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巧遇
八月夏,晴和的午后。上班时间,街上行人并不算多。
不用打卡,也没有了任务,不必时时注意自己站姿。许静坐在窗边,看着阳光里走来走去的人们,没来由地心生念头:“人呐,为啥都这么匆忙,就不能停下来好好歇歇脚么,看看这途中的风景?”
她超级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没了老板、上司的催促,没有客户打来的手机铃声,就这么坐着,享受充足的光线,嗅着饮料散发的自然气息。嗯,当年那些哼唧“停车坐爱枫亭晚”的老先生们,大概也和咱现在的心境类似吧?这感觉,果然挺好!
她伸出纤纤手指捻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口咖啡。随意抬眼,目光落在刚进门的一对男女身上。
“想喝什么?我请客!”那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蓝色小花格领带,脸上露出自信、绅士般的笑容,大度而得体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眼角余光却瞥向许静这边。她装作没注意到,目光移往窗外,实际瞧着玻璃种反射的那身杰尼亚,心里叹息:“有钱的公子哥啊,估计这丫头是抵挡不住了!”
“魏总今天是来帮我的,怎能让你破费呢?”女生抿嘴一笑。哟,听这话音,看来人家不是那等关系,倒像是正经约了来谈事。
许静登时没了八卦的兴致,不再关心他俩到底谁掏腰包,继续专注过自己虚度光阴的好日子。嗯——,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撸猫的地方,或者找个好吃的日料放松放松?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用百度地图搜索周边。
忽然,一条微信跳了出来,是那个大白妞许甜甜。“妹子,领导让我问你,哪天过来交接工服和胸卡呀?”
我呸!许静怒从心头起,老娘刚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又敢来烦我?这个许甜甜就是条哈巴狗儿,史蒂夫他自己不敢来面对就怂恿着让这傻丫头出头!她想了想,努力让自己平复些,然后干巴巴地回复了三个字:“没工夫!”
几分钟,许甜甜又来信儿了:“妹子,别生气啦。你不交接人家就有理由不兑现离职补偿金,何必呢?”
嘿,还来威胁我!许静眼睛睁大了。“大白甜,史蒂夫那厮教你的吧?我请假期间库房丢东西没道理怪到我头上,凭什么撤我的店长?你告诉他们,不给我发拉倒,老娘还不稀罕。反正这身工服也值两万呢,就当是抵补偿金好了!”
一顿猛烈反击那边顿时哑火了。许静暗笑,这大白甜傻乎乎的,光会嘴巴上腻乎、卖乖,却没什么实际的战斗力。许静仿佛看到许甜甜正扭头,彷徨无措地瞧着背后的史蒂夫做表情,那意思肯定是:话聊死了,后面怎么办呀?
哈,很爽嘛!
这么一乐观,心情更加舒畅。许静重新进入陶醉模式,再度放空自己。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可真要让它停止胡思乱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忽然感到委屈,“热孝在身”的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享乐。她眼前出现了葬礼上的花圈、母亲棺床里冰冷的手……。她感到羞耻、愤怒,她落泪了。原来这才是自己愤怒的真正原因,什么库房里的失窃,几个丫头人畜无害的小眼神,凯文发飙时痛骂自己的那长串意大利语,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母亲没了,而居然这个时候又被人下套。所以,去他的史蒂夫,谁让你是不干人事的人事总监,算你倒霉吧!
虽然……良心上是有那么丢丢过意不去,这对史蒂夫来说属于无妄之灾,人家毕竟只是在履行职责,但他代表公司、代表凯文那厮啊。所以,一点也不冤!
心里暗自发狠,许静瞟了眼手机,它黑黑地,并没啥动静,却被主人气恼地抓起来“吧嗒”一声反扣在桌面上。
伸手拿起餐巾纸轻轻按在眼角拭去泪痕,许静微微叹口气,扭过头去再看外面平和日丽的街景。“要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情,让自己换换心情多好。”她这样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那杰尼亚男子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男中音充满底气,柔和而不失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的履历很漂亮,问题仅仅在于学历。如果甲方希望是985、211院校而候选人不是,那么我们只能从其它方向寻找亮点来为人选加分。可照你刚才的叙述,我找不出这样的亮点来。”他顿了顿,接着说:“琳达,你的志愿是好的,我也支持,所以才跑来和你见面,但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凭自己愿望就能办到。即使我做了八年猎头,也不是神仙,没有帮你改命的金手指。你的命运是在你自己脚下走出来的。它就在那里,我能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做了几年猎头变聪明了呢,谁知道还是这么笨!”那个琳达冷笑道:“人都说简历像衣服,你们这些人就是裁缝,难道你就不知道变通下?该缝合的地方缝合,不合适的地方就剪掉啊。”
“如果是改个扣子、增加衣兜这样的小改动,那也许没问题。可不管怎么高超的裁缝,都不能把一身做好的连衣裙改成西装吧?”
琳达沉默了下,对自己被一口拒绝明显有点不高兴:“这么久没见我可不想吵架。这个忙你帮不帮无所谓。去他家就职是我的理想,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这样三十五岁前我再跳到某个行业独角兽里就能拿到可观的报酬和股票,才能实现四十岁财务自由的计划。大魏,简历的事就算了。你既然和他家有生意往来,帮我递个话总可以吧?”
男人“呵呵”地笑起来:“琳达,你呀你,认准的道就要走到底。算了,我看劝你也是白劝。这哪是我来帮你,分明被叫来听候吩咐的嘛!”
许静可以感觉出来那个“琳达”不出声地笑了,接着说道:“那你什么意思,总不会这点忙也不帮吧?”
“帮、帮、帮!”男人连忙答应:“不过事前讲好,话我可以递过去,不敢保你进不进得去呵。”
“行,真小气!找你帮点忙怎么这么难!”
许静撇了撇嘴,心知这“大魏”肯定是被鄙视了。
那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却没什么正题了,无非是哪个同学嫁人做妇、哪个班的学渣居然成了高管之类。然后琳达便以时间已到另有它事为名告辞。“大魏”送到店门口,听她有意无意地提了句“给你夫人带个好”之类的客气话。
“我还孤独一只呐,哪有什么夫人?”大魏苦笑。
“不会吧,你身边可一向不缺女孩子啊?”
大魏忙咳嗽一声,说:“放心,什么时候找到属于我的那朵花儿了,一定让你知道。”
琳达撇撇嘴:“看来你还是那勤劳的小蜜蜂,蛰人一下就跑的,对吧?”
大魏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那还不是你招惹我,不然咱愉快地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怎么会没事蜇人?”
“哼,狡辩!”琳达低声骂道,挥下手,转过身出门去了。
许静憋住笑。刚从杯沿上移开眼睛,就发现杰尼亚的行动路线有些诡异。“不会吧?”她暗自吃惊,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里可以坐吗?”那家伙带着某种怪异的笑容指着对面的位子,作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目前没人。”许静冷冷地回答。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搓搓手居然就坐下了。“我注意到你在偷听我们的谈话,这可不好。”他皱起眉来,眉毛很浓,粗粗的。
“怎么了?”依旧的冷淡和简短。
“你有没有想过,你听到的也许恰好是别人的隐私,或者某个商业机密,甚至是两个间谍在对暗号……?”
“电影看多了。”许静又好气又好笑地扭脸去端自己的杯子。
“所以,我不得不过来。”
“哦,要灭口吗?”
“还不至于。”他认真地想了想,说:“要看你听到了多少。”
“我对两个‘间谍’的打情骂俏没兴趣。”
“间谍呀,那我倒不是。”杰尼亚摇摇头:“有点儿接近。其实……,我是个猎头。”
“哦。”
“你不惊奇吗?”
许静不解:“我为什么要惊奇?”
“干我们这行的不多啊,人海茫茫,只有人尖子才能做猎头,就那么一小撮。”他将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比划着,很得意:“而你,闲来无事坐在这里喝咖啡,然后‘啪’地一下,就撞上个猎头,这概率、这机缘……,也太巧了吧?”
许静“扑哧”笑出声来,杰尼亚也乐了,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魏东,智亚猎头的合伙人。”
“原来你真姓魏?”
“中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起英文名,图方便就想叫戴维,结果他们喊来喊去成大魏了。”魏东嘿嘿笑着解释说。他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女郎心里有些嘀咕,开口问道:“进门的时候我就在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可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辞职了,所以你猜不到的。”许静干脆地说。
魏东张张嘴,拍下脑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呢,见笑、见笑,没料到这个,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嗯,总之……,这又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对吧?再说,一上来就让女士尴尬,实在失礼!”
“无所谓。”许静漠然:“干了四年,功劳苦劳不说了,一朝出错就被踢出门去,而且那错还来得莫名其妙。公司既不容我,老娘自己另找块草料场就食去!”
“好!”魏东竖起大拇指:“我不知来龙去脉,无法评判整件事情。但你这份坚韧、坚持,还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却是难能可贵,这个岁数的女生身上很难得。”他说完忽然似想起什么,问:“哎,你是哪届的毕业生啊?”
“问这个干啥?”
“我,我觉得你比我小好多。”魏东面带几分肯定的意味。
“不可能!”许静上下打量他:“我最多也就比你小两三岁。”
“合肥机械工程学院,2009年毕业的。”魏东昂起头示威地说。
“咦,咱们同校啊!”许静惊奇地叫道:“我是2012年毕业的,商学院。学长,你是哪个学院的呀?”
“我……,文学院的。”
许静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琳达说他身边总不缺女生了,不由抿嘴一笑。
魏东起身去原来的桌子上端来自己那杯咖啡重新坐下,笑吟吟地望着窗外,说:“其实我挺好奇,这窗外又没啥美景,什么原因让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在这儿没完没了地沉醉、关注呢?”
“确实没什么,有的只是路人。然而他们行自己的路,我却是在借这片窗哄自己开心,彼此其实没关联。”许静看着魏东疑惑的眼神叹口气。忽然没来由地受到某种鼓舞,便把自己的“冤屈”一股脑地向他倾泻过去。
魏东静静地听着,偶尔打断帮她调理下逻辑,不时点点头或者发出一声叹息。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知道是否每个干这行的人都是?许静心生好感,加上这新晋的校友关系,她并无隐瞒。总算有个人能听自己唠嗑了!
“你这么打击史蒂夫,他可太冤了。”魏东在故事的末尾微笑着摇头说:“毕竟做交接是员工的本分,再说人在江湖,还是留一线的好。”
“我知道。”许静深深地叹口气:“凯文那家伙我够不着,就算当面骂他,那意大利佬也不懂啊,只好拿他撒气。咳,也不过是出出气而已,过两天我去交接就是。其实,我就是气不过……!”她说着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沿着鼻翼迅速滑落。
魏东马上拿起桌上的餐巾纸贴心地递过来,说:“你气的都是过往,那些是次要的。以后呢,有什么打算?这才是重点!”
“不知道。”许静用纸按按眼窝,干脆地摇头:“还没来得及想。”
“好极了!”魏东脱口而出,马上又改口:“哦,我是说,既然你没地方去,要不到我公司来耍两天?”
“我又不会做猎头。”
“这个没那么难,一学就会的。我是个好老师哦!”魏东立即接住她的话头劝道。
但是许静可没那么容易说服,更何况还是个她根本没接触过的领域。不管魏东怎么花言巧语,她只是微笑着不表态。魏东知道强求不得,便转开话题,但心里还在琢磨如何寻找一个突破点来说服她。
第一章 巧遇
八月夏,晴和的午后。上班时间,街上行人并不算多。
不用打卡,也没有了任务,不必时时注意自己站姿。
许静穿件粉色短袖的雪纺立领旗袍式连衣裙,坐在窗边,看着阳光里走来走去的人们。
没来由地她心生念头:“人呐,为啥都这么匆忙,不能停下来歇歇脚,看看这途中的风景不好吗?”
她超级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没了老板、上司的催促,没有客户打来的手机铃声,就这么坐着,享受充足的光线,嗅着饮料散发的自然气息。
嗯,当年那些哼唧“停车坐爱枫亭晚”的老先生们,大概也和咱现在的心境类似吧?这感觉,果然挺好!
她伸出纤纤手指捻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口咖啡。随意抬眼,目光落在刚进门的一对男女身上。
“想喝什么?我请客!”那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蓝色小花格领带,脸上露出自信、绅士般的笑容,大度而得体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眼角余光却瞥向许静这边。
她装作没注意到,目光移往窗外,实际瞧着玻璃种反射的那身杰尼亚,心里叹息:“有钱的公子哥啊,估计这丫头是抵挡不住了!”
“魏总今天是来帮我的,怎能让你破费呢?”女生抿嘴一笑。哟,听这话音,看来人家不是那等关系,倒像是正经约了来谈事。
许静登时没了八卦的兴致,不再关心他俩到底谁掏腰包,继续专注过自己虚度光阴的好日子。
嗯——,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撸猫的地方,或者找个好吃的日料放松放松?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用百度地图搜索周边。
忽然,一条微信跳了出来,是那个大白妞许甜甜。“妹子,领导让我问你,哪天过来交接工服和胸卡呀?”
我呸!许静怒从心头起,老娘刚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又敢来烦我?
这个许甜甜就是条哈巴狗儿,史蒂夫他自己不敢来面对就怂恿着让这傻丫头出头!
她想了想,努力让自己平复些,然后干巴巴地回复了三个字:“没工夫!”
几分钟,许甜甜又来信儿了:“妹子,别生气啦。你不交接人家就有理由不兑现离职补偿金,何必呢?”
嘿,还来威胁我!许静眼睛睁大了。“大白甜,史蒂夫那厮教你的吧?我请假期间库房丢东西没道理怪到我头上,凭什么撤我的店长?
你告诉他们,不给我发拉倒,老娘还不稀罕。反正这身工服也值两万呢,就当是抵补偿金好了!”
一顿猛烈反击那边顿时哑火了。许静暗笑,这大白甜傻乎乎的,光会嘴巴上腻乎、卖乖,却没什么实际的战斗力。
许静仿佛看到许甜甜正扭头,彷徨无措地瞧着背后的史蒂夫做表情,那意思肯定是:话聊死了,后面怎么办呀?
哈,很爽嘛!
这么一乐观,心情更加舒畅。许静重新进入陶醉模式,再度放空自己。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可真要让它停止胡思乱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忽然感到委屈,“热孝在身”的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享乐。她眼前出现了葬礼上的花圈、母亲棺床里冰冷的手……。
她感到羞耻、愤怒,她落泪了。
原来这才是自己愤怒的真正原因,什么库房里的失窃,几个丫头人畜无害的小眼神,凯文发飙时痛骂自己的那长串意大利语,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母亲没了,而居然这个时候又被人下套。所以,去他的史蒂夫,谁让你是不干人事的人事总监,算你倒霉吧!
虽然……良心上是有那么丢丢过意不去,这对史蒂夫来说属于无妄之灾,人家毕竟只是在履行职责,但他代表公司、代表凯文那厮啊。所以,一点也不冤!
心里暗自发狠,许静瞟了眼手机,它黑黑地,并没啥动静,却被主人气恼地抓起来“吧嗒”一声反扣在桌面上。
伸手拿起餐巾纸轻轻按在眼角拭去泪痕,许静微微叹口气,扭过头去再看外面平和日丽的街景。
“要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情,让自己换换心情多好。”她这样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那杰尼亚男子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男中音充满底气,柔和而不失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的履历很漂亮,问题仅仅在于学历。如果甲方希望是985、211院校而候选人不是,那么我们只能从其它方向寻找亮点来为人选加分。
可照你刚才的叙述,我找不出这样的亮点来。”他顿了顿,接着说:“琳达,你的志愿是好的,我也支持,所以才跑来和你见面,但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凭自己愿望就能办到。
即使我做了八年猎头,也不是神仙,没有帮你改命的金手指。你的命运是在你自己脚下走出来的。它就在那里,我能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做了几年猎头变聪明了呢,谁知道还是这么笨!”
那个琳达冷笑道:“人都说简历像衣服,你们这些人就是裁缝,难道你就不知道变通下?该缝合的地方缝合,不合适的地方就剪掉啊。”
“如果是改个扣子、增加衣兜这样的小改动,那也许没问题。可不管怎么高超的裁缝,都不能把一身做好的连衣裙改成西装吧?”
琳达沉默了下,对自己被一口拒绝明显有点不高兴:“这么久没见我可不想吵架。这个忙你帮不帮无所谓。
去他家就职是我的理想,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这样三十五岁前我再跳到某个行业独角兽里就能拿到可观的报酬和股票,才能实现四十岁财务自由的计划。
大魏,简历的事就算了。你既然和他家有生意往来,帮我递个话总可以吧?”
男人“呵呵”地笑起来:“琳达,你呀你,认准的道就要走到底。算了,我看劝你也是白劝。这哪是我来帮你,分明被叫来听候吩咐的嘛!”
许静可以感觉出来那个“琳达”不出声地笑了,接着说道:“那你什么意思,总不会这点忙也不帮吧?”
“帮、帮、帮!”男人连忙答应:“不过事前讲好,话我可以递过去,不敢保你进不进得去呵。”
“行,真小气!找你帮点忙怎么这么难!”
许静撇了撇嘴,心知这“大魏”肯定是被鄙视了。
那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却没什么正题了,无非是哪个同学嫁人做妇、哪个班的学渣居然成了高管之类。然后琳达便以时间已到另有它事为名告辞。
“大魏”送到店门口,听她有意无意地提了句“给你夫人带个好”之类的客气话。
“我还孤独一只呐,哪有什么夫人?”大魏苦笑。
“不会吧,你身边可一向不缺女孩子啊?”
大魏忙咳嗽一声,说:“放心,什么时候找到属于我的那朵花儿了,一定让你知道。”
琳达撇撇嘴:“看来你还是那勤劳的小蜜蜂,蛰人一下就跑的,对吧?”
大魏有些尴尬,小声嘀咕:“那还不是你招惹我,不然咱愉快地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怎么会没事蜇人?”
“哼,狡辩!”琳达低声骂道,挥下手,转过身出门去了。
许静憋住笑。刚从杯沿上移开眼睛,就发现杰尼亚的行动路线有些诡异。“不会吧?”她暗自吃惊,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里可以坐吗?”那家伙带着某种怪异的笑容指着对面的位子,作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目前没人。”许静冷冷地回答。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搓搓手居然就坐下了。“我注意到你在偷听我们的谈话,这可不好。”他皱起眉来,眉毛很浓,粗粗的。
“怎么了?”依旧的冷淡和简短。
“你有没有想过,你听到的也许恰好是别人的隐私,或者某个商业机密,甚至是两个间谍在对暗号……?”
“电影看多了。”许静又好气又好笑地扭脸去端自己的杯子。
“所以,我不得不过来。”
“哦,要灭口吗?”
“还不至于。”他认真地想了想,说:“要看你听到了多少。”
“我对两个‘间谍’的打情骂俏没兴趣。”
“间谍呀,那我倒不是。”杰尼亚摇摇头:“有点儿接近。其实……,我是个猎头。”
“哦。”
“你不惊奇吗?”
许静不解:“我为什么要惊奇?”
“干我们这行的不多啊,人海茫茫,只有人尖子才能做猎头,就那么一小撮。”
他将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比划着,很得意:“而你,闲来无事坐在这里喝咖啡,然后‘啪’地一下,就撞上个猎头,这概率、这机缘……,也太巧了吧?”
许静“扑哧”笑出声来,杰尼亚也乐了,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魏东,智亚猎头的合伙人。”
“原来你真姓魏?”
“中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起英文名,图方便就想叫戴维,结果他们喊来喊去成大魏了。”魏东嘿嘿笑着解释说。
他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女郎心里有些嘀咕,开口问道:“进门的时候我就在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可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辞职了,所以你猜不到的。”许静干脆地说。
魏东张张嘴,拍下脑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说呢,见笑、见笑,没料到这个,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
“嗯,总之……,这又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事,对吧?再说,一上来就让女士尴尬,实在失礼!”
“无所谓。”许静漠然:“干了四年,功劳苦劳不说了,一朝出错就被踢出门去,而且那错还来得莫名其妙。公司既不容我,老娘自己另找块草料场就食去!”
“好!”魏东竖起大拇指:“我不知来龙去脉,无法评判整件事情。但你这份坚韧、坚持,还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却是难能可贵,这个岁数的女生身上很难得。”
他说完忽然似想起什么,问:“哎,你是哪届的毕业生啊?”
“问这个干啥?”
“我,我觉得你比我小好多。”魏东面带几分肯定的意味。
“不可能!”许静上下打量他:“我最多也就比你小两三岁。”
“合肥机械工程学院,2009年毕业的。”魏东昂起头示威地说。
“咦,咱们同校啊!”许静惊奇地叫道:“我是2012年毕业的,商学院。学长,你是哪个学院的呀?”
“我……,文学院的。”
许静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琳达说他身边总不缺女生了,不由抿嘴一笑。
魏东起身去原来的桌子上端来自己那杯咖啡重新坐下,笑吟吟地望着窗外,说:“其实我挺好奇,这窗外又没啥美景,什么原因让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在这儿没完没了地沉醉、关注呢?”
“确实没什么,有的只是路人。然而他们行自己的路,我却是在借这片窗哄自己开心,彼此其实没关联。”
许静看着魏东疑惑的眼神叹口气。忽然没来由地受到某种鼓舞,便把自己的“冤屈”一股脑地向他倾泻过去。
魏东静静地听着,偶尔打断帮她调理下逻辑,不时点点头或者发出一声叹息。
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知道是否每个干这行的人都是?许静心生好感,加上这新晋的校友关系,她并无隐瞒。总算有个人能听自己唠嗑了!
“你这么打击史蒂夫,他可太冤了。”魏东在故事的末尾微笑着摇头说:“毕竟做交接是员工的本分,再说人在江湖,还是留一线的好。”
“我知道。”许静深深地叹口气:“凯文那家伙我够不着,就算当面骂他,那意大利佬也不懂啊,只好拿他撒气。
咳,也不过是出出气而已,过两天我去交接就是。其实,我就是气不过……!”她说着两行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沿着鼻翼迅速滑落。
魏东马上拿起桌上的餐巾纸贴心地递过来,说:“你气的都是过往,那些是次要的。以后呢,有什么打算?这才是重点!”
“不知道。”许静用纸按按眼窝,干脆地摇头:“还没来得及想。”
“好极了!”魏东脱口而出,马上又改口:“哦,我是说,既然你没地方去,要不到我公司来耍两天?”
“我又不会做猎头。”
“这个没那么难,一学就会的。我是个好老师哦!”魏东立即接住她的话头劝道。
但是许静可没那么容易说服,更何况还是个她根本没接触过的领域。不管魏东怎么花言巧语,她只是微笑着不表态。
魏东知道强求不得,便转开话题,但心里还在琢磨如何寻找一个突破点来说服她。
第一章 晴和的午后
八月夏,晴和的午后。上班时间,街上行人并不算多。
不用打卡,也没有了任务,不必时时注意自己站姿。
许静穿件粉色短袖的雪纺立领旗袍式连衣裙,坐在窗边,看着阳光里走来走去的人们。
没来由地她心生念头:“人呐,为啥都这么匆忙,不能停下来歇歇脚,看看这途中的风景不好吗?”
她超级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没了老板、上司的催促,没有客户打来的手机铃声,就这么坐着,享受充足的光线,嗅着饮料散发的自然气息。
嗯,当年那些哼唧“停车坐爱枫亭晚”的老先生们,大概也和咱现在的心境类似吧?这感觉,果然挺好!
她伸出纤纤手指捻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口咖啡。随意抬眼,目光落在刚进门的一对男女身上。
“想喝什么?我请客!”那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蓝色小花格领带,脸上露出自信、绅士般的笑容,大度而得体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眼角余光却瞥向许静这边。
她装作没注意到,目光移往窗外,实际瞧着玻璃种反射的那身杰尼亚,心里叹息:“有钱的公子哥啊,估计这丫头是抵挡不住了!”
“魏总今天是来帮我的,怎能让你破费呢?”女生抿嘴一笑。哟,听这话音,看来人家不是那等关系,倒像是正经约了来谈事。
许静登时没了八卦的兴致,不再关心他俩到底谁掏腰包,继续专注过自己虚度光阴的好日子。
嗯——,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撸猫的地方,或者找个好吃的日料放松放松?于是她掏出手机,开始用百度地图搜索周边。
忽然,一条微信跳了出来,是那个大白妞许甜甜。“妹子,领导让我问你,哪天过来交接工服和胸卡呀?”
我呸!许静怒从心头起,老娘刚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又敢来烦我?
这个许甜甜就是条哈巴狗儿,史蒂夫他自己不敢来面对就怂恿着让这傻丫头出头!
她想了想,努力让自己平复些,然后干巴巴地回复了三个字:“没工夫!”
几分钟,许甜甜又来信儿了:“妹子,别生气啦。你不交接人家就有理由不兑现离职补偿金,何必呢?”
嘿,还来威胁我!许静眼睛睁大了。“大白甜,史蒂夫那厮教你的吧?我请假期间库房丢东西没道理怪到我头上,凭什么撤我的店长?
你告诉他们,不给我发拉倒,老娘还不稀罕。反正这身工服也值两万呢,就当是抵补偿金好了!”
一顿猛烈反击那边顿时哑火了。许静暗笑,这大白甜傻乎乎的,光会嘴巴上腻乎、卖乖,却没什么实际的战斗力。
许静仿佛看到许甜甜正扭头,彷徨无措地瞧着背后的史蒂夫做表情,那意思肯定是:话聊死了,后面怎么办呀?
哈,很爽嘛!
这么一乐观,心情更加舒畅。许静重新进入陶醉模式,再度放空自己。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可真要让它停止胡思乱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忽然感到委屈,“热孝在身”的自己似乎不该在这儿享乐。她眼前出现了葬礼上的花圈、母亲棺床里冰冷的手……。
她感到羞耻、愤怒,她落泪了。
原来这才是自己愤怒的真正原因,什么库房里的失窃,几个丫头人畜无害的小眼神,凯文发飙时痛骂自己的那长串意大利语,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母亲没了,而居然这个时候又被人下套。所以,去他的史蒂夫,谁让你是不干人事的人事总监,算你倒霉吧!
虽然……良心上是有那么丢丢过意不去,这对史蒂夫来说属于无妄之灾,人家毕竟只是在履行职责,但他代表公司、代表凯文那厮啊。所以,一点也不冤!
心里暗自发狠,许静瞟了眼手机,它黑黑地,并没啥动静,却被主人气恼地抓起来“吧嗒”一声反扣在桌面上。
伸手拿起餐巾纸轻轻按在眼角拭去泪痕,许静微微叹口气,扭过头去再看外面平和日丽的街景。
“要是……,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情,让自己换换心情多好。”她这样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忽然那杰尼亚男子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男中音充满底气,柔和而不失起伏,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的履历很漂亮,问题仅仅在于学历。如果甲方希望是985、211院校而候选人不是,那么我们只能从其它方向寻找亮点来为人选加分。
可照你刚才的叙述,我找不出这样的亮点来。”他顿了顿,接着说:“琳达,你的志愿是好的,我也支持,所以才跑来和你见面,但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事都凭自己愿望就能办到。
即使我做了八年猎头,也不是神仙,没有帮你改命的金手指。你的命运是在你自己脚下走出来的。它就在那里,我能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做了几年猎头变聪明了呢,谁知道还是这么笨!”
那个琳达冷笑道:“人都说简历像衣服,你们这些人就是裁缝,难道你就不知道变通下?该缝合的地方缝合,不合适的地方就剪掉啊。”
“如果是改个扣子、增加衣兜这样的小改动,那也许没问题。可不管怎么高超的裁缝,都不能把一身做好的连衣裙改成西装吧?”
琳达沉默了下,对自己被一口拒绝明显有点不高兴:“这么久没见我可不想吵架。这个忙你帮不帮无所谓。
去他家就职是我的理想,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这样三十五岁前我再跳到某个行业独角兽里就能拿到可观的报酬和股票,才能实现四十岁财务自由的计划。
大魏,简历的事就算了。你既然和他家有生意往来,帮我递个话总可以吧?”
男人“呵呵”地笑起来:“琳达,你呀你,认准的道就要走到底。算了,我看劝你也是白劝。这哪是我来帮你,分明被叫来听候吩咐的嘛!”
1.2 商议
可惜直到许静表示要走了也没让魏东抓住破绽,他只好表示自己也要回公司。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屋,沐浴在街头的阳光里。
“难道这些日子,你就打算一直泡在这里喝咖啡、看街景了?”两人肩并肩,魏东偏过头来问。
“没有收入,也喝不了几天,”许静苦笑:“如此有情调的日子多难得,必须珍惜,过一天少一天,不像你们猎头这样潇洒,有机会天天陪着美女喝咖啡。”
“唔,这倒是,别的行业不具备这条件。”魏东心里一动,笑着接过来:“像我,有七、八家咖啡连锁、高档餐厅的白金卡。你知道吗,我们这行有可能随时随地要陪同人才或甲方消费,不多几张卡哪行?”
许静对他的直白很诧异:“猎头都这样吗?”
“那……倒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做到我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做到你那个位置……。如果是我,你觉得需要几年?”许静有点动心地问。
“嗯,不用太久,如你这般聪明的,也就是个三年左右。”
“胡说!”许静瞪起眼睛:“你都说我聪明了,还需要三年?看不起人是么?”
魏东见她恼了“嘿嘿”地笑起来,连忙摆手:“姑奶奶,真不是看不起你,三年已经够快了。你是不知道,做我们那行其实特辛苦、特讲究,待人接物每天很累的,不是随便哪个就能混个出人头地。那影视剧里演的猎头都特假,你可别信……。”
他忽然站住回头,许静正在他身后两、三米开外。她指指过街灯,笑着说:“我得过马路往那边走了,恕不奉陪。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激将法么?”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豪气冲天、义无反顾……?”
“我想想吧。也许去、也许不去。”许静把手里墨镜戴好,偏过脸来狡黠地问:“你是愿意我去,还是不愿意我去?不管怎么样,我自己选择。拜拜!”
魏东楞了下,连忙喊:“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八月!”许静头也不回。
“八月……?”魏东疑惑:“啊,明白了。July,你来入行我带你,英文名就叫朱莉好了!”
许静依旧没回头,她只是摆摆摇手,那身淡黄色的裙子下摆飘飘,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哪有的,在咖啡厅里遇见一个人,拉住认了校友,然后就要拽到自己公司里做同事,猎头都这么挖人吗?不靠谱!我要这样去,岂不太给那家伙面子?许静到家后脑袋里一直乱七八糟地瞎琢磨。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终于决定不能这样,得找个人聊聊。
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许静拨通了好朋友吴芳的电话紧急求助。
吴芳比许静大不少,却是她同校毕业的师姐。当初就是她回母校招聘时一眼相中,死说活说把刚毕业的许静拉去做奢侈品销售的。可不久后吴芳出嫁,本来计划辞职后和夫君先环游地球,然后回家做全职太太生个宝宝“聊此残生”,没想产后抑郁反而激发了她的工作热情。产假刚过死活不愿意在家闲坐了,吴芳把女儿“钉钉”交给母亲,经人介绍去了那会儿还不怎么有名的百佳电子,从销售部助理一气做起到现在的副总监,而百佳如今也已成为上市公司,位列同业第三名。
俩人同事虽不长,因为同门的缘故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尤其职场方面,吴芳给过许静许多帮助和建议。听到说许静要离职,吴芳开着自己心爱的奔驰小跑风风火火地赶来。
“什么情况,怎么没征兆、没预告就离职?已经办手续,不能挽回了吗?”她一进屋连鞋子都还来不及脱就连串地问道。
“你先别急呀。今天发生那么多事,让我想想从哪说起。”许静让她进来坐定,捋顺思路,把前后缘由和遇见个猎头老板、人家盛情相邀的情形都仔细说了一遍。
“嘿嘿,”吴芳楞了楞,笑起来:“我都听傻了,这剧情发展真是……。别人遍地想找猎头或者想引起他们注意都没路子,你喝杯咖啡就巴结上个智亚的合伙人,还居然是个咱们校友,这也太神奇了吧?”
许静推她一把:“要死了,什么叫‘巴结’?那家伙自己凑过来的好不,又不是……。”
“好好好,”吴芳忙道歉,又气愤愤道:“史蒂夫这小子,我不在他敢欺负你,等我堵上门去找他,非榨出二两油给你出气不可!”
“唉,这又不是他的决定,要怪……,也是我自己的错,没提防他们趁我丧假期间来候做手脚,竟然能这么下作!我说不回去交接,其实都是气话。”
“伯母去世你肯定心乱如麻,在这个节骨眼上搞鬼,真佩服那几个丫头下得去手!”她说完用手指肚点了下许静额角:“你也是,还没学会狠心,早把她们收拾了不就清净?总想着给别人机会,人家可对你一点儿也不客气!”她看着低头嘟嘴的好姐妹,心里疼惜,但知道这个跤迟早要跌,而且会是她印象深刻的一课。“你呀,就不是玩宫斗的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要接受那猎头哥们的邀请么?”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请你来嘛。”许静皱眉:“不甘心就这么输了,不甘心她们得逞,更不甘心退场。我总觉得自己在这行里的结果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吴芳想想:“我也认识几个猎头,他们要不和我了解这行里的事情,要不就是苦口婆心地拉我跳槽。”她用手抹抹鬓角:“智亚我不了解,只听说在猎头里算有名气的,规模不小。不过,我觉得这都是次要的。”她看向许静:“当初我招你进来,因为你善于学习和模仿,什么东西一指点就通了。我就想这小姑娘好,聪明啊。后来呢,发现你能倾听他人,有礼貌,和客人沟通没有障碍。这都是你的优点。要说缺点就是刚才说的,不够狠绝,所以做这行容易吃亏。零售这行呀,光有客户和业绩是不够的。”顿了顿,她忽然歪过头来:“我倒是觉得你如果换个行业,也许倒好了。”
“怎么说?”
“你瞧,猎头也是和高端人士打交道,所以你以前积累的东西还用得上。而且这个行业我看多数是独来独往,应该没有太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再说它又没有门店、货品、物流这些麻烦,整个商业模式相对简单。进入门槛不高,但据我所知收益还是不错的。”
吴芳见她轻轻点头,开导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人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是?因为那阴影让你不爽了所以就要缩进壳里去,一直等到阳光重新照到的那刻么?没必要!像你这样正规院校毕业,素质、知识、模样缺哪个了,何必非要在一个行业里摸索?你看我,虽然跨出原行业去,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她得意洋洋:“咱现在手里也有七八条枪,年销售业绩两个亿。说不定下次见面那个‘副’字就可以拿掉啦!”
“不过,隔行如隔山,这话不假。你转行先开始肯定比较痛苦,要学、要干、要冒失败的危险。这些我也有体验。不过要想风平浪静,那还不如在家坐月子。这就和生娃一样,开始疼,生下来就轻松了。”
她这个比方让许静不由“扑哧”一笑。
熟悉她性子的吴芳知道这姑娘已经被自己说动,便转个话题问:“哎,说说,那猎头哥们咋样,长得帅不?”
“哪有,一般般人而已。”
“胡说!”吴芳瞪起眼睛:“人家猎头都爱选相貌堂堂的,当我不知道?”
“真的很一般。”
“拉手了?有没有爱上学长的感觉?”
“哎呀,你瞎八卦什么呀?”
“不老实,赶紧如实招来!手机里有照片没有?”
“没,哎呀!”许静还没来得及否认,吴芳的手指已经在她腋下了。两个人“叽叽嘎嘎”地打闹着、笑着,在沙发里滚做一团。
隔了一天,许静幽幽地出现在史蒂夫面前。没太多废话,办完交接,出门,把所有的昨天、前天都抛在了脑后。
许静戴上墨镜,心里和这家公司说了声“拜拜”。用手机打车,许静按着先前魏东给的地址直接踅摸过去。“去看看他家是啥模样,毕竟也算知名猎头公司了。”她在心里给了自己这么个理由:“要是那种昏暗、杂乱的,咱扭头就走!”
五星级写字楼明亮的大厅不是吹的,电梯的轿厢壁板被保洁员擦得能当镜子用了。前台小姑娘笑容可掬地听她说“找魏总”,脸上表情楞了下,一边抓起电话一边用大大的眼睛迅速上下扫描了个来回。很快魏东便兴冲冲地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朝她招手:“朱莉,在这边!”
魏东看来是个并不高调的人,门上写着经营合伙人,可位置却在不规则形办公大楼的拐角处。这块三角区最大进深四米多、最窄处只有一米半不到的长条面积本来做什么都别扭,但他却无所谓地拿来改成了办公室,舒适地享受着东、南两个方向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大片阳光。它们毫无顾忌地瀑洒在办公桌背后淡蓝色硅藻泥涂墙,以及办公室另一头堆满的各种大叶绿萝、凤尾竹、铁线蕨、虎皮兰等落地绿植上。大魏座位后的窗台上则是长寿花、穿心莲、死不了等数盆喜阳植物,正绿油油地旺盛生长。落地的幕墙边可远眺高架桥和不远处正在兴建的五星级酒店。嗯,要是傍晚端杯咖啡,在这里欣赏灯火车流肯定是极好的!
“随便坐。”大魏指指靠玻璃摆放的三人沙发,像是看出她眼里的疑惑,马上解释道:“绿植有点儿多,乱哄哄的。没办法,行政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好把多余的盆栽都寄放在这儿了。我还得管浇水养活它们,好歹也是生命呵。”他摊开两手说得有点无奈,告诉许静这些并不是自己买来养的。
许静在沙发上坐了,看一眼那套震旦办公家具和真皮老板椅,从玻璃茶几上端起不知是谁送进来的咖啡呷了一口点点头:“你这小窝不赖!现代简约的风格,配上那幅几何抽象的油画,倒也和谐。”
“随性而为,其实那画我根本没看懂。跟着朋友参加个艺术园区的拍卖会,觉得它颜色跟这套家具挺配,所以就买回来了,才几百元,也不知道请得值不值?”魏东咧开嘴笑。
“谦虚?不像啊。”许静歪头瞧他:“随性而为都能搞成这样,令小女子汗颜!”
“上学的时候受几位艺术系的女同学影响大了点……。”
“几位?”许静探究地看过去。
“那什么,你,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跳出来了?”魏东赶紧岔开话题。
“世人皆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小女子也未能免俗。”许静微笑叹息:“再看到你这办公室,更激发了我努力工作的渴望。”
“嘁,”魏东半个屁股坐在桌面上,不屑地挥挥手:“你这是典型的只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小姑娘,要想坐到这间办公室里,你有两条路,要么搞阴谋诡计耍手腕,要么沉心静气贡献青春。”
“只需要青春?”
“做这行,要耐心、细致、学习和坚韧。”魏东换了正经八百的语气说道:“我上次说三年不是玩笑话。第一年学徒,第二年做个好助手,第三年你就有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开放式隔间,然后才能凭业绩争取拿到普通合伙人资格(有自己的小办公室),至于像我这样的,”他用手指着屋里比划了一圈:“做经营合伙人,那要看你运气和本事了。当然也有非常优秀的例外者可以不用这么久,比如我。”他颇自满地扬了下眉毛,挺胸抬头:“我做学徒只半年,但那是因为我来之前就做过人力,已经有一些自己的业内人脉、影响力和招聘技巧,因此这半年的业绩还不错。”
“你做了多少业绩?”许静问。
“入职三位高管。”魏东回答。
许静沉默数秒:“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毕竟我做奢侈品业绩也不俗。”
“作为你的师傅我当然希望如此。”魏东点点头,语气一转说:“但你切不可想当然,毕竟这是换了行业,隔行如隔山。你以前的技巧、资源不一定都能用上。所以还是把困难想多点比较好。”
“明白。那么师傅,当徒弟的有哪些必须遵守的呢?”
“嗯,上道!”魏东老气横秋地颔首,伸出手指比划:“第一,进门必须敲门,得到允许才能进入;第二,咖啡随便喝但是书柜里的红酒不行;第三,我不许的事情坚决不能做!呃……,先约法这三条。哦,对了,窗台上的高尔夫球不许碰!”
“这都什么破规矩?”许静嘟囔着,跑过去俯身看那些球:“你还打高尔夫?”
“偶尔,陪客人去。”
“上面鬼画符的是啥?”许静指着问。
魏东给她个白眼:“那是迈克尔来访问时击发的第一个球,我亲自请他在上面签名的。”
“很有名……对吗?”许静吐吐舌:“这些都是名人签的?”见对方点头,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你不会是想猎头做不下去,就把它们拿出来卖了吧?”
魏东噎住了,半天才叹口气,说:“第五条,不许问傻问题!”
1.3 拜山
入职手续办理很顺利,并且很快,整个公司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四当家又收徒啦!
四当家?许静悄悄问旁边的同事:“一共几位当家的?”
“四位啊。”那胖姑娘嘴巴里塞着点心,乐呵呵地回答。她叫乔东燕,是个胖乎乎、开心的湘妹子,英文名Apple,结果就被叫成“大苹果”了。见她皱眉,忙开导说:“四个人里,大魏是最年轻、英俊的,不像那三位,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你就知足吧!”
“可,怎么是老四呀?”许静很不满意这个排名,不吉利。后来见到大魏她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四爷”,一口咖啡呛得他立即加了第六条规矩:不许给师尊乱起外号!
不过“四爷”确实是合伙人里最年轻的。经营合伙人赵唐年龄较长,英文名托尼,他是经管委员会的负责人。顾名思义,他应该是唐山人,退伍军人,快四十的人起立坐卧依旧腰背笔直。
退伍下来在某大公司做到招聘总监,后来不知怎么和公司搞僵了,于是被智亚的老董事长说动跳槽过来。据说此人业绩曾经伴随着本行业的一个又一个传说,一度属于天花板那种,在公司合伙人里好几年占据着第一把交椅。直到做经营合伙人开始心思转移,个人年度业绩才被娄总占了第一位。听乔苹果介绍,似乎赵唐最近和董事会关系还有点紧张兮兮。“军人风格嘛,不太会拐弯。”她这样评价说。
魏东带着许静去拜山,那老兄似乎很忙,在电梯间正要迈步进入电梯。他听魏东匆匆介绍两句,就满腹心事地点点头,仅仅说了句:“很好,不错,小姑娘继续努力。回来咱们再细谈”
看着关上的电梯门魏东抱歉一笑:“他就这样,最近成天不知道忙啥,难得见到本尊,要说今天你还算运气呢。”
管理合伙人孙瑶,英文名莎莉,全公司的御姐,看墙上照片猜测年龄三十靠后,可有人说她实际已经四十了,许静打算见过真人自己再判断下。她是赵唐从原公司人力部门挖来的老部下,赵唐上位就提了她做搭档。
但是他们来找时本人恰好不在,小秘书艾米倒是蛮周到,眨眨美瞳大眼清脆地保证:“等大姐回来我一定知会你!”后面还加了句:“放心吧,她人很好的……。”魏东出来就摇头,轻声说:“你可别信,莎莉那人是只母刺猬,要拿住你错处会整死你的!”
那……,一般不都叫做“母老虎”,为啥是刺猬?许静腹诽,却没开口问,乖巧地点点头向师傅表示:YesSir,收到了!
三爷俗名娄大胜,这家伙名字土人却屌,非让人叫他安东尼奥。年龄嘛肯定过四张了。这老哥是合伙人里在本公司资格最老的一位,据说竟还是老董事长生前留下的创业班底之一呢。留个八字胡,上身穿麻纱混纺的汉式对襟,下面是深蓝色夏布的裤子,脚上蹬的是双筋厚底布鞋,手里拎着串水沉木念珠,正面对几页文档做深沉状,办公室推开门迎面而来浓厚的香气,有柑橘、荷花……似乎还有松柏,间或携带着缕缕茶香。
“娄总,”魏东探进去个脑袋,笑嘻嘻地:“我新收个徒弟,带来您给把把关呗。”
“哟,大魏呀,有三、四天没见了吧?进来、进来。”那是个温暖的男中音,在略显空旷的房间内柔和地回荡。“我这在外面飘着忽然心有所感,所以回来看看家里发生了什么,感情是你小子又收徒了。”娄大胜边说着边饶有兴味地瞅跟在后面的许静。
“瞧您说的,”魏东打个哈哈:“您老不在家,我就是想事前汇报也找不到烧香的地儿啊。”见对方面带不悦,他赶紧给介绍许静。
“嗯,这面相,有气质,有上进心,是棵好苗。也不知道什么运气被你撞到了。”娄大胜说着语气一转:“姑娘,呃……,朱莉是吧?我告诉你,这小子本事有、心也花,你得防着点儿。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来找娄叔,我掩护你!”
魏东哭笑不得:“好歹我们是来认门的,哪有你这样,开口就挖我徒弟是不?”
“我这是给人女孩子打个预防针……。”
“谢谢您啦,只盼着你老人家以后多多照应,小子感激不尽。”
娄大胜白了他一眼:“护犊子的玩意儿,滚吧!小心点哈,好苗别养歪了。告诉你,若再弄出农鑫源那等事情来需要贫道帮你去擦屁股,我还得要三成!”
“得,谨遵法旨!”魏东躬身作揖,忙示意许静告退,跟着自己迅速出来。
“什么意思?没听懂。”等转过墙角估摸对方看不见了,许静拽住大魏低声问。
魏东看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叹口气,直走到茶水间停下,拿个纸杯给自己倒水,观察了下周围,轻声道:“这老狐狸,我早知道他没憋好屁,一来就给上眼药!没什么,他说的是你那前任师姐。
农鑫源的人力总指定了要挖某家公司销售总监,我把手机给了你那师姐让她打个电话过去问问那哥们想不想看机会。那哥们上来就问:‘工资给到什么水平呀,能涨30%不?’一般来说新人如果觉得自己拿不准,肯定不会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会说‘我只是奉命和您接触下,有兴趣您可以面试时直接沟通,或者我让我经理和您深入交流’等等吧,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可万万没想到那大姐直接来了句:‘这不可能,一般行情跳槽涨幅都是15%-20%。’人家一听,那没必要谈了,直接挂断电话。我们觉得不妙,赶紧换其他人打过去试试,结果他只要听说农鑫源仨字根本不谈!”
“这个……,和娄总有什么关系?”许静更莫名了。
魏东把水喝干,捏着空杯的手一根手指朝某个方位指了指:“农鑫源是董事会关系介绍来的首次合作客户。这单属于定向挖掘,如果搞砸了,没有其他备选方案!等于农鑫源这个上市公司大客户,才第一回合我们就失分了,那以后还怎么合作?”
“这事怪你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敢分配给新人?”
魏东苦笑:“你倒是直言不讳尊者之失啊?不错,这确是我疏忽。那大姐是已经做过招聘总监的,所以我过度相信她,大意了!”他停了下看着许静问:“单子做到这样的困局,要是你,觉得有能什么法子破解?”
“要么派人设法和人选解释清楚,要么劝说农鑫源改主意。”许静回答完又犹豫了:“不过,哪个方案都挺难!”
“我们当时都这么想。”魏东点头,又问:“你知道最后怎么解决的?”他微微一笑把纸杯揉成一团,准确地抛进纸篓:“我们专门开了个会议讨论这案子,大家都觉得棘手。这时候娄总发现农鑫源的股东之一是他客户,就试着打电话过去问可否请他帮忙约到农鑫源的董事长,没想到真的可以。娄总就找了个道士隐居的山洞,请他们去吃斋饭、品山茶!时间定在三天后。
那三天里,我们部门像疯了似的把农鑫源竞争对手的销售总监、副总裁等摸了个遍,合适的尽量约出来谈。谈了大概五个人吧,最后敲定了其中一位周某。
山洞品茶那天娄总带着这个姓周的去了,现场参与的总共只有四、五个人,相互认识、参观茶园,吃斋饭。聊了三个钟头,大家尽兴而归。当天什么也没提。我们心都到嗓子眼了,娄总挥挥手说该干嘛干嘛去,没事!隔了那个周末过去,农鑫源的人力总监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可否帮忙问问周先生的意向。然后……,一切水到渠成。”
魏东打个响指说完,微笑着看许静。
许静目瞪口呆:“猎头,居然还能这么做的?绝对属于高段位啊!”
魏东点头:“要不,你以为他穿着一身麻纱土布在这五星级写字楼里,价值何在?你以为人家拎串念珠凭啥就能做合伙人?你以为他成天瞎晃,为什么我最后心甘情愿把这案子利润的三成分给他?”
“嗯,给人家三成确实是应该的!”许静明白了,忽然想起来,问:“那师姐后来怎样了?”
“她走了。”魏东一脸无所谓,忽然很意境深远地说:“不愿意承认并擅长从错误中汲取营养的人,在任何职场都难以找到自己可以生根的土壤。”
公司管人力行政的是位三十出头、微胖的“大叔”——陈兰,大魏介绍此人英文名叫沃尔夫,不过他打招呼的时候可没用这个称呼。
“兰花儿亲,我带新徒弟来办入职手续。”
许静听了这个称呼有点懵,但一看对方扭着屁股走过来顿时明白了。
“讨厌!在新人面前你喊什么喊,故意的是吧?”兰花儿说着,抿嘴一笑对许静道:“别听他的,老不正经,不知道他带坏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儿!你叫我陈叔就好。”
呃,啊?这家伙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许静一时不知该怎么叫了。
“拉倒吧,就你这岁数还想当叔,占我徒弟便宜是吧?”魏东不干。
“天地良心,都说师徒如父子,对吧?咱俩前后脚进公司,同级又同期,该是平辈的不是?我可没占便宜。”
“你也是合伙人?”许静吃惊。
“嗯,你看呢,”陈兰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咱不像么?”
“呃,像!”许静赶紧回答,扭脸困惑地小声问:“师傅,不是说只有四大当家么?”
“没错,三个经营合伙人,托尼、安东尼奥和本人负责公司日常运营,其中又以托尼为首,经营上的事情他最后拍板。莎莉是管理合伙人,负责一切后勤管理事务。沃尔夫主管人力行政、财务总监安迪高,还有法务的刘坤、IT信息的伊凡,他们几位都是归莎莉管辖。”大魏告诉他
“哦,这么回事啊。那财务、法务还有IT的这几位也都是合伙人?”许静又问。
“职能这边是按总监、经理、主管、专员定级。沃尔夫和财务高总是总监级,法务和IT是经理级。哦,还有个负责安全的孙主管。不过沃尔夫业务上不弱哦,他原先专做职能类项目,是先成合伙人然后被任命负责人力行政的。”魏东耐心解释。
“合伙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咱现在有空也还参与做单、谈客户。”陈兰笑盈盈地捻了个兰花指,指着外面的写字间道:“这么多助理、顾问,哪个不梦想做合伙人啊?可那得有业绩、有客户,一级级打通关一样做上来。还得缴纳足够的入伙金才行。”
明白了,许静恍然:“做了单子、攒够钱才有机会申请做合伙人?”
“非也。”陈兰让魏东先去忙,他带着许静找到自己的助手朵拉,一边给她办入职手续,一边继续解释说:“首先,想做合伙人的必须业绩上让其他合伙人信服,能达到一定标准才行。然后把申请提交给合伙人会议,他们通过背调,会看其他助理、顾问有啥意见,如果没有违规、违法、背德的行为,业绩属实、品德良好,那合伙人会议才进入讨论和投票程序。这中间如果发现存在问题的话,申请肯定要被驳回的。”
“那么麻烦?”许静惊叹:“我还说一年就出师,两年赶上大魏呢。谁想这里面好多讲究啊,这下子说出口的大话可收不回来了!”
“哟,可是我多嘴了。”陈兰连忙捂嘴笑起来,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女孩般道:“没事、没事,你也别想象得过于复杂。只要你自己行端立正,我相信你一定实现目标。追上大魏又怎的,他也不是遥不可及嘛!”
许静不由自主地缩紧身体,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方却自顾自说着,似乎早已对别人这种初次见面时的不习惯习以为常,他根本也毫不在意。
第三章 闺蜜会议
可惜直到许静表示要走了也没让魏东抓住破绽,他只好表示自己也要回公司。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屋,沐浴在街头的阳光里。
“难道这些日子,你就打算一直泡在这里喝咖啡、看街景了?”两人肩并肩,魏东偏过头来问。
“没有收入,也喝不了几天,”
许静苦笑:“如此有情调的日子多难得,必须珍惜,过一天少一天,不像你们猎头这样潇洒,有机会天天陪着美女喝咖啡。”
“唔,这倒是,别的行业不具备这条件。”
魏东心里一动,笑着接过来:“像我,有七、八家咖啡连锁、高档餐厅的白金卡。你知道吗,我们这行有可能随时随地要陪同人才或甲方消费,不多几张卡哪行?”
许静对他的直白很诧异:“猎头都这样吗?”
“那……倒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做到我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做到你那个位置……。如果是我,你觉得需要几年?”许静有点动心地问。
“嗯,不用太久,如你这般聪明的,也就是个三年左右。”
“胡说!”许静瞪起眼睛:“你都说我聪明了,还需要三年?看不起人是么?”
魏东见她恼了“嘿嘿”地笑起来,连忙摆手:“姑奶奶,真不是看不起你,三年已经够快了。
你是不知道,做我们那行其实特辛苦、特讲究,待人接物每天很累的,不是随便哪个就能混个出人头地。那影视剧里演的猎头都特假,你可别信……。”
他忽然站住回头,许静正在他身后两、三米开外。
她指指过街灯,笑着说:“我得过马路往那边走了,恕不奉陪。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激将法么?”
“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豪气冲天、义无反顾……?”
“我想想吧。也许去、也许不去。”
许静把手里墨镜戴好,偏过脸来狡黠地问:“你是愿意我去,还是不愿意我去?不管怎么样,我自己选择。拜拜!”
魏东楞了下,连忙喊:“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八月!”许静头也不回。
“八月……?”魏东疑惑:“啊,明白了。July,你来入行我带你,英文名就叫朱莉好了!”
许静依旧没回头,她只是摆摆摇手,那身粉色旗袍裙的下摆飘摇,在人群中相当显眼。
哪有的,在咖啡厅里遇见一个人,拉住认了校友,然后就要拽到自己公司里做同事,猎头都这么挖人吗?
不靠谱!我要这样去,岂不太给那家伙面子?
许静到家后脑袋里一直乱七八糟地瞎琢磨。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终于决定不能这样,得找个人聊聊。
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许静拨通了好朋友吴芳的电话紧急求助。
吴芳比许静大不少,却是她同校毕业的师姐。当初就是她回母校招聘时一眼相中,然后死说活说把刚毕业的许静拉去做奢侈品销售的。
可不久后吴芳出嫁,本来计划辞职后和夫君先环游地球,然后回家做全职太太生个宝宝“聊此残生”,没想产后抑郁反而激发了她的工作热情。
产假刚过死活不愿意在家闲坐了,吴芳把女儿“钉钉”交给母亲,经人介绍去了那会儿还不怎么有名的百佳电子,从销售部助理一气做起到现在的副总监,而百佳如今也已成为上市公司,位列同业第三名。
俩人同事虽短,因为同门的缘故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尤其职场方面,吴芳给过许静许多帮助和建议。听到说许静要离职,吴芳开着自己心爱的奔驰小跑风风火火地赶来。
“什么情况,怎么没征兆、没预告就离职?已经办手续,不能挽回了吗?”她一进屋连鞋子都还来不及脱就连串地问道。
“你先别急呀。今天发生那么多事,让我想想从哪说起。”许静让她进来坐定,捋顺思路,把前后缘由和遇见个猎头老板、人家盛情相邀的情形都仔细说了一遍。
“嘿嘿,”吴芳楞了楞,笑起来:“我都听傻了,这剧情发展真是……。
别人遍地想找猎头或者想引起他们注意都没路子,你喝杯咖啡就巴结上个智亚的合伙人,还居然是个咱们校友,这也太神奇了吧?”
许静推她一把:“要死了,什么叫‘巴结’?那家伙自己凑过来的好不,又不是……。”
“好好好,”吴芳忙道歉,又气愤愤道:“史蒂夫这小子,我不在他敢欺负你,等我堵上门去找他,非榨出二两油给你出气不可!”
“唉,这又不是他的决定,要怪……,也是我自己的错,没提防他们趁我丧假期间来候做手脚,竟然能这么下作!我说不回去交接,其实都是气话。”
“伯母去世你肯定心乱如麻,在这个节骨眼上搞鬼,真佩服那几个丫头下得去手!”
她说完用手指肚点了下许静额角:“你也是,还没学会狠心,早把她们收拾了不就清净?总想着给别人机会,人家可对你一点儿也不客气!”
她看着低头嘟嘴的好姐妹,心里疼惜,但知道这个跤迟早要跌,而且会是她印象深刻的一课。
“你呀,就不是玩宫斗的料!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要接受那猎头哥们的邀请么?”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请你来嘛。”
许静皱眉:“不甘心就这么输了,不甘心她们得逞,更不甘心退场。我总觉得自己在这行里的结果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吴芳想想:“我也认识几个猎头,他们要不和我了解这行里的事情,要不就是苦口婆心地拉我跳槽。”
她用手抹抹鬓角:“智亚我不了解,只听说在猎头里算有名气的,规模不小。不过,我觉得这都是次要的。”
她看向许静:“当初我招你进来,因为你善于学习和模仿,什么东西一指点就通了。
我就想这小姑娘好,聪明啊。后来呢,发现你能倾听他人,有礼貌,和客人沟通没有障碍。这都是你的优点。
要说缺点就是刚才说的,不够狠绝,所以做这行容易吃亏。零售这行呀,光有客户和业绩是不够的。”
顿了顿,她忽然歪过头来:“我倒是觉得你如果换个行业,也许倒好了。”
1.4 汉河项目
“快、快,跟我走。带上笔记本!”
有天早上,许静刚到公司。放下咖啡打开电脑,还没来得及敲密码,魏东冲到工位前,拍着隔音板对她叫道。
许静愣住了,指指电脑示意:“带这个?”
“写字的、纸质的那个,还有笔!”魏东叫着人已经跑出去好远。
许静看了眼躺在桌上的鸡蛋灌饼,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赵唐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不安。长桌靠窗的一侧坐着位穿浅色套装的女士,正低头翻看着手里Pad上显示的资料。
“坐下吧托尼,你这样搞得我都紧张了。”她缓缓地开口说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该来的总归要来。好在现在是四个人一起面对了,不像当初只有咱俩。”
“我一直搞不懂,这董事会什么意思?他们既然把这盘生意交给我们了,那让我们自己管理好啦,干嘛还想着插手进来?或者要是不满意,撤换我他们自己来呀。”
“唉,人家这不是担心么。”女的抬起头来:“毕竟三、四百人规模的猎头公司算是这行业里的大家伙了,每年几个亿收入进来人家怎么放心?加上我们推行现在的合伙人制度以来,发展速度确实有点过快。仅这个季度就进来五十几个人,新设了七个分公司,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倒是同意董事会意见,可以停停脚步。一方面对他们做个让步,有这姿态双方关系都可以缓和些;另一方面趁机把基础打牢靠,扩得过快咱们自身肯定也有不少漏洞。这没坏处嘛。”
“我觉得他们还是没丢掉上市那个念头!”赵唐愤愤说:“当时莎莉你也在场,他们同意了暂不上市的方案让我们搞合伙人制。现在他们又拿要稳妥、抓内控说事跑来踩刹车。我看他们存心给今年既定的扩大队伍、扩张市场的战略找麻烦。咱们目前的扩展都在计划之内,并没有任何超出。这一会儿踩刹车、一会儿踩刹车,叫人还怎么做事?对了,我听说韩冬又在搞水下操作,一门心思推他们走IPO发展路线。他拐了那么多弯子,其实本质还是要走资本运作的道路。”
“其实……,”孙瑶边措辞边说:“大家的目的都是做好这家企业,只是方式方法不同。你也不必生这么大气,君子和而不同……。”
“不、不、不,莎莉,不能这样讲!”赵唐大声道,不顾孙瑶眉毛一挑他仍旧说:“我和他们的不同,在于要不要其它资本参与的问题。我依旧坚持不需要资本参与,我们也可以做一个健康、可持续发展、具备自我造血功能的企业,就像IKEA那样。为什么一定要引进资本,受人控制呢?
可他们不这样想。他们要的是育肥小猪,然后赶快到市场上卖掉它好捞一把。他们想的已经不是当年老董事长坚持做百年老店的那个初衷了,这就是我们之间不可调和的差异点!”他伸出一根手指:“有了这个差异,我和他们之间恐怕很难再说和。裂缝只会越来越大,你看着吧!”
孙瑶有些为难,她不想看到这种争执的苗头蔓延,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服赵唐同意让步。只得轻轻叹口气,转换话题说:“大魏他们马上要来了,先想想汉河的案子吧。老朱那边很着急这个事。他既不想通过人力部门,更不想叫老高得到风声……。”正说着,透过百叶窗缝隙,她已经瞧见了魏东一路小跑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没来晚吧?”魏东带着歉意说,等许静进来向两位领导也打过招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我新来的助理朱莉,她以前是……。”
“知道,我看过她的表格了。”孙瑶向许静点头:“我是莎莉,听艾米说你来找过我?”
“啊,是的,可惜那天您没在公司。”许静说着抬眼一扫,心想:穿赛琳女装的公司高管,嗯,应该不简单。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穿普拉达的女王》那片子。
“这个案子很重要!”孙瑶将目光从许静身上移开,忽然语气有些冰冷地问魏东:“大魏你清楚这点,你不会想抛给一个从未做过单的新人来应对吧,她如果去面对老朱,你觉得很有信心?”
魏东有点尴尬,莎莉在新人面前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舔舔嘴唇,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答:“大姐,你看我是那种随便应付你、应付客户的人么?这个项目肯定我来亲自负责,朱莉做为助理来配合,哪能丢她过去就不管哩?
我是这么想的,汉河科技走的是高端产品路线,朱莉以前做奢侈品店长接触的恰好是高端消费品,两者还是有些渊源的,至少从层次上理解起来容易些。别人没她这样的优势,理解起来怕都有点困难,恐怕更不容易入朱总的法眼了。你说对吧?”
孙瑶看了许静几秒钟,点点头:“嗯,理由牵强了些,不过还算能说得通。凭朱莉这样貌、气质,说是走高端路线的朱总倒也能信,至少比你手下那位大苹果有说服力。只是,她才来呀,对人脸识别可是毫无概念。一开口,业务水平和行业知识难保露馅。这你打算怎么遮掩,或者怎么应对?”
“您放心!”魏东拍拍自己的文件夹:“行业知识、业内企业排名啥的我都准备好了。岗前培训、猎头话术等等散会后沃尔夫就开始教。两天内我让她把所有应知应会的东西都背得滚瓜烂熟、清清楚楚,起码咱们出去要‘像’一线猎头公司的高级助理才行。”
“好,”孙瑶看了赵唐一眼:“既然你担保,那就这么着吧。一切你担着,三天后她要是出纰漏、闹笑话……,”她想了想:“我没收你屋里所有带签字的高尔夫球!”
“啊,所有?”
孙瑶却不理睬魏东的苦脸了,掉过头去开始和坐对面的许静说话。许静忽然琢磨过来,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好像这两天的人身自由已经被师傅出卖了呀!
果然,这边刚散会,魏东就拉着她钻进一间被他命名为“汉河项目作战室”的小屋,把咯吱窝底下那本装订好的资料放在许静面前。
“这些是汉河的信息资料、产品知识和行业信息,你必须在这两天里记住和理解,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俩。”他指着刚刚迈进门来的乔苹果和一个瘦高的男生“波特尔”说。
乔东燕笑嘻嘻地表示一定全力配合。波特尔却不干了,皱起眉头来抗议:“为什么?这些资料都是我准备的,凭啥给了个新人?”
魏东上下打量他:“你看看你,西装里面套件T恤,就这样你觉得自己有脸去汉河对接生意么?你好意思坐到朱总会议室里,我还怕丢公司面子呢!”
“可我是顾问啊,她只是个刚来的助理……。”波特尔依旧不高兴。
“你要是顾问,就应该理解我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魏东用手指敲着桌面说:“汉河虽然做的事电子产品,可他们走高端路线,连机箱都是请洛可可设计的。你知道洛可可是啥?洛可可设计产品的价值标准是什么?这样的公司,能是随便派个顾问上门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吗?再说,咱们从来也没哪条规矩,说由谁做调研,项目就必须由谁来承接的,对吗?”
波特尔哑口无言。他本名叫李承庆,Java工程师转行做猎头,平时习惯了互联网公司那种随意的风格,只有开会和见领导时才想起抓件西装套上。虽然他心里也承认,自己若真地面对汉河这么个客户并无把握和底气,但就是不服气魏东转手把项目给了朱莉这个新来的。这可是上市公司汉河啊!他们的单子回款金额肯定不低。谁乐意轻易撒手,把本属于自己的肥肉让给旁人呢?他有点纠结自己还要不要争取。
这时魏东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没功夫讨论,等你转过弯来黄花菜都凉了!先这么定,有意见以后慢慢沟通,但是项目必须立即迅速开展起来。因为客户有时间限制,我们没那么多讨论的时间。我只告诉你们,这件事对公司很重要,我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帮助朱莉面对好第一单。”
接着转向许静:“同样的,我也没时间让你慢慢熟悉。今明两天下午五点到八点沃尔夫会来做简单扼要的新人培训,包括猎头的技术、技巧以及话术等等,按刚才莎莉布置的先让你有个大略了解,其它以后再学。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熟悉汉河的一切,包括必要的行业知识,其他任何事情从现在起与你无关。后天我们出发去拜访客户!”
“哦,好吧。”许静被一连串的指令压得喘不过来气。她见李承庆还满脸的不乐意,只好扭头向乔东燕做了个苦脸,那意思:救命啊,帮帮我!
职场传言,胖姑娘往往都是比较讲义气的,许静很快发现乔东燕的胖不是没有道理。
“我跟你说,为什么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不接汉河的单子,却把客户让给大魏,你知道不?”乔东燕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这还有讲究?”许静睁大眼睛。
“嘿嘿,这是因为托尼和莎莉原来都是汉河朱总的手下。托尼和朱总吵翻了先出来,过了一年又把莎莉挖到这边的。”
“那朱总还找咱们做生意,他不得把这俩恨死啊?”
“他恨赵唐,可不恨莎莉呀,这次招副总裁的事情就是他和莎莉在‘徐家四合院’的饭桌上谈妥的。”
“哦!”许静知道那家私房菜,据说每天只做六拨客人,还得提前预约,人均消费不低于八百的那种。“可,为什么不交给娄总呢?”许静不解。
“娄总那人从来不接别人给他的客户,他的客户也不会给其他人经手。”乔东燕撇撇嘴:“这叫清高。你要是和他说有这么个客户啥啥,他马上告诉你我接过来可以,那你从此以后就不能再插手做他家单子了。你想,这谁愿意?”
乔东燕被许静看得不好意思,身子往后靠靠,问:“看啥?”
“你不也才来两年么,怎么觉得你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嗨!”乔东燕大咧咧一挥手:“这还不容易?多听、多问、多看、多记!咱做猎头的必须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得手里写着、眼睛里看着、嘴上说着、心里想着、耳朵听着、还得鼻子闻着!”她说着自己也笑起来:“谁知道哪条信息就有用?就和那海绵似的,从任何缝隙里吸取水分,这样自己才能快速饱和起来,你说对不?师傅们教归教,可他们言传身教的毕竟有限。你还没上沃尔夫的课所以不知道,等参加过新人培训,这些话都得背得和那军规一样熟才算过关呢!”
许静抿着嘴笑,心想看你身材就知道吸取得不少啊!
不过还是挺喜欢这胖姑娘的。乔东燕是自打第一天就认识的同事,她随和、开朗,爱说、爱笑,似乎口袋里总装着说不完的趣事、秘闻。专升本文凭限制了她在公司里的发展,用她自己的话说“做个资深助理就到头了”,所以三年下来乔东燕仍是“高级”助理。许静不觉得她只相当于一名助理的价值,毕竟新人能很快交个既熟悉公司又了解业务的朋友,对自己来讲是个幸运。
在乔东燕的帮助下,许静开始从资料里了解到汉河和它的行业信息。东西好多啊!加上下午沃尔夫逼她学的那些,许静觉得自己像是只即将远行的旅行箱,脑袋里满满的,很快便涨得晕乎乎。
次日傍晚下班后,办公区逐渐安静下来。同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主灯带已经熄灭,可以看出只有个别三两处还亮着显示器的光。
搜索网页信息的许静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抬头一看魏东不知何时站在隔板后面。“还用功呐?”他嘴上这样说,但明显对这姑娘的勤奋感到满意,眼里流露出赞许之色。
“没办法,有个问题一直没明白,早上问波特尔他不理我,还没弄清楚又被沃尔夫拉去上课了,所以拖到现在,想搞明白再走。”许静微笑回答。
“什么问题,很难么?”
“哦,就是汉河官网上说的,他们自豪地宣称自己是应用级产品。我不明白,什么是应用级,这个很厉害么?”
魏东点点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做菜手艺怎么样?”
“还……凑合。”许静一愣,有些勉强地回答。
“和妈妈学的?”
“在家里我爸手艺最好。”
“唔。”魏东用手肘靠在隔音板上:“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别介意。比方说,有个菜你想学来在你母亲生日那天做给她吃,你父亲却不大肯教。你会怎么做,分几个步骤实现这个计划呢?”
“呃,”许静想了想:“首先我会用各种方式不管是旁观或者偷技,仔细观察他怎么做的;接下来自己先试着做几次,如果成功了,到那天就可以露一手啦。”
“很好!”魏东微微一笑:“你刚才说的试着做几次,其实就是做实验对吧?做出来的呢就是实验级产品。等你做成功了,火候、调料该放多少已经成经验定数,足够拿出来展示的时候,这个就是应用级产品。懂了么?”
“哦,原来这样。就这么简单?”许静惊讶。
“你听我说这么两句,当然觉得简单。可你知道么,人脸识别产品在市场上虽然很火,能做到应用级产品的目前十不足一,多数其实都还停留在测试和数据验证阶段。汉河之所以价值不菲,是因为它的产品和公安、边防部门实现了数据交互。而且他们的产品不仅仅是静止的人像或照片的识别,甚至已经实现了动态识别,就是人流在走动中的实时图像抓取、分析、清洗、比对和输送。这对安全领域来讲是个重大突破,也是汉河价值所在,是它对同业其它公司形成的优势壁垒。汉河仅仅成立七年就估值数十亿美元,不是没道理的,而这背后是该公司全体员工夜以继日的工作和努力付出。这是家值得尊敬的企业!”
“明白了。”许静若有所悟地点头:“没想到你对这个行业这么熟悉?”
“我?”魏东失笑:“我是和你几乎同时开始了解人脸识别产业的,并没早几天!”他指指许静面前的资料夹子:“告诉你个秘密,做猎头要学会找文字背后的东西。这些公开的,谁都可以看到。如果你能掌握那些背后的、少为人知的,那你就可以轻易胜出了。”
“可是,明天就要去见客户了,我心里还是打鼓。”
“作为新人你已经做得不错。”魏东鼓励地拍拍她肩头:“现在嘛,咱们先去楼下餐厅吃个饭。人是铁饭是钢啊,而且你也需要休息下换换脑子。”
第四章 破规矩忒多
“怎么说?”许静问。
“你瞧,猎头也是和高端人士打交道,所以你以前积累的东西还用得上。而且这个行业我看多数是独来独往,应该没有太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
再说它又没有门店、货品、物流这些麻烦,整个商业模式相对简单。进入门槛不高,但据我所知收益还是不错的。”
吴芳见她轻轻点头,开导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人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是?
因为那阴影让你不爽了所以就要缩进壳里去,一直等到阳光重新照到的那刻么?
没必要!像你这样正规院校毕业,素质、知识、模样缺哪个了,何必非要在一个行业里摸索?
你看我,虽然跨出原行业去,现在不是过得挺好?”
她得意洋洋:“咱现在手里也有七八条枪,年销售业绩两个亿。说不定下次见面那个‘副’字就可以拿掉啦!”
“不过,隔行如隔山,这话不假。你转行先开始肯定比较痛苦,要学、要干、要冒失败的危险。
这些我也有体验。不过要想风平浪静,那还不如在家坐月子。这就和生娃一样,开始疼,生下来就轻松了。”
她这个比方让许静不由“扑哧”一笑。
熟悉她性子的吴芳知道这姑娘已经被自己说动,便转个话题问:“哎,说说,那猎头哥们咋样,长得帅不?”
“哪有,一般般人而已。”
“胡说!”吴芳瞪起眼睛:“人家猎头都爱选相貌堂堂的,当我不知道?”
“真的很一般。”
“拉手了?有没有爱上学长的感觉?”
“哎呀,你瞎八卦什么呀?”
“不老实,赶紧如实招来!手机里有照片没有?”
“没,哎呀!”许静还没来得及否认,吴芳的手指已经在她腋下了。两个人“叽叽嘎嘎”地打闹着、笑着,在沙发里滚做一团。
隔了一天,许静幽幽地出现在史蒂夫面前。没太多废话,办完交接,出门,把所有的昨天、前天都抛在了脑后。
许静戴上墨镜,心里和这家公司说了声“拜拜”。用手机打车,许静按着先前魏东给的地址直接踅摸过去。
“去看看他家是啥模样,毕竟也算知名猎头公司了。”她在心里给了自己这么个理由:“要是那种昏暗、杂乱的,咱扭头就走!”
五星级写字楼明亮的大厅不是吹的,电梯的轿厢壁板被保洁员擦得能当镜子用了。
前台小姑娘笑容可掬地听她说“找魏总”,脸上表情楞了下,一边抓起电话一边用大大的眼睛迅速上下扫描了个来回。
很快魏东便兴冲冲地出现在通道的另一端,朝她招手:“朱莉,在这边!”
魏东看来是个并不高调的人,门上写着经营合伙人,可位置却在不规则形办公大楼的拐角处。
这块三角区最大进深四米多、最窄处只有一米半不到的长条面积本来做什么都别扭,但他却无所谓地拿来改成了办公室,舒适地享受着东、南两个方向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大片阳光。
它们毫无顾忌地瀑洒在办公桌背后淡蓝色硅藻泥涂墙,以及办公室另一头堆满的各种大叶绿萝、凤尾竹、铁线蕨、虎皮兰等落地绿植上。
大魏座位后的窗台上则是长寿花、穿心莲、死不了等数盆喜阳植物,正绿油油地旺盛生长。
落地的幕墙边可远眺高架桥和不远处正在兴建的五星级酒店。
嗯,要是傍晚端杯咖啡,在这里欣赏灯火车流肯定是极好的!
“随便坐。”大魏指指靠玻璃摆放的三人沙发,像是看出她眼里的疑惑,马上解释道:“绿植有点儿多,乱哄哄的。
没办法,行政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好把多余的盆栽都寄放在这儿了。我还得管浇水养活它们,好歹也是生命呵。”
他摊开两手说得有点无奈,告诉许静这些并不是自己买来养的。
许静在沙发上坐了,看一眼那套震旦办公家具和真皮老板椅,从玻璃茶几上端起不知是谁送进来的咖啡呷了一口点点头:“你这小窝不赖!
现代简约的风格,配上那幅几何抽象的油画,倒也和谐。”
“随性而为,其实那画我根本没看懂。
跟着朋友参加个艺术园区的拍卖会,觉得它颜色跟这套家具挺配,所以就买回来了,才几百元,也不知道请得值不值?”魏东咧开嘴笑。
“谦虚?不像啊。”许静歪头瞧他:“随性而为都能搞成这样,令小女子汗颜!”
“上学的时候受几位艺术系的女同学影响大了点……。”
“几位?”许静探究地看过去。
“那什么,你,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跳出来了?”魏东赶紧岔开话题。
“世人皆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小女子也未能免俗。”许静微笑叹息:“再看到你这办公室,更激发了我努力工作的渴望。”
“嘁,”魏东半个屁股坐在桌面上,不屑地挥挥手:“你这是典型的只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
小姑娘,要想坐到这间办公室里,你有两条路,要么搞阴谋诡计耍手腕,要么沉心静气贡献青春。”
“只需要青春?”
“做这行,要耐心、细致、学习和坚韧。”
魏东换了正经八百的语气说道:“我上次说三年不是玩笑话。
第一年学徒,第二年做个好助手,第三年你就有希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开放式隔间,然后才能凭业绩争取拿到普通合伙人资格(有自己的小办公室),至于像我这样的,”
他用手指着屋里比划了一圈:“做经营合伙人,那要看你运气和本事了。当然也有非常优秀的例外者可以不用这么久,比如我。”
他颇自满地扬了下眉毛,挺胸抬头:“我做学徒只半年,但那是因为我来之前就做过人力,已经有一些自己的业内人脉、影响力和招聘技巧,因此这半年的业绩还不错。”
“你做了多少业绩?”许静问。
“入职三位高管。”魏东回答。
许静沉默数秒:“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到,毕竟我做奢侈品业绩也不俗。”
“作为你的师傅我当然希望如此。”魏东点点头,语气一转说:“但你切不可想当然,毕竟这是换了行业,隔行如隔山。
你以前的技巧、资源不一定都能用上。所以还是把困难想多点比较好。”
“明白。那么师傅,当徒弟的有哪些必须遵守的呢?”
“嗯,上道!”魏东老气横秋地颔首,伸出手指比划:“第一,进门必须敲门,得到允许才能进入;
第二,咖啡随便喝但是书柜里的红酒不行;
第三,我不许的事情坚决不能做!呃……,先约法这三条。
哦,对了,窗台上的高尔夫球不许碰!”
“这都什么破规矩?”许静嘟囔着,跑过去俯身看那些球:“你还打高尔夫?”
“偶尔,陪客人去。”
“上面鬼画符的是啥?”许静指着问。
魏东给她个白眼:“那是迈克尔来访问时击发的第一个球,我亲自请他在上面签名的。”
“很有名……对吗?”许静吐吐舌:“这些都是名人签的?”
见对方点头,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你不会是想猎头做不下去,就把它们拿出来卖了吧?”
魏东噎住了,半天才叹口气,说:“第五条,不许问傻问题!”
1.5 老板请客
许静想想,知道师傅大约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笑着合上文件夹起身。魏东特意叮嘱她将电脑设置成睡眠状态,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
“我们的工作涉及客户或者求职者的秘密,所以要养成随手关机、合上资料夹这些习惯。比如你让电脑进入睡眠状态,你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想看你电脑,起码可以有密码这道关可以阻碍吧?当然,最安全还是关机。听IT的张翼说,即便睡眠状态黑客其实也有办法可以闯进去偷信息的。你刚来,里面还没什么东西,睡眠状态也够用。不过,以后还是尽量注意并且养成良好的保密习惯。”在电梯里魏东轻声道。
“哦,知道了。”许静答应,停了下刚想开口问:“师傅,我还想问,汉河……。”
魏东连忙制止:“等等,记着,好猎头不会在公共区域谈论业务。”
“也是保密需要?”
“人来人往,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到某些有价值的消息。就是电梯里,你以为没有监控摄像和麦克风?”
许静眉毛扬了扬不敢再吱声。
大厦的楼下与美食城相连,人声鼎沸、香气四溢。不过魏东显然不想在这里就餐,带着许静来到离人群较远的角落走进一家日料餐厅,身着和服的服务员在淌水的小池旁微笑相迎,池子假山顶上蹲着一尊石雕的憨态小熊,咧嘴笑对每位进门宾客。
“魏总晚上好,今晚带朋友来,要烫一壶清酒么?”服务员躬身行礼后问。
“我的酒还有?那就烫一壶,不过一只杯子就可以了。我要个青花鱼套餐,给这位女士肥牛套餐吧。”魏东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扭头轻声对许静道:“下雨了,我喝点酒,就不让你了啊。”
“行,一会儿我还得回去忙呢,喝多了可麻烦。”许静笑笑跟在后面进去,见他目光在堂间客人们中扫过,不由抿嘴一笑。魏东见了,也没说什么。
两人被引进一间榻榻米房间,等坐下、服务员上茶、摆好餐具和小菜,拉上幛子门离开,魏东放下手里的茶杯轻笑道:“以后看多了就好,我这是职业习惯,改不了的。”
“嗯,我还以为你打算在他们中间再捡个助理呢。”许静开玩笑说。
“哪有那么多助理可捡,这又不是熟透的桃子,还能满地都有?”魏东打趣说。
说笑间各人的套餐已经好了,服务员在门外轻轻打过招呼,拉开幛子门,将两个托盘分别摆放在他们面前。许静望着她们熟练、安静不失敏捷地做事情,不由地长长地出口气。
魏东似看出她在赞叹什么,等服务员邀请用餐之后重新关好拉门并离开,伸手一边将柠檬汁挤到烤鱼上,一边说:“这就叫训练有素。不但学习了,记住了,而且通过无数次的行动把这些化为习惯,工作的时候能做到不拖泥带水、自然有序、不慌不燥、润物无声。服务做到这个份上才是极致。哦,对了,你本身就是奢侈品店销出身,应该受过不少这方面的训练吧?我算是班门弄斧了。”
许静使劲摇头:“我们受训练不假,但是那会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教员让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容许你问为什么,所以纯粹是死记硬背。直到自己做店长了才有点明白,可很快又不得不走人了。”
“你以为她们不是这样?”魏东微笑:“刚进职场其实都是如此。懵懵懂懂,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反正听指挥就是,和军队里的小兵一个样。只有自己带队伍了才能慢慢,有自己思考和判断的余地,带更大队伍了才有发言权。所以人都愿意当领导,不乐意做职员,因为领导有权,而权力代表着你有更多自主、独立的意志,可以对别人、对项目施加影响力。”
许静眨眨眼:“师傅,你这话说得……很透彻!”
魏东咧嘴笑了:“必须透彻呀。”
“你是怕我明天自作主张、乱讲一气,对吧?”
“有悟性。”魏东看着对面黑漆漆的大眼睛两秒钟,点点头说:“我不是要禁止你的主动性、积极性。我帮你争取这个项目的机会,不仅仅因为汉河做高端产品,那理由其实是个屁话!这点莎莉也很清楚。”
许静夹着片小肥牛一下子愣住了,魏东咀嚼着继续说:“我希望你起点要高些,不想让你上来就接那种工程师、总助、UI之类的单子。那是波特尔、彼得他们擅长的事情,而你不该如此。我希望你眼界要高些,敢于挑战更有难度、有高度的案子。如果你习惯了去做二十万、三十万年薪的岗位,满足于找个阿里P6级别的人选,然后为此拿到点奖金并沾沾自喜,我会觉得对不起你,给你带错了路,因为明明你可以在这个行业里大声问:哪个是你们做不来的?我来!结果我却把你教成了:师傅,你看我又拿了三千块钱奖金。那我算啥?误人子弟嘛!”
“师傅,你,你别太在意我,我可能没你说得那么好,到不了那个高度呢?”
“那我的眼睛就白瞎了,我大魏在这行里这么多年也白做了!”魏东盯着许静:“古人有伯乐相马的典故,我,就是这行里的伯乐!”
许静瞠目结舌,真不知他哪里来这样的自信?通常遇到这种人许静早扭头走开了,可这位是师傅加领导,她只好忍住没动,接着听魏东继续说:“你从211院校毕业,然后进入奢侈品行业。在那个行业里,这种情况可以说是稀有。可他们浪费了,没重视,居然把你摆在那里花瓶一样放了四年,然后又毫不珍惜地丢弃了。我呸,蠢货!”他大声道,把许静吓了一跳,不由得四下张望。
“现在你进入猎头这行,以你的素质、品貌、能力、知识,加上你在奢侈品受到的训练和熏陶,你依然很稀有。不过这次有我,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他吐了口气,缓缓说:“人的自信是在成功中逐步建立的。瞧你刚才的表情,差点揍我一锤子是吧?你知道这之前我做甲方,后来又做乙方,看过多少简历、面试过多少人?有多少成功的,有多少失败甚至教训?不然,这点自信从何而来?
其实,也没那么难。按每天十个电话、三个面试计算,三年学徒下来,你也能算是阅人无数啦,想不自信都难!但开头这段时间你还需要我来带,自己主要是看、听、记、做。先跟着乔东燕学,让大苹果帮你把寻访这关过了,然后开始接受委派给你的客户,我来指导你如何接触、了解需求,如何推进面试,加强和维系客户关系……等等。再接下去才能放单飞,也就是自己独立开发并面对新的客户。虽然你底子不错,但毕竟跨行,要循序渐进,不能总想一口吃个胖子……。懂吗?”
“哦。那,你现在为什么让我做汉河?这不是打乱顺序了吗?”
“问得好!”魏东夹起一条金黄的多春鱼咬掉半截:“嗯,炸得酥脆,很透!”他满意地评价说,然后把手一摊:“顺序这东西,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培养计划仍然按我刚才说的这个走。目前这样安排,正如我说,是为了在开始的时候就让你起点高些,没别的意思。假设第一单让你接二十万年薪的工程师,你再看到六十万的高级经理就会觉得‘哇,有难度!’。对别人我可以按部就班地照程序来培养,但你底子不同,不能这么干!”他喝干杯中的清酒,眼里放出光来,好像喝掉的是什么仙子琼浆给了他无限灵感似的,脸也红润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育人之道,与此略通。人的智力、体格大体相同,但是理解、认识、方法却由于后天环境对演变的影响造成差异,所以培养人不能用一个模式去套,必须因人而异。正所谓‘因人施教’是也!”
“每个人有一套培训教材,是不是太麻烦了,?”
“非也。”魏东摇摇头:“多数人是一般人,而一般人占大多数。这个你同意不?”魏东绕口令般说完,见许静点头,接着说道:“所以,企业有培训教材,那是给大多数人用的,但对个别底子很好的,就需要个别对待。你看,沃尔夫给你做的新人培训,那些文档是我们对大多数新员工使用的。可现在我对你,则是额外加了内容。你别得意,你比别人得到的多、接受的多,承受也多。我们期望更高、你压力也越大。懂不?我今天请你吃高级日料,当然希望明天你有能力两次、三次、五次地回请我,而不是到时说‘师傅,我现在还没挣到钱呢’,那可就完蛋了!”
许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说正经的呢。”魏东也咧嘴了,手指捏起酒杯:“那句话怎么说的?‘欲承王冠,必受其重’,嗯,就是这句。你想做合伙人?好!我就怕你来混个顾问过日子。但正如沃尔夫所讲,做合伙人不容易,不仅要攒钱、吃苦,还得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耐心和努力,比别人学更多、尝试更多、体验更多才行!我们要的是具备自驱力、坚定并热情、有学识懂策略的伙伴,可不是简单交钱就入伙的。咱智亚不是山上的聚义厅!”
许静边吃边听他说,间或答应或者提问。魏东的语气越来越平和,像是忘记了刚才曾经生气。他很耐心,努力讲得有趣,好像面对的是个初中的小女生,好像讲的不是业内的刀光剑影,而是什么温婉浪漫的故事那样,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她忽然明白了,师傅今晚其实是特地带自己下来吃饭,借这个机会鼓励自己,同时也告诉自己现阶段可以做什么、应该怎样做,让几天来一直迷茫和担心如何面对客户的自己找到站位,清楚一个助理应有的责任。
同时,魏东也告诉她对自己的期望。他是按着把自己培养成伙伴而非普通顾问的标准在对待。当然话里也随时敲打,让她既知道,也不至于因此翘尾巴。看来,给别人做师傅也是件不大容易,且伤脑筋的事呢。
吃完饭出来,许静对魏东说:“师傅,我给你叫了辆车,你喝了酒就别开尼桑了,安全第一。”
“嗯,好。”魏东微醺地点头,一副很享受徒弟供奉的德性。“那你回去不,要顺路送你吗?”
“不用,我还得回去扫尾,把今天学的东西复习一遍。”
两人上扶梯,许静送到门口。眼看着魏东上车,挥挥手正要回去,忽听身后有个人“咯咯”笑着扬声道:“哟,送老板呀,还一起用晚餐?啧啧,看来进步很快嘛!”
许静回头一看,原来是娄总的秘书罗叶,英文名……伊万卡。唉,人还没认全,同时要记住英文名可真是个麻烦!罗叶身边还站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貌似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莞尔一笑:“罗姐在开我玩笑呢。是魏总趁吃饭时间指点我,防着明天在客户那里出丑。”
“真好,第一次做项目就有经营合伙人亲自带,还是那么有钱的客户!”罗叶颇嫉妒地说道:“有人命好,就有我们这些命不好的。苏珊娜你说是不是?”她扭脸问同伴。
“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纯属意外。”许静突然想起来,苏珊娜应该是赵唐的秘书。这下糟糕,被老板秘书撞到,并且这个伊万卡还这么多嘴!许静已经不想多说,只希望赶紧脱身。
“瞧你说的,要是这大街上有那么多死耗子,岂不是我们这些猫都太笨?”罗叶冷笑:“算了,你自己运气好、有本事呗。”她意犹未尽地停顿下,可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说句:“明天顺利!”说完头也不回地拉起苏珊娜先走了。
许静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没招惹这大姐啊,怎么那么大火气?难道……大魏……,不会吧?她断定自己想多了,使劲摇摇头。虽然大家开玩笑时都说大魏如何花心,不过这几天看下来,这家伙不过是爱和女同事开玩笑,并没啥实质的。既然搞不明白就不为这个操心了,还是先搞定明天要紧。
许静伸手探出檐外,雨小了,似薄雾般蒙蒙飘洒,为CBD笼罩着一层不确定的神秘。
第五章 拜山
入职手续办理很顺利,并且很快,整个公司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四当家又收徒啦!
四当家?许静悄悄问旁边的同事:“一共几位当家的?”
“四位啊。”那胖姑娘嘴巴里塞着点心,乐呵呵地回答。
她叫乔东燕,是个胖乎乎、开心的湘妹子,英文名Apple,结果就被叫成“大苹果”了。
见她皱眉,忙开导说:“四个人里,大魏是最年轻、英俊的,不像那三位,一个比一个老气横秋。你就知足吧!”
“可,怎么是老四呀?”许静很不满意这个排名,不吉利。后来见到大魏她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四爷”,一口咖啡呛得他立即加了第六条规矩:不许给师尊乱起外号!
不过“四爷”确实是合伙人里最年轻的。经营合伙人赵唐年龄较长,英文名托尼,他是经管委员会的负责人。
顾名思义,他应该是唐山人,退伍军人,快四十的人起立坐卧依旧腰背笔直。
退伍下来在某大公司做到招聘总监,后来不知怎么和公司搞僵了,于是被智亚的老董事长说动跳槽过来。
据说此人业绩曾经伴随着本行业的一个又一个传说,一度属于天花板那种,在公司合伙人里好几年占据着第一把交椅。直到做公司经营心思转移,个人年度业绩才被娄总占了第一位。
听乔苹果介绍,似乎赵唐最近和董事会关系还有点紧张兮兮。
“军人风格嘛,不太会拐弯。”她这样评价说。
魏东带着许静去拜山,那老兄似乎很忙,在电梯间正要迈步进入电梯。
他听魏东匆匆介绍两句,就满腹心事地点点头,仅仅说了句:“很好,不错,小姑娘继续努力。回来咱们再细谈”
看着关上的电梯门魏东抱歉一笑:“他就这样,最近成天不知道忙啥,难得见到本尊,要说今天你还算运气呢。”
管理合伙人孙瑶,英文名莎莉,全公司的御姐,看墙上照片猜测年龄三十靠后,可有人说她实际已经四十了,许静打算见过真人自己再判断下。
她是赵唐从原公司人力部门挖来的老部下,赵唐上位就提了她做搭档。
但是他们来找时本人恰好不在,小秘书艾米倒是蛮周到,眨眨美瞳大眼清脆地保证:“等大姐回来我一定知会你!”
后面还加了句:“放心吧,她人很好的……。”
魏东出来就摇头,轻声说:“你可别信,莎莉那人是只母刺猬,要拿住你错处会整死你的!”
那……,一般不都叫做“母老虎”,为啥是刺猬?许静腹诽,却没开口问,乖巧地点点头向师傅表示:YesSir,收到了!
三爷俗名娄大胜,这家伙名字土人却屌,非让人叫他安东尼奥。年龄嘛肯定过四张往上了。
这老哥是合伙人里在本公司资格最老的一位,据说竟还是老董事长生前留下的创业班底之一呢。
留个八字胡,上身穿麻纱混纺的汉式对襟,下面是深蓝色夏布的裤子,脚上蹬的是双筋厚底布鞋,手里拎着串水沉木念珠,正面对几页文档做深沉状。
办公室推开门迎面而来浓厚的香气,有柑橘、荷花……似乎还有松柏,间或携带着缕缕茶香。
“娄总,”魏东探进去个脑袋,笑嘻嘻地:“我新收个徒弟,带来您给把把关呗。”
“哟,大魏呀,有三、四天没见了吧?进来、进来。”那是个温暖的男中音,在略显空旷的房间内柔和地回荡。
“我这在外面飘着忽然心有所感,所以回来看看家里发生了什么,感情是你小子又收徒了。”娄大胜边说着边饶有兴味地瞅跟在后面的许静。
“瞧您说的,”魏东打个哈哈:“您老不在家,我就是想事前汇报也找不到烧香的地儿啊。”见对方面带不悦,他赶紧给介绍许静。
“嗯,这面相,有气质,有上进心,是棵好苗。也不知道什么运气被你撞到了。”
娄大胜说着语气一转:“姑娘,呃……,朱莉是吧?我告诉你,这小子本事有、心也花,你得防着点儿。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来找娄叔,我掩护你!”
魏东哭笑不得:“好歹我们是来认门的,哪有你这样,开口就挖我徒弟是不?”
“我这是给人女孩子打个预防针……。”
“谢谢您啦,只盼着你老人家以后多多照应,小子感激不尽。”
娄大胜白了他一眼:“护犊子的玩意儿,滚吧!小心点哈,好苗别养歪了。告诉你,若再弄出农鑫源那等事情来需要贫道帮你去擦屁股,我还得要三成!”
“得,谨遵法旨!”魏东躬身作揖,忙示意许静告退,跟着自己迅速出来。
“什么意思?没听懂。”等转过墙角估摸对方看不见了,许静拽住大魏低声问。
魏东看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叹口气,直走到茶水间停下,拿个纸杯给自己倒水,观察了下周围,轻声道:“这老狐狸,我早知道他没憋好屁,一来就给上眼药!没什么,他说的是你那前任师姐。
农鑫源的人力总指定了要挖某家公司销售总监,我把手机给了你那师姐让她打个电话过去问问那哥们想不想看机会。那哥们上来就问:‘工资给到什么水平呀,能涨30%不?’
一般来说新人如果觉得自己拿不准,肯定不会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会说‘我只是奉命和您接触下,有兴趣您可以面试时直接沟通,或者我让我经理和您深入交流’等等吧,用这种方式来化解。
可万万没想到那大姐直接来了句:‘这不可能,一般行情跳槽涨幅都是15%-20%。’人家一听,那没必要谈了,直接挂断电话。
我们觉得不妙,赶紧换其他人打过去试试,结果他只要听说农鑫源仨字根本不谈!”
“这个……,和娄总有什么关系?”许静更莫名了。
魏东把水喝干,捏着空杯的手一根手指朝某个方位指了指:“农鑫源是董事会关系介绍来的首次合作客户。
这单属于定向挖掘,如果搞砸了,没有其他备选方案!
等于农鑫源这个上市公司大客户,才第一回合我们就失分了,那以后还怎么合作?”
1.6 汉河朱总
次日一早,雨停了。
空气里带着潮湿和泥土的气息,阴云还在上方徘徊着,也不知道它到底想走还是不想走?庆幸未见炎炎烈日的小白领们涌出地铁,趁着清晨的凉意轻快地奔向各自职场。他们手里拎着各种包包、饭盒、早点或者刚买的饮料,简直五花八门。许静猜测有人定在回味和恋人昨晚的吵架,有人则盘点着今天要做的工作清单,还有人……比如那高个子女孩,她分明在得瑟第一天上身的网购新衣呀。
古鼎大厦就在地铁的斜对面,相距不过几十米,汉河总部就在它的九层和十层。许静站在D口上盯着每个出站的人,八成人流居然都是往古鼎那气派的大门汇聚,师傅说在这个口汇合看来是有道理的。事前调研很重要啊!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铃声突起。许静一接听就是自家魏领导的声音:“在哪儿呢?”
“地铁口呀。”
“你在地铁口做什么?”
“不是你说得在这边见面,我一直盯着人流呢也没看见你!”
“唉!”那边似乎叹息了声,说:“你赶紧到路边来,我正由南往北开呢,三分钟就到,开门捎上你然后掉头去地下车库,再乘电梯上去。”
许静本想说:“不用”,谁知对方已经切掉了。没办法,师傅的话就是命令,赶紧照单执行呗。
来到马路牙子边刚探头张望,就有一辆深灰色凌志在五米外稳稳停住。车窗落下,魏东探出半个脑袋招手:“上车!”
许静不敢拖延,急忙转进去。还没坐稳就听他问:“心里嘀咕我多此一举了吧?”她偷偷吐舌。
只听魏东接着说:“其实就这几步路,进去非常简单。可出来时怎么办,难道告诉别人我们打车或坐地铁?”他摇摇头:“不行,我们得说车在地库里等着。然后一起乘电梯下去,取了车再离开。给朱总看的就是这个范儿,这种格调,或者牛哄哄的感觉,他喜欢。假如你告诉他打车或赶地铁,那他铁定不和你玩了!”魏东咧嘴笑笑,忽然想起什么,费解地问了句:“你怎么竟然觉得,我会去挤地铁,嗯?”他指指自己身上的杰尼亚,不过今天换了身浅灰色双排扣的,手工打磨的玳瑁质扣子在后视镜里反射着柔和的色彩。
许静想笑但不敢,憋住了老实地说:“师傅,我,错了。”
“想笑就笑,没人拦着你。”魏东话刚落许静“扑哧”笑出声来,赶紧又抹抹脸忍住。魏东摇头,认真地告诉她:“朱莉你还是对朱总不太了解。他呀,虽然是北方人,可在上海读的中学和大学,所以受多年熏陶,特喜欢这种格调感。你要是跟他说什么骑共享单车、坐地铁、打车来见他,他肯定想这家伙的眼界不过如此啊。所以师傅开辆凌志来,可不是简单的摆谱,也是给你今后做铺垫,懂不?”
“谢师傅。”这次许静说的真心话。她这才明白为啥大魏非要多此一举。花钱不说,其实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原来后面有这样的考虑,这倒让许静吃惊了,别看他是个男人,可居然心比女人还要细呵!还是说,这几年自己已经被使唤得不像个女子了?
被身条匀称的小前台请到汉河阔大的会议室里,两个人坐等了四十分钟。许静皱眉,魏东轻声安慰,告诉她:“不是冲咱们来的,代人受过而已。”
“做奢侈品那会儿,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许静嘟嘟囔囔。
“大魏,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忽然那厚实的柏木门轻巧地开了,小前台扶着门,后面走进来一个满头花白,上身亚麻衬衫外套件合体马甲,下边浅色户外裤,脚上是双慢跑鞋,完全是副刚在花园里溜达畅快的样子,用宽厚的男中音打着招呼向他们走来。
魏东连忙起来迎上去:“早上好朱总,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嘛。”
朱总“哼”了声,用手指推推细边眼镜,好整以暇地说:“这大清早的就被一群不省心的小子闹出了个小题目,比约定时间晚了,非常抱歉。见谅!”说着看向许静,魏东赶紧介绍,他“哦”了声点点头:“就是听说有位大美女,所以赶紧过来,免得过于失礼呀。”
“哟,我还以为您是怕我们等急了……。”许静打趣着主动伸手,感觉触到对方有力的手掌,却只半握轻轻一碰就放开了,心里有点诧异。
“哈,我才不担心。”朱总大笑:“要是这小子自己来,心情不好我会让他比今天再多等二十分钟。如果你家大当家嘛……,两个小时起步吧!”他忽然降低声调:“你新来的?眼力好。挑对师傅很重要!不能跟某些忘恩负义的,学不出好的来!”
魏东看看有点尴尬的许静,忙上前向许静介绍后边跟着的年轻男子:“朱莉,这位是朱总的总助周庆山先生。”
“你好!”许静向那男子伸手,这才发现他一手保温杯、一手公文夹:“哎呀,抱歉,我来帮你。”
“哦,不用、不用。”周庆山刚才有点愣神,缓过来赶紧说着,却已经被她接过保温杯去,只好无奈地瞥眼瞧朱总,见他没生气,心里颇有些惊讶。
“今天我在这个房间里要说的话,只限这个房间里、只有咱们四个人知道。”大家坐下之后不多寒暄,朱总忽然直接进入主题。周庆元看他一眼,立即放下正要做记录的笔,合上了刚刚打开的本子。
“汉河发展到今天已经十年了,整个过程贵司上下都清楚,我不多讲。但可惜呵,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一个大失误,就是团队的高层对销售管理简直弱得一塌糊涂!”他咬牙切齿地说,停了停手指在空中画个圈子:“我们提供的,是最好的办公环境、条件、待遇和福利。所幸,所有科研人员也都非常勤奋,我们做出了很好的、可以市场化的产品。从去年下半年起,汉河应该按计划从原来的交换机业务为主转向人脸识别闸机产品了,但到现在这个目标都没实现。销售部门报上来的数据中,人脸识别产品销售额徘徊在二百万左右,距离我们的亿元目标太远,这让我非常失望!痛定思痛,我认为主要有几个原因造成这样局面,但其中最大问题在销售部门的负责人高总身上。身为副总裁他执行命令不坚决、缺乏果断;对产品、市场的发展认识不清楚;对产品前途有疑虑,且团队组织、管理还都停留在卖交换机的时代。一句话,让他来担负人脸识别推广的担子已经几乎没有可能。
但时间不等人!市场窗口期就这么短,我们如果两年内不能达到相当规模,后面的对手就会追上来。我不怕有竞争,但在目前我们具备全面优势的情况下,让人家赶上、超越,那就是我们的耻辱和无能的标志。汉河也就不用在人脸识别领域努力奋斗了。不能迅速占有市场,就是在给对手机会,是无视研发团队的成就,是不负责任。所以,我上次和莎莉沟通后回去认真考虑,最后我承认没别的途径,必须尽快换将,否则只能认输了!”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钟,魏东开口问:“您的意思,是重新找个销售部门的负责人?”
“是的。”朱总点头,面带沉痛:“老高是我们创业时的班底,但没办法,为了企业的未来,跟不上队伍的便只好淘汰,物竞天择嘛。”
“莎莉和您沟通之后回去和我也提到过这个想法。”魏东看他坚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我有点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对部门产生很大震动,甚至可能造成部分员工的流失?毕竟只是想动一个人,我觉得影响还是要越小越好。交换机是汉河的基本盘,假使有办法能够在保住并维持其业绩的前提下引进新人,损失最低,对汉河最好。”
“老高在销售部主持工作四年,忠心跟着他的肯定有,但不会是全部!”朱总把手一挥:“不破不立。我一直在给他机会,但人家自己还是对交换机情有独钟啊,他并没意识到市场在变,数字化、数据化的时代到来,如果我们还卖老产品就等于吃老本嘛!这东西能吃多久呢?苦口婆心地讲、劝都不改正、不吸取,拒绝思考和进步,甚至要推年轻人在前边,搞些‘非暴力不合作’的把戏,那我只好请他离开不要做挡路石好吧。至于部门动荡,只要换将就会有,让人力尽量安抚就是。”
许静还是头一回参与这种讨论,大老板举手之间就决定了一个跟自己十年老兄弟的前途,甚至可能还波及了销售部下面十几、几十个人的职业轨迹,这种惊心动魄真让人紧张、刺激。她觉得自己被惊呆了,忽然注意到魏东的手抚摸杯子的动作。许静心里一紧。
“呃……,朱总,”许静像小学生那样规规矩矩地举手:“我可以说两句吗?”
“嗯?”朱总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说、你说。”
“朱总我是想问,销售部卖交换机,至今为止业绩如何?”
朱总没直接回答,扭头看周庆山。周助理楞了下,忙回答:“还可以,我们公司创业就靠这个起家,目前交换机系列产品在大陆市场上占有份额不算小,排名应该在业内是前十五到二十位之间的。”
“哦,那业绩还可以呀。”
“你别看这个排名,其实算不得什么。就是做到前五又如何?”朱总用手抚摸着桌边慢慢说:“市场的未来属于数字化、数据化,迎合大数据的产品在今后若干年内都是投资风口瞄准的方向,这是必然趋势。正基于这样的判断,我才在四年前做出了研发与人脸识别相关软、硬件系列新品的决定!换句话说,交换机市场已经同质化、饱和化。在这个池子里养再多的鱼都是浪费资源了。”
“谢谢朱总对我这个后辈的耐心。”许静先莞尔一笑,接着又说:“不过,我想表达的是,人都是有惯性和惰性的,高总和他的团队肯定不例外。试想人家卖交换机卖得如火如荼正觉趁手,您现在要他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去卖他们没碰过也搞不清楚的人脸识别,他们想不通或者搞不定也情有可原嘛。”她看看朱总表情,见对方正沉吟,又向周庆山道:“周助理,如今开始上人脸识别新品后,交换机业绩如何?能维持到原来的百分之几?”
“维持没问题!”周庆山看看朱总,得到他默许后回答:“业绩也几乎没下滑,基本和原来持平。只是……客户数量上就不曾有新的拓展了。”
“这不奇怪,新品的学习和推广也需要分散部分精力嘛,只是这推广的结果看来很不如人意呵。”她说着转向朱总:“朱总,鉴于这种情况,何不采用双轨制呢?”
“嗯?什么是双轨制?”朱总注意地看向她。
“双轨制就是暂时保留原产品线和销售团队,仍交给高总负责,我们同时为您找一位销售部门副总,专门负责人脸识别类新产品的市场推广和销售。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最大程度维持公司业绩报表的稳定和团队的稳定,不引起太大波动,等副总有了业绩、稳住阵脚之后再进行团队和产品线,以及资源分配上的调整……。您看如何?”许静一口气说完,小心地看向朱总,又悄悄瞥了瞥魏东和周庆山。前者暗地给她竖起大拇指,后者则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软着陆?”朱总思考着缓缓说。
“即使我们找了空降人选过来,人脸识别类产品的推广和销售还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一蹴而就。”魏东开口说:“我理解朱莉的意思,是在这段时间内由高总负责维系原有产品线和团队稳定,由新来的副总负责人脸识别产品及其销售团队管理。然后在后者业绩占比逐步提升的情况下过渡到您心目中的状态。”
“是的,是这个意思。”许静点头。
周庆山想了下,凑过来用朱总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这样,董事会那边的反对意见也就没那么大了。”
朱总在桌子下面摆摆手让他退后,自己不作声地思考着。
第六章 陈兰花儿
“这事怪你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敢分配给新人?”许静大眼睛忽闪着。
魏东苦笑:“你倒是直言不讳尊者之失啊?不错,这确是我疏忽。那大姐是已经做过招聘总监的,所以我过度相信她,大意了!”
他停了下看着许静问:“单子做到这样的困局,要是你,觉得有能什么法子破解?”
“要么派人设法和人选解释清楚,要么劝说农鑫源改主意。”许静回答完又犹豫了:“不过,哪个方案都挺难!”
“我们当时都这么想。”魏东点头,又问:“你知道最后怎么解决的?”
他微微一笑把纸杯揉成一团,准确地抛进纸篓:“我们专门开了个会议讨论这案子,大家都觉得棘手。
这时候娄总发现农鑫源的股东之一是他客户,就试着打电话过去问可否请他帮忙约到农鑫源的董事长,没想到真的可以。
娄总就找了个道士隐居的山洞,请他们去吃斋饭、品山茶!时间定在三天后。
那三天里,我们部门像疯了似的把农鑫源竞争对手的销售总监、副总裁等摸了个遍,合适的尽量约出来谈。
谈了大概五个人吧,最后敲定了其中一位周某。
山洞品茶那天娄总带着这个姓周的去了,现场参与的总共只有四、五个人,相互认识、参观茶园,吃斋饭。
聊了三个钟头,大家尽兴而归。当天什么也没提。我们心都到嗓子眼了,娄总挥挥手说该干嘛干嘛去,没事!
隔了那个周末过去,农鑫源的人力总监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可否帮忙问问周先生的意向。然后……,一切水到渠成。”
魏东打个响指说完,微笑着看许静。
许静目瞪口呆:“猎头,居然还能这么做的?绝对属于高段位啊!”
魏东点头:“要不,你以为他穿着一身麻纱土布在这五星级写字楼里,价值何在?
你以为人家拎串念珠凭啥就能做合伙人?
你以为他成天瞎晃,为什么我最后心甘情愿把这案子利润的三成分给他?”
“嗯,给人家三成确实是应该的!”许静明白了,忽然想起来,问:“那师姐后来怎样了?”
“她走了。”魏东一脸无所谓,忽然很意境深远地说:“不愿意承认并擅长从错误中汲取营养的人,在任何职场都难以找到自己可以生根的土壤。”
公司管人力行政的是位三十出头、微胖的“大叔”——陈兰,大魏介绍此人英文名叫沃尔夫,不过他打招呼的时候可没用这个称呼。
“兰花儿亲,我带新徒弟来办入职手续。”
许静听了这个称呼有点懵,但一看对方扭着屁股走过来顿时明白了。
“讨厌!在新人面前你喊什么喊,故意的是吧?”兰花儿说着,抿嘴一笑对许静道:“别听他的,老不正经,不知道他带坏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儿!你叫我陈叔就好。”
呃,啊?这家伙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许静一时不知该怎么叫了。
“拉倒吧,就你这岁数还想当叔,占我徒弟便宜是吧?”魏东不干。
“天地良心,都说师徒如父子,对吧?咱俩前后脚进公司,同级又同期,该是平辈的不是?我可没占便宜。”
“你也是合伙人?”许静吃惊。
“嗯,你看呢,”陈兰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咱不像么?”
“呃,像!”许静赶紧回答,扭脸困惑地小声问:“师傅,不是说只有四大当家么?”
“没错,三个经营合伙人,托尼、安东尼奥和本人负责公司日常运营,其中又以托尼为首,经营上的事情他最后拍板。
莎莉是管理合伙人,负责一切后勤管理事务。
沃尔夫主管人力行政、财务总监安迪高,还有法务的刘坤、IT信息的伊凡,他们几位都是归莎莉管辖。”大魏告诉他
“哦,这么回事啊。那财务、法务还有IT的这几位也都是合伙人?”许静又问。
“职能这边是按总监、经理、主管、专员定级。沃尔夫和财务高总是总监级,法务和IT是经理级。哦,还有个负责安全的孙主管。
不过沃尔夫业务上不弱哦,他原先专做职能类项目,是先成合伙人然后被任命负责人力行政的。”魏东耐心解释。
“合伙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咱现在有空也还参与做单、谈客户。”
陈兰笑盈盈地捻了个兰花指,指着外面的写字间道:“这么多助理、顾问,哪个不梦想做合伙人啊?
可那得有业绩、有客户,一级级打通关一样做上来。还得缴纳足够的入伙金才行。”
明白了,许静恍然:“做了单子、攒够钱才有机会申请做合伙人?”
“非也。”陈兰让魏东先去忙,他带着许静找到自己的助手朵拉。
一边给她办入职手续,一边继续解释说:“首先,想做合伙人的必须业绩上让其他合伙人信服,能达到一定标准才行。
然后把申请提交给合伙人会议,他们通过背调,会看其他助理、顾问有啥意见。
如果没有违规、违法、背德的行为,业绩属实、品德良好,那合伙人会议才进入讨论和投票程序。
这中间如果发现存在问题的话,申请肯定要被驳回的。”
“那么麻烦?”许静惊叹:“我还说一年就出师,两年赶上大魏呢。谁想这里面好多讲究啊,这下子说出口的大话可收不回来了!”
“哟,可是我多嘴了。”陈兰连忙捂嘴笑起来,轻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女孩般道:“没事、没事,你也别想象得过于复杂。
只要你自己行端立正,我相信你一定实现目标。追上大魏又怎的,他也不是遥不可及嘛!”
许静不由自主地缩紧身体,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方却自顾自说着,似乎早已对别人这种初次见面时的不习惯习以为常,他根本也毫不在意。
1.7 孙瑶的担心
汉河这大会议室确实气派,光照适度、角度合理,可以推拉交替使用的玻璃书写板擦得非常洁净,平整的佳得桌面上连个气泡划痕都没有,上边整齐摆放着成套远程会议设备,用桌牌显示着WiFi地址和密码,墙上镜框里有印刷的会议室使用规定和会议纪律……。
“我,不会说错了什么吧?”许静突然不安起来,有那么霎那间她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向魏东求救了。
“这,倒也……没什么不可以。”朱总开口说道,让她觉得自己忽然回到了地面,心中一阵轻松,忙微笑着朝他看过去。“但关键是,人选能理解并接受副职的角色吗?我是担心人家不肯就范呵。”朱总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着,说道:“如果你们可以在推荐人选给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说明、说服工作,人选自己接受并同意,那我没意见,前提是,”他加重语气:“人选的质量不能受影响。我让步,可并不代表着这个问题上也让步。”
“您放心,这方面我会把关的。”魏东心中大大地松口气,他连忙表示。
“你们需要多少时间?”朱总忽然问,不等魏东回答便说:“我不希望因为人的问题影响今年的大局,最多只能给你们一个月!”
许静对这句话没啥感受,毕竟她干这行没多久,魏东可就倒吸口凉气。一般地来说猎头从寻访到企业下定《雇用通知书》,也就是寻常说的Offer,这之间会存在相当长的周期。短的个把月,长的两三个月甚至半年都有。这要看什么时候能找到且说服对方到公司就职了,哪有准头?若是别的公司设这么短的寻访周期限制,魏东基本会肯定对方是为了不给猎头付费或者少付费打伏笔,但朱总肯定不属于这样的情况。他看看许静又瞧瞧朱总和周庆山,想了几秒,保持微笑地点头应承:“行!”
朱总向后一仰。看着许静苦笑:“你师傅答应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会和我讲讲条件。要么他是已经胸有成竹,要么就是准备拉着你背水一战。这道考题不简单,能不能毕业就看你自己了。”
许静看向魏东,意思是:这可是你答应的事情,和我关系很大么?
魏东咧嘴,指指许静:“我会和朱莉全力以赴!”说完还给她个眼神,意思是:“别担心,有师傅在后面帮你压阵呢!”
今天的会面实质上已经结束了,需求和合作条件、支付协议框架由周助理和魏东之间具体敲定。两人起身告辞,朱总说:“庆山,我先去忙了,你送他们到电梯间,然后到研发中心来找我。”然后回身看着许静叹口气:“好徒弟,被大魏捡到宝了。”
魏东嘿嘿笑,许静莫名,忽然醒悟他这是夸自己呢。
“我这不过是伸手偶得之而已,哪比得上您桃李满天下呢?”魏东满嘴的谦虚。
朱总摇摇头:“偶然就是有缘。”他对许静微笑说:“要记得这份缘分,记得是他带你入行,时刻保留一颗感恩的心。这人呀,如果忘本或弄丢了自己,那在这人海之中就没有方向了。”他指指自己办公区里那些整齐的工位:“每天有多少人在这些大厦里来来往往,又有多少工位空了来、来了走?姑娘,须知人来人往,都是在奔自己的利益,可为什么有人越奔越好,有人越混越糟呢?你知道这里面的差别吗?”许静忙摇头,她真不知道,或者说没听懂。朱总笑道:“你要是明白了,来找我,我年薪八十万雇你!”
魏东连忙咳嗽:“朱总你不能这样,这么直接地挖晚辈墙角呀?”
朱总哈哈大笑:“怎么,只许你们挖别人的?你看你,还急眼了,小气的家伙!走啦走啦,再不走要讨人厌喽!”他挥挥手,转身而去。
坐进凌志,许静长出口气说:“这也没什么呀,搞得战战兢兢。我还以为这位朱总有多难缠、多威严,可也就那么回事。其实看起来他还是挺好说话、蛮有人情味儿的,为什么你们提起来都那么如临大敌呢?”
魏东听了“哧”地笑出声来:“好说话?有人情味儿?那是你还不了解他,还没开始处事的缘故,以后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许静想了想,问他:“师傅,这个案子你真的胸有成竹了?”
“哪有?”魏东摇头。
“啊?你没把握,那为啥刚才答应人家?”许静大吃一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一个月,万一咱们找不来他喜欢的人怎么办?”
“首先,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人是有定数的。具体咱们从前台到周助理他周围这些人身上就能看出来,长相、气质、学历、举止,我们就按这个形象去找准没错。其次,朱总不是个没原则的人。他一般认准的事情就不会变来变去,所以我们基本可以不用担心,一旦在会议上拿定主意,他不大可能再轻易改变。”
“哦。”许静点头。
“这样的客户往往要求会比较高,但却是最好伺候的,因为你容易把住对方的脉,知道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然后专注在寻访上就行了。”魏东冷笑说:“最麻烦的是那种三天两头改需求的。今天要男生、明天要35岁以内,后天说不定加个身高的标准,然后哪天心血来潮了又不要处女座的……。那才叫人烦呢,因为你必须随时更改自己的寻访范围、条件,比方昨天刚找到个不错的,睡觉醒来就用不上了,那才让人恼火!你看到过波特尔和彼得在办公区里骂娘对吧?多半都属于这种情形。尤其创业不久的团队、不成熟的老板常常会想一出是一出。但朱总不会,他已经相当成熟。十年汉河发展,早迈过那个懵懵懂懂的时期,经历那么多朱总也早成型了。”
“你是说他现在成熟了,那他不成熟的时候什么样?”许静歪着脑袋问。
魏东哈哈大笑:“这个要问托尼和莎莉了,我没见过。不过我劝你最好别问!”
女人都有颗八卦的心,许静忽然好奇起来,魏东的话很有些说不清的味道在里面,这一定和朱总以往的经历有关,那么他与托尼、莎莉之间当年发生过什么呢?也许大魏知道朱总的某些秘密?嗯,这个,会不会对做单有些许的参考价值?许静缠着魏东东问西问,可他始终摇头,一口咬定自己不清楚。好吧,且记下这个题目慢慢解,许静敏感的小头脑演绎着各种可能,总觉得里面应该缠绕着什么意想不到的故事。
许静不知道自己八卦演绎的各种版本里逃不掉的主角之一,一直为他们悬着那颗心,孙瑶看魏东拿汉河给小菜鸟试手,虽有几分期待,却又不得不担心:姑娘能承受这份信任吗?即使孙瑶知道魏东对许静评价甚高,可她还是狐疑,毕竟朱莉以前根本连InHouse招聘都没做过。直到老朱发来一条短信“很好,小姑娘有潜力”,她才高兴地一下子从座椅中站了起来。
孙瑶今年已经过三十七岁了,她两年开始考虑接班人问题。她认为不仅自己,经管会所有成员每人都应该准备一个第二梯队。而这个许静,正是魏东再三向她保证“可培养、有潜力”的那类小种子,所以她才破例允许这新人上场,也顺便请老朱帮她掌掌眼,瞧瞧大魏这家伙看得准不准。
自从四年前被赵唐拉进智亚,孙瑶渐渐地放下汉河的以往,全身心投入到猎头事业中去。从顾问到管理合伙人,公司越来越大,自己头上也已生出不知道多少银丝。开始她还会满怀烦恼地一根根去拔,到后来既没时间也没心情了,只好随它去!她把包包挂好,来到桌后坐下,习惯性地瞥了眼小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心中微微叹息。又忽然想起女儿的坎肩还在车里。糟糕,在学校门口分手时忘记给她啦。好在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她咂下嘴,苦笑摇头,自己怎么也开始丢东落西了?她知道,这和注意力不集中有关,脑子里要考虑、要平衡的事情太多,甚至比在汉河那会儿还操心!
汉河于孙瑶是个曾经的集体,或者是梦想的寄托,只是她刚完成人力架构的搭建就离开了那个集体,心中原有几分不舍,但孙瑶现在回头看还是值得的。这些年她跟随赵唐不仅学到了猎头的技术,还成为这家冉冉上升的猎头公司的管理者,挣了何止百万之数,除了让自己和女儿过得舒心,还买了学区房让楠楠上好学校。再看现在的智亚,坐落在五星级办公楼里,拥有高档次服务的口碑,客户也多是知名品牌或者风口行业公司,已经从丑小鸭转变为业内的白天鹅了。她低头看看头顶的那根银丝,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大魏和朱莉把这单处理妥当,某种程度上自己也算回报汉河和朱总了。”她心里想。更重要的,她心底并不希望魏东那知名的识人眼光,这回在朱莉身上出毛病。
有人敲门,孙瑶应了一声,秘书艾米送咖啡进来放在办公桌上。“莎莉,物业送来了下周消防演习的时间和流程,提醒我们尽快报一下办公区防火责任人名单。哦,还有参加紧急救护技能培训的救护员名单。这次区里派人来观摩,阵势不小,咱们公司人多,物业希望配合些,他们面子上也好看。”
“每次都拿人多说话,”孙瑶冷笑:“配合了能咋样?又不给减免房租。”
“说的是。”小秘书附和,马上又说:“不过物业费、房租催得不那么紧罢了,这人家白经理还老是口口声声‘给你家莎莉面子’呢,”
“行了,你听他这些没用的?”孙瑶摇头,忽然想起来,便问:“艾米,你早上看见过大魏没?”
“魏总已经来您门口转悠过两回了。”
“嗯?”孙瑶皱眉疑惑:“难道他们昨天去汉河有什么不顺?”
“那倒不像,至少我看见朱莉打卡时和平常一样神清气爽的。”艾米摇头。
孙瑶看着那杯小鹿咖啡出了下神,轻声吩咐:“你去请魏总过来吧。”
魏东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和人说话,他对面站着苹果姑娘乔东燕。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要秘书。干嘛非要塞给我?这个沃尔夫他昨晚红酒喝高了吧?”魏东说话声音很大,显然有些恼火。他伸手把百叶窗帘挑开个缝隙,朝外面瞥了眼那个据说是陈兰派来,站在工位区边显然听到他的吼声后感到十分局促紧张的小女生。
“是实习生。”乔东燕纠正。
“有什么区别,那不还是个包袱吗?”魏东回头瞪了她一眼:“初出茅庐、啥也不懂的小丫头罢了。”
“是呀,羊入虎口,不是,我意思是……其实人畜无害嘛,就收下呗。”乔东燕咧嘴笑嘻嘻地:“校招那会儿我一眼就相中了,理解快、反应快、亲和力好,完全符合领导你的要求,所以我就暗下决心,这姑娘要是来了,必须、只能交给你带……!”
“听了半天,是你给挖的坑啊?”魏东反应过来,他原以为是陈兰因为自己越过他拉进来一个毫无行业经验的助理,所以要报复性反击一个回合,却不料大苹果是始作俑者。刚要说话,忽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他抓起来一听是艾米,马上找到了闪人的理由。放下电话说:“我去莎莉那儿。”
“那这姑娘……?”
他把乔东燕推开:“你找来的,让她听你指挥吧,我不管。我专心带好朱莉就够了,不想找那么多麻烦!”说完扬长而去。
乔东燕在他身后眨眨眼,自言自语:“让我管是吧?行!”然后背着手出来招呼那小女生:“看见没,那是你老板。以后你就负责他的办公室,从这个门往里是你责任区,听到没?你就坐那儿吧。”说完朝离门口最近的工位一指。
“你们在汉河那边顺利吗?”孙瑶见他进来问道。
“还行,基本顺利,今天就开工了。”魏东知道她其实问的是朱莉的表现,笑笑回答。
“你不会真的当甩手掌柜,全交给朱莉了吧?是不是自己私下也留意着合适人选呢?”
魏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大姐你还不知道我的习惯?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在下面摸排了。但我会和朱莉双向并行,实在不行我会顶上去,在那之前尽量给她机会,趁机称称这丫头的斤两。”
孙瑶嘴角弯了下,忽然目光凌厉地向他看过去:“那艾米怎么说你早上跑来两趟,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见我?”
魏东早知道她肯定会问到这里,老老实实坐下,告诉她说:“今早韩董居然守到路边等我,说明晚要一起吃个饭。”
孙瑶皱眉:“他特地找你,在大厦门口么?”
“没有,是在我早上买完咖啡来公司的途中。一看就是有预谋、有计划、有目的的,而且那位置还不容易碰上咱们同事。他装着碰上的样子,鬼才相信!”
“看来他着急了。”孙瑶轻轻说。
“我猜他会逼我表态。”魏东微笑:“还会给画个大饼!”
“嗯,他会说让你顶托尼的位置,接手整个公司的经营。”孙瑶冷笑,看向魏东:“你自己怎么想,有意接这个摊子么?”
“大姐,我只想做几个漂亮的单子挣点行业名气,可从没想过管公司。”魏东摊开两手:“和各公司高管来来往往,带俩漂亮的女徒弟,混迹在餐厅、酒吧、咖啡店,这已经挺好,管公司这种事非我所愿、非我所长。看你俩都累成这样,我不想步你们后尘啊!”
“韩冬不这么以为吧?”孙瑶说:“在他这种人看来,人都是追求利益和权力的,给钱给权自然有人上钩。”她忽然认真起来:“他一定要设法让我和托尼离开才行,否则他的上市计划就执行不下去。说真的,如果非有人接手,我们倒宁可让你接盘。”
“不干!”魏东坚决道:“也许别人会动心,不代表我也会。大姐,你俩当年拽我到智亚,描绘说要建立一个合伙人体制下,共有、共享、互惠的新型猎头公司。在这个公司里所有人都有机会在公司拥有自己的一份收益,所有人为自己的未来工作,为别人的成长互相赋能。那时候我听了,觉得这主意好啊!大姐,我是为有机会建立自己的事业来的,不是冲着公司的权力,或者什么上市公司的CEO头衔。韩冬这小子,从他爹手里虽然继承了董事的位子,可半点儿也没继承老董事长善解人意的本事!”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总不好明晚直截了当地拒绝吧?”
魏东眯起眼:“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果断拒绝?”
第七章 汉和项目
“快、快,跟我走。带上笔记本!”
有天早上,许静刚到公司。放下咖啡打开电脑,还没来得及敲密码,魏东冲到工位前,拍着隔音板对她叫道。
许静愣住了,指指电脑示意:“带这个?”
“写字的、纸质的那个,还有笔!”魏东叫着人已经跑出去好远。
许静看了眼躺在桌上的鸡蛋灌饼,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赵唐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烦躁不安。长桌靠窗的一侧坐着位穿浅色套装的女士,正低头翻看着手里Pad上显示的资料。
“坐下吧托尼,你这样搞得我都紧张了。”她缓缓地开口说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该来的总归要来。
好在现在是四个人一起面对了,不像当初只有咱俩。”
“我一直搞不懂,这董事会什么意思?
他们既然把这盘生意交给我们了,那让我们自己管理好啦,干嘛还想着插手进来?或者要是不满意,撤换我他们自己来呀。”
“唉,人家这不是担心么。”女的抬起头来:“毕竟三、四百人规模的猎头公司算是这行业里的大家伙了,每年几个亿收入进来人家怎么放心?
加上我们推行现在的合伙人制度以来,发展速度确实有点过快。仅这个季度就进来五十几个人,新设了七个分公司,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倒是同意董事会意见,可以停停脚步。
一方面对他们做个让步,有这姿态双方关系都可以缓和些;另一方面趁机把基础打牢靠,扩得过快咱们自身肯定也有不少漏洞。这没坏处。”
“我觉得他们还是没丢掉上市那个念头!”赵唐愤愤说:“当时莎莉你也在场,他们同意了暂不上市的方案让我们搞合伙人制。现在他们又拿要稳妥、抓内控说事跑来踩刹车。
我看他们存心给今年既定的扩大队伍、扩张市场的战略找麻烦。咱们目前的扩展都在计划之内,并没有任何超出。
这一会儿踩刹车、一会儿踩刹车,叫人还怎么做事?
对了,我听说韩冬又在搞水下操作,一门心思推他们走IPO发展路线。他拐了那么多弯子,其实本质还是要走资本运作的道路。”
“其实……,”孙瑶边措辞边说:“大家的目的都是做好这家企业,只是方式方法不同。你也不必生这么大气,君子和而不同……。”
“不、不、不,莎莉,不能这样讲!”赵唐大声道,不顾孙瑶眉毛一挑他仍旧说:“我和他们的不同,在于要不要其它资本参与的问题。
我依旧坚持不需要资本参与,我们也可以做一个健康、可持续发展、具备自我造血功能的企业,就像IKEA那样。
为什么一定要引进资本,受人控制呢?可他们不这样想。
他们要的是育肥小猪,然后赶快到市场上卖掉它好捞一把。
他们想的已经不是当年老董事长坚持做百年老店的那个初衷了,这就是我们之间不可调和的差异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有了这个差异,我和他们之间恐怕很难再说和。裂缝只会越来越大,你看着吧!”
孙瑶有些为难,她不想看到这种争执继续,赵唐已经花费太多时间在向董事会说明、说服上,甚至影响了部分正常决策受到拖延。
但她也同意赵唐对董事会的批评,从心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知该如何说服赵唐缓一步别搞那么僵。
左右为难的她只得轻轻叹口气,转换话题说:“大魏他们马上要来了,先想想汉河的案子吧。老朱那边很着急这个事。他既不想通过人力部门,更不想叫高天洋得到风声……。”
正说着,透过百叶窗缝隙,她已经瞧见了魏东一路小跑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没来晚吧?”魏东带着歉意说,等许静进来向两位领导也打过招呼,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我新来的助理朱莉,她以前是……。”
“知道,我看过她的表格了。”孙瑶向许静点头:“我是莎莉,听艾米说你来找过我?”
“啊,是的,可惜那天您没在公司。”许静说着抬眼一扫,心想:穿赛琳女装的公司高管,嗯,应该不简单。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穿普拉达的女王》那片子。
“这个案子很重要!”孙瑶将目光从许静身上移开,忽然语气有些冰冷地问魏东:“大魏你清楚这点,你不会想丢给一个从未做过单的新人来应对吧,就这么让她自己去面对老朱,你会觉得很放心?”
魏东有点尴尬,莎莉在新人面前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舔舔嘴唇,有些尴尬地笑着回答:“大姐,你看我是那种随便应付你、应付客户的人么?这个项目肯定我来亲自负责,朱莉做为助理来配合,哪能丢她过去就不管哩?
我是这么想的,汉河科技走的是高端产品路线,朱莉以前做奢侈品店长接触的恰好是高端消费品,两者还是有些渊源的,至少从层次上理解起来容易些。
别人没她这样的优势,理解起来怕都有点困难,恐怕更不容易入朱总的法眼了。你说对吧?”
孙瑶看了许静几秒钟,点点头:“嗯,理由牵强了些,不过还算能说得通。凭朱莉这样貌、气质,说是走高端路线的朱总倒也能信,至少比你手下那位大苹果有说服力。
只是,她才来呀,对人脸识别可是毫无概念。一开口,业务水平和行业知识难保露馅。这你打算怎么遮掩,或者怎么应对?”
“您放心!”魏东拍拍自己的文件夹:“行业知识、业内企业排名啥的我都准备好了。岗前培训、猎头话术等等散会后沃尔夫就开始教。
两天内我让她把所有应知应会的东西都背得滚瓜烂熟、清清楚楚,起码咱们出去要‘像’一线猎头公司的高级助理才行。”
“好,”孙瑶看了赵唐一眼:“既然你担保,那就这么着吧。沃尔夫那边捡着紧要的先交给她,其余的到时跟着新人培训课程再补都来得及。
我可告诉你,既然你说担着,三天后她要是出纰漏、闹笑话……,”她想了想,瞧眼赵唐:“我没收你屋里所有带签字的高尔夫球!”
“啊,所有?”
孙瑶却不理睬魏东的苦脸了,掉过头去开始和坐对面的许静说话。许静忽然琢磨过来,自己一句话都还没说,好像这两天的人身自由已经被师傅出卖了呀!
果然,这边刚散会,魏东就拉着她钻进一间被他命名为“汉河项目作战室”的小屋,把咯吱窝底下那本装订好的资料放在许静面前。
“这些是汉河的信息资料、产品知识和行业信息,你必须在这两天里记住和理解,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俩。”他指着刚刚迈进门来的乔苹果和一个瘦高的男生“波特尔”说。
乔东燕笑嘻嘻地表示一定全力配合。波特尔却不干了,皱起眉头来抗议:“为什么?这些资料都是我准备的,凭啥给了个新人?”
魏东上下打量他:“你看看你,西装里面套件T恤,就这样你觉得自己有脸去汉河对接生意么?你好意思坐到朱总会议室里,我还怕丢公司面子呢!”
“可我是顾问啊,她只是个刚来的助理……。”波特尔依旧不高兴。
“你要是顾问,就应该理解我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魏东用手指敲着桌面说:“汉河虽然做的事电子产品,可他们走高端路线,连机箱都是请洛可可设计的。
你知道洛可可是啥?洛可可设计产品的价值标准是什么?
这样的公司,能是随便派个顾问上门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吗?再说,咱们从来也没哪条规矩,说由谁做调研,项目就必须由谁来承接的,对吗?”
波特尔哑口无言。他本名叫李承庆,Java工程师转行做猎头,平时习惯了互联网公司那种随意的风格,只有开会和见领导时才想起抓件西装套上。
虽然他心里承认自己若真地面对汉河这么个客户并无把握和底气,但就是不服气魏东转手把项目给了朱莉这个新来的。
这可是上市公司汉河啊!他们的单子回款金额肯定不低。
谁乐意轻易撒手,把本属于自己的肥肉让给旁人呢?他有点纠结自己还要不要争取。
这时魏东用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没功夫讨论,等你转过弯来黄花菜都凉了!
先这么定,有意见以后慢慢沟通,但是项目必须立即迅速开展起来。
因为客户有时间限制,我们没那么多讨论的时间。
我只告诉你们,这件事对公司很重要,我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帮助朱莉面对好第一单。”
接着转向许静:“同样的,我也没时间让你慢慢熟悉。
今明两天下午五点到八点沃尔夫会来做简单扼要的新人培训,包括猎头的技术、技巧以及话术等等,按刚才莎莉布置的先让你有个大略了解,其它以后再学。
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尽快熟悉汉河的一切,包括必要的行业知识,其他任何事情从现在起与你无关。后天我们出发去拜访客户!”
“哦,好吧。”许静被一连串的指令压得喘不过来气。
她见李承庆还满脸的不乐意,只好扭头向乔东燕做了个苦脸,那意思:救命啊,帮帮我!
1.8 温蒂
“你自己决定吧。”孙瑶停了会儿才回答:“怎么做合适你临机决断。我觉得如果你立即拒绝他,也许我们就少了个机会,再说他还可以去找别人嘛。”
“懂了。”魏东轻轻一拍桌面,忽地又皱眉说:“莎莉,赵老大究竟什么意思,我看他最近都不怎么在公司呆着,老是匆匆来去,也不知你俩怎么沟通的?我还是那个话,要把韩冬的上市计划彻底没戏,必须全体合伙人一起形成决议,给董事会形成一致性的意见和压力,让他们了解到这是我们集体的意志才行。现在还有不少合伙人摇摆不定,他们都等托尼的话呢,这个时候需要他表态坚决人家才会跟着走,不温不火怎么行?他不去和人敲定,一旦有见风使舵的,韩冬可能就插足进去和这种人暗送秋波了,那对咱们就是损失!”
孙瑶明白他担心什么。赵唐虽在董事会上表示了对其争取上市路线的反对,并因此和韩冬发生争执,但在公司内部尤其是合伙人层面,他从未公开表示过支持还是反对的倾向。这当然是出于维护内部团结的考虑,但也使部分合伙人不知所措。如果韩冬获得了董事会明确支持,这些人估计就要动摇或犹豫,将来可能会把手里的票投给韩冬那边。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也不能禁止人家为自己的饭碗考虑呀。况且,上市这个口号和股票的诱惑力还是蛮大的。可是……,唉!
孙瑶轻轻地摇头:“我和他谈过,但他显得不耐烦,好像很不乐意触及这个话题。我猜,他是要拖一拖,想着等报表出来了,以今年的业绩数据为依据。才有更多驳斥支持上市派的理由和胜算吧?”
“这怎么行?大敌当前主帅避战?人家可是都逼到门上来了,”魏东吃惊地说:“这可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当然,这个仗要怎么打需要他来下决心,然后我们才好制定策略、具体执行,否则大家无头苍蝇似的,临阵了如何是好?赵老大原来挺有决断的,这次是怎么了?他究竟在忙些什么,还有啥比这事情更重要的?要不咱们把他秘书叫来问问?”
“那怎么行?”孙瑶立刻否决,想想说:“我设法让艾米去问,不过你知道苏珊娜那个人嘴很严的。”她苦笑道:“这丫头是个好秘书,但只听托尼的吩咐,我的旗号在她那里不见得管用。”
“这个嘛……要看艾米怎么问了。”魏东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忽然诡异地笑起来。
娄总今天又没来,罗叶收拾好他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满意地看了一眼,忽然听到自己桌上的手机响铃,忙关好门走回自己桌前拿起来看,原来是艾米和她打招呼。
“伊万卡亲,朵拉姐入职的周年纪念日要到啦,咱们叫上苏珊娜聚个餐给她庆祝下呗。”
朵拉是沃尔夫的助理杨菁,那陈兰以合伙人身份监管行政、人力和法务,他虽不是经管委成员,没有自己的秘书,朵拉这个行政助理就是事实上沃尔夫的秘书和全公司的大管家。由于业务原因罗叶他们三位大秘常和她打交道,所以都和这位温和的小姐姐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不过……,罗叶可不是那么容易招致即用的性子,照例要傲娇一下。
“兴趣不大,活儿多着呢!”她回了这么一句。
不一会儿艾米又发来了:“姐,咱们三个里面你是大姐,你不招呼怎么行啊?”还附带一个可怜巴巴满含泪水的小表情。
罗叶叹口气:“好吧,看你这么诚心我就忙和一把。”她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心想:这丫头嘴就是甜,怪不得能伺候莎莉那女王型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忽然想起前几天听人提到的那家餐厅叫什么来的,要不去试试?这么想着兴致便来了,立即打开电脑,很快进入了聚餐总策划的角色。
公司前台的东侧有一小块区域被设计成了图书馆,许静一来就爱上这里,经常过来寻寻觅觅。理论上这儿是陈兰的地盘,管理则归属旁边屋子里的行政助理杨菁(朵拉)负责。图书馆据说是赵唐提议建立的,初衷是为大家提供一个查阅资料、学习知识的场所,因此里面基本都是经年积累起来的客户调研资料和行业入门级的书籍。今天许静就是来找人脸识别相关书籍的。来过几次已经是熟脸,杨菁从手里的单据、表格上抬头,只和她打个招呼,然后任由她自己进去了。
然而里面却还有另一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纯棉的短袖T恤,黄色掐褶的百花长裙露出小腿和白袜皮鞋的脚,正踮起来去够上层的书。
“我来吧。”许静忙伸手帮她去取。唉,身高有优势,没办法!
“谢谢!”对方脸微微红了下,轻声道谢。稍停停又轻声问:“你是新来的?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到。”
“嗯!”许静用力点头,赶紧做自我介绍。
“哦,你就是大魏那个新来的助理呀?”那姑娘笑起来,灯光从上方洒下,许静看出她麦色的脸颊上有几粒雀斑。“我是温蒂,地产组的顾问。”她介绍自己说。
许静楞了下,刚才分明她想取下来的是本介绍Python的书籍。温蒂似乎看出了对方的心思,扬了下手里的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地产政策收紧,市场上情况不大好,所以我想未雨绸缪,看看这些多学一点,找机会转到互联网方向上去。”
“明白了,互联网势头很好,新职位放量,机会更多些。”许静点头:“这挺好啊,主动转型积极应对,我们新人果然应该向前辈学习。”
温蒂又露出了那种特有的羞涩,摇摇头说:“没啥好学的,我只是有危机感罢了。”说完犹豫了下补充道:“我不像你们,农村的孩子要是没点危机感,很容易被城里人超越。说白了,就是怕再受穷呗。”
“倒也未必,城里的孩子也有出息的、有不出息的。说到底全靠个人,和咱们的户口、出身关系不大……。”
听许静这么说,温蒂感激地看着她,觉得这个女孩子虽然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但说话做事都不错。真不知道大魏怎么这样好运气?她羡慕地想。
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又说了会儿话。忽然有个助理探头进来,告诉温蒂她部门的人正找她。温蒂连忙告辞,临走拿出一张名片来放在许静手里,许静仔细看过才知道她的原名叫温玉花。这个……,这个名字还真是,比较有乡土文化的气息呵。
其实许静不知道,温蒂马上就是四年的老员工了!
转眼就来智亚四年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在这个公司已经这么久。温蒂还记得头回来面试,看着刚刚修饰一新的办公区,光洁润滑的大理石前台,她像做梦一样。还记得入职当天托尼对自己说的话:“个人的出身无法改变,但可以改变命运和未来!不要对过去羞耻,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孩子现在和将来过怎样的生活,他会受什么样的教育……,值得你自豪还是继续羞耻?”
四年来她从初级助理到高级助理,然后踏入顾问的行列。最近有风声说经管委员会正讨论她晋升高级顾问的申请。如果批准了,按公司常例会在温蒂入职纪念日那天公布。想想那一天她十分期待!温蒂崇拜并一直以托尼为榜样,甚至不自觉地模仿他的某些风格。当然她期望将来也像大魏一样有机会成为高级合伙人,选间宽敞、明亮的屋子做自己的办公室,门外坐着朱莉那般文雅、干练的漂亮助理。想到这儿她不由回头又看了眼图书室那边,不知为何再次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为啥又叹气啊?”一个高个子的青年差点被她撞到,却语气温和、愉快地问道。
“哎呀,你可吓死我啦!”温蒂用手抚着胸口,嗔怨地瞪了对方一眼。
那个家伙耸耸肩表示无辜,却“嘿嘿”地笑起来。他就是老和波特尔李承庆吊着膀子在一起的彼得,本名叫陆大祥。他和温蒂是来自豫西的老乡,陆大祥在中学里比她长两个年级。温蒂来做猎头还是他帮忙推荐给沃尔夫的,一路走来也得了他不少指点和助力。不过这家伙虽然来得比温蒂早,业绩上却一直平平,直到不久前才晋升为中级顾问,人家温蒂反而即将实现反超了。
“等会儿和你说话,安雅正找我呢。”安雅是温蒂所在地产二部总监高瑞洋的助理。
温蒂说完正要走,陆大祥轻声说:“啥安雅呀,是我让人打着她旗号去找你的。”
温蒂惊异。陆大祥做个手势,然后自己走在前边,两人在没人注意时悄悄折进了无人的茶水间。
“我听到个消息。”陆大祥装模作样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端在手上,看看门口,然后小声对她说:“韩董要回来,他想废了大当家自己直接当政。”
“啊?”温蒂吃惊:“不是说他当年欠那么多外债差点把公司折腾没了,还是大当家出手帮老董事长过关,他那时答应过不再过问这边的事务吗?”
“那是以前啊。”陆大祥摇摇头:“老人家已去世,如今他接了股份。假如顺利当选董事长,要回来也不是难事。我看大当家是挡不住他的。再说当年那个话,空口无凭嘛。”
“咦,那咋办,我们可咋办嘛?”温蒂的好心情登时没了,心里不禁发慌。
“你莫慌。”陆大祥摆摆手,很沉着的样子说:“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咱,先让上边的几位去抵挡好了。不过也不能像以前那么做事情了,人太实诚会吃亏。你要注意多接触客户、多保留些简历啊、资料什么的,随时备份。这些将来兴许用得着。”
温蒂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紧张道:“这么做不好吧?毕竟公司对我们……。”
陆大祥咂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太傻!我给你分析下,你是托尼面试和批准录用的,平时你也总是对他崇拜得不得了。老是托尼长、托尼短。我早说过要保持距离……。呃,先不提这个。重点是在别人心目中已经埋下了‘你是托尼的人’这么个印象,那韩少爷带着还乡团回来了,不先清算你还能有谁?”
“我……。”温蒂语塞,她没想过做个粉丝也能成为办公室牺牲品的罪名。“那怎么办呢?”她有点愁了。
“两条路,要么咱和托尼站在一起阻止他回来,要么做好准备到时来个‘走为上策’!”陆大祥看着她:“你拿主意,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做。”
温蒂心里“腾腾”地跳,她开始意识到陆大祥的意图了。“祥哥,我不能就这么走。一来你知道公司马上就宣布我的晋级消息了,二来托尼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忍心就这么丢下他溜掉。”她说着看看陆大祥,见对方没说话,轻轻颔首在认真倾听,于是鼓起勇气来,向前走了几步犹豫地说:“但做准备也是必要的。如果这场阻击战失败,估计托尼自己也留不住,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那时候……。”
“明白。”陆大祥把纸杯丢弃在废纸篓里,说:“那咱们就这么办,先站在托尼这边,同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温蒂点点头,忽然抬起眼睛问:“我们走了之后怎么办,去哪里?你有新目标了吗?”
“还没想好,我想着要不,咱们自己成立公司?”
“自己干,”温蒂吃了一惊:“这行吗?咱俩谁都没开过公司呀!”
“这又没什么难的,又不是造飞机。”陆大祥笑了:“现在政策透明、手续简单,注册个咨询公司并不难。只要咱们有人选、有客户,自己做说不定挣得更多哩?到时怎么管理、怎么分配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瞧你说得简单,只怕做起来有罪受呢。”温蒂轻轻叹口气。
陆大祥的主意她虽觉得冒险,但是却如往这片安静的小池塘里投下了颗石子,让温蒂心中泛起涟漪。自古富贵险中求,不冒险哪来的成功?这个道理她懂得。
温蒂嘴上敲打他,但心里快速做个盘算,觉得两人都有平时积累,各自拿出二十万来应该不难,有四十万足够公司撑一年了。温蒂自己有两三家很要好的客户关系,从这些开始她有信心迅速立足。这么想着,嘴角勾起些许笑容,陆大祥也对她回以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