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被灭门了还这么淡定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冰冷地落在公孙府的点滴砖瓦泥墙,使得尸横遍地公孙府血流成河。
官兵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是这番场景,一百六十余人,无一幸免的被残忍杀害,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曾放过。
金都百年来,再没见过这样的事。
天子脚下,发生灭门惨案。且发生的时候没有一丝动静,就连发现这件事都是公孙府的大门自己打开,被门外的百姓瞧见了才报官。
且说那个可怜的人,也被这场面吓得不轻。
赤裕四下查看,有部分人是被利器所伤,而更大的一部分人则是身无伤口,猜测是中毒身亡。
“主子,能让一百六十余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身亡,怕不是一人所为。天子脚下行凶,只怕有备而来。”
赤淮嗯了一声,又问:“确是没有活口了么?”
赤裕默了一会儿:“主子稍等,我去……”
“快来人,这丫头还有口气儿在!”赤裕话音未落,清查现场的一个小官兵叫了起来。
赤裕凑过去,蹲下来伸手在那丫头鼻前试探,确是还活着的。
“她身上未有伤,难道是中毒未深?”
发现她的官兵道:“应该不是,方才发现的时候,她被一妇人压在身下,兴许是护着这丫头的。”
她年纪不大,莫约十几岁,被这祸事弄得灰头土面,很是憔悴。
赤裕问:“那妇人是何身份,可知道?”
“先下还不知,得等回去查过了才能确定。”
“那这姑娘……”赤裕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赤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身后,淡淡开口:“送到将军府去。”
将军府
去琅阁拿回了消息的赤裕正在跟赤淮汇报:“她是公孙澈最小的女儿公孙珘,刚满十五。大夫也说她身上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可以断定是被护在身下受了惊吓晕过去。”
赤裕言语中多了几分惋惜:“护在她身上的是她母亲,公孙家主母白氏。可怜她年纪轻轻的,竟遭此祸端,日后无依无靠。”
赤淮面无改色,“嗯,她醒了没有。”
赤裕说这话是想要赤淮收留她,结果赤淮没有表态,他又试探:“主子,这丫头这么可怜,咱们这儿不能留人吗?”
“你说呢?”
赤裕:“……”
赤淮最经典的回答,便是“你说呢”这三个字,别人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多半是猜错了,找罪受。
既然他没说,赤裕也不敢下达命令,且放着这事。
雀鸟枝头,湛蓝云天。
丫鬟急匆匆地踏着小碎步进了屋里,将手中煎好的药放在桌上,在靠近床沿,看床上的人是否醒了。
门框那儿探出一个脑袋来,赤裕笑着问丫鬟:“阿九,她醒了吗?”
阿九摇摇头:“大夫走的时候说快了,我这才去煎药。”
赤裕跳进来,眺看了一眼公孙珘。这下脸被擦干净才看得出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莫约还需等个几年,五官张开了最好。
“真是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姑娘。”
阿九笑着说:“你是不是又去主子跟前说要收留人家了?”
“阿九,你也没有怜悯之心吗?”赤裕委屈地说。
“不是没有怜悯之心,这世上可怜的人这么多,主子都帮得过来吗?”阿九道:“且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了将军府,日后谈婚论嫁也不方便。”
她们正说这话,床上的人儿咳嗽了两声,引了她们紧忙过来。
“姑娘?”
公孙珘微微睁开眼眸,直视眼前的床顶纱帐,木讷了一会儿。
阿九又叫了她几声,她才扭头看阿九。
可看到阿九的那一瞬间,惊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更是伸出手去捏阿九的脸,嘴里说着:“阿九,真是你?”
阿九被她这行为惊到,退后几步,却看边上的赤裕也是目瞪口呆:“你们,认识?”
“不认识!”
“何止认识!”
公孙珘又扭头看到赤裕,指着他笑道:“你长高啦?”
赤裕迷惑了,跟阿九对视一眼之后心中默认——她吓傻了。
可吓傻了怎么会知道她叫阿九,这也是想不明白的。
而坐在床上的公孙珘似乎突然间头疼起来,疼得她哇哇大叫,赤裕拔腿就跑要去把大夫再叫回来。
阿九手足无措,“姑娘,你怎么了?”
“我叫公孙珘……”南宫珘的头疼好似戛然而止,阿九看了越发觉得疯了一般。心底生出怜悯,坐上床沿安慰她。
而公孙珘的神情,并非难过,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在思考。是很冷静的思考,最后问道:“阿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也不管她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阿九回道:“晌午了,昨夜才将你救回来的。”
“我是问,如今的新帝是谁,这是哪儿?”
阿九愣了一会儿,道:“你为何问这个,江山易主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这里是将军府,镇国大将军赤淮的将军府。”
公孙珘沉默了,许久,她才点点头,“哦,知道了。”
大夫又被请了回来,跟在赤裕和大夫身后的,还有一张公孙珘深埋心底的面容,让她下意识地闪躲开眼神。
她笑嘻嘻地对大夫说:“我已经好了,真的。”
大夫慈祥地看看她的面色,点点头,转而对赤淮道:“将军,姑娘并无大碍。”
“有劳你走一遭了。”
赤裕却道:“可她方才胡言乱语,看起来神志不清。”
公孙珘笑道:“我遭此大祸,醒来一时迷糊也是有的,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神志不清吗?”
她双眸炯炯有神,言语铿锵有力,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样。反而对着她们笑,却有些故作天真。
大夫退去,赤裕忍不住问她:“我说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公孙珘点点头:“我知道,我公孙家一百六十余口除我一人之外,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凶手不明。”
这么大的事放在谁身上,都该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难以愈合的心头伤,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云淡风轻,别人家的故事。
赤裕带着不解,也带着些许责备道:“你心是有多大,你被灭门了还这么淡定,莫非你是公孙家收养的孩子吗?”
就算真是收养的,凭着白氏以命相保,也该知道她备受宠爱,不该有此态度。
第二章 制毒算长处吗
公孙珘眨眨眼,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默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来环抱住自己,让自己做出难过的模样。
嘤嘤嘤了半天眼里愣是没有一滴眼泪,看的赤裕忍不了地将她给拉了起来:“行了,你这做的也太假了吧,你不想哭不难过就别装着。”
从开始的可怜到现在的嫌弃,时长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如此铁石心肠,对家中遭此横祸一点儿也不在意。
公孙珘叹了一口气:“行吧。”
阿九问她:“公孙姑娘,你是收养的吗?”
“不是,公孙家亲生的闺女。”
“那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你的父母兄弟,全都不在了,日后你无依无靠的也不知如何是好。为何这样心大?”
公孙珘耸耸肩:“我难过就能知道是谁灭了公孙家满门吗?不能,公孙家生我养我一场,赋我血肉之躯,眼下我该想法子查清事实真相为他们报仇。哭哭啼啼的,我不喜欢。”
赤裕斜睨着她:“你铁石心肠还寻借口,你现在连个安定之所都找不到,又手无缚鸡之力,谈什么查清真相报仇?”
不管公孙珘说什么,赤裕对她的印象是挽回不了的了,且说刚刚还想着劝说赤淮收留她,这下便收回了想法。
任她听天由命,自力更生,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赤淮多看了她两眼,侧着的身子转了过来正视她,总觉得眉宇之间熟悉非常。那股熟悉,是五年前他初见那个女子时才有的。
公孙珘笑道:“蜀国从不限制有才之人,我虽不住在你这将军府,可我一样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赤裕不屑道:“你能有什么长处,又能去哪里,你们公孙家是做镖局的,难不成你说送送东西是你的长处?”
“孤陋寡闻,亏你还是蜀国的子民,我看你是跟你家主子在边境待的时间久了越发的榆木!”公孙珘道:“蜀国各大官署皆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大大小小需要的人才不计其数,你怎就知道我不行?”
公孙珘没记错的话,赤淮离开金都去边境的时候,赤裕也才十二岁,她第一眼见他,便笑他像个榆木。
赤淮的眼眸死死地定在公孙珘的身上,她的神情语气……
赤裕一时语噎:“你……你注意点态度,好歹我们救了你!”
“再说了,你少吹牛了,你要是能考进什么大官署,我赤裕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公孙珘会心一笑,“那日后我若再见你,需得喊你“鱼翅”了?”
……
琅阁
月琅明晞,归属君王。
琅阁,是金都最大的办案机构,隶属于君王,为维护金都的治安而设立的特权机构。
为什么说是特权机构呢,因为它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因为权力大,所以从阁主到以下的每一个长老都由君主直接任免。
琅阁看守大门的琅卫匆忙地跑进镜门,惊得四长老刚喝进去的茶全喷了出来,指着琅卫大骂:“你发什么魔怔,冒冒失失的大吼大叫什么!”
琅卫道:“是镇国大将军来了!还带着他的随从和一位姑娘。”
四长老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老祖宗他怎么来了,最近可是有谁招惹了他?该拖出来打死的好。”
四长老想着:“不对,他来这儿你应该去月门,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这只负责内部人员任免,难道是他那个随从不想待在他身边了?”
“不不不,是那个姑娘要进咱们琅阁。”
四长老脸色好生难看,不知赤淮这心底里打的什么主意,但赤淮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唯有换上一张笑脸相迎出去。
“哎呀哎呀,什么风把将军您给吹来了?”
赤淮面不改色,冷若冰霜:“昨日公孙家被灭门剩下了一个孤女公孙珘,想要考进琅阁任职,我带她过来。”
四长老恍然大悟,随即将目光转向:“原来她是公孙家遗孤,只是……她看起来有些瘦弱了,琅阁中怕是没有什么职位能够让这位姑娘……”
公孙珘白了他一记耳光:“亏你还是镜门的长老,人不可貌相这么基本的识人定律都不清楚吗?”
四长老嘿了一声,笑道:“姑娘,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你若真有本事不妨拿出来,是骡子是马总归拉出来遛遛。”
四长老对这个姑娘很是不屑一顾,这心里确定了她翻不出什么风浪水花来。
进了琅阁,四长老本要跟她介绍一下琅阁内部,谁知这公孙珘比他还要熟悉,伸手打住他的介绍。
“我就去花门,做个药师。”
四长老噗呲没忍住咧开嘴笑道:“丫头,药师那得是医术高明和用毒精湛的得了其一本事的才敢去,你若是真的有那个本事,昨儿你们公孙家中毒几十人,你如何无动于衷呢?”
他倒也不怕戳人家痛楚,要不是赤裕早知道公孙珘的铁石心肠,这会儿都要忍不住怼上四长老几句。
公孙珘坚持,那四长老给赤淮面子也要带她去。
花门的门前阴森,与其他门不同,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刚进去,便是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传来。
赤裕捂着口鼻:“这是什么味道,有尸体腐烂在这了么?”
四长老点点头:“或许是的,花门常年会拿死囚做实验来钻研医术药理,所以至今也只有一位副长老是女子,其他的皆是男子。”
说曹操曹操到,那位副长老此时正迎面而来,多少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
“四长老怎么跑这儿来了,又有新人要考试?”
四长老对她有礼颔首:“方长老,正是这位姑娘要考药师。”
方秀透过微光仔细打量公孙珘,语气平平:“你要考药师,可有长处?”
公孙珘像是像是熟知方秀的脾性,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了个躬:“师长。”
方秀对她的态度倒是很满意,“嗯,你先别急着叫师长,等你通过了考试,再来叫也不迟。你选的是考医还是考毒?”
公孙珘作揖回道:“学生才疏学浅,不敢考医药师,想要考的是毒药师。”
第三章 像是师承于他
方秀对公孙珘的第一印象,是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姑娘,而且对自己要考毒药师这件事颇有自信。
对于少见的人,方秀多了几分好奇。
寻常人考试,要方秀指定学生先代行考官的职责去考核,今日恰好遇上了,又是赤淮带着过来的,就剩下不少流程麻烦,方秀直接考她。
公孙珘的面前摆了四块碟子,里面是外表看起来无明显差别的豆腐。
方秀介绍道:“你面前的四块豆腐里有三块是有剧毒且没有解药,这考试最基本的一关就是识毒,用毒之人得会避毒。确定之后,你就拿起边上的筷子尝尝,若是害怕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赤裕他们站在三米开外,“主子,这三块豆腐看上去真是一点差别也没有。”
四长老笑道:“花门的药师制毒那是很厉害的,外头那些制作无色无味毒药的本事到了里头,都是毒药师的基本素养。”
赤裕担忧地道:“主子,她若是死了怎么办?”
赤淮道:“她自找的。”
公孙珘弯下腰跟四个碟子平视,先是观察了片刻,而后又逐一靠近它们嗅了嗅,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
而后她笃定地指着第一块碟子:“就你了!”
赤裕倒吸了一口气,看她下筷子:“主子,她她她动手了!”
“赤随从,淡定,说不定公孙姑娘就成功了呢。”
公孙珘吞下豆腐,方秀露出微笑:“好,还不错,我们继续。”
公孙珘颔首,笑着说:“师长你这豆腐是放了多久,都臭了,花门经费这么紧张吗?”
四长老脸色一收,“瞎说什么呢这个孩子,花门是整个琅阁里赚外快赚得最多的了!”
吃瓜赤裕凑过去问:“为何?”
“看病的下毒的比比皆是,这可是硬本事,能不发财么。”四长老说着还摇摇头感慨:“琅阁最穷的就是我镜门了,真是太可怜了……”
赤裕眨眨眼:“我看您手上的那串珠子就价值不菲吧,哭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
“咳咳,你这,我这……说这些做什么,公孙姑娘要进行下一项考核了。”
方秀从怀中拿了一个瓷瓶:“这里面是致命的毒,你需要做的事情是饮下,然后我会给你四瓶解药,如果你在半炷香之内找到真正的解药就算合格了。”
“若是寻不到呢?”赤裕大声地询问。
方秀道:“毒发身亡,或者在半炷香之前放弃考核。”
毒师要制毒,虽然不能每一次都一定制作出解药,但是如果不幸中毒了寻找解药也是他们的职业必备好技能。
公孙珘接过,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眉头一簇:“师长,你这味道怕是要下毒别人也不一定喝的下!”
公孙珘眼前的四个碟子换成了四个小瓶子,随即方秀已经把乡给点上了。
四长老在边上道:“往往到了这个阶段,放弃的人就多了。那毒药是循序渐进的使人难受,许多人自己吓自己,受不住心理的压力就叫停。”
公孙珘神态自若,真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赤淮的眼神,从刚刚她吃完豆腐开始,就一直在公孙珘的身上,熟悉的感觉缓缓在脑海中生出,那个身着玄色宫装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也是这么神态自若,充满自信,但她好像并不会用毒。
若是她会这本事,兴许能够在那场祸乱当中脱身。
走神的片刻功夫,公孙珘已经将眼前的四瓶解药都查看了一番,而后迅速地拿起其中一个,正要服用,方秀道:“你确定是这个?可只有一次机会。”
“这种事情,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试探。”说罢,她将瓶中的解药喝下。
很成功的,她这一次又通过了。
赤裕都看呆了:“这也太厉害了,莫不是运气好?”
四长老也很好奇,从未听过金都还有这样的姑娘,凡是能人义士琅阁都有档案,极少漏了。
“无妨,这最后的测试,想必没有那么简单,是运气好还是硬本事,我们且看下去。”
半炷香的时间,她用了不到一半。
方秀默了一会儿,道:“最后一项,是要给姑娘做个定位,是跟着游走办案直接为朝廷效命还是在阁中学习待命,一试便知。”
最后一项,是要公孙珘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制毒,还要同时制出解药。从制出的毒药和解药的解毒效果来给她做判定。
四长老摸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这哪些东西混杂成毒,那些东西又能解了它,要制出让方秀满意的,还真不容易。”
公孙珘点点头:“制毒的东西呢?”
方秀领她进了一间宽敞却被各种瓷瓶草药器具给堆积得拥挤的屋子里。
“这是我自己制毒的屋子,你是赤将军带过来的人且我很好奇你的本事,你就用这里头的东西制毒,开始吧。”
公孙珘以往都是躲着自己弄的,这样专有一间小屋子,还让她有些兴奋:“好。”
而后,方秀就看着公孙珘先是查看了一周屋里的东西,然后不害怕地拿出角落小笼子里的蛇,又寻了几味药来。
熟练地就开始制毒,方秀看着先是疑惑为何会有种熟悉的感觉,而后想了起来为何疑惑。
这手法,怎么看怎么像是……
“你师承何人?”方秀打量她。
公孙珘一边制毒一边回答:“师长为何问这个,花门没有说一定要知道师傅的吧?”
方秀道:“是没有,我也只是好奇,你这手法,特别想一个人。”
公孙珘拿着瓷瓶的手一顿,然后笑道:“这世间如此大,有巧合相像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师长不必奇怪。”
方秀却想要继续问:“这话不错,那你知道圣手岳殊吗?”
公孙珘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而后抬起头看着方秀,“师长,这圣手岳殊的名号可是整个金都乃至整个蜀国都知道的,不管是医术还是用毒,都是绝尖儿的。我如何,会不知道呢。”
“你与岳殊不曾有过半点接触吗?”方秀微微垂下眼眸,用余光看公孙珘。
第四章 走个暗道被抓住了
公孙珘反问:“师长为什么一直问我这个,认识圣手岳殊我应当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骄傲的事情我瞒着做什么?”
方秀意识到自己言语有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你制毒的手法跟他太像了,就像是他亲自传授,我总会有些疑惑。”
公孙珘淡淡一笑:“您这么了解他吗?难不成他就在琅阁?”
方秀不语,但公孙珘清楚得很。
岳殊不仅仅在这里,还是方秀的顶头上司,花门的长老,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三长老。
他虽然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七八,却在医术上有异于常人的造诣,且狂得很。
一炷香未到,公孙珘已然制完了毒,将毒药跟解药一同拿给了方秀。
为了证明方秀是公正的,她们回到赤淮他们的视线里。方秀道:“毒是上品,解药也没什么问题,可通过眼看鼻嗅也不能完全肯定。所以,公孙姑娘,你自己服用它们。”
这在公孙珘的意料之中,结果亦然,她很顺利且优秀地通过了考试。
方秀对公孙珘颇满意:“她天资聪慧,制毒上品,是个人才,四长老这样的人才你都给落下了,真是镜门的失职。”
四长老撇撇嘴:“能人义士总有藏着的时候,再说她一个姑娘家若是不露一手怕是再过几十年我们也不会注意到。”
公孙珘环保着双手,悠哉地看着赤裕。
“你还记得来这儿之前你说了什么吗?”
赤裕往后退了几步,“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凭他赖着皮也无所谓,但这“鱼翅”二字,日后便是公孙珘朗朗上口的叫法。
既然通过了考试成为了琅阁花门的毒药师,那就算有了栖身之所,不用住在将军府。赤裕回去跟阿九说了这个事儿。
阿九难以置信,“当真这么厉害?”
赤裕磕着瓜子:“对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姑娘太无情无义的,她可是刚刚被灭门啊,还有心情在哪儿调侃我,嘻嘻哈哈的看不出一点难过。我若是他父亲,九泉之下看她这样,真能气得爬起来将她给拖着一块儿!”
阿九沉思许久,自言自说:“她制毒娴熟,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名字,像是许久未见的熟人,并没有什么违和。”
赤裕挑笑:“这么一说,她不难过说不定是个傻子。”
阿九摇摇头,心中的疑惑越发深,如果真是傻子,她怎么可能对赤裕都知道得那么清楚,“你还记得,她说你是跟将军在边境呆久了榆木了么?”
“对……对啊。”看阿九凝重的神情,赤裕有几分不明为何,“你在想什么?”
“你没有觉得,她特别像一个人吗?”
“谁……谁啊?”
阿九急着想要证实自己心中的想法,抓着赤裕的胳膊:“她现在,在琅阁里吗?”
“是啊!”赤裕手里的瓜子被阿九一抓,晃动手臂落了一地,但阿九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情,又惊又喜。
从三年前她们让阿九住在府中,她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很淡然,像是别人的事情,从未有过激动。
今儿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问,阿九已经跑出去了,还借了他的马。阿九急匆匆地到琅阁门前,被琅卫给拦住:“你是何人?”
阿九颔首:“我是镇国将军府上的人,方才将军回去之后方想起有话忘记告知特让我过来传达。”
琅卫不让进:“对不住姑娘,若是有物件能够证明方可进去。”
阿九走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只好退开,但……
阿九虽平日不说话,却不是什么憨实弱小的姑娘。从前常跟女帝偷摸进去,对于花门的暗道她清楚得很。
巧,是真巧。
暗道里多了一个人,正是阿九要找的公孙珘。
二人相互愣住,而后阿九紧张地抓住公孙珘的手,急切地看着她:“你……你是不是主子?”
公孙珘眨巴眨巴眼,睁着圆亮双眸:“你说什么啊?”
阿九自知唐突,收回手:“对不住公孙姑娘,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主子。”
公孙珘笑了笑,“没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阿九的怀疑很重:“姑娘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暗道,姑娘今天才进的琅阁,为什么同样知道这条暗道?”
公孙珘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方才我去见了三长老,三长老说我天资聪慧欣赏得紧,就把暗道的事情告诉我了,我呢头一天来房间什么的都没收拾好呢,便随便走走。”
阿九不依不饶:“三长老头一天就把这个告诉你了?”
“不可以吗?”
阿九道:“那为何,你会认识我,你会知道赤裕是一直跟在赤淮将军身边的?”
公孙珘双手叉腰,有些不耐烦:“我说你怎么这样啊,问东问西的,我如今进了琅阁花门,你也得叫我一声“大人”的,怎么像是审问犯人一样问东问西的。”
阿九只盯着她:“请你回答我!”
公孙珘拗不过:“好好好,我昏迷快醒过来的时候听到赤裕叫你的名字,而赤淮将军在外三年不是人尽皆知吗,赤裕这么忠心,将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当然是一早跟着的了。”
阿九还要再问,暗道另外一头传来脚步声,速度极快,二人还未来得及朝另一边去,人已经到了身前。
方秀蹙着眉,怒火中烧地瞪着公孙珘:“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无意间……”
“无意?”
……
阿九因为是镇国将军府的人,被送了回去。至于公孙珘,还跪在花门的正厅里被训话。
琅阁四个门皆有自己的暗道,为的是办事方便,但一般也只有长老跟副长老知道入口,公孙珘说自己是无意间进去的,方秀如何相信。
“你说吧,你处心积虑地进入花门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去暗道是为了什么?”
公孙珘小眼珠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方秀:“师长,我真的没什么目的,我一个家世清白的还遭遇了灭门的可怜小姑娘,能做什么?”
方秀哼了一声:“我早该想到,你公孙家灭门你是一点也不难过,一个镖局的女儿什么时候会制毒的,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孙珘,莫不是,假冒的!”
第五章 他们俩居然很熟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是假冒的呢?”公孙珘哭得梨花带雨,“我这货真价实的,铁打的公孙珘啊,咱们琅阁神通广大的大可以去查,干嘛这么冤枉人?”
本来是方秀在质问公孙珘,公孙珘委屈巴巴地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方秀最烦人哭了,偏她哭得越发的大声,这走动的药师们经过,皆停下来多看两眼。
“这是今日新招来的那个小姑娘?”
“长得面若桃花,水灵这呢,就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师长给训斥了?”
“师长那暴脾气,谁知道呢!”
方秀吼了一句:“别哭了!”
公孙珘抽泣地抬眼看她:“那师长您还说我是假的么?”
方秀当场石化,这分明是公孙珘去的暗道,她这是在走一个正常的流程询问她,现在好像公孙珘被欺负了就算了,公孙珘还要反过来质问她?
“公孙珘,我方才以为你文弱大方,知书达理,若方才知道你是这样的泼皮无赖,我如何会让你有机会考试。我既能同意你留下来,一样可以赶你出去!”
“你!你做什么!”方秀的大腿被一股不知名,不,被一股知名的力量给缠住。力量的主人,正是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公孙珘。
“师长,你是要赶我出去吗?”
“对,你撒手!”
“不行啊师长!”公孙珘手脚并用,死死抱住方秀:“师长,您这样会失去一个得力的帮手!”
方秀怒吼:“你放来,我花门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这正厅外看到的药师,竟全站着不动,憋着笑看进来。她们那个易怒的副长老方秀,原想着哪日会被哪个公子给制服了,却不想是被一个姑娘给缠住了。
方秀那气急败坏的神情,平日里见了鸟兽都避着,今日看起来居然还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方秀是下了决心不要这个人,公孙珘是下了决心要留下来的。二人谁也不妥协,一个不同意,一个死赖着,半天都没个结果下来。
消息传到了四长老周前那儿,周前哈哈大笑,看戏一样的脸:“她方秀平日里没少讥诮我,也有今日这样的结果,这丫头有意思,哈哈有意思。盯着盯着,若是她真把她给丢出去,咱们镜门把她收了,气死方秀也是好的!”
方秀被她缠得受不了了,下了命令,大声地说:“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把这个疯丫头给我弄开!”
方秀没开口,药师们是看戏的,方秀开口了他们也不好意思站着。
只是,他们正要上前去拉,正厅外头那两株铁树唰地就黄了,接着是一股风从外到内的涌进来,伴随着的是一袭白衣,飘逸如仙。
众人齐刷刷地鞠躬行礼,异口同声地唤着:“三长老。”
整张脸都埋在方秀大腿上的公孙珘听到这个声音,露出一个头,笑靥如花,她总算是见到他了:“阿殊快救我!”
???
如下是在场药师的眼神交流以及内心独白。
药师甲:“她刚刚叫三长老什么?阿叔?他俩亲戚?”
药师乙:“难怪是方秀师长亲自考试,成绩还挺好的。”
药师丙:“是我瞎了吗,她们从哪里看都没一点亲戚的模样啊!”
而此时的方秀内心:“阿殊?还说不认识,都叫得这么亲密了!”
岳殊先是愣了一刹,而后笑得无比温柔,在座各位真是惊呆了几年的大牙,先不说三长老极少出现在正厅,除内部人员,外头极少有人知道花门的长老是岳殊。
每一次出现都是大事,不是下面的人解毒功力实在不行了,就是有疑难杂症没办法治疗,这种事情出来,还真是出乎众人意料。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岳殊缓缓走过去,朝坐在地上死乞白赖毫无节操的公孙珘伸出手:“起来。”
方秀惊诧道:“长老,你!”
“好嘞。”公孙珘搭上岳殊的手,起身后拍拍身上的尘土,还带着抱怨地语气,道:“你若再不来,我就要被师长给赶出去了。”
岳殊斜睨了身边的药师:“都下去吧。”
然后正厅就只剩下方秀岳殊和公孙珘三个人了。
方秀嫌弃地看着公孙珘,心底生出了比较来,公孙珘十五岁的模样,出了面相有些灵气,便再无其他,声音略显粗犷不说,身材更是平平无奇。
难不成,岳殊好这口?
“长老,你跟公孙家的这泼皮无赖相识?”得,现在可以确定,方秀对公孙珘的态度从比较满意到现在的无比嫌弃。
除了她觉得公孙珘隐瞒许多不够真诚之外,还有她死缠无赖,最总要的是她看起来跟岳殊很熟,熟到都开始怪他来得晚。
岳殊嗯了一声:“不认识我为何拉她?”
“长老如何跟她认识的?”
“很重要吗?”岳殊说。
“长老,她私自去了暗道,怕是有什么意图。”
岳殊点点头:“我知道,暗道是我教她走的,有什么问题?”
虽说副长老有进言监督的职责,但是在花门,人人都知道副长老被长老压得死死的,至于原因,大约是那股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倾心劲儿吧。
看方秀的脸色,都快哭了。公孙珘这才严肃起来好好说话:“师长,我说了我真没做什么坏事儿,也是真心想要留在咱们花门。一来为朝廷效力,二来我也想要查清我公孙家的案情。”
岳殊点点头:“嗯,挺好的。”
方秀牙口张合几度,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便看着岳殊带着公孙珘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凭空就出来个死丫头!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岳殊坐在椅子上,窗外传来叽叽喳喳地鸟叫声,阳光洒落在圆桌一角,格外惬意的场景,宛若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候的公孙珘还不是公孙珘,是蜀国的公主——南宫簌。
也就是后来那个登基不到六个月就被手足残害谋反,死在了砚池中的那个女帝南宫簌。
岳殊仔仔细细地将公孙珘打量一番,虽然觉得有一丝难以置信,凭借着方才正厅里她的神情语气和那句“阿殊”还是问了:“是你吗,小簌?”
第六章 我可只让你一人知道
女帝南宫簌,是蜀国的第二位女帝,第一位是她的母亲高微霜。
高微霜原生为贵妃,是当时君主南宫霖最疼爱的妃嫔,不知为何最后会闹得若仇人一般。高微霜的皇位,是南宫霖临终之前托付。
加之当时高贵妃已经笼络了群臣大半,手握重兵,顺利登上皇位。
高微霜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南宫簌。
高微霜登基的那年,南宫簌才六岁。从小她便被视为储君,而储君这个身份也在她十六岁那年得到了正名。
女子入主东宫,成为东宫的太子,对于世俗来说依旧不能被接受。
皇城内乱,自古便是如此暗潮涌动。在高微霜成为女帝的那一刻起,皇后嫡子南宫晋便已经暗中谋划布局。
等了整整十三年,终于将皇位拿到自己的手中。
想起那日,南宫簌的手中拿着剑,直指南宫晋的胸膛让他不要靠近。南宫晋却一脸讥笑:“皇妹啊皇妹,你就这点本事了?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慈手软,你今日若是下得去手你就刺下去!”
她终归没刺下去,她也终归是死在了南宫簌的手上。
“唉,你说我当时怎么那么傻。我以为我不刺他,他应该也下不去手,我自小怕水,谁曾想这等弱点居然变成了他弄死我的法子,将我活活淹死。”公孙珘摇摇头,眼底尽显失望。
岳殊是不敢相信,但是却很相信她就是南宫簌。
他让她坐下,道:“他平日隐藏至深,像是对你重情重义,这不怪你。”
他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就成了公孙家的小姐?”
公孙珘也不清楚:“我不知道,自我被按进砚池没了意识,便像是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我梦见过很多东西,但我知道那都不真实都是假的。直到再一次睁眼,意识清晰,却是躺在镇国将军府!”
岳殊像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然后你就吃惊的发现自己已经过世三年了?”虽然很难相信,但很秘密除了公孙珘跟他自己,是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对啊。”公孙珘叹道:“原以为南宫晋得到了皇位会想法子守住,我是刚刚才知道,皇位最后居然落到了南宫安的头上。”
岳殊告诉她:“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南宫安的吗?”
公孙珘钱白眼看他:“我如何知道,我这才回来,还能认得你,没傻了,就很好了。”
岳殊说,那一日赤淮像魔怔了一样,带着以一千兵马兵临城下。
城墙上的将士放水,他很容易就攻进皇城。
“各种细节,你大可以去集市酒馆听听,说得很是精彩。不过我亲眼所见的,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杀红眼。”
没人知道他只身一人凭借什么支撑着浑身是伤,都不停下攻进承明殿的脚步,足足三个时辰。
“他进承明殿的时候可将我吓了一跳,我生怕他这个莽夫有去无回。结果,他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提着南宫晋的首级,再看剩下的皇子中,也只有南宫安合适做这个皇帝了。”
岳殊看着窗外的落叶,叹息道:“那时候我真是才知道,原来再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可惜那时候又你已经不在了。”
公孙珘否定他道:“有什么真心实意,早些年前我也救了他一命,不,我是救了他们一家,他为我报仇,只能说他重情重义!”
岳殊盯着她的眼珠子,拔尖儿了语调:“你当真是对他没意思?”
“我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追溯到最起初,也不过是看他可怜救的他。”
公孙珘极度不想谈到这个话题上,“阿殊,你可得替我保密。我就是南宫簌的事情,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可别哪日大嘴瓜子卖了我!”
岳殊拍拍胸脯承诺着:“你既然这么相信我,我断断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公孙珘知道岳殊是个不靠谱的,索性多了句威胁的话:“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牢靠,我得给自己个保障,你若是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了,我便也将你曾在宫中醉酒穿女装的事情散播出去。”
“你!”
岳殊捂着胸口,受到了伤害:“怎么能这样,当初不是说好了忘记这件事情,你还记着也太不厚道了。”
公孙珘嫣然一笑:“你是头一天知道我不厚道吗?”
“对了,帮我个忙。”
“你说。”
公孙珘道:“我是借着人家公孙珘的身份活过来的,总该报答人家。公孙家被灭门,这案子大,归琅阁管。”
岳殊知道,她是要自己给她一些权利,让她可以跟着调查这件事情。
“好,公孙家灭门有一半是中毒而死,花门是肯定要出面的。我让方秀去查这件事,你就跟着她。”
公孙珘阴笑起来:“方秀?她到现在还是这么喜欢你啊,你怎么也没给人家一点儿回应呢?”
“你若再啰嗦,就……滚出去!”
天子脚下行凶,灭了大家满门,这案子都传到了南宫安的耳朵里了,大怒。
说是如今乱民无法无天,金都的迅游侍卫又是做什么吃的,将当日迅游的侍卫皆关进死牢,下令让琅阁和赤淮一个月之内彻查此事。
琅阁派出的是专门查案的水门和带着药师的花门,一行人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查清事情的真相,着实有些困难。
赤裕不满地道:“主子,查案是他们琅阁的事情,我们不过是先收到消息去了公孙家,如何就要我们跟着查案子。皇帝还真是一刻也不让您消停。“
阿九送了茶水过来:“自从将军留在金都,皇上就没停过找茬。忌惮着将军的势力,又想着寻个罪名来惩罚将军。将军从来不说什么,那皇上还真以为将军是怕了他。”
赤裕迎和着:“就是,他都忘了没有将军,他还在封底当个有名无实的王爷,这辈子都别想回金都!”
“对了阿九。”赤裕问道:“你先前去琅阁到底干嘛去了,还被他们送回来?”
阿九瞄了一眼赤淮:“我找公孙珘去了。”
“找她干嘛?”
“我……觉得她像主子,簌主子。”
赤淮拿着琅阁送过来的立案卷宗,忽然顿住,道:“是像。”
第七章 白色粉末
阿九本来害怕赤淮听到会不开心,他最不喜欢别人议论南宫簌,却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觉得。
“主子,你也觉得对不对,虽然只见过她几面,但那感觉就像是簌主子回来了一样。”阿九有些激动:“所以阿九忍不住去问她,谁知道她居然会知道簌主子常去的那个花门暗道!”
赤裕拍了拍阿九的后背,“你别激动,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就算阿九现在还没问清楚,但心里的怀疑却只增不减:“我自小就跟在簌主子身边,我了解簌主子怕比她自己更甚,你不懂!”
赤淮淡淡开口,问:“一会儿去公孙家,你若不怕,便跟着一块儿。”
公孙府
公孙家是开镖局发家的,由于家主公孙彻是个远近闻名的善人,旁人着实想不出来还有谁会下此毒手。
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公孙家地上墙上依旧是血迹斑斑,远看瘆人近看冷。
公孙珘跟着琅阁的人到的时候,赤淮已经带着赤裕在公孙府里查看了。
琅阁的水门派的也是副长老兰奇,兰奇这个人是最将功劳看在眼中的,既然案子交给了他,他就想着一定要借这个案子让自个儿名声大噪一回。
前些年,水门的二长老顾明之被提升为长老,他却是个副的低了一等,心中多有不甘。
好在琅阁是凭借着实力说话的地方,等他的名声盖过了顾明之,升正长老的机会就大了不少。
见到赤淮,他先是行礼:“将军这么快就到了,想必也是很上心?”
“我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件事儿,好闲过几日罢了。”赤淮的余光在公孙珘的身上一扫而过,正巧,她也正看着他。
公孙珘迅速转过目光看向别处,掩饰尴尬。
方秀撇了赤淮一眼,各种原因,大概是因为公孙珘是他带到琅阁的。
她不清楚公孙珘跟岳殊是什么关系,总归让她很不爽快。
他们各自搜查,花门的人则是需要寻找是否留下了药影,但搜查了半天下来却一无所获。
公孙珘独自去了原本属于她自己的闺房,才进去,就觉得诧异。整间屋子的摆设一看便价值不菲,随便一个古玩皆是上品。
先是感叹一下,“还真是备受宠爱。其他姊妹的房里都朴素得不行,偏偏你的这么与众不同。”
这时候门边出现了一道影子,挡住了公孙珘欣赏古玩的光线,她不悦地回头,那人却也正好往里走。
此时赤淮跟公孙珘的距离一尺,公孙珘道:“你到这来干嘛?”
赤淮微微弯腰,视线与公孙珘齐平,盯着她看:“我是来办案的,如何来不得?”
公孙珘退后一步,抵到了架子上:“哦,你,你要看就看呗,我们各自查看便是。”
赤淮却没打算这样,反而问她:“这是你自己的闺房,你方才进来的时候为何左顾右盼十分陌生。那古玩花瓶,可还好看?”
公孙珘眉头拧起:“既然早就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不进来,还在那儿偷看!”
“公孙姑娘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观察呢?”
公孙珘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你最是能说理,我不与你争辩。”
二人不说话,各自查看这间屋子。床榻整理得干净整洁,发生事情的时候分明是晚上。
赤淮问:“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公孙珘借着那点微弱地记忆往回想:“我那会儿在厨房,偷肘子吃呢。”
“偷吃之前你在做什么?”
她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当然也是很关键的突破口。
可是很可惜,南宫簌的记忆跟公孙珘的记忆相撞,前者占了上风,后者只剩一些含糊不清的片段,像是失忆了一般。
“我记不太清楚了,想必是受了许多惊吓,忘记了。”公孙珘微笑地对他说。
赤淮微眯着眼眸:“忘记了,姑娘制毒之术又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公孙珘尴尬看向别处:“我又不是全忘了,总是因为害怕忘却了一些东西而已。”
二人争执,方秀也寻到这个屋子里,打量一番后不带和善地道:“我这所有屋子走下来,唯有你这一间屋子里最有富贵之气。就连床都是最好的金丝楠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位皇孙落在民间了呢!”
她虽说话带刺,却一语中的,这间屋子的确是与众不同。
但如今,公孙珘找不出理由来,且由他们说着去。
院子外,有琅卫发现了什么,叫喊起来。
众人出去,问他,他道:“从厨房炉灶旁发现了白色粉末,闻起来臭得刺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便找来。”
他手上用纸包着的粉末,数量并不多。
方秀上前闻嗅以后,从头上竟拔出一根银针,只是试探过后银针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是什么放久的食材吗?”旁人问道。
方秀讥诮一笑,从怀中拿出小瓶子打开,取了粉末一丝丝放进去,摇晃一会儿。
“那一块碗过来。”
琅卫寻了碗过来,方秀把瓷瓶中的东西倒进去。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有颜色跟水一样,不过顷刻之间就变换了颜色,墨蓝色的水让在场的人不解。
兰奇迫切想要知道任何蛛丝马迹,“这是什么意思?”
方秀却不自己来说,朝公孙珘道:“你自家的事儿应当更为上心,不若你来说说?”
公孙珘汗颜,从此刻开始她的内心有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这瓷瓶中应该是师长研制,为检测毒性的东西。而这粉末用寻常银针使不出来,被瓶中的东西试出来。没说错的话,是有毒才会是这个颜色。”
方秀冷笑:“不错,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呢?”
公孙珘愣住,“我,我的?”
方秀道:“你的屋子里藏着同样的粉末。”
“我们刚刚都在里面我怎么不知道?”公孙珘一脸懵,难道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方秀进那间屋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时正在翻看公孙珘的床,结果在床尾有丝丝粉末,数量不多,像是不小心洒落的点滴分量。
“刚刚我还奇怪,想着一会儿再说这个事情,结果出来就看到一样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床上会有这种东西?”
第八章 还真不是亲生的
这粉末是毒,而且经过测试,这正是公孙家人中的那种毒。死囚服用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昏昏欲睡,怎么也叫不醒。
又在半个时辰之后没有了呼吸,用这样的毒对于解决公孙家众多人口是最好不过。
“公孙珘,你自己说过在事发之前去过厨房,这毒又是从你房中搜出来的,你若是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我们只好暂时将你收押。”兰奇作为水门的副长老,是合情合理并且有这个权利的。
公孙珘也没有反驳,现在她不清楚当时这个“公孙珘”到底做了什么,对于什么回答都是底气不足。
对于公孙家的事情,唯一的进展居然是抓住了一个嫌疑犯,还是公孙家的亲闺女,传了出去又该是多少有意思的茶余话题。
赤裕方叹息:“我说怎么他们家出那么大的事情她一点也不难过,这是贼喊捉贼,自己下的手。只是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狠心,那可是一百六十余口。”
阿九浑然不信:“也说不上道理,总归我不相信这姑娘会是凶手。那可是亲生父母,能有多大的仇恨?”
赤淮被阿九这句话给点醒,“赤裕,去通知兰奇他们,重新查一次公孙珘的身份,详细到从何处出生。”
赤裕明白了赤裕的意思:“对啊,我们一直再说是亲生的,但如果公孙珘并不是公孙家亲生的骨肉,那她是凶手就尚可思考。”
公孙珘蹲在牢中的角落,感叹万千:“从前琅阁跟我说要拨点资金修缮一下牢房建筑,我还不信。偏偏今日报应到我自己的身上!”
是她要待在这个角落吗?
不!
是这个牢房,这个蜀国名声最响亮的琅阁的牢房,居然漏水!
那床是湿的,那地板也是湿的,这天还不合时宜地在她进来之后便哗啦哗啦地下雨。
“没心肝的岳殊,也不说通融个关系给我换个牢房!”
岳殊地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这哪是我没心肝,是我正好想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你瞅瞅你当初抠的,死活不肯修缮牢房。琅阁又要尽心运作,自然是不得不忽视了牢房这一块。”
公孙珘头也不回,蹲着,继续埋头叹气:“当时我母后说了,不能这么快答应,得缓缓,让你们知道知道朝廷拨款也是来之不易的。”
“你少怪在先皇头上,你分明是小气!”
公孙珘拿枯枝戳角落的手顿住,轰然起身瞪着岳殊:“这不是重点!”
“是你先跟我争的!”
“是我先跟你争的但这根本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我被关起来了,我还可能是凶手!”公孙珘欲哭无泪。
岳殊眨眨眼:“对。”
时间静止一般……
片刻……
公孙珘咬着牙:“岳殊我知道我从前是挺喜欢欺负你开你玩笑占你便宜的。但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岳殊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逗你的。说到正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如果不记得你为什么又会一醒来就知道自己是公孙珘呢?”
公孙珘道:“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嗡嗡响,闪过些许片段。我便知道了,自己是公孙珘。只是片段并不多,我才会一问三不知,没有法子解释。”
岳殊摆开银针,给公孙珘的脑袋上扎了好几针,足足半个时辰。
“如何,可有什么感觉?”
公孙珘摇摇头:“除了觉得舒服许多,没其他感觉了。想必这法子是没办法的,只能说,这件事儿我们得跟别人用不一样的态度去看。”
旁人是看到了公孙家还留着一个疑点重重的小姑娘,可他们俩眼里,公孙家是死绝了的。
岳殊没有给公孙珘换牢房,这个节骨眼做什么,都很容易让案情越发混乱。
只是一波唯品一波又起,刚刚才收押了公孙珘。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琅阁又有了新的信息:公孙珘,还真的不是公孙彻的亲生孩子。
十五年前公孙彻夫妇押送镖局去甸洲,路上遇上了强盗。
镖局遇上了山贼强盗什么的,是最寻常不过的。公孙彻也丝毫没有害怕,带着镖局中的人打退了人家。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们清理了这些不成火候的强盗之后,有一位妇人踉跄地从远处跑来,嘴里喊着他们不熟知的名字。
询问后才知道,这是强盗的夫人,已经快要临盆。
“夫人,不是我们有意伤害。你夫君要的是我们的性命,他今日做这个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妇人并未生恨意,只心生难过:“他做这个,我也知道伤天害理,不怪你们。”
说完妇人腹中疼痛,砰然倒地。
公孙珘蹙起眉头:“然后呢?”
岳殊道:“妇人就是公孙珘的母亲,她是要临盆的倒地。你还真别说,当时运送镖车的还好有公孙彻的夫人白氏。否则就算是公孙珘生出来了,那个妇人在一堆男子面前也是丢尽脸面。”
白氏让众人背对着,帮着那个女子,最后生下了公孙珘。
公孙珘头疼地捂着脑袋:“按照正常走向,那个妇人死了对吧。”
岳殊点头,“所以现在你的杀人动机都有了,兰奇现在跟方秀在争执,都快打起来了。兰奇说你时为了帮父亲报仇所以动手,方秀说你只是嫌疑多,但不能依此定罪。”
公孙珘笑道:“我就知道,方秀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又不会冲动用事的,这也是当时我让她担任副长老的原因。”
“你还管方秀的态度吗,方秀不管如何都不能代表所有人。”
“不行,这样下去是坐以待毙,我不信任别人,这件事情我要自己亲自去查。”公孙珘不怀好意地看向岳殊。
岳殊提起眼皮,一脸意料之中地叹道:“早知道你是这个性子,你且休息休息,子时会换看守的狱卒,到时候我来带你出去。”
“我便知道,这世上还是你最靠谱。”公孙珘开启拍马屁的状态:“我在这世上如今最信任的,也不过就是你了。”
岳殊没好气地吐道:“你少拍得天花乱坠,用的上我的时候说得好听,用不上的时候最没良心的就是你。”
第九章 越狱出逃
夜晚的云也依旧清晰可见,微风轻轻扶来,本该是盛夏乘凉最好的时候。
公孙府现在被贴上封条,除了琅阁的人,旁人进出须得得到琅阁的副长老以上手令。
公孙珘只能翻墙倒瓦进去,还带着一个岳殊。
岳殊喜爱体面,对此颇为不满:“我好歹是个正人君子,你拉着我偷摸进来,也就是你,旁人我便给他扎上一针,让他一命呜呼了。”
公孙珘轻脚落地,无奈道:“我也不喜欢大晚上的来这儿,这不是没办法么,若是公孙珘真的是凶手,我才真要头疼。好容易来着世上第二遭,落得个镜花水月的下场,岂不难过?”
公孙珘在“自己”的闺房里翻箱倒柜起来,“我总觉得这间屋子不太对,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些贵重俗气物件呢?”
岳殊顺手拿了架子最边上的那个花瓶,谁知叮当的一声居掉出了一枚钥匙来。
公孙珘拾起药师来,细细端详,又看了一眼岳殊手上的花瓶:“边上的都有灰尘,最边上的这一个却油亮干净。”
细细看架子,果然这个花瓶的周围干净的很。
而这把钥匙,也有些旧,应该是时常用。
“钥匙藏在这,会是什么钥匙呢?”
岳殊道:“这个公孙珘平日不会轻易出门,钥匙用得这么频繁,想必不会是府外的东西。我们在房中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
公孙珘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先前方秀说在床尾发现了粉末。
急忙地扭头过去,将被褥全都卷起来,果然下面暗藏玄机,竟然是一个暗格。上面平平的进去一个钥匙孔,与他们手上这个正好相符。
“我想着,这房里还有奇怪的地方就该是这个床了,夜里起来去厨房偷吃东西,难道还有闲情逸致将被褥给整理好吗?”
这个是公孙珘自己整理的,只是过于刻意。断定,她去厨房之前就没有睡下。
公孙珘拿钥匙去开锁:“原以为是什么匣子藏在这里,跟白色粉末有关,竟没想到是一个暗道!”
岳殊一脸懵地走过来:“还真有暗道这东西啊,公孙珘在她自己家里弄了一个暗道公孙家没人知道?”
公孙珘看到这个暗道,脑海中又多出了一丝片段。
“公孙珘近乎都是自己来打扫闺房的,想必这也是原因。极少让下人进来,公孙彻又多时不在家。公孙彻的那些子女却也不怎么待见她,不怎么过来,没人知道很正常。”
岳殊疑惑道:“这琅阁查到的是公孙家上下对公孙珘特别的好,你确定你没有弄错?”
“额……”公孙珘抿唇:“怎么说呢,我并未确定,只是这脑海中的片段皆是一些冷眼热嘲讽的,贴身的婢女也总是爱答不理。你说这样是宠爱,也不像。”
“先下去吧。”岳殊叹了一口气,在公孙珘前先进了暗道。
他还是如此,就算是嘴再硬,遇上有些危险的事情还是愿意挡在公孙珘的身前护着。
暗道有两米左右的高度,里头并没有通常暗道的阴暗潮湿,反而很干燥。
岳殊点了火,公孙珘笑道:“你准备得还挺充足,在这儿跟我装啥正人君子呢。”
岳殊没好气地哼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能不说气我的话我就阿弥陀佛了。”
有意思的是,这个暗道也就四五米的长宽,有一张桌子一盏灯,还摆着一放满了书的书架。
“难道这是公孙珘的书房?”岳殊说着。
公孙珘指着前方被碎石堵死的一口,“不,绝不会是一个书房。你傻吗,谁家的书房建在地下,那个口应当是通往别处的,只是为何被堵住了。”
公孙珘一个小姑娘,十五岁的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
就算她是天生神力好了,也不可能一个人建出一个暗道密室来。
“公孙珘,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岳殊去桌上,用手摸了摸:“粉尘并不多,这几日应该还是有人进来过的。”
公孙珘蹙眉:“这么大的密室,不是一个人所为。这么大的案子也不可能是一个人所为,难道真的是她?”
岳殊挑眉:“小簌,你是心中觉得不是公孙珘,还是记忆告诉你不是公孙珘?”
“我觉得,应该都有。”
嘎嘎——
上头的木板嘎嘎作响的,吓了他们一条。
灭了灯往角落一战,憋着气息,眼珠子瞪得跟珍珠似的。
这个时辰能来的绝对不是琅阁的人,分明也是偷偷摸摸来的人,那人脚步气息却比公孙珘和岳殊二人来得沉稳。
手中拿着油灯,是一点没有方才他们二人那股子贼鼠模样。
等那人到了桌前,公孙珘直呼出声:“是你?”
说完才后悔,如今她是公孙珘,现在是个越狱的嫌犯。
这……
就在公孙珘觉得接下来会有一场宏大的论战或者是追逐战的时候,赤淮抬起灯看到了她跟岳殊。
“哦,是你。”
岳殊的脸色铁青铁青的,看傻子一样看公孙珘,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缺心眼儿的队友。她这种,还是特别缺的。
岳殊道:“额,将军跑这来做什么?”
“查案。”
公孙珘弱弱地问了一句:“是跟在我们身后来的吗?”
赤淮别过眼不看她,走向书架没回。
“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公孙珘低下头囔囔地吐着。
赤淮将书架上的书翻了翻:“公孙珘你这密室当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史册?”
公孙珘凑过去翻阅,还真是。记载了关于蜀国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大到皇位更替下到皇嗣的分流荣辱,记载详细。
“我……我不记得了。”公孙珘一脸尴尬:“或许就……就我虽然身为女子但心系天下大事,想做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也没什么问题吧?”
赤淮冷冷看着她:“这一块资料这么清晰,若不是从宫中拿出来的,还能从哪里?”
公孙珘拇指搭在食指上面,又啃起了指甲侧着头:“我,我家是镖局,这个走南闯北的能够得到这样的……”
“你是谁!”公孙珘话未说完,赤淮紧抓住她的手,眼如猎鹰一般盯着她。
第十章 她是我心中的星星
岳殊打掉他的手,将公孙珘护在身后:“你问就问,别动手动脚的,我知道这丫头有几分姿色,你少觊觎。”
说完这句话以后……
他们便打起来了……
公孙珘捂着额头,“你们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打架的?”
二人不听,打得不可开交。岳殊骂骂咧咧:“我忍你很久了,你真当自己如今做了将军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从未将你放在眼中。”
“我今日非断了你一条腿不可!”
“呵。”
公孙珘恶狠狠地对着岳殊喊:“你若再不停手我就戳你痛处了!”
总该有一个人先停手,既然这个人不会是赤淮,那就只能是岳殊了。
岳殊不甘不愿地停了手,但赤淮却没有忘记刚刚的事情。依旧看着公孙珘,但他怎么看,眼前这个人都生得与南宫簌少了几分相似。
“你到底什么身份,你床底下的密室是做什么的,落实堵住的这个路口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公孙珘叹气道:“我真是不急得了,赤将军,如果你相信我,大可以我们联手一起查清楚公孙家的案子。我想是在混乱中受了撞击所以忘记了很多东西,如果最后我真的是凶手,您只管将我绳之以法。”
岳殊错愕地看她:“你若真是凶手,这条性命就真的不要了?”
岳殊打救她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心中有了打算,就算公孙珘真的是凶手,他也要护她周全。
三年前他没来得及救下他,三年后他心中有愧,不愿再一次失去这个视弱亲人的女子。
公孙珘本以为,要说服赤淮还需不少功夫,哪儿知道赤淮答应得很是爽快:“好。”
岳殊亦是准备说服赤淮的,听他说了好都傻着了:“不是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赤淮,从不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却不问原由不要条件的直接答应了公孙珘。
公孙珘硬着偷头皮很是尴尬地笑了笑,“那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应该先知道落石堵住的是什么道路。
……
翌日的琅阁像炸开了锅,不是方秀拦着,兰奇就砍了狱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养着你们做什么吃的。连一个十几岁的女子都看不住!”
方秀哼了一声:“本就是你们水门的责任,你身为水门副长老也脱不了关系,一样有责任。你何必把责任都怪在他们的头上!”
兰奇刀指方秀:“你在说一句!”
方秀丝毫不褪却,讥诮更甚:“你闹着玩呢,这是琅阁!你不说快叫人去寻公孙珘反而拿着刀指着我逞威风得厉害,就你也配坐在这个副长老的位子上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兰奇岂能让她这样羞辱,三言两语地就打了起来。
边上的琅卫看着,也不敢上去劝阻。
琅阁里脾气最差的二人打了起来,谁上去不是个伤残受累的,只能是躲在边上不敢说话。
“都住手!”周前呵斥制止他们,“人没了你们身为副长老在这里打架,传出去当我们琅阁是什么市井之地?”
周前瞥了他们:“动静这么大,你们不丢人吗!现在应该马上出去下通缉令将公孙珘给捉拿归案,不是在这里起内讧。”
方秀哼道:“我自然知道,谁乐意跟他在这里浪费口舌精力。”说罢,便带着一行人出了琅阁去。
兰奇岂能示弱,这下谁先找到公孙珘,又成了二人之间的较量。
而将军府一样收到了消息,琅卫过来说得详细:“事情就是这样,如今二位副长老也已经开始追查公孙珘的下落,琅阁只是跟将军您通报一下。”
“我知道了,去吧。”
琅卫走了以后,赤裕一步一步地挪着走到赤淮的边上,塔拉着脸满不情愿:“主子,您说您怎么就这么相信那个公孙珘呢,还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还特别能吃!昨晚上到现在五六个时辰她吃了四顿,那可是四顿。”
赤淮面上毫无波澜,这内心:“这么能吃的吗?!”
既然要合作,就要躲在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金都哪儿都有可能被查,就只有地位高又同查案的赤淮的将军府最安全。
阿九从他们跟前飘过去……
“站住!”赤裕道:“你端着糕点去哪儿?”
阿九道:“公孙姑娘说饿了。”
赤淮:“……”
公孙珘翘着二郎腿躺在后院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悠哉悠哉地享受着久违的阳光。
阿九把糕点送了过来放到边上,“姑娘,你要的糕点,现做的。”
公孙珘眯着眼,伸手过去拿了一个尝尝,连连赞赏:“还是你的手艺好,清早那碗面我便很不满意,连个鸡蛋都不舍得给,我好歹是个客人。”
阿九无奈地笑了笑,道:“姑娘不要乖他们,将军府中多的都是一些老部下,都是一些没做过什么事的大老粗,他们男人之间将就惯了,要给姑娘做面大意忘记了也是有的。”
公孙珘惊讶,“全都是大老粗?整个将军府没有别的女人了?”
阿九点点头:“将军只信任自己的将士们,所以将军府中都是最信得过的,姑娘也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公孙珘想的不是自己的消息走漏与否,却心疼阿九。三年前自己死了以后,阿九就被接到了将军府。
虽说是有依靠,但姑娘家尚未出阁住在全是大老粗的府中,也损了自己的名声。
“傻姑娘,这样日后怎么能寻到一个好夫家?”
阿九目光如流水温柔,蹲在公孙珘的身旁看她。四目以对,阿九忍着心中的疑惑,微微颤抖着嗓门:“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当年的女帝?”
“女帝?”公孙珘故作兴趣:“自然听过,只是她那样的也是悲哀,一辈子都活在别人是算计中,到死了还对她那个兄长抱有一丝希望,总觉得他能够念在血肉之情的份上手下留情。”
阿九咬着下嘴唇,张合了好几次唇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时间像是静止一般,而后阿九起身,“姑娘真的觉得她可怜吗?”
“不可怜吗?”
阿九倒吸一口气,仰头一哽:“你不是她,她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悲哀可怜,她是整个蜀国最耀眼的星星,是我心中的星星。”
第十一章 往事如旧
那些糕点公孙珘没有再吃,她一直在想,现在的阿九说的话。
阿九一直将她当作星星,一如往昔。
多年以前,南宫簌刚刚被立为储君,高微霜觉得身边伺候的人须得重新挑选,让人挑了许多年纪小的又乖巧的。
只是南宫簌从小备受非议,本就心中不喜与人交流,几十个精挑细选的丫头送过来选了两三日也没个定下来的。
小小年纪,只将不中意全挂在了脸上,嬷嬷们又不好去得罪她,只好像高微霜去进言:“殿下最是乖巧,听的是皇上您的话,这人迟迟定不下来也耽搁了伺候,还是请皇上为殿下指定。”
高微霜却说:“不用着急,就算她要挑选十天半个月的也随她去。她是储君,应该大小就知道什么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是选错了人日后后果也要自己来担着。”
皇上都开口了,只好由着她去,先由那些老的嬷嬷跟着照顾。
那日天气好,蓝天白云微风轻拂,又是春来花开的好时节,南宫簌去了御花园。
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先帝的嫔妃不是送出宫去做了尼姑就是被关在冷宫了此残生,御花园这地方除了高微霜跟南宫簌,也再未有过做主子的人出现。
饶了一圈实在觉得无聊至极,“无趣无趣,当真是无趣,连个能跟我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建整个御花园做什么!”
身旁的嬷嬷蹲下来安慰她:“殿下若是觉得无趣了,奴婢叫些小宫女过来陪陪您。”
“我才不要她们陪着我,她们都怕我,从不说实话。不说实话也就罢了,每每见我总说我的好!”
高微霜跟她说过,人无完人,年纪越小犯错的时候就越多。
那些只会奉承的人留在身边,只能是百害无一利。
“救命——救命啊——”
砚池传来叫喊的声音,嬷嬷听了,微微一笑:“既然无趣,我们就回去吧殿下。”
南宫簌撇开嬷嬷的手:“你难道没到有人在喊救命吗?”
嬷嬷拦着她:“殿下,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了您就不要过去免得受了惊吓。”
“你放肆!”稚嫩的声音带着怒火:“你敢拦着我,我就让你进浣衣局永远不得出来!”
她年纪小,有些道理真说起来是说不通的,不敢再拦着。
砚池的边上是三两个与南宫簌年纪相仿小宫女,正笑呵呵地看着落水扑腾的宫女,不但不救人,还笑着埋汰。
“你叫什么叫啊,御花园能有谁能来救你啊!”
“就是,叫你多管闲事,看你淹死了以后还会不会到阎王爷那儿去告状!”
南宫簌大喝:“你们在做什么!”
三两个宫女连忙下跪,“回殿下,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我们没人会水性,也正着急。”
嬷嬷的脸都黑了,现在人要是救不上来,死了人吓到了南宫簌,皇上怪罪下来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不去找人过来救人!”
南宫簌也怕水,眼睁睁就看着水中的人就快要不行了,二话没说扑腾了进去,吓得那嬷嬷嗷嗷大叫。
高微霜匆匆赶去东宫,将一群宫女嬷嬷给骂的狗血淋头。
“叫你们照顾好殿下,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南宫簌当然没有就下那个宫女,但是南宫簌却跟那个宫女一起被救了上来。
那个落水的小宫女正是后来跟着南宫簌的阿九。
阿九当时害怕得不行,以为高微霜会要了她的性命,谁知道高微霜直接让阿九跟着南宫簌了。
并对她道:“殿下怕水却跳下水,你可知为何?”
阿九与南宫簌年纪相仿,又被吓坏了,哪能想那么多:“奴婢愚笨,不,不知。”
高微霜对她说:“因为她是储君,边上都是人。她们或许不愿意救你,但是如果她跳进水中就一定会有人救她。可她跟你一样是个孩子,怎知人心险恶,今日有人能救她,明日旁人不识她身份,就会出事。”
阿九狠狠磕头:“奴婢愿意永远伺候殿下,报答殿下,求皇上成全!”
南宫簌对她很好,像是亲妹妹一样。阿九从来将南宫簌也当作了姐姐,像是心中的星星。
后来南宫晋进宫,要南宫簌死。
明华殿里,她还对南宫晋抱有血肉至亲的希望,“皇兄,你从小疼朕,就算你今日要这个皇位,朕也不会有话说,只是我们兄妹之间一定要这样刀剑相向吗?”
南宫晋眼底尽是嘲讽:“疼你,呵呵,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皇位本就是我的。可是就因为你的母亲,我一个长子却要在你眼皮子底下给你当牛做马,奉你一介女子为帝,成了蜀国天大的笑话!”
“没人笑话你,皇兄你为何要这样!”
南宫晋藏了太多年,以至于快要成功的时候再隐藏不住心中的激动,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让她去死。
他们抓住阿九,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簌被按入水中,片刻以后,阿九心中那颗最耀眼的星星,坠落了。
最后逼着阿九宣读南宫簌的“传位诏书”,险些将阿九逼疯。
往事如旧,像一把利刃插在自己的胸口。
“阿九,你别生气了,我日后再也不敢说女帝的不好了。”找到了阿九,公孙珘上去安慰。
阿九叹气:“是我失礼了,只是女帝是奴婢旧主,奴婢并不想叫世人可怜她,若真是那样,她若是泉下有知会不开心。”
公孙珘笑嘻嘻地摇着她的手臂:“阿九姐姐你对我说话不要这么客气嘛,我日后不说了,绝对不说了。”
赤裕也是寻了一圈才找到公孙珘,“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
“怎么了?”
“主子让你换个着装跟着出门。”
“出门做什么?”
“主子吩咐的,姑娘你且去就是了。”赤裕还略带不满:“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子这么相信你,现在出去查案都非要带着你,当真是不知你跟主子都说了什么东西!”
公孙珘拍着赤裕的肩膀:“鱼翅啊,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跟你主子那是互相信任的合作伙伴,不然我能躲在你这将军府,让你们瓮中捉鳖么?”
第十二章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画风一转。
公孙珘死死地抱住赤淮的大腿,嚎啕大叫:“镇国大将军,大将军,大英雄,赤将军,将军,我能不能不进宫?”
赤淮头上三杆黑线,语气淡漠:“不行。”
暗室里的那些东西,很大可能是从宫中得到的。
赤淮一边试着挣开她的手,一边问她:“你要查案自然是要跟着一起了,你跟着我还怕什么?”
“我不要!”公孙珘哽咽道:“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更可怕好吗。你想想你,镇国将军,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进宫本来就成了焦点!”
“我这样进宫,万一被人认出来了,你反手就给我卖了怎么办!”
赤淮嘴角抽搐,一只手将公孙珘给拎了起来,丢尽了隔间关上门。
“我给你一刻,将衣服换好随我进宫。”
“我不去!”
“一刻过后你若是没有换好衣服,我便将你丢回琅阁。”
公孙珘:“……”
要说无法沟通这件事情,赤淮是一如往昔的难。这她从前就知道,却不想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一点没变。
要不是现在情势所逼,她定不会待在赤淮这里。
一刻就是一刻,赤淮多一会儿少一会儿的都不来,到了点,就将门给打开。
束起所有的黑发,绿带木簪,那一身随从的男儿装穿在公孙珘的身上,多少还是有些维和,松垮了些。
“转过来,背对着做什么?”
公孙珘叹气:“当真要我转过来?”
“转过来。”
公孙珘转过来,双手还遮着脸颊。忽地就拿开,想要吓赤淮。她的脸上凭空地多出了一块红斑,面积有小办张脸,看起来甚是吓人。
多看几眼,就觉得这姑娘丑陋无比。
“哇!吓人吧?”公孙珘像是大闹一样好笑:“这样进宫就是别人记住了也不怕,下回见面指定也是记不住我的。”
赤淮愣了片刻,竟唇角微微上翘,含笑应声:“嗯。”
赤淮笑了?
公孙珘竟痴傻了。
赤淮平日不爱笑,公孙珘忽而失了神,想到了她头一回见到赤淮的时候。
醉里不断地喊着:”我父亲威宁侯冤枉,请陛下明察。“跪在宫门外两天一夜,吃不消晕了过去。她看他可怜,偷摸着将他给弄到东宫。
那时候一口一口汤药喂着,等一两日他醒过来的时候高微霜已经下了圣旨,要将他的父亲,彼时的威宁侯择日处斩。
他没力气,也没法子,侯府也已经被封了,哭得凄惨。
他们家三代威宁侯,偏偏到了他父亲赤文书的手中断送了。本是武将出生,到了他这里却是文臣,自然斗不过已经占据多年的那些老臣。
那又另说,还是说起赤淮。
他知道南宫簌是储君以后,先是求了她好久,但她那时候能做什么,十六岁的她刚刚能够上朝堂,还要面对群臣的考论。
赤淮恨她,也恨她的母亲,但是这一切都在两个月以后发生了改变。
行刑那日,金都城中忽然大乱,在刑场上劫走了南宫簌。
储君被劫持,还管他赤文书的死活?
赤文书又被关了起来,全城上下都在找南宫簌。
那时候的南宫簌在哪里呢,在东宫。
所为的劫持,还不是自己一手策划的。她虽年纪不大,没有经世之才,但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要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自己被劫持的戏码很容易。
而这个“劫匪”就是赤淮。
被发现一样很容易,庆幸的是,率先发现这把戏的是高微霜。
高微霜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劫持草率,漏洞百出。再加之让人调查南宫簌的近日行径,不难发现她跟赤淮有所接触。
高微霜派人私下去了东宫,南宫簌跟赤淮一同被带进宫中。
龙椅上,高微霜冷眼地看着南宫簌,道:“你现在是越发的本事了,当年救那个小婢女将这套路用顺手了?如今还更加厉害,知道连同别人一块儿做戏了。”
南宫簌低着头,可嘴上不服气:“分明是您滥杀无辜,怎么不许儿臣救人了?”
“滥杀无辜?”高微霜的目光转到了赤淮的身上,“她素来天真,是朕没有教好,也是太傅们的罪责。可你,要知道言祸储君本就是罪该万死的罪,你还有资格替你父亲鸣冤吗?”
高微霜只要一动怒,南宫簌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可赤淮是跪着,却昂首挺胸地回答她:“有没有资格都是陛下给的,不是罪民自己说的。”
“你倒是个硬骨头,朕且问你,若是今日我砍了你父亲,你当如何?”
赤淮道:“若今日罪民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倘若罪民今日还活着,一定找陛下寻仇。”
南宫簌瞪着他着急地低吼:“你胡说什么不像活了你?”
高微霜轻挑眉梢:“若是朕砍了赤文书,日后是今日帮了你的储君继位,你又当如何呢?”
南宫簌眼珠子瞪得更直了,心想着:我这样帮你,你该说此仇无法再报,也就不枉费我帮你一场了。
可,他说:“照杀不误。”
南宫簌:“……”
南宫簌内心:“好个没心没肺的,亏我还冒着被母皇劈了的风险帮你,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东西你不知道吗?!”
高微霜抬高声调地问他:“你确定吗?”
“确定。”
“哈哈……”高微霜笑了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南宫簌:“你还总是给自己招惹一些麻烦的人,也罢!”
完了完了,这回大家都得玩完。南宫簌将自己死后葬在何处都想好了,就等着高微霜下令处罚。
高微霜抬起手来,指着南宫簌:“朕放你赤家一条生路,你答应朕一件事情。”
那件事情到现在公孙珘都不知道,只知道当时她被请了出去,等赤淮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居然看着她,给了一个微笑。
那是他头一次对她笑,他生得俊朗却不出群,唯独他笑起来的时候让她觉得,这该是世间最好看的男子,笑得她心头一颤。
从回忆中出来,一样的笑容浮现在公孙珘的面前,她忍俊不禁:“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二十五了眼角看不出一丝褶皱。”
赤淮不语,公孙珘自回答:“你应该大笑,那种挤眉弄眼的笑。我跟你说啊……”
“走。”
公孙珘一瞬收住,面色严肃:“好嘞。”
第十三章 你的旧情人
打三年前那场祸乱以后,宫中的防卫比从前更加森严。就算是一个小宫女进出,也得有妃位以上的娘娘将禀报了皇后。
皇后同意,拿了手谕方可出宫。
宫外大臣除了上朝不得随意进出,当然赤淮除外,这等特权也不是皇上自愿给的,只是有些面子是需要主动给赤淮的。
马车驶到宫门前,赤淮先下车,公孙珘个子不高,要下来的时候有些吃力。赤淮转过来,公孙珘还以为他要扶他下来立马伸出手去。
真是不乱想就不会尴尬,赤淮只说了“快些”这两个字,公孙珘的手就这么僵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你这人注定孤单一辈子!”
赤淮没理她,直径往宫门去,公孙珘小跑的跟在身后:“你走慢些。”
从前宫门看守十二人,如今增加了一倍,是二十四个人。看守的范围大了,时间也长了,来回换班的时间也从两次换做了三次,怕有人没了精力失了神。
“皇上大可不必害怕,女帝死了,逆臣也死了,朝廷如今正在恢复期,哪有人能够造反的。”公孙珘跟在赤淮身后,一路上看巡查的人也是多了起来。
从小当储君养着,这么做确让她看不下去:“皇上是以为这些侍卫都是随便征招选拔出来的,不用时间和精力培养的吗?不放到该用的地方去,全放在宫中了!”
赤淮向前走,默了一会儿说:“防的是我这样的臣子,要的不是皇位。”
“要的不是皇位,要的是什么?”公孙珘偏那般好奇地将头凑过去:“将军?”
赤淮要先进明华殿觐见皇上,大哥招呼,也是对皇上的尊重。
刘喜是皇上身边的内侍,从明华殿里小步快走出来,“将军,邱贵妃正在里头,请您稍等。”
邱贵妃?
公孙珘倒是记得一个姓邱的,身体前倾,轻声地问:“邱贵妃可是北安侯家的?”
赤淮点头:“是,北安侯府的嫡长女,皇上登基以后不久进宫为妃,如今是皇贵妃。”
公孙珘笑着看他:“你跟我说得这么详细做什么?”
他不语了,她却继续笑:“那这个邱贵妃见了你,岂不是尴尬?”
邱妍妍,那也是曾经整个金都男人都想娶的女子之一,国色天香温柔贤惠才情皆是美名在外。
只是据说是跟赤淮青梅竹马长大的,原先两家定有婚约,但赤淮的威宁侯府出了事故,耽误了这件事。
高微霜流放了赤文书,赤淮跟着去了边境建功立业,这婚事也就黄了。
赤淮余光看她,她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儿,神态全然落入赤淮的眼中,“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你说我吗?”公孙珘回过神来:“我这不算幸灾乐祸,我这纯碎看热闹。”
他还挺像看看一会儿邱妍妍出来的时候赤淮的反应,昔日有情人见面时,赤淮是不是还像现在这般淡定。
等了一会儿,明华殿里出来一位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
女子头上不对称共有三根大金钗,每一根上面都是宝石镶嵌,好不华丽。但是除了三根金钗又没有其他发誓,又显得在华丽中多了几分简约贵气,不落俗套。
搭上她一身粉色宫装,尽显尊贵,一眼便能抓住人的眼球。
此种华服,公孙珘打有记忆至今,都是没有穿过的。
那女子就是邱妍妍了,公孙珘曾在画上看过,虽装束不同,但宫中画师画技精湛,眉骨还是看得出是她。
公孙珘下意识去看赤淮,赤淮低垂眼眸,不抬眼看人地在她下来的时候行礼。
公孙珘跟着行礼,接着就听见邱妍妍开了口。
“赤将军今日进宫,是因为公孙家的那个案子吗,本宫也劝过皇上着期限太短,但皇上不听。”
果然是旧情人,看着心中还是念着当年的情分。
但是赤淮好像并不领情:“多谢,但,大可不必。”
邱妍妍愁容,“将军又何必对本宫这般冷淡,本宫只是想要帮帮将军。”
公孙珘都想要安慰人家了,赤淮却冷淡如冰:“不必。”
邱妍妍连说了两句话都被怼,着实觉得脸上挂不住,既委屈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绿柳,我们走吧。”
刘喜在台阶上看着,也不说话,等邱妍妍走了,才上前来:“将军快进去吧。”
邱妍妍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看,只看他们二人进去了。
“绿柳,将军身边的随从是赤裕才对,这个人是哪里来的?”那面孔瘆人,邱妍妍有些奇怪。
绿柳经常借着帮邱妍妍采买东西的由头出宫,最常打探的就是赤淮的。
“奴婢这几日并未出宫,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是将军府的人,或是赤裕有其他事情要办将军换个人跟着。”
邱妍妍摇头:“不会,将军从来不会带除了赤裕以外别的随从。让人盯着些,一会儿出宫了,你想法子跟着看看。”
绿柳不喜欢,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从邱妍妍进宫开始,没有一日不在念叨赤淮。没有嫁给赤淮,或许是她一直压在心中的梗,挥之不去的遗憾。
赤淮去边境的时候,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北安侯明面上不说,其实已解了这桩婚事,只是邱妍妍谁也看不上,北安侯也疼姑娘,婚配的事情就拖着。
三年以前赤淮回来了,血染银盔城墙之下厮杀如狂,她被关在府中不能出去,哭晕了两三次。
过了几日,说是赤淮诛杀了乱臣贼子,取了公孙晋的首级,而后皇位给了公孙安。
邱妍妍本欣喜若狂,满心都是跟赤淮再次见面的场面。如今赤淮是护国救主之人,现在北安侯肯定不会再对这桩婚事有意见了。
偏偏等来的不是赤淮,是宫中刘喜送过来的圣旨,要邱妍妍进宫为妃。
新帝登基,这是要笼络大臣,也是要这些大臣给他吃一颗定心丸,表个态。北安侯是欣喜,邱妍妍死活不愿,要见赤淮一面。
她想着,赤淮是大功臣,是拱手将江山让给公孙晋的人。只要赤淮开口,皇上一定不会强他所难,她还是可以嫁给赤淮,做他的妻子!
第十四章节 真情假意
邱妍妍让绿柳去赤家老宅送信,只要见赤淮一面,她很有自信,只要见到了他一切就能有转机。
赤淮答应见她了,但……
“淮哥哥,真的是你淮哥哥!”邱妍妍跑上去要抱着他,赤淮却躲开了。
“邱姑娘,你我男女有别。”
邱妍妍等了这么多年,想着许久未见赤淮有些陌生了,“赤哥哥,我……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累受罪,也知道你怪我们邱家悔婚的事儿,但那不是我本意,是我父亲!”
赤淮退开三两步,保持了距离:“邱姑娘,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日来见你也是知道婚约的事情该说清楚,我心中并未有姑娘,娶了姑娘只会害了姑娘。”
邱妍妍急得泪如雨下,上去拉着赤淮的衣袖:“赤哥哥,我求求你了,你去跟皇上说,我们早有婚约。我等了你两年,我每日为你祈福,只求你能够平安归来。赤,赤哥哥,我求你了,我可以不做正妻,我可以做妾氏,只要在你身边!”
赤淮推开她的手,退后几步,给她鞠躬行礼:“邱姑娘,多谢你多年抬爱。今日相见,是要说清,也是要将令尊当年给赤家的信物交还。”
……
晞霞殿。
邱妍妍看着手中的一对金锁,从回忆中回来。
“赤淮哥哥当年家族遭大难,也不知道再边境风吹日晒受了多少罪,那时候他无心成家也时情有可原。”
绿柳给她换下厚重的外套,“小姐,都过去三年了,咱们又何必将这事儿哽在心头呢?”
邱妍妍坚定不移:“一定是这样的,我们自小相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理由?”
绿柳抿抿唇:“若是赤将军有了心仪之人?”
“不可能!”邱妍妍激动喝止她:“赤淮哥哥不可能有心仪之人!”
绿柳知她心思,不再多说:“奴婢先去吩咐一身,让人盯着些。”
明华殿。
南宫安一见赤淮进去,就从榻上起来欣喜迎上去,阻止了赤淮行礼:“将军可算是进宫了,朝堂之上许多话朕也不好说,只等摆了架子让将军难堪了。”
赤淮不行礼也是低着头的:“皇上是一国之君,不管是朝堂上下态度如何,皇上开心就好。”
南宫安诚惶诚恐的:“将军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就是生朕的气了,朕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情势所逼,朕不得不这么做。”
公孙珘汗颜地用余光觑了一眼南宫晋,她这个哥哥大小就是这样,喜欢阿谀奉承。
喜欢也就算了,如今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样不正经的,做得这般假,生怕赤淮看不出来似的。
赤淮:“皇上,臣今日进宫,是想要进宫中藏书阁一趟,特来请示一声。”
“哦?”南宫安疑惑道:“将军想要进藏书阁朕当然应予,只是朕有些好奇为何将军要去藏书阁呢?”
“查案。”
南宫安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朕就不多问了。一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朕也想要从将军口中得到好消息。”
南宫安转头注意到公孙珘:“欸,将军平日身边带的都是赤裕那小子,怎么今日换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新面孔呢?”
公孙珘脸上这疤痕确实丑了些,南宫晋除了好奇,就只剩好奇了。
赤淮看向公孙珘:“府中的旧人,今日让赤裕去做了别的事情,让他跟着。”
南宫安憨笑:“原是这样,好说好说。刘喜,给将军带路去藏书阁。”
刘喜也算是宫中的旧人了,公孙珘还是南宫簌的时候他就在宫中了,不过这也是公孙珘看不懂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刘喜本是御膳房的传膳,难道是南宫安见了他几次就觉得这人靠得住提拔做了贴身的内侍?
刘喜半弯着身子过来,却被赤淮拒绝了:“多谢皇上,不必了,只需要将位置告诉臣就行了。”
刘喜尴尬地僵硬在原地,尴尬是会传染的,一时间大家都很尴尬。
南宫安哈哈笑了几声:“将军既然不喜欢有人跟着,那刘喜你将位置告知将军,让将军自己去罢。”
刘喜说了位置,赤淮行了退礼,带着公孙珘离开明华殿。
刚出去,刘喜就不悦地埋怨两句:“皇上,他还是狂了些。不说皇上您没有那个意思,就算真有意叫奴才跟着他盯着他,他作为臣子也不应该说些什么,哪里能这样直言拒绝,拉您的面子。”
南宫安还真不生气,反而帮赤淮说话:“你少说将军的不是,将军什么人咱们应当清楚,他一不求皇位而不要荣华,一颗心都挂在了我那个死去的妹妹身上,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没有臣子的模样。”
南宫安抬手,颇有些不耐烦,职责道:“你当着朕的面议论起大臣来了难道就应该了?朕已经停了你的建议让赤淮去查案子了。如果一个月后没有结果,大可以光明正大的罚他,你又何必着急。”
刘喜颔首:“奴才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啊,方才奴婢在外头,见邱贵妃跟将军眉来眼去丝毫不将宫中当作圣地,奴才也是敢怒不敢言!”
邱妍妍跟赤淮有婚约的事情有一段时间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彼时的邱妍妍还是邱妃。
在外人看来,南宫安也是个脾气好的。
去找了邱妍妍,将这件事情好好的说清楚,最后说若是日后谁敢再说这件事情就拖下去杖毙了。
虽说北安侯对朝廷有益,但也不至于让皇家害怕。
南宫安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被人说懦弱了几分,比起那个有几分乖巧的女帝,都逊色许多。
“朕说了不许再说这件事情,他们二人只是有过婚约,但如今邱贵妃一心向着朕,怎么可能跟将军有染。将军心中想着的是朕的皇妹,也不会有邱贵妃。”
刘喜低声地挑唆着:“皇上,有些东西不得不防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赤将军到底是真的痴情还是假的痴心呢?”
“滚出去,你现在有本事了,是朕太放纵你了吗刘喜!”南宫安喝止,显然很生气。
第十五章 你压到我头发了
雀鸟枝头叽叽叫,知了树上唱炎夏。
从前公孙珘没有仔仔细细品过宫中景色,如今再一次经过,居然是用了别人的身份,别人的生命。
藏书阁中的藏书众多,好在有特地管理的小公公。
“将军,请问您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告诉奴婢就行,奴婢帮您找。”
未等赤淮开口,公孙珘摆摆手:“不必了,我们自己找就行。”
赤淮看向她,也没说什么。小公公也就默认是赤淮的意思,退到了一边。
接着就是公孙珘轻车熟路地走到放着史书的一块方圆,又熟练地挑选着关于蜀国百年以来的有关记载,而这一切赤淮也看在眼里。
抢过她手中的书,盯着她的双眸:“你说你不知道那些书是哪里来的?”
“不,不知道啊。”
赤淮冷冷地将脸逼近,公孙珘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声:“你不相信我,还跟我合作什么?”
赤淮问她:“你不该进过宫才对,可你却很清楚的知道藏书阁的构造,也很明白书的位置。藏书阁不小,你说你没有来过,我不信。”
公孙珘只能是硬着头皮死不承认:“我也只是恰好往这边走,恰好就看到了这边放着蜀国的国史,你岂能抓着这个不放就开始怀疑我。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将我交还给琅阁。”
疑点重重,赤淮的怀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可他越靠近公孙珘,公孙珘就越发的脸红起来。
她虽然脸红,却没有丝毫的闪躲,直视赤淮,仿佛在跟他比较谁的气势更足一些。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藏书阁中悄无声息,唯有那外头的蝉鸣声声入耳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嘶——”公孙珘倒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将军,你压到我头发了。”
赤淮右手拿着书,手肘搭在了书架上,只是……
“你束着发我还能压到?”
公孙珘尬笑:“将军您真聪明,居然被你发现了。”
公孙珘劝着,“您对我的好奇也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好奇,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开案情,这样一切就都有机会能够解释明白了。”
二人翻阅这些书籍,最后得到一个结论——密室中的那些书,与宫中的书颇有关联。
本朝的史书定是由当朝的史官来记录,帝王的生活起居是内史官来记录的。密室中的书与现在他们查看到的这些书内容完全一致。
若要说有不同的地方,大约是字迹不同。
“那些书,是谁抄出去的。”
赤淮点点头:“只是这么多的书,谁能天天进来抄写出去,岂不是太招摇了一些。”
公孙珘与他对视,然后转角出去找方才那个看守的小公公。
小公公看他们出来,忙着弯腰行礼:“将军有何吩咐。”
公孙珘来问有些突兀,赤淮走得比她快了一些,率先开口问:“藏书阁这些年最长进出的都是谁?”
小公公被问得一时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用意,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索性实话回答:“要说用年来观看,最长进出的人肯定就是皇上了。皇上登基三年,几乎是隔三岔五就会进来。”
这个不奇怪,大小南宫安就是一个不得宠的,身为皇子的时候藏书阁就是南宫簌跟南宫晋常来的地方。
宫人们是个势利眼的,南宫安想要进来一定会被阻拦,说的理由也很是荒唐。什么书潮了,书坏了史官正在修补,各种理由。
多了几次以后,南宫安就不来了。
登基以后,想要弥补当初的遗憾,也是常事。
就算将南宫安考虑进来,那密室多半有十年了,是您前的南宫安还不在金都。
赤淮又问:“除了皇上,再往前去,还有谁是经常进出藏书阁的?”
小公公云里雾里地被问,道:“将军,奴才进宫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实在不知道从前种种,如果将军想要问,可以去问问皇后娘娘身边的荣公公,奴才来的时候就是荣公公跟奴才交接的。”
看着藏书阁的荣公公怎么就去了皇后宫中?
虽说南宫安对赤淮礼让五分,但说到底他若是随意进出后宫,就是真的不将南宫安放在眼中,有些不知礼数了。
这个小公公说的是真假且不说,就算要验证也要先去后宫问到荣公公。
……
回将军府的路上,公孙珘问赤淮,为什么不直接去明华殿让南宫安召来融公公,将事情原委告知,也省去了麻烦少了苦恼。
赤淮道:“皇上身边可有一个大嘴巴,今日问了,明日琅阁之人就会知道。”
琅阁的人知道了,那就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公孙珘皱着眉:“那现在如何是好,难道你还有人能进后宫?就算能进后宫,也不能明着去问荣公公吧,不然皇上肯定也就知道了。”
赤淮闭上眼睛,不回答公孙珘,觉着有些吵了。
公孙珘自顾自想着,也不知当下如何,看赤淮闭着眼,本该生气的。谁知道竟多看了几眼,不,是直接将目光定格再他脸上。
“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了,多了两份温柔,竟还挺好看,从前……倒没注意。”
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每一个字都入了赤淮的耳。
她说的从前,是什么时候?
公孙珘看着赤淮,突然想到岳殊告诉她赤淮在城楼底下厮杀,拼了命也要杀了南宫晋。赤淮是因为对朝廷的忠心,还是出于对南宫簌的感恩,她未敢真下定论。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下的定论总不能让自己满意。
“当年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呢?”公孙珘自言自语,想着高微霜到底答应了赤淮什么。
便是一路这么自言自语地轻声说话,下了马车以后还要特别“热心肠”地叫醒赤淮。
赤淮睁开眼,那眼神仿佛,呸,那眼神分明是看傻子一般看着公孙珘。究竟是多缺心眼儿,能觉得在方圆一米之内的马车内轻声说话他是听不到的。
就单是这个,赤淮就忍不住道:“现在你说你是凶手,我都要怀疑几分了。”
公孙珘一脸懵:“你说什么?”
赤淮微微淡笑,直接进府,公孙珘后知后觉地咬牙瞪着碎碎念,也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