名从人由玉车的行李箱中,取出零件,拼组成桌椅,再奉上精美茶具,供主子与客人坐下谈话。

    而这名行事作风力求华丽炫目的少年当家,在座椅的要求上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竹藤编成的座椅旁,堆了数百朵仍保持娇艳颜色的香水百合,去除尘味,只是当那浓郁芳香扑满鼻端,一直皱眉的银发客人,也不禁露出微醉表情。

    “师兄请尝看看,虽然没有金龙苔那么好,但仓促之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我这次微服出巡,一切力求简便,所以没带什么好东西在身边。”

    “乘著九龙车,四大长老跟了两个,又有十八名高手随行,足以轻易踏平暹罗城的武力,也叫做轻装简便吗?”

    这是事实,但发话一方说的也很认真,比起平常外出时随行数百人,行李数十车,这样的装备的确已经是委屈的简单。

    “可是,足以轻易踏平暹罗城的武力,却连师兄您的一剑都接不下,五师兄果真万夫莫敌啊!”旭烈兀微笑道:“时间好快啊!距离您与师尊的决战,只剩一年不到了,您这样的实力,届时决战一定很精彩,让我好生期待呢!”

    所有仆从,连带两名长老,都退至一边,不敢打扰主子与客人的谈话,他们都晓得客人的身份。与老年人的斑白不同,那种奇异的银发,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就是与主子同样拜在白鹿洞陆游门下的五弟子,剑仙李煜。

    年纪仅仅比主子大上一点,但剑仙之名,如今已是传颂整个大陆的神话,他的生平际遇、战绩、武功,那惊神泣鬼的绝世神剑,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说,对著这么一个剑中神人,是值得所有武者肃然起敬的。

    初见时没能认出的理由,应该很简单吧!这人必是用了某种压抑自己武功的秘诀,令外表产生改变,所以才会在鸿翼阵里吃到苦头,当银发再现,那也就代表绝世神剑露出锋芒,就算组成鸿翼大阵,也是挨不了他几击的。

    回想早先那一刻的神剑锋芒,两名长老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望见惧意。

    麦第奇家众高手退至数百尺外,不敢窃听分毫。主子在那一副犹带几分少年淘气的外表下,有著无比精明的计算,绝对不需要,也不喜欢手下做出多余的事,因此,对主子充满信心与景仰的他们,只是退得远远,静待主子与来客的谈话完毕。

    传闻中,李煜与艾尔铁诺的和解,旭烈兀出了大力,事后也得到了大利,而这两人又是同门师兄弟,此刻重逢,彼此之间的谈话会是什么呢?想必是整个大陆都亟欲知道的秘密吧!

    但这段对谈只进行了短短半刻钟,是不是因为茶叶太劣,导致两名极重生活品味的天才不满,因而减少谈话欲望,这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当两人分别站起,预备分道扬镳时,一个人依旧是带著微笑,另一个与来时一般,臭著一张脸。

    瞧著这名金发美少年,他心中亦是感慨良多,自己与这名师弟,其实并没有多少相处时间,但他总能巧妙地应对,令自己无法对他产生恶感,而半被利用地帮了他许多,换做旁人,早被自己毙于剑下!

    这点,和那源五郎实在好像,不愧是同一门派里头的人物。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可是被这两根歪梁压著的自己,不是太可笑了吗?

    想著想著,他也不禁露出了苦笑。

    “看来,五师兄最近心情好得多,让我同感欣慰啊!”旭烈兀耸耸肩,微笑道:“也好,本来我亲赴此地,是为了先声夺人,让石家摔得鸡猫鸭血,但现在既然有五师兄在,我就不用花这多余心思,打道回艾尔铁诺了。”

    “呵!不必谢我,要谢,就去嘉奖你的好部下吧!”

    “部下?哪一个?”

    “一个和你有同样笑容,叫做源五郎的浑帐小子!”

    “……那个人是谁呀?”

第七十六章:星辰定界锁

    “哈哈!麦第奇家做事一向大排场,怎地两位这般寒酸,不像是贵派一贯作风啊!”

    石存信大笑着走近,花若鸿只惊得魂飞魄散,跟在石存信身后的亲卫队员,有几名自己依稀认得,看他们得意的笑容,必是认出了自己身份。

    刹那间,花若鸿觉得自己被打回原形,这几天比武得胜赢来的少许自信,全数消失不见,和周围这些江湖名人相比,自己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人物……

    “我瞧花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在花家里怎么称呼?东方前辈,这年头卑鄙小人很多,随便蒙个脸、送张拜帖,就胡吹自己身份,您老人家宅心仁厚,可别被这些招摇撞骗的江湖败类给骗了啊!”

    东方玄虎心下冷笑,这番话哪轮到后生小辈在他面前胡吹,但要在此时露出形迹,那自己才真是白痴,当下只是淡淡道:“不会吧!麦第奇家与贵派同位,那是何等威名,怎会有人胆敢冒充呢?”随意两句,又将问题拨回石存信身上。

    当两人目光转向这边,花若鸿刹时间冷汗流遍全身,满脑子想的就是转身逃跑,更恨不得自己从没在此出现过,只是想归想,脚下却没力气做出反应。

    “招摇撞骗之人的确不少,但恶意毁谤的无耻之徒却更多,东方前辈,您可得小心,别让这些人的污言秽语脏了您的耳朵。”

    紧张时刻,一句冷冷话语,解了花若鸿的危厄,侧目一看,兰斯洛踏前一步,强行打断了石存信的说话。

    “拜帖可以有假,这枚麦第奇家的珞璎银印可不会假,诸位不妨睁大眼看看,别听信一面之言。”

    听着兰斯洛侃侃而谈,花若鸿有种感觉,这名平时莽撞粗豪的男子,怎么忽然变得充满自信,整个伟岸身躯散发着大丈夫气概,对着两方质疑眼神毫无惧色,用自己的气势止住对方逼问。

    更奇怪的是,兰斯洛手执珞璎银印,冷笑斜视的那副表情,像极了平时花次郎睥睨天下,浑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神态,逼得石存信为之一愣,说不出话来。

    (不愧是白夜四骑士之一,当真是英雄了得!)事情当然没有花若鸿想的那么简单,当石存信逐步进逼,兰斯洛苦思对策,却想不出办法时,瞥见东方玄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头怒火顿生。

    横竖今天在场所有人,都是为了看己方两人的好戏,那么顾虑被拆穿与否,已经毫无意义。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谋略,但假使无论怎样都会翻脸动手,以武力裁定胜负,那么乾脆什么也不想,先给他大闹一番,再拼个你死我活,这样一想,胸中胆气顿生,想到什么就直接说。

    石存信见着银印,一时间答不上话,亲卫队员告诉他,那姓花的小子就是前阵子被救走的劫花轿之人,这夥人定是花风流一党,绝没可能当上什么麦第奇代表,那刚好在众人之前揭穿他们,合东方家之力联手诛杀。但他们为何拿得出代表麦第奇家一品门客的银印?这事真是古怪。

    东方玄虎早知这两人绝非麦第奇家使者,胆敢前来冒充,自有几分把握,能拿出银印不足为奇,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总得探一探,特别是这汉子武功不弱,又会使青莲剑歌,若真是与那人有关,怎也得忌惮三分。

    “这……这银印没可能在你们手上。”石存信忙找台阶下,道:“银印上也没写名字,何能证明主人是谁?说不定是你们偷……”

    “偷!我偷你老爸啦!”

    出乎所有人意料,兰斯洛一声大喝,暴起重掌击在石存信胸口。近距离之下,又几乎是全力出掌,石存信哪能抵挡,虽有大地金刚身护体,抵去五成力道,却仍是给掌力击得离地飞起,向后摔去。

    口头僵持不下,众人怎料这汉子如此胆大,竟敢当众行凶,顿时一片哗然,连东方玄虎都皱起眉头,乱了步调。却怎知兰斯洛此刻已是存心捣乱,让事情闹大,他一拱手,朗声道:“各位英雄,此獠一再辱及我方,已严重损害麦第奇家威信,我身为部属实在忍无可忍,今日就借东方家听堂诛杀此贼,教天下人晓得我麦第奇家不是好欺负的!”说完,飞身往石存信追去。

    这理由冠冕堂皇,众人听他一说,均把这当作是两大世家之间的斗争,谁也不想牵扯其中,见他奔来,纷纷往旁让开。

    可是,这一下鲁莽行动,却急着了本来冷眼旁观的东方玄虎。兰斯洛的话说明了,要在东方家地头宰了此人。

    若兰斯洛真是麦第奇家门客,事后东方家必遭指责,偏袒一方;若兰斯洛只是冒充,石字世家算起帐来,岂肯轻易与己甘休?所以见兰斯洛与石存信一追一逃,奔出门外,他也不得不纵身追出。

    才一下功夫,石存信与兰斯洛的对战已经兵败如山倒,原本双方武功便有差距,石存信又被兰斯洛重掌震伤,提气运劲更是不济,要不是金刚身护体,早给兰斯洛劈成十八块了。

    “你、那个花小子……他……他是……”

    “好只臭嘴狗!还在胡言乱语!”

    兰斯洛两记重劈,将石存信手中双刀震脱,务必要让他不能开口说半个字,这时的打法,已经有点近乎杀人灭口了。在他想来,要赢过石存信,那实在是很轻松的事。

    太保之首的石存忠,不过与自己打成平手,这几天自己又有进步,相形之下,你这五太保算是老几?

    只是这什么金刚身的东西,实在讨厌,每次都是为了这东西,让自己攻出的劲道效果大减!

    再出三招,石存信呕血飞退,兰斯洛大喜,正打算趁机补上一脚,起码让他重伤昏去,背后忽然骤起一阵炽热疼痛,心中大惊,总算他反应灵敏,在这情形下仍能回身出招。

    (好小子!多敏捷的反应!)东方玄虎也吃了一惊,不敢怠慢,手上火劲疾吐。兰斯洛只觉自己轰出的一拳,像是打入了一团岩浆之中,又烫又施不了力,两臂更给一股柔韧热力锁住,进退不得,瞬间就烫得失去知觉,而对方手掌则顺势按放在自己胸口要穴,稍微一吐,便能置己死命。

    (好厉害!这就是高手!)一招受制,兰斯洛脑里只有这个念头。平手相搏,自己尚输此人老大一段距离,但若非他临时背后出招,自己也不会一招便落败,只是,刚刚自己也用同样手法击溃石存信,现下当然怪不得他人。

    东方玄虎也暗自诧异,兰斯洛的内力比他预期中还要深厚,被自己火劲锁镇之下,还能缓缓把火劲卸偏化消,要不是这人没正式修过内功,全身真气只是以一种入门吐纳的简单法则在行走,自己还真没把握稳稳制住他。

    这么一想,心中已现杀机。

    “喂!东方家的,你杀了我,不怕咱们麦第奇家找你算帐吗?”明知没用,兰斯洛仍试着找寻脱困之法。

    东方玄虎冷笑道:“哼!麦第奇家会感谢老夫帮忙清除骗子吧!你拿得出银印没错,但银印只要是麦第奇家一品门客,都能拥有,而老夫日前收到旭烈兀当家的亲笔信,表示会有使者持正式信物参赛,若你拿得出证明,老夫便相信你们是麦第奇家使者!”

    兰斯洛只管拿印,谁知道这鬼印本来有什么用途,听东方玄虎这么说,只好耸耸肩放弃争辩。

    “小子!老夫问你,你为何会使那青莲剑歌?”

    打从比赛完毕,就一直被人问这问题,根本弄不清楚问题是什么意思的兰斯洛,此时心绪大坏下,也只能这样回答。

    “青莲剑歌是什么狗屁?!”

    东方玄虎闻言大喜。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青莲剑歌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中,最厉害的三项剑法之一,传自当年剑仙李太白,相传就连如今的剑圣陆游,也无法尽窥其貌。而在李太白之后,唯一能练成整套青莲剑歌,并恃之横行天下,令风之大陆掀起无数惊涛骇浪的,就是陆游的五弟子,如今的“剑仙”李煜!

    这个大煞星,当日以一人之力,闹得艾尔铁诺天翻地覆,更曾多次剑试各路英雄,一直到最后,也没人奈何得了他,江湖相传,这人已拥有神话中的天位修为,惹上此人,那比麦第奇家正式向东方家宣战更可怕,所以不能不先问清楚,这人与李煜的关系。

    若兰斯洛与李煜有关,就定然不会说出侮辱言词,他既然敢放此厥词,想必是另有际遇,才习得此剑术,眼见石存信被他伤得死多活少,自己若放他甘休,那势必难以对石家交代,纵不杀他,也得废他武功。

    心意一决,掌上蓄力,便要下手。

    这时厅内众人已经奔出,瞧着这一幕,齐感惊骇莫名。

    花若鸿也在暗暗叫苦,只是自己武功低微,什么事也做不了。回想起源五郎交代的应对方法,只交代胡扯一阵后,趁乱开溜。可是现在想来,这方法却有个根本性的破绽,好端端地,如何有乱可趁呢?

    当这想法掠过心头,惊变骤生,让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更加一塌糊涂。

    “东方老贼受死!”

    一道黑影翻过墙头,惊若翩虹,长剑闪出森然寒意,化作一道厉芒,连人带剑,射往正欲出掌的东方玄虎。

    东方玄虎掌上正欲发力,蓦地惊觉兰斯洛体内有道真气,轨迹依稀有些熟悉,心中不由一愣,这时刺客出现,剑招来势汹汹,若自己执意出掌,必给人家毙于剑下,只得撤掌回招。

    刹那间,场中诸人都觉得一股热力袭面而来,东方玄虎两掌一翻,全身立刻笼罩在一层通红火光中,炽热无伦,兰斯洛只见眼前灼痛难当,已给火劲震退得老远。

    火劲乍收成轮,将来人剑尖隔空套住,难进分毫,双方劲力一碰,俱是身子一震。东方玄虎看这人所持并非神兵,能在自己火劲环圈下兵器无损,来人内力,自是非可小觑。

    东方家的六阳尊诀,刚猛威疾,来人亦感皮肤灼痛,只是*着过人轻功,使身如柳絮,凌空飘起,内力聚于剑尖,试图攻破火轮封锁。

    敌人身份未定,又有兰斯洛这人在旁,不宜久战,东方玄虎深吸一口气,全身护体火劲蓦地消失无踪,隔空套住剑尖的火轮骤缩成一点,将剑尖束住,不得动弹。

    来人心知猛招临头,当东方玄虎吸气时便舍剑飞退,才一撤手,那一点火苗轰然爆炸,漫空飞焰笼罩八尺之内,如网如墙,向他狠狠扑下。

    六阳尊诀之二,熊火显乾坤。东方玄虎重招出手,立即调息回气。六阳尊诀耗力极钜,但效果惊人,多少年来敌人纵能逃生,也得付出相当代价,之后免不了被自己趁隙击杀。但这次却似乎有点不同,来人身法诡秘莫测,明明好几次火劲已扑着他衣角,但他两摇三晃,身形忽地模糊起来,再找着他时,已脱出火网包围,就这么几下,熊火显乾坤势道已竭,被他全身而退。

    东方玄虎气极,再要运猛招追击,已被来人拉开距离,眼看他翻上墙头,便要走脱,而环顾左右,又已不见兰斯洛两人,摆明是调虎离山计,只是这刺客武功实在不简单,让自己不得不中计。

    兰斯洛一被火劲震退,再看两人运劲僵持,立即认出来人身份,正是源五郎,当下拉着花若鸿跑到隐蔽处,便要开溜,只是两颗石子夹带劲风打下,激起地上泥土喷高数尺,止住两人动作,这么一停,场面又生异变。

    源五郎翻上墙头,脚下一点,便要开溜,这时,半空像打雷似的霹雳一声。

    “大胆狗贼!不许跑!”

    伴着这喝声的,是一道如电光般冷冽、迅捷的剑光,封死所有退路,更伴着一股壮烈气势,彷佛要斩裂大地,若是他无能招架,这一下便要将他的身体重重斩开。

    源五郎暗叹一声,高举双手过顶,两臂交叠,吐气扬声,预备强行接下这一剑。

    在场众人先是见到东方玄虎的霸道炎劲,神驰目眩,再见到这无比气势的一剑,更是震骇得发不出声音,有人甚至闭上眼睛,认为在这霹雳一剑下,源五郎定给硬生生劈成两半。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地面裂出一道十余尺的巨坑,源五郎与出剑者各自飘身飞退,而当源五郎的脚一离开墙头,周围三尺内的墙面刹那间松软坍落,如同烂泥,这景象让众人响起一片惊呼。

    蒙面黑头套之下,源五郎泛起苦笑,胸口剧烈疼痛,适才一击之威,被自己全转卸到脚下,散得乾净,却仍是给那股剑罡震得剧痛,能造成如此效果,对手当可非常自傲。

    “喂!不要玩了,有帐回去再算吧!”

    这是源五郎的悄然传音,对象当然是狠砍自己一剑的花次郎,只见他戴个仓促制成的银面具,整个面孔连同头发,全遮在银面下,听见自己的传音,却丝毫不理,甩手掷去手中长剑,折下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掷了过来。

    众人看到那副银面具,都想到一人,再看见来人不欲占兵器便宜的胸襟气度,无不肯定这想法,鼓掌叫好。

    源五郎当然晓得,以花次郎自傲个性,当然不屑与空手的自己对战,故而双方以树枝拆招,然而,他也明白这具银面具的意义,所以心头苦笑,嘴上怒声道:“王右军!你与东方老贼有何渊源?何故阻我大事?”

    众人听得是白夜四骑士之一的王右军,无不欢声雷动。白鹿洞陆游的七名弟子,心性不一,虽然多半都是良善之辈,但真正要说铲奸除恶,为善不落人后的侠之大者,还是这位银骑士王右军,见得他忽然驾临此地,武功又高得出奇,任是谁都会欢呼。

    花次郎不做反应,等源五郎接住树枝,立刻挥枝成剑,主动抢攻,源五郎无奈回应,展开白鹿洞剑法,转卸招架,两边就这么斗起来。

    两人这一番交手,只看得旁人眼花撩乱,张口结舌。

    明明只是两根树枝,但随着持有人气劲灌注,巧妙运用,骤然间恍若化作两条白龙,一面盘旋攻击,一面腾挪转位,变化到极处,旁人似闻仙乐,欢喜赞叹,无以言之。

    在他们眼中,“王右军”大侠施着独门剑法,每一招自成格局,每一剑笔划分叠,一招成一字,十余招连贯下来,彷似一首小诗;修过白鹿洞剑法的人更看得出,这陆游亲传弟子的剑法,忽楷忽篆,似行似草,变化万千,更有无穷气概,看得观者畅快淋漓。

    而源五郎招架的剑法,也不离白鹿洞范围,尽管许多处只是入门招式,但却凭空生了许多变招,两人像是同门拆招,配合得丝丝入扣,一时间难分胜负。

    东方玄虎也在一旁皱起眉头,王右军的武功看来不在传闻之下,而那名蒙面刺客的武功也是非常高明,和自己动手时绝没有拿出真正实力,怪的是,怎么自己便认不出来,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再拆数回合,花次郎暗忖这样下去,仍是突破不了源五郎的防御网,索性把心一横,木枝笔直刺出。

    这一记平平无奇,却只有目标的源五郎才明白其中厉害。当花次郎剑尖指向此处,自己立刻心神剧震,四面八方像是被怒涛包围,鬼哭神号,但中心处的自己却感觉空寂一片,像是暴风雨将临的恐怖前兆,心脏沈闷得几乎裂开。

    想要施展独门秘术,强行穿梭空间跃离,却发现对方剑气牢牢锁住自己心神,有任何异动,都会在启动瞬间发动,抢先将自己斩成碎肉,而耳边尖啸声越来越凄厉,彷佛有个千剑万剑的气旋,将要集中斩来。

    (唉!这人的坏脾气果然是不该随便招惹啊!)源五郎微叹一口气,预备强行硬接。

    满场中,只有东方玄虎看出此招厉害,凝神细观,但因为角度关系,仍然没有看到,在剑势迫近前的一刻,源五郎微微一颤,身形凌空浮起,脚底蓦然离地数寸。

    花次郎瞥见了此一异象,面色为之大变。

    (这小子……)惊天巨响爆起,夹带着强猛冲击波,往四周横扫,花草树木随着土石一起被激到半空,许多武功底子不够的人,也给震得离地而起,一时间骚动处处,场面乱成一团。

    待得状况稳定,只见银面骑士傲然独立,手中树枝爆成糜粉,与他对招之人则消失不见。

    “王四侠,您……”

    东方玄虎上前寒暄,以年纪,固然由他居长,但论辈份、江湖地位,王右军与他伯仲之间,甚至尤有过之,然而对方是神职人员,如此称呼,该是很合适。

    “不敢当,东方前辈您客气了,没能成功将那刺客截住,还让宝地弄成这样,真是失礼。”花次郎显是打算冒充个十足十,收起狂傲语气,满是一派谦逊儒者风范,他向旁边招招手,让在一旁看得傻掉的兰斯洛两人上前。

    “我此来,是为这两位小友作证,他们行为莽撞,连身份证明也不带,冒冒失失,有什么冒犯之处,请您海涵!”

    “岂敢,岂敢。您是说……这两位贵客,真的是麦第奇家的使者?”

    “正是如此,我便是受了我六师弟之托,专程来给他们作证的。”

    听得对方如此说,东方玄虎沈吟不已。陆游七大弟子中,王右军排行第四,旭烈兀排行第六,若是旭烈兀亲自委托,那么该在耶路撒冷的王右军,会突然来到此处,就不难理解?

    但是,传说中,当初白夜四骑士出道时,不欲因行善而使名气大噪,所以四人出动时均是带着面具,江湖中见过王右军真面目的着实不多,这人使的剑法固然是王右军剑中藏书法的独门绝技,但要以此证明他的身份,似乎略嫌不足。

    何况兹事体大,没有证明文件,就算他真是王右军,那也不能证明这两名怎看都是骗子的小辈,就是麦第奇家使者。

    “您的疑惑,我明白,我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但相信我的身份并不是重点。”

    花次郎道:“至于证明这两位小友身份的东西,文件是没有,但我六师弟托付的这样物品,应该能让您安心。”

    说着,花次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金印。

    “珞璎金玺!”

    东方玄虎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细致金印。

    与一级门客持有的信印不同,珞璎金玺是麦第奇当家主所单独持有的,而且,众人皆知,珞璎金玺是忽必烈亲手所制,旭烈兀为了感念亡兄,多年来从不离身。

    不是假货,那独有色泽与质地,是仿造不来的,这的确是麦第奇当家主亲授的证明,还是好够份量的一份证明啊!

    只是……以自己专业的监定眼光,为什么怎么看,这枚金玺都像是被人硬扯下来的呢?

    不为众人所知,但却对此次暹罗事件影响极为深重的数次谈话之一,是发生在兰斯洛离开东方家不久之后。

    花次郎踏进自己习惯坐地饮酒的偏厅,源五郎早已坐在桌畔,提着壶酒,自斟自酌,对面也已自动倒满了一杯,大家心照不宣。

    坐在对面,老实不客气地将酒一饮而尽,花次郎摇摇头,面上笑意像是苦笑,却又有着对对方能力的激赏。

    能和这么杰出的人物共事、斗智,不论胜败,都是件享受的趣事。

    杯子空了,其中一方自动帮忙倒满,两人对坐喝着闷酒。酒过三巡,才有人开口说话。

    “……我说五郎啊!咱们认识也快一个月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你呢?”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有谁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像这种熟人忽然变成陌生人的例子,花二哥想必不陌生吧!”

    “……花二哥?好,就这么叫吧……那么,对于我们现在的情况,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补充的?”

    源五郎微笑着站起,向对面那人伸出手掌,正色道:“天野源五郎,初次见面,往后请您多多指教。”

    花次郎微微沈吟,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你这人实在有趣,就这么杀掉太可惜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一点也不会无聊,能这么混混一段时间,也挺不错的……初次见面吗?哈哈哈……”

    花次郎朗声大笑,伸手与源五郎相握,道:“花次郎,初次见面啊!朋友!”

    两人相视大笑。次郎、五郎,也许都不是真名,那又有何妨,只要此刻的一双手是真心相握,那便已足够!

    “不过!新朋友啊!这一次,你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解释呢?麦第奇家的面具已经被摘掉罗?”

    “好问题!那么,花二哥认为平凡如我,会有什么出身背景呢?”

    这问题顿时令花次郎陷入迷惘。

    自己一年后将与昔日恩师对决的一战,除了决斗双方,就只有远在艾尔铁诺西岸的铁面元帅和麦第奇家当家主知晓,所以当源五郎前次说出此事,又拿出珞璎银印,自己理所当然地将他当作是旭烈兀的亲信,毫不怀疑。

    但旭烈兀已经亲口否认,并且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与可能性。

    源五郎也与青楼联盟来往甚密,凭这暗地里操控风之大陆所有情报的组织,以上的疑惑都可以得到解释。不过,这些东西却解释不了他的武功。

    白鹿洞的诸门绝技,他都能运用无碍,甚至还通晓一些早已在九州大战时失传的武功,又会魔法秘咒,这样的人才,便是当今青楼当家主的那个老太婆也有所不及,想必也不是青楼联盟能调教出来的。

    何况,适才他与自己交手时,那两脚浮空离地的象徵,代表……

    整个人藏在一团迷雾中,虽然有着许多资料,但却越推越乱,教人想像不出。

    “我想不出,就算能推,也推不准。”花次郎道:“你预备公布什么好答案呢?”

    源五郎微微笑着,在花次郎耳畔悄声说了一串句子,果然听得他瞪大双眼,嘴巴微张。

    “亲爱的师弟,其实……我就是师傅的大弟子,剑圣陆游的首徒!”

    花次郎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望着眼前这人,发出连串震天狂笑。

    和前头偏厅的气氛不同,后园梅林中,呈现的是另外一种绮旎风情。

    当兰斯洛来到林里,嘴角隐隐溢出的血腥味,立即为徜徉于梅香、梅骨间的那抹芳魂所捕捉,不待叫唤,立即出现在兰斯洛面前。

    在风华的指导下,自几个穴位施针治疗,胸口的郁闷感觉顿时大为好转,再运内息运转数周,与东方玄虎比拼所造成的内伤,就此化于无形。

    “谢谢你了,风华,没有你,这些东西还真麻烦呢!”

    兰斯洛衷心说着感谢,而理应承受感谢的一方,则如其一贯的腼腆,怯生生地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自上趟兰斯洛提出要求,希望能带风华离开这荒废梅园,明显受到震惊的风华骤然消失,任兰斯洛怎么叫唤都不肯现身,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此刻重新见面,双方都有些不知怎样开口。

    太明白风华温柔内向的个性,兰斯洛知道如果自己不先开口,这女子真的可以这样静静跟他对坐一天,于是沈吟着,预备找些话来打破沈闷场面。

    正要开口,猛地心头一震,这梅林本就森寒,但突然间好像有种诡异的阴冷感,从远方急速迫近,令人不由自主地直起鸡皮疙瘩,浑身不舒服。

    再看风华,只见她面色大变,彷佛遇着了什么极恐怖的事物,将头埋进臂弯里,娇躯剧颤。兰斯洛见她这副怜弱模样,几乎连胸口都痛起来,也不多话,迳自将她搂入怀中,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轻抚她的馨香长发,柔声安慰。

    “别怕……别怕……没什么好怕的……”

    过得片刻,那股阴冷感更盛,像一张无形巨网,紧紧攫住两人。风华本就冰凉的身体,此刻更冻得像块大冰,令兰斯洛直打哆嗦,但看见佳人面白如雪,全身不停发抖的可怜样,也只有将她搂得更紧,希望用自己灼热体温祛除那恼人寒意。

    当寒意升到高点,瑟缩在兰斯洛怀里的风华,突然像只哀鸣的小鸟,微带着哭音,怯声说着请求。

    “……大哥……求你抱紧风华……再紧一点……再紧一点……如果你放开手的话,我会飞走的,真的会飞走的……”

    朦胧中,这段话听来似梦似真,兰斯洛因为冰冷而有点神智迷糊,但心中却升起强烈的不祥感,用尽力气抱紧怀中玉人,彷佛只要少了那么一点力气,这缕纤怜芳魂就要从此烟消云散。

    刺骨森冷,化作道道无形冰线,缓缓扫过整座梅林,似乎是因为风华的魂魄,被藏匿在兰斯洛的阳刚气息下,冰线并没有搜寻到什么,所以在扫瞄过后,仍不死心地预备要重来一遍。

    但这打算却受到破坏,当冰线扫瞄完整座梅林,在梅林东侧的一堆荒草间,蓦地亮起一道绚目白光,像是一道急电,猛往天上窜去,轰然一声巨响,梅林上方霹雳声大作,冰线连带所有阴冷气氛,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拥中两人,一时间仍未从那震撼中恢复过来,直过了好半晌,兰斯洛才惊觉怀中的风华有了动作,正在试着抽出自己腰畔那柄无名神兵。

    兰斯洛索性摘下宝刀,递给风华,瞧她闭着眸子,轻抚刀身,动作十分轻柔,脸上表情更是欣喜。

    “我知道你不喜欢血腥,所以它最近只自卫,不伤人,你可以放心了吧!”

    和风华相处多日,怎会不清楚她性格,要是让她发觉自己伤人杀人,必定又黯然不乐。自己最近存心磨练,砍人、伤人,用的都是别柄刀子,这柄宝刀当然滴血不沾,刚好拿来骗骗这心慈手软的婆妈女人。

    而看见风华喜悦的表情,兰斯洛在安慰伎俩得逞之余,也暗叹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刚刚那道冷线、风华的恐惧,究竟代表了什么?兰斯洛十分纳闷,不过,这种事情不像是容易问出来的,就暂时闭口不提。重要的是,在刚才那一番紧紧相拥后,自己忽然感觉与美丽芳魂之间,距离又拉近了许多,要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会发狂的。

    “风华!”

    幽灵也好,女鬼也罢,瞎子、个性婆妈、不通世务都无所谓,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搂她在怀里,自己全部不在乎了!

    不能让她再逃避了,自己早晚会离开暹罗,如果不想和风华分开,这一次,就算是用掳的,也要带她离开梅园。

    “……柳……柳大哥……”

    想起刚才的泣诉,风华两颊晕红,背对着兰斯洛,连抬起头都不敢。

    “我上次对你提的事,该给我一个答覆了吧!”

    忆起当初对这女鬼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兰斯洛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可笑,不过,想笑的人就让他去笑吧!

    “我……我只是个没用的瞎子,又没有实际身体,如果到外头的世界去,我怕……”

    “没关系,我看得见,什么事有我牵着你就可以了!”

    “我什么都不懂,人又不聪明,离开这里,会给大哥添很多很多的麻烦,那样……”

    “无所谓,你就跟在我后头,什么事有我在前面就可以了!”

    “可是,我……”

    “风华!”

    将手掌按在她唇边,倘若让她再说下去,就算过个一日一夜,也还是有说不完的理由。

    “除了带你离开的方法,我什么也不要听,快点老实地把方法告诉我,否则我现在就拆了这座烂园子!”

    唉!这人……总是这么一昧蛮干啊!可是,为何自己感觉不到半分被勉强的不悦,反而胸中尽是欢喜得想笑的冲动呢?

    “从今夜起……”

    “咦?”

    “从今夜起,连着十五天,只要大哥每天夜里都来与风华会面,让我接近生人阳气,几天后,我就可以离此活动,十五天满,就可以离开这座园子,不受此地拘束了?”

    “这么简单?”兰斯洛听傻了眼,他想不到,原以为要付出严重代价的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可完成。

    十五天,算来刚好是比武招亲完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事情一了,立即可以带人走,事情居然这般巧合,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么简单,我不相信,方法是不是有问题?呃……我想问一下,要是这十五天里面我有缺席,那会怎么样?”

    “方法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如果大哥缺席一天,代价也是很重的。”

    “很重?是什么?不会是打入地狱,永不超生吧?”

    “代价是……是……”

    “到底是什么?”

    风华正色道:“代价是,被大哥遗弃的我,将会就此烟消云散,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严重的表情,惊得兰斯洛一愣,但风华随即咯咯娇笑,令他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小妞居然骗我!”

    “哈哈!大哥……好痒喔!”

    在兰斯洛的搔弄中,向来腼腆文静的风华,破天荒地放声大笑,像个淘气女孩般,软瘫在兰斯洛怀里,两人沈浸在一片欢乐中。

    除了源五郎,暹罗城内的偷窥者,看来也为数不少,至少,在梅林西侧,正有人偷偷窥视着幸福中的两人。

    不知是否感情泛滥,戴着满身树叶伪装,趴在地上多时的雪特人,目睹着眼前景象,热泪盈眶,不住用手巾擦拭。

    “呜~~太幸福了,老大,好美丽的爱情,我太──感动了──”像是个看戏太入迷的观众,雪特人偷偷在一旁泣不成声,只是,感叹话语说到一半,蓦地一记重脚用力踩下,将他大半脑袋踩入泥巴堆里,立刻昏死过去。

    四处乱逛,意外当了最后黄雀的花次郎,盯着梅林中浑然忘我的两人,目光紧缩成一线,嘴角浮现了一贯的不屑冷笑,脚步踏前,好像打算作些什么,但默立良久,凝视着两人身影,表情渐渐变得温和,最后收起脚步,转身回屋。

    在一男一女喜悦的笑声中,另外有一下无声的叹息,在人类听觉以外的世界低回着。

    《风姿正传》卷三完

第七十七章:小洞天

    【还在发烧,哎……】

    叶庭端坐于摩罗红莲之中,淡红色的火焰从他的毛孔之中喷射出来,穿透衣衫,温柔得就像是羽毛一样,慢慢散去。

    九劫天隐甲在火焰之中颜色变得有些怪异,就像是淡红色的脂膏,显得柔软滑腻。软甲之中的魔纹几乎无法看清,叶庭原本背着龟壳的感受近乎消失了。

    叶庭也不收起摩罗红莲,而是先取了些材料,先将魔门仙袍修补好,战斗腰带中耗费掉的丹药补充进去。

    然后检查身上的物品,每件装备确定无恙,叶庭才起身,手上剑芒莲纹缠绕一丝,收了摩罗红莲。

    九只魔眼在头顶散开,叶庭看清楚了周围环境,心中略微放松了一些。

    叶庭身处高台,脚下是一整块暗红色的巨石,方圆十二丈大小,魔纹隐现,是一处传送阵。

    传送阵比地面高三十三丈,呈金字塔的结构。四面都有石阶,通向地面。

    头顶的天空封闭,只有十余里的高度,这是一处小洞天,方圆大概三百多里。高台周围是绵延的建筑群落,空无一人。

    叶庭没有走下高台,而是放出九个魔眼,向四面八方飞去。同时星辰定界法展开,探索大地之中的秘密。

    花费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叶庭总算将高台附近的区域探查清楚,这里应该是尸魔宗一处婴境修士存身之地,和叶庭知道的宗门相同,这小洞天之中各种门派设施齐全。只是除了建筑之外,有价值的东西不会太多了。

    光阴是最无情的东西,足以让有灵性的一切衰老。

    这些建筑,依托于小洞天,而小洞天中有九个相同的传送阵,用特殊的秘法挂靠在尸魔宗的秘境之上,就像是寄生于秘境的巢穴。

    若非如此,这个小洞天就会和天赐门的小洞天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崩解了。

    叶庭探查了脚下的传送阵,另外一半已经损坏,想要原路返回已经不能。这就有些麻烦了,如果其余八个传送阵都是如此,叶庭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离开这个小洞天。

    叶庭纵身飞起,身体周围元气猛然凝聚起来,云气蒸腾,狂风大作。叶庭衣袖飞扬,驾风而行,一路疾飞,来到了第二处传送阵上。

    相同的高台,暗红色的巨石,叶庭收了遁术,双脚落地,星辰定界法展开,探查那传送阵的魔纹。

    魔纹还算完好无损,另外一端的阵法也还在。和上一个阵法相同,在魔纹的节点上,所有镶嵌玉石的位置都是空的。

    从这里就可以直接回归尸魔宗秘境,没有玉石不要紧,叶庭有白玉符钱,只要镶嵌上去,至少能完成一次传送。

    不过就这样离开么?三百里小洞天中,多少还会残存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只是叶庭心中有些焦急,那个八条手臂的怪物能深入洞穴,龙树怎样了?

    叶庭的理智告诉他,如果龙树出事的话,现在回去也是晚了。可是柳文姬母女死后,叶庭不想那么理智的活着。

    他还记得上次龙树倒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一双梦幻般的眼睛。

    “叶公子,我不怕了。”

    叶庭也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留下来,现在材料齐备,可以炼制五行归元旗了。这五行归元旗炼制成功的话,自己对于五行法术的抗性也会变得很高,不至于和上次一样,差点被人坏了修行。

    如果留下修行,还可以同时布置一个召唤阵,也许能从魔界骗来一两个魔物,封锁在尸魔金甲中备用。

    想来想去,叶庭只能叹息一声,取了三十六枚白玉符钱,一枚一枚的镶嵌在传送阵的魔纹节点上。

    魔纹逐渐变得有些虚幻,白玉符钱中的元气沿着魔纹释放,就像是植物生长,悄然无声。叶庭计算了一下速度,这传送阵最少也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启动。若是安全起见,差不多要等一个时辰的时间。

    叶庭转身下了高台,星辰定界法展开,直奔最近的一个库房而去。

    库房建成四角的塔形,高有九层,每层的四角都挂着一个铜铃。这些铜铃和建筑一样,都是依靠秘境的力量才没有腐朽,只不过小洞天中所有阵法内镶嵌的玉石都耗尽元气,这铜铃也就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叶庭指尖飞起剑芒莲纹,将三十六枚铜铃斩下,收入妖木青玉空间。这是成套的阵法装备,魔纹未曾毁坏,重新祭炼一下就能使用。

    星辰定界法展开,没有防护的库房在叶庭眼中并无秘密,地上九层,地下九层,按照物品的不同等级摆放。尸魔宗是上古时期的上门,哪怕只是一个婴境修士的小洞天,也是相当富裕。这样的库房一共有六个。

    只是九层,叶庭勉强驾风飞起,从顶层进入。

    第九层上只有寥寥七件物品,也可能是叶庭这次唯一的收获。叶庭看也不看,将七件东西全部收在戒指里,这戒指还是斩杀灵戒宗修士得来的东西,一直空着。

    一路向下,叶庭将没有化灰的物品全部收起来,灵戒宗的戒指空间不小,十八层走过之后还没填满一半。叶庭出了库房,又赶往另外一个。第二个库房格局相同,顶层只有三件东西,叶庭也不嫌弃,全部收掉之后,灵戒宗的戒指也就填满了。

    收取物品的速度不可能太快,两个库房清空之后,时间已经消耗了接近一个时辰,叶庭没有贪心,直接回到了传送阵。

    暗红色的石头下,魔纹已经全部亮,幽暗的光芒有些不太稳定,叶庭站在传送阵上,输入真气,将那魔纹彻底激发。

    红色光芒向上射出,将叶庭的整个身体包裹起来,叶庭感觉自己飞速下坠,浑身穴窍内的真气仿佛要外泄一样,极不稳定。

    这种状态,就是结丹修士都难以避免。

    叶庭的星辰定界法展开,准确的判断传送时间,恰好是三分钟。大多数人经过传送的时候,都会感觉时间只是过去了一瞬。如果境界足够,叶庭甚至想要放出剑芒莲纹查探一下空间传送的秘密。

    从传送状态脱离出来,叶庭脚下青色莲影一闪,就挪开了七丈多远的距离,指尖上一缕剑芒莲纹缠绕,随时准备弹射出去。

    体内真气激荡,强行释放法术,让叶庭的真气损耗是正常的十倍以上。只是秘境之中不得不小心行事。

    叶庭的运气不算太好,步步生莲启动,纯粹是无序释放,没有选择方向。他这一步跨入战场之中,三十余个筑基修士正杀得不亦乐乎。

    他身影停下的时候,恰好一枚火球飞来,距离不足三尺。脚下大地震动,周围的土地下不知道什么法术在酝酿,剑风刺耳,在身后三丈外横扫而过,天空之中,有一小团淡红色的云朵在凝聚。

    叶庭想也不想,指尖剑芒莲纹飞起,向着火球就是一斩。莲纹无声绽放,将要爆裂的火球向内一压,紫色火球这才熄灭。

    好强的火法!

    身后寒气逼人,叶庭也不回头,脚下莲影闪烁,同时放出十方空禁法。一个透明的独立空间出现在叶庭身后,恰好在一枚羽毛的飞行路线上,将羽毛挡住。

    那羽毛仿佛是水晶雕琢而成,裹着清濛濛的光辉,奇寒刺骨,锯齿状的边缘锋利如刀。那羽毛轻轻震颤,透明的空间立刻被切割开来,叶庭也不理会,脚下莲影转化,已经抽出地炎剑在手。

    步步生莲化为青莲怒海的起手式,衔接天衣无缝,节约了至少三成的真气损耗。

    九只魔眼放出,叶庭同时看清楚了战场。

    脚下是一片沙滩,河道因为秘境地理的变化已经断流,南面的树林不知道是遭受法术攻击还是自然原因大片的被摧毁,形成了数十里的空地,北面根本就是荒芜的砂石地面,百里之外才看得到群山。

    原本河道的中央位置,一个三丈见方的黑洞敞开,周围魔纹密布,元气汹涌而出。

    环绕这个黑漆漆的洞穴,三十七个筑基修士分成五波殊死搏杀。

    叶庭原本想要离开,那黑色洞穴涌出的元气并不算太浑厚,应该只是个洞府,供结丹修士修行的。小洞天中的财富都是不多,这种暴露的洞府价值就不会太大。

    何况就算是小洞天,叶庭都没兴趣了,他急着回去那绝壁之下,要看看龙树怎样了。

    不过魔眼扫过,四个月剑宗修士落在叶庭眼中。四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身上的打扮却是错不了。这四个月剑宗的剑修还有一个佛门同伴,五人在战斗之中岌岌可危,虽然是混战状态,针对剑修的攻击总是最多的。

    那和尚袈裟飞扬,仿佛一面化形的盾牌,为剑修遮挡了大部分攻击。

    叶庭感觉身体之中真气已经开始平复,他地炎剑轻轻扬起,怒气勃发,喝了一声:“住手!”

    三十七个筑基修士仿佛神魂都被巨锤狠狠的砸了一下,法术全部失控,在空中爆成一团,五行元气乱成了一锅粥,叶庭一剑刺中了一个筑基修士,莲影绽放,向四面八方铺陈开来。

    方圆百丈范围,除了叶庭自己,只剩下四个剑修一个和尚。其余修士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分解崩溃,血光炸开,将河床染成了赤红之色。

第七十八章:立碑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六日?自由都市?暹罗

    离沈家大宅不远处的一座小茶坊中,源五郎坐在僻静一角,独自斟茶,店内没有别的客人,连应该看店的跑堂都不见踪影。

    这间茶坊本身是青楼联盟的一处联络站,此时则成了一个隐密的谈话所在,收到约见传书的源五郎,和人相约於此。

    对方传书的方法极为巧妙,那是一种在魔导师间广为流传的魔法卷轴,以虚相形式预留或是直接传送到视野可及的目标位置,由於极具便利性,稍加变化,又能做到简单的回覆留言,所以被魔导师大量使用。

    其实,不只是这一次,就连当初未谋面的双方取得联系,也是采用这个方法。

    那时,骑着毛驴的源五郎,正在自由都市内闲逛,忽然感测到魔力波动,面前就出现了虚相卷轴,而当他发现这传送范围本该只限於视野可及之地的东西,竟是由数千里之遥的稷下直传而来,惊讶表情便自然地出现在他俊逸的脸庞上。

    要使卷轴传送不受距离限制,首先便需要一种人称“锁魂”的灵觉,而与这灵觉共同产生的,是一种高度精准的洞察、控制的智慧,一种等同於武学高手称之为天心意识的智慧!

    (好厉害的女王陛下!这就是所谓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吗?)

    之後,双方藉着许多形式达成了合作协议,包括这次暹罗事件的处理在内,但始终未有正面接触,只是,这情形似乎要在今天有所改变。

    一阵微微香风,等待的另一方已经翩然到来。

    “抱歉!让您久等了!”

    “能为您这样美丽的女士而等候,是我的荣幸!”

    “呵呵!您真会说话!”

    正在寒喧的双方,不但都具有高度优雅的气质举止,就连容貌都远远超出一般水准,这样的搭配在风之大陆上能与之媲美的人物屈指可数;两人彼此问候时,风采灿发,这简陋的小茶坊,瞬间几乎让人错疑是富丽宫廷。如果昨夜在暹罗城外大洒百合花的那位金发男子也到场,那简直就是历史画面了。

    然而,两人却各据其位,背对而坐,似乎没有什麽见面的打算。

    “┅┅我们这样好吗?”

    “这样子比较好吧!我们要见面,现在还嫌太早了,而且┅┅比起欣赏彼此的美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说得也是。”源五郎点点头,叹道:“下次我就不接受这种照顾幼儿的工作了,当褓母好累啊!虽然好不容易有所提升,但那也不过是从婴儿褓母变成童子军领队而已,累死人了!”

    “嗯!但是,无论褓母还是童子军领队,累归累,起码没什麽危险性啊!”

    “没有才怪,李老大多难伺候啊!昨晚要是他力道再多几分,我现在就给砍成两半,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偏劳你罗!你与我家的笨笨老公既是结拜兄弟,又是世交,自然要多担待一点了,大不了┅┅以後送你一个绝世美女当补偿罗!”

    “哈!我还真想咧!”

    双方进行着没什麽营养的谈话,但其中内容却极为重要,源五郎大致说明了兰斯洛目前的武功进境,同时也做出询问,而当他知道对方在兰斯洛体内作下的保护措施,不由得大为惊叹。

    “难怪伤能好得那麽快,可是,让当事人在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形下,几乎练成乙太不灭体┅┅这┅┅这怎麽作得到?”

    “嗯!单就人类而言是不太可能,不过,如果把实验对象换成猴子,事情就比预料中容易┅┅”

    “的确,如果一只猴子能无师自通,挥出一式青莲剑歌,那大概也没什麽更不可能的事了。”源五郎笑着说。

    当结束以兰斯洛为主题的讨论,话题便转移到此次暹罗事件。

    “虽然与我无关,但是,我想请教一下你今後的方向。”源五郎道:“撇开东方家的武器交易不谈,这次暹罗事件结束後,不,或许现在就已经挑起了七大宗门相互间的势力联合、结盟,既然你本人亲自来到暹罗,相信已经在这方面有所选择了吧!”

    源五郎知道,自己背後的这名女子虽然年轻,但却一手掌控千年古国雷因斯的大权,同时更能左右白字世家的走向。

    虽说白字世家近年来名声渐趋弱体化,但姑且不论武力,白字世家的财力号称七大宗门之冠,就连酷爱竞夸奢豪的麦第奇家与石家都甘拜下风,单凭此,便是个任谁都不敢小觑的筹码。

    当今七大宗门里,以武炼王家实力最强,当家主的武功更号称是七大宗门第一人;本该是众人交相结纳的对象,但王五本人厌恶战争,更从不参与大陆霸权斗争,所以没人笨得去碰钉子。更何况,如果期望与王家同盟,那该直奔武炼,不必来到暹罗。

    目前在暹罗的┅┅与东方家联盟,那不过是和另一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三等势力结合,毫无意义;与石家结盟,这选择不坏,但似乎不合众人目前的走向,难道是要打垮石存忠一脉,藉以向石存孝一脉示好,来争取合作吗?问题是,那种九流优俩,实在不像这位凡事都喜欢作得惊天动地的女王会用的┅┅那麽┅┅

    当选项一个个被踢掉,源五郎脑里浮现了最可能的答案。

    “选择早已决定了,这也是我来此的次要目的,希望能透过你,约见当今青楼联盟的主事者。”

    (唉!果然是最坏的答案┅┅)

    “我只是半个青楼人,别对我指望太多啊!”源五郎道:“主事的委员会每年重选一次,现在十八位委员都在香格里拉,你若想见青楼主事者,不该来找我吧!更何况,青楼只属三等势力,白家要找盟友,选择青楼毫无益处啊!”

    “如果只是要与青楼联合,那麽我找那群在台面上做戏的傀儡就够了,可是,我这个人比较贪心一点,所以就需要你这位青楼的特级宾客来牵线┅┅”虽然瞧不见表情,但甜美的嗓音里确实充满笑意,“我希望,能与魔屋中的那位女士当面谈谈。”

    (当面谈谈┅┅说得容易,那是风之大陆里两位女王的正式碰面啊!)

    人所共知,目前风之大陆上的女王只有一位,那就是雷因斯。蒂伦王座的拥有者,有“人类的母亲”之称的,莉雅。迪斯。拉普。苍月。可是,有一个在少数人之间耳语流传的秘密,“大陆上还存在着另一位里之女王!”

    可触及的势力范围比雷因斯女王更广,便是白鹿洞、大雪山也得忌惮三分,掌控着所有机密与情报,暗中影响大陆发展的里女王,若能与之结为盟友,那是比什麽都可*的。

    “唉!小姑娘,小姑娘┅┅与虎谋皮是要付出代价的!”心头的感叹,源五郎忍不住用这种口吻来表达。

    不过,对方的回应也相当辛辣。

    “没关系的,因为┅┅我是一个习惯与恶魔打交道的人。”

    既然对方这麽表示,源五郎也不能再说什麽了,他认同对方的见解,也认为这是一着绝妙好棋,但是,要将之付诸实施,却又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取舍之间很难啊!

    “我会帮你传达,但後果如何不保证喔!”

    或许是顾虑离开太久,花次郎等人会起疑;又或是顾忌再被托付过劳的工作,源五郎简短告别後,匆匆起身离去,但临行前,他这麽问着。

    “有件事我很好奇。能够施针镇住兰斯洛老大内力,并且将之滤化分隔的技术,只有昆仑山的那一位,换言之,你与她应该不是陌生人,甚至还有相当往来。那麽,聪慧如你,是用什麽心情看她被猴子拥入怀中呢?”

    这句话实在不该出口,但源五郎还是想看看,这名巧慧无双的女子,情感失控的模样,只是,话一说完,森寒杀意立即笼罩全身,让他没什麽观察机会。

    (哦?果然有高手在侧,这感觉┅┅压元功?)

    如果是花次郎在此,一定跃跃欲试拔剑大干一场,但从不以战斗为乐的源五郎,选择了直接离去。

    “五郎先生!”

    “嗯?”源五郎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後方的语音,静静的、慢慢的传来。

    “我┅┅一直是抱着很高兴、很高兴的心情,在旁边看着的。”

    “嗯!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说这些啊!”

    大概捕捉到了另一方的心情,源五郎苦笑着,摇头出门。

    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太多话了啊!

    风之大陆编年史中记载,天才军师源五郎与雷因斯莉雅女王的首次会面,是发生在这之後一年又九个月的事。由於这两个人物的传奇性,他们初会时的种种,受到後世历史学者热烈讨论,更牵涉其後的各类影响,而成为专门研究的课题。

    但不为史册所记载的是,双方其实在这之前,便於暹罗秘密会晤,尽避在这一刻钟的谈话里,双方未曾对面┅┅

    高兴吗?

    当一个人不想悲伤的时候,自然就只能高兴了!

    独坐在茶内,她罕有地叹了口气。

    (唉┅┅我们有了一段拙劣的对话啊┅┅)

    在去年离开杭州,回雷因斯登基後,自己就开始练习着许多事,其中更包括控制情绪。而刚才的表现可以说是这一年来少有的笨拙,可是,只要生而为人,就有很多东西不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住的┅┅

    遥望不远处依稀可见的沈家大宅,心中却不其然地回忆到许久之前,在雷因斯的一次会面。

    那时,自己只有三岁,而上任雷因斯女王,自己的母亲,突然传旨急召自己进宫,说是有来自昆仑山的远客到访。这是很稀奇的事,昆仑山的位置,一直是风之大陆的一个谜,而且,传说中居住在昆仑山的,便是与雷因斯女王同居大陆宗教领袖的西王母。

    九州大战後,龙族、西王母族便封闭领地,与世隔绝,不再过问世事,只是谣传仍有族人暗中活动。雷因斯女王与西王母一族,两千多年来还维持一定的联系,但像这样的主动造访,倒是两千年来头一遭。

    当时一心以为,西王母定是像母亲一样,雪白无瑕的大美人,可是回到宫中所瞧着的,却是一群阴阳怪气、丑不拉机的老太婆,灰败的眼神、肤色与秃头,灰色的斗篷,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生人气息,当十几名老太婆一字排开,三岁的自己险些以为来到地狱深处,哭出声来。

    传说与事实的相差竟是如此之大,使得场面极为尴尬,那群老太婆当时严厉的轻蔑眼神,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不过,记忆更深刻的,是一名本来藏身在老太婆群之後的小女孩,忽然走上前,用她雪白的衣袖,为自己拭去眼泪。

    小小身躯,裹在宽大的白袍里,像尊精致易碎的磁娃娃,尽避如此,年尚幼小的自己,仍为着对方的容貌之美所呆愣,片刻之後,更为着这样的美人,居然双目失明的事实,惋惜不已。

    趁着母亲与昆仑山长老团半天密谈,自己忍不住好奇,偷偷与那白衣女孩攀谈。怪的是,这尊美娃娃美则美矣,胆子却也小到了极点┅┅要说胆小如鼠,那也不是,因为她曾大着胆子,在众人目光下步出,帮己拭泪。但是,不管自己要与她谈论什麽,这女孩都红着脸,声如细蚊,问到最後,就静静地掉下眼泪,让人耐性全失。

    因为个人的美貌,这情形若看在男性眼中,或许是一种值得呵护的娇怜,但当时个性蛮横的自己可没那麽好兴致,望着落泪中的小美人儿,计上心来,将她带到池塘边聆听鱼跃,然後无礼地用力一脚,踹在人家小屁股上,扑通一声,小美人儿栽落污泥池中,几声悲鸣後,就此沈下,没了声息。

    呃┅┅现在回想起来,那次恶作剧是有点过份,特别是当母亲与长老团闻声而来,看到的竟是不住拍手大笑的自己。

    本来预定停留三天的长老团,仓惶救人後,立刻拂袖而去,受此事影响,雷因斯与昆仑山的关系一度陷入紧张,直花了好几年,才回复往来。呵!或许也是因为这事,十数年来昆仑山的那群老太婆对自己印象极其恶劣,去年登基时,半封道贺信也无。

    也是在那日长老团离去後,母亲才告诉自己,那个摔成泥娃娃的小美人儿,成年後就将接任的本代西王母。这个事实也让自己为西王母族的未来低头长叹。

    母亲随後也告知几件关於那小人儿的密闻,听了之後,在极度震惊之馀,也由衷对这未来的西王母感到怜悯。

    当雷因斯与昆仑山恢复往来,出乎意料地,她竟收到了小人儿的信,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使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怯生生地给这唯一同龄的朋友来信。

    (呃!这丫头莫非是个被虐狂?早知道这样,踹她屁股那脚应该再用力点┅┅)

    刚收到信,这便是自己唯一的想法。不过,该说是不打不相识吗?往後十多年,虽然没有再见面,但双方在彼此长辈的期盼下,仍是建立了深厚友情,直至如今。

    “风华┅┅老太婆们帮你取了这个名字啊!小人儿姊姊┅┅”

    往事历历,她独自低语着,一种怜惜而又怀念的感觉,不禁袭上心头。直至一袭黑影来到身侧,做着应该离去的提醒。

    “是啊!时间不多了,我们是该走了。”

    方欲起身,身侧人担忧的目光,却令她停住动作。

    “别替我担心啊!我相信,这麽做并没有错┅┅我们两个人都是在众人的期盼中诞生,在还没有选择权的时候,就被推上没法选择的路径,现在我已经走上了属於自己的路,那麽,就轮到我帮她找路了┅┅”

    “┅┅”

    “能在暹罗城偶遇,相信也是冥冥缘份,更何况,二圣无论在精神地位或是实质战力上,都很重要,争取不到龙族,至少也要让西王母族与我们同一阵线,未来的战局才有更多把握,不管从哪方面来评估,争取西王母都是必要。既然他们有缘相见,这样的发展是最好的。”

    静默的他,未有言语,因为这名女子从来行事都有最充分的理由,不得不为的正当理由。只是,不值得啊!就算不论女王之尊,以她的品貌、智慧,那头粗鄙不文的猿猴有什麽地方值得她这麽付出了?向来在一边旁观的自己,有时真压抑不下那股气愤。

    保护者的心思,她一瞥之下,了然於心。

    “有些事,很难说值得不值得,其实┅┅”说到此,她哑然失笑,自己没必要谈起这个啊!

    “我很开心。就像我对五郎先生说的一样,看到两个我锺爱的人快乐,我真的很开心。”

    “┅┅”

    “魏,别在这方面再为我操心了,比较起来,我更期望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你应该再多为自己着想一点的。”

    瞥向沈宅遥景,她笑了,笑容如往常般甜美,但看在他眼中,却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寂寥。

    “而且┅┅现在的我,只是想趁还做得了的时候,再帮心爱的他多留点东西┅┅”

    微风吹拂的声音,枝叶摩擦的声音,花瓣落在地上的声音┅┅周围发生的一切,由听觉、触觉、嗅觉,一一投映心头,勾勒出无色景象,钜细靡遗。

    这种被神化过度的“心眼”,是打出生便与色彩无缘的自己,自幼修习的本领,在某一层意义上,自己甚至比明眼人看得更清楚、更深刻。

    说来也有趣,外人仅知西王母族医术超凡,却很少有人晓得,西王母族也擅於各种适合天生残疾之人锻炼的奇门绝艺。

    自己是为什麽会来到这座梅园呢?

    记得那日静坐中,忽然察觉到自由都市阿朗巴特山的方向,传来沛然无匹的强大能量。根据西王母族传下的机密,自己知晓那是四大地窟之一的所在,突然释放出这麽庞大的天地元气,难道有人开启了地窟?

    地窟急遽开启,天地元气狂暴窜走,引起连串灾变,将轻易造成百万生灵死伤。於是自己立即魂魄离窍,赶往阿朗巴特山一探究竟。好不容易迫近地窟所在,但两股剧烈对撞的天地元气,却将化为灵体的自己震昏,远远抛出。待得醒来,已经处身此园中。

    屈指算来已有数月,留在昆仑山的肉体,现在仍处於昏睡中吧!自己曾不只一次试图离开,回魂归窍,但这梅林中却像有什麽神奇力量,镇住自己魂魄,不能擅动。进退不得之下,只好将魂魄宿於古井,就这麽栖息在此,至於原本栖宿在沈家内的怨灵、阴魂,则早就被她净化超渡的乾乾净净了。

    初时,她极为惶恐、惧忧,过往学的一切,此时此地都发挥不了作用,而有生以来首次没有长老们在侧,更让她躲进古井深处,不敢探出头来。

    只是,几天过後,当恐惧感渐渐变淡,心里竟隐隐有一种难言的轻松、喜悦。

    而後,就在此时遇上了这个男人。

    严格说来,自己并非从未接触过异性,但那仅是隔着帘幕诊治施针的男病人,而且只要面对的是伤者与病人,自己便总能提起那一丁点的勇气。所以,当他首次逃进梅园昏倒在地,要不是身上有伤,自己是绝对不敢*近的。

    跟着便是第二次,他为了躲避石存和,再度逃入梅园。他身上的气味与感觉很特别,自己一生中虽从未讨厌过什麽人,但会想要多亲近一些的,这男人还是头一个。

    从小,长老们一向称许自己的冰心玉洁,必不会为世俗情爱所羁绊;但其实不是那样,只不过自己的个性向来云淡风清,不喜激越的兴奋,也掀不起强烈的悲恸,才会在旁人眼中,所有情绪都是那麽淡淡温温。可是,坐在他身侧,有种还归於自然大地的平和感,倚着他,就像是*着巨岩,什麽恐惧都烟消云散,只有淡淡的安心感,和偶尔想笑出声的冲动。

    大概也是这样,才会让这粗鄙不文的男人,在自己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欢喜、期待┅┅多麽奇妙的陌生情绪,细细咀嚼,并不让人厌恶。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自己会欢喜地期待他的到来,而当察觉这一点时,似乎为时已晚。

    这男人本身也充满了神秘。他的内力是为人所转输,有千年以上的修为,那代表他与世上几名天位绝顶高手有着渊源;他的武功依稀有着白字世家“乙太不灭体”的痕迹;他身上的不祥凶刀,更是应属神话级数的神兵。

    自来神兵认主,能令这等神兵心悦诚服的主人,必是非同小可的大人物。而便算没有这层认知,西王母所擅长的命理也令她感觉到,隐藏这人身上的皇霸气概,目前仅是蛰伏,终有一日,这男人会是威临整个风之大陆的危险人物。

    理智不断地闪着警号:这些情绪、这个男人,都是昆仑山的戒条、都是身为西王母的自己所应该避免的。若让长老们晓得自己如今的困惑,必是一场重罚。

    唉!其实,并不是每一代的西王母,都像自己那麽温驯的┅┅其中,也有人如同上代西王母一样,为了所爱的男人奔出,弃这了无生气的昆仑山如敝屣,更从某个秘密管道,为每任西王母留下一个誓约:只要有一个不知此事的男人,以单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态度做出约束,该任西王母就可以得到自由,决定自我去向。

    以历代西王母的绝俗美丽,任何男人都会愿意担任这个角色。但由於机缘、个性以及长老团的存在,并没有什麽人引用这条誓约,至於从未想过反抗长老们的自己,更只将这则密约当作是一则美丽传说而已。只是┅┅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我不信天、更不信命,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让你离开这烂地方,得到自由!”

    那天突然听见兰斯洛这麽信誓旦旦地宣告着,自己心中的震荡,委实言语难述,极度震骇下,只好立即从兰斯洛面前消失,匿至井底。然而虽藏身在冰冷井水里,灵台却烧灼般的疼痛,全身更是怎也冷静不下来。难道┅┅这就是“真心”吗?

    灵体状态是流不出眼泪吧!可是,如果自己有身体的话,一定会哭出声音来,因为此刻想哭的冲动就是如此强烈┅┅

    长老们一向教导,西王母必须坚强,不能做出哭泣的懦弱行为,除非在众人之前,为了生灵苦痛而落泪;但即使掉下眼泪,心里也得维持在最冷静的状态。为什麽这一次,自己再没法保持冷静了呢?

    多麽古怪的男人啊!在让自己学会期待、欢喜、焦虑後,又令自己体验了这种酸酸的灼热感。

    这种情感令她欣喜,但又感到恐惧,所以下意识地选择了最习惯的逃避,如果不再见他,就不用面对这种困惑,也可以继续回到长老们所规范的冰清心境了。

    只是,当兰斯洛再度负伤而来,没法坚持的软弱自己,还是按耐不住,现身为他治疗。在彼此肌肤相触的瞬间,那种抑制不住、让人想笑着拭去泪水的灼痛感,终於让自己明白,心防失守的现实。

    呵!这种东西,就是所谓的情爱了!

    长老们口中“昆仑山史上,最温顺、最洁若冰清的西王母”,到头来仍是成了背叛者;天意真是难料,自己从不像莉雅妹妹那样,一心挣得独立自由;仅是盼望静静地度日,纵然一世受到长老们的操控也无妨,只要简单走完此生便可。这样的自己,最後却也做出了叛逆的行为。

    然而,既然身为背叛者,那麽就得面对必然的後果!

    不久前,长老们合力施为的隔空搜魂,冰冷的心灵搜索网,像是最严厉的惩罚,扫过两人身上,在那一瞬间,自己万分惊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旁的男人,假如长老们晓得,有这麽一个男人令西王母心旌动摇,那麽昆仑山必定不计一切要他死。

    失去了肉体,自己的神通力大大减低,光是抵御长老们的召魂咒语,便已用尽全力;面对冰冷的心灵搜索网,仅能勉强地张开一幕网帘,将自己托付在兰斯洛的阳气遮蔽下,不让搜索网发现。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长老们的搜索网却好像误触了废园里的某样东西,为之重创,暂时解去了危厄。

    全力施为的搜索网被破,饶是相隔甚远,施法者受伤也是不轻,昆仑山现在想必是人仰马翻吧!只是,至多十天之後,长老们必会再组搜索网,届时又该如何呢?

    看着风华的欢容,兰斯洛隐约可以感觉到,在那笑容下的不安与忧惧。相处非止一日,风华素来温婉,情绪表达方式更是恬淡,像现在这般畅声大笑,实在不合她的个性,让人在开心之馀,也为之担忧几分。

    (没关系,只要有我在,没什麽事是摆不平的!)

    或许是因为年轻吧!兰斯洛有着这样充分的自信,在旁观者眼中,这是鲁莽的象徵,但初生之犊的他,此刻确实有着不把任何阻碍放在眼里的勇气。

    “风华,我告诉你,等到十四天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你就可以自由了。我们到时候就畅游大陆,到处作案┅┅呃!不是,是到处做爱做的事,我那边的人都很好相处,只有一个笨蛋妹妹,人急躁了点,嘴巴坏了点,脑子蠢了点,但大体上是个好人,还有几个义弟┅┅”

    彷佛想把身边的一切,一股脑地说出,让风华对未来安心,兰斯洛滔滔不绝地说着。

    而无论他说什麽,风华始终是微微笑着,倾耳聆听,守分地不肯多置一词。兰斯洛看在眼里,也总想做一点振奋彼此情绪的事,忽地灵机一动,抽出腰间神兵。

    映着微光,刀刃荡漾着一抹青虹,兰斯洛轻轻拂过刀身,点头道:“老是带着这麽一柄东西,却始终没名没姓,真是麻烦啊!风华,你晓得此刀的来历吗?”

    风华摇头,她感应得出这柄宝刀绝非凡品,但自己在这方面所学有限,并无法鉴定出神兵来历。

    “你书读得多,连你都不晓得,我看问旁人也是白问┅┅好,本大爷决定了,从今日起,这柄刀的名字,就叫做「风华」!”

    兰斯洛喜孜孜地宣告,风华却心中蓦地一惊,抬首望向身前的男子。

    尽避眼睛看不见,但心眼却在脑里描绘出前方景象。兰斯洛擎刀直举,令刀身沐浴在月华之下。得到新名的神兵“风华”,恍若为着主人的重视而雀跃不已,慑人寒气直往外迫去,周围梅树受到震荡,洒下残落瓣叶,却在甫贴近兰斯洛身侧半尺时,被凛冽寒气切得碎断。

    威力惊人,但风华感觉得到,营造出这效果的,是神兵本身,而非兰斯洛。人刀相映,气势直比天高,只是看在真正高手眼里,难免有虚张声势之嫌,不过,在一段时间後,这男人便会拥有与其气势相称的实力吧!

    尽避注意着这一切,但整个梅林的大小变化,仍钜细靡遗地投映在风华的心眼中,也因此,她能清楚地感觉,针对兰斯洛扬刀立威的气势,梅林西侧有人正按耐着出剑的冲动,同时,梅林东侧也有一股跃跃欲试的剑气,蓄势待发。

第七十九章:杀伐果断

    这天下午,轮到有雪出赛。由於昨夜过度劳累,众人补眠的补眠,调息的调息,都在争取机会恢复元气,相对之下,好像就没什麽人关心雪特人的死活。

    “鬼藏前辈的忍术,那还有什麽问题,我负责呐喊助威就好了。”花若鸿的无知,这时反而成了最大的幸福,他什麽也不用想,等着接受事实就行了。

    兰斯洛就不敢那麽放心,前次用的作弊法,因为比赛条文改变,已经不能故计重施,加上这次擂台上只有四人比斗,有雪哪有混水摸鱼的机会,只怕一个照面就给人砍翻在地。

    “喂!五郎,你真的觉得可以吗?不要趁机陷害结义兄弟啊!”

    “放心吧,大哥,我和老四研究了各种骗人的秘诀,这种小场面绝对可以轻松获胜的。”

    “骗人的秘诀?大家真刀真枪的,那种优俩派得上用场吗?”

    “当然可以,武学中所谓的巧招,就是用高明的招数骗倒对手,既然都是用骗,又何必非拘泥於武功呢?只要最後获胜就可以了。”

    两人谈话间,各场参赛者陆续上了擂台,有雪所在的丙场,三名对手先後飞身上台,营造气势。

    最後,以不惹注意的平实步伐,有雪缓缓登上擂台。相较於其馀对手卖弄轻功,他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部份观众认出他便是日前以卑鄙手段晋级的胖子,无不大声喝骂,然而,看清有雪的打扮,四周观众又陷入了一片议论纷纷。

    “现在登场的是,呃┅┅来自海外岛国日本的上忍,天草太郎!”

    做戏做全套,有雪换上紧身黑衣、黑头套,全身上下给黑色装束裹得密不通风,只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看上去是与传说中的忍者有几分相像。

    日本位於大陆东北方,与自由都市有着一定的商业往来,但却鲜少有武者来大陆走动。观众们见着有雪的忍者装束,又听此人与日本的传奇剑手天草四郎同姓,无不啧啧称奇,但想着他前日表现,都把这黑衣胖子当作骗子,高声叱喝。

    比赛锣声一响,同赛场上剩馀三人紧张地注视彼此,有雪所展露的武功,压根就不放在他们眼里,反倒是比较担心旁人趁隙偷袭。其中两人选定对手,刀剑相向,另外一人无奈,只得顺观众要求,拿这下流胖子开刀。

    哪知,有雪却无视於他们三人的存在,铃声响後,迳自从怀中掏出一柄又一柄匕首,插在脚边,连续十二柄,围成一个小剑圈。当有人往这边攻来,他双掌合起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右脚猛踩地面。

    “魈魅魍魉魃魑魇,拜请阴煞显威灵,天下凶神速速上我身,先上头,再上手,上完前胸上背後┅┅天下凶神上我身、上我身┅┅”

    攻上前去的那名敌人大吃一惊。这胖子施展的,正是在武炼流传极广的奇术“引神入体”,顾名思义,便是吸纳阴魂入体,增加本身内力修为,平常人只要能吸个几十条阴魂,便已相当可观。这胖子来自海外,居然会使大陆西南方的异术,果真有点门道。

    眼见有雪越念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大,脑袋像肥猪摇头一样剧烈晃动,晃到後来,似乎两眼翻白,连嘴边都喷出白沫,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吼,看得对手心惊胆跳,暗忖这若非是走火入魔,就必定是猛招前兆。

    对付擅使引神入体的好手,便要先发制人,不能等到他行功完毕,敌人大喝一声,挥剑攻上。

    “胖子!你以为光拜拜就行了吗?”

    敌人快步奔近,有雪仍不闻不应,只是脚下一踢,踢起一柄匕首,反手握住匕首,向自己右肩一割,鲜血四溅。

    “哇!”

    敌人猛地一惊,连退数步,不理解对手何以做出这等自残举动。过了一会儿,见有雪没有其他举动,登时起了疑心,再度挺剑攻上,结果,这次有雪再度踢起匕首,反手又向自己左肩一割,鲜血又再喷出。

    “你┅┅你到底在做什麽┅┅”

    敌手错愕难当,重复过程重演几遍,有雪已经用了七柄匕首在身上,除了两臂与两腿,更包括胸膛、腰侧,全身可说是血流如注,显得狰狞可怖,敌手在不能理解之馀,也感到一丝心怯。

    “五郎前辈,这又是为什麽呢?”看台下,花若鸿吃惊的转头问源五郎,连他也不能理解鬼藏前辈为何这样伤害自己。

    “唉┅┅”源五郎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脸上带着无比的伤痛,过了好一会才说:“花小弟,记得我上次告诉你鬼藏每逢执行任务前,心里就无比的挣扎和痛苦吗?”

    “当然记得。”

    “对鬼藏这样的一流武者来说,即使百般不愿,他也会为任务而使用非常的手段,那怕这些手段在别人眼中是如何的卑劣。但鬼藏还是无比痛苦。因此每当他执行任务之前,就会像现在这样自残己身,这是他希望给予对手的补偿和尊重。花小弟,你要记住,能为自己人流血的那是常人,愿意为敌人流血的才是真正的伟人。”

    花若鸿非常感动,频频点头,忍不住又要为鬼藏前辈的伟大而落泪了。

    这时兰斯洛悄声问着旁边的花次郎,“花老二,你也是一流武者,你是常人还是伟人?”

    “不知道!不过我只晓得,我的敌人最後都一定会被我请去做伟人!”

    擂台上,有雪似乎请神请到发了癫,不停地把匕首拔出、往身上割,这时同场的另外两名对手也已停下厮杀,一齐目瞪口呆地瞧着黑衣胖子的动作。

    有雪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像是跳着某种祈祷舞蹈,嘴里连连怪叫,绕场半圈。三名对手眼都看傻了,此时,他们都看清楚,匕首刃上闪着绿光,显是淬过剧毒,这胖子拿毒刃自残,究竟为的是什麽?

    这人引神入体的功力,究竟是深是浅?若深,那麽该刀刃不伤,为何还会流出那麽多血?若浅,这麽多记毒刃割过,他非但没有毒发,甚至也不觉痛苦,这┅┅实在是高深莫测啊!

    凝视这一幕的观众,也猜不透有雪动作的意义,就连旁边几座擂台的选手,都有人忍不住好奇,将目光投向此处。最後,与有雪同台的三名对手,其中甚至有人受不了这诡异气氛,颤声道:“这┅┅这位朋友,你┅┅你千万珍惜生命啊!招亲不成,也犯不着把自己伤成这样啊!生命可贵┅┅珍惜生命啊!”

    有雪白眼一翻,忽然把手中匕首全部掷出,先後往三名对手射去。

    三人正看得惊惧交加,蓦地十馀柄匕首迎面袭来,又想起这是毒刃,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总算三人还有几分真功夫,急速後退,一一将匕首闪避、格挡。

    但是,混乱中却没有人注意到,有雪当初把匕首插在地上时,其实还在地上插了十馀根肉眼几难辨认的细针。三人为有雪的绕场动作吸引而*近,现在慌乱急退,哪还注意得到脚底,立刻给刺穿脚心,毒素迅速发作,当匕首落地,三人已经毒发倒地,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了。

    一如上趟,所有观众给这荒唐变化,看得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鸦雀无声。

    有雪扬起手,大笑道:“光拜拜我就拜死你们,今日让尔等见识我天草神刀的神威,输得心服吧!”观众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大骂这死肥子卑鄙无耻,以下流手法行诈获胜。只有花若鸿和源五郎在台下泪流满面,起立鼓掌。不过,花若鸿却不晓得背影後的源五郎,正以定力抑制狂笑的念头。

    拟定这场战斗策略时,他和有雪曾有着这样的对话。

    “这十二柄匕首与细针,是我特别订制。细针上淬有烈性麻药,只要一见血,立刻便让你的对手倒地;至於匕首,我涂上青色泄料,於人体无害,割再多刀也不会中毒。你事先在身上缠上血袋,到时别割错地方就行了。”

    “请┅┅请问┅┅那万一割错了怎麽办?”

    “别担心,我就有最好的药物和最优的恢复咒文,绝对让你来得及参加下一场。”

    “┅┅我看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让我全尸回来,对吧?”

    擂台上乱成一团,裁判们也伤透脑筋,依照他们的审核,这“天草太郎”*诡计获胜,应该取消比赛资格的;但有雪也提出抗议,比赛的规章中曾有约束,不得於比赛前偷偷在擂台上装设机关,但是,自己是在比赛中装设机关,而非赛前,装机关时光明正大,没有偷偷摸摸,如此尊重规章的精神,怎能判自己违规!

    得不到东方家上层指示,裁判们只得彼此讨论,自行对这场比武做出判断。最後,他们只得承认有雪晋级,并且咬牙切齿修改比赛规则条文:不得在赛前、赛中或赛後,以任何态度,於比赛场地安装机关!

    贵宾席上,执掌东方家大权的主人,东方玄虎,正皱眉看着场内的一切,目光扫过了有雪,却没有稍作停留,眼神尽避凌厉,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此刻的他,正思索着一些几个时辰前接到的消息。昨夜,有人谣传在暹罗城左近,见到了九龙玉车的踪迹。九龙玉车、紫电神兵、睥世七神诀,三者并为麦第奇家当家主证明,九龙玉车会在此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旭烈兀。麦第奇本人驾临暹罗了。

    扣除不参与大陆霸权斗争的武炼王家,七大宗门以麦第奇家、石家最强,也是东方世家要发展的首要结纳目标,这次军火招标,石家派了石存忠等人出使参与,麦第奇家却一直未有动静,枉费自己虚席以待,想不到竟是当家主亲自到来!

    当自己听说旭烈兀亲自出马,立刻便对那自称是麦第奇家使者的两名小子起了怀疑,既然当家主都已亲临暹罗,又何需再派使者呢?

    但是,一道最新情报旋即为这问题提供解答。预备入城的旭烈兀一行人,意外遭逢天下第一淫贼柳一刀,双方剧斗,麦第奇家一行人损兵折将,连旭烈兀本人都呕血而走,之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行人又遇着了近日来在暹罗城左近频频作案的马贼团,一场激斗後,旭烈兀眼见出师不利,决定转向回艾尔铁诺。

    这情报是来自青楼联盟,据说已经向麦第奇家本部确认过,可*度没有问题。但是,实在是启人疑窦,麦第奇家此次堪称人强马壮,除了一十四名旭烈兀亲自调教的高手,还有红髯、蓝眉两位长老,旭烈兀本人虽然没人知道他武功深浅,但想来亦是不弱,这等实力足以掀翻暹罗,却仍在柳一刀手下吃了大亏。

    那柳一刀不过是区区一名淫贼,因为轻功高妙,为人机警狡猾,旁人追之不及,这才名声大噪,并非真有什麽绝顶神功,为何会有这样的实力?

    要是这情报属实,那自称是麦第奇家使者的两个小子,身份的真实度又提高了。

    这次的军火买卖,对东方家非常重要,除了一举解决最近的财务问题,还牵涉到世家往後的兴衰。大陆局势正在激烈演变,要让东方家在大陆上生存,便需要跟上时代脚步,不能再闭关自守。为此,自己才向大哥提出此次军火交易的企画,素来闲云野鹤的大哥东方玄龙,虽对此事不置可否,但也授权让自己放手去干。

    要选择与哪方结盟,与哪方站同一边,攸关世家未来,非得要好好注意。目前最值得提防的,还是麦第奇家的使者,尽避找不到他们的破绽,但总觉得他们事事透着古怪,绝不像表面那麽单纯。

    然而,他们各项身份证明齐全,无隙可寻,若然身份是真,东方家的轻举妄动必引来一场大麻烦。如何抉择,很是难以拿捏呀!

    昨晚偷袭自己的那名刺客,武功高得出奇,瞧不出武学路数,不知道又是什麽人,这次暹罗城的买卖,实是一波三折啊!

    教东方玄虎觉得纳闷的,还有一事。就是昨日与那自称苏洛的男子对掌,他内力极强却杂乱无章,但自己却对他的内力似曾相识,回来後反覆思索,觉得那内力与东方家武学家数颇为类似。

    东方家武功创自昔日先祖,连续几代传承,後人另外加了变化入内,这才形成今日东方世家独门武学;而蕴含在那小子体内的内劲,却与当年祖先所创,未经任何改变的初版大有互通之处。尽避不晓得此人出身来历,但从武功上看来,莫非与东方世家大有渊源?

    擂台上一片乱哄哄的,东方玄虎不予理会,独自构思着许多东西,忽然,旁边仆从*近过来,在他耳边说上几句,东方玄虎登现喜色。

    “好,小辈果然就是小辈,真是沈不住气啊!”

    有雪获得晋级,众人回沈宅大开庆功宴,但是,在宴席上却见不到主人翁的身影,源五郎离席前解释说,经过决斗之後,忍者必须闭关清静,让身心由杀伐中回复到最佳状态。

    “这麽尊重武道,鬼藏前辈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啊!”花若鸿不胜感佩,兰斯洛与花次郎相视摇头,可怜的雪特人其实是失血太多,急救之後现在还昏死在床上,两人因此撇开闲杂,窃窃私语。

    “喂!横竖胖子来不了,他的那一份我们吃掉算了。”

    “不好吧!当初结拜的时候,讲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老四躺在那边,我们还吃得那麽开心,我作人老大会有罪恶感的。”

    “这容易,你站着别动,乖乖让我砍八十剑,然後你去陪胖子躺,我负责吃光你们两个人的东西。”

    “┅┅你真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啊!”

    花次郎冷哼一声,亏这死猴子还敢这麽说。他昨天干的好事,自己真是想想也有气,特别是昨晚从源五郎口中得知时的震惊。

    “开什麽玩笑!那头还没进化的猴子,使出了青莲剑歌?”

    “是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呢!抱禧阁下教导有方啊!”

    “不可能!青莲剑歌堪称白鹿洞最难修练的三大神技,其中牵涉到的运劲法门千变万化,纵是上佳资质,穷甲子光阴,也未必能得窥奥秘,那只猴子怎麽可能┅┅”

    “事实摆在眼前,比武场中任何一名观众都可以为他作证,那只猴子的确是用了青莲剑歌的借劲返,一举击败三名对手。”

    源五郎笑嘻嘻地做出最後一击,“没经过正式传授,只是从寻常招数中推敲,就能自行修练成青莲剑歌,假如这样还算是惊世神技,那麽*着这剑法而成名的某人,其实也高级不到哪去嘛!至少┅┅不过与未进化的猴子同等级而已!”

    “乓!”

    想到这里,一声脆响,如同昨夜,花次郎重掌拍碎了酒杯,面现怒容;兰斯洛、花若鸿弄不清他为何发怒,纷纷侧目。

    “喂!老二,你发什麽神经病?”兰斯洛道:“有什麽不痛快可以说出来,用不着砸杯子啊!”

    花次郎斜眼瞥向兰斯洛,表情古怪。有不痛快的确该说出来,但唯有这事是他说不出口的。

    (这种还没进化成人的生物,居然悟得出青莲剑歌┅┅)

    “酒──酒!快点拿酒过来!”

    花次郎抱起酒坛,立刻猛往嘴里灌,看得旁人直摇头。

    “王┅┅王大侠怎麽啦?”

    “这个┅┅大概是因为鬼藏受了伤,他又和鬼藏关系亲密,所以才心情不好吧!”

    “哦!这样啊,我以为他只和源五郎大侠关系亲密呢,原来┅┅”

    这话险些让兰斯洛呛着,花次郎更是一副正在考虑该否拔剑的表情,所幸,立即有人前来解围。

    “咦?刚才有人大叫找酒喝吗?刚刚好,现在就有机会让你喝个够!”一度离席的源五郎,笑着踏进房来。

    “恭禧你了,王右军王大侠,东方玄虎对您仰慕至极,希望您能赏光明晚的饭局呢!”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兰斯洛最近对这话深有同感。

    东方玄虎发函,邀请王右军与两位麦第奇家的使者,共赴晚宴。回想起上趟吃饭的惊险,这次餐会不去也罢,只是,源五郎好像对这次晚宴有什麽计画,匆匆拉着花次郎到一旁,密谈去了。

    唉!自己好歹也是这团体的老大,为什麽弟兄们密谈,自己连旁听都没份呢?

    想想实在气馁,和初入暹罗相比,自己武功激增,走在路上旁人瞧来的眼神都带着三份敬畏,可在花次郎、源五郎两人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以前武功低微没有感觉,现在修为日增,就算旁人不说,自己也感觉得出,和那两人之间有好大一段距离,究竟要到什麽时候,自己才能弥补这段差距呢?

    这想法令他沉吟不已,转过头,却看花若鸿一个人喝着闷酒,表情郁闷。

    “什麽事想不开,心里不舒服啊?”兰斯洛斟酒笑道:“有事情就说出来,可别学你那笨蛋师傅一样,有话憋着。”

    “师傅?您说王大侠吗?”花若鸿愣道:“您说笑了,我哪有这种福份呢?王大侠也说过,他只是想试验自己的本事,所以才指导我几手剑术,并非授业,更没有什麽师徒名分!”

    兰斯洛大笑道:“傻瓜!他传你剑艺,你跟着他学武,这不是师徒是什麽?他这贼船是已经上了,现在想赖也赖不掉罗!”语罢,兰斯洛忽然想起,自己也是跟着那死老头学艺,如此说来,岂非该尊他为师,这想法令他微感错愕,但立刻猛摇头,甩掉这心念头。

    “王大侠是何等英雄,收我这卑贱之人为徒,岂不是辱没他的身份。单是能跟随他学这几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花若鸿摇头叹道:“其实,我现在真正想要的是希望能见阿翠一面┅┅自从那天分别後,我就没有见过阿翠了,这麽多天过去,也不知她好是不好,我好想她┅┅现在能在擂台上出人头地,也希望她能看到┅┅唉!说不定她根本就以为我死了┅┅”

    越说越丧气,花若鸿低下头,连饮数杯,心绪不佳下,没几杯就有了醉态。若是数天前,兰斯洛必定开口斥责,为着无聊情爱而颓丧,不思建功立业,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但此刻同是天涯有情人,自然也颇有感慨,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有了!”兰斯洛道:“我们不是要赴那个什麽鬼饭局吗?横竖人家的重点,都是在花老二身上,我们就找机会溜进东方家,去找你的小情人,这样对你够义气吧!”

    “真的?”花若鸿大喜,随即颓道:“不成的,东方家戒备森严,我们这麽胡闯,要是惹出什麽祸事,打擂台就前功尽弃了。”

    “去!能有什麽祸事,我瞧那东方家一票废物,除了东方玄虎之外,有谁是我对手?”忆起上趟交手,兰斯洛心里其实有点心虚,但此时怎能示弱,只有开口胡吹。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要是连累了您┅┅”

    “不怕,我们到时候黑衣蒙面,就算被人发现,也有办法抵赖,更何况,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什麽主意?”

    对自己的急智感到满意,兰斯洛悄声道:“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就──扮──柳──一──刀!”

    “喂!你又有什麽鬼主意?”

    四下无人,花次郎抢先发问。源五郎不答,却反问起另一个问题,“先问你一句,正牌的王右军现在在哪里?”

    花次郎一愣,恍然道:“原来这就是你昨晚要我去出丑的理由!”

    自己冒充王右军一事,要查证实在再容易不过,只要稍稍去讯耶路撒冷,探问王右军行踪,真伪立辨。如果是一般角色,冒充之前大可将对方灭口,但王右军岂是易与之辈┅┅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当自己冒充於他,旁人才深信不疑吧!

    “我也不知道那一边会怎麽做,不过我相信,正牌货是不可能到这里来拆穿我们的。”

    王右军嫉恶如仇,倘使听到这里有人冒充於他,必赶来处理,虽然自己稳胜於他,但两人相见,总是一番尴尬,不如不见,因此,昨晚就将这烫手山芋转抛他人。尽管不晓得旭烈兀有何动作,但既然他满口答应,以他和王右军的同门之谊,很容易就能把人拖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就算王右军闻讯赶来,自己早就拍拍屁股走路了。

    花次郎斜眼瞥着源五郎。这结果大概早在他预料中吧!除非自己或是旭烈兀出马,不然要让王右军不来碍事,实非易事,源五郎嘴上不说,却将事情自然导往这方向,岂不是把自己与旭烈兀都算计了!

    “谁算计谁没关系,结果好就可以了。你、我、旭烈兀,甚至王右军都没受到损失,事情又能顺利进展,这样不是很好吗?”源五郎笑道:“不说废话,我对东方家预备交易的那批武器很感兴趣,打算作一些准备工作。”

    “用得着吗?只要我们能赢到最後,东西自然会落在我们手里。”

    “军火交易要挑的对象,不是武功高强,是财雄势大,就算我们在比武招亲中夺魁,真正的奖品也与我们无关,况且┅┅这场比武的变数很多,老大他们未必能胜到最後。还是现在先发制人,比较妥当。”

    “先发制人?你打算怎麽做?杀进东方家,逼他们跪地把军火交给你吗?”

    “那种事只会打草惊蛇,於状况没有益处。我认为,既然东方家有心做军火交易,又预备与人合作开发,手上的成品必然不多,也不太可能运来暹罗,那麽,最可能拿来当招亲奖赏的,就是武器设计图了。”

    “设计图┅┅是有可能。”花次郎道:“这麽说,你的意思就是打算偷设计图罗!”

    “别说得那麽难听嘛!我只是预先借来看而已。”源五郎道:“这几日我留心东方玄虎的动向,并无所获,但武器设计图一定就藏在东方府第里,我们趁着赴宴,由你们拖住东方玄虎,我趁机搜查设计图,应该能有所获。”

    “我们负责拖人,你负责当小偷,听起来你危险了些,怎麽这次转性了,身先士卒啊!”花次郎道:“东方家虽戒备森严,但如果是你出手,想来也没有什麽问题,不过,你要不要做点防范措施啊?”

    源五郎笑道:“早就想好了,放心吧!明日晚宴,淫贼柳一刀将会出没於斯,绝对叫东方玄虎大吃一惊。”

    “去!偷窥之後是扮淫贼,柳一刀应该付我们广告费的。”

    源五郎笑而不答,默默思索明晚的计画。当大小细节思考无误,他忽然有了个念头:除了自己之外,石家会不会也有人打算来个捷足先登呢?

第八十章:请妖西行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七日?自由都市?暹罗

    再赴东方家,回忆起上趟经历,兰斯洛面色不愉,斜眼瞥向东方玄虎,真想找个机会,对这东方老鬼报一箭之仇。

    不过,说来泄气,就算两人有机会正面对战,自己还是败多胜少。事後回思上趟动手的经过,以内力而论,自己应该不输这老鬼多少,但是当两股掌力相撞,对方夹杂在内力中的炽热火劲势如破竹,立刻打得自己兵败如山倒。

    (可恶,将来总要找个机会,痛揍这老头一顿!)

    仆佣们陆续送上餐点,放在每个人桌前,有些侍女退下待命,便躲在屏风、柱子後,窃窃私语。

    兰斯洛发现有数对目光瞧往这边,好奇心起,运足耳力听去,隐约听见她们对宾客品头论足,其中也有说到那名黑衣汉子仪表堂堂、上趟在府里打斗威风又帅气┅┅等等。

    这等宴会上被选为侍女的,虽然称不上绝色,但也面貌讨喜,肢体性感,能让漂亮女孩用这种目光看自己,兰斯洛颇感自得;但定下心後,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确实对梅园中的风华微感歉意。

    回心一想,风华到底只是鬼魂,有许多人类的生活,是她所不能做到的,换言之,即使往後与风华在一起,自己还是有权追求人类女性。这个想法有点厚颜,但┅┅应该不算过份吧?

    忽然,一个念头令兰斯洛感到愕然。自从与风华相识,自己几乎把另一名与己关系极深、定位却模糊不清的女性给忘了。苍月草,雷因斯贵族的私生女,想到她,兰斯洛不由一愣。

    现在双方没有名分约束,道义上完全站得住脚,但与这千金小姐相处时,自己的确是为她的慧黠灵巧所吸引,尽避如此,在暹罗碰见风华後,自己却又把苍月草的存在忘得一乾二净。难道自己就这麽见不得漂亮妞,遇上一个喜欢一个?

    当暹罗事了,自己带风华离开,届时与她相遇,会是什麽情形呢?放眼天下,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何况彼此非妻非妾?兰斯洛并不觉得自己有什麽不对;但想到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内心仍是不期然地泛起恶寒。

    同样对自己处境感到不妙的,还有邻座的花次郎。只是,他的担忧不在未来,而在现下。打入席後,面具下的他便冷笑连连。既知两家不睦,东方家宴请麦第奇家使者的餐会,又为何再次相请石家?特别是上趟兰斯洛还与石家大打出手┅┅

    此刻,石家五太保,石存信,身上犹自缠着药布绷带,脸色苍白,看来兰斯洛赐予他的骨折内伤委实不轻,之所以能撑着来行动,想必各种伤药狂吞了不少吧!

    身边同伴,兰斯洛想事想出了神,连石存信憎恨的目光都丝毫未觉;花若鸿也似心事重重,入席後便紧张得东顾西畔,活像是来做贼的。

    “各位能到此赴宴,老夫心中实在欢喜。”东方玄虎起身道:“今日的宴席,主要是为了上次误认一事,石家贤侄委托老夫充当和事佬,藉此向王大侠与两位麦第奇尊使表示歉意,三位大人大量,自不会介怀这小小误会。”

    (哼!终於开始了!)

    花次郎心下冷哼,东方老鬼目光闪烁,肯定另有图谋,瞧着实在让人不顺眼,也许自己应该考虑,等会儿听得不悦,一剑便宰了他。

    石存信亦站起身,目中闪着恨意,平声道:“对於我上次的莽撞,扰乱贵宝地,谨在此向东方前辈表示歉意。至於两位麦第奇尊使,敝派也有点事要说┅┅”

    既肯定不是好话,花次郎实在没有互装虚套的耐性。上次兰斯洛的作法不错,管他要说什麽,横竖会开打,抢先就一击打得他头破血流,大可以省掉听废话的时间。想着石存信被一脚踹穿墙壁飞出的糗样,花次郎不禁抖肩暗笑。

    只是,在双方正经八百说话时,他这举动便显得无礼而凸兀,花若鸿急忙凑上,悄声道:“王老师、王老师┅┅您在笑什麽啊?”源五郎教导,要拉近关系,倘若花次郎不愿意被称“师傅”,那麽“老师”也是个不错的叫法。

    (不行┅┅一脚踹人出去,不是那个迂腐师兄会做的事。唉!我也真是┅┅什麽人不好冒充,偏偏选了个最缚手缚脚的┅┅)

    收起诱人念头,花次郎无奈聆听石存信的发言。

    “这位花公子既是姓花,又是艾尔铁诺人,想必与花字世家颇有渊源?”

    “这┅┅是的。”迎着石存信目光,花若鸿微感心慌,特别是提起花家,念及在花家的种种,胸中忐忑不安。

    石存信冷笑道:“花家年轻一代属风字辈,日前我们已经向花家求证,查问花若鸿其人。回覆在昨日送到,丝绸巨富花麒育根本就没有一名叫做花若鸿的儿子,与这同名的,是花家一个低三下四的小厮,三代养马,连台面都上不了的臭马夫一个。”

    没料到这麽快就被拆穿,兰斯洛一惊,眼见花若鸿脸色惨白,说不出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就算如你所说,那也不代表什麽。这次招亲讲明不拘出身家世,他持有麦第奇家金玺,谁说他没有参赛资格?”

    “世人皆知珞璎金玺是旭烈兀家主的随身物,绝不离身,用这当身份证明岂非荒谬?麦第奇家的一品门客,我们知之甚详,内中可没有两位的大名啊!”

    兰斯洛登时语塞。那枚金玺来得突然,谁知竟有此来头,恐怕是花次郎自己伪造。人家这次有备而来,连花若鸿出身都查得一清二楚,要胡混过去委实不易,无计可施,只好将目光转向花次郎。

    石存信暗自庆幸,对方实力不弱,单是那名黑衣汉子便相当棘手,环顾招亲的参赛者,亦只有他们够格与石家竞争,倘使他们真是麦第奇家使者,那便绝难应付,然而,既然知道这些人身份有问题,只要揭发他们,便可以不战而胜了。

    东方玄虎也知道这三人的来历有问题。招亲目的只为武器买卖招标,这三人若不能代表任何势力,最後若是得胜,岂不糟糕!只是,他们拿得出珞璎金玺,假使真的与麦第奇家有关,现在妄动就不妙,因此,当石家寄帖说有办法证明他们是冒牌,要求合力诛除,自己也未敢轻易答应。

    因此,众人目光集中在花次郎身上。这个“王右军”是证明兰斯洛两人身份的关键,只要扳倒他,整件事就水落石出。

    石存忠对此则有着绝对自信。两天前,当这男子以王右军身份出现後,石家紧急向耶路撒冷询问,得到的回答是,王右军接到了一封可能是旭烈兀亲笔的紧急书信後,匆忙赶往艾尔铁诺,因此无法联络上,但从时间上判断,在暹罗出现的王右军必是假冒。

    兰斯洛道:“混帐!你不相信我们,难道连王大侠也不相信吗?”

    “王大侠高风亮节,英雄仁义,这点我是久仰的,但王大侠素来蒙面,难免有宵小之徒冒充诈骗,不可不防。”石存信起身大笑道:“耶路撒冷已经证明,王大侠在五号凌晨离开,而那时这位先生现身此地,世上又怎会有两名王右军了!”

    骤闻此言,花若鸿顿觉晴天霹雳,无法置信地望向身边的花次郎;兰斯洛则心中狂叫不妙,手也移到刀柄上。

    “哼!你们三个无耻骗徒,假冒麦第奇家使者,究竟有何企图!”石存信一声叱喝,身後亲卫队立即大步踏出。

    身份败露,强敌环伺之下,免不了一场厮杀,兰斯洛暗自找寻突围方向,忽然发现在石家亲卫队中,有四名黑袍人,动作十分诡异,感觉起来就知道并非易与,肯定比应付石存信麻烦。

    石家与东方家连成一气,开打起来,东方玄虎乃一派宗主,花次郎再厉害,顶多挡住他,自己带着花若鸿外闯,有这四个黑袍人,看来并不乐观,最糟的情形,可能自己侥幸逃脱,花若鸿却当场完蛋!

    想到险难处,兰斯洛不禁掌心冒汗,这时,东方家数十名警卫,也在厅外集结包围,断了三人後路,情形一触即发。

    “我们两家今天就代麦第奇家捉拿骗徒,来人!把他们拿下!”

    兰斯洛一咬牙,拉着浑浑噩噩的花若鸿站起,手里拔刀出鞘,正预备一脚踢翻桌子,挥刀斩人,夺路外闯,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混蛋!吵死人了!”

    也许是因为兰斯洛太紧张,花若鸿受冲击太大,以至於两人都没有察觉,自始至终,被揭发身份的花次郎,都没有什麽反应,仍是坐在那里静静喝酒,直至此刻,他才不耐烦地站起来。

    “你!”

    随手一指,花次郎已掠至石存信面前,中间许多亲卫队,竟没半人能瞧见他,罔论阻拦。

    “你说,耶路撒冷通知,王右军刚刚离开;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我就是王右军!我现在就在这里!”花次郎冷笑道:“你宁愿相信一张纸,也不相信本人吗?嘿嘿!好大胆子啊!”

    “你┅┅你说自己是王右军,那耶路撒冷的那一个,又该作何解释?”

    铁证如山,花次郎的回答却再轻松不过,“哈!真货既然在此,耶路撒冷的那个当然是假货!”

    这种太过明显的强辩,换做别的场合,石存信必定捧腹大笑,但对方眼中释放出的冰冷杀意,却教这跑惯江湖的凶徒为之怯步,不敢贸然答话。

    “哪有这种道理?人所共知,王右军是耶路撒冷圣骑士,你说在耶路撒冷的是假货,这话不嫌可笑吗?”

    “你的话才可笑!你从耶路撒冷得到的消息,可能有人谎报,中途也可能被窜改,甚至根本就没有什麽消息,一切是你信口胡诌!哪比得上我本人在此,再货真价实不过!”

    花次郎理直气壮说着谎话,听起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他冷笑道:“也罢!看来我今日若不露几手功夫证明身份,大家终是托词诿过,心中不服!”

    石存信吃了一惊,以为花次郎要放手大杀一番,连忙後退,严阵以待。

    “别担心!你这等货色还不够格让我砍你!”花次郎转头道:“东方宗主,我为了表示敬意,此次赴宴未带兵器在身,可否借我一柄兵器试演武功?”

    东方玄虎自然不相信花次郎的强辩,但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又起犹豫,道:“王大侠世称刀剑双绝,不晓得你要借什麽兵器?”这话说得巧妙,一面留了馀地,一面也没有正面承认对方身份。

    “这个嘛┅┅朱鸟刀武炼人人会使,证明不了什麽,我还是借剑吧!”

    东方玄虎转头向随侍吩咐几句,道:“王大侠的成名剑术,泼墨为招、纵横化剑的毫素柔剑,本身亦是白鹿洞绝学之一,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练成,要证明身份,似乎不够啊!”

    花次郎哈哈一笑,朗声道:“放心吧!都说了我就是王右军,难道还会在这上头弄鬼吗?今日你们运气不坏,有机会见识我的兰亭帖!”

    “兰亭帖!”

    在座众人几乎都晓得,所谓兰亭帖,是王右军在一次流觞飨宴後,乘着酒意拔剑做笔,挥毫成篇,字字龙飞凤舞,气象万千,酒醒後望字兴叹,引以为毕生颠峰作品,却再也写不出那样好字,黯然下化笔意为剑招,而成“兰亭帖”。此事知者甚广,许多剑术名家刻意钻研这路剑法,却从没有人能得其神髓,不伦不类,反伤自身。

    当时白鹿洞上下,有不少弟子景仰、模拟,造成不少走火入魔的案例,陆游因而感叹:“逸仙之剑,岂常人所能及,差之分毫,失入诡道矣”,颁令禁止白鹿洞子弟修习。

    此事之後,王右军名气传遍大陆,而兰亭帖也被视为除了王右军外无人得传的不世绝剑。

    这典故兰斯洛最近听花若鸿提过,此时众人对花次郎谎言信疑不定,只有他心里明白,花次郎满嘴胡扯,那麽,他又怎麽使得出这路招牌剑法了?!

    东方玄虎态度犹疑,石存信也不敢冒险,命令手下撤回身後,却牢牢盯住兰斯洛三人,预防逃跑,兰斯洛不以为意,只是注意那四名黑袍人。

    一名仆从将剑呈上,花次郎掣开光剑,近乎乳白色的剑刃跃出,精光耀眼。寻常光剑的剑刃蓝白,而剑刃色泽乳白,那代表是抗击、吸纳、输出功率大幅提高,专供高手使用的特制光剑,这等技术,艾尔铁诺发展多年,犹未成功,普天下只为雷因斯独占,想不到,东方家居然也开发成功!

    “好剑!真是好剑!”

    花次郎点点头,随手挽几个剑花,如虹剑帘,幻化得令人眼花撩乱,当清亮剑光消失,森寒杀意如有实质,隔空锁镇住石家众人。

    潇洒一笑,花次郎将光剑改指兰斯洛,道:“你!出来陪我走两招吧!”

    众人齐感错愕,石存信更起身抗议,认为两人可能有串谋嫌疑。

    “呵!要换人可以,不过┅┅够资格接我的剑吗?”

    “我身後的几名高手,或是由东方前辈派人┅┅总之就是不能用你的人。”

    “高手?那是什麽东西?”花次郎仰首大笑,“人在哪里?为什麽我没看到呢?”

    “你!”石存信大怒回头,正要下令,立时惊得魂飞魄散。在他身後的四名黑袍人,那是石家选择派中高手,进入金刚堂改造而成的“强化战士”,神识虽泯,但个个悍不畏死,战斗时威力惊人,本拟用以克制那黑衣汉子,是此行手中王牌,怎料一回头,四人气息全无,早已毙命多时了。

    东方玄虎也面色大变,那四名黑袍人并非易与,他岂会不知。照目前看来,这人纵非王右军,武功也实在高得出奇。

    相较於众人的惊骇,花次郎稍稍皱眉。自己不悦石存信言语无状,在挽剑花时出手给他个下马威,不过,当时的手劲该是可以将这四人砍成十六截,现在人殁而形体完好,石家近年确实又多了些鬼门道。

    “到你了小子,出来,别在位子上两腿发软!”

    见花次郎不动声色,铲除石家四名高手,兰斯洛心惊之馀,也感跃跃欲试。自己的武功,有颇多部份参悟自花次郎的传授,能和他正面拆招,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磨练机会,心喜之下,拔刀出鞘,跃至场中。

    “拔你的宝刀!这柄废铁连我半招都接不下!”既要比斗,花次郎便慎重其事。

    说起来,也该和这家伙动动手了,一切口说无凭,这人究竟是头猿猴,抑或真是个天才,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兰斯洛抛下手中刀,缓缓从腰间抽出新命名的神兵风华,凛冽寒意,自有一股不逊於花次郎的气势。对辨识神兵别有心得的东方玄虎,更是从拔刀之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华”。

    (风华!请你好好地看着我,看看你男人的本事,从现在起,用此刀挣得的一切荣耀,我都将与你共享!)

    默默许下这样的祝祷,兰斯洛高喝一声,无视於花次郎散发的强猛气势,主动挥刀抢攻。

    兰斯洛动作敏捷,眨眼间便迫近花次郎身边,在场众人无不暗赞,怎料局面刹时改观。“铿”的一声,兰斯洛愣在原地,宝刀坠落插地,手腕剧痛,给花次郎後发先制,击中他手腕,令兵器脱手。

    “怎麽啦!小子,使得出青莲剑歌的你,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啊!”花次郎手腕一抖,将地上宝刀挑回兰斯洛掌中,“再来!”

    兰斯洛再次冲上,却只是重蹈覆辙,两次、三次┅┅连续五次,都是一个照面便给击落兵器。本来以为再怎麽差劲,也可以接个十来招,哪晓得一下便给击败,兰斯洛震撼极大,回想着中招经过。

    花次郎的一剑,并不是快,因为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也不弄巧,就只是平实的一记斩落,好像兰斯洛自己把手腕凑上一般,给击得兵器脱手,若非花次郎手下留情,单这一下便将兰斯洛断腕。这等化绚烂为平凡的剑技,看似简单,却是兰斯洛再下数年苦功也未必闪得过去。东方玄虎目中精光闪烁,不住揣测,自己能否接得下这一剑。

    第六次,兰斯洛冲上时,花次郎依旧挥剑往他手腕斩落,但这次,兰斯洛不闪不避,迳自加速刺去,照轨迹,会先刺中花次郎,再给削下手臂。不愿硬拼,花次郎唯有回剑挑开兰斯洛宝刀,将人震退。

    尽避吃鳖,这次却保得兵器在手,兰斯洛暗喜战术成功,弥补了武学技术上的不足。

    花次郎点点头,笑道:“好小子┅┅现在,你才真的有资格陪我拆招。”朗声一笑,花次郎取饼一只酒壶,仰首咕噜咕噜喝去半壶,跟着反手将剩馀半壶酒倒在剑刃上。

    光剑剑刃本来半虚半实,但给他内力一催,当酒液洒上,登时镀上一层彩光,七色流转,灿若虹霞,刹是好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於会稽山阴之兰亭┅┅”

    花次郎纵声长吟,同时挥剑往兰斯洛斩去,这次他只为展示剑招,并非败敌,威力敛去大半,而在他内力催运下,酒液随着无形剑气波动而起舞,令兰斯洛看明剑气强弱之所,循隙抵挡、反攻。

    饶是如此,在花次郎头一剑挥出,排山倒海的剑威,便压得兰斯洛喘不过气,虎口剧震,兵器险些脱手,赶忙催运内力,才接下这一剑。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

    花次郎随口吟颂,手下妙着源源不绝。兰亭帖化字为招,兰斯洛觑准剑气强弱,听明文字後迅速反应,在剑势中有攻有守,得保不失;只是,当花次郎将字体转为狂草,乘着酒性再添三分逸气,一笔一划,神妙无方,如天外神龙,纵横来去,不能见其首尾,兰斯洛大感吃力,只得将内力提至极限,强行接招,接不下时便以适才所悟,险招还以险招,迫对方收剑。

    石存信在旁看得惊疑不定。这人使的剑法,与传说中的兰亭帖分毫不差,莫非他真是王右军?但是,他的身高、体型,又与昨日紧急报告中王右军的形貌全然不同,这┅┅这怎麽可能了┅┅当年就连陆游本人都曾赞许,普天下只有王右军一人,能使出真正的兰亭帖啊!

    东方玄虎面色难看,这人是否王右军已不重要,他此时显露的武功,较诸自己只高不低,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想掌控大局就多了变数。

    兰斯洛则是汗流浃背,只觉得对方一剑跟着一剑,越来越难以捉磨,剑上真气内敛,却是泉源不绝;反观自己,只能将内力催至颠峰,以强破巧,但时间一长,内力便难以为继,到後来全凭反应拆招,脑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个酷爱冷笑的坏嘴巴酒鬼,实力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像。

    “┅┅其致一也。後之览者,亦将有感於斯文!”

    当花次郎吟至最终,剑气陡然发如潮水,酒液呈色七彩分明,像一头千羽凤凰,振翅袭下。兰斯洛猛一咬牙,将全身真气灌注刀上,蓄劲劈出。

    巨响声中,剑招被破,夹带劲风的酒液往四周洒去,众人或闪或遮,好不狼狈。兰斯洛在破招同时,给一股大力由厅堂中迫退至门边,好不容易止住脚步,发现自己手足酸软,险欲坐倒。

    “小子,就这点微末本事,回去再练个一百年吧!”

    花次郎摇头轻笑,收剑踱至石存信桌前。後者正要起身相迎,却给他飞起一脚,将整张桌子踢翻,汤汤水水,弄得石存信与亲卫队一身。

    “不过,像这种再练几千年也没出息的家伙,都能在江湖上跑,你的烂武功也算可以了┅┅”

    连番侮辱,石存信大怒,但懔於对方武功,又不敢发作。

    花次郎回过头来,虽然瞧不见表情,但目光中傲视群雄的独尊气势,令众人心惊。

    “怎麽样?还有谁要怀疑我不是王右军吗?”

    东方玄虎沈吟不语。这人的武功、举态,不像王右军,反倒是与传说中的某人颇为类似┅┅

    对自己的怀疑感到荒谬,但想到那人,东方玄虎的脸色坏得无以复加。

    丢了大脸,石存信一行人匆匆告辞;话不投机,酒席也难以为继,以基本礼仪敷衍几句後,草草散席。

    离去时,东方玄虎态度谦逊不少,反正彼此心中有数。花次郎也懒得多话,只是身为领头的,必须交代几句场面话,才得以离开。但当他走出门口,却不见兰斯洛两人踪影,看门的禀告说他们有急事先行离去了。

    “急事?先离开了?”

    鬼扯?那为何自己感应到他们两人又往里头跑!

    花次郎低叹一声,今天可能比想像中更多灾多难!

    从宴席中脱身,兰斯洛便打算实现到此的本来目的,花若鸿因为惊魂未定,对兰斯洛的提议有些怯场,但兰斯洛认为,经过这一闹,东方家的防备必然松弛,正是侵入的大好时机。

    於是,两人换上黑衣黑头套,找个隐蔽位置,翻墙侵入东方府内。由於东方府中的人手大都被调去参与正堂的围杀预备,还未撤回,防守比平时弱,两人不费什麽力气便成功潜入。

    城主府占地甚广,两人不知花若鸿的未婚妻身处何处,只得茫无头绪地乱走。兰斯洛认为,守卫越严密的地方,就是藏人之所,正要往那边寻去,所幸来了一名杂役,被两人擒下逼问後,说出那女子被禁在南边小楼。

    敲昏那倒楣杂役,两人循路觅往小楼,路上碰着几次守卫巡逻,都给兰斯洛发现避过,成功抵达。

    到了小楼下,兰斯洛微感踌躇。楼上通明,花若鸿的未婚妻在里头吗?有没有旁人看守?倘使等会儿有人叫起来,惊动守卫,那该如何是好?

    正自思索,花若鸿已经忍耐不住,跑到楼下低声叫唤。

    “阿翠──你在这里吗?阿翠──”

    兰斯洛暗叫不妙,却听见一声女子轻呼,跟着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二楼窗畔。

    “大鸿哥,是你吗?”

    兰斯洛摇头慨叹这两人的昵称怎地如此土气,花若鸿惊喜交集,连武功也似乎增了几分,纵身跃起,踏上二楼窗台,稳住身形,就与窗内人交谈起来。

    黑夜视线不清,但仍隐隐看得见花若鸿面上时悲时喜,却有更多的兴奋,兰斯洛确认花若鸿安全没问题後,躲远了一点,注意周遭动向,为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作警戒。

    没想到心情一松,整个人几乎颓然坐倒,与花次郎拆招的体力消耗,比外表看来更累上十倍。那个没天良的臭酒鬼,好像打定主意要耗光自己内力,每一剑力重千钧,逼得自己一直将内力催在极限,长时间下来,丹田里空荡荡一片,连动作大些都感到气喘,要不是一心想帮花若鸿,现在就该回去睡大头觉。

    “死花老二,平时也不见他练功,怎麽武功这麽厉害?又说那些鬼字只有王右军会写,花老二怎会写得这麽顺畅?”

    这个问题,非独兰斯洛,就连东方玄虎与石存信,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不久後,源五郎才做了简单的回答:“王右军是用剑写书法的俊才,但是,花二哥却是剑的天才,只要和剑扯上关系,没有事能难倒他的”。

    这时的兰斯洛,拼命在回想着与花次郎比剑时的景象。对方已经做出诸多让步,自己却仍处在下风,那麽,要怎麽样能拉近这段距离呢?

    假如能像东方家高手那样,在内力中夹带炽热火劲,与花次郎正面对拼时,可以事半功倍的。不过┅┅兰斯洛抓抓头发,他实在想不出,到底内力要怎麽练,才会把自己练成喷火龙!

    那天巧遇的老人也说,“你的那一刀,更是差劲得不像话,不过只是把真气逼出刀外,连刀劲都没有成形”,他的意思,是说发出去的内劲能逼得锐利如刀吗?这又该怎麽做呢?

    侧着脑袋,兰斯洛思索这些问题。在苦练之馀,他极少像现在这般深入思考,却没料到会是在这样一个情形下,探索到自身武学的本质。

    这些日子以来,花次郎、源五郎┅┅等高手,围绕在兰斯洛身边,加上实战经验,他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吸收了许多东西,视野大开,而当他正式思索归纳,慢慢地,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让内力不只是内力!

    兰斯洛隐约有了这个了悟,但是,却还掌握不到具体方针。唯一想到的,是那日醉鬼老爹说的:“练啊!想办法找套配得上你内力的内功心法!”假设说,自己体内的雄浑内力是得自於养大自己的死老头,那麽,从他手里得来的半本秘笈,就是修练武功的最佳捷径了。

    从前在山上,常常看死老头捧着一个灰布包,对着里头的东西沈思,却不许自己接近。自己将那布包当作价值连城的财宝,离山时偷出带走。但当自己在苍月草那边醒来,偷偷打开灰布包,却没看见着什麽值钱东西,除了几样小杂物外,就是被撕去了封皮、首页,又少去後面半部的残缺秘笈。

    藉着月光,兰斯洛从怀中取出那半本秘笈。这本东西,说是武功秘笈又不像,内中是有阐述一些行功歌诀,但自己对这方面所知甚寡,无法判断、修练;而更多部份,是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让人弄不清这本书的意义何在。

    好比这开头第一句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麽意思呢?刍狗是什麽东西?一种狗名吗?那照字面意思翻译,就是“老天很残暴,把世上万物当作狗”,而把这意思演化到武功,莫非是说下手凶残无比,视一切生命如无物┅┅唔!这倒很合乎死老头的作风,他的训练,也从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要不是狗运强,自己早已不知投过几次胎了。

    想得出神,忽然花若鸿的方向传来细碎吵杂,兰斯洛运功倾听,只听到花若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现在就带你走┅┅这┅┅这怎麽行┅┅这里守备森严┅┅”

    那对小情人似乎有了争执,兰斯洛好奇心起,悄然贴近,这次听得清楚了,似乎是女方有什麽要求,花若鸿无法答应。

    “大鸿哥┅┅你真的不愿意,像上次那样,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窗後的女音低缓而沈重,衷心地对情郎做出要求,但花若鸿沈默半晌,终於还是摇头道:“┅┅现在还不行,阿翠,你再等我些时间,我一定会来带你走的┅┅”

    窗後传来一声幽幽轻叹,听得出来,轻叹声中有着极深的伤心与失望,兰斯洛甚至忍不住想冲上去,痛揍花若鸿一拳,怎可如此辜负爱侣情意;蓦地,兰斯洛惊觉一道尖锐杀意,在小楼内急速升起。

    这杀气来得突然,显是楼内有高手驾临,正要出招,眼见花若鸿浑然未觉,兰斯洛焦急跃起,大喝道:“小心!快退!”

    花若鸿正自心神激荡,听见兰斯洛大喊,未及反应,已给他扯着後退,同时,小楼内传来一声苍老的斥喝声:“小贼!好大胆!”以及女声仓促道:“求你别伤他!”两声一毕,炽热劲道已融墙而出,耀眼火网,朝两人卷来。

    听那苍老声音,依稀便是东方玄虎,兰斯洛大惊,不料在此遇上这老儿,他的火劲自己逊之一筹,现在内力几乎耗尽,更是不堪,眼见涛涛火劲将袭身,情急下唯有抽出“风华”,劲灌刀内,恃着神兵一拼。

    两力相碰,爆出巨响,火劲溃散,兰斯洛和花若鸿也给高高抛起,连翻几个筋斗,狼狈摔落地面,方想觅路逃跑,东方玄虎冷哼一声,满空溃散火劲竟离奇聚合,在一股莫名劲道的操控下,化作数道锯齿火柱,四面八方往兰斯洛两人斩来,正是六阳尊诀之一,烽火神剑!

    纵是再以神兵硬接,也仅能挡去其一,无济於事,而这老鬼的功力,好像比上趟接触暴强逾倍,兰斯洛正感旁徨无计,後方树丛疾风骤起,一名黑衣人天神般纵身落下,人在半空,手里长剑水平荡出,银虹过处,激起劲风如撕,火柱被截断、熄灭,散於无形。

    黑衣人落地,兰斯洛一凛,随即便从来人眼神,知道黑衣人正是花次郎。

    “混蛋!怎麽现在才来!”

    花次郎不答,反手却甩了花若鸿一记重耳光。兰斯洛与花若鸿大感错愕,花次郎已再出两掌,击在两人背心,一股柔劲将两人带得高高飞出,花次郎随着跃起,像头大鹏鸟般紧蹑两人身後。

    “敢闯我东方府第,留下名来?”

    後方有人发掌追截,花次郎起手一剑,将火劲震散,从容断後。

    兰斯洛身不由己地飞起,嘴里却还不忘记掩饰身份,顺道转移敌人注意。

    “东方老贼,你家大爷姓柳名一刀的便是,我看上了这姑娘的标致,你们守得住她一日,却守不住她一世!哈!哈!哈!啊──”

    最後叫的一声,是因为笑得太难听,而被花次郎趁着发掌补力,痛打一记的痛叫声。

第八十一章:寻找

    暹罗城的城主府第,虽然称不上豪华,但也有相当规模,三栋主楼之外,周围环绕着十四间大小楼房,还有花园、流水。兰斯洛等人在南边寻人,却也有人同时在北边活动。

    那些人的其中之一,就是夜窥大盗源五郎,与他哭丧着脸的雪特人助手。

    “为什麽连我也要来?”

    “作兄弟同甘共苦,你难道忍心见我一人独陷於刀山剑海中吗?”

    “我当然忍心!是你这小白脸硬把我一路拖来的,老兄啊!我又不会武功,带我来这里做什麽?”

    “喔!只要有你这福将在身旁,作兄弟的就勇气百倍,四弟!你是为兄勇气的泉源啊!”

    “我┅┅我有点担心,你的泉源该不是用血喷成的吧!”

    源五郎拉着有雪,在城主府内纵高窜低。比起兰斯洛,他的轻身功夫高明何止百倍,动静之间迅捷无伦,更是寂静无声,兼之早在此地当过数十晚上的偷窥魔,环境熟得不能再熟,轻而易举便溜过重重关卡,抵达目的地。

    兰斯洛曾认为,重要物品必有重兵把守,所以挑人多的地方去准没错,但源五郎却有不同想法,眼前的这座六层楼阁,黑漆漆的一片,样式俭朴,横看竖看也不像贵重物品所在,更没半点人声,简直就是个废弃屋。

    “这里真的有藏大把金银珠宝吗?为什麽没人把守!”

    “呵!请人看守多麻烦啊!东方家既善於铸造、组设大型器物,当然会用更有效率的防守方法!”

    “什麽方法?”

    “装机关!”

    “机关┅┅啊!不好!”

    “嘿!别想逃!”一把抓住面色大变,拔腿想溜的雪特人,源五郎拖着结拜义弟,纵身窜入那楼阁。

    脚甫踏实地,立即就触发翻板,险些坠落剑坑。以轻功踏空虚渡,移到别处,又有连串弩箭、铁珠射来,百忙中纵身躲过,无奈手下稍慢,有雪给几枚铁珠射中後臀,只得按住他嘴巴,不让惨叫溢出。

    “哎呀!危险!”

    源五郎眼尖,凌空一道指劲,在警铃被扯动之前,把暗索射断,解去了被人发现的危机,心中一安,抬手抹抹额上汗水。

    “呵呵!好险啊!幸亏我身手敏捷┅┅”

    “喔┅┅呃┅┅好痛┅┅我的屁股┅┅流血了┅┅”

    源五郎举目环视周围,黑鸦鸦地瞧不太清楚。自己对土木机关不甚在行,之前多次侵入,就不敢贸然闯入此地,免得打草惊蛇。其实,只要自己运起护身气罩,是可以完全无视这些机关存在,强行硬闯的,但是,那样一来便会暴露许多东西,得不偿失。

    无论东方家研发的新武器是什麽,皆不影响预定计画,源五郎本来对之没有分毫兴趣。只不过,这两天青楼联盟传来的情报、雷因斯女王的答覆,都证实东方家秘密研发太古魔道有成,这次的新武器,很可能就是太古魔道兵器。

    绝少有人知道: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大量天地元气释出,对整个大陆影响极钜,不久之後,天位高手将会一个个再现人间。能对天位高手产生威胁的,除了彼此之外,太古魔道兵器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单凭这点,就使源五郎不得不对这武器留上心。

    徒猜无用,眼见为实,先看看那份设计图再做打算。自己这些天寻遍府内各处,倘若东方玄虎没有贴身携带,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所装设机关的阁楼。自己对机关之学了解不多,在香格里拉更因此吃过几次大亏,把有雪带来,藉助他的福运,说不定另有奇效。

    思索着问题,源五郎拉着头晕脑胀的雪特伤者,於狭窄空间内纵跃如飞,一面闪躲机关,一面上楼。

    保密为先,源五郎尽可能先发现机关,在不触动机关的情形下前进,不过,还是有许多部份迟了一步,只得在机关启动後急速闪躲。他身法之快,天下罕逢其匹,闪避暗器毒水自然不成问题,只是被牵在後头的那人倒足了楣,给不少细小暗器招呼在身上,嘴里发不出声音,两眼翻白,脖子也没力地垂在一边。

    “滚地龙、冲天铳、连环弩、落头铡┅┅正统花样一件不少啊!”闯到六楼,源五郎细数一路上遇到的机关,心中评估:「布置得仓促了些,如果是去到东方总堡里头,应该会再强一些,不过┅┅还是远远比不上香格里拉的魔屋啊!」

    “喔┅┅呃┅┅好痛┅┅有谁来可怜我一下┅┅我的屁股┅┅流了好多血啊┅┅”

    “四弟!多亏你了,因为有你的掩护,我才能闯到这里,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我现在什麽都不在乎了┅┅求┅┅求你┅┅快点帮我止血好吗┅┅”

    “你我义结金兰,我又怎麽会弃你不顾呢?你先用这块布着伤口,帮我找一下设计图放哪里,找到以後再来帮你止血,或者┅┅等时间长一点,自然就不会再流了。”

    “呃┅┅你对我真好,我好感动┅┅”

    “别客气,应该的!”

    片刻之後,当有雪又接连触动几次机关,终於找到摆放设计图的锦盒,源五郎小心翼翼地取出。蓦地,几道黑色人影悄然出现,并且立刻挟持住有雪。

    “想要你兄弟的命,就乖乖交出你手上的锦盒!”这是十分制式的绑匪要求,不过,相照之下,雪特人并没有人质的固有美德。

    “老三!三哥!求求你,千万不要不管我!”

    惨叫声到一半就被住,显然对方也不欲惊动外头的东方家守卫。

    “每次都让坏人得逞,多无聊!我实在很不想把东西交给你们,只可惜,我的弟兄没什麽自我牺牲的美德啊!”源五郎微笑敷衍,没有人发现他已施展巧妙手法,将怀内的一张纸与锦盒内对调。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拿去吧!”

    源五郎将锦盒往上一抛,对方也将有雪推出。可以证明双方都没什麽交易诚意的是,对方在推出有雪时,趁隙在他後心补上一掌;源五郎也在对方要接住锦盒的刹那,骤发一道指劲,将锦盒炸得粉碎。

    “保住设计图!”几名黑衣人大惊失色,忙着在碎木中抢救纸屑,手忙脚乱,却忘了这阁楼满是机关的事实,误触枢纽,满室弩箭齐飞。

    闪避机关,源五郎接过有雪,躲在一边,赶忙帮伤痕累累的义弟施以回复咒文。

    “老四,没事吧?我现在就帮你治疗!”

    “我┅┅我还好,那些家伙好狠毒,趁机打了我一掌,不┅┅不过幸亏┅┅”

    “幸亏什麽东西?”

    “幸┅┅幸亏那一掌还没有你平时打我的那麽重┅┅”

    几名黑衣人武功俱是不弱,能运劲劈砸弩箭,闪躲机关。源五郎见情形不对,背起有雪就逃跑。

    “四弟,有一个很简单、很严肃,又很重要的问题,我希望你正经回答我。”

    “什麽问题?你内裤被人偷啦?”

    “呃!不是。假设现在有两尊塑像,一尊用金子打的,一尊用纸糊的,被腐蚀性酸液滴到,两个都会受损。对吗?”

    “是没错。你要送我金像吗?”

    “先没有┅┅那要修理同样大小的破损部份,哪一尊的花费会比较贵呢?”

    “你白痴啊!当然是修理金像贵啊!纸糊的随便再贴上几张纸补补就行了,那种烂货补不补都无所谓┅┅”讲到钱,受伤的雪特人仍是两眼发直,但说到这里,他也露出狐疑而心怯的表情,“等等┅┅你是不是在比喻什麽东西?”

    而回应这句话的,是源五郎满面赞叹的歌颂表情。

    “哦!鬼藏兄,您太伟大了,竟如此深明大义,不愧是白夜四骑士的楷模┅┅我们离开这里後,我会为你建尊金像的。”

    “哇!你不要乱来!杀人魔草菅人命啊!”

    但源五郎已背着有雪,头也不回,迳自便往楼下冲。几名黑衣人集全了地上碎纸,见不远处晃动,显是东方家大队人马发现不对,往这边杀来,连忙准备撤离,再看见源五郎两人匆匆下楼,也亟欲灭口,几个人嚷着从後追下去。

    本来源五郎在上楼时,就没有触发完所有机关,而有些机关更有两段分置,预备趁来人下楼时心防松懈,予以狙杀,现在源五郎大步狂奔,管他可疑不可疑,所有东西通通践踏过去,登时牵动机关,闹得满室破空声大作。

    东方家亦善於火药爆破,应用在机关上,四面一片爆裂声响,铁弹、毒火乱喷,兼之脚下地面爆破,比上楼时更险上数分。源五郎展开独门秘术“九曜极速”,在所有机关被触发,伤害尚未及身时,便已先行避过,偶有不及之处,就全数由背後的可怜肉垫承受,因此,一路上也是惨叫声大作。

    “啊──我的背裂开了!”

    “回复咒文!”

    “哇──我的手骨碎掉了!”

    “回复咒文!”

    “哎唷──我的屁股血流成河了!”

    “回。复。咒。文──”

    爆裂烟硝、闪光,夹杂着回复咒文施放时的白芒,在阁楼内各处不住跳跃,甚至可以听到一声声激昂呼喊。

    “四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走的!”

    “我┅┅我求求你┅┅丢下我┅┅你自己一个人去跑吧!”

    就某方面而言,雪特人终於懂得牺牲自己来掩护同伴撤退的意义。

    东方玄虎这时已领着数名东方家好手,与府内兵丁,将阁楼下围得水泄不通。南边这时也有骚动,不知发生何事,但权衡轻重,还是这边较为重要,所以亲自赶来这边。

    (没有那份原版模型,得到设计草图意义不大,这点外人应当不晓得┅┅)

    东方玄虎估算来闯者武功有限,如是真正高手,又怎会闯机关闯得惊天动地。瞧这情势,对方纵使闯出也已身上有伤,大队人马围杀,该可以把人拿住。

    爆炸声响越来越近,众人慎容以待,提气蓄劲,或是拉满弓箭,只要敌踪一现便要将对方狠狠击杀。

    “哇答──”

    只听尖声呼喝,跟着便是震天爆响,一道黑影破墙飞出,百多利箭纷飞射出,但黑影鬼魅般闪形消失,令满天羽箭射空坠地。

    东方玄虎才惊觉人在上方,喝令手下拦截。几名东方家好手发掌截击,却都给黑影闭过,直至东方玄虎展开烽火神剑,从後袭去,黑影才不得以还了一招,落下地来。

    那是两个黑衣人,其中一名的身形,看来正是那日冷剑偷袭自己的刺客,东方玄虎喝道:“什麽人?”

    “大爷姓柳名一刀的便是,东方老贼,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再来取你老命!”闪过东方玄虎发出掌劲,源五郎纵身飞起,还不忘粗起嗓子,顺口伪造身份。

    “柳一刀?”东方玄虎一愣,却又听到另一名黑衣人哑着嗓子大笑道:“东方老贼!我叫你爹,他叫你妈,乖儿子还不快点跪下来磕头!你们机关设计得有够烂,就像你那没用的猪脑袋一样烂!”

    东方玄虎气得脸色发白,正要有所动作,阁楼门口又传来连串爆响,四名伤势颇重的黑衣人,先後蹒跚滚出。他们显然不晓得外头种种变化,当东方家子弟兵将之团团包围,喝问身份时,他们就像事先商量过,异口同声地道:“我是柳一刀,要命的就滚开┅┅”

    “又是柳一刀?”差点没给气得七孔流血,东方玄虎怒道:“全给我杀!一个不留。”

    这时花次郎牵着兰斯洛,纵跃飞奔,已经奔出城主府的范围,来到一般市街,後头却跟着一大票追捕者。兰斯洛奔出时自称柳一刀,正经过府外的一批江湖人士,闻之哗然,想成名的、想起钜额赏金的,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追在两人後头。

    幸好,在刚跃出墙时,花次郎已一掌将花若鸿远远击出,否则再多拖个累赘,现在就更加棘手。

    “喂!花老二,你挺能跑的,平常练习机会很多吗?”

    “彼此彼此!”

    两人一面奔跑,一面交换着不算友好的对谈。原则上是花次郎拉着兰斯洛跑,但当後者内力逐渐恢复,也就跟得上奔跑速度,更何况,他实在太习惯跑给人追这种倒楣活动。

    时间拉长,後头追赶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两人都有些发愁,当前方出现一个十字路口时,兰斯洛打算在此分散,分散人群目标,哪知才奔到路口,一道黑影亦高速迎面奔来。

    “来者何人?”对方抢先发问。

    “柳一刀是也!”兰斯洛甫一回答,也发现对方身後追有大批人马,纷纷嚷着“别让柳一刀跑了”、“抓住那闯阁楼的淫贼”,不由一愣,这才察觉来人正是源五郎。

    四兄弟在路中心聚齐,糗的是两边追捕者也会合一起,将四人围堵得滴水不漏。

    兰斯洛瞥见东方玄虎亦在追赶源五郎的人群中,不由大奇,这老儿刚才明明在小楼中与自己交手,怎麽转眼间就追在源五郎身後,真是好奇怪。

    源五郎凑近三人,悄声道:“等会儿你们先跑,自己看着办。”趁兰斯洛专心听话,更偷偷将一张薄纸塞进他怀内。

    众人对这四名高矮胖瘦不一的黑衣男子大感疑惑,当两方追捕者各自交换情报後,更是弄得一团雾水。

    东方玄虎站出,怒喝道:“你们四个狂徒,究竟谁是柳一刀?!”

    源五郎使个眼色,三人尽皆会意,一字形排开,由兰斯洛开始,分别傲然朗声道:

    “本大爷就是柳一刀。”

    “柳二刀!”

    “我是柳三刀。”

    “我是柳四刀。”

    说完,四人跟着齐声大笑道:“我们就是柳氏一族!”

    一番话说得众人摸不着头脑,正不知如何处理,源五郎、花次郎分别朝兰斯洛与有雪推出一掌,将两人击得离地,飞过众人头顶;他们也趁机借力,施轻功往另一端飞去。转眼之间,四人分落於包围网之外,各在一方,趁着人群还没反应,连忙逃窜。

    “东方家子弟随我来!”

    东方玄虎一路追着源五郎,认为设计图若然失窃,必在这最早奔出阁楼之人的手中,因而选他当第一目标。馀人正给这四名柳一刀弄得糊涂,见东方玄虎率队直追,大半人也跟着追去,只有少部份将目标摆在兰斯洛一方,急追在後。

    “唷荷!唷──荷!人在这里,有本事就追上来吧!”

    远方隐约传来这样的声音,源五郎的九曜极速,几称天下身法之最,尽避在某些方面仍有破绽,但运用在轻功上,暹罗城中是没人能追得上的,他和花次郎一组,轻松地拉开与追捕众人的距离,渐行渐远。

    兰斯洛这边则有点遗憾,毕竟身边跟着跑的,只是一个不怎麽帮得上忙的雪特人,所幸两人对於跑给人追这档事,早已练习有素,盏茶时分後,已经甩掉所有追捕者,安然脱身了。

    “老大,最近咱们很少这麽干啊!”

    “嘿!偶尔再练一下跑步功夫也不错,这叫不忘传统美德。”

    两人瞎扯着,这时夜色已深,路无行人,两人绕在几条僻静巷道,预备觅路回沈宅,怎知一转弯,兰斯洛忽地停下脚步,盯着巷子尽头。

    “怎麽了?老大!”

    有雪问着,却见巷子尾端缓缓走出一人,起初瞧不太清楚,但当双方距离拉近,月光下,有雪认出了对方身份。

    “原来是石家大少!好几天不见,你上哪度假去啦!唉,你脸色好差啊┅┅”

    仗着兰斯洛在旁,有雪的民族性发作,连篇恶意调侃出口。多日不见,石存忠改变不少,本来精悍强势的他,现在好像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魇中醒来,两眼茫然,骤瘦了几十斤的身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睡似醉,但两脚又像拖着千钧铁炼,每一步看来都是那麽沈重。

    “交┅┅交出图来┅┅把设计图交出来┅┅”

    梦呓似的低语,因为声音低沈,兰斯洛两人没有听懂。本来风光的江湖人物,忽然变得像是潦倒穷汉,无怪有雪大声耻笑,胆子一大,甚至走近过去,想瞧瞧这家伙的衰样。

    “嘿!老大,你看他的糗样,中邪啦!我听说有些烂酒鬼喝到最後就会变成这样┅┅”

    “小心!”

    打从石存忠出现,兰斯洛心头便不停响着警讯。对方的外貌怎麽看都是无害,但一股危险的预感,仍令自己不敢放松,见有雪胆子大到贴近过去,心知不妙,大步抢上前去。

    当有雪*近石存忠三尺,本来浑浑噩噩的他,忽地双目暴瞪,左掌夹带劲风,往有雪面门击去。

    “不交图?死!”

    有雪心中多少也有些警戒,见他一动,连忙侧身,但已给掌风带到,疼得滚倒在地。石存忠第二掌又到,眼见闭无可闭,兰斯洛及时赶到,以硬碰硬,与石存忠拼上一掌。

    暹罗城中的另一处,银白月光洒在少女甜美的笑靥上,秀美无状,她嗑着瓜子,两只脚丫轻轻晃荡,就像任何这年纪的女孩玩水一样,让雪滑脚踝踢出水波,引以为趣。

    犹带娇憨的少女俏样,却没人想像得到,有十数件需让大批国务幕僚、顾问苦议良久的计画,此时正快速在其脑中成形,更立刻有了决策。便是这样的智慧,让她能稳坐在大国雷因斯的王座上,尽避┅┅这样的人生非她初衷。

    蓦地,她手一松,满袋瓜子散落在地上,水亮星眸闪过惊惶之色。

    身为大陆上首屈一指的谋略家,让她完全掌握许多情理内可期的事;但身为雷因斯女王,魔导公会的主席,则让她洞悉更多常人口耳相传之外的情报。

    也便是这样的能力,让她知道,此刻正发生着计画之外的变故,自己心之所系的那人遇险了!

    尽力维持冷静,但急惶仍不受控制地从声音中泄漏,她将目光移向端坐在阴影中调息的保护者,道:“出事了!魏!快带我过去!”

    上趟交手,自己与石存忠武功相若,这几日来自己武功一进再进,理应把石存忠远远抛到後头,所以当兰斯洛与石存忠掌力对拼,他心中不自禁地轻敌了。

    而事实也马上得到证明,石存忠的掌力之强远超想像,像一波波大浪涌来,瞬间便压得自己没了踪影。兰斯洛几乎听见自己的骨碎声,惊骇中连催内力,丹田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与花次郎拼力耗竭,内力未复,哪能如此与人比拼。

    (真见鬼!这家伙中了什麽邪,武功进步那麽多!)

    百忙中奋起馀力,强行将人震开,却也闹得头晕眼花,几欲坐倒。这时才发现一件奇事,适才与石存忠对击的右掌,有些麻木不仁,定睛一看,表层皮肤竟有轻微的石化现线,可见要是持续得久点,说不定整条手臂都要变成石头。

    “这┅┅这是什麽邪功?”

    石存忠目中凶芒大炽,全不作声,一拳轰往兰斯洛胸口。连拔刀时间都无,躲无可躲,兰斯洛唯有硬接,这次情形更糟,雄浑掌力像柄巨锤,打得胸口气血欲沸,手臂石化异状再起,由手掌慢慢往手肘延伸。

    对方攻势既强,守势必弱,兰斯洛腾出另只手,重击向石存忠腕骨,只听“喀啦”骨碎响起,石存信表情不变,浑然不觉疼痛,掌力仍排山倒海般推来。

    (糟!再这麽打下去,肯定完蛋!)

    兰斯洛起了怯意,想要开溜,但给对方掌力逼住,找不到机会。

    (该怎麽办┅┅)

    眼前困境便是内力不如人。若处最佳状态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但现在气空力竭,手臂渐渐石化,内力更是提运不上,败亡只在顷刻间。要解除困境,便需暴增内力,而兰斯洛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将体内真气解封。

    但是,这麽一来,便代表自己需得被打回原形,过那种无法自由控驭内力的日子,稍一运力身体就要炸开。除此之外,风华一再警告,若是内力骤然解封,爆发的能源,可能瞬间便将自己爆成血粉!

    顾虑重重,兰斯洛下不了决定,给石存忠一记掌力冲击,大口鲜血喷出。忽地,石存忠掌劲大为减轻,让兰斯洛有了可趁之机,只见本来滚倒一旁的有雪,奋不顾身地扑上,一柄小刀刺往敌人腿上,同时紧抱着不放。

    “老大!快点跑──”

    金刚身护体,小刀一刺上便被折弯,石存忠眼里闪过厉芒,分出一掌便往有雪背门轰下。

    这幕景象瞧得兰斯洛双目欲裂,哪管三七二十一,把仅馀力道凝聚在左拳,重重往自己胸口轰下。

    “混帐!你要动我兄弟!问过我先!”

    刹那间,兰斯洛筋骨扭曲,像是体内产生一股极大吸力,将血肉吸得只剩下皮贴骨,十数根以气凝成、肉眼难辨的细针由穴道中退出,遇着空气即化为乌有。跟着,全身血肉激速回复正常,一股沛然大力往四面八方爆散。

    石存忠呆滞眼神,在冲击波迎面时,骤然一清,以一种特殊的尖细声音叫道:“是东方家┅┅不!是王五的乾阳大日心法!”话声未完,便给冲击波带得高高飞起,连翻了数个跟斗卸力,方要落地,又有一道白色身影高速从旁袭来,人未至,数道指劲破空而至,攻势凌厉至极,石存信稍一闪避,便与来人交上手。

    另一边,兰斯洛忍住胸口剧痛,义字为先,将有雪扶起,看他也是一副血淋淋的模样,问道:“喂!老四,你还好吧!石存忠那家伙有没有把你怎麽样?”

    “我┅┅还好,他还没来得及┅┅打到我,就被老大你的气喷出去了,事┅┅事实上,我是被你的气喷成这样的┅┅”

    “我去你的!”

    话一说完,伤疲交煎的兰斯洛再也撑不下去,大口鲜血喷出,就此昏去。

    也只有在兰斯洛昏迷之後,匆匆赶来,躲藏在巷子阴影处的她,才敢缓缓现身。望向空中,却传来两声闷哼,竟连“魏”也吃了亏,这石存忠怎有如此功力了。

    旁人或许看不见,但在她眼中,石存忠全身笼罩在一层墨黑浓雾里,有某个极强的灵体於他体内共存,令得他激增若此,悍不畏死。

    石家武学本传自武炼,可是,石存忠如今的模样,却与自己所知的“引神入体”法颇有不同,究竟为什麽变成这样呢?

    眼下无暇细想了,她星眸微闭,伸出右手食指,由三角至圆连画几个图形,口中低声念诵,顷刻後,她双目一张,纤掌挥出,一道白芒急射而出。

    石存忠正与棘手敌人相对峙,不及闪躲,被圣光击个正着。在常人视觉以外的世界,笼罩在身上的黑雾,像是碰着烈火的冰雪,散得乾乾净净,石存忠惨叫一声,从旁翻墙逃跑。

    退敌成功,她来到兰斯洛身边,有雪张口欲问,被她在眼前一拂,立即两眼无神,失去意识。

    焦急地抿着朱唇,她大致确认了自己丈夫的伤势,在好不容易用理智压下心头的恐慌後,她有了诊治方向。

    (问题不在中毒、也不在肉体破损,而是真气即将爆开,这情形不管是回复咒文或圣力都起不了作用,看来,还是只有让她来处理了。)

    悄声在有雪耳边说几句话,梦游中的雪特人立刻扛起兰斯洛,健步飞奔而去。

第八十二章:余孽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七日?自由都市?暹罗

    “已经很晚了,为什麽我们还不回去?你穿夜行衣穿上瘾啦!”

    看着身旁同伴表情不悦,源五郎笑道:“我说老二,何必整天都是一张臭脸呢?世上真有那麽多麻烦事,让你整天不开心吗?”

    话才说完,麻烦事就已经找上门来了。源五郎扬起眉毛,为着感应到的灵波震动而诧异,须臾,一道淡淡的白色光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假如是一般人,见着这幕一定会嚷着“有鬼”而後逃跑,但显然这两人的胆子都比常人大得多,并且,他们也都知道这道女子光影,正是寄宿在沈家梅园的一缕芳魂。

    乍见美人如玉,两人都有吹声口哨的念头。首次近距离欣赏到这麽动人的美貌,倘使毫无表示,岂非太失礼了。

    光影很淡,因为单是离开梅园,就已经造成灵力的大量消耗,然而,她颤抖的声音,仍让人感受得到事情严重。

    “拜托┅┅请赶回来!你们的兄弟┅┅现在有了危险┅┅拜托!”

    灵力耗尽,光影骤然消失,但已成功将讯息带到。两人对望一眼,了解事情不妙,以最快脚程赶回沈宅。

    “他怎会弄成这样子?”

    “现在说这没意义,先想办法救人吧!”

    “救也该你救,我不懂医术,也不会回复咒文,总不会叫我动手吧!”

    “很遗憾,这次回复咒文帮不上忙,医术也没用,如果不想老大死,花二哥你非出手不可。”

    任谁一看,也晓得兰斯洛状况不妙,面如紫金,气若游丝,身体更因为内部真气冲突,不住传来骨爆闷响。

    源五郎心中有数,兰斯洛的伤势是因於体内真气失控、爆发。假如回复咒文有效,那麽凭雷因斯女王的圣力便早该把这伤治愈;倘使药石医道能发挥作用,梅林里的那位娘娘也不必再将病人紧急转诊。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力破力,用更强猛、更霸道的内力,强行把兰斯洛暴走的内息逼回正轨。

    但是,兰斯洛的内力,来自於顶极天位强者的转赠,虽然尚未与天地元气结合,化为天位内力,但数千载的修为亦是非同小可,要强行将这股内力稳稳压下,绝非寻常高手能够办到。所幸,这里的两人都有这能力,不过,这亦代表行功者将为此大损真元┅┅

    “花二哥,这次要拜托你了。”

    “为什麽要我动手?可别说你没这能力,三流谎话我不接受。”花次郎冷哼着,那日在东方府第内交手,源五郎运功硬拼时,双脚浮起离地,这代表了什麽,彼此清楚。要说他没能力助兰斯洛镇压真气,谁肯相信。

    “你真多疑。老大伤成这样,纯属意外,难道会是我的安排吗?”源五郎叹道:“不错,我承认要助老大镇压真气我做得到,但纯以内力而论,我的修为及不上你,你十日之内可以回复的耗损量,我可能要花上几个月,为了避免人力资源的浪费,可以请花二哥你出手吗?”

    要求合情合理,如果早十几天,自己必会嗤之以鼻,但多日来的情谊,自己似乎难以再拒绝┅┅

    助他导内力回正轨的消耗,在完全恢复前,约莫有个五六天时间,这段期间,自己会只剩七成功力;不过,横竖距离重要的大约会还有一年,这五六天内自己别无他事,七成功力该足以应付一切了┅┅

    花次郎摇头道:“也罢!臭猴子今晚伤成这样,我确实也有责任,帮他一次吧!”

    商议既定,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扶兰斯洛进屋,就在前院草地上,让病人端坐,以便运功。这时,两人才发现兰斯洛整条右臂与小半身体,表面呈现石化。

    “这种痕迹┅┅是石家的化石奇功!下手的是石家人?”

    “哼!你找的好买卖。”花次郎冷哼着,为了等会儿更棘手的救治工作而不悦。

    屏住气息,花次郎缓缓行功,双掌贴上兰斯洛背心,才将真气注入,不知为什麽,兰斯洛体内却发生了某种自己不能理解的变化,内力开始千百倍的增幅,将自己输入的真气吸化部份後,轻易反推回来,像被激流冲撞般,如潮真气震得胸口微疼。

    (这┅┅没可能啊!臭猴子没有天心意识,为什麽能把内力转化成天源内力┅┅这是谁传给他的?)

    早知道这猴子的内力不寻常,正面碰上果然麻烦,真见鬼!什麽人这麽挥霍,把这麽雄厚的功力转注入这猴子体内?

    不过,这并不代表就能难倒自己了!

    花次郎瞥了源五郎一眼,後者像是事不关己般,吹着口哨转过脸。

    “嘿!”

    冷哼一声,银月下,花次郎的外表开始有了改变,俐落的短发迅速延伸长度,变化成一头披肩黑发。

    而当渐渐回复本来相貌,这男人应有实力更是几何级数地递增发挥,强大无匹的内力,无惧吸化分散,将兰斯洛体内狂暴窜走的真气,用更狂暴、更威猛的撞击迫回,慢慢压制。

    一次次内力撞击,自己尚且胸口微疼,兰斯洛首当其冲,痛楚可想而知,可恨这猴子还睡得像没事人一样,必然有医道高手施术稳住他心脉及脑部,真混帐,为何有这麽多人在背後帮这臭猴子。

    一轮行功,顿饭功夫後,花次郎额头微微见汗。

    曾有人以偷天妙术,将这臭猴子的内力封锁,滤出一小不份纯真气以供使用,现在封锁壁被毁,自己要重做一遍,对功力造成的耗损,非两年以上不能回复,与那人的决斗只剩一年,怎样都要把实力维持在巅峰,臭猴子的伤只好叫他自己想办法了,横竖只要保他一命,就交代得过去了。

    打定主意,花次郎深吸一口气,预备将兰斯洛内力逼出丹田,背後忽生警兆。

    “源五郎!你做什麽?”

    回答这话的,是一记冰冷剑指,毫不留情地戳刺在他背後大椎穴,剧痛像火炙般,烧灼了每一根神经,要不是护身真气立即运作,这一下便重伤丧命。

    “臭人妖!这时候你开什麽玩笑!”

    花次郎愤怒咒骂,但当他瞥见源五郎双足缓缓飘离地面,不禁脸色大变,明白这已非单纯玩笑,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足以摧破自己护身真气的锐利寒劲,也如浪拍来,与将崩溃的护体真气作激烈攻防。

    本想跳起来还招,但一来顾虑兰斯洛伤势,二来,在吸收自己部份真气後,兰斯洛的内力更形强大,彷佛一个强力磁石,将自己双掌牢牢吸住,甩之不去,本来打算慢慢化散吸力後撤手,现在哪有这等空闲?

    要是不加力抵御,随时都可能给源五郎的指劲把人轰成两段,可是,前有兰斯洛、後有源五郎,自己等若同时与两大天位高手比拼内力,那样的消耗,将使自己在一年後的决斗中,一招败死对方剑下┅┅

    这点,花次郎知道,源五郎也明白,但他依旧是那样微笑道:“花二哥,一年後与旧日师门的决斗很重要吧!可是,假如你现在死在这里,什麽家国之恨、父母之仇,就通通没意义罗!”

    说着,指上再度催劲,阴寒柔劲渗入护体真气,花次郎整条脊骨像是要爆碎了般。

    “想想吧!复仇比得上性命重要吗?”

    源五郎的一言一语,全听在花次郎耳里;滴滴冷汗也不住自他额上淌下,不是因为环境恶劣,而是心里面临抉择时的艰难。

    可恨!可恨!

    极度气愤,花次郎侧瞥向源五郎,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为什麽阻止我一年後的剑决?与那个人的决斗,对我有多重要,你明明知道的┅┅

    然而,源五郎只是回应了一副“算你倒楣”的微笑,剑指上又加了劲。

    “源五郎!你┅┅你好可恶啊!!!”

    为着自己的抉择而痛,花次郎仰首长啸,尖锐啸声像野兽痛极怒嚎,声波化作一尾墨龙,直撞天际,云层破开一个大洞,滚滚翻涌,蔚为奇观。

    嚎啸声中,花次郎满头黑发亦转为一种纷丽的银白,不是老年人的灰白,而是让人想起雪地银狐最光泽时的美丽毛色。

    当伪装尽退,真面目重现人前,曾经令全大陆武者为之震慑的剑仙传说,於焉再现!

    事情就如预料中一般发展,源五郎却没有庆幸得计的喜悦,因为一股莫可抵御的狂飙气劲,从花次郎穴位上急速反弹,震得自己指骨欲裂,要不是撤手得快,两只手指绝对当场炸断。

    只听得兰斯洛闷哼一声,缓缓倒地,跟着就是鼾声大作,脸上表情十分平和,看来已经没有问题了。源五郎心中一宽,跟着,脑中警兆乍现。

    (不好!)

    没有破风声,因为发招速度远超过“声音”。

    没有影像,因为挥剑时间来不及为视觉所捕捉。

    源五郎甚至判断不出,对方是仅出一剑,抑或连环发招,他只能展开极速身法,拼命的退、拼命的换位,盲目却竭尽所能地,为自己谋求生路。

    好不容易拿稳了身形,耳畔一凉,上趟曾被削断至肩的长发,再次随风飞散,後颈更显出一道浅浅朱痕,须臾,大蓬血珠似雾纷飞,从後颈激喷出来。

    生死关头,源五郎急吸一口气,独门神功尽显妙用,瞬间将颈部周围血液抽乾,阻止出血,继而狂提真气逼出剑劲,以回复咒文催愈伤口,勉强镇住。

    竭力逃过一劫,厄运却才只是开始,在脸色苍白的源五郎眼前,出现了银发剑士的身影。

    “花二哥!请听我一言,我┅┅”

    “┅┅你去死吧!”

    愤怒一剑索魂而来,超越肉眼的速度,但当源五郎有所准备,就能正确掌握虚实。觑准来势,源五郎双掌结印,希望能尽量化卸掉来势後,扣住剑锋。

    “砰”的一声,剑威已给化去不少,但当源五郎要合掌拍住剑刃,掌心忽地剧痛,虽未拍实,已是鲜血淋漓,惊得他连忙翻身滚开,免得给这剑连掌带人削成两截。

    这一剑的威力,在源五郎闪开後完全显现,後方沈宅的结实偏楼,给破空剑气扫过,斜斜地从中断作两截,还来不及倾倒颓圪,随後的连环剑斩,绞成满空碎木屑粉,骇人之至。

    (好厉害!他盛怒之下,心中无我,连天心意识也大幅提升。彼此间天位级数差距太大,我没可能和他正面相抗的!)

    源五郎刹那间做出判断,脚下一蹬,身子如箭离弦,往夜空飞射而去,直直往云端冲去。

    下方隐然传来冷哼,银发剑士展开身形,急追其後,两人在天上一追一逃,眨眼功夫便穿破暹罗城上方云层。

    银发的他,傲立云端,冷眼搜寻敌人踪影。淡淡月光洒在脚下云朵,更显得冰洁明静;他手中持着一柄仅长数寸、像是童玩的短小木剑,但此刻,木剑尖端却延伸出尺馀青白光刃,晶莹如玉,正是当日剑仙享誉江湖的爱剑“明肌雪”。

    长久以来,只存在於风之大陆传说中的天位级数,终於在两人正式表态後再现。

    成为天位高手的第一特徵,便是不凭藉魔道之术,单单操控体内真气,令自身两脚离地凌空浮起。这点,两人在适才的空中追逐战中,已展露得很清楚了。

    打开始,自己便对这自称源五郎的神秘青年有着好感,在东方家他以天位力量强破自己一招後,自己更对他的武学来历感到好奇,有心比武试探一番,只是想不到,竟会在这情形下实现。

    为了甩脱兰斯洛、源五郎的夹击,自己功力付出了难以弥补的耗损,倘若一年之後仍去决斗,死将是唯一的结果。事已至此,再去赴约只是愚行,决斗当然只能作罢。为此,满腔怨怒升至高点,誓要把所有激愤发泄在破坏这场决斗的源五郎身上。

    “花二哥,住手!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不打算与你兵刃相向。”

    藏身在云层某处,源五郎的声音断续传来,他的反应仅是回手一剑。恐怖的威力将大片云朵剖开,剑气范围扫出数里开外,这正是天位高手的实力,也是源五郎将战斗场所引离地面的原因,否则给他一剑横扫,暹罗城内死伤惨重,而以他此时气昏头的状况,还真没什麽是他不敢作的。

    “一年後的那个战约,有那麽重要吗?你真的已经有决心,与你曾经敬爱有加的师父生死剑决?”

    显然是没斩中,源五郎的声音仍不住响起,他闻言炽怒更盛,明肌雪荡起虹霞,剑气连环追踪发出,把满空云朵切得支离破碎,却沾不着目标物的衣角。

    “源五郎!你够种的就给我滚出来!你这畜生够胆做事,没胆承担後果吗?”

    狂愤中,平生恨事在脑中闪逝。

    当初,自己承蒙世上顶级宗师人物收为门下,剑术有成,又与知心爱侣婚期在即,世所共羡,正是人生得意时刻。怎知,婚期前夕,自己与素来崇敬有加的二师兄餐叙,却被他在酒中预下奇毒,一杯饮下,毒发晕厥被擒。

    醒来,已身处不见天日的黑狱,使剑的天才双臂被废,一身武功化为乌有,从云端掉入炼狱的突然打击,令自己濒临疯狂,之後,他听说艾尔铁诺大军踏平唐国,自己已家破人亡,毕生挚爱嫁入艾尔铁诺王家的消息。

    种种机缘巧合,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代价付出,自己侥幸不死,伤势康复,一身武功更飙升到从前梦不到的强绝境界,然而,重出江湖所要面对的,只有更悲哀的现实。

    潜入艾尔铁诺王都,重遇一生挚爱,彼此心意不变,也曾伸出手,要携她离开那里,但最後,双方只明白,在两只始终没法相握的手掌间,横亘着太多面目全非的人、事、物,纵使情深意真,他们还是有太深的壕沟无法逾越,结果,他黯然而走。

    往後一年多,他三闯中都,手中剑像要发泄所有悲愤怨痛,纵横倾出,败尽斑手无数。陪伴在这条复仇之路上的鲜血、尸首,数也数不清了;当热血不分人我地洒满身上,他每每失声狂笑,但心中却找不到满足,因为当初一把将他推入地狱的二师兄、对此事旁观袖手的师父,始终未有做出交代。

    当第三次闯出中都,伤愈复出时,他的恩师,举世景仰的剑圣陆游,透过第六弟子旭烈兀送来密函,约他往白鹿洞一叙。

    师徒再见,当恩师表明绝对守护艾尔铁诺的立场後,决战就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面对恩师的无敌神话,这一年所累积的战绩并不能增添什麽信心,出剑前,他已经有了同归於尽的打算。

    锵!

    三招!仅仅三招,自己长剑脱手,在昔日恩师手中一败涂地。

    “你的天位力量尤胜於我,但身为天位强者最重要的天心意识却差得不成比例,我给你五年时间。一切恩仇,就等你五年後有了足够实力,再来了断吧!”

    於是,他从白鹿洞黯然败走。这一战的经过,大陆上无人得知,呈现在台面上的事实,则是他向艾尔铁诺低头,双方达成和解的种种屈辱事实,从此成为风之大陆上毁誉参半的传奇人物。

    而他在四年苦练後,自信大有长进,本拟一年後一战了结,谁知被源五郎设计大耗内力,一年後再上白鹿洞,只有落败身死。如此影响,教他怎能不怨忿欲狂了!

    “源五郎!给我滚出来!”

    剑气交错来去,将数里内云层斩得零零碎碎,所幸时值半夜,不然连番异象早惹来大批人众注意。源五郎展开九曜极速,在云层掩护下电光挪移,饶是剑气范围既广且厉,却总给他在间不容发的空隙避过。

    (被耗掉三成功力,还有这种威力,在当今的天位强者中,他的力量稳居首位,剑仙果真是个恐怖的存在啊!)

    相识以来,这人总是说不做超过花风流应有能力的事,现在,当花风流不只是花风流,“剑仙”的实力简直可畏可怖,正面相抗,自己绝难幸免。

    两人如此再拖上片刻,主攻的一方也察觉情形不对,不再追踪发剑,而是长长吁出一口气,手中剑似舞非舞,荡漾出一片青蓝剑光,紧跟着,一道伟岸的青色气柱撞天而起,裂成片片莲瓣,往四面八方盛放扫过。

    强大的冲击气流,在碰触到云朵後,将所有水气摧破散化,数里内的厚密云层,竟顷刻间散得乾乾净净。源五郎不意有此一着,仓促下给气劲撞得飞起,立即成为追击目标。

    临危不乱,源五郎从腰间取出一柄光剑,掣开剑刃,与追截过来的剑气拼上一记。

    两力互撞,源五郎以玄妙手法化去,却疼得两臂发麻。

    不可力敌,便只能智取,最佳策略是攻心为上,但想到要再触怒这头气得喷火的暴龙,源五郎心中悲叹,为何自己总是得负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调停工作?

    “花二哥!再上白鹿洞,你认为自己真的能赢吗?就算剑仙胜过了剑圣,那又怎样呢?逝者不会复生,这一切没有任何益处啊!”

    连说话者本身,都为自己的论调荒谬而摇头,想当然尔,回应过来的,是一道几乎打得他折腰的霸道剑气。

    “你有什麽资格说这种话!唐国国破,艾尔铁诺虐杀我家人的情形,你可曾目睹?我为了我的家人、臣民,挑上应该负责的人,又有什麽错?”

    “当日在金陵的暴行,是艾尔铁诺第三军团所为,纵容此事的军团长曹彬已伏诛於你剑下,你这麽一路杀戮下去,难道要杀光艾尔铁诺所有人才肯罢休吗?”

    “首恶未除,我怎能停手!”

    源五郎心下暗叹,这人真正要追究的,是当日下手暗算的二师兄周公瑾,也是由於陆游庇护,才使得师徒反目;但以目前进境,一年後他再上白鹿洞必死无疑,要保他一命,就得设法阻止这场剑决,问题是,以此人个性,这种事明说无益,只得找些蹩脚藉口来阻止。

    更糟的是,他盛怒下心中无我,竟反将力量推至平时难达的强横,超越自己预算。

    (唉!没有天心意识控制,出招力度怎麽还强得这麽匪夷所思?剑圣三招内能败他,却不晓得回去以後吐了多少血?调息了多久?)

    “花二哥,请你静下来听我┅┅”

    “源五郎!我本来对你很有好感的!想不到你根本也是叛徒,背叛了我的信任,就像二师兄那样的背叛我了!”

    “不是那样,我是┅┅”

    “你去死吧!”

    不是开玩笑,对方剑上的威力与杀意,绝对证明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源五郎全力卸化,但来势实在太猛,卸之不尽,给一丝剑殳透入胸口,登时大口鲜血喷出,护身气罩破了个大孔,剑气涛涛涌入,整具身体痉痛欲碎,心头也起了真火。

    (可恶!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真想要我的命!我就和你拼命!)

    源五郎大喝一声,天位力量源源而发,猛将侵入体内的剑劲全数迫出,散化无踪,跟着凭九曜极速闪挪变位,瞬息间拉远距离,手上连组十数组法印,脚底亦变化万千,最後擎手向天。

    “李煜!别以为剑威够强就赢定了!世上能封你青莲剑歌的,未必就是抵天三剑!九。极。星。神。变!”

    长喝声中,漆黑的夜空,舫穗、紫微、天机、魉魅、蛊冥、鹫翎、破军、古梦、馥思,九颗鲲仑夜空的主星,蓦地大亮,九道星光急射而下,贯串银发剑士的身躯,将他牢牢锁死。

    银发剑士的惊人实力在此时尽现,重要运气经脉被锁,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形下,他竟犹能奋起全身功力,额顶根根青筋暴突,预备强破星光封锁。

    竭力提运之下,九道星光明灭不定,竟真有被破之虞。

    可惜,施术人完全预料到这种情形的发生,猛地飞身扑上,在他全力运功抗衡时,一记剑指重重戳刺在他眉心间。

    疾若电火、灿若星芒,偏生又冰冷到极点的一道剑气,瞬间贯串过银发剑士脑袋,凭着他对剑学的渊博知识,这道冰寒剑劲似曾相识,它更有个不应再重现人世的名字:星野天河剑!

    他怒吼震天,却终究捱不住这记重击,睁目晕去。

第八十三章:钓鱼

    再度恢复意识,依旧是置身云上,星光封锁未除,源五郎在面前结印静坐,神情无复往常优雅,只显得一派憔悴,面容苍白,显然为动用这印法大伤真元。而他之所以没沦落到披头散发,也只是因为长发被削去大半,没得披散而已。

    刚刚不知昏迷多久,但夜色仍黑,应该不会太长,给愤怒冲昏的脑袋稍稍清醒,正预备蓄力轰破九道星光锁,察觉到人已醒来的源五郎开口了。

    “┅┅也罢!花二哥,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带着疲惫,沈重的嗓音缓缓说话。

    “兄弟结义一场,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你老实答完,我就会解开封印,到时候你要劈了我或是烤了我,小弟绝不反抗。”

    他并不想理会,但一种理智外的直觉,却令他相信,源五郎的作为确实是为了他着想,因此,他仅是如常冷哼了一声。

    “假若你执意要追究与周大元帅之间的仇,而你师父又绝对袒护他,那麽,这一战是否真的无法避免?”

    “这问题的答案,不该问我,该去问问那个导致此战发生的人!”

    “那麽┅┅你认为自己赢得了这一战?赢得了教导你剑艺的昔日恩师吗?”

    “我修练四年,在这方面有绝对自信┅┅就算不行,我也要拖他与我陪葬!”

    “假设你大获全胜,到时候,你预备怎麽处置把你推进地狱的师兄,和漠视你受苦的师父?”

    “我┅┅我┅┅我绝不能善罢干休,我家国破灭的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

    “多谢你,这三个问题你都给了答案,照约定,我是该放你了。”源五郎叹息道:“但可惜,这三个问题你都说了谎!”

    “你在胡说什麽狗屁!”

    “是不是胡说,花二哥很清楚┅┅不过,要是你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就请你对自己也诚实点吧!”源五郎道:“首先,你根本没可能胜过你师父。我不知道你曾有过什麽奇遇,无疑你的天位力量举世无双,大陆上无人能及,但你最基本的天心意识却低得可以,没有天心意识控驭、催化,你释放出的力量九成以上都浪费了。你会打算同归於尽,那也就代表你没获胜的信心。抱着这种心态决战,你师父一招就可杀你!”

    这话半真半假,源五郎知道,陆游纵能一招毙敌,那也得拼上休养三五百年不可的重伤。但看眼前这人沈默不语,自然想不到此节。

    “你四年修练,以你的天才有什麽东西领悟不到,却为何没什麽进境?这其中原由,你可知道?”

    他回答不出,四年来曾潜心思索,曾埋头苦练,更为此走遍大陆各地试剑,但武功却几乎停顿。天位级数的力量之秘,向来是武道的大谜团,多少天资不凡的英杰之士,苦练近千年,仍只停留地界,终生与天位无缘。自己因际遇而进窥天位,但对於其中奥秘,却委实是一知半解。

    “天位级数里的力量,称作天源内力;操纵这股力量的智慧,称作天心意识,亦唯有这两者结合,天位高手才能成立。但天位高手提升的关键,不在思索,不在苦练,而在於对自我的了解与领悟。”

    他很想说:“你放什麽狗屁!”自我了解与领悟,这和武道修练有什麽关系?但知道源五郎没必要说谎,只得耐着性子听下。

    “传自神话时代的一句箴言:当拥有天位力量,生物将蜕变为神。但要负荷这庞大力量则需要多方面配合,除了用天心意识控驭,自我信念尤为重要,唯有当你百分之百地了解自我,确信自己的每一剑,无论对错,都是真心想要挥出,天位力量才能发挥到颠峰!”

    自我信念与武学修为┅┅他感到迷惘,却想起将自己由绝望渊底拉起的那位异人,授业於己时留下的最大课题:你真的知道自己想挥出什麽样的剑吗?

    “花二哥,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想见你无谓送死,假如你真的要上白鹿洞,最起码也请你等到能发挥自己真正实力後再去,要战就要胜,明知必死的败战,战来何用??”

    “那┅┅我该如何提升?”

    “这问题问谁都没用,只该问你自己,因为天位强者的力量,只在於对真我的领悟与理解。唯有当你真正了解自己的方向,天心意识方能运转无碍,契合天道,使你的天位力量精准发挥。”

    源五郎深湛目光转为柔和,缓道:“假如你是真心想要挥出每一剑,以你目前级数,你的剑,普天下就该无人能挡!也因此,请花二哥好好考虑自己的第三个答案。”

    彷佛一头冷水从头浇下,他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其实┅┅这件事自己也许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吧!

    这种事,连想也不该想,又怎能面对呢?

    看了面前人一眼,源五郎道:“你身上有太多枷锁,让你无法面对这份冲突,而你更毋须向我证明什麽,只是┅┅我不知道,真正的花风流怎麽了?不过,你这冒用人名流浪的恶习,或许也就代表了你对自我的逃避吧!而抱着这种矛盾的心态,你将永远无法领悟天位真谛,并导致武功停滞不前,败死在你师父手里。”

    一连串话连续说完,源五郎在对方面上看到的,是种茫然若失的表情。

    未算足够,但已经可以赌上一把!那麽,就是掀底牌的时刻了。

    “我的话已经说完,接下来就到我实现我的诺言。”源五郎说完解开了九极星神变。事实上,为维持星光锁的内力耗损,也令他再难以为继了。

    “要是花二哥对我的这番行动仍无法接受,那就随你处置吧!我绝不抵挡就是!”

    呃┅┅不抵挡不代表要等死,倘使对方真的挥剑,那就得凭九曜极速远遁百里之外┅┅

    九极星神变一解,星光封锁撤除,银发剑士迟疑半晌,最终仍是举起明肌雪,往源五郎头上落下。

    (┅┅唉!算了,斩他何用?)

    心念一转,剑到源五郎头顶瞬间,猛地收势,任由一股巨力反撞自身,横竖内力高强,不过一时气窒,并无影响。

    哪知,胸口方自一疼,背後跟着也传来剧痛,某种歹毒的阴劲,觑准自己甫脱星光锁囚,内力未足,又是急收剑气,护身真气最弱的当口,倾巢攻入,只是刹那,腑脏已受重伤。

    (好卑鄙!居然暗算!)

    这时能动手的,除了源五郎更有何人?他怒从心起,拼着性命不要,也得抢先诛杀这口蜜腹剑的反覆小人!

    不料,定睛一看,源五郎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亦是身负重伤;背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袍人,得势不饶人,一掌劈向源五郎後心,被源五郎勉力接了一掌,却又是鲜血狂喷。

    他们此时皆是置身云上,由於这是两名天位高手彼此对战,没把暹罗城中人放在眼里,适才又陷入全神对峙,难以分顾其他,因此被这神秘来客辣手偷袭,竟全无抵抗之力,两名智勇双全的天位高手,同时重伤。

    黑袍人显然对银发剑士忌惮最深,暂时迫开源五郎後,见他未死,连忙补来一掌。源五郎见情形不妙,飞身扑上,身体硬挨下这一记,骨碎血流,却为同伴营造出反击良机。

    雪白剑光荡起,就算伤重,只要有剑在手,便没人能小觑剑仙的杀伤力。黑袍人怪叫一声,为剑气迫退。

    然而这边两人情形更糟,他们原本就已在彼此对战中受伤,兼之大耗内力,这时再被重击,连维持站在云上的功力都施不出,闷哼两声,一齐向地面坠去。

    “喂!你还活着吗?”

    “好像还比阁下多一口气的样子。”

    凭着绝顶修为,两人在坠下途中竭力减低坠势,再以护身真气硬挨,总算在与地面的剧烈拥吻後,得保不死。

    只是,从他们的外表,谁也不能说这两人安然无事,特别是,其中一人的银色长发已经消失。

    “都是你这混蛋!搞那什麽无聊阴谋!现在我就算想作「超出花风流应有能力」的事,也作不到了。”

    只能说倒楣,平素为了活动方便,特别将相貌稍作改变,并将一身功力压缩至地界以下,需要回复真面目时,再运功突破,现在重伤之馀,力量直线滑落,自动变成花次郎的形貌,连带封锁功力,只剩地界级数。

    “这个啊!今晚我们不死,我再向你赔罪吧!”源五郎可不认为敌人会那麽好心,至少,白痴也懂得趁胜追击这小小战术。

    两人原本是直飞上天,现在笔直下地,摔落处正是沈宅偏楼。这阁楼不久前给一剑毁去上半部,又被两人摔落重击,乱得七零八落,现在,一股莫名恶寒窜过两人神经,黑袍飘飘,神秘人冉冉飘降两人身前。

    能飘身云上,与他们空中对战,自然也是天位级数,从他的出手与气势判断,武功绝不简单。花次郎与源五郎对望一眼,这黑袍人虽然厉害,但真要对打,未必就能胜过己方两人中任何一人,只恨被他趁虚而入,闹得两人同时重伤,现在连站起的力气也奉欠,哪有能力抗敌?

    不知是否因为伤重,明明近在咫尺,那黑袍人的目光却朦胧得几乎看不见┅┅

    花次郎竭力运气,偏生半点气力也搜运不出,心内不停想着:岂有此理?我纵横天下,难道今日真要不明不白葬身於此┅┅

    源五郎喘着气,将残馀功力凝聚掌上,最糟也要拼个玉石俱焚,只是心中有两事难解:暹罗城内有多少高手,早在自己胸中,怎会突然冒出个天位强敌?再者,这人浑身用黑袍、黑头套、黑绷布缠得死紧,用的武功又诡秘阴损,自是为了刻意掩藏身份,他偷袭己方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黑袍人目中露出凶芒,似是忌惮两人知悉他身份,连话也不说半句,左右手同时扬起,右手荡出一片腥风,左手却凝聚起一团黑气┅┅

    “吮命禁咒?”源五郎失声叫出。这人右手使的武功看不出来,总之是毒功一类;但左手施放的,却是魔法中一种极歹毒的失传禁法,能吸纳旁人元灵,助长本身修为,被害人魂飞魄散,连转生机会也没有。

    对方同时运起这两记,意图是再明显不过了┅┅

    黑袍人两手先後挥下,源五郎提臂欲击,终究因为伤势太重,喷血散劲,只能闭目待死。两人心中都是同样想法:还有那麽多的恩仇未了,现在竟然死在这里,真是不甘心┅┅

    “混帐!要动我小弟,问过本大爷先!”

    危及之际,一声暴喝轰雷响起,雪亮刀光直扑黑袍人背後,黑袍人回手欲应,来人已藉机翻身从上方跃过,落在源五郎、花次郎身前,舞刀护住两人,神威勇悍,却不是兰斯洛是谁?

    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覆盖上一层晶莹色泽,完全看不出重伤方愈的憔悴,兰斯洛挺刀站在两人身前,守护住两名义弟,气势有如天神,直直盯住眼前这名黑袍木乃伊,绝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给向来鄙视的猴子救了命,花次郎心头百味杂陈,虽然想不透应该重伤的兰斯洛,为何能出现在此,但也知道他与这黑袍人的差距太大,连忙出声示警。

    “这人已臻天位!你不是他对手,自己先逃吧!”

    兰斯洛一愣,回头询问的狂笑,则让两名伤者心惊肉跳。

    “天位?那是什麽东西?巷口新开的面店吗?”

    黑袍人似乎难以忍受,决定结束这场闹剧,两手挥出,杀招再次轰往三人。

    “小心!”

    听见源五郎惊叫,兰斯洛大笑回身,脚下一蹬,飞扑往黑袍人,手中神兵风华幻出绚目刀光,闪电直劈敌人手腕,去势奇快,如若对方不变招,必能在他发招之前,削下他左手手腕。

    感应到对方只有地界级数,黑袍人压根没把兰斯洛放在眼里,索性受他一击,先毙了两名天位强者中的心腹大患。

    哪知,当风华结结实实地砍中手腕,护体真气迸发,将兰斯洛反震得轰上天去,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却由中刀处狂爆冲击向全身。

    “什麽兵器?!”

    黑袍人长声怒嚎,声音中充满痛苦与不甘。源五郎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但也知道敌人状况不妥,互望一眼,拼着最後力气同时出手,击向敌人。

    谁知,招式尚未及身,裹着敌人一身的黑袍、黑绷布、黑面罩,忽然像是失去支撑物一样,颓然散落地上。

    两人瞪着满地衣物,面面相觑。黑袍人像是化作空气,瞬间消失。

    又或者,黑袍内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曾有过人┅┅

    长声惨呼由远而近,一样笨重物体轰然坠地。

    “唉唷──!他娘的,是什麽邪门东西甩本大爷上去的!”

    “丢脸死了,居然欠了那臭猴子的人情,这是毕生耻辱啊!”

    “别这样说嘛!猴子也会进化的,偶尔欠他一次人情,不算什麽啊!”

    花次郎与源五郎的伤势甚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得花上老大时间调养,此时两人因为伤重,说话有气无力,而想到说这话的因由,更是觉得浑身乏力。

    本来对这份结义,花次郎就没怎麽当真,对於兰斯洛的长兄位置更是轻蔑不已,然而这次,兰斯洛确实是尽了身为结义兄长的责任,抢着守在两人身前。无论花次郎怎麽不愿意,这次的确欠了他一次救命之恩。

    兰斯洛的处理方法也很漂亮,虽然在那之後,他总摆出一副得意模样,但起码嘴上从来不提“你们两个欠我一次了”之类的话,否则,自尊心一再被挑衅的花次郎,说不定会在报仇无望後,发狂拔剑,干掉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然後自杀。

    花次郎对兰斯洛仍有一个疑问。兰斯洛身受重伤,虽然得己之助,将暴走内息逼住,那也不过是暂保性命而已,为什麽他立刻就能像没事人一样,跑出来与黑袍人动手,而且功力似乎又有进步?

    满腹疑问,花次郎将目光投向旁边满面倦容的源五郎,隐约感觉到自己又中圈套了┅┅

    两大高手一齐重伤,他们不愿解释理由,兰斯洛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花若鸿与有雪当然只能偷偷揣测。

    那晚之後的三天,负责参赛的三人各自上台比赛。花若鸿以稳健脚步,险中求胜,总算连过三关,只是,花次郎不知为何,忽然对他态度冷淡,使花若鸿在得不到援助下,赢得倍觉艰辛。

    兰斯洛这边就没什麽好说了。连续三场维持同一模式,上场後擎刀轰烂场地,所有面无人色的对手自动弃权退场。

    “好像把一头肉食暴龙丢到绵羊群里,破坏行情!”这是源五郎一边旁观的感言。

    至於雪特人,打着“每出赛一次,主办单位就修改一条规则”的污名,暹罗比武招亲赛中的最大恶德者,雾隐鬼藏,则是依旧在三场出赛中,令场内与观众席屡次掀起风暴。

    由於进入一对一比武後,对手名单预先公布,这多少给了源五郎可趁之机,针对每场对手的特性,为有雪设计应付方法。

    当他知道下场对战的选手擅长擒拿、拳术,灵机一动,就为有雪拟定了这样的策略。

    雪特人甫上台,立即从怀中取出匕首。对方懔於这人上趟的诡计,立刻退後两步。

    “老┅┅老兄,你可不可以用这匕首刺我两刀,我┅┅我全身实在痒得厉害!”

    “别想!你休想再用什麽天草神刀的诡计,我不会中计的!”

    骂完立刻飞身出击,两手扣往有雪腕脉要穴,暗中伏下几记厉害後着,哪晓得有雪避也不避,轻易让他扣住右手腕脉,更奇怪的是,敌人发现这胖子肌肉松软无力,就像全无内功的样子┅┅

    方觉诧异,忽然察觉落手处感觉怪异,定睛一看,适才扣住有雪手腕时施力太大,扯裂衣袖,而这胖子的肥油右手上,赫然长满了烂疮,红黄溃流,腥臭难当。

    “你、你┅┅这是什麽?”

    擒拿手扣住了烂疮,再被那些黄汤流在手上,对方惊得魂飞天外,想要甩手,却好像被什麽东西黏住掌心,一时甩之不去。

    “唉┅┅多谢你帮我抓痒┅┅现在总算好过点了┅┅”有雪呻吟着,近距离之下,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股恶心恶臭,像在屎尿堆里滚了十天,薰得旁人眼冒金星。

    “他母亲的┅┅昨晚奸杀了一个花姑娘,身材不怎麽样,哀叫的声音倒是一级棒┅┅就是她死前说自己是什麽毒什麽皇的弟子,又对我下了什麽东西┅┅好莫名其妙的呀!”

    给有雪手臂黏住的那人,险些两眼翻白,毒皇是风之大陆超级瘟神级的人物,这胖子奸杀毒皇的门人,必然给下了奇毒,自己却抓中他的毒疮,这┅┅这该怎麽办?就算现在一拳杀了胖子,自己也泄毒在身了。这时,他不禁深深後悔,当初为何不练刀练剑,却去练什麽擒拿手!

    “唉呀┅┅好痒啊┅┅老兄你行行好,帮我看看,为什麽我胸口这麽痒啊┅┅”

    有雪说着,自己撕开胸口衣襟,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大片肌肉腐烂见骨,黑污内脏清晰可见,甚至好像还有些肥白蛆虫,在腑脏中蠕动┅┅

    “好痒啊┅┅为什麽会这麽痒┅┅老兄,帮我抓抓好吗?”

    雪特人最擅装神弄鬼,夸张的诡异语调,听在被这一幕吓掉三魂的对手耳里,彷佛就是自己明日的投影,只怕得两腿打颤,张大了口,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然後就是最後一击!

    “唉┅┅不好意思,刚刚话说太急,喷得有点┅┅呃!你吞到了我的口水!”

    一声巨响,给吓昏的对手轰然倒地。有雪摇摇头,动手撕下贴在胸前的一块彩色猪皮,叹气道:“武功不怎麽样,脑袋却蠢成这样,真是武林中人的耻辱!”

    第二场的获胜过程大同小异,只不过,这次除了全场嘘声、喝骂,还有大批有备而来的观众也纷纷动手,什麽蔬菜果皮全扔了过来,蛋洗赛场。

    第三场则较有看头,源五郎观看公布的赛程表,发现对方是东方世家旁系,善用火劲的好手,心下不禁暗笑,必是东方家不愿比武成闹剧,特意派人来清场的。

    虽是如此,他仍然坏心地拟定策略。

    比赛的时间很短,被源五郎施以咒术,暂时阻绝所有痛觉的有雪,上台後发现自己对手是一名彪形大汉,瞧那壮硕模样,一拳就可以将自己打成肉酱。

    “死胖子!今天要你知道大陆上一流武学的利害!”连续几天,他对这出尽卑鄙诡计,毫无武者精神的胖子怒忿交加,难得长老们派这重要任务予己,定要狠狠焚杀这胖子。

    “嘿嘿!老兄,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衣服底下是什麽宝贝?”

    有雪猥亵的怪笑,更惹得对手愤怒,火劲运於掌上,怒道:“谁管你藏了什麽污秽东西?你休想故计重施!”话虽如此,终究是担心胖子的阴谋,一记“红莲指”便击了过去。

    “你打过来,我们就同归於尽!”

    毫无畏惧,有雪拉开上衣,立即惊得对手翻身退开,不敢将火劲击上这胖子缠满身上的火药。

    忍了片刻,对手终究是不甘一世英名付诸流水,喝道:“死胖子,你诡计多端,我不相信这些火药是真的┅┅”

    话才出口,有雪立即从腰间拔起一根炸药,火线一引燃,轰然爆响,将自己左手掌连带五根手指,炸得稀巴烂。

    “哈哈哈!我们大和民族是最坚忍不拔的民族,忍者更是随时都会被牺牲,我们不怕痛,不怕死,不怕羞辱,不怕同归於尽,誓死完成目的!”

    跟着,有雪点燃了全身火药的总引线头。

    对方曾想过急速扑上,一掌先灭掉引线上的火花,就可以阻止奸计。但脚步才一动,有雪立刻把引线往身上炸药*近,只要他一扑上,瞬间就引爆。

    眼看引线一秒比一秒短,对方额上的汗珠也滴滴流下,最後似乎下了决心,满面严肃,踏前一步,拱手正色道:“不论你我今日立场,我生平最敬佩的,就是像阁下这样漠视生死的英雄好汉,你视死如归的气度,我很佩服,希望他日有机会再战!”

    每说一句,这表情严肃的汉子就後退一步,待得整篇话说完,人已经踱到台下,一溜烟的飞快逃走了。

    不消说,台上的有雪当然忙着熄灭引线,只是,或许比较省事吧!过百颗四面八方砸来的鸡蛋,早将引线上的火苗熄得乾乾净净。

    下台後,有雪找着源五郎,殷切询问。

    “刚刚你帮我施的那个法术,效果该不会一辈子吧!你看,我左手已经炸得稀烂了,却半点感觉都没有,这样下去就糟了。”

    “放心吧!再过个几分钟,咒文的效果就解开了。不过┅┅”源五郎皱眉道:“因为我重伤在身,一时运不起回复咒文,所以怎麽医治你的伤,可能要从长计议。”

    “啊?什麽?那我的手岂不是┅┅唉唷──”

    迟了许久才响起的惨叫,终究还是在赛场内爆发出来。这时,刚击败对手的花若鸿,看看左边新被轰烂的擂台,右边擂台上火药的碎末,不禁低头叹气。

    “唉┅┅我觉得,在这里认真比赛的人真像呆子一样。”

    三天比赛结束後,在四月十号这一天,终於选出前八强,兰斯洛、花若鸿都榜上有名。想到平凡无奇的自己,能在数千英豪中脱颖而出,花若鸿只觉得一切彷佛梦境,真不真切。

    兰斯洛沈稳得多,但嘴边笑意也难掩心中喜悦。尽管源五郎说,这场比武招亲的得名,在江湖上受到的肯定,远不如香格里拉定期举办的比武竞赛,不过,自己也是凭着实力,一步一步打到这里的。回思初至暹罗城的窘迫模样,不禁颇为自满。

    “哼!哼!能在这麽多武林豪杰里头,打到前八强,可见得本大爷也是┅┅哼!哼!”

    “老大!喂!老大!”

    一个兰斯洛极力想忽视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

    “我们三个都打入前八强了,这趟可混得帅吧!”

    兰斯洛长叹一口气,望着自己名字旁边“天草太郎”四个大字,满腔喜悦消失无踪。

    “居然和这种武林败类一起排入前八强,这种虚名有什麽意义呢?有什麽意思呢?唉┅┅”

    一干人等成功晋级,是预期中的喜事;不过,源五郎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他极为担心地思索着那日黑袍人的身份。

    单就武功来说,这人已有天位修为,而且还极其高强。此外,他那日预备施展“吮命禁咒”,显然也是个同时在武学、魔法上俱有深湛修为的强者,这样的人,暹罗城内绝对没有,就连核对过如今风之大陆上的众天位强者,源五郎也找不出符合人选。

    高手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突然冒出来的,会有这样的突变发生,那指代表原先的估计与情报出了错误,必须及早修正。特别是,倘若是友方也就罢了,但从那人下手唯恐不狠,招招致命的情形来看,实在感觉不出有多少善意。

    “唉!一个人想很头大啊!为什麽事情总是掉到我头上呢?”源五郎叹道:“看来,还是有必要向两边的女王陛下查询一下了┅┅”

    想想也是麻烦。雷因斯的女王,向藏身在风之大陆重重黑幕後的那位女士,提出邀约,这事经自己传达已有数日,以青楼传递讯息之快,不该到现在还没有回音,那麽,香格里拉那边究竟在盘算些什麽呢┅┅

    “所以说女人很麻烦,特别是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源五郎苦笑道:“不过,男人这边的麻烦好像也不少┅┅”

    伤上加伤,倘使不尽速痊愈,一旦恢复真面目,自己连自保都成问题;但就算伤势痊愈,这一来一往间的消耗,明年此时要上白鹿洞剑决,那是怎麽也不可能的了┅┅

    源五郎那日的一番话,加上目前的现实状况,花次郎不得不重新思考未来的方向。只是,一心冲刺的目标猝然失去,饶是心志坚定如他,一时也有些虚脱,恍恍惚惚,终日像游魂似的晃来晃去。

    见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数的源五郎自是不敢招惹,闪得远远。以免突然触怒了这家伙,又被他拔剑追斩到空中。一直花时间保养的长发被砍得七零八落,自己可是非常心痛呢!

    另外,那日的盗宝事件,在暹罗城内也引起了大骚动,除了许多人到现在还忙着搜索柳一刀,东方家更侦骑四出,用的是追缉柳一刀的名义,实际目的当然是想找回那张武器设计图。

    源五郎对这点也只能苦笑了,那日为求脱身,转移目标,将设计图塞到兰斯洛怀里,但事後向他询问、搜查,都找不到那张草图,看情形多半是在打斗时失落或损毁了,真是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

    尽避弄不清真相,兰斯洛三人也感觉得到,萦绕在花次郎两人身边的气氛颇为怪异。特别是兰斯洛,对於那晚自己离奇伤愈,还有黑袍人从何而来感到不解,负责解释的源五郎除了说是花次郎出力相救,其馀的全胡扯一通。

    “你和花老二为什麽会流血?”

    “这个┅┅我们正在亲热感情,亲热亲热着┅┅就流血了。”

    “为什麽你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

    “这┅┅大概是亲热动作太激烈了。”

    “就算激烈好了,为什麽连屋子都会少了上半截,好像被流星打到一样?”

    “这┅┅或许也是因为太激烈了。”

    “好,再怎麽亲热,也只是你们两个的事,那个黑袍怪物又为什麽和你们打起来?”

    “这个┅┅我们正在联络感情,他突然翻墙进来,说也想参一下,我们不答应,然後就对打起来了。”

    “花老二那时候说他什麽天位,要我小心。天位又是什麽东东?”

    “你自己不是说了吗?就是巷口新开的那家面店啊!”

    “┅┅老三,在你眼中,我和花若鸿那土蛋是同样等级吗?”

    只是,不管再怎麽小心回避,冲突仍然是发生了。

    这天下午,花次郎依旧指导剑术,花若鸿连试了十几次,都没法照他的要求做好。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尽避只练那一套剑法的变化,但花若鸿的武功实已突飞猛进,剑法方面的进步更是惊人,不然也无法在比武中支撑至今。

    不过,这两天花次郎在教学时脸色大坏,指导也刻意刁难,相应的挨骂与苛责大为提高,现在连续十几次做不好,花次郎起手就一木棒打下去。

    兰斯洛从旁握住木棒,不想花若鸿给这一记打伤,皱眉道:“你不想教就不要教,这麽恶形恶状的,收买人命啊?”

    岂料花次郎反应更是直接,“那更好,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教一个没种懦夫?”手一摆,便要离开。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再走。”觉得花次郎话中有话,说不定还是针对自己,向来好事的兰斯洛连忙把人拦下。

    “那好,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花次郎转向低着头的花若鸿,冷笑道:“那天晚上,你们两个潜进东方家,会你的小情人。她有要求你带她离开,你却拒绝了,是也不是?”

    听见这句话,花若鸿登时面色惨白,半口气也喘不出来。

    “花老二,人家小两口的事关你什麽事,要你在这里狗拿耗子,而且那时候情形很危急,哪能说带人就带人。去去去,喝你的酒吧!”原来事不关己,但见到场面僵住,兰斯洛努力打起圆场。

    “没你的事,你闭上嘴!”花次郎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怒意,虽然经过压抑,但仍可听出鄙视的感觉。

    “有些事不一定要实际作为,而是心意的问题。我当初之所以肯传你剑术,就是因为你这人虽然是个窝囊废,但为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敢豁出生死,做点让人竖拇指的蠢事。现在你武功高了,胆子却小了,这样的懦夫,怎有资格学我剑术,我也不屑再与你说话,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吧!”

    言毕,花次郎掉头就走,连多看这边一眼也不肯。

    兰斯洛同情地望向花若鸿,心想这一堆事情不知道该怎样解决。

第八十四章:人妖合力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日?自由都市?暹罗

    “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像我们两个是所有事情的背後黑幕一样。”

    “呵呵,身为半个青楼人的你,的确是啊!”

    “把事情全推给别人,这样有欠女王陛下的气度啊。”

    同样的小茶坊内,两个人依旧背对而坐。为了谘商一些重要问题,源五郎再次来此秘密会面。

    “我们别再打哑谜了吧!有些事不摊开来说,永远也说不清楚的。”甜美的嗓音道:“这次多谢你的帮忙,若没有太天位强者的全力施为,我夫君体内的雄霸真劲,始终是心腹大患。”

    源五郎苦笑道:“谢我没用,真正出力的是我们李二哥。那晚的机会确实难得,是实现你计画的千载良机,只是,如果再多给我些准备时间,事情应该可以办得更圆滑,起码不必给人追斩得这般狼狈,所以你也真该谢我,那晚稍有差池,我的小脑袋就不翼而飞了。”

    “一件事,同时达成许多结果,我们这是彼此互惠啊!”

    被硬耗去三成功力,短期内无法恢复的某人,可能想破头也猜不到,他最後的一掌之力,原本是为了一举震开黏住自己双掌的兰斯洛,但却给了硬挨这掌的兰斯洛天大帮助。

    要将这麽强大的内力,全数灌进兰斯洛体内,助他打通窍穴,代价就是像现在这般耗去三成功力。换做平时,任旁人怎样软劝硬求,也休想他答应,但生死关键不容细想,他的全力一掌却造成了同样效果。

    这一切当然都在源五郎的计算中,还顺便阻止了一年後白鹿洞的战约,一计两用。

    “不过,你也真舍得,老大体内的雄霸天下已有八成火候,只差临门一脚就可圆功,现在被硬生生打散,他师傅多年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舍得舍得,大舍之後方有大得。虽然只欠临门一脚,但如果始终没有人来踢,那麽日渐偏离正轨的雄霸真劲,只会对修习者的身体造成重大伤害,不!如果没有乙太不灭体护身,伤害早已造成了┅┅既然夫君他无法运用,当世之间也无人再能教他使用雄霸真劲,那麽现在将它彻底打散,也可以早点修习其他武功,不浪费多馀的时间。”

    “转换跑道之後预备修习的武功,已经决定好了吗?”

    “何必明知故问呢?当然是份不输给雄霸天下的优差。”

    “┅┅是那个东西吗?可是,老大心性未定,修练魔气那麽重的武学,不怕出岔子吗?”

    似乎为了报上趟的一箭之仇,聪慧的她对此做出辛辣反击。

    “这个嘛┅┅恕小女子无礼,当年孤峰之上,三贤者与那位大人的决战,到底是哪边的魔气重些呢?”

    源五郎登时语塞,不只是因为他晓得这例子的黑幕,更是因为他与三贤者的密切关系。

    “我们还是把精神放在有意义一点的话题上吧!”源五郎道:“那晚的黑袍人是何来历?你有结论吗?”

    “暂时还没有,等我核对一遍魔导公会历年来的禁忌名单,也许会有发现。他所使用的,是一种高等咒术,幻出自我虚像,来去无踪,本体则可藏身於远处,不过┅┅”

    不过什麽,双方都很清楚,这等立体投影的术法,许多高级魔导师都可运用无碍,但虚拟影像能转虚为实,还可发出天位力量,与他们正面作战,那就不是普通人物能做到的。

    当然,源五郎并不认为自己逊於对方,因为无论是自己,还是当时气疯头的那位,都是在被偷袭後伤重,才使得战局一面倒,若两人能发挥完全实力,不出几招,就能把黑袍人的虚影解决。只是,假设碰上的是本体,那又会如何呢?怎麽想都觉得非常棘手啊!

    “对了,既然他是在远处操控虚影,那也就能反向追踪了,以女王陛下的灵觉搜魂,有什麽线索吗?”

    “很遗憾。”她轻叹道:“距离太远,时间又太短,如果再碰上他一次,我就能追踪得到,目前所得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对方身处万里之外。”

    源五郎沈吟话意。聪明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传达许多情报,假设对方来自万里之外,这可以推出来人功力的最低底线,同时,万里之外,那已经超出了自由都市的范围,来人置身之处是海外群岛?武炼?还是艾尔铁诺?那些地方有什麽厉害高手?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了,另外,那边的女王陛下回应如何呢?”

    “非常可惜,目前还没有回音。”

    “呵,我该高兴自己的请求被慎重看待,还是沮丧自己不够资格让人把我的请求当回事呢?”

    “比较有效率的方法是,两件同时进行吧!”

    梅林里,兰斯洛一轮舞刀後,收刀用丝巾擦拭保养。那晚,自己挥刀斩向黑袍人,被他伸手握住刀刃,跟着就发出惨叫,那时自己就有个感觉,对方怕的是这柄刀,而且是因为没料到这柄刀的神异处,大意伸手去握,才伤在刀下,若非如此,那晚战局的结果定是惨不忍睹。

    “好风华,漂亮风华,你还真是个好宝贝。”兰斯洛轻抚宝刀,一语双关的夸赞,却听得身侧佳人红着脸,抿嘴直笑。

    以内心慧眼来窥看一切,虽然不在现场,风华了解的只有比兰斯洛更多。那黑袍人确是失算,怎也料不到,这看来平凡无奇的刀子,竟是稀世神兵,上头的怨霸杀气,斩神灭鬼,更对一切灵体有着强大杀伤力。假设以真身交战,兰斯洛在砍中瞬间,就给人家的天位力量轰成肉泥;但对方以灵体出击,这才伤在宝刀之下。

    虚像消失之前所发出的怒嚎,大概也就表达了他的不甘心与气愤吧!而自己反向搜魂的结果,这人真身位於西北方┅┅

    不过,比起这些,兰斯洛现在的身体状况才更引自己注意。

    “柳大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样?”

    “很好啊,身体很轻,动作很俐落,连照你的口诀提气运劲,都比以前畅顺,再也没有那种闷在胸口的感觉。嘿!真古怪,怎麽受个伤身体反而变好了。”

    “那是当然的了,你啊!连神仙都会羡慕你的好运道┅┅”

    风华抿唇浅笑,让兰斯洛摸不着头脑。

    那晚,重伤的兰斯洛被雪特人送进梅园,自己检查了他的伤势後,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的内外伤,都不是问题,但冲破封锁而失控的真气洪流,却是最大威胁,除非有更强的高手,以力制力,硬生生将暴走真气压下,不然什麽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就算用回复咒文催愈肉体,只要暴走真气仍在,肉体依然会再度破损,毫无意义。

    虽然没见过面,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在前方屋里与兰斯洛为伴的几人中,有两名实力未知的绝顶高手,因此自己才竭力使灵体离开梅林,外出向两人求援。

    兰斯洛体内的真气之强横,莫说暹椤城内,便是放眼天下,有实力将之强行压下的,屈指可数,这两人是否有此能力,自己其实非常担心,只是无计可施下,死马当活马医。哪知,不晓得是哪一个人出手,不但镇住了暴走真气,更以绝世内力将之压散,令兰斯洛武功再次暴增。

    本来兰斯洛体里真气,是一种至阳至刚的毁灭性武学,一经运用,以他此时内力,天下能抗者寥寥无几。但是,不晓得为了什麽,兰斯洛并不会使用这套武学,结果这套阳刚神功的强烈排它性,反而成了修练者最大障碍。

    空有满身强横内力,却使用不出,想用别的内功来催运,立刻被这套绝不与异种真气并存的霸道内力重伤自身。要运用,只能等待敌人击来,利用真气反激,可是纵使伤敌成功,自己也去掉半条命。

    风华为此苦思良久,最後也只能想出一条变通之策,那就是以极高难度的施针,封住这股内力,从中滤出极小部分,还原成最纯的真气,供兰斯洛使用,虽然威力和原来相比天差地远,但起码可以修练别的内功了。然而,这方法有高度危险性,就是当被封住的内力突然爆发,兰斯洛没当场炸成血粉,就是祖宗保佑。

    治本的方法有两个。其一,是让兰斯洛正式修完这套武学,那时知晓行功口诀,自然不受其害;第二个方法简单得多,却也难得多,就是找一个内力高过兰斯洛数倍的强者,强行把兰斯洛的雄霸真劲轰得溃不成形,全数还原成单纯真气,虽然损失了那份强横威力,却彻底了去後患,从此海阔天空了。

    那麽,要练什麽好呢?

    兰斯洛见识不多,西王母身为大陆上最顶尖的医者,对各派武学自有相当见地。以内功而论,白鹿洞为天下正宗,但放眼大陆,武炼的引神入体别走捷径,七大宗门亦各有不凡成就┅┅事实上,风华认真考虑着,西王母族中有几门内功心法,威力虽不是举世无双,但对於保身延命却极具韧性,要不要以此为这终日与刀光血影相伴的男人作份保险,顺道可以减低他的暴戾之气呢?

    只是,命运的途径早已注定了轨迹,当风华正欲开口,一直为某事苦恼的兰斯洛,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风华啊!你读的书多,我有件事想起你帮忙。”兰斯洛小心道:“这东西是什麽我也不太明白,说不定真的非常贵重,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喔!”

    风华淡然一笑,自己的个性赧然怕生,但身为西王母,什麽样的珍奇宝物没见过,难道还会对此大惊小怪吗?

    “这东西呢!有人把它当作宝贝,好像是某种武功秘笈,但我又读不懂里头的意思,现在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所以想问你看看┅┅”

    兰斯洛好像拿出了什麽东西,风华自是看不见,但当兰斯洛将那东西放入她掌心,风华蓦地一震,罕有波动的清明灵觉,在某种力量牵引下大乱特乱,无数喜怒悲惧一齐涌入心头,彷佛刹那间轮回人生千百世,悠悠荡荡,浑然不晓今生梦醒何处┅┅

    “风华!风华!你还好吗?”

    风华的形体,忽然间变得透明,像是要就此蒸发,兰斯洛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叫唤。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这是什麽?”

    若非千钧一发之际定住心神,说不定全副魂魄就此给吸进去,不得脱身。从手上传来的触觉,似乎是本残缺书册,这究竟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说是武功,里头写得又怪怪的,你翻翻看┅┅啊!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看不见,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兰斯洛翻开那本自己藏在怀内许久的破书,生硬地念着全然不明意义的字句。

    “开头的第一页只有一句怪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兰斯洛皱眉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天地无仁无义,万物存在的意义就是牲礼,力强者胜,弱肉强食。”

    “不是的,怎能这样解释!”风华微笑道:“这句话是个古老学派的深奥哲理,它是以一种无神的观点,认为所谓的天地,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并非由神明在掌控,仁在这里解作亲私。整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森罗万象依照冥冥天道在运转着,毁灭与造育同时进行着,对世上万物一视同仁,没有所谓私心的存在。这个道理可以解作无情,但是这无情的意思,是没有感情、没有私情,并不是一昧地残忍好杀,解在武学上,就是连自身存在与否都忘却的无我境界,也就是┅┅”

    说到这里,风华停了下来,她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为了印证这个怀疑,她让兰斯洛先把整篇经文念颂一遍,约莫念过三四页後,风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本经书┅┅或者说这本失去後半部的半本经书,的确是本武学典籍。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天位武学,修练者依照经上指示苦练,纵是资质下愚,只要寿元够长,不走火入魔,最後自然能晋身天位。这类绝世武学,九州大战後未曾再现於人间,兰斯洛从何得来?不过,既然转赠内力予兰斯洛的那位高人,本身亦是天位强者,那身为弟子的兰斯洛拥有此类秘笈,也就很合理了。

    在卷首经文总诀之後,是正式修习内功的法门,字字玄奇深奥,加上撰写时日远久,语法与今大有不同,若非西王母饱览群典,精熟各式古文,还真是解不出来!风华稍稍咀嚼,立刻为经中武学的杀伤力所骇然,她从未听闻过这麽具大杀性的武学,这套武功,简直是专门为了灭绝世间一切,所创出的毁灭工具,这样的武功,实有大半已入魔道┅┅

    当发现这套魔功的无上杀性,这名内心极其聪慧的仁慈女子,此刻心中激烈挣扎着。

    为了避免这套魔功日後必然造成的大量杀戮,自己是不是该欺骗兰斯洛,甚至毁掉这部危险魔经呢?

    她实在应该要这麽做的┅┅

    如果不是为了卷首的经文总诀┅┅

    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後,寥寥千馀字,看似简明,却字字蕴含深意。大体上说来,是阐释此经所载武学,以“无情、无思、无我”为中心,令自身存在嵌合冥冥天道,从而生出大威力、大灭绝;但若修习者不明无情真意,纯照字面意义去解悟,就会流於残忍好杀,失去清明心境,永无望进窥最高境界。

    天位高手最重自我心境领悟,同样一篇口诀,参悟者视角、出发点不同,领悟出来的武功也是大异。

    天地造化并不是只有好的一面,生与死,育化与毁灭,这些同时存在,人们不应也不能因为自我喜恶,就否定另一面的存在。也许,冥冥中真有注定,该由自己将此功传给这个男人,让他明白此经真意,循天道运用此功,不致流於下乘┅┅

    无数念头在脑中窜过,轻抚着心爱男人的脸庞,风华有了抉择。

    “柳大哥,现在,你念一段,我解释一段,请你好好记下吧!”

    假如┅┅我俩於梅林中的相遇并非偶然,假如真有所谓天意,深系我心的你啊!就让我与你一起分担这份责任吧┅┅

    因为不便窃学旁人武功,风华仅仅是解释,甚至不敢深推文意,以免记住。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假使风华不是目不视物,那麽她就会发现,这本在兰斯洛眼中写满蝇头小字的破书,由她看来,只会是本张张白纸的无字天书。再根据某个远古传说,她或许就会猜到这本书的来历┅┅

    只是┅┅

    “老兄!你又发什麽脾气啊!”源五郎叹道:“我又渴又累,又有内伤,再这麽过劳下去,我今晚就秃头了。”

    前脚进门,听说花次郎怒斥花若鸿,源五郎只有一声悲叹,一面找花次郎了解事态。四人结为兄弟时,他曾露出喜悦微笑,但此刻,这名面临秃头危机的美男子,打从心里哀叹自己为何不是独生子!

    人如其剑,花次郎的回答直接了当。

    “我对懦夫没有话说,这十几天的功夫浪费了!”

    源五郎还要再说,花次郎转过头来,面上表情是没有怒气的平和,缓声道:“给我个理由,为什麽帮白鹿洞做事,阻止我的战约?”

    “因为不想见到你去送死,更不想你师门相残,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以前曾经说过,我是陆游大弟子,自然要关心一下糊涂师父和莽撞师弟!”

    月贤者陆游的七大门徒,诸如周公瑾、王右军、李煜、旭烈兀┅┅俱是威震江湖的传奇人物,但在二弟子周公瑾之上,陆游首徒的真正身份,千多年来始终是江湖中一大谜团。

    陆游从未提过此人只字片语,对於武林中种种揣测,也从未回应。有人说,这名神秘的陆游首徒根本不存在,但也曾有数名已过世的长老人物,提过此人些微事迹┅┅总之陆游首徒就是这麽个神秘人物。

    那日在花次郎追问下,源五郎曾笑称自己便是陆游首徒,这个似真似假的回答,令花次郎思索上好一阵子。倘若此人真是陆游首徒,那他对白鹿洞上下的熟悉,一身高强的天位武学,就都可以得到解释;问题是,明知这人撒谎成性,再笨得相信他就是没救了!

    而在几天前的晚上,两人以真功夫正面激战,动辄生死立判,源五郎终於被迫施展绝招,却也因此暴露身份。

    “星野天河剑!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厉害!”花次郎瞪着源五郎,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师父是谁了。”

    “呵!我当然也知道你师父是谁!”源五郎两手一摊,摆明无赖状。“怎麽样?阁下要开个感动的欢迎会吗?”

    几天过去,比武招亲进入了最後的淘汰赛,东方家却为了一连串状况弄得焦头烂额。

    参加此次招亲的势力,已然大致底定。六大宗门里,白家、王家、青楼联盟对此次隐藏在招亲中的军火交易,均表示高度关切,但也都表明无意参与;花家的老当家主上月刚刚去世,现在为了继承人问题,世家内乱成一团,无暇他顾;仅馀石家与麦第奇家两边竞争。

    六家中少去四家,令得原先所期盼的盛况大为失色,不过,石家与麦第奇家均为当世豪强,能与其中任一结成联盟,那也不枉了。然而,这次招亲自始至终便盘绕在许多疑云困扰中。

    石家与麦第奇家两派使者的斗争、神秘刺客的出现、柳一刀四处出没作案、旭烈兀来而复返、使者身份疑云┅┅都令招亲变数添多,最气人的是那肥胖倭人的连续闹场,使好好的一个盛会变得儿戏一般,可偏生被他过关斩将,奈他不得!

    接踵而来的问题,东方玄虎紧蹙眉头,发现事情和自己原先企画大不相同。特别是,前几天武器设计图被盗,几名盗匪尽皆自称柳一刀,但从各种迹象看来,说不定就是石家与麦第奇家两边的使者。

    哼!看来这两派首脑也未必安什麽好心!

    这件利用太古魔道原理设计的超级武器,是东方家近年来潜心钻研的技术。数年前的某日,有名设计师在龙腾山脉的一处断崖下,偶然发现一件武器残骸,看外表,似乎是从崖上掉下而摔碎,可是,这武器款式与制造技术,起码失传过四千年,为何会出现在与各大太古魔道遗迹无关的山崖下,迄今仍是谜团。

    将这残骸运回东方总堡,动员东方家所有技师将之修复,却仅能还原为半成品,之後,研究这具半成品,再根据它的原理,才拟制出现今这样武器。

    根据技师们的说法,这项武器的设计,堪称大胆与细致的极度杰作,鬼斧神工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组装时只要有千分之一的误差,甫一使用就会发生爆炸,令武器与使用者尸骨无存,设计者定是个足以媲美传说中名匠“隆。贝多芬”的太古时代天才,技师们穷数年之功,也不过将这武器还原七成,未能尽窥原貌。

    因此,这份设计图极其重要,现在失落,东方玄虎满心焦躁,除了传令总堡,尽快送来副本,也命人在暹罗城中加意搜索,只是,最有可能的两大嫌疑者,都是搜查上无法触及的死角,料来效果也有限。

    就在这样几分疑虑、几分的不确定中,比武招亲的正式淘汰赛,终於开始了。

    非常幸运,在第一轮中,兰斯洛三人没有彼此碰头,而是各自碰到不同对手。

    花若鸿被排在第一场,对手来自石家,使一柄大砍刀,身材高大,当花若鸿剑尖刺上他身体,发出金铁之声,显然大地金刚身修为不错。

    前面的大小预赛中,花若鸿也曾会战数名石家好手,对应付金刚身颇有心得,加上花次郎所传剑诀专破护身硬功,故而直至此刻才遇上剑伤不得的对手,当下不敢大意,凝神应战。

    两人一面交战,在擂台两边角落的鼓声也响个不停,两名鼓手各代表一方,遥遥相对,昂励战阵气势,慷慨激越,配合上紧张战况,观者无不眉飞色舞,手掌紧握。

    “去,还打什麽鼓!想趁吵做坏事啊!”挤在人群中段,兰斯洛皱眉说道。

    “以前的预赛没有这种东西,大概是进入八强赛之後,东方家增加气势的噱头吧!”旁边的有雪这样回答。

    进入八强後,比赛改为一次举行一场,也因此,两人有时间在这里旁观花若鸿的决战。值得一提的是,有雪此时未敢再着忍者装束,而是回复雪特人的本来面目,因为在雾隐鬼藏晋身八强後,有一票年轻武者认为这倭贼连串龌龊诡计侮辱武道,四处搜寻这短腿倭贼,誓要将他杀死,以免再污泄神圣的擂台。

    花若鸿在大砍刀攻势下从容进退,趁隙反攻。换做数月前,不等这柄重型武器砍下,他可能已经吓得当场昏死,但坚实训练加上连续实战经验,这名朴质青年的武功突飞猛进,之所以没有引起注意,只是因为兰斯洛等人实在太过杰出!

    白鹿洞武学堪为天下正宗,虽然初学时无赫赫之威,但扎实、柔韧而有长力,纵无名师异遇,只要修练时间一长,累积的威力自然显现。花若鸿的武功扎根良好,再碰上花次郎这个百世难逢的剑术天才,将他所应有的实力全数引发,展现在实战成绩上。

    这名敌人,是石家亲卫队中的好手,金刚身上头的修为,尽避比不上十三太保,却也非寻常兵器难伤,但正面对上花若鸿斩击,饶是肌肤无伤,但每一剑拖过,都在身上留下一道白痕,疼痛彻骨,时间一长,迫得他连连後退。

    花若鸿久久不能伤敌,本觉沮丧,但见到对方後退,败象微呈,登时精神大振,抖开剑花,攻势大振。对方更觉不易抵挡,连吃十馀剑後,金刚身濒临散功边缘,大砍刀却总是无法伤及敌人,眼见落败就在数招内┅┅

    咚!

    突然一声敲击传进耳里,花若鸿心中剧震,手中一软,攻势顿时溃散,还险些反伤在对方砍刀下。

    “怎麽搞的?”兰斯洛眼尖,瞧出花若鸿有所不妥,心中焦急。

    藏身在赛场另一边的源五郎,冷冷地将目光移向代表石家一方的鼓手,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个穿着石家亲卫队制服的蒙头汉子。

    咚!咚──咚!

    鼓声连续传来,忽长忽短,每一下都如一颗百斤大石撞在花若鸿心坎上,没几下功夫,便令他剧喘如牛,真气提不上来,手足酸软。

    对手趁机反攻,遽增压力,使得战局瞬间改观,花若鸿只有苦苦招架之功,凭着白鹿洞武学的柔韧,一时得保不失。

    混着邪恶内力的鼓声,笼罩整个擂台,花若鸿的对手却不知用了什麽秘法,不受鼓声影响,但属於花若鸿这边的鼓手,没有内力护体,片刻之後,惨叫一声,给鼓声震断心脉,七孔流血地掉下擂台,只是此时战情激烈,没人注意到这角落边的变化。

    “哼!好家伙,居然在我面前耍这等小把戏!”源五郎寒声低语,正盘算着要怎样对石家还以颜色,将这把戏十倍奉还,场上变化又生。

    “混帐东西!”

    一声喝骂,一道人影闪电似飞身跃上台角,接住那鼓手落下的鼓棒,乒乒乓乓敲起来。来人一袭黑衣,身材高大,正是在台下忍耐不住的兰斯洛。

    他野性直觉敏锐,虽然不明理由,却也知道鼓声作怪,只是人在台下,帮手不得,现在看到代表花若鸿这边的鼓手倒毙,连忙窜上台角,心想:既然是鼓声出问题,那麽只要自己将鼓打得震天响,盖过对方声量,就能破坏阴谋了。

    哪知,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连续几下重击,鼓声闷而不响,最後一下气极出手,发力奇大,更险些将鼓面整个敲破。

    “我的娘!这烂鼓怎麽这麽不牢*!”

    击鼓不成,兰斯洛气急败坏,再看花若鸿兵败如山倒,嘴角溢血,更急得想直接拔刀冲进场,干掉那卑鄙奸贼;这时,一声低语传入他耳内。

    “不是这样蛮干!你配合呼吸,心无杂念,身与意合,在每次吐纳间隙击鼓!”

    语音清晰,似在身边响起,但回头却找不到人。兰斯洛不明白这是有高手於远处传音,只觉得这声音好熟,依稀就是那日碰着的怪老头“老爹把子”,心中诧异,但也只有依言直做,所幸他脑筋单纯,很快便能清除杂念,有板有眼地照着指示击鼓起来。

    兰斯洛内力本强,经过前夜事端後,更是暴增不可道理计,区区鼓声何能伤他?而当他静气击鼓,心神纯一,不知不觉中,内力也藉着鼓声挥发出来,往对方传去。

    怦!怦!怦──

    同是擂鼓,不一样的鼓声,也便显示了双方的内力差距。对方显是没料到这里会忽然冒出一个兰斯洛,内力又是梦也梦不到的强横,瞬间就在音波比拼上吃了大亏。

    怦!咚!怦怦!咚!怦──

    两种鼓声交相错落,对方鼓者连变六七种技巧,却无法改变实力差距过大的劣势,最後,兰斯洛连续三记击鼓,一记快过一记,几乎同时敲在鼓上,重重一声,对面顿时响起惨叫。

    敌方鼓手哀嚎一声,错手将整面鼓击得四分五裂,自己的身体就像滩烂泥般,软软垂倒。

    音波影响所及,就连在与花若鸿激斗的那人,也闷哼一声,金刚身溃散,被伤疲交煎的花若鸿拼死一击,长剑封喉!

    转眼间胜负已定,花若鸿坐倒擂台上,不住咳血,兰斯洛将鼓棒一抛,匆忙上前探看。

    激烈战况,令全场臂众纷纷站起,或鼓掌、或叫好,但在其中,却有几个人的站起理由不是因於兴奋,而是惊愕。

    他们惊诧於适才所感应到,隐藏在兰斯洛鼓声中的讯息!

    “王字世家┅┅不,是王五本人的乾阳大日心法!”

    当天下午,石家大太保石存忠,在众所瞩目中出战。他的对手,是自由都市一位知名武道家,使一对打穴短刺,动作灵活,不停地在石存忠四周跳来跃去,试探他金刚身的罩门。

    开头几回合,石存忠呆站不动,只是当敌人近身时,才偶然回手遮挡,动作也是迟钝缓慢,相照对手的敏捷,更显呆滞。

    自进驻暹罗城以来,石家众人没什麽表现,反而屡屡在兰斯洛一行人手里出丑弄乖,各路豪杰多有耳闻,这时看见石存忠败象大露,心中俱起了鄙夷之意。

    兰斯洛在台下冷眼旁观,他眼力有限,但对於生死之间的杀气却敏锐得紧,感觉得出石存忠的劣势定然有鬼,那个跳来跳去的土蛋只怕再没几回合的命了。

    果然,再拆三招,对手找了个破绽,高高跃起,点穴短刺攻往石存忠天灵,便欲一举毙敌;蓦地,石存忠双目里精光大盛,半转过身,大喝声中,重拳如岳,气发似潮,正中对方胸口。

    对手面色倏地惨白,张口欲喷鲜血,但一股邪异由胸口中拳处迅速扩散,所经之处,肌肉立即僵硬石化,他血还没咳出几口,便给化石异劲将上半身石化,再被石存忠拳劲一抖,身体登时碎裂,大小石屑坠地有声,惨死当场。

    早前花若鸿获胜时,全场曾有欢呼,但此刻目睹这幕骇人光景,所有观众只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声,直至片刻後,裁判才乾哑着嗓子,宣布石存忠获得胜利。

    裁判的宣告在一半被打断,石存忠忽地仰首,野兽似的纵声狂啸,啸声中满是凶戾、残忍之意,再次令观众颤栗。

    台下的兰斯洛心头纳闷,他以前对石存忠的印象,觉得此人除了武功不弱,为人亦是精明干练,殊不可小觑;但一段时间不见,上趟被他打成重伤时,这人武功大进,个性却也大变,有些时候浑浑噩噩,像具行尸走肉,有些时候又狂霸凶残,身上死亡气味浓得像是刚从地狱出来。这人究竟是怎麽了?

    正自好奇,石存忠将目光转来此处,同是野性的直觉,令他感应到了置身人群中的强敌,高声长啸,挑战狂意表露无遗。

    (要战我吗?好啊!本大爷也正想找你算上次的帐呢!)

    不欲在此多生事端,兰斯洛比了个“走着瞧”的手势後,转身离去。忽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背後的这个危险人物,究竟是人?还是兽?

    自己真的分不出来┅┅

    同样对着石存忠深以为忧的,还有看台上的东方玄虎。

    过度忧虑对老年人身体不好,但这名逐渐上了年纪的东方家长者,却为了比武状况的一夕数变,忧心不已。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和人玩谋略的料┅┅不然,为什麽有这麽多计算之外的事,此起彼落,才对一件事做出应付,另一件事又已生变,一阵疲於奔命後,才发现事情早已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

    今次石存忠所用的武功,是石家的镇家之宝,化石奇功;非独威力浑厚,更有将触及物体石化的诡异效果。据说“武尊”忽必烈、“剑仙”李煜,这两位不世出的武学天才,都曾在这套诡异邪功下吃过大亏。

    听说,这套邪功是石家当家主石崇的独门武学,出处不明,而石崇向来藏私,绝不将此功传人,直到他被李煜打得半身残疾,为免此功失传,这才将邪功传予数名世家中立有大功的护法。

    化石奇功的初段,仅能石化生物表层,石存忠这次将人内部血肉一并石化,功力十分的不简单,足见修练此功时日非浅;但是,上趟交手,这晚辈在自己六阳尊诀下一败涂地,若他那时使出化石奇功,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胜得这样容易。

    是他隐藏功力吗?不,应该不是,那麽┅┅是他最近功力忽然暴增了!

    东方玄虎皱起眉头,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事後东方家子弟受惠良多,不少人因而功力大进,可偏生就是自己不受影响,武功未有寸进,真是扼腕。只是,魔震至今有段时日,石存忠还有麦第奇家的那黑衣小子功力的不寻常激增,该并非为此,还是说,他们背後各有高人操盘?

    想起麦第奇家那黑衣小子,东方玄虎心头又是一阵不快,片刻之前,某人告诉他一个讯息,那小子使的内功,依稀便是王家的乾阳大日心法,不可小觑。

    乾阳大日心法,与其说是王字世家的武功,不如说是“天刀”王五的独门神功。从前,王字世家的弱水柔刀别具威力,但仍算不上第一流武学,直至武炼槿花之乱,王五恃着大日神威,在众多王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再甫以柔刀,将威力推至难以想像的颠峰,败七神诀,斩忽必烈,这才奠定了王字世家今日地位。

    江湖传闻,这“乾阳大日心法”是王五少年时得逢异遇,某日出游时见着位枯瘦老者,自号“枯木公”,两人相谈甚欢,老人於是将此秘笈相赠。其後,王五一来感念师恩,二来认为此功非属王家所有,坚决不传予任何王家子弟,便连其手足王右军亦未得传,可说除他本人外,天下再无第二人会使。

    王五仁义豪侠,实是大陆上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他既是用兵天才,而当包括陆游在内的三大神剑少涉江湖事後,他这柄“天刀”和“剑仙”李煜,便隐然为这一千年中最杰出的武者,只是王五本人手握世家霸权,比诸李煜的孑然一身,又不可同日而语。

    江湖豪杰敬慕他英雄风范,每日都有人远赴武炼,希望一见这快成为神话的当代大侠,只要提到王五之名,各方英杰无不推崇备至,东方家也数度计画与王五拉上交情,只是武炼太远,除了送过几次礼物,迄今未能与之取得联系。

    如今,倘使那黑衣小子使的真是大日心法,那他定与王五渊源不浅,可是┅┅麦第奇家的使者,为何会与王家有牵连?这┅┅委实叫人想不透啊!

第八十五章:剑修可欺之以方

    在沈宅前庭,平素学剑之处,花若鸿精赤上身,运着白鹿洞内功,调息养伤。

    白鹿洞武学平和淳正,在镇伤止痛上头尤具好处,只是花若鸿修为不高,又不像兰斯洛被人灌输绝世内力,自我疗伤的效果也就差劲得多。

    调息半晌,想起下次战役,若是碰上兰斯洛、有雪任何一人,那还好办,碰上别人那就麻烦了些,倘使遇上石存忠,单凭他今日下午化人为石的本事,自己便万事皆休,不如早早预备棺材了事。

    想着想着,胸口微痛,又是几声轻咳。

    “唉呀!怎麽一个人躲在这里偷闲啊!”

    背後传来人声,转头一看,雪特人笑着踏步走来,踱到他身边坐下。

    “唔!你身上的伤不轻啊!刀伤剑伤又是内伤,这一路上赢来不轻松啊!”

    “鬼藏前辈见笑了,若鸿这一点皮肉痛,又哪及得上您每次浑身浴血,肢残体破呢?您为了正义与公理而牺牲、舍身的崇高精神,真是让我感动惭愧得不知┅┅咦?鬼藏前辈,您的脸色为何这样难看?”

    “┅┅没什麽,我只是在想,大家都不过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干嘛弄得这麽辛苦,每次被人当猪肉垫打,不是毁容就是残废,我上次被炸掉的左手,现在还会痛,何必呢┅┅何必呢┅┅”

    “┅┅”

    双方交谈片刻,有雪把话题转到源五郎嘱咐他来试探的方面。

    “我说,若鸿啊!我瞧你每次上擂台,咬紧牙关苦干,受得伤重,可从来也没退缩过,不像是个临阵退缩的人啊!”有雪拍胸道:“人家说你是懦夫,这我可不信,那天的事我也听老大说过了,有没有什麽我们不知道的因头,你现在可以说说看啊!”

    花若鸿看了有雪一眼,低头道:“没┅┅没有什麽,我真的是┅┅”

    “去!胡说!将相无种,男儿自强,哪有人生下来就注定受委屈的。”有雪摸准他个性,诚恳道:“人在江湖,难免受到委屈,给人误解,好比我,难道还给人诬赖少了吗?大家兄弟一场,你把话说出来,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

    给有雪这麽一说,花若鸿心中登时泛过一股暖流,做着他不熟悉的自我解释。

    “那天┅┅阿翠央着我带她离开,本来,我立刻便想答应她的。”花若鸿道:“但是,那时候东方家戒备森严,带阿翠离开,要是惊动守卫,我与她逃不出去也就罢了,牵连到麦当诺大侠,这该如何是好?倘使还为了我这小人物,使东方世家对耶路撒冷为难,那我便更是万死莫赎了。”

    有雪频频点头,觉得这小子思虑周全,再非初识时那傻头傻脑,凡事都想一死了之的颓丧性格了。

    “你能这麽想,那好得很啊!是我们家的那个笨蛋错过你了!”

    “不,王大侠传我武功,对我恩重如山,不管他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有怨怼之心。”花若鸿道:“而且┅┅现在,我对自己开始有了点信心,希望将来能正式在擂台上夺冠,把阿翠风风光光的┅┅迎娶回来。”

    他最後一句话说得声音低微,脸更是红得像个火炭,但语调坚定,显然脑中想得透彻,有雪不禁微笑,这笨小子真是长进良多。

    这等劝说工作,本来不该由有雪负责,只不过,该负责的那人,此刻无暇他顾,正藏身在远处的树林中,微笑旁听。

    “看,事情就是这样,其实你可以对若鸿小弟有更高一点的评价的!”源五郎微笑道。在他的对面,自然是满面不悦的花次郎。

    “叫我来就是为了听这无聊东西?!”花次郎冷哼一声,掉头便走。

    “花二哥!”源五郎出声道:“我让有雪去说这番话,不单是说给若鸿小弟,也是说给你听的。”

    “什麽意思?”

    “若鸿小弟有情人,你何尝没有?他与他的小情人身处两地,不能相见,你何尝不是?所差者只是东方家与白鹿洞後山,地方不同而已!你早先对若鸿小弟发的脾气,是气他?还是气你自己?”

    源五郎温言道:“别用花次郎的身份听我说话,我这话是对你说的。你的这段感情,江湖上无人不知,误解的人也不少,而你漂泊这许多年,对自己的折磨也该够了,现在连若鸿小弟都有勇气抬起头来,争取自己的东西,二哥!你一世英雄,难道真要就此颓丧一生?”

    “┅┅”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手也请离开剑柄,我伤还没好,你硬要砍人,我只好赔一条命给你,不过在那之前,请让我把话说完。”

    源五郎叹道:“事在人为,你还在世,她也还在,只要不是天人永隔,有什麽困难不能解决的?若鸿小弟要赢回他小情人原是千难万难,现在不也是成功在望了吗?不错,他是得到了我们的帮助,但二哥你武功天才胜他千倍,怎麽就不能像你这徒弟一样,勇敢走出过去阴霾,别再受旧日恩仇所囚,活出自己的新生命呢!”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真,花次郎面上笼罩着寒霜,僵凝半晌,终於长长叹了一口气,手离开剑柄,浑身紧绷的气势消失无踪,反倒像只斗败公鸡。

    “这小子是比我想像中要有出息┅┅”花次郎凝视着远处花若鸿,好一段时间,摇摇头,转身便走,犹有一丝低语遗下。

    “也比我要有出息┅┅”

    源五郎没有阻拦,知道这是让他独自沈思的时候。这时,有雪那边又传来喧闹。

    “可是,好奇怪啊!照老大的说法,那天你的小情人岂非和东方玄虎共处一室?”

    有雪侧头思索,委实纳闷。

    “是啊!这点我也不解,难道是发现我们潜入,他急忙赶来吗?”

    有雪摇头,瞪着花若鸿,满脑子尽是雪特人的龌龊念头,忽然低声问道:“小兄弟,你和你那小情人┅┅那个过了吗?”

    “那个?哪个啊?”

    “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滚来滚去会做的那个!”

    “喔!”花若鸿满脸通红,忙摇手道:“没有!绝对没有!这如何可以!未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洞房花烛,我等秉圣人之道,怎可┅┅怎麽可以┅┅”

    焦急过度,说到此处,已是语无伦次。有雪摇头叹道:“唉!你真迂得可以,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不抢着把花折了,说不定那东方老鬼好色如命,已经喝了你小情人的啖头汤,还一喝再喝,将来到你嘴边,只剩烂渣了。”

    花若鸿急红了脸,待要分辨,有雪哈哈大笑,道:“所以男人行走江湖,就该像老子一样聪明,有马能上赶快上,将来就算换人骑,也只能闻老子臭屁,穿老子旧鞋,可够他呕的了┅┅”

    讲得得意,雪特人更仰天狂笑,做出惊人之语。

    “不只是你,就好比那绿头剑龟李煜,就是不明白这真理,我赌这蹩脚小子一定也和你一样死脑筋,没成亲连手都不敢碰一下,现在可好,这麽漂亮的马子给人掳去,一定白天骑、晚上也骑,说不定凌晨还加鞭又骑,李小子剑法越高,乌龟也越做越拿手,现在可不成了乌龟精了吗?乌龟精┅┅哈哈哈,真是笑死我啦!喔呼呼呼,唉呀,我肚子笑痛了┅┅”

    这段话讲得花若鸿面红耳赤,只是敬他前辈,不敢反驳,但在树林那边,情况可不简单,源五郎见到眼前人立即伸手按住剑柄,一头乱发就像刺般根根竖起直立,身上浓烈杀气直冲天际,看来比自己上趟惹火他时更要愤怒十倍。

    源五郎满心骇然,连连祈祷,希望可怜的青蛙胖子等会儿不会被砍断四肢,硬生生给抽筋剥皮,倘使此事真的发生,自己只好袖手当作看不到,省得给怒气波及,连自己也给宰了,还刚好和那胖子混煮成一道暹罗新菜“五郎青蛙粥”。

    所幸,前头那人始终没有踏前,反而转了回头。

    “五郎!我今晚想自动请命,到城外守夜,可以吗?”

    “守夜?没这必要吧!最近又没什麽┅┅”守夜原是要拦截城外重要情报或人物,但自从上次遇着旭烈兀,花次郎自叹倒楣,就终止了这项行动,现在他忽地重提此事,源五郎不由一愣。

    “没关系,不知怎地,我今晚忽然很想活动一下!”

    “不好吧!又没有预设目的,你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别去吧!”

    “没关系,我很想去!”

    “唔┅┅我还是觉得┅┅”还想婉拒,但给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一瞪,源五郎登时改口。

    “这个绝对没问题!二哥你辛苦了,今晚请你放手大干一场吧!”

    “那我先走了!”

    看着这人远去背影,源五郎暗喘一口气,回瞧有雪,这雪特人兀自大笑,浑然不晓得自己已与死神错身而过。看来结义以来,这人表面冷漠,对兄弟们却着实有了几分感情,否则刚才岂有不屠宰雪特猪罗的道理。

    “唉!今晚想要进城的生物一定很倒楣,希望明早别血流成河┅┅”

    源五郎低叹着摇头,蓦地,一股突来感觉刺激着他的天心灵觉,令他难以置信地望向西方。

    好半晌,源五郎露出一丝奇异微笑。

    “好家伙!无怪青楼查不到他行踪,果真是八方风雨会暹罗┅┅花二哥,今晚你有得累了。把守城门和要进城门的,究竟哪边会倒楣些呢┅┅”

    不久前令东方玄虎猜不透的关键人物,此刻正呆在沈家梅林中,盘坐吐纳。

    兰斯洛生性好动,要他坐下来静心练功,实在不易,当初修练风华所传口诀,便是风华连哄带劝,这才耐着性子修练;但是今午看了石存忠的骇人邪功,再想起上趟战败之辱,假使两天後与他擂台上重逢,自己岂非大糟特糟,说不定给他化成石粉,洒得满地,连火化都省掉!

    因此,一回梅林,就在风华护法下,开始勤练那半本手卷中的功诀,希望临阵磨枪,纵使不亮,只要能逮个机会偷毙掉石存忠,那便上上大吉。

    不过,说也奇怪,这本经书果有些门道,不像上趟风华传的口诀,修练时使人心境平和,这书上的功夫一练起,整个人若身登极乐,通体舒泰,轻飘飘地几欲离地而起┅┅

    一旁的风华,听闻兰斯洛气息稳健而悠长,情知他修练顺畅,没有走火入魔之虞,却哪知道他体内有此变化!

    一轮调息,兰斯洛疲倦收功,自觉内力更形凝固,使用上又有进步。睁目一看,赫然已经天黑,再转头侧望,风华纤柔身影便在身边树下,淡淡发光。

    兰斯洛有些疑惑。近日来,风华的身影颇不似初识时那般清晰,明明近在咫尺,看上去竟也有些朦朦胧胧,有时更令他心中一惊,险些认为这缕幽魂就要从此消逝┅┅

    “风华,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似的┅┅”兰斯洛说着,微感歉咎,这几天忙着练武逞能,比较之下,对风华的关注确实减了许多。唉!难道这真是男人的劣根性?一旦到手了就不珍惜┅┅

    “看起来真是这样吗?呵呵,所以┅┅大哥你要再把我抱得紧些啊!不然,说不准我呼的一下就再也没有了。”风华婉然一笑,身上亮度陡增,形影又清晰起来,看上去好像没事,但兰斯洛却有一种感觉,好似这温婉女孩只是在硬撑。

    “你别吓我啊!有事要对我说喔!我们订过约,十五号那晚我要带你离开这里的,我每天不管多忙,晚上可都是乖乖来这报到呢!”

    “嗯,我真的没事。大哥你别多心。”

    说到此处,风华心中无声一笑。多麽讽刺,本来见个人都会脸红的自己,现在居然能把谎话说得这般流畅,所谓的红尘人世,真是个易污的大泄缸啊!

    出现在兰斯洛眼前的自己,本就是一缕脱离肉身的虚渺灵体。失去肉身依凭,支持灵体存在的,全*自身灵力强弱,若灵力耗损殆尽,只有魂飞魄散的结果。

    身为太古遗族,西王母的灵力之强,傲视当代,某些地方便连雷因斯女王也有所不及,即使是灵体状态,也能修养调息,使灵力循环无损,时间再长也是无惧。但是,自从与兰斯洛相识以来,连串事情皆是大耗灵力之举,对他的多次救护,尤是损得厉害。

    倘使只有这样,还可以慢慢调复回去,但近日来昆仑山长老们搜魂秘法施得越益频繁,范围更缩小在附近一带;为了不让她们发现,只得设下多重伪装灵障,但这麽一来,更使得本已濒临危险界线的灵力,终於不堪耗损,无法循环补回。

    假如再这麽下去,当灵力耗竭,自己仍未回归肉身,烟消云散便是唯一结果。

    修行多年,在以前,死亡并没有什麽可怕的,因为对一切事物均无牵挂,生与死,同样仅是漠不关心的两面。

    然而,现在的自己却没法这麽放得开,倘使与这世间永诀,便再也看不到这个让自己欢喜无限、却也忧心不已的男人。那样子的恐惧,光是想像,整颗心儿便纠结成一团。

    无怪世间俗人这般贪生怕死,原来,当心中对世上某件事物有所依恋,要割舍起来,真的好难、好痛!

    兰斯洛凝视风华。这女子常常说话说到一半,便自顾自地陷入沈思,想到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浑然一副哲学家面貌,自己看在眼里,有时也觉好笑,只不过,倘使她能把脑里想的事多说出来些,自己也可以少担心点吧!

    好比最近几天,每当那股冰冷感觉弥漫梅林,风华就浑身打颤,要自己把她抱往梅林东侧,直到那冰冷感觉消失。事後更是好几个时辰,脸色惨白得像鬼┅┅唉!这形容词真烂,风华本来就是鬼,脸色不像鬼,难道还该像僵尸麽?

    脑里方自烦扰不休,那股冰冷感觉再次笼罩整片梅林,兰斯洛不待吩咐,连忙抱起风华,就往东首移去。他曾问过风华,这冰冷感觉究竟是什麽?风华总是微笑不语,问不出个所以然。

    冰冷的感觉持续约莫顿饭功夫,虽然让整座梅林冻得像是冰点,但始终对匿於东首的某件事物感到惧怕,未敢过份进逼,僵持片刻後,如过往几次那样消褪无踪。

    看着风华彷佛生了场大病般的雪白娇颜,兰斯洛心中不忍,待要出言追问,她微微一笑,道:“大哥,你不是一直好奇这梅林东边藏了什麽吗?风华有件新发现的东西给你看,好不好?”

    假如那冰冷感觉是一种对风华有威胁的东西,梅林东首必然藏了一样可以破坏那冰冷感觉的宝物,此事兰斯洛纳闷已久,这时听得风华提起,好奇心大起,搀扶起她,拨开长长荒草杂干,一齐往东首深处走去。

    “就是这里了,大哥,你看看吧!”

    风华指着长草尽头,一堵被杂草堆覆盖的白墙,兰斯洛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依稀见得白墙上有字,走近过去清光杂草,赫然发现墙上龙飞凤舞地题了两阙词。

    上头的一阙,明显是被人以利器刻下,字迹剑拔弩张,每一字都似欲破墙而去,显然题字人除了伤心,更有着无穷激愤,将全副情绪发泄在字里词间。

    兰斯洛看着字迹,心头一动,觉得那字彷似毒龙恶虎,便要向自己扑来,连忙凝神以待。

    红趐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在这一阙之後,又有另外一阙写在墙上,这次的却是以毛笔留字,并且是女子手腕,字迹温婉柔和,并非原先挥剑题字的那人。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兰斯洛胸中墨水有限,对这阙〈钗头凤〉辞意一知半解,只是想不通这烂墙烂字,和宝物有什麽关系!

    风华也料到兰斯洛不明白,嘴角微笑。兰斯洛虽然直觉灵敏,但於武道终究修为尚浅,对剑术更是差劲,所以没能发现到,在第一副字中,蕴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飙狂剑气。

    当年题字之人,必是剑道上的绝顶强者,在心情极度激荡时,挥剑题词,以致惊世剑气随着满腔激情,尽数长留壁中,千百年不散。

    这股剑气积郁不散,影响所及,非独使得沈家梅林在暹罗酷暑中,千年来冰寒无比,终日梅花不谢,更形成了一个异变力场,使得梅林中发生种种异变。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自己的灵体,再来到此地後,被锁於梅林中,不得离去,归其所以,还不都是因为这道剑气作怪!

    因果,因果,看来一切真是前尘早定,就不晓得千多年前是什麽人在这里留下一剑,这才衍生出今日自己与身边男人的一段情缘。

    说不晓得题辞者是什麽人,其实也未必,看这两阙词,倘使西王母族中那个传说是真,那麽┅┅

    深夜,暹罗城西一里处,月暗星稀,周遭一片凄清,只有座新搭的小茶,兀自闪着。

    “嘎──嘎──”拖曳声自远方传来,不久,一辆小木拖车在黑暗中缓缓现出了踪影,前方只凭一头老牛拖拉,速度甚慢,一名素裳女子戴着斗笠,坐在前头操车;後头一名男子躺卧车板上,斗笠遮面,鼾声大作,睡得正熟。

    黑夜行路,危险本多,何况暹罗地界近日不太安宁,但这一双男女看来悠闲无比,浑没将夜路凶险放在心上,就像是田间闲步一样,慢慢驶着牛车,来到小茶坊旁。

    眼见暹罗城门在望,驾车的女子止住车子,转头柔声道:“老公,暹罗城到了,你醒一醒,咱夫妻准备入城了。”

    後头男子半坐起身,似乎懒得动作,斗笠仍遮在面上,嘟囔几句後,又传出鼾声,身上更有隐不住的酒味。

    女子似是对丈夫偷懒的脾气司空见惯,微微一笑,摘下自己斗笠,踱下车来。

    长发倾泻,斗笠之下,赫然是张罕见的美丽娇容。较诸风华的倾国绝色固有不如,但明明未施脂粉的清新面孔上,却另有种艳在骨子里的娇媚,柔眸一瞥,软语微嗲,就让身边男性连骨头都趐了。

    若只看她艳媚芳容、火辣辣的喷血曲线,任何人都会将这天生媚骨的美人儿,当作妓馆中的红牌,男性的恩物;但当她抿唇笑起,原本的柔媚尽数转为一股凛然英气,明艳英魅,教人由衷敬慕,却又不敢轻侮。

    “小二哥,请打壶热茶,我和我家老公还要赶着进城呢!”

    当她往小茶坊走去,本来趴在桌上瞌睡的小伙计,立时为眼前美貌所惊艳,忙不迭地送上热茶。

    只是,当热茶送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被对方堵死话头。

    “在这麽冷僻的地方盖茶坊,哪有生意?又何况深夜营业?你回去向你主子传话,要做什麽,光明正大的来,再死盯着我夫妇俩,说不定我发起脾气,一把火将她香格里拉的魔屋烧成白地。”

    身份被一语揭穿,伙计不敢多言,只是恭敬道:“是。如您所言,老板娘知道贤伉俪将於今夜入城,特命兄弟们在四城门外伺候,看看夫人您有什麽地方,要使唤兄弟们做的┅┅”

    “不必了,拿青楼伏在自由都市的人力网招待我夫妇俩,我们可受不起┅┅或者,你们老板娘另外暗示些什麽呢?”

    长发丽人抿唇轻笑,话意中的尖锐却令这小干部更招架不住,险些跪地求饶。

    情知问不出什麽,长发丽人提着茶壶,走回牛车边。

    她身上的穿着,只是素净布衣,和那绝艳芳容太也不相称;而她那睡在牛车上的丈夫,浑身的打扮与其说随性,不如说是散漫,穿得似乡野村农一般,更洋溢着一股土气,和这等丽人一比,简直似个随从,要说这丽人嫁他为妻,只怕任何人都会摇头长叹:鲜花插在牛粪上。

    只是,瞧着她凝望丈夫的眼神,满是笑意的欢悦中,浑然找不到半丝不耐与嫌弃。

    “老公,起来了,你瞧,这边已经有人盯上了,说不定等会儿就有敌人来偷袭了喔!要是你像乌龟一样被人砍着,那多糗啊!”

    连摇几下,半醉半睡的男子只是嘟着几句梦呓。

    “┅┅三更半夜┅┅乌龟和敌人┅┅都还在睡呢┅┅你别去惹事,不会有敌人上门的┅┅呼┅┅呼噜┅┅呼呼呼┅┅”

    丽人淘气地笑起来,待要去搔丈夫的痒,逼他起来,忽地浑身一震,戒慎地望着空中。

    四月天,暹罗未算酷暑,却也气候炎热,但此时天空居然一点、一点,白白的细点漫空飘落,随风纷飞,竟是不可思议地下起雪来了!

    “青莲残雪,六月飞霜。是他?”

    丽人微声惊呼,万万想不到会遇上此人,更值得高兴的是,他这麽明显地表露了挑衅之意。

    当灵觉在天心意识运转下高度提升,赫然可以感知道,在暹罗城头,有名男子独自吹笛,声调悲怆激越,一头银白长发随风飘扬┅┅

    知道对方在江湖上的地位与神功,丽人没有半分胆怯,面上反而升起了更多跃跃欲试之情。那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而是同为当代用剑高手的自信,跟着,她腰带一束,探手腰间神兵,便要赶奔前去。

    只可惜,甫一踏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立即挽着她的手,阻住她前奔的步子。

    回头一看,便如预料一般,本来打着呵欠的丈夫,斜倚车板坐着,双目凝望东方──这场大雪的源头。只是他面上找不到半分面对同级数强者的喜悦,有的只是最深沉的疲惫。

    就像每个江湖人知道的一样,他此生最讨厌战争┅┅

    “老公!拜托┅┅让我去嘛!答应我┅┅好不好嘛!”

    苦笑着望向软语哀求的爱妻,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只是想耍什麽小淘气,哪想得到她是急着与三大神剑以下,当代的第一剑手决一死战┅┅

    唉┅┅

    男子蓦地双目一睁,迫散去一身与自然平和共存的静逸感,取而代之的,是股如十万大山层层相叠,雄浑强霸,直欲顶天镇地的凛然刀气,如波如潮,猛往暹罗城头涌去。

    正在暹罗城头吹奏横笛的银发剑士,眉头一紧,尖锐声波里蕴着无匹剑劲,凌厉飙迫出去。

    一刀一剑,一者如云海千幻;一者似怒涛裂岸,两股无形气劲在触及瞬间,作最猛烈的爆发。

    在此同时,隔着一里遥距,两人眼前都彷佛看见了对方的巨大身影。

    完全不是彼此预料的意外状况。相隔四年,自从当日中都皇城一役後,风之大陆的“剑仙”、“天刀”,於焉再会。

    《风姿正传》卷四完

第八十六章:虚境危机

    叶庭侧身,没受马云的礼,口中道:“马道友,说起来,我师父和烈阳上师也是相识。这恩情交互,对月剑宗我也不好行魔门之事。烈阳上师又有传剑之恩,我今日所为,也是随我性情。”

    叶庭这个还算是实话,他也打算前往鄞州待上一段时间,处理一下身上的东西,为筑基做准备。

    至于马云信不信的,叶庭也没放在心上。

    不信又如何,人微言轻。再说马云能活着离开秘境么?叶庭觉得不大可能。他说出这话来,也只是为了整理一下思路。

    百丈门的事情是自己没做好,差点坏了魔心。想要干净的解决这件事情,就得亲手杀了紫氏才行。如果这都不敢去做,那背后的龟壳就名副其实了。

    此次误入秘境,收获已经不小。虽然得不到什么真正秘宝,可自己最多相当于一个上门筑基的修士,真实水准还是凝液大圆满。一路劫杀,手头存货定然可观,未必要去秘境核心处拼命。

    得了便宜之后,总要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月剑宗就是不错。

    叶庭无意真的去寻找月剑宗修士,不过一路上也是奇怪,不仅没有遇到月剑宗的,就是和月剑宗交好的那些宗门修士也没碰到半个。

    马云也是麻木了,死在叶庭手中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主动出击,数日的功夫,就干掉了七个筑基修士,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要知道活到现在的修士,身上都有些不干净的赃物,也有探索过小洞天或者洞府的修士,身家就更丰厚了。

    途中叶庭遇到一个金丹七劫的修士,远远避过,没有硬拼。如果动用尸魔金甲,未必没有机会,只是龙树要是再受伤,未必有上次的运气恢复过来。

    在黑红相间的秘境中行走,马云这个剑修都有些剑心动摇,他很奇怪,叶庭是如何能够保持冷静的。尤其是他还杀了那么多人,似乎魔心毫无动摇的迹象。

    马云直接开口请教,叶庭也不隐瞒,他用手一指秘境核心的位置道:“那里有一个道门强者,婴境之中绝无敌手。他来找人或者是寻找什么东西。在没有找到之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那他要是找到了呢?”

    “就要看他心情了。”叶庭笑得有些神秘,又有些让人心寒。不需要解释什么,马云就能感受到叶庭的恶意。

    “好了,你们两个去处理敌人,我负责警戒。”叶庭放出尸魔金甲,跳上尸魔金甲的肩头坐在那里,开始研究自己的所得。

    他不是吓唬马云,而是自己内心真实感受。这些人反正要死,自己还是提前收集一下需要的物品吧。师傅给自己的材料太少,想要炼制和上门十法相关的装备,就得靠自己努力收集了。

    叶庭能看到云中道纹,也能感受到木神君的杀意。他不知道木神君找的是他,叶庭心中生出警惕之后,只想不着痕迹的去秘境边缘。一旦形势不妙,就用遁空符逃走。

    遁空符不可控,却有规律可循。那就是由高向低,从混乱趋向平稳。这些形容词说的都是天地元气,遁空符会让使用者离开危险地带,不会投入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区域。

    秘境的天地元气浓郁且又混乱,在边缘处发动遁空符,是可以离开秘境的。

    叶庭有计划的向南而行,他坐在尸魔金甲的肩膀上,把妖木青玉空间里的材料分门别类的进行简单处理。尸魔金甲大步流星,跟着马云和龙树,按照这个速度,在天空之中的道纹布置完成的时候,叶庭也就会来到秘境边缘。

    要是有生命危险,就收了龙树进妖木空间,发动遁空符逃走。

    至于马云……

    叶庭把目光从一块玉石上移开,落在剑修的后背上。就算你是李真衣的弟子,我也不能陪你一起死,对吧?

    师姐说的对,出来行走,不能乱交朋友。

    秘境差不多有三万里,从叶庭所在的位置向南,也有一万里的距离。筑基修士全力赶路,一个时辰都有一千六百里上下,只是不能持久。上甲马符的话,离开核心向边缘地带行进,必然引起那强大修士的注意。

    越是强大的修士,感知就越发敏锐。所以叶庭干脆以猎杀为主要目的,只希望那人的目标还没找到,懒得直接对沟壑外的修士出手。

    马云保持了中速前进,每个时辰只有六百里的样子。这个速度能让他保持战斗力,尽管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战斗力对于叶庭来说意义不大。

    问题是他也明白,不能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个魔门修士身上,除非这个魔门修士是你最信任的朋友。

    想要达成这种关系,他自认做不到。

    真正的蠢货,在凝液之前就死掉了,偶尔有几个幸运存活下来的,恐怕也是别人留下解闷用的。马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控制了秘境的木神君有多危险。

    木神君布置道纹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叶庭的耐心很好,没有尝试接近道纹控制的边缘地带,也就没有遇到五行神兵。他可以用问罪斩对付人类,可根本不是五行神兵的对手。问罪斩是强大的上门剑法,可以通过五行神兵攻击操控者,问题是,叶庭连婴境修士都没办法撼动,更别提一个货真价实的上门虚境修士了。

    这样的差距,叶庭就算光阴神剑在手,都无法弥补。

    在鸿蒙时期,虚境修士都不算是炮灰,放在今天就是顶尖的存在。叶庭猜测木神君是虚境修士,虽然不敢确定,但是他的计划都是以这个为基础的。

    逃过虚境修士的关注,靠的不是实力,是运气。天空中落下的雷霆,就是婴境修士抵挡一下也相当吃力,自己和龙树绝对会被秒杀。

    以后说什么也不要搀和在这种事情里来,除非自己金丹五劫以上了,才有可能在那道门雷法下存活。前提是自己的诸天雷禁丹要进阶,小诸天雷禁大成。

    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邪门的修士?叶庭觉得这也太不合理了。

    木神君觉得,这事情太不合理了。整个秘境之中的修士数量很庞大,可因为秘境之中缺乏普通人,自己利用尸魔宗秘境出现的契机,将周围的僵尸类生物都引诱进了尸魔深渊之中送死,留下了复苏的一批尸魔守护宝藏,整个秘境之中的修士数量只有几万个而已。

    但是没有叶神君的转世之身!

    妙神君为了计算这次叶神君转世之身出现的位置,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了找到叶神君,不得不牺牲妙神君,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太愉快的选择。

    当年十二神君师出同门,现在却要在自己手下一个个牺牲掉。哪怕自己是最毒的木神君,心中也是不忍。

    幸亏自己不是魔门修士,否则的话,会很自责吧?

    道门修士无需自责,这是天意。自己要恢复昆仑荣光,就得掌控封神榜,重启昆仑废墟下的封神台。

    所有人都以为师尊毁掉了昆仑秘境,木神君却知道,那封神台已经接近完成,师傅投身其中,怕是化身器灵了,目的也就是将昆仑秘境吸收。

    佛陀业火固然凶残无双,不过也不可能焚毁封神台和整个昆仑秘境。只要将封神台之前关押的神魂燃烧掉,抵抗那佛陀业火,这万载光阴,佛陀业火差不多也该耗尽了。

    控制昆仑秘境,给自己三千年时间,收拢逃散的昆仑修士,就可重建昆仑。

    再此大愿之下,死人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抓不住叶神君,一切都是枉然!

    木神君心中有些暴虐的情绪滋生,他的手指轻轻在佛珠上抹了抹,压制住那血线变化,向脚下一指,火山口中,三百尸魔在红光中飞起,冲向云端。

    木神君模拟出一缕叶神君的气息,打入这三百尸魔的鼻端,道:“去找这个人回来。”

    三百尸魔在他身边盘旋飞舞,收到命令,各自向木神君拜了一拜,俯身冲向四方大地。木神君眉头深锁,又望向北方。

    北方的战斗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这让他有些心惊。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虚境强者离开的气息,那来自八极的虚境修士陨落了!

    八极修士虽然出身下门,可自己刚刚晋升虚境的时候,也不可能这样迅速将其斩杀。那魔门的疯子怎会如此强大?

    他的烦躁,就是因为那魔门修士而生。对方进阶虚境,斩杀了八极修士,下一步,会不会来夺这秘境的控制权?自己压制境界与其战斗,未必就赢。一旦放开境界,九州修士感应到的话,麻烦就大了。

    自己就算得了叶神君魂魄,回去九州,也很难接近昆墟。别说昆墟了,估计一上九州大陆,就要被所有上门虚境追杀。

    那魔门修士会不来么?这秘境可以让魔门修士有更强的底气对抗八极。

    正这样想着,木神君忽然面色大变,北方一道凛冽的气息冲天而起,直奔秘境而来。速度不快,分明是为了保持战力!

    刚杀了一个虚境修士,就要发动另一场战斗,这魔门中人……

    木神君一咬牙,收起手中佛珠。要是继续压制境界,怕是要被此人杀了!

第八十七章:师傅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二日自由都市暹罗城北一里

    暹罗城的总体结界,笼罩住方圆三里,三里之内不受地磁风暴影响。在城北一里外,入城公路旁的沙丘上,数十道骑影眺望暹罗城壁,低语不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数十人中,一名绑着马尾的俏丽少女低声问着。不似正使用千里镜远窥的同伴,她是直接用肉眼凝望暹罗城,但闪亮的目光,却证明她有完全能看得清楚的能力。

    “禀妮儿小姐,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谁问你这个!我问今天几号了?”

    “这过了子时,现在是十二号了。”

    “十二号?!这样那家伙岂不是走了快一个月了!探听情报要探听一个月?他是探听到人家大牢里去了是不是?”

    这个副头领的暴躁易怒,众人早已知晓,眼见又是一顿迁怒后的狗血淋头,众人也只得努力转移话题。

    “妮儿小姐,头头临去时交代,除非看到他的烟花信号,否则就别轻举妄动,我们还是再等个几天吧!”

    “等?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生意清淡不说,你们这些家伙种菜都快种出心得了,这样算哪门子强盗啊!哼!这暹罗也是个鬼地方,一下太阳一下雨,就好比刚刚,莫名其妙,连雷声都响得那么嚣张,存心扰人清梦嘛!”

    生意清淡吗?众人不禁望向拖在后方的巨大玉车,单这一笔,这趟便已经够本了。但刚刚最后那段话,众人连声附和之余,无不面面相觑。

    今晚月明星稀,连风也没吹几阵,这丫头又是是从哪里听见这么大声雷响啊?

    想归想,基于过去的惨痛经验,谁也不敢开口多事。

    青莲剑仙、朱鸟天刀,是风之大陆当今在三大神剑以下的最强者。只是这南北双皇,一人行踪不定、一人远居武炼,江湖后辈久闻齐名,却没多少人能有缘得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两人并列,好事的江湖人自然也会猜想,这两人究竟是谁技高一筹?由于两人未曾正式约战,答案迄今不明,而唯一可作估计凭证的,是四年前李煜独闯艾尔铁诺王城,和五大军团长发生激战,王五身为第五军团长,自然叁与其役。这一战的结果,李煜险些战死当场,但五大军团长中,两人伤重垂死,一人身首分离。

    能以一敌五,取得如此战绩,怎么看也是剑仙得胜;但天刀的支持者却认为,若王五于该役中认真出手,全力搏杀,中都之役的结果必然改写。

    不论推崇者的想法如何,事实真相只有两名当事人自己知道。如今,暹罗城下,青莲、朱鸟再度重遇,最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胜负,似乎就要分出高下。

    适才一招,由于彼此都没有暴露行踪的打算,故而无形刀、剑气虽剧烈相撞,但威力不显于外,仅在拥有天位修为的强者耳中,响起轰雷巨爆。

    当青莲剑气提升到顶点,化气为冰,漫天大雪飘洒在四月的夜空中。

    交手一招后,双方没有再行发招,一方面是想要调整因这次偶遇而产生的突兀心情,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对方是否会出什么奇招,战局一时间陷入奇异的沉默。

    在天位的众强者中,以刀著名的他,始终被当作个怪人。与同级数的强者对战,他从不会因此兴奋欲狂,也向来不知所谓战意、斗志为何物;一如此刻,面对前方冲霄剑气,他却只觉得迷惘与不解。

    这又是一场没意义的比斗转头瞥向身边爱妻,在武炼被尊为“女斗神”的她,满面昂扬,只想亲自出手与传说中的青莲剑一较高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催促、激励之意,显是期望自己与对方尽快动手,好满足她嗜武如狂的焦躁。而且,当双方交手到高潮,以她嗜武的个性,说不定会同时向双方出手,三国混战。这事大有可能,到时候,自己的白头发势必又多出几十根。

    “算了。我们走吧!”

    长长呼了口气,本已坐起身的他,重又倒回车板上,一身强绝横霸的凛冽刀气散逸无踪,又回复成一派睡眼惺忪的疲惫模样。

    以丈夫个性,早猜到这战多半又打不成,素裳丽人反对道:“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说好要进暹罗城看看的吗?”

    “他守在城头,无非就是阻人入城,我们不进去,就不用与他对上。我们俩来这里只是休闲散心,又不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没必要为此和他敌对啊!”

    “他又是下雪、又是动手,摆明是向你挑战,你这样应对,他会以为你怕了他的!”

    “那就算是我怕了他吧!我一向怕麻烦,像动手比武这种麻烦事,我避之唯恐不及啊!”

    一计不成,丽人再次挑拨道:“老公,四年前中都之战,你只与他对击一招,就退下不理战局,外人不知道,把话说得可难听了。这次你又避战,倘使传了出去,剑仙就从此盖过天刀,这口气教人怎么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就找杯水吞。什么事都要挣这一口气,作人可累得紧呢。”他摇头道:“就当是胆小怕死的我,不敢与剑仙交手好了。如果这事传出去,能让每天上门的挑战者转移方向,那我就可以天天和老婆睡大觉了。”

    “你这人,谁答应要和你整天睡?”丽人啐了一口,心内寻思,这场刀剑较劲,肯定是没搞头了,如果改由自己上阵,未必就输给那厮的青莲剑歌,只是这样一来,丈夫定然不喜,他为人随和,素来对己言听计从,可是一旦下了决定,自己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好吧!就便宜那李小子了。”丽人正色道:“不过,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喔!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懒虫,我今天定要他为这番挑衅付出代价!”

    “是,是,老婆你最伟大,真谢谢你肯赏拙夫几分薄面,明天的太阳一定从西边出来!”

    “不过,你得坦白招供一件事!”

    “喔!自我俩成亲以来,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花过,就算被不肖损友拖入险地,也誓死守护我那不值钱的贞操,绝对没有!”

    “谁问你这个。你这当代大侠,说话怎么还这样不三不四。”听得丈夫耍赖,丽人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不开打也成,可是,起码你得告诉我,那日皇城中要是你认真出手,你们到底谁会蠃?”说完,又道:“还有,不许用投降来搪塞我。”

    计画中的答案被窥破,看着妻子坚定目光,他唯有叹气投降。

    谁蠃谁输?这事真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现在不停飘落的雪花,当翌晨阳光遍照,又有谁会记得它今夜的美丽?

    “青莲剑歌是剑道中的颠峰之作,尤胜王家各路刀法;李君侯连逢异遇,内力冠绝天下,我的大日功远非其敌,若他能发挥全部实力,纵不是天下无敌,亦不远矣!”

    他叹道:“只是,天位决胜,首重自我领悟,唯有当能面对自我、认清自我,才能彻底发挥天位力量,将自身修为提升到颠峰。一个不敢面对真实自我情感、只是为了迁怒而挥剑的人,武功再高,能发挥出来的威胁也极其有限,当然也……”

    “不会是你的对手是吗?”清楚彼此心意,她代丈夫说出了那句没出口的话。

    而重新将斗笠遮住眼睛,预备再睡一场的他,只是微笑不语。

    站在城头,因为自己剑气而造成的雪花,将眼前化作一个白色世界,只能朦胧地看见一辆牛车往反方向行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中,银发剑士不禁怅然若失。

    剑气一收,大雪停止再下,只剩一些雪片冉冉飘落。

    难得遇到与己齐名的这人,一方面想分出四年前未了的高下,一方面则更想藉此人的绝世刀法,一泄心中苦闷,因此特意出手挑衅,只是却想不到,对方如此回应。

    “原来如此。我这懦夫被人家看不起了吗?呵呵呵!”

    几句轻笑从口中逸出,听来却无半分欢愉,只有更深的失意、落寞。

    在知者甚寡的情形下,第二次刀剑相争,就此落幕。

    姑且不论旁人评判,当事者的两人,并没有哪一方为了胜利而喜悦。只是,这一役却在稍后引起了另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源五郎!我劈了你这混蛋,居然让我到外去拦人,你知不知道我刚差点就和他干起来了!”

    “关我什么事,我早叫你别去,是你这蠢蛋自己硬要去的!”

    “废话少说,别跑,让我刺你一千下!”

    “喂!老大,那两个家伙追来追去,又在干什么啊?”

    “别管他们,这两个人妖彼此亲热惯了,有些下流动作我们当然无法理解。”

    ※※※

    清晨,鸟儿鸣叫,花木飘香,兰斯洛此刻兀自在后院梅林呼呼大睡,花次郎亦宿醉未醒,这时,忽然有人来到沈家前院,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小心探出头去。

    很好,没有半个人……

    他一脚跨出门,正打算拨腿飞奔,肩头忽地一紧,悦耳嗓音由后传来。“老四,怎地如此见外,出去运动也不说一声。你等会儿就要上台比武,该多睡些时间养精蓄锐啊!”

    雪特人无奈回头,看着那整得自己七荤八素的俊美男子,在后头“狞笑”。

    “老三,我求求你,放我走了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看看,我一身又是内伤又是外伤今天是八强赛,肯定更激烈,说不定就残废了,我我不想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求求你,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源五郎笑道:“不用这么担心。你不也是真刀真枪,凭本事打进前八强了吗?等会儿也是一样,小场面而已,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轻轻松松?你是说我的命吗?”有雪悲哀地摇头道:“平常已经够惨了,这次更糟,你什么东西都没有教我,等会儿三两下就被人分尸了。”

    “我没有教你,是因为不需要教,等会儿上台,你一动也不必动,我保证,敌人连你半根汗毛都来不及碰到,比赛就结束了。”源五郎悄声道:“因为这次,我会。亲。自。出。手!”

    没有从过去教训中学得经验,光听说不必由自己流血流泪,有雪差没高兴得跳起来。

    “现在,你有勇气了吗?”

    “有!等会儿就*你了,我们兄弟联手,好好干他妈的。”

    “好,你放心期待吧!”

    上午的比赛,是由雾隐鬼藏对战石家亲卫队中的一名好手。赛程表至今已经非常清楚,有雪若胜,将对上同伙的花若鸿;另一边,完全没有败阵理由的兰斯洛,将与石存忠决一死战。

    看台上的东方玄虎,脸色明显不佳,昨夜暹罗城西的无名大雪,令他闻讯后至今心神不宁。现在是四月,昨晚天气闷热,没可能下雪的,城外的雪迹究竟如何形成?倘若是有人凭人力影响自然,这等功力委实可畏可怖。莫非是……

    照理说应该不可能,那人行踪不明已久,没理由突然来到暹罗。但若不是他,世上更有何人会以雪为记?传说当日中都之战,此人的青莲剑气令中都气温骤降,刹那飞霜,技惊八方。若真是这煞星,他到暹罗城来做什么?

    就着种种可能,东方玄虎皱眉苦思。仅停留在地界的修为,让他没法察觉太多的讯息,若他知道昨夜在那大雪中,王字世家当家主亲临暹罗,必然会为着自己的迟钝而跳脚。

    在他苦思不解中,开赛锣声敲响,比赛正式开始。

    观众看台上,这次未待解说,花若鸿已经进入状况,满脸欢喜赞叹,对着有雪背影默默祝祷,像个虔诚信徒,就差没有跪地膜拜了。

    旁边的兰斯洛只看得心惊肉跳,暗忖道:“他妈的,这套宗教催眠果真厉害,本大爷有朝一日要是出人头地,也别做什么国王皇帝,还不如开个邪教,养批教徒把本大爷当神拜,叫过来踹比养狗更省事。”

    不过,这次有点奇怪,该负责操盘兼解说的源五郎,到现在还不见人,教人好生纳闷。

    一开始,那名石家好手似乎忌惮有雪诡计多端,不敢*近,尤其是看他那副闭目静思模样,俨然老僧入定,浑然不将对手放在眼内,心下更是惶恐不安,却哪知有雪四处找不到源五郎,此刻差没吓得将一泡尿全洒在裤上。

    过得片刻,那人眼见这也不是办法,大着胆子,朝有雪挥刀。第一刀,不敢去尽,从距有雪额顶数处掠过,见他没有反应;第二刀,对准他额头劈下,想以迅雷之势,让这家伙什么诡计都来不及用,便此横尸就地。

    (干你妈妈的死人妖,什么半根汗毛都来不及碰!老子的脑袋都要给人剖开半边了!)

    有雪心内大声咒骂,旁人只道他艺高胆大,要待关键时刻才闪躲此刀,却怎知他吓得连逃跑力气都没。

    兰斯洛眼见情形不对,正要出手相救,蓦地半空中一声熟悉叱喝,响遍全场。

    “东方老贼受死!”

    一道黑影流星似的从观众群中飙出,惊若翩虹,长剑闪出森然寒意,化作一道厉芒,连人带剑,射往看台上惊怒交集的东方玄虎。

    这趟距离可比上次在东方府第内长得多,刺客掠至一半,身形下坠,恰好落在赛场中央,两脚分踢在两名叁赛者头顶,借力再掠飞起。

    刀将砍到面门,有雪脑门上先挨了一脚,大口鲜血喷出,一阵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心中大骂死人妖源五杀氨下流,毫无义气。

    他的对手可没有这等好运,被源五郎一脚踩在头顶,刚劲透入,立即颈骨折断,哼也不哼一声,气绝当场。

    局面到此,整个乱作一团。花若鸿捧在手上,预备高声朗诵的诗歌、群众藏在座椅下,准备扔向擂台的烂菜臭蛋、钢镖暗器,此刻通通失去作用。

    东方家看台上,众子弟、侍卫人仰马翻,以最快速度挤上台保驾,东方玄虎呼喝连连,已经和刺客交上手,剧斗方酣,六阳诀的炙热劲道,迫得场中空气擦面生疼。

    望着远处看台上,火劲与红光齐飞,剑气共白芒一色,兰斯洛张大了口,呆愣于这换拿无比的景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唉!就不能有点创意吗?偷懒也该有个限度,每次都用这一招)

    ※※※

    以源五郎的机智、天位武学,对上仅地界级数的东方玄虎,这场行刺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交手十数招后,蒙面刺客虚晃一招,变声喝道:“汰!今天闲杂人太多,东方老贼,我改天再来行刺你!”跟着便以轻功遁去。

    顾忌周遭东方家子弟太多,不敢尽展六阳诀威力,眼看刺客说走便走,东方玄虎差没气炸了肺,想起这刺客两度行刺,又闯出东方家藏宝阁机关,自己非但没将他擒杀,连留也留不住,当下急怒攻心,一口鲜血涌上嘴边,怎牡回座椅上。

    当天下午,兰斯洛上台比武时,东方家的看台上,只有数名代理出席的高辈子弟,东方玄虎本人挂病休养去也。

    老人家卧病休养,不知道有没有人吐血什么的,兰斯洛有些纳闷,这以掷只龅想法实在有点坏心,不过无论怎样,罪魁祸首也不是自己?要怪就去怪那个扮职业杀手扮上瘾的源五郎好了。

    下午的这场比赛,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对方是一名使弄双枪的武者,像是在自由都市薄有名气,可惜,对上了打乱比武行情的自己,双方功力相差太远,还没开打,就从全场观众的摇头叹气中分出了胜负。

    (哈!本大爷的真本事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呢!就已经这么威风,要是日后能使用十成功力,会不会天下无敌了?)

    这想法一闪即逝,兰斯洛微叹口气,晓得自己武功和花次郎、源五郎差得太远,要得意忘形还太早,这点自知之明是不可忘记的。

    铃声敲响,对方采取近身快攻,想让兰斯洛的雄浑内力派不上用场,这事也正合兰斯洛心意,也不提升内力,迳自挥动手中一柄寻常钢刀,和对方以快打快,藉此磨练招数,汲取经验。

    这样的打法甚是无趣,对方内力远不如己,过不多时动作便慢了下来,观众也变得不耐烦,连连出声催促,性子急的甚至骂了起来。

    (这家伙内力太差,再打下去也学不到什么。打胜仗是挺舒服的,但要拖得太久,最后像老四那样给人丢鸡蛋,那就扫兴得很了)

    决定在下一招将对手轻伤击败,兰斯洛认真考虑每种招数的戏剧效果。

    (裂擂台玩过太多次,实在很烦了,不如再来玩一下那开莲花的把戏,不过,那招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思索未定,忽然心口一跳,本来他照那半本经卷修习内功后,各处真气驾驭无碍,行功时飘飘欲仙,从没遇上什么问题,但此时,先是平素行功时的那股飘然感,骤然出现,跟着心头一阵紊乱,像是积郁满腔的怨愤无从发泄,整颗心充满狂暴杀念。

    负面情感太过强烈,兰斯洛一时间心灵失守,但觉眼前一切俱可憎;世间万物皆是该杀,特别是眼前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没有招数、不弄花巧,只是那带着对世间无穷怨愤的简单一刀,将那吓得不敢举步的对手,连人带枪,劈成两段。

    凛冽杀气震慑住全场观众,此刻的兰斯洛,像个享受血腥味的黑衣煞神,没有人怀疑,只要他们一动,立即就会成为兰斯洛渴求鲜血的下个目标。

    腰间的“风华”嗡嗡作响,几欲离鞘弹出,似是不满主人对自己的冷落,兰斯洛反手抽出神兵,纵声大笑。

    浑然不似平时的爽朗青年,狰狞狂笑,像只嗜血暴兽的咆哮,在再次令全场观众颤栗的同时,远远传出的狞笑也化作听觉以外的讯息,在暹罗城中数处地方,掀起几声小小惊叹。

    “唉!真是丢死人了!”

    躲在城里偏僻处的小酒馆,兰斯洛低着头,连连饮下廉价的劣酒。数刻前,终于恢复理智时,发现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拨刀指天,歇斯底里狂笑,平生闹的大糗,以此次为最,什么英雄形象也没有了。幸亏有雪等人都不在现场,否则肯定被耻笑一辈子。

    除此之外,失手将那人错杀的感觉也很不好受,就像现在饮下的劣酒一样,整个胸臆沉重得像是塞住了兰斯洛也很不明白自己的心态,认真说来,自己不是避讳杀生的人;对着冒犯于己的敌人,虽然学不会人家虐杀的那一套,但手起刀落,却也绝不心软,屡次痛宰石家亲卫队时,甚至还谈笑风生,颇赞许自己的英雄气派。

    可是像这一次,在没有预期、没有理由的情形下,将那人杀了,尽管自己也想像花次郎说的那样,认为“决斗中杀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但胸口的淤痛感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消除的。

    “唉!我也真是个矛盾的人啊”兰斯洛轻叹,将剩下的半杯酒灌入口中,再抬头,突然发现给人左右围住,三名男子与一名少妇,杀气腾腾地围住自己。

    “就是他!少掌门刚刚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恶贼!杀人偿命,你杀了我派少掌门,现在就要你留下命来!”

    原来是苦主上门讨债了,看他们的样子,一望便知学艺不精,兰斯洛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现在意兴阑珊,不想再与人动武,更不愿再行杀生,当对方四面挺枪刺来,脑里只想闪掉开溜。

    (喔!不好!)

    有了经验,当飘然感觉再起,兰斯洛竭力收束心神,却仍是慢了一步,在那怨愤洪流中心灵失守,如狂杀意涌进脑内,反手便抽出风华。

    雄浑内劲运上神兵,更是无坚不摧,三名挺枪刺击的男子被刀刃带到,立即分尸惨死,速度太快,血都不及流出;那名少妇在千钧一发之际,矮身逃过,只吓得瘫*着桌子,不停打颤。

    少妇颇具姿容,然而和风华的绝色相较,却是天差地远;但此刻看着她惊怯模样,兰斯洛忽地有种怪异感觉,驱使他来到少妇身前,也不多话,一动手便撕开她胸前衣襟。

    那少妇以为他要当众施暴,发出凄厉尖叫,而看着那粉红胸兜、胸口暴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兰斯洛口干舌燥,一股原始欲望令他克制不住,低头往那少妇胸前咬去。

    心中仍存的几许清明,焦急地发出警告,但却停不下身体的动作,眼见大错即将铸成,蓦地一只手掌搭上肩膀,灼烫热流迅速窜入体内,将昏沉神智刺激得一醒。

    “喂!小伙子,调戏人家姑娘可不是这么干的,你光天化日的干起来,果然色胆包天,但却也不必这么猴急吧!”

    苍老语调响起,依稀有几分熟悉,兰斯洛刚想起是那花街中的“老爹把子”,凄声尖叫传入耳里,定睛一看,只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下流无耻的老色鬼,在一把将自己推开后,竟然就大剌剌地埋首在那少妇胸前,口手并用,唾沫喷飞,作着那不堪入目的事情。

    “喂!老老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你这样会不会有点……”

    兰斯洛的道德认知已颇为奇怪,但这老人的羞耻心更是异于常人,恐怕只有不知“败德”为何物的雪特人才能相之比拟。

    而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调情手段,没几下功夫,那女子的刺耳尖叫,竟转变为连串呻吟,忽高忽低的,听来更教旁人坐立难安。

    兰斯洛红脸看了一会儿,心中自叹弗如,这时候外头乱糟糟的,大批人群围观过来,对着这幕春宫表演啧啧称奇,人群外围骚动起来,几十名汉子手持枪棍,大声喊杀,正排众*近,看样子便是这少妇同门。

    “喂!老老先生,正经点,事情危急了!”

    “去,有什么事比谷精上脑还急的!你让开,等我搞完正经事情,再和你说正经话。”

    “不能让啊!人家已经拿刀冲进来了!”

    说话间,几十名汉子冲进门来,兰斯洛急忙把正要解裤带的老人拉过一旁,仗刀护住。甫一站定,兰斯洛立刻后悔,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不要脸的老淫虫站同一阵线?

    “你们这两个大胆淫大胆恶贼,快快绶首纳命。”

    那少妇的同门们,见到此间情形,又是羞辱,又是气愤,为首数人立将矛头转向兰斯洛这边,要杀了两人雪耻。

    情势一触即发,那老人忽地站前一步,将腰一挺,大声道:“哈!你们这些小辈,连老夫是谁都不识得,也敢在此放肆!”

    “你你是何人?”

    “哼!春风过处草无存,无花不采柳一刀,听过没有?”

    “你你便是天下第一淫贼?”

    众人大吃一惊,但随即想起,传说中柳一刀是个年轻的大胡子,便算他把胡子剃了,也绝不可能变成个猥琐老人啊!

    “天下第一淫贼么?唉!可惜三百年前是的!”老人叹一口气,颇有些意兴阑珊,复又仰天大笑道:“现在老子是柳一刀的爸爸,柳大刀!”

    众人这才知道被愚弄,气愤得挺枪攻上。

    兰斯洛筹谋退路,陡听老人低喝道:“前头两根柱子,出手!”跟着,一只手掌贴着他背心,灼热内劲潮涌奔进。

    大喝一声,兰斯洛挥刀斩击,顺着老人的内劲运行,迫出的功力凝聚为锐利刀劲,准确地削断两根门柱。失去主要支撑,小店面登时剧震,虽然不致倒塌,但也一阵土石纷飞,闹得众人好不狼狈,待得宁定下来,早已没了兰斯洛两人的踪迹。

第八十八章:秘境争夺

    “嗯,年轻人,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武功也好,更重要的是,你不会仗着武功好就胡作非为,奸掳掠。很好,我辈侠义之士后继有人,哈哈哈…”

    “老头!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你自己刚刚那样,摆明就是仗着武功奸掳掠,胡作非为。”兰斯洛哂道:“现在你千万别对我说,刚刚那么作是故意试我的反应,看你爽成那德行,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被兰斯洛先发制人,老人只有摇头道:“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幽默感。”

    “哼!起码我有羞耻心!”

    兰斯洛心中寻思,这老头的举止乱七八糟,荒唐至极,但却确实身负上乘武功,不知他是何来历?只是,从花次郎那边的经验看来,像这类武功高强、个性又古里古怪的高人,追问他们身份多半是自讨没趣,当下也只是向老人道谢,日前花若鸿出赛,对方用鼓声暗算时,老人传声提点之德。

    “呵,这没什么,老头子虽然荒唐惯了,但可看不惯石家那些王八羔子在我地盘上乱来,自然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提到石家,老人玩世不恭的笑面上,忽然尽是鄙夷、厌恶之情。兰斯洛心中感叹,花次郎也好,这老人也罢,不管有没有直接仇怨,每个人提到石家,都是一副轻蔑脸色,巴不得姓石的一夜间全死光。能把手下组织领导到仇家遍天下,那石家当家主作人真是失败!

    “刚刚在赛场上,我听你的笑声,很是有些古怪,你最近是否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要当心,这一步若错,后果可不得了啊!”

    老人忽然语出严肃,说的又是兰斯洛正揣揣不安的事,连忙侧耳聆听,怎知他话锋一转,竟问道:“对了,小伙子,有没有兴趣和老头子我拜个把子,义结金兰啊?”

    自从与那三个家伙结拜,兰斯洛现在一听到“义结金兰”就头痛,忙道:“不干,要是和你结拜,当了你小弟,往后各处妓院的帐单接不完,对我有什么好处?”

    “别这么说嘛!我可以教你武功来补偿你啊!别的不提,刚才那手凝真气为刀劲的本事,你还不会吧!”

    兰斯洛暗想这话也不错,但平白矮人一辈,还是怪不舒服的,再说,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当下摇头道:“还是不干!你那本事有什么了不起,本大爷早晚也学得会,吹什么牛皮!”

    老人摇摇头,自语道:“本来我若与你结拜,虽然折了一辈,但算起来你的那群义弟也是我小弟了,旁人也就罢了,那小子冷傲孤僻,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能叫他小弟,倒是乐事一件,可惜…可惜……”

    “冷傲孤僻,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兰斯洛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什么人,自然只有苦笑。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兰斯洛初入暹罗城时,群众血战的那条长街,事隔多日,两旁的店家已经打扫过,运走尸体、拭去血迹,以便开张做生意。不过,石板路上的裂缝、各式脚印、深渍石板里的暗红色,仍说明了那日战斗的激烈。重临此地,兰斯洛忆及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短短还不满一个月,自己竟已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老人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变,叹息道:“东方老二费尽思量,花了偌大苦心搞出这么多事,碰上你们,到头来变成胡闹一场,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何苦来哉!”

    这番话令兰斯洛大吃一惊,这老头武功高强,说不定已经在他们一伙人周遭窥探了好一段时间,摸清楚一切,倘使他向东方玄虎揭发真相,自己还无所谓,花若鸿的一番努力却全付诸东流了。

    “老……老先生,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吗?”

    老人瞥了他一眼,叹道:“傻小子,你身在福中,众人护持,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跟着你的,难道还少啦!”

    说着,老人踱到街角一处龟裂地方,当日,兰斯洛在此遇险,曾有人出手将他震飞,躲过乱刀之厄,那时的一记凌空掌,就像一把大槌击在地上,石地崩裂,裂纹朝八面散去。这痕迹很平常,任何隔空伤人的招数都能做到,老人冷哼一声,用脚跟往地上轻轻一蹬。轰然一声响,方圆半尺内的地面,好像内里给抽空了般,忽然下坠,形成一个无底地洞。怪异的是,地面崩落凹下,但周围的土石并未随之坍塌,再定睛一看,壁面平滑如镜,就似刀斧凿劈而成。

    老人冷笑道:“白家的金刚压元功,嘿,好威风,好神气!”

    七大宗门各有独门奇功,其中白字世家所擅长的,便是操控大气压力的“压元功”,眼前的这个裂口,正是擅长压元功的高手施招所击出。

    这些江湖典故,兰斯洛自是不知,见老人神态古怪,刚想询问,陡然间、心中警兆忽现,跟着耳里便听见一声惨呼,忙叫不好,纵身往声音来处急奔而去。

    兰斯洛虽没正式练过轻功,但此时内力既强,动作也是极快,他听声音极像是花若鸿的叫声,匆匆辨位绕过巷子,赶到声音来向。

    只见花若鸿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死活,周围站着几名石家亲卫队,石存忠赫然也在,他举起手掌,正要往花若鸿脑门上印下。

    “混蛋!通通给本大爷住手!”

    兰斯洛以最快速度飞身掠去,抽出腰间“风华”,人南迫近,两道刀光冷电般闪过,亲卫队员全数中刀倒地,包围网出现缺口,兰斯洛手起一刀,急刺石存忠面门。

    石存忠停止攻向花若鸿,掌势一变,改击向兰斯洛手腕,后者撤招回手,彼此招数落空。

    兰斯洛脚一踏地,立即舞刀挺刺,连续几记全是狠辣进手招数,先要把敌人迫开。

    石存忠早知道神兵锋锐,也对此顾忌甚深,一时落在下风,连退数尺,但每当兰斯洛要回身查探花若鸿情况,他也黏上抢攻,教对方无法如愿。

    几招一过,兰斯洛发现后头始终没有动静,心中更急,同时两臂上痛楚渐增,定睛一看,衣袖隐隐有脆化的感觉,却是敌人化石神功的威力逐步显现,他手持神兵、本身护体内力又强,化石劲难起急效,但仍是一点一滴地发挥作用。

    蓦地,石存忠俯身冲上,兰斯洛刀势已老,不及收回,只得劲灌左拳,硬是与他对轰三记。真气鼓荡,兰斯洛两条袖子化作碎石纷落,一条左臂更遭化石劲侵入,疼痛欲裂。

    石存忠给他强得离谱的内力反震,登时吐血,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立即出手拍在兰斯洛刀上,将神兵震得脱手。

    “哼,要本大爷的刀,先看你有没有命拿。”

    手疼欲裂,兰斯洛索性主动撤刀,跟着便是一记灌满劲道的拳头,轰在石存忠胸口,只听骨碎声一响,兰斯洛方自暗喜,哪知石存忠像不顾性命一样,两掌合拍往兰斯洛头颅。

    “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撑?死定了。”

    这掌若被拍实,纵然头颅没有当场破裂,但给对方化石劲夹击,后果绝对生不如死。兰斯洛方自惊骇,一只瘦小手掌贴上背心,熟悉炎劲迫入体内,一直击在石存忠胸口的拳头,忽然爆发第二重劲道。惨叫声响起,兰斯洛眼前骤亮,石存忠的胸口中拳处赫然烧起火来,交手以来未发半语的他,此刻终于惨呼出声,踉跄后退。

    兰斯洛想追击,哪知石存忠虽是重伤,动作却快得诡异,几下怪模怪样的闪身,被他瞬间窜至街角,逃逸而去。追之不及,只有捡回宝刀,回头一看,老爹把子正蹲在花若鸿身边,表情慎重。兰斯洛凑了过去,只见花若鸿气若游丝,老人一掌贴住他胸膛,缓缓逼出侵入体内的化石劲,当下问道:“他怎么样?还好吧?”

    “情形很不妙,我一时也只能压住化石劲,无法驱出。”

    “那怎么办?!”

    老人撤掌散功,眉间深有忧色,缓缓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赶快找大夫。”

    “找大夫?”兰斯洛惊道:“有没有搞错,你练的是什么屁武功,连这点小伤都搞不定?”

    “受伤了去找大夫有什么不对。”似是被说中痛处,老人恼羞成怒道:“我是武林高手,不是医术国手,你以为每个练武的都一定精通医术吗?要这小子活命,就赶快去!”

    兰斯洛一想不错,忙背起花若鸿,道:“我立刻去,我们那里有最好的医生。”

    他大步如飞,赶奔回沈宅,兀自听见老人嚷道:“别对你的兄弟说见过我…”

    “情形真的不太妙!”

    沈宅内,源五郎眉头紧蹙,他一听说兰斯洛早先在赛场入魔狞笑,大感不妥,要出去找人,兰斯洛却已狂奔回来,还背着半死不活的花若鸿。

    果是术业有专攻,源五郎内力、咒文并用,展开通天手段,功力催到极处,两手发着柔和光华,将侵入花若鸿体内的化石劲,逐渐驱出。

    兰斯洛喜道:“花小子的脸色好多了,老三,有一套,你终于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软脚人妖!”

    “先别高兴太早,就算我保住他的命,但化石劲入体的后遗症,就连我也没办法了。”

    兰斯洛一惊,正要开口,一直躺在旁边软椅上打瞌睡的花次郎,打了个呵欠,坐起身道:“我不会医术,这里没我的事了吧,慢慢忙,我出去了,回来带茶点给你们。”

    眼见他漠不关心的冷淡态度,兰斯洛登时大怒,只是被源五郎拉住,这才没有上前与他理论。

    花次郎仕肩,转身出门,见场面有些不对的有雪,也跟着追了出去。源五郎心中苦笑,花次郎没有说错,这场面他的确帮不上忙。

    以花若鸿的根基,单是身中化石劲而不死,便已是天大幸运。他又不比兰斯洛有强横内力护体,施救容易,如今单*外力救护,效果有限得紧。而且,这种修补肉体破损的救护,和兰斯洛上趟真气暴走的险状不同,不是只要强绝内力镇压,便可了事,如果花次郎或自己以天位力量灌入花若鸿体内,在内力发挥作用之前,花若鸿便已经四分五裂,碎尸惨死。

    所以花次郎才走得洒脱,不过…看这反应,他对于花若鸿的在乎,犹高于自己预期啊!那么,他的去向,自己也大概猜得到。

    “这臭家伙真是无情无义!!”兰斯洛仍是忿忿不平,怒道:“若鸿小弟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好歹也有些感情,何况武功还是他教的,这么掉头便走,冷血动物!!”

    “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处理情绪的方法不同。”源五郎一面运功,一面道:“其实花二哥比你所知道的更有血性,现在若鸿小弟难过,我们难过,他的心里一定也很难过的。”说完,源五郎摇摇头,暗想等会儿只怕有某些人,将比死更难过。

    一轮运功后,源五郎收功调息,叹道:“命保住了,体内伤势稳定,但他双手经脉为化石劲所侵,救治太晚,我竭尽全力,也只能使经脉不致石化,但在武功上势必受到影响。”

    兰斯洛惊道:“什么?那他明天怎么出赛?”

    “我可以传他一些功诀,他照着修练,数年后双手可以慢慢行动,至于武功……”

    源五郎摇头道:“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使剑了!”

    “不能使剑?这样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不是全毁了吗?”兰斯洛道:“你这三流大夫有没有诊断错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我想来是没有,不过,学海无涯,或许医术比我更高的人,有其他的神奇办法也未可知:!”

    源五郎武功、法术上的修为俱极深湛,能同时在这两方面都胜过他的,当世少之又少,这句话本来仅是自谦,但此时听在兰斯洛耳里,却让他蓦然惊醒。“唉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个救星可以找。”

    兰斯洛慌忙抱起伤者,大步便往后院跑去,源五郎跟着跑一段路,却被兰斯洛喝止。“我要去的地方,不准你跟着看。”

    “怪了,不过就是后院,你有什么东西怕人看?”

    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却让兰斯洛难以回答,最后怒骂道:“混帐!漂亮女孩有什么好看?”语毕,大步跑走。

    “漂亮女孩为什么不好看?这话好生古怪啊?”源五郎苦笑,不再跟随,迳自翻墙出去找人。

    “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青楼情报网中,大陆上最高明的三位大夫,居然有两位就在百尺之内……”

    花次郎离开沈宅,在街上大步行走,脚程极快。

    后头有雪拼命追上,与他并行、喘气道:“老二,说真的,大家好歹弟兄一场,若鸿他现在身处险境,你这样漠不关心,总是不好嘛。”

    花次郎冷哼道:“我留着也帮不上忙,不如各做各自能做的事情。”

    “哦?那我们要做什么?”有雪喜道!“买药吗?还是直接去采?”

    “我说过,我不懂医术。”花次郎的声音蓦地变得极冷,“你们只管救人,我负责找人。”

    有雪一愣,不敢接话,却见花次郎两拐三晃,几下功夫,竟已来到石家众人落脚在暹罗的别院。

    一名正在巡逻的亲卫队员,见他两人来意不善,上前拦阻喝问,哪知来人武功竟高得出奇,也不见花次郎怎么动手,便已夺过那队员手中刀,反架在他脖子上。

    “老子是来算帐的,快把石存忠交出来。”

    那队员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他……他不在…”

    “不在?死!”

    刀刀一送,竟将那人一刀毙命。几名巡逻队员忙赶奔过来,却也是同一命运,回答“不在”之后,被他一刀了结。

    花次郎持刀作剑,没有人能稍阻他一下,被他闯进别院,顷刻间便连杀数人,亲卫队员见情形不对,急忙撤入内厅,跑得最慢的一个,立时成了牺牲品。

    “石存忠的人在哪里?快说!”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要死!”

    刀光闪过,又是一人横尸倒地。有雪本来还以掷祸,但人死得多了,慢慢也看得心惊胆颤,更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小声道:“老二,事情好像不太对,我看那个石存忠大概真的不在?”

    花次郎想也不想便答道:“那当然,这小子定躲出暹罗城去了,若他真在这别院里,半里外我就发现了!”

    有雪惊道:“出城了?那你还问?这些人不是死得好没意义!”

    说话间,一名躺在地上装死的亲卫队员,偷偷以弩箭暗算,结果箭才发,就被花次郎鬼魅般闪身避过,一脚便踩着他胸口。

    “石存忠人在哪里?快说!”

    有雪微有不忍,从旁点醒道:“讲没有和不知道都是死路一条,你换个答案吧!”

    那人被这么一说,本来要说的话登时吞入腹中,干着喉咙,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答不出来?还是要死!”

    花次郎脚下施劲,那人碎胸而死,跟着便转身,持刀冲入内厅,只是这时所有人都知道危险人物上门,谁还敢接近这煞神一步,内厅空荡荡的,渺无人踪,气得花次郎大叫。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有没有人?还有没有人知道石存忠在哪里?”

    “人?在外头死了一地啦。”有雪道:“别叫了,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反正你也只是专程来杀人,何必多找借口呢?”

    “我不会医人,杀人倒是挺拿手。”讲到这句,花次郎狂怒的脸上,忽然有丝自嘲一闪而过,“枯坐着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便要向石家讨这笔债,他伤我这边一人,我就拿他一百条人命血祭!”

    “不……不必这么早祭吧!花小弟还没断气呢!”有雪道:“我只是有点奇怪,平常你待花小子那么苛刻,怎么他一出事,你反而比谁都坐立不安。”

    “他是我……就当是我养条狗吧!石家砸了我的玩物,我就掀掉他们的巢!”

    瞥着花次郎侧面,有雪赫然发觉,这人满身怨厉杀气,其实是来自心中极度的焦躁与惶恐。他并没有不在乎,事实上,即使嘴上讲得难听,这男人只怕是四人中唯一不含其他目的,真心在意花若鸿情形的一个了。

    不过,他控制情绪和表达情感的方法,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啊!

    趁着两人说话,三名亲卫队员想从暗侧偷袭,却早已被花次郎发现。

    “啊达!”

    花次郎回身出掌,掌劲破空而至,将三人击得飞起,连带背后石屋都塌去半边。

    “哇!这次你连问都不问了!”

    “还有没有人?整间屋子的活人全都给我死出来!”

    ※※※

    专职医生亲自动手,果然比兼职的高明。风华织手如电,快速为花若鸿施针,散化异劲;西王母族神针之妙,天下无双,原理是刺激伤者本身的先天元气,使伤处活性化,不假外力,但教尸体新死未冷,神针之下,一样能起死人肉白骨。但即便是这等神技,仍不能满足情势需求。

    “化石劲已尽褪,但肉体仍有相当损伤,我已刺激他本身元气运转,最快三年,双手便活动如常,武功也不致大损……”

    “三年?比赛就在明天,怎么能等三年?”知道花若鸿是出去寻找自己时受伤,兰斯洛更添愧疚,怒道:“连这点小伤也要治那么久,你学的是什么狗屁医术?”

    这话却是苛责了,石家的化石劲一旦入体逾时,几乎是不治之症,源五郎双管齐下,能保住伤者一命,已是化石功手下千中无一的个案,风华不但能医,还能令伤者身体在短短数年尽复旧观,这简直是绝代神技了。兰斯洛的讲法,只是他太习惯于人在福中的肤浅证据。

    伤者情形不妙,救治时连用数根以自身灵力精华凝成的气针,在自身灵力将竭的此刻,实是舍己救人的牺牲行为,被兰斯洛这样一说,风华心中大是委屈,但她个性温婉,素来云淡风清,更从不与人争执什么,当下也只是低着头,小声道:“是,这的确是很不好,让我再想想其他方法好吗?”

    兰斯洛也觉得自己太强人所难,忙道:“没关系,是我要求太过份了,毕竟你也只是个瞎子,我并不该……”

    这话一出,见风华浑身一颤,兰斯洛这才惊觉自己匆忙中又说错了话。口气辙尬,这时多说多错,兰斯洛心里只把自己骂成了个臭猪头,匆匆背起伤者走人。

    “大哥……”

    后方风华唤了一声,兰斯洛回头,见她张口像要说什么,但好一阵子仍说不出话。

    “风华,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死人妖商量,晚上再来陪你。”

    兰斯洛匆匆赶往前院,心中却不知怎地,总是萦绕着适才风华苍白的雪颜。

    “那边也说不行吗?!头痛。”

    听着兰斯洛转述,源五郎不禁嘟哝一声。这事情早在预料之内,因为医药之道,纵使能发挥极至,转死为生,那也得是在自然规律内的变化,像一夜之间使小树苗成为百年大树,这种与自然造化背道而驰的事,不管是什么医药国手都是无能为力的。所以,自己才向违背自然的诡道打主意,例如说:一次砍去双臂,再用回复咒文刺激重生……

    日复咒文的效果,仅是修补破损肉体,但无中生有,凭空长出双臂,这种回复咒文根本不存在!不管是什么贤者、圣者,通通都是束手无策的。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以她天赋的圣力,办到这违反自然的禁忌。

    然而,那边给的回答却也令人失望。

    “……技术上是可行的,如果我愿意为此付出十年寿元的话!”略带几分叹息,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可是,重生后的手臂,会回复到最初状态,对练武之人来说,不啻被打回原形,虽然可以经由练习,尽快回复灵巧与熟悉,但对于明天就要决战的人来说,未免缓不济急吧。”

    话说得很对,所以计画又宣告碰壁。这时,花次郎和有雪早已回来,没有交待去何处,反正只要瞥见城南石家别院的上空,此刻兀自亮如白昼,傻子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花小子呢?”

    源五郎叹道:“醒来一会儿了,知道自己的伤,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去看看!逗人开心我最拿手。”有雪赶着跑进内厅。

    余下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事情一直进展太顺利了,即便有什么困难,以源五郎、花次郎之能,撕破脸蛮干,也可稳立不败之地,是以众人始终没怎么担心,想不到会在此出了问题。

    花次郎道:“几个时辰以后就要出赛了,有什么主意?”

    “眼前这一战还好解决,反正只是花小弟和忍者的对战。既然他上趟不战而胜,这次就叫他站在台上不动,让小弟砍他八十刀,再投降认输,这一战就了结了,还顺便可以一平民愤,一举两得。”

    源五郎叹息道:“其实也可以让他直接弃权,但以雾隐鬼藏伟大的尚武精神,他怎么可能容许这种污蔑武道的事发生呢?”

    话没说完,背上扛着一个打包到一半的包袱的有雪,从房里连滚带爬的窜出来,抱住源五郎大腿,哀嚎道:“不要再砍了。……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让我弃权吧。”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打进前四强,就这么放弃,不觉可惜吗?”

    有雪惶恐地打躬作揖道:“不可惜!不可惜!求求几位大侠,放过我吧!”

    “好啦!滚你的吧!”兰斯洛笑骂着把有雪赶回房间,道:“这一战过去,接着就是我和石存忠,只要我打赢石存忠,再输给花小弟,事情倒也简单。”

    花次郎冷冷道:“简单?你以为自己稳赢吗?”

    兰斯洛正欲反唇相讥,但念及石存忠一身化石劲强弱不定,浑不知死的打法,自己纵然内力远胜,可也没把握说必胜,稍有疏失,甚至还会伤亡在他手底。自己修练那半本经卷越来越顺,若是再过三月,便可十拿九稳,偏生决战就在后天!

    源五郎和花次郎也自寻思,要*武力强行抢人吗?不是不可,但往后必与东方家与石家结下天大梁子,自己当然不惧,可是花若鸿与他的小情人却首当其冲,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没什么好说了吧!我无所谓,横竖我也没打算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花次郎冷笑道:“要抢东西的又不是我,装神扮鬼也不是我的主意,现在花小子完蛋,你们的游戏玩不下去,大家散伙走人吧!”

    源五郎将目光瞥向兰斯洛,后者略微有些愧色,他的确想过,花若鸿受伤,那利用他掠劫东方家嫁妆的计画就泡汤了!

    “我……其实,我也不是非抢那批东西不可,钱财身外物,为兄弟放弃一票生意,算什么呢?”兰斯洛道:“我是真的很希望看见小弟好事成双,只不过……如果不是让他自己亲手得胜,大家努力的意义便少一半;事情演变到破脸抢人,那也实在扫兴得很了……”

    这话也是众人心声,源五郎与花次郎对望一眼,均是长叹。

    “嘿!各位!”

    有雪走出房来,看看三人,小声说道:“花小弟说,他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尽快见他的情人一面!”

    “什么?”众人相顾愕然,不知他这要求的用意为何?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花老二他们正在想办法,看是要把人送进去,还是把人带出来。”

    兰斯洛对着风华叙述众人目前的处理,因为下午的失言,他心中很是有愧。而风华一直也没有说些什么,就像平常那样,温婉地微笑。

    “呵,不说这些扫兴事了。”兰斯洛道:“仔细一算,我们的约定就快要满了,再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好吧。”

    风华颔首一笑,笑靥中竟隐有凄然之意,兰斯洛尽管不甚了解,却也心中一跳。

    “风华,你的笑,好怪啊……”

    “唉,傻子大哥……”

    再没几日,维持这形体出现的灵力就要殆尽,难道咱们真的还有几天后么……

    兰斯洛一头雾水,只以为她是为了早上的不愉快,使着小性子,此事屈在己方,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

    “外头好热闹啊,好像有人在放烟花呢!”远处隐隐传来喧哗人声,风华侧耳聆听。

    “喔,我听人说,明天是这里的泼水节,暹罗城会举办很大的庆典,有杂耍,也有放烟花,很热闹的。”

    “有烟花看么?真好。”风华细声说着,脸上却露出一种向往之极的神情,兰斯洛、心中顿时一动。

    “风华,你曾说,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离开这林子,只是出不了城而已,是不是?”

    “嗯!可以这样说。”岂止离开林子,若非为你而留,我早已回到昆仑山了啊!

    “好!那明晚我带你出去!”兰斯洛兴奋道:“你不是喜欢烟花吗?明晚我们一起去逛庆典,还有花小弟,咱们好事成双,两边约会一次办。”

    风华微感愣然,正不知如何处理,但感受到兰斯洛掌心阵阵发热,于是便轻轻笑起来,点头道:“好啊!就随大哥说的吧!”

    这次医治花若鸿的要求,同时难倒了西王母与雷因斯女王,那么,世上到底有没有医者,能将这次的需求做到完美呢?源五郎很是好奇。

    数年后,在雷因斯稷下,他遇上了一位兼职大夫,那是青楼情报网中天下三大神医之一,黑肤黑袍的冷艳女巫师。面对这问题,她稍作思考后,冷笑道:“这有何难?只要将他双臂砍下,以血咒接续上万毒魔尸的双臂,不但双臂运用如常,功力更陡增十倍,次日擂台定可战胜,不过……三日之后毒发无救,”

    “这……姑且不论后遗症,仓促一晚间,我要去哪里弄到万毒魔尸的双臂呢?”

    为了这个衍生出来的问题,双方陷入了一阵无解的静默。

    结果,这个难题,最后竟是被一个非医者的技术员解决。

    在稷下,一名绑着马尾的俏丽少女,利用随身工具,在一顿饭功夫内,组装出了第十代的手好壮壮多功能六段变速携带型义肢,简称仙得法歌十号,除了使用简便,上头最新式的微型阳电子炮,更可让石存忠一炮成灰。

    那时看着眼前模拟人偶的灰烬,源五郎无语仰天长叹。

第八十九章:宇文玄的意义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三日自由都市暹罗

    兰斯洛跑到前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源五郎觉得无甚所谓,把通知的工作丢给花次郎。

    “要见面就直接见,哪那么麻烦还挑日子!”

    “话不能这样讲,既是男女约会,总要选个有气氛的时间场合,你索性好事到底,傍晚时候将那女的接出来,让他们约会一次,岂不挺美!”

    “你们死到临头,还在作这种事!”

    嘴上这样讲,花次郎终究是拗不过众人推劝,先往东方家通知女方准备。

    当他一离开,有雪立即面无人色地,将下午发生的种种说出,兰斯洛这才晓得他们挑了石家别院的壮举。

    逃出去的不算,盛怒中的花次郎,杀光石家别院内所有人,临走还放了把火,将偌大庭院烧成白地,有雪心疼里头的一些珠宝字画,曾想要劝阻。

    “杀人也就算了,不必烧屋子吧!”

    “不成,自古以来,谋财和害命就是两兄弟,杀了人哪有不放火的!”

    到现在又已有几个时辰,石家别院大概只剩一片白地了。兰斯洛听得咋舌,怎也料不到花老二一旦半愤怒付诸行动,居然手段如此猛烈。

    “幸好平常没有太惹怒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源五郎苦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呢?今次花二哥已经收敛许多了,他当年可远不止如此呢!”

    剑仙又号“唐殇君”,是江湖四大公子之首,排名犹在“定远君”旭烈兀、“长乐君”石崇、“信陵君”白无忌之上。能以一人之力,排名胜过三大宗门的当家主,所依恃的绝对不只是绝世武功!

    在他与艾尔铁诺对抗,剑试天下时,和那无双剑艺相偕扬名的,是他狠辣冰冷的报复手段。因为自身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心无所惧,便成为旁人的最惧。

    凡是贪图赏金,胆敢袭击于他的人,当晚就被他觅上门去,满门良贱鸡犬不留。

    在那段时间里,常常听到某个中小规模的组织或门派,因为参与了对他的围捕,被他全派屠杀殆尽,就连七大宗门,也有不少分舵毁在他手上。绝对的以血还血,也绝对的冷血。

    除了幼稚的自我情绪控制,他还有样特征亦是名闻江湖,那便是迁怒。若是在剑试天下的颠峰期,发生了今日这种事,止不住愤怒的他,说不定在挑了石家别院后,顺手血洗暹罗城,杀光城内所有生物,来平息狂怒。

    自由都市的人感受不深,但艾尔铁诺境内却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对他闻名如见鬼。剑仙与天刀齐名,但后者俨然当今正道领袖,前者却是大陆上人人敬而畏之的超级煞星!

    这样说来,自己还真是了不起呢:能一再撩拨他,却至今四肢健全,每回他喊打喊杀的时候,心中可是真的想宰了自己呢!

    要作这个超级混蛋的朋友,真是天大的不容易啊!

    兰斯洛再回后院,将这件事转述给风华听,大大感叹了一番。

    “别看那花老二平时毛躁躁的样子,做起事来还真是又冷又狠,哈!想不到他这么有种,这下子石家受到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惹到我们。”

    这趟可是大大露脸了,报仇之余,又狠狠踢了石家一下,明日消息传开,众人面上必然风光无限。

    心中喜悦,却发现风华没有附和自己,连脸上常带着的那抹平和微笑也不见,方自讶异,她已主动开口。

    “大哥,我……我想这样不太好,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说这些,也不希望你去做这些事。”

    在记忆中,向来都只是默默听话的风华,首次主动表示意见了。

    “杀人是很不好的事,医术再好,也不能挽回一个人的命。今天在那屋里,还有很多不相干的杂役、仆从,他们都是不用死的。放火烧屋,看起来很痛快,但牵连到两旁房舍,死伤者又何其无辜,我……我不太会说,也不是想限制大哥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别把这样的事当作好事。”

    风华婉约温柔,从不曾对人说过一句重话,这样的说法,已经是心中非常生气与难过的表现。

    过往数年间,她走遍大陆各地行医,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却从患者口中听见无数江湖仇杀、兵灾祸劫,内心为这些无辜受累者哀悯不已,这时听兰斯洛语气中,似是以杀戮威风为荣,心情激荡下,出言相劝。

    “是,是,这样的确不好。风华,你不高兴了吗?”

    兰斯洛嘴里不便拂逆,唯唯诺诺,心头却着实不以为然,斩草不除根,敌人反扑只会更厉害,那样日后为祸更大。

    风华听兰斯洛言不由衷,知他心中不服,当下只是微叹,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柔声道:“凡事别做得太尽,福泽才不会早尽。你……你开始练那门功夫之后,身上的戾气是一日重过一日啦!我好担心,要是有天我不在了,谁来抑制住你身上的杀气。”

    “我只是杀敌,又没有滥杀无辜,这哪用抑制?”兰斯洛道:“你以后一直在我身边,你会看到的啦!”

    风华轻抚他的脸,只是不语。

    随着时间场合不同,道德的标准也不一样,自己讨厌见血,讨厌杀生,但长老们可喜欢得紧呢!

    若她们见着霸气日重的兰斯洛,定会感到欣喜,戒训他不可、心慈手软。一名领导者身上若无凛然霸杀之威,必难以慑服手下,倘使不血流成河,如何能定天下,成为不世霸主?

    历任西王母总是温恭慈爱,以扶定大陆和平为终生任务。但在令天下百姓安康和乐之前,却要先使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不是好生矛盾吗?或许自己便像长老们说的,是个资质驽钝的笨女人吧!这些事,委实是不明白呀……

    心情恶劣,整晚没睡,兰斯洛一早就把有雪拉起,偷偷溜出城去。今天原本预定举行花若鸿与有雪的决胜赛,但横竖有雪放弃资格,花若鸿便可成功晋级。宣布放弃资格的工作,由源五郎去向主办单位提出。

    “为什么不叫花老二去?”

    “谁敢叫啊?老二从昨晚喝到现在,意识只剩一半,要是和主办单位一言不和,谁知道他会不会当场拔剑,干掉在场所有人!”

    目睹一场屠杀,有雪犹自心存余悸。几个时辰前,众人轮番安慰花若鸿,话说得多了,难免有些错处,有几分酒意的兰斯洛哂道:“只是残废三年,算得了什么,就算你马子被抢了也不用怕,让花老二传你上乘武功,将来再把人抢回来,难道不行吗?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旁边有雪摇头道:“这可未必。他马子被人骑走,三年后就算干掉奸夫,却牵一批杂种小马回来,让他作便宜老子,难道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老大你说得那么顺,你马子被人抢走过?夺回来了没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时候忽然笼罩下来的冷冽杀气,让有雪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宰掉了。一直到现在,花次郎还独自在后院,独酌痛饮,兰斯洛出门前偷瞥过一眼,发现他正对着后院东首墙上的两阙词,怔怔发愣。

    兰斯洛一早便出门离城。一来,他听说石存忠躲出城外,想继续花次郎昨天未了功业,先和这人决一死战,若杀了他,明日就不用擂台相见了;二来,直至昨夜他才想起,自己进城本是为了打听消息,盗贼团的弟兄被扔在城外吹风,这么多天过去,不晓得是不是变成人干了。旁人也罢!那死丫头见了自己,一场风暴肯定难了……兰斯洛微打寒颤,不敢细想,迳与有雪往南而去。

    石家别院位于城南,两人出城后也是往南边搜索,三里内很是有些青山绿树,这时日出不久,暖洋洋地甚是舒服,百花吐香,青草薰芳,若非身有他事,倒是个不错的赏景时刻。

    搜寻一阵,不见目标踪影,两人正自烦躁,忽然风中隐隐有乐声,听起来还像是不只一人,侧耳听去,不是很明显,只听见有人高声吟唱。“天—朗日清,和风送闲可叹,那俊逸如我顾影自怜;潇洒多金,文武双全,问天下几人似我风采翩翩!”

    语句很长,但最清楚的便是这几句,非散非骈,似歌似文,句子浅显得过份,偏生念起来又如此好听,可是细嚼话意,那股子自我陶醉的痴劲,却真叫人受不了。

    兰斯洛大感好奇,觅声追去。他听力本来极好,方向自然不会有错,但发声之人虽非有意掩饰行踪,却移动极快,双方反向错过,待得发觉,已经走出一里,失去声音来源了。

    “可惜!倒想看看是哪个自恋狂这么不要脸。”兰斯洛低声笑骂,正要回头,陡听见左侧山巅传来一声兽吼。

    “好家伙!这附近有熊!”兰斯洛大喜,他生长山林,这数月来忙于奔波,已许久没有接近野外兽禽,这时听见熊吼,精神一振,领著有雪大步赶过去。

    山巅巨岩生满藤蔓野苔,兰斯洛身手矫捷,浑不将这当回事,扯著有雪,钻过一道岩石缝隙,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座隐蔽的小山谷。

    “哈!这地方!”

    一句话未完,兰斯洛给前方景象吓了一跳,花豹趴伏石上、猩猩捶胸、两只黄斑虎来回走动、碗口粗的巨蟒缠绕树干、枝头还停着数只老鹰……这山谷里不知什么缘故,竟是百兽群集!群兽间并未嘶咬扑打,反而自顾自地甚是悠闲,这等奇景,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

    方自诧异,却看见一头巨大灰熊扑在地上打滚,连连吼叫,身下隐然压着一人。兰斯洛一惊,以为是野兽伤人,奔上两步,正想拆解救人,忽然一阵巨响,那灰熊整个被翻了过来,仰天倒卧,发出投降似的低呜。

    “哈哈哈!你这大家伙倒也有力,摔角这样玩才够意思。好!下一个轮到谁上来?”

    尘沙飞扬间,兰斯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男子身影,打着赤膊,与群兽摔角,玩得正自意兴飞扬。

    说瘦小也不对,因为尽管他的身材不高,只属于短小灵活邵一型,但当他回转过身,所绽放出的壮烈压迫感,却比一个十尺大汉更有过之。他的脸很平凡,微笑平和如涧水,一种与自然同偕的安适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可是,望着他瘦小身影,竟好像仰望万里河岳,辽阔雄壮,令人打从心底地臣服、崇敬。

    此刻,兰斯洛胸中有种悸动,那更像是一种感动,让他想屈膝在这人身前,只是一股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傲气,强自阻住这股悸动,令身体剧烈地发抖。

    “这位兄弟,就这么站着,岂非好生无趣,难得这般好天气,我妻子打酒快要回来了,两位一起来喝上几杯,如何?”

    雪特人在各地均受鄙视,这汉子半点嫌恶之色也无,还相邀同饮,语出赤诚,这却是有雪从未有的经历。

    直至此时,兰斯洛才完全看清这汉子的相貌。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略嫌矮小,古铜色的肌肉却相当结实,动作灵活;一张脸说不上俊,甚至还有几分土气,但清亮目光一扫,自有股凛然之威;面上的斑纹,虎形的竖耳,正是武炼血统的代表。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他身前,一同席地而坐。素来胆大的兰斯洛,或许是因为一心想表现点东西,别给人气势压住,结果越是这样想,越是嗫嗫说不出话,心中又急又气;反而是有雪浑没包袱,不一会儿就恢复常态,天南地北瞎扯起来。

    三人谈话间,群兽常常*过来,在那汉子身侧打转,或是轻蹭他一下,状极亲昵,倒像是被他自小养大的一般。兰斯洛自知此事绝不可能,群兽定是和自己一般,觉得和此人相处十分舒服,如沐春风,这才主动来依。

    这样一想,兰斯洛登时发觉在这人面前,想表现些什么、或是不想输给他什么,是种没必要的累人想法,把心一宽,登时也跟着有说有笑起来。

    那汉子瞧了兰斯洛一眼,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似是欣赏他这么快便能从个人局限里跳脱出来。

    “小兄弟,光这么坐好无聊,愿不愿意陪我练两手啊?”

    如果是旁人,兰斯洛定然将这当作是挑衅,但从那汉子身上的气质,他晓得对方真的只是想玩玩搏击游戏而已。

    “哈?看不出你这样子,倒也是勤于武道之人。”

    “说不上武道,只是玩玩而已。”

    两人分开站定,兰斯洛性急抢攻,事先想好几下厉害招数,飞身过去,数招远发。那汉子身手灵活之至,弹跳蹦跃,所有拳脚给他轻易避过,连衣角也不及沾上。

    “小兄弟,你动作还不够快啊!”

    “哼!刚刚是热身,现在才是厉害的!”

    兰斯洛蓦地速度加快一倍,双拳击他前胸,待他跃后站定时,一腿扫向他两脚。

    那汉子并不闪躲,任他这一腿踢上两脚。但甫一接触,就有一股极柔韧的弹力,自那汉子腿上发出,兰斯洛只觉得自己像是踢进水里,而且还不只是水,是又重又厚的水银,所有力道在触及瞬间,都给消散化去,还顺势拖得左腿沉重呆滞,收回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小兄弟,你功夫不错啊……咦?”

    当兰斯洛出腿时,那汉子出言夸奖,但双方一接触,察觉到兰斯洛身上内劲,那汉子登时脸露讶色,凛道:“你会大日功?”

    上趟比武后,源五郎告诉兰斯洛,他身上的内力名为大日神功,此功威力极强,但这时若给人知道,多有不便,因此不可对人提及。兰斯洛直至那时,才正式肯定养大自己的那死老头,果然有点良心,留了点好东西给自己,但也嫌这功夫的名字不够派头,提了反而丢脸,主动守口如瓶。

    这时听人抢先认出,不算自己泄了秘密,便即喝道:“不错!就是大日神功,怎样?怕了吧!”

    那汉子面露微笑,并不言语。兰斯洛挥拳再上,这次使了八成力,直往那汉子胸口轰去。他内力解封之后,功力陡增,五成力如果击实,足以轻易轰杀石存忠那级数的高手,这时见对方功夫怪异,好胜心起,先喊声小心,跟着便挥拳。

    谁知对方避也不避,迳自以胸口接下这一拳。

    兰斯洛料想,即便是石存忠以金刚身护体,也要给自己轰开,这人如此托大,莫非有比金刚身更厉害的护体硬功,一面寻思,一面拳劲灌入,怎料却似泥牛入海,浑摸不着边,下一刻,对方体内忽然变成一座大火炉,滚沸炽焰汹涌暴起,烫得兰斯洛手腕通红,如入滚水。

    他反应极灵,手腕吃痛,另一腕立即自救,急轰向对方脑门。

    “呵!玩玩而已,却也不必这般拼命!”

    那汉子不慌不忙,伸手一拨一推,兰斯洛只觉一股柔韧大力,江河般涌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直往后绕转了十多圈,才勉强站住身子。

    有雪在旁已眼花撩乱,见双方分开,立即职业性地叫好,当发现兰斯洛踉跄跌开,才发现不对,却已晚了一步。

    脑袋被转得眼冒金星,思及对方内劲灼热如沸,兰斯洛顿时惊道:“你……你是东方家的!”

    那汉子只是微微一笑,莞尔道:“天下武学千门万派,会使火劲的未必就是东方门人。”

    说完,他又沉思起来,自言自语道:“确实是大日功没错。……但这么精纯的功力,怎么感觉起来才像没练几天,他的内息也怪……。啊!是了,定有行家以绝顶内力,将他的功力迫散还原,事后大日功依原有轨道自行运转,感觉上就像刚刚开始修习……”

    他闭目推敲,将兰斯洛行功状态说得分毫不差,直如亲见。兰斯洛对于他说的事只懂两成,却也晓得是在说自己,心中佩服,刚要开口,西方忽地传来异响。

    声音很怪,从那破风声、摩擦树木、小兽惊走的情形判断,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高速奔来,但古怪的是,在各种声音里却唯独听不见这庞大生物的脚步声,兰斯洛与有雪、心中纳闷,却想不到这是高手施展绝顶轻功奔来。

    “啊!我老婆回来了……”

    话声未落,一样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落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阵晃荡。

    兰斯洛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只见一名红发丽人,笑靥如花,俏生生地站在那汉子身侧。

    那汉子身材瘦小,这丽人却极为高佻健美,加上两人外型上的差别,活脱便是一匹神骏雪马站在一头黑驴旁边。

    兰斯洛忍住不笑,旁边的雪特人却惊于丽人艳色,看得色授魂予,差没流着口水往前奔去,只是被兰斯洛一把拉住,示意他看看那丽人身旁的东西。

    那是个两人高的大木桶,宽度也需两人合抱,足够装下六七个雪特人,加上内里酒液,重量更是惊人。这丽人看来一副千娇百媚的俏模样,刚才却一手扛着这木桶,奔走如飞,要是雪特人有丝毫不轨,别说武功,单凭这手力气,一千个有雪也给她活活撕成两半!

    “小兄弟,你们来认识认识,这是我爱妻公孙氏。”那汉子不自报姓名,却为妻子引见两人。

    那丽人公孙楚倩似极为满意丈夫的称呼,不是“拙荆”、“贱内”,而是“爱妻”,笑语盈盈,和兰斯洛两人握手认识。

    兰斯洛不禁比较自己见过的美女。风华是比她要美,但可没她这等落落大方,引人心荡的艳媚。

    有雪握手时,只觉对方掌心温热滑腻,当下就想将面颊贴上,只是瞥见一旁的大木桶,如冷水当头浇下,端正神色,握手自介。

    双方席地而坐,那木桶中的酒液,是极上品的佳酿,兰斯洛一尝之下,连连赞好,与那汉子剖木为杯,相互对饮,几杯黄汤下肚,话题一开,双方气氛渐渐熟络起来。

    “这酒不错,我可没喝过,你在什么地方买的,我下次也去买一份喝喝。”

    “哈哈,这酒是香格里拉的名产,别地没得买,它的一个特点是,酿好一日内必须要喝完,否则就走了味道。”

    “胡扯,香格里拉距离这里好远,嫂子轻功再好,也没法子跑那么远打酒吧!”

    “这倒不是,是有专人从香格里拉以最快速度送酒,送到暹罗城外,由我老婆提领而已。”

    兰斯洛微一诧异,心想此人能让人专门送酒,似乎来头不小,当下道:“还有一事我也不相信,你说这酒酿好一日内就得喝完,可是这桶子那么大,你和嫂子喝得完吗?”

    “这下你又错了!我老婆酒品不好,一喝酒就想打架,早就戒酒了。”那汉子摇摇头,大笑道:“这些酒是我一人份的!”

    兰斯洛只是好笑,但见此人川饮如流,果是一名酒豪,不禁大为佩服。公孙楚倩笑吟吟地旁观,很是为着丈夫的喜悦而开心。他喜欢交朋友,却对虚伪应酬感到厌烦,常常抱怨“为什么我非见那个人不可”,每趟艾尔铁诺群集诸侯,最没精打彩的军团长,肯定非他莫属。

    在武炼,每日都有慕名而来的拜访者,令他烦不胜烦,不是装醉就是假称闭关练刀。麾下部属对他敬爱有加,但能够谈心的朋友却是没有,又因为普年旧事,虽然身为世上人人尊敬的英雄人物,却终日郁郁寡欢,现在能和这青年谈得来,倒是喜事一件。

    或许这两人彼此都还没有发觉,其实他们的气质很像,几乎如出一辙,都有着与自然亲近的气息,率直、豪爽、不做作,撇开身高不谈,感觉上就像一对同胞兄弟在谈话似的。

    那汉子与兰斯洛闲谈几句,话锋一转,忽然问起了兰斯洛的出身。

    兰斯洛本来不愿多提,但在此人面前,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对他说谎,于是将自己自小生长在山上,被一位无名老者扶养长大之类的事,全数说出。

    那汉子细问老人的身形、相貌,又像是认得那死老头一样,将老人的语气神态说得分毫不错,兰斯洛大奇,问道:“这位兄弟,你认得我们家的死老头?!”

    “何止认得!我欠他好大一笔债呢!”那汉子说着,彷佛回忆起了什么事情,眼神忽地变得悠远漫长。

    兰斯洛暗忖:死老头穷得一副快进棺材的德行,你这么有钱,怎么会欠他的债?这事可奇哉怪也!

    “我遇见赤老师,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嗯……转眼就几十年光景了啊!”那汉子望向兰斯洛,他本来就极和气,没有架子,这时目光中更多了几分亲厚之意。

    为什么听说死老头和我有关系,就忽然这样看我……你到底欠了死老头多少钱?

    兰斯洛正自好奇,只听那汉子道:“我本来要回武炼的,因为路上听说暹罗城里有人会大日功,所以转回来看看。能在这里碰上你,也是有缘,看来可以在你身上,尽点当年赤老师的香火之情。”

    一番话只让兰斯洛满头雾水,那汉子瞥向他腰间,笑问道:“兄弟,你也练刀?”

    “当然,刀主阳刚,男子汉不练刀,那要练什么兵器?”兰斯洛胡说了几句听来的刀诀,却见那汉子眼中满是挪愉笑意,火大道:“干嘛这么笑,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也练刀,所以好笑。”

    “刀,在哪里?”

    “在这里。”那汉子一笑,却是从地上执起了根枯木,道:“口说无凭,你也练刀,我也练刀,我们就比一刀,不拼速度、不拼招数,看看谁胜谁负,如何?”

    不拼速度、不拼招数,那拼的就是谁力大了。兰斯洛心中暗笑,对方定是不知自己的配刀乃是罕有神兵,这汉子内力虽然古怪,但只是善守,攻时未必有这般威力,手上持的又只是根树枝,一拼之下,还不当场出丑。

    “好,我就与你拼一刀,不伤和气。”兰斯洛说完,主动挥刀抢攻。

    那汉子早凭灵觉晓得此刀不凡,但惊见出刀锋芒,仍是吃了一惊,再见兰斯洛出刀时狂态大露,似乎有些管不住杀意,眉头一皴,手中树枝以一个玄奇角度迎上。他也守信,不变招攻击兰斯洛手腕,迳自将树枝往刀刃击去。

    锵!

    树枝断成两截,“风华”却不住发出哀厉长呜,兰斯洛脑中一醒,惊见刀刃上崩了老大一个口子,再深一些,神兵就要从此一分为二。

    适才双方交击,兰斯洛只觉树枝上有股柔韧黏劲,先将刀刃封住,令神兵锋锐

    化为无用,跟着便是一股强霸劲道震来,自己勉力持住刀子,却不料竟令神兵受损。

    刀身重创,以后如何还能和人动手,兰斯洛、心疼神兵损毁,却又不愿向此人发脾气,心中极是黯然。

    蓦地,“风华”通体生出诡异紫光,遍照刀身,在众人惊异中,刀子像是有生命般,刀身金属如液体流动,缓缓愈合,不一会儿功夫便完好如初,浑然没事一般。

    那汉子暗叹一声,只是不语。

    公孙楚倩明白丈夫心意。她本身亦是一流高手,如何看不出来兰斯洛出刀时杀意大炽,摆明颇受神兵影响,自身武功亦有小半入了魔道,丈夫这才以绝世刀艺,预备以当头棒喝之类的禅法,一举断刀;无奈此刀实有神异之处,碰撞之下,虽损未折,还自行修复,观此异状,果是一柄妖刀。

    他们俱是当世高手,极重缘法,不愿逆天行事,既然一击不成,就不再坚持。

    “小兄弟,你说,咱们之间的胜负怎么算啊?”

    “哈!你的树枝成了两截,我的刀完好无损,当然是我赢了。”

    “嗯!说得也是,那你日后可以在江湖上宣称,你比刀将我击败了。”那汉子淡淡说着,立即就被妻子偷拧了一把,怪他动不动就主动投降,想藉这次交手帮小师弟到江湖上宣称。

    “宣称什么?我的刀砍断你的树枝吗?神经病,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光彩的!真是怪了,你出一刀,我也出一刀,为什么你的那一刀这么厉害,莫非你是柳一刀?”兰斯洛心里胡说八道,事实上却着实佩服。这汉子貌不惊人,武功却强得厉害,到底高出自己多少,一时没法明白,总之自己是差了他老大一截。

    虽说这人有备而发,但以一根烂树枝,险些将宝刀击断,这手功夫可了不起!只是兰斯洛性子倔强,心下虽服,嘴上却不肯认输。这样的输赢没什么了不起,“嘿!我只是刀法不好,改天我练好了一流刀法,再和你比过,到时候准能赢你!”

    “一流刀法吗?这倒不难。”那汉子正欲说话,忽然妻子贴近耳边悄声道:“霜天明月刀。”

    霜天明月刀,流传于武炼境内,以层次而论,是威力极强的一流刀法。公孙楚倩见兰斯洛磊落豪朗,但武功很是透着几分邪气,心中不安,故不愿丈夫对这小师弟甫见面便推心置腹,因此出言劝拦。

    那汉子点点头,道:“兄弟,借刀一使。”

    接过“风华”,他道:“这套刀法共分八式,简简单单,也没什么累赘变化,是最适合懒人练的刀法。”

    说话同时,刀招已经连环展开,初时使得极慢,凝重如岳;渐渐流畅起来,似行云流水,一招连着一招,明快清楚。

    一式未完,兰斯洛已深受震撼,他从未见过如此刀法。

    一刀在手,那汉子气势登时不同。八式刀招,各有意象,忽如崇山伟岳,忽如碧波万顷;乍似千军万马奔腾杀伐,又骤变为空谷禅钟万籁渐寂。所有情景都包含着一种悠闲深远的意境,万里长空,覆盖世界,使刀招轮转间没有破绽,浑然天成,彷佛将天地间至壮至美的情境,全包容在刀里,走马灯似的演出来。

    兰斯洛瞪大眼睛,完全忘记去看刀招变化,只是给这一幕幕动人的情境冲击心灵,几乎连呼吸也停顿。在此之前,他作梦也没梦过,练刀的极至,竟可化武为道,开出这么一片天地。

    公孙楚倩则是心下微叹。这套刀法实是丈夫平生的一大伤心事,上次──也是最后一次施展,便是武炼鹏奋坡之役,今日他竟将此刀法传授于人,那是真的很看重这小师弟,预备薪尽火传了。但这人来历不明,可千万别反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这时,刀法变化再生,那汉子使来使去,用的都是同一招,但却从这一招里,衍生出其他七招来;跟着再换一招,同样是由一招中,演变出其余七招的变化,如此由一而八,最后化作千千万万,不可计数。

    兰斯洛倏地明白,由开始至现在,这汉子所试演的,不只是刀法,更是一种如何用刀的方法。能够以如此刀心驾驭刀器,自然衍生无穷奥妙变化,又何需再拘泥于什么变招,天地造化之妙,根本已全入自己的刀招中。

    一轮试演,那汉子终于收式,再用半个时辰左右,点拨此刀法的诀窍、对兰斯洛的姿势做出矫正,当大小细节告一段落,那汉子见兰斯洛搔腮抓脑、喜不自胜的模样,知他领悟良多,也觉欣喜。

    “这套刀法名为‘鸿翼’,是当日我与兄长合创,本来我再也不打算使用,但让它就此淹没,又可惜了当日兄长的一番心血,现在能为它找到传人,也是机缘一件……”

    那汉子缓缓道:“要使鸿翼刀,主要的一个诀窍,就是、心地空明,无有挂碍,试想,要是你心不能纯,使刀就有窒碍,又怎么能将这多种背道而驰的刀意融会贯通?而当你的心如无垠长空,包容一切,自然能以一招兼容这八式刀法,所著意点,不在于刀,而在于刀心,你好生记住了。”

    兰斯洛这时已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连忙点头称是。这人所说的诀窍,有些牵涉到人生阅历,自己一时无法领悟,但只要将一言一语记在心中,日后回想,终究是有体会的一朝。

    “这趟暹罗之行,总算是没有白来。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那汉子与妻子起身,预备离去。这时百兽早散,雪特人不知何时已睡死在地,兰斯洛百叫不醒,只觉丢人,却没想到有雪是因为露出连番丑态,偷偷给人点了昏睡穴,一时醒不过来。

    “小兄弟,你来到暹罗,也是想趁机会闯荡江湖,一举成名吗?”

    “嗯!我要好好闯番事业,名扬天下,教世人不敢小观了我。”

    兰斯洛大声宣告,只是有些赧于目前强盗身份并不光彩,不好意思说。

    那汉子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没说出的东西,摇头道:“少年人壮志凌云,这是很好的。不过,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事有了目标,却不一定非达到不可,只要在其中享受过乐趣,成固欣然,败亦可喜,学会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你的人生路就顺畅得多。”

    见兰斯洛满脸不愿,知他尚未能体会这番心境,那汉子微笑道:“将来你会懂的,当有一天,你能把鸿翼八式的所有变化,融入一刀,那时候,就来武炼找我!”

    对着眼前诚挚的笑容,此时,兰斯洛心中没由来地热血沸腾。

    “我一定会来的!你在武炼好好等着吧!不管三年、五年,我一定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兰斯洛朗声承诺,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惭愧道:“真丢脸,到现在我还没问老兄的名字,实在是……”

    “我姓王,单名一个虎字。”那汉子已笑着与妻离去,轻功好快,转眼便不见踪影,只有余音还留在原地。

    “我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江湖中朋友弄不清楚,多叫我王五……”

    去武炼见王五!

    这句话亦从此深植在兰斯洛心中,化做一个永不变更的约定,只是……

    “王五……这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我以前在哪里听过,是武炼酒家的大老板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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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正宗介绍:
道门修天意,佛门修彼岸,魔门修红尘。
长生之道,歧路万千。
我乃魔门正宗,踏遍红尘证天道,重建昆仑傲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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