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尘镜的传说
传闻世间有面仙镜,它飘忽不定行踪隐瞒,但只要找到它就能实现任何心愿。
前提你必须通过它的考验。
为此,无数人前仆后继四处寻找它。
哪怕无法通过考验,永远坠入镜中世界,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而这面神秘的仙境,则为前尘镜。
……
碧落城人烟稀少,大部分人都被困在前尘镜中,四周寂静一片。
整座碧落城,犹如一座荒废的堡垒,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雀在此停留。
一辆由三匹飞马组成的飞轿,从天际缓缓而落。
轿帘缓缓被人掀开。
一道目光望着凄凉的碧落城。
那是一双少女的手,手指修长银白,煞是好看。
不过若是透过轿帘,便能发现少女脸色苍白,身子软绵无力的靠在飞轿中。
而这个少女不是别人。
正是夜夕颜!
“主人,云州犹如一处死地,纵使有前尘镜,但这世间能通过前尘镜考验的屈指可数。”坐在夜夕颜身旁的夜霜开口了,“桑染等人必将不会再出现,我们也算是对魔尊大人有所交代。”
夜夕颜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主人为何突然笑了?”夜霜有些不解的问道。
夜夕颜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时间过得好快啊,在云州待了近百年了呢。”
说完,夜夕颜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围,道:“走吧,回魔域。”
前尘镜的考验,顾名思义乃你的前世,且为十生十世,每一世都存在未知的风险。
进入前尘镜中将会被封印记忆。
也就是说,必须以全新的人生去历练。
——
天欲雪,云满胡,
楼台尽灭山有无。
浮世风月三千,恍若隔物看花,水中望月。
东灵都,繁华似锦,车水马龙。
如今的东灵国,新相辅政,正是前所未有的锦绣盛世。
而桑染的第一世正是由此展开。
这日,青衣少女口中哼着小曲,正与宫女流年于闹市中穿行。
“看这糖人真是香甜极了,老板,来两个!”
流年小声说道:“公主,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丞相大人回宫后,若发现你不在宫中,会打殿下的手板的!”
“流年,在外面要叫我小姐!”
“是,小姐。”
桑染仔细想了想流年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心虚,“流年,师父留下的课业,我一字未动,那动手板我迟早是要挨的,还不如在宫外玩个痛快,你说是不是?”
流年无奈轻叹一声:“小姐学业倦怠,丞相大人是知道的,若是小姐认个错,说不定丞相大人会轻罚……”
桑染却是不信,“轻罚?难道他会善心大发饶了我手板?”
流年有些为难的看向自家小姐,“可是,小姐……”
桑染一把拉过她,“别可是了,你看那玉兰簪好生通透,你戴上定然好看!”
“小姐!”流年气的直跺脚,却又拿自家小姐毫无办法。
“让开,快让开!”
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阵马嚣声。
桑染抬眼望见领头的侍卫,额角一跳,匆忙躲入人群之中。
师父竟然回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锦衣侍卫两侧开路,面色恭敬,百姓之中蓦然拥挤了起来。
豆蔻年华的少女踮起脚尖,望着望向的车轿,企图能瞥见一眼那传说中东灵国第一丞相的容颜。
“此行云大人便是为了救济边境的灾民而去,此等事却牢他亲力亲为,真是不辞劳苦,为国为民!”
“听闻着云相星眸玉面,如今尚未娶妻,若是有幸入了他丞相府中,当真不虚此生!”
“若没有丞相大人派人查清我儿子的冤案,恐怕我儿现如今还被那贪官误判,身在牢狱之中!东灵国有云相,真乃上天眷顾,社稷之福啊!”
从今早出宫之时,街头巷尾处处可闻百姓对他的谈论,如今又响在耳边,桑染这才发现,他的确深受百姓的爱戴。
想想也是,当年皇宫内乱,若不是他一己之力撑起内政,东灵国又怎会起死回生,繁荣昌盛。
正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车帘的一角。
耳畔响起女子惊诧娇羞的呼声,桑染匆忙低下头,钻入百姓之中。
女子只是一眼,却扔瞧见那男子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一袭青衫,眉眼倾斜,面如温玉,墨发三千被绫带挽起,柔软垂在身侧。
当真不负民间对他所形容之言。
车轿中的人面色沉静,一双眼眸仿若寒星一般,泛着若有若无的冷意,手中指着一封信,正是边关境城水灾的呈报。
如今的皇帝昏庸,朝中事事皆由丞相作主。
在皇宫之中,他便常常处理政务直至深夜,如今去边关救灾,来往途中却也免不了一封又一封的急奏。
耳畔三两传进百姓之间的言论,他沉下眼眸,“将百姓驱散,此次出行不宜大肆宣扬。”
“大人,这都是百姓自发聚集,属下又怎么能控制呢?”说话之人是云相的贴身侍卫顾尘凉。
马车之中传来淡淡的声音,“你这差事当的越发好了。”
顾尘凉摸摸鼻子,失笑一声:“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对了,大人这里还有一封奏疏。”
“若非急事,待回宫再行处置。”说完,却不过片刻,他道了一声:“罢了,拿过来吧。”
顾尘凉从袖中拿出奏疏,“属下听闻,大抵是西灵王到了,早先西灵国便有求取公主和亲之言,如今西灵王亲至……”
里面的声音一沉,“拿过来。”
而另一边,桑染早已与流年逃之夭夭。
“殿下你走慢些,这么多人,丞相大人定发现不了你!”
“小心这些,若是让他瞧见了我,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行至一个小巷口,桑染终于停下脚步,喘了口长气,“呼……安全了。”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流年惊恐的声音!
桑染回头望去,一棍正中她的额头正中,她扑通一声倒地!
“快些抬走,主人可是说好了办事利落些!”
桑染与流年被手忙脚乱的装入麻袋之中,脚步声渐行渐远。
唯余下两串金黄色的糖人粘了泥土,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002. 出宫遇险
碧落宫。
一宫女低声对着面前的紫衣少女道:“殿下,想必这个时候,事情已经成了。”
紫衣少女轻轻一笑,“父皇自小便喜爱桑染那个贱人,若是他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气的活过来呢?”
好冷……
头好疼……
似乎是昏睡了几日,醒来之时,脑中针扎了一般疼痛。
双眼被白布蒙起,她似乎被关在一个笼子里,透着蒙眼的白布,隐约可见几点火光跃入眼帘。
桑染尝试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一片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未待她动作,一双有力的手掰开她的下颚,口腔中弥漫一片苦涩。
顿时只觉得周身用不上一点力气。
“要是想活着,便给我老实点!”那人说完,转身离去。
明月楼。
此乃东灵都之中最为神秘的一座花楼,纵使你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也要有一纸通行令方可入内。
今夜,明月楼暗地向几位大人物发送了邀请,称有一绝色佳人身临明月楼,将会在戌时开启一场拍卖之宴,价高者得。
“哟,王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不多时,明月楼内走进来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
“听说今晚明月楼来了个少见的货色,此等好事,我怎么能不来凑凑热闹!快点把美人请出来,老夫要看看这美人资质如何?!”
刚才与王大人说话的人正是明月楼管事,人称柔娘。
柔娘把手温柔地搭在王大人的胸膛之上,乐呵呵的说道:“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等吉时呢。”
王大人哈哈一笑,“那就听柔娘你的!”
说完,王大人将目光又投向一处,“李兄,你也来了?”
那位被称作李兄的人呵呵一笑,“明月楼的极品姑娘,谁愿意错过?纵使见一见,也不虚此行。”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李兄可么要与我抢!”
“价高者得,要看王兄带来的银子够不够多了?”
一声清钟响起,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而后便是阵阵曲调轻扬婉转的乐音,绕梁不绝。
戌时至!
“请佳人!”
与此同时,桑染感觉耳畔是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铁笼竟然慢慢的腾空而起!
周围满是嘈杂,时不时有男子调笑声混合着女子的轻盈响起,听起来几分刺耳。
铁笼落地,惊起一片惊呼声!
桑染的眼前蒙着白布,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心中却突然明白了几分。
须臾后。
在场众人开始竞争拍卖。
“五百两!”
“八百两!”
“老夫出一千两!此等生之俱佳的美人老夫可是许久没有遇到过了!老夫是在必得!”
若是桑染早日知晓今日落得如此境地,像个货物一样被装入笼中叫卖售价,她定然不会如此鲁莽的出宫,不会将师父的话视作而旁风。
身子软绵无力,使不出一点力气,桑染竭尽全力想要端坐牢中,最终仍是脊背一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极了一只蝼蚁。
耳旁的调笑声更甚。
与此同时,一间雅室内。
男子锦衣华服,带着南珠扳指的手刚欲抬起,便被一旁的侍卫阻止道:“公子,这……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男子仔细看了半响,面色一惊,“清婉还是动手了。”
“此事事关皇家尊严,不知公子作何打算?要不然先把三公主救下来?”
“既然是清婉出的手,那便先行看戏吧。”
明月楼外,一行马车由远及近。
“主人,到了。”侍卫低声说道。
许久,马车内才传出一声几分慵懒的声音,似乎是刚刚睡醒一般。
侍卫拉开车帘,一双金底云纹的锦靴缓缓落在地上。
柔娘连忙迎了出来,“主人怎么今日到了,属下还未做准备呢。”
柔娘飞快的行了一礼,语气不似刚才的轻浮,而是带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恭敬。
“要何准备?”
“当然是美酒佳人,不过主人见惯了这些,想来定不会入眼……”
“那便把你那一套收起来,少说废话。”
“是是,不过今日明月楼来了个尤物,主人可要一看?”
那被称作主人的男子一袭白衣,鼻头往上皆被银质面具遮盖,黑的化不开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属下是说,听闻主人降临,属下早就准备了好几间上好的居室……”
白衣男子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过须臾便离开,你且下去吧。”
柔娘恭敬的点点头,“是,主人。”
肩膀一松,她迈着小碎步逃一般的离开了,楼中正有好戏,她可不想错过。
白衣男子缓缓抬头,绝美的眼眸钉在红木牌匾之上,久久不移。
真是许久,没有回来了。
而此时的楼中还在竞价。
“五千两!老夫出五千两!”
此话一出,明月楼之中是久久的平静。
“恭喜王大人,喜得佳人!”随着柔娘话音落下,铁轮缓缓打开,匍匐在地的女子被侍卫搀扶起来,一身红衣仿若泣血。
白衣男子踏入殿中,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此情此景。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浮现出几分异样。
他知晓明月楼早些年所做的便是此等勾当,当年虽然严令禁止过此事,没想到今日又是如此形事。
不过他向来不是心善之人,今夜已然如此,他也无需多管闲事。
白衣少年缓缓坐于高阁之中,指尖触上白瓷茶盏,看那人一把扯掉女子遮掩的白布。
却在看见那女子面容的瞬间,手指一紧,几根青筋自古节分明的手背显露出来。
啪嗒一声,杯盏自他手中碎成片片白瓷。
侍卫微微一惊,“主人?”
当侍卫顺着主人的眼眸望过去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主人,要不然……”
“收拾一下,上杯新茶来。”
“是。”
白衣男子手指微微收紧,“不知当年那只小猫,利爪可有锋利几分?”
眼前复合又重见光明,桑染第一眼所见便是男子肥胖的身体和他贪婪好色的眼睛。
若是今日之事被人知晓,她东灵国三公主竟被卖入青楼,她不敢再想下去。
背后之人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她颜面扫地,声名狼藉!
好狠毒的心思!
眼下,她若与这人回府,将再无出来之日。
怎么办?怎么办?
还未深思之时,桑染便感觉腰间一片温热,一双手在她的腰间不停的摩挲,“真是个美人儿,这小腰……”
瞬时,她浑身颤抖。
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乖乖跟着老夫,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老夫定不会亏待你!”
她定然不能跟这个男人回府,口不能言,便只能将此事闹大!
话音未落,桑染一脚踹在男人的腰部。
虽然软绵无力,但众人却仍是看得清清楚楚。
堂堂官员,竟然被刚刚买下的美人踹了!
白衣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眯了眯眼睛,“原来是被下了软骨散。”
003. 云相,云洛白
白衣男子指尖亮起一阵光,随后风声一动。
突然,桑染感觉自己耳后一疼,下意识的摸过去,竟然有一根针扎在她的耳后三寸。
桑染缓慢地拔了下来,不知为何,一时间只觉得周身轻快了许多。
竟然是有人在暗中助她!
“不知好歹的东西,给她点教训!”
王大人身旁的侍卫冲上来,就在刀剑出鞘之时,桑染飞快向着侍卫扑过去!
借着侍卫微微惊诧的功夫,桑染弯过腰,一个翻滚,身形灵巧,一把扯下王大人腰间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见桑染上前,王大人慌忙的抬手,想要将她推开。
趁这时,桑染握紧匕首,向着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刺过去!
匕首在他的手臂上割出长长的一道,一时间皮开肉绽,鲜血蔓延。
侍卫一把将桑染甩在地上,手中剑光一闪,她的后背被划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阵阵笑声从人群之中响起,带着嘲讽的意味。
“王大人一向喜欢老牛吃嫩草,今日却背这嫩草割伤了舌头,哈哈哈哈!!”
王大人脸面尽失,捂着胸口后退两步,愤怒的怒吼道:“杀了她,杀了她!那五千两老夫不要了,就当是喂了狗!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是!”侍卫提剑,不带丝毫犹豫,飞速的冲了过去。
桑染卷缩在台子的角落,紧紧的握着匕首,杏眼染上几分惊恐,只觉得胸膛里似乎有什么正跳的厉害。
利剑飞驰而来,她浑身颤抖,身后却是退无可退!
利刃割断了她的发丝,眼见那长剑便要要贯穿她的脖颈——
这时,一柄长剑穿过纱幔,携带着凛冽的剑光直行而来,一剑穿心,竟然硬生生的将侍卫钉在了台柱之上!
“杀人了!杀人了!”
一时间,人声嘈杂无比,似乎有风吹过,吹起了幕帘的一角。
桑染抬头望向剑飞来的方向,似是隐约看见一白衣男子静静的凝眸望着她,长身玉立,黑的看不透的眼底,似乎在翻涌着隐晦的情绪。
他救了我一命。
刚才命悬一线之时,她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可是在那柄长剑快要刺入她的脖颈,她却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四个字。
桑染紧紧的咬着牙,心里暗暗发誓,这种被置在砧板,为人鱼肉的感觉,她这一世再也不要有第二次!
“报官!快报官!”
王大人口中嚷嚷着报官,却被柔娘打断了,“我看谁敢?!明月楼向来有条规矩,但凡踏入楼中之人,生死便归于楼中,无论达官显贵,侍卫走卒皆不例外!”
王大人不服气地瞪了一眼柔娘,“你!!”
然而,就在此时。
“没有通行令,不准进!”
“你是何人,竟敢强闯明月楼?!”
随着门口守卫的话音落下,一列士兵层层包围了明月楼。
士兵之间缓缓散开,其间青衣男子缓步而出,倾斜的面上满是冷色,似乎有杀气缓缓徐来。
瞧见来人,柔娘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跪倒在地,“明月楼得丞相大人亲临,乃是蓬荜生辉!”
此话一出,楼中之人皆惊呼。
“丞相大人?!当真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若不是你派人送重病的家母去医治,恐怕民女便见不到母亲了!”
“前年皇上欲建宫殿,此等劳民伤财之事,若不是丞相大人一力劝谏,老夫还不知要捐出多少银两!”
与此同时,楼上雅间男子脸色一黑。
人命关天,如此严肃的场景之下,突然变得有几分搞笑。
“丞相大人,您为国之栋梁,此等污秽之地,万万不是您踏足的呀!”
云相并未接话,似乎连开口的兴致也没有,目光落在台子角落的女子身上。
她缓缓走向那女子,似乎是被吓晕了过去,靠在墙上,眉头紧锁着,指尖紧紧的陷入掌心,后背一道血痕,那一定很疼……
他云洛白从小到大珍之重之的女子,怎就被这些肮脏之人如此对待?
没错,桑染,程景俞,云洛白,以及司暮雪在前尘镜的影响之下,命格紧紧的系在一起,所经历的前世为同一世。
云洛白极想蹲下身,拉过女子的手,低声告诉她,他来了,他来接她回去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终是敛去了所有情绪,转眼看了一眼顾尘凉,“将这姑娘送至医馆,先行诊治。”
顾尘凉将眼底的愤怒隐去,“属下,遵命!”
云洛白抬步走到明月楼百层红梨木阶之上,负手而立,声音冷冷,“早先大理石已查出明月楼贩卖民女之罪,如今证据确凿,又事关人命,在场之人皆脱不了关系,全部抓起来。”
一番搜查之后,顾尘凉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大人,您看。”
云洛白面色一凛,手中之物乃皇帝贴身所配之物,今晨他还见其挂在皇帝腰间。
“方才那间雅室有条小道,他们便是从那里逃走的。”
云洛白沉了眉眼,他没想到明月楼的势力竟然如此根深错杂,既然今晚皇上在此地,见三公主受难至此,竟然无视若无睹吗?
这时,另一侧的雅室之中传来交手的声响。
很快,两个士兵被一脚踹了出来。
“大人,这里面的人颇为棘手。”
“加派人手,抓起来。”
帘幕之中传来男子轻笑声。
“大人息怒,此事与本王并无关系。”帘幕缓缓拉开,白衣男子俊美如玉的面容出现在云洛白眼前,“丞相大人,别来无恙啊?”
云洛白面色一凛,眼前之人确实动不得。
闹剧过后,已是深夜。
白衣男子负手立在明月楼前,抬眼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明月楼本是本王为她所留,而如今却阴差阳错的伤了她,归隐,你说该怎么办呢?”
被称作归隐的侍卫微微一怔,“……属下不知。”
“想当初,这牌匾还是本王亲手所题呢。”
归隐看了一眼牌匾上的字,罕见的沉默了。
“可惜,今夜之后,将再无明月楼,烧了吧。”
“是。”
归隐正要动手,白衣少年又发话了,“等一下,将牌匾摘下来。”
明月楼地处京郊,少有百姓居住,夜深人静之时,纵使大火冲天而起,却少有几人及时发现。
白衣男子眯眼看着漫天火光,耳畔满是梁木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
桑染泪眼朦胧看着他的画面复而又浮现在眼前,印在漫天的火焰之中,那句话,似是他这一世听过最好听的话。
“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只要你活着……”
如今,时隔多年,复又相见,竟然又是如此情形。
若是自己晚来一日……
白衣少年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真是没记性的丫头。”
004. 莫清婉的暗害
混沌的月色隐藏在一层又一层的乌云之后,晦暗不明。
一辆紫檀木的马车正行驶在宫路上,马蹄声哒哒,响在清幽的夜里。
车内,桌上的檀香正散着安神的香气,车壁上挂着几幅毛笔字写的书帖,字迹俊秀,墨风藏沟,想必马车的主人平日里定是极其文雅之人。
“不,不要……”
当桑染满头大汗,忽而惊醒之时,便见车帘掀开,她的贴身宫女雨烟几分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公主,你醒了?”
雨烟与流年是父皇母后在世之时,从一众宫女之中挑选出来,赐给她的贴身宫女,已经跟随她许多年。
江太医正立在旁边,“三公主身中软骨散的药性早已被人解去了七分,微臣方才又解了那三分,如今三公主已无大碍。”
雨烟感激一笑,“多谢江太医。不过三公主这次受伤……”
“微臣是丞相大人所派,定然不会多言,雨烟姑娘放心。”
“流年,流年呢?!”桑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雨烟微微一怔,“流年,奴婢不知……流年不是与殿下一起出宫的……”
与此同时,碧落宫。
大殿雕梁玉栋,紫衣少女正低头,漫不经心的打量指尖的蔻丹,眉宇之间隐见喜色。
几人正津津有味地说着,近日六宫之中流传起来的言论。
“平日里就属三公主最闹腾,却多日不见其人,三公主又喜欢偷偷溜出宫去,若是宫外不幸遇到歹人被拐卖到青楼,也并非没有可能。”
“东灵国三公主委身青楼,贞洁不保,若是被记载史册,可是重重的一笔呢。”
说话之人是宫中两位嫔妃,分别是安嫔与丽嫔。
二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旁服侍的宫女们也忍不住好奇地探究着。
紫衣少女起身,“既然二位皇嫂好奇,那咱们便去竹语宫一探究竟!”
紫衣少女名为桑清婉,按辈分来算是桑染的二姐,东灵国的二公主。
也正是这位心狠手辣的二公主将三公主桑染送入了明月楼。
安嫔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几日,丞相大人一直暗中隐瞒此事,想必今夜过去该瞒不住了吧?”
竹语宫。
桑染下车作势要往宫外走去,“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丢下流年!”
顾尘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把拦住了桑染,“殿下,丞相大人在明月楼,想必流年姑娘必定平安无恙。”
“师父?”
又是他救了我。
“可是,流年……”桑染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
“本宫要进这竹语宫探望三皇妹,你们还敢推三阻四不成?”
雨烟微微皱眉,“定是二公主与安嫔,丽嫔!”
桑染心中隐隐察觉出什么,她入明月楼只不过几日时间,怎么宫中这么快便有人知晓?
桑染环视了一圈,吩咐道:“将马车藏在西门的库房中,快去!”
雨烟点点头,“是。”
“还有,去小远子那里把黑夜牵来。”
“是,奴婢这就去。”
桑染飞快进殿换上一身寝衣,后背的伤口已经被江太医处理过了,走动之间却仍是火辣辣的疼痛。
“殿下早已歇息,二公主,二位娘娘,三公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惹怒了三公主……”守门宫女绿柳硬着头皮道。
丽嫔冷哼一声:“你还敢威胁本宫不成?佩儿,掌嘴!”
丽嫔的贴身宫女佩儿点点头,“是。”
“丽嫔娘娘,您真的不能进……”绿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佩儿一巴掌打断了。
“给本宫滚开!”
当竹语宫的宫门被猛然推开始,两位嫔妃和眉眼之间暗藏笑意的桑清婉却是一惊。
混沌夜色之下,一把红木太师椅端端正正的摆在院子正中,女子一袭单薄寝衣,墨发柔顺的披在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她的脚下,一只黑色的大犬正怒视着她们,虎视眈眈。
又是这只恶犬!
安嫔与丽嫔顿时腿肚子一软,忍不住掉头想跑。
“想去哪啊?二位皇嫂?”
倒是桑清婉眉梢挂着笑意走上来。
“宫中几日不见皇妹身影,本宫还以为皇妹生病,此行特来探望。”
桑染双臂环肩,站起身来,“深更半夜前来探望,知道的是探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鼠狼上门呢。”
幽暗的夜色中,女子声音冷冷,面容在月光映下一片素白,显得那双杏眼愈发的大。
桑清婉微微皱眉,“皇妹,你这是什么话?”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桑染脚下的黑犬,“不过既然皇妹无恙,本宫和二位皇嫂便先行告退了。”
桑染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双颊红肿的绿柳,“打了我的人,这就想走了?”
丽嫔不服气的说道:“你……你还想怎样?”
桑染淡淡说道:“方才不巧,本宫听见丽嫔娘娘所说,本宫被拐去青楼?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丽嫔心虚的看了一眼身后,“嫔妾……不知,许是从宫中流言中听来的……”
桑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污人清白这种事怎能不知呢?竟然不知,本宫便替皇兄管教你一下!”
说着,便吩咐道:“雨烟,掌嘴,就在竹语宫外!”
丽嫔面带惊恐的看了一眼桑清婉,又对着桑染道:“你……你敢?!”
桑清婉目光一冷,“皇嫂不过是关心你,那宫女推三阻四,才略施小戒,染染,你过分了!”
桑染手中摸着黑犬发亮的皮毛,狗绳被她勾在小指,似乎下一刻便要掉落。
桑染看着桑清婉越来越发白的脸,笑得开心,“黑夜,你饿不饿啊?”
汪汪汪!!
黑夜犬应景的叫了几声。
那三人皆是面色一白。
安嫔大着胆子说道:“丽嫔姐姐乃是皇上妃嫔,怎容你如此轻贱?三公主怎能如此不顾礼仪尊卑?!”
桑染口中发出一阵冷笑,“既然说到礼仪尊卑,那便请皇兄来评断一二,这青楼二字到底是不是该丽嫔说的!雨烟!去请皇兄!”
见雨烟应了一声,丽嫔连忙道:“且慢!”
桑染继续冷笑:“怎么,不敢了?丽嫔,那便请吧。”
005. 丞相大人的柔情
阵阵巴掌声从竹语宫外响起,听得桑染心旷神怡。
今夜,这高墙红门之后,不知有多少宫人嫔妃听着竹语宫的动静,桑染知晓云洛白,会为她将后路断了,这前路她不敢松懈一分。
“殿下,方才可真是解气呢!看那丽嫔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她们以后谁还敢来竹语宫!”绿柳开心的说着。
雨烟却察觉到了桑染的不对劲,“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桑染突然倒在椅子上,双眉紧锁,已然昏了过去。
雨烟连忙搀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片温热,她心下一惊,细细看去,殿下后背的伤口竟然早已裂开,血迹斑斑。
却说桑清婉回到碧落宫后,立刻盘问了安嫔与丽嫔,“你们不是打探好了,桑染这几日未在竹语宫?”
安嫔微微皱眉,“许是宫人得来的消息有误……”
桑清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真是没用!下去!”
“……嫔妾们先行告退。”
回宫的路上,丽嫔捂着红肿的脸颊,心中满是愤恨。
皇上与二公主,乃是一母同胞,从小关系要好,非寻常人能比,都是讨好了她,自然也可多得皇上青睐。
自己与安嫔便在碧落宫下了许多功夫,没想到今日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知睡了几日,桑染醒来之时,鼻尖一阵隐隐约约的檀香气息颇为好闻,是师父常用的白檀香。
朝中之事错综复杂,师父很早便有了失眠的毛病,睡前常常习惯燃之此香,用以安神。
桑染抬眼看去,果不其然,她望见云洛白静静地坐在偏殿,手指一卷奏疏,仍是一袭水墨青杉,侧颜俊秀,目光专注。
而那香炉,此刻觉得自己的床头。
从小到大,她深得父皇母后宠爱,调皮捣蛋之事干了一箩筐,可她却唯独怕一人。
他似乎天生便是她的克星,罚她抄书,打她手板,却又是一朝重臣,母后请来教她学问,她却偏偏奈何不了他。
桑染挣扎着起身,后背的痛楚已经消失许多,行动之间早已没有了大碍,她放轻步子躲在屏风后面打量着他。
面色微沉,停笔的时候将笔放在笔阁上的声音重了些,想必此时他心情不会太好,一会儿可得小心行事。
“滚过来!”
一道声音响彻在耳旁,桑染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桑染小心翼翼的走进,似乎每一步,都在他那轻松白雪的眼中。
此刻,她只觉颇为心虚,行动之间也有几分不自然。
桑染呵呵干笑两声:“师……师父。”
云洛白将奏折放下,看了她一眼,“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了一大半,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桑染说完,停顿片刻之后再说道:“对了师父,流年呢?你找到她没?”
云洛白拿起下一本奏折,“找到了。”
“她……”
还没有等桑染说完,云洛白便打断了她,将奏折沉沉的放下,“离宫之前,我曾说过,诗经楚辞各抄十遍,而且我未回来之前,不准私自出宫,你可是又当成耳旁风?”
桑染心虚地低头看脚尖,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云洛白目光冷冷的看向她,“若不是你执意出宫,流年怎会因此身受重伤?”
一听流年受伤了,桑染急忙问道:“受伤?流年怎么了?我要去看她!”
“她目前不方便入宫,已经被安置在宫外。”
“怎么会不方便?而且她深受重伤,我要去接她回来!”
见桑染抬步向外冲,云洛白微微皱眉,“站住!”
说着看了一眼她的寝衣,似乎是有些头疼,“你可知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桑染一头雾水的看向身旁的雨烟。
雨烟点点头,“确实如此。”
“如今,有那人从旁照顾,伤自然会好的快些,你去做什么?毁人姻缘吗?”
“这丫头怎么从前从未对我讲过……可流年是因为我受伤……”
“你做的好事,还好意思说出来?”
桑染轻咳了两声,道:“师父,课业实在是太繁琐,染染……”
云洛白沉声道:“若你觉得课业繁琐,日后不学便罢了,可为何私自出宫?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耳畔的声音听着几分怪异,桑染抬眼见他便是一惊,那双清明的眼中竟然布满血丝,似乎是几夜未合眼。
桑染顿时被吓得膝盖一软,差点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前,“师父,染染知错了!”
膝盖却在未落地之前,被他扯住手腕,“一国公主,成何体统?”
从小到大,他一直性子淡泊,无喜无悲,即使是东灵国政变的那年,他脸上的神色也是一直那么的平静安稳。
此刻,他望着她,眼中幽默如黑夜,寒凉如雪。
见桑染神色慌张,他冷冷的甩开她的手,声音带着几丝微怒,“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得起先皇先后?”
桑染的心里咯噔一声:“师父,染染下次定然不会私自出宫,只是若染染遭遇不测,师父只是担忧对不起父皇母后吗?”
云洛白合了合眼眸,再也不看她,而是极为嫌弃的说了一句:“不仅如此。”
桑染好奇的眨了眨眼眸,“那还有什么?”
天知道桑染多想听见从他口中说出一句,他很关心她,若她遭遇不测,他定会极为伤心之类的话。
但桑染却并未料到……
“公主崩逝乃是国丧,如今国库空虚,你好自为之。”
“师父你!”我忍!
“为师还有政事,先走了。”他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未说出口便转身离去。
桑染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愤然道:“臭师父!”
雨烟插话道:“殿下,其实丞相大人对殿下挺好的,听说殿下失踪了几日,大人几个日夜都未曾合眼,饮食也未动一口。”
绿柳接话道:“殿下昏迷之时,大人更是守在殿下床前,甚至连奏折都被送到了竹语宫,依奴婢看,世上对殿下最好的人,不过丞相大人了!”
桑染心里似乎有清风拂过,遍野柳絮纷飞,却还是嘴硬的说了一句:“哪里是对我好?你看他方才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可怕!”
006. 和亲人选
不过这次,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饶过了她,桑染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不久后师父告诉她流年被那男子带回了淮南老家,这丫头不辞而别,她还哭了一鼻子。
从那以后,桑染便再也没有见到流年。
两日后。
自从竹语宫事件过后,六宫难得消停了几日,皇帝听闻丽嫔之事,倒也没有刻责桑染,只是道了一句该打,此事便罢了。
可还没有等桑染舒心几日,一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
“和亲?!可有说是谁去?”
雨烟摇摇头,“回禀殿下,未曾,奴婢听闻皇上许诺,此次和亲人选由西灵王亲自选择。”
桑染心中一松,“既然是让西灵王选择,那想办法让他瞧不上本宫,不选本宫和亲便罢了。”
桑染咬了一口梅子糕,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那西灵王在西灵国的地位?”
雨烟想了想,回答道:“他是西灵国皇帝的三皇兄,人称三王爷。”
西灵国三王爷,西灵国先皇第三子,程景俞。
这位王爷的传闻可不少呢,据说不近女色,性格喜怒无常,手中人命更是数不胜数,而这种种传闻为首的,则是他生了一副极美的相貌。
西灵国曾有说书人无意中称其乃男生女相,第二天那人便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桑染的心中有几分瑟瑟,将梅子糕一口吞下,转念却细细想了想。
东灵国共有七位公主,可身份地位合适的也不过三个。
自己姑且算上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二公主桑清婉,五公主桑永安。
可永安公主年龄不过十一,如此看来,此次和亲人选便是从她和桑清婉中挑选一人。
想到此,桑染连忙吩咐雨烟,“雨烟,快去拿镜子来!”
雨烟微微点头,递给桑染一面铜镜。
桑染照着镜子,自言自语:“本宫这么机灵可爱,若是西灵王选了本宫可怎么办?!”
不行不行,万万不能坐以待毙!
经过几个日夜的不眠不休,和竹语宫几人的提议,桑染宛如醍醐灌顶。
如何让西灵王厌恶她?
绿柳细细思索,道:“若是想让一个人讨厌自己,那边做尽其不喜之事!既然西灵王不近女色,您便送一个美人过去,想必他定会厌恶殿下!”
雨烟点点头,“没错,女戒有云,女子因贤良淑德,若是殿下不拘小节,并且做一些男子喜好做的事,想必他定会心生不喜。”
桑染问道:“何为男子喜好做的事?”
雨烟笑着道:“奴婢瞧见那日小远子与几位公公赌钱……”
小远子讪讪一笑,“男人嘛,自然都厌恶用情不专的女人,若是殿下对外宣称想要两个面首……嘿嘿……”
桑染觉得很有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可这有损本宫名声。”
小远子上下看了一眼她,“殿下,不是奴才说,您这名声损不损已经无两样了……”
桑染嘻嘻笑了两声:“小远子,你常年在柴房做事,宫中定是没几个人认识你,若不然你帮本宫充个数如何?”
此话一出,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但公主发话,他又不得不遵从,只能认命的点点头。
经过深思,桑染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本宫决定了,先给西灵王送个美人!”
雨烟有些担忧的道:“……殿下,您这不是老虎身上拔毛吗?万一三王爷一怒之下,将你斩了怎么好?”
桑染却不以为然,“此乃我东灵国,就算他再想杀了本宫,也得顾及皇兄的颜面,雨烟放心,本宫自会掌握这个度,让他既厌恶本宫又不动杀意。”
说着,又嘻嘻的笑了一声:“本宫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次日。
“殿下,路姑娘送进去了。”雨烟道。
桑染老谋深算的点了点头。
说来也巧,就在她为了美人发愁的时候,大学士路大人的女儿路琦琳拜访,称自己极为爱慕三王爷,便前来毛遂自荐。
又是过了一日。
桑染在西灵王所住的宫殿鬼鬼祟祟的等了一整日,终于见到路琦琳一脸……
一脸喜色,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桑染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样?西灵王没有为难你吧……”
“怎么会呢?西灵王殿下真是世上最好的人,不仅生的俊俏,性子也是极好的!”路琦琳一脸开心的道:“殿下不知,西灵王着膳款待琦琳,更是夸琦琳蕙质兰心,不与世间女子一般,还说要是有机会要亲自谢谢三公主呢!”
路琦琳说完,俏皮的对着桑染行了一礼,“琦琳这便回府了,多谢殿下举荐!”
桑染顿时目瞪口呆!
直到她回到竹语宫仍觉得不可思议。
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本宫要赌钱!”
皇宫之中有一处皇上所恩准的赌馆,半月只开一日,专供太监侍卫闲时玩乐。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殿下这是要压大?”
“对!大!”
小太监摇起骰子,阵阵呼喊声响了起来。
“大大大!小小小!”
桑染却在人群之中瞅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远子,你怎么也在这?”
小远子嘿嘿一笑,“半年没来此地,奴才眼馋的很,赌一把,就赌一把!”
桑染轻哼一声:“你还欠本宫一白两,还钱!”
“殿下属下有事先行一步!”小远子说着,一溜烟跑的没影。
“大大大!小小小!”
“开!小!”
桑染面带不舍得看了看自己的荷包,“我的银子……”
小太监不客气的一把扯过,“殿下,拿来吧你!”
桑染忍痛的将一百两丢给小太监,“再来!这次本宫押小!赌两百两!”
“开!不好意思了殿下,这次是大……”
桑染眼眶直冒泪花。
如此下来四五次,赌桌一侧已聚集了许多的太监宫女围观。
“本宫还剩最后十两,压大……”
“本王压小。”
一道极为好听,清澈至极的男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桑染的话。
桑染回头望去,却目瞪口呆。
那人曾在黑暗之中,出手救她于利刃之下。
007. 三公主的大计
桑染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柄长剑穿破重重纱幔,将那侍卫牢牢的钉在柱子上的场景。
桑染永远也不会忘记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之后,自己惶恐万分周身颤抖的模样。
那一张绝美的容颜,如墨般化不开的眼眸,她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桑染怔怔的看着他,“你怎么……”
“恭迎西灵王大驾!”
众人纷纷行礼。
程景俞随意的摆摆手,“起来吧。”
桑染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原来他竟是西灵王!
“三公主这十两,压是不压?”
“压!”
“好,本王就喜欢三公主这般敞亮的女子。”
不过……
……喜欢?
敞亮……
她的钱袋确实已经够敞亮了。
一块翠绿色的玉佩被程景俞轻轻地放在案上,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而飞的凤凰,看起来颇为华贵,不似凡物。
“既然三公主想玩,那本王陪三公主玩玩。”
见有西灵王参与,小太监更加卖力地吆喝着。
“大大大!小小小!”
“开!小!”
桑染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她今日输了个底朝天,但西灵王看似并未对她厌恶几分。
那是他亲眼见她于花楼之中,匍匐在地最狼狈的模样,今日却还是能够对她微笑,声音温柔,这定然不是寻常之人。
虽说今日她与他相逢于如此尴尬的场面,他却是她的救命恩人。
想到此,桑染嘴角带笑,想要迎上去。
余光之中,却见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盛给西灵王,上面装着她输掉的所有银子。
小太监淡淡道:“西灵王殿下便是今日赌局的庄家,奴才真是钦佩,竟然在赌桌上都这般春风得意。”
桑染嘻嘻一笑,“西灵王真是厉害。”
“输了这么多,依旧面不改色,三公主也很厉害。”西灵王不冷不热的说完这句,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桑染站在赌馆外,看着飘然远去的背影,心中似有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悲伤的河流蜿蜒千里。
我的银子,三年积累下来的例银……都没了。
西灵王!还我钱!
呜呜呜!
这时,小太监喊住了她,并递给她一个东西,“此物,是西灵王留给殿下的,西灵王称,早便料到三公主会输的如此凄惨,这玉佩便赠与三公主,略为补偿一二。”
桑染冷哼一声:“不要白不要,雨烟,收下!”
逼不得已,她只能使出最后一招了!
“本宫要纳夫!”
这日,桑染在竹语宫宣男子进宫,纳夫的消息传遍了六宫。
桑染,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一红衣男子缓步走进,眉眼间尽是妖娆之色。
“三公主万安,三公主生的好生美,果然不负民间流传之言!”
桑染来了兴致,“哦?民间说本宫如何?”
“民间皆说,三公主相貌堪比天上嫦娥仙子,而且性情温柔慧质兰心呢!”
“你说的话胜得本宫心悦,日后便跟着本宫吧!”
“多谢殿下!”
一旁的绿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桑染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笑什么笑,说的有错吗?”
绿柳忍笑摇摇头,“没错没错。”
“哼!下一位!”
面前缓步走来的是一位面色白净秀气的蓝衣公子,不知为何,桑染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
“草民礼部尚书之子,见过三公主。”
“原来是吴大人之子,吴公子一看,便是颇具学问之人!”
“三公主过誉了。”
“像你这般的人,怎么会想要来宫中参加纳父?”
“三公主有所不知,草民一直对您仰慕有加。”
“那边随本宫回去吧!”
但雨烟却是说道:“殿下,竹语宫已经没有银子养的起这些人了……”
桑染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把压箱底的拿出来!”
雨烟无奈的点点头,“是。”
桑染轻咳一声:“下一个。”
“奴……草民给三公主请安。”此人正是小远子。
这小远子倒是是狡猾,可是生怕哪日丞相大人责罚他,便将自己白净的小脸涂黑了。
“行了,你也留下吧!”
小远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是……”
桑染问雨烟,“还有几个?”
雨烟答道:“宫外还有五六个在候着呢,倒是奇怪,本来奴婢以为就只有小远子一个人。”
桑染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算了,将剩下的人都叫进来一起看吧!”
“桑染!!”
桑染话音刚落,还没有等雨烟有所行动,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惊的桑染浑身一颤!
四周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见过丞相大人!”
没有等到西灵王,怎么把师父等来了……?
云洛白缓步走进,一袭青衫,温润如玉,身侧萦满了俊秀清风,眼底却藏着几分微怒。
“你可真是愈发……胆大妄为。”
桑染心中有些心虚,“本宫是公主,按理来说,早就应该选夫了。”
云洛白冷冷说道:“三公主年纪未过及笄,想要选夫,且等上几年吧。”
桑染顺着接话,“可及笄之礼将至,师父所说的等几年,是为何意?”
云洛白不客气的说道:“等你将诗经楚辞,倒背如流。”
“来人!”
桑染突然浑身一抖。
顾尘凉习以为常的抽出竹板。
桑染讨好的对他笑了笑,“轻……轻点。”
但顾尘凉却面无表情。
只听见啪的一声。
“疼疼疼!”
“且慢。”一道清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桑染微微一怔,随后心中泛上一阵喜悦。
西灵王倒是来了!若是他对她生了厌恶之心,就算她受罚也值得!
“三公主年幼,还需好好管教,不过,依本王看,要罚的可不止是三公主一人呢。”
他这句话怎么怪怪的?
一句话落,白衣男子缓缓走进,长身玉立,俊美的面容上竟有几分阴沉。
两个侍卫从他身后走出,手中持着一人高的竹板,若是这东西打下去,怎么也得屁股开花不可。
卷缩在一旁的小远子,瞬间瑟瑟发抖。
云洛白声音冷冷,话锋一转,“有牢王爷费心,只是不知王爷所说,管教二字是为何意?”
008. 洗尘宴之变
程景俞淡淡一笑,“三公主年幼,却天资聪颖,若不好好管教,岂不可惜?丞相可别多心,本王……绝不是在管教未来的西灵皇妃。”
桑染微微一怔。
云洛白却是面色一沉。
“本王见那小子殿下最为喜欢,那便先打他吧。”桑染知道程景俞指的是小远子。
“三公主救救我啊!”
桑染面色一冷,“此事是本宫一人所为,与他们无关!”
“不知三公主可听说过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鱼池。”随后对着随身侍卫吩咐道:“归隐,打!”
云洛白出口阻止,“此地乃是内庭,西灵王若是肆意处置宫人,恐怕是逾越了。”
桑染看了一眼师父,连忙道:“师父救救小远子!”
“顾尘凉,你来打。”云洛白淡淡说道。
顾尘凉同情的看了一眼桑染。
当三板落下,哀嚎声响彻合宫。
“奴才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个弟弟呜呜呜……殿下救奴才……”小远子哭丧着一张脸道。
程景俞淡淡看了一眼小远子,“你是竹语宫的人?难怪方才本王就觉得你有些眼熟……”
肯定是赌场那日,他无意中看见了小远子,他一定是故意的!
“既然你是竹语宫的人,难道你也心悦三公主不成?”
“万万不敢!奴才是个太监呜呜呜……”
“那你?”
雨烟解释道:“是殿下见宫中长日无趣,突发奇想演了今日之戏,博大人王爷一笑罢了。”
“每人十个板子。”云洛白眼底宛若一汪黑潭,冷冷一笑,“三公主手板二十,抄女则百遍。”
桑染不服的喊了一句:“师父!”
云洛白冷冷道:“滚回去,抄不完不许出门!”
“是……”桑染口中重重的叹口气。
“三公主真是越发可爱了。”程景俞笑着远去,桑染却恨得咬牙切齿,他一定是故意的!
到底有什么办法让西灵王厌恶本宫!
于是,当天夜里……
桑染开始奋笔疾书的抄写女则。
一更过去,倦意袭来。
二更过去,头在案上一点一点。
三更过去,彻底入睡。
而看那宣纸之上所写:
师父毫无人性,丧尽天良,阴狠毒辣,冷漠无情……
以下一百字皆是对其控诉。
终于,在为西灵王来东灵国举办的洗尘宴前,桑染抄完了百便女则。
手指几乎废了一般,宴会当夜,她也是神色厌厌,提不起精神。
听闻宁贵嫔早已有了身孕,素日皆是养在闭月宫中,未曾想今日也来了洗尘宴。
宁贵嫔乃是骁骑大将军之女,性子和善温婉。
桑染平日里与她关系甚好,连忙小坐到她身前。
“宁娘娘,见你面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不知你身孕几月了?”
宁贵嫔淡淡一笑,“不足三月,殿下不妨摸一摸。”
桑染小心抚上起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泛上一阵喜悦,那里面住着一个小家伙呢,她的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桑染心思专注,未见到云洛白微微怔然,望着她微笑的样子,眼底似是铺撒开大片大片银白的月光。
这时,坐于首位的皇帝说话了,“西灵王到了,快请入座。”
桑染抬眼望去,那人一袭白袍,长发三千,宛若如墨泼洒,风华卓约的模样,顿时间便引起了满殿妃嫔的眼光。
乐音自一层层的宫纱帐中飘洒而出,绕梁不绝。
桑染见安嫔与丽嫔坐在一侧,似乎在偷偷的说些什么,又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心底总是有些不安稳。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耳畔突然响起一声痛苦的尖叫。
宁贵嫔脸色苍白,手紧紧的捂着小腹,额头已是布满了汗水。
“宁娘娘?怎么了?快宣太医!”
安嫔与丽嫔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冷笑。
皇帝眉头一皱,怒道:“还不快宣太医!”
宁贵嫔紧紧的闭着眼,眉头紧锁,“疼……疼……”
桑染朝她身下望去,雪白的衣裙上已经染上了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骁骑大将军面色焦急,“娘娘!你……”
皇帝急忙吩咐道:“还不快扶宁贵嫔去内殿!”
宁将军面色焦急,时不时的向里间望去,而宴席间,乐音嘎然而止,全然没有了一丝喜气。
须臾过后,江太医从内殿缓步而出,摇了摇头,“宁贵嫔的吃食被下了分量极重的红花散,所幸宁贵嫔捡了条性命回来,不过,这皇子是保不住了。”
“什么?!”桑染心头大震,刚才摸着宁贵嫔小腹那柔软的温度,似乎仍在掌心,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桑清婉看了一眼桑染,微微眯了眯眼。
皇帝再次开口,“速去将经手宁贵嫔吃食的宫人召上来!”
不过片刻,御膳房的大厨,以及一切有关的宫人皆跪在殿中,瑟瑟发抖,可众人却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他们无关。
“看来是不打不招!给朕施杖刑!就在殿外!”
桑染开口道:“且慢,此事必定早有筹谋,若是施丈刑逼问出真相,皇兄可是太小瞧这幕后之人。”
皇帝沉思片刻,开口说道:“依皇妹所说,朕该如何?”
一旁,顾尘凉看了一眼云洛白,“大人……”
云洛白却是摇了摇头。
程景俞津津有味的看着她。
桑染唤来雨烟吩咐了几句,“皇兄,还请稍等片刻。”
片刻后,小远子将黑夜犬带来了。
皇帝却皱眉问道:“将这畜牲带到此处,皇妹是为何意?”
桑染淡淡开口:“既然那人下得药乃是红花散,红花香气特异,经手者气味必定久久不散,黑夜犬早已经过训练,定能寻出背后出手之人。”
桑染将下了红花散的吃食端到黑夜犬鼻子前,却未料到黑夜作势要舔,惹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桑染连忙在它头上拍了一下,“傻狗!”
皇帝眼中有些微怒,“这便是皇妹所说的训练,一只畜牲怎可登大雅之堂?!”
桑染镇定的道:“皇兄别急。”
随后拿起一块油纸包住的鸡腿,在黑夜犬面前晃了晃,又将刚才的吃食端在它面前。
刚才挨了一下打,黑夜可是老实多了,仔细的嗅了嗅。
汪汪汪!
黑夜从众人的脚下穿行而过,时不时的嗅嗅味道,煞有其事的样子。
009. 好大一场戏
程景俞摸了摸它的头,“好乖的犬呢。”
程景俞嘴上这么说着,却抬头看了一眼桑染。
桑染无语的给他一个白眼。
黑夜到云洛白面前,夹着尾巴转了回去。
桑染心中不禁感叹,竟然连黑夜都惧怕师父……
汪!
突然,黑夜咬着一个宫女的衣角不撒手!
那宫女脸色慌张,“不……不是我!”
桑染几步上前,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抖,一个纸包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汪汪汪!
桑染将鸡腿丢给黑夜,道了一声:“真乖。”
桑染指尖捻起纸包递给江太医,余光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在场众人。
安嫔与丽嫔眼神间有几分闪躲。
桑清婉还是以往的模样,只不过嘴角似勾未勾,颇有几分怪异。
云洛白静静的看着她,眼光淡然如水,可桑染却深知他心中定然不会如表面这般平静。
宁贵嫔是骁骑大将军宁绝嫡女,从小便视为掌上明珠,备受宠爱。
而宁将军与丞相云洛白,不仅为官场同僚,更是对他有教导之恩。
如今宁贵嫔失子,宁绝面上悲痛,师父心里定是好说不到哪里去。
而程景俞正微俯着身子,颇有兴趣的看着黑夜啃鸡腿,似乎是喜爱极了。
时不时的抬眼看下桑染,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程景俞看黑夜的目光与看她并无两样。
不再理会程景俞,桑染对着江太医道:“有牢江太医查看。”
江太医打开纸包一探,果断的说道:“此物便是红花散!”
皇帝盛怒,“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若是不说实话,便脱去慎刑司!杖毙!”
那宫女吓得急忙磕头,“是……是二公主!都是二公主指使奴婢做的!还望皇上饶奴婢一命!”
一时间,在场目光皆落在二公主身上。
“二公主与皇上自幼兄妹情深,前些日子皇上极为宠爱宁贵嫔,北灵国送来的好物全数给了闭月宫,却一点未曾想起二公主……二公主见宁贵嫔夺走了皇上的宠爱,自然是……”
“荒唐至极!”皇帝盛怒的目光转向了二公主桑清婉。
桑清婉疾步走出,慌张的跪在地上,“臣妹知错,还请皇兄责罚!”
“你居然承认了?”
“是,臣妹一时鬼迷心窍,万没有一错再错之礼!”
皇帝冷哼一声:“二公主其心狠毒,残害皇嗣,即日起禁足碧落宫,闭门思过!”
桑清婉对着皇帝一叩首,“多谢皇兄开恩,饶臣妹一命。”
桑染只觉得颇为不可思议,仿佛身处云里雾里。
桑清婉认罪的过程太过顺利,而皇帝表面虽然暴怒,却未瞧见几分悲痛。
不对劲,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完事了?”桑染不解的问道。
闻言,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婉儿既已认错,三皇妹还有何见解?”
云洛白提醒道:“染染,住嘴。”
听闻大殿之中,云洛白竟然直接唤了桑染的闺名,程景俞抬眼看了一眼云洛白。
“宁贵嫔腹中可是东灵国皇嗣,是皇兄您的儿子,区区禁足,就完事了?”桑染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皇帝冷冷说道:“三皇妹,你僭越了,朕知道你于宁贵嫔素来交好,朕便饶你一次,送三公主回宫。”
桑染嗤笑一声:“不劳皇兄了,臣妹自己会走!告辞!”
离去之时,桑染却听闻背后传来皇帝的声音,“二公主此番犯下大错,乃是东灵国罪人,实在不宜以待罪之身前往西灵国和亲,依朕之见,三公主天资聪慧,性情直率,正是和亲的最好人选。”
桑染脚下一顿,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竟是如此!
原来今晚的洗尘宴,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可是,纵使皇帝要保桑清婉,又怎会牺牲宁贵嫔腹中之子?
不久,皇帝的声音再度袭来,“不知西灵王是否有意三公主和亲?”
程景俞停下逗狗的手,抬起头轻轻一笑,“本王觉得甚好。”
“黑夜!走了!”
汪!
黑夜摇着尾巴,扭着屁股,跟着桑染走出了这鸿门宴。
来时还是花好月圆,此刻天气阴沉,走了几步,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雨烟在一旁为桑染撑伞,“殿下,若是淋雨,会生病的!”
桑染推开雨烟,“莫要管我,让我自己走一走……”
“殿下,今晚之事颇为蹊跷,您实在不必如此。”
“本宫一直在想,此事与皇兄可有关系?为了一个桑清婉,竟然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命!”
“嘘……殿下,隔墙有耳,这话可不能说。”
桑染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快步向前走去,“让我静一静……”
黑夜之中的深宫,重重锦绣宫阙,绿瓦红柱却恍若吞人的巨兽一般,行差踏错,便会被其吞没,尸骨无存。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还会降生在这世上,不过须臾之间,便不复存在了。
桑染的眼前浮现出宁贵嫔那温柔的面容,可以转眼又是皇帝那副虚伪的模样。
心里似乎被巨石沉甸甸的压了一层又一层,不见一丝光亮,衣衫被雨水打湿,发丝贴在额头,满是狼狈。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桑染回身望去,便看见云洛白举着一把油纸伞,就这样慢慢的走来,将伞撑到她的头顶。
他垂眼静静的看着她,神色不辩喜悲,整个人在无边的夜色中朦胧了起来,仿佛镀上了一层冷夜的浅影。
“师父……”两个字换出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许多的害怕,许多的委屈。
她的眼眶湿润,眼泪嘀嗒嘀嗒的落个不停。
淅淅沥沥的漫天大雨之中,桑染听到他好听的声音缓缓响彻在她的耳畔,“也不怕淋坏了身子。”
“师父……”桑染未语凝噎,不知说些什么。
却听见他开口道:“纵使没有和亲之事,宁贵嫔也未必能够将孩子生了下来。”
桑染心中大惊,“为何?!”
“随我走走罢。”
桑染与他并肩行走的时候,云洛白皆是将伞向她的方向倾斜许多,肩头已不知何时湿了一大片,她向他身侧靠了靠,心里五味杂陈。
010. 北灵之行
云洛白缓缓道:“宁贵嫔之父,乃是骁骑大将军。”
桑染不解的问道:“可这与皇嗣有何干系?”
云洛白无奈的叹口气,“朝中之事,看似简单,实则许多繁杂,皇上生性多疑,并不放心将朝政大权交于一干大臣手中,如今,外人皆道朝中事宜皆由丞相把持,而宁将军又一向相助于我,皇上怎能允许丞相势力愈发独大呢?”
云洛白说着,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孩子,不过是借桑清婉之手除掉罢了,既解了桑清婉和亲之危,又彻底断了后患。”
桑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如此,桑清婉早些承认不就罢了,又为何辛苦做戏?”
“染染都说了是做戏,宁将军如今,手握重兵,若是轻而易举被其看破,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师父早就看出来了?”
云洛白点点头。
桑染问道:“那你会将此事告诉宁将军吗?”
云洛白不答反问:“染染是怎么想的?”
桑染想了想,道:“宁贵嫔之子已经逝去,若是宁将军知晓,怕是极为伤心。”
云洛白点点头,“宁将军与我有师徒之情,既然事已至此,又何必再揭伤疤?我更不愿意宁将军因此事记恨皇上,与朝廷作对。”
桑染低低的叹了一声,再也无言。
这时,天际响起一声惊雷,她缓缓的垂下了头,眼底一片灰暗。
“师父,许是不久之后,我便要去西灵国和亲了,可我不想和亲,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
“谁说你要去西灵国和亲了?”
桑染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便看见他那双极美的眼眸。
男子素白的面容,在这悠悠长夜之中,发出淡淡的光。
“若是你不想,东灵国七位公主,无论谁去和亲,也不会是你,只要你不找死,我便会护你一世。”
桑染怔怔的看着云洛白,“师父……”
“现在可开心了?”
桑染笑嘻嘻的点点头。
“那便进去吧,好好歇息,快些将这衣服换了。”
桑染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到了竹语宫前,大雨恰巧也停了。
“进去吧。”
“是。”
“此事已成定数,不必惋惜。”
“嗯!多谢师父……”桑染忽而后退两步,微微俯身一拜,回身缓入竹语宫。
时间匆匆而逝,过去三日。
今晨一早,雨烟却匆忙的跑进殿中,“不好了殿下!北灵国公主殁了,皇上让丞相大人代表东灵国前去吊唁,这……”
桑染微微一怔,“今日早朝发生之事,你细细说来。”
雨烟点点头,连忙说道:“今日早朝,西灵王对皇上说了和亲的人选,是……您!”
桑染心中早有预料,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丞相大人却称殿下及笄之礼将至,东灵国女子未成年,嫁不得人,要等过了这礼之后,再议和亲人选,可丞相大人很快便要去北灵国……”
桑染心中松了一口气,“师父不是说要等我成年后,再议此事?还有一个月呢,且等过了再说罢!”
雨烟道:“殿下,你怎么不着急?”
“皇兄想要将师父支去北灵国,师父所说要及笄礼过了再议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皇兄和西灵王罢了,待师父从北灵国回来,那时又不知怎样呢?本宫着急做什么?”
雨烟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与此同时,金銮殿上。
大殿威严,文武大臣站立两排。
殿中正立着一白衣男子,施施然展了展袍袖,随意一笑便已是风华横生,流溢满殿。
皇帝坐于龙座,乐呵呵道:“西灵王竟是看上了三公主,西灵国地大物博,风景秀美,三皇妹真是有福!”
云洛白施施然上前,淡淡说道:“此事不妥。”
程景俞眼眸一眯,“丞相此言何意?”
云洛白声音淡淡,听不出起伏,“微臣医亦愿与西灵国结秦晋之好,不过……一月之后便是三公主及笄礼,东灵国女子若是不经及笄礼,便尚未长成,还请西灵王等候一月,到那时再商谈此事。”
程景俞轻笑一声,话锋一转,“等上一等,自然无妨,只不过本王听闻,前些日子东灵国边境屡遭南灵国侵犯,想来该急的并不是本王。”
说罢,程景俞一甩衣袖,“本王告退。”
他未行礼,竟直接离开。
惹得皇帝面色不快,却又不敢发作。
此番言论尽是转挑东灵国软肋来说,一时之间,满朝大臣面面相觑。
再过两日,便是云洛白出发去北灵国的日子。
桑染跟随着去北灵国朝拜的队伍,一直送到了都城门口。
马车缓缓停下,自内传来淡泊的声音。
“已出东灵都,染染不必送了。”
桑染恭敬的行礼,“千里昭昭,山高路远,愿师父早日归来。”
嘻嘻……这几日终于不用抄诗经了……
轿帘被一双素白如玉的手拉起,里面的人静静的看着她,虽面色如常,却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般。
桑染连忙干咳了两声,一脸平静的回望过去。
“为师不在的这些日子,想必殿下该是很开心罢了。”
桑染忙着否认,“自然不是,师父说的哪里话?师父出行在外,染染心里牵挂,夜不能眠,只望师父早些归来才是。”
桑染装作一脸诚挚的样子。
许久见他都无甚动作,桑染几乎以为他被收了定身术之时,便见一丝极其淡的笑容在他嘴边绽放,却又很快消散。
“当真?”
桑染连忙点点头,“自然当真!染染何时骗过师父?”
见他目光淡然的看着自己,桑染有些心虚,连忙呵呵干笑两声。
云洛白目光柔软一分,“老实一点,等我回来。”
还未等桑染回答,便放下轿帘,“走吧。”
桑染看着马车开动,突然一阵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桑染向前一步,急匆匆的开口:“师父,我等你!”
许久,马车里才缓缓传出回应。
云洛白极轻极淡的应了一声:“嗯。”
桑染站在原地看着一行人越行越远,马蹄声逐渐消失不见,心底几分忐忑不安。
011. 和亲之危
桑染折身而返,刚入城便听见一阵马车喧嚣声夹杂着女子惊叹的声音。
桑染抬头望去,有那么半响,是呆呆的愣住了,回不过神。
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墨发三千铺撒,眼眸如星如月,周身披着淡淡的晨光,似乎是从尘世之间,披荆斩棘而来。
而一行人马后,则有许多芳心暗动的女子跟着,眼底羞涩望着马上的绝美男子,亦步亦趋。
来者正是西灵王无疑,早就听闻西灵国有紧急军讯,桑染却未想到,竟然也是在今日。
桑染想起程景俞选她去和亲的事,扯了扯雨烟的衣袖,“我们从小路走!绕过他们!”
雨烟点点头。
可是刚刚抬脚,她便听到一道好听的男声,惹得姑娘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本王离开之日,殿下也不送上一送,而是转身便走,着实令本王伤心呢。”
桑染僵硬的准身,干笑了两声:“西灵王说的这是哪里话?本宫今日出宫,可不就是为了送西灵王一程?”
程景俞眉眼染了笑意,晨光之中俊美不似人间男儿,“既如此,那边请吧,三公主。”
桑染一时被噎住,“这……”
无奈之下,桑染只能勉强送他一程。
到了城外,他勒马望着她笑,“今日一别,不日便会相见,本王会很想念三公主的。”
面前之人,曾经救她于危难之中,却也将令她背离故土,远去和亲。
桑染的内心一阵复杂,突然不知面上该是如何表情。
哒哒两声,那人驭马到她身前。
桑染抬头仰望,只见他身子轻俯下来,忽而抬手在她头上比量了一下,莫名的说道:“这么矮,要何时才能长大呢?”
桑染有些赌气的瞪他一眼,“长大做甚?”
程景俞轻笑一声:“当然是嫁做人妻了。”
桑染气得直跺脚,“你!”
程景俞坐回马上,吩咐道:“来人!送三公主平安回宫。”
桑染还未推拒,便见他望着她,“再会了,三公主,等本王,迎你入西灵。”
骏马疾驰而去,墨发似似飘散在空中。
桑染看着他那个潇洒不羁的背影渐远,他再没回头,耳畔却仍回响着那道轻轻笑声。
此处是都城郊外,面前是一个分岔路口,两条大道。
师父往北,而他去西。
当真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桑染忽而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时的桑染还不知,她这日后漫长的一世,便如同今日一般,往往总是与所念南辕北辙,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师父不在空中,桑染这一整日可谓是玩的不亦乐乎。
从荡秋千到蹴鞠,从蹴鞠到放风筝。
从晨光熹微到暮日西垂,她终于依依不舍的回了竹语宫。
许是玩了一天,傍晚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无聊了起来。
用过完善之后,她坐在书桌前,早已神飞天际。
不知师父现在走到哪了?
可用过晚膳没有?
往日云洛白在的时候,桑染还会下些心思背诗经楚辞,如今他不在,她看着书卷提不起一丝兴趣。
而此刻的金銮殿中。
皇帝望着眼前的少女,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尚在禁足,怎能轻易出宫?”
少女正是桑清婉。
她朝着皇帝行了礼,道:“皇兄,臣妹此行,便是为皇兄解决难题而来。”
皇帝微微皱眉,“是何难题?”
桑清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和亲之事。”
“可丞相不是说此事等染染及笄礼之后再议?”
“再议?皇兄以为一个月之后,丞相大人定会同意此事,他会让桑染去和亲?”说着,莫清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丞相离京,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皇兄何不趁此时将桑染秘密送去西灵国,以免夜长梦多!”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若是丞相知晓此事……”
桑清婉继续道:“东灵国距离西灵国万里之遥,就算丞相知晓也是无可奈何,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此事那不就成了?”
皇帝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皇妹所言有理。”
桑清婉与皇帝乃是一母同胞,已故淑妃所生,奈何先皇在世时,淑妃总是不得先皇宠爱,反倒是桑染之母,先皇后占尽风头。
兄妹二人自小便备受他人冷眼,行事须得小心谨慎。
桑染因是皇后所生,从小便肆意妄为。
同为皇子皇女,他们与桑染待遇却天差地别,兄妹二人因此记恨上了桑染。
夜还未深,不多时,竹语宫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雨烟匆匆跑进,指着一个方向,“殿下,外面来了许多人!”
话音未落,不过转瞬之间,殿门便被猛然推开,一众侍卫鱼贯而入。
“皇上请三公主去御书房。”
桑染眼底一冷,“不知皇兄深夜传召,所谓何事?”
侍卫冷冷开口:“属下不知,请三公主这便过去。”
桑染心中满是疑惑,此时云洛白不在京中,皇兄宣她去御书房,却动用了此般架势。
桑染淡淡道:“待本宫收拾一下。”
侍卫却团团围住她,“三公主,请吧。”
桑染目光一冷,“退下!本宫要换件衣裳才好面见天颜!”
侍卫不依不饶,“三公主还是别耍花招了,走吧!”
桑染将手放到衣带间,作势要扯,“怎么,要围观不成?还不退下!”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
“属下们就在殿外等候,还请三公主尽快!”
侍卫们退了出去。
雨烟担忧的道:“殿下,这可怎么办?”
“殿下,殿下!”还未等桑染说话,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桑染循着声源处看去,发现顾尘凉从外飞跃而进。
“顾尘凉!你怎么进来的?”
顾尘凉指了指屋顶。
桑染这才发现,屋顶之上竟然破出个洞,难怪这几日入睡总是觉得冷飕飕的。
“属下听闻皇上今夜要秘密送殿下去西灵国,走,先离开这里。”
桑染心中一沉,皇兄竟然心急到了此等地步。
不,应该不只是皇兄。
还有桑清婉!
这时,门外正好传来桑清婉的声音。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赶紧进去!”
012. 出逃
“快上来!”
桑染踩着凳子,接过顾尘凉递过来的手臂。
雨烟担忧道:“殿下,你可要小心!”
桑染吃力道:“上,上不去……”
顾尘凉一把提溜起她的衣领,飞身踏上屋檐。
与此同时,桑清婉砰的一声推开门,“人呢?!”
说完,她一仰头便看见桑染飞速消失的裙裾,怒道:“还不快追?!”
夜路偏僻难行,侍卫从几个方向奔袭而来。
望着桑染离去的方向,桑清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刺客挟持三公主,还不快宣弓箭手!”
顾尘凉一把揽过桑染,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路飞檐走壁。
背后弓箭声破空而来,即使顾尘凉左右闪躲,却也躲不过箭雨簌簌。
桑染忽而听见了一声闷哼,随后温热的血液落在她的额头。
“你受伤了?!”
顾尘凉咬了咬牙,从肩头拔出利箭,“小伤,属下不碍事。”
出了皇宫,追兵仍然穷追不舍。
行至一个路口,他将桑染放在一户百姓家的茅厕之中。
“殿下,我去引开他们,半柱香后,在东灵都以北,北城门的大槐树下集合。”
“可你的伤……”
“追兵可不仅仅是皇上的人,若是属下来迟了,殿下便想想办法出城,一路往北走,这是盘缠。”顾尘凉说着,递给桑染一个钱袋,“殿下一定要平安,若是被抓回去……总之殿下一定要小心!”
说罢,顾尘凉纵身远去。
顾尘凉……
“好像去那边了,快追!”
桑染听着侍卫的脚步声接连而过。
茅厕幽暗狭窄,唯有四四方方的一个小窗可以窥见外面,茅坑里恶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桑染屈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半柱香之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茅厕中出来。
来不及大口喘气,便放轻步子猫着腰往北门走去。
北门的大槐树已经有些年头,枝繁叶茂,桑染麻利地爬上去,以树叶遮挡好身子。
桑染摸了摸额头的血迹,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顾尘凉……”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来。
桑染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一片寂静,落叶可闻。
始终不见人影。
就在她将要绝望之时,背后的树干一沉,桑染蓦然回头。
“顾尘凉!”
只见他浑身是伤,周身血迹斑斑,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走!”不顾伤势,顾尘凉带着桑染连忙离开。
不知行了多久,跌跌撞撞,终于甩开了侍卫。
郊外的路一直不太平,再加上为了取近路去追云洛白,顾尘凉和桑染遇上了几波流寇,已经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
桑染和顾尘凉到了镜城。
这里不过百里便是边境,大漠黄沙,尘土飞扬。
顾尘凉忘了一眼四周,对桑染道:“接下来便走大路吧,应该是近了,赶了一夜的路,殿下饿不饿?”
桑染咽了口唾沫,摇了摇头,“不饿!还是先去找个医馆,看一看你的伤。”
顾尘凉摇摇头,“不碍事,等先找到丞相大人再说,只有丞相大人能够救我们。”
“可……”
“嘘……”
顾尘凉指着一个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桑染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和几个大汉狂妄的笑声。
又是这些土匪!
顾尘凉转身,拉着桑染的手臂往后退去,但还是被那群土匪发现。
“站住!”说话的人是土匪头子,他将大刀头朝下的猛的一插,“想去哪啊?”
另一个土匪附和道:“路过我们的地盘,还想走?”
顾尘凉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做什么?”
顾尘凉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长途奔波,早已体力不支,不过十几个剑招,土匪的大刀便以横插在顾尘凉的脖颈间。
土匪头子在顾尘凉身上摸索了半天,淬了一口,“穷鬼!”
接着眼光又转到桑染身上,“这个女娃娃模样怪好,要是卖去青楼,可有一大笔银子!”
顾尘凉以剑支起身子,挡在桑染的身前,“你们敢?!你们可知她的身份?!”
“管他娘的!就算是皇帝老儿也得给老子留下!滚开!!”
顾尘凉被一把推倒在地。
桑染连忙去搀扶,手触碰到他的额头,一抖,“好烫……顾尘凉,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医馆!”
此时,土匪们的话还飘荡在耳边。
“上次你们不是说想要个压寨夫人,你看这个咋样?”
“哈哈哈哈!这个不错!还细皮嫩肉的!废什么话,直接把她带走!”
顾尘凉满头大汗,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却仍强撑着咬着牙,挡在桑染的身前。
他飞扑上前抱住土匪的腿,“殿下,你先走,这里有我在!”
土匪一脚踩住顾尘凉的手臂,“走?想去哪?”
“你要做什么?住手!”
土匪仍然踢揣着顾尘凉,“滚开!”
“我叫你住手!”
说话间,桑染夺过顾尘凉的剑,横向自己的脖颈,“我叫你住手!想让我和你们走,先救他!”
“哟,这女娃娃还挺硬气!我喜欢!”
“嘿嘿嘿,滋味一定不错极了!”
顾尘凉强撑着说道:“殿下你先走,去找大人!”
到如今这关头,他竟然还想要她走。
桑染瞪了一眼顾尘凉,“别废话!若是不救他,你们就抬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一时间,双方对峙,谁也不肯各退一步。
这时,不远处的密林之间,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让她割,我倒是看看她敢不敢?!”
桑染死死的咬着牙。
而就在那密林之间,有一人弓弦拉满,遥遥对着树下一袭青衣,身形娇小的女子。
桑染自知已是骑虎难下,咬着牙,握剑的双手开始颤抖。
然而就在下一刻——
弓弦绷紧!
利箭飞驰而出!
这时,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背后嗖的一声,桑染只觉得周身泛起一片冷意,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地上赫然插着一只断成两截的竹箭。
桑染浑身一抖。
她愣愣地回过头去,晨光熹微之间,仿佛见了这世间最好的光景。
一个清瘦的身影,徐徐向她走来,翩翩公子,淡然如玉,仿佛脚踩莲花而来。
013. 英雄救美
桑染转过头见到云洛白的第一眼,顿时眼泪汪汪,差点哭了出来。
随后,车马声,脚步声,呼喝声由远及近。
“来人了!快跑!!”
“不许动!!”
转瞬间,这些土匪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
桑染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去,一把扔掉剑,朝着云洛白扑过去。
一路而来紧紧压抑着的忍耐和委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彻底崩塌,溃不成军。
桑染顾不得礼仪,一下扎进他的怀里,声音满是委屈:“师父,皇兄要绑我去西灵国!皇兄要卖了我!还让人用箭射我!”
桑染缩在他的怀中,浑身颤抖。
“别怕,我在。”
不过简单的几个字,却给了她莫大的安稳。
“他们走了?”
“嗯。”云洛白目光低低垂下,“无事了,别怕,先放开,顾尘凉有伤在身。”
桑染这才发觉自己紧紧的环着他的腰,似乎是被咬了一般,连忙向后弹了开,转身去查看顾尘凉的伤。
云洛白目光微转,“江太医呢?”
顾尘凉看向云洛白,道:“大人,属下已把三公主送到。”
他强撑着回话后,便突然晕了过去。
“顾尘凉!”桑染忍不住惊呼一声。
将太医连忙提着药箱子上前,查看了一番,“大人,顾侍卫的伤势不碍事,休养一下,退了烧就好了。”
桑染和云洛白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桑染复又看身旁的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才不到两日的光景,瞧他身形单薄,竟是愈发瘦了。
“师父,你好像瘦了。”
还没有等云洛白回话,一个侍卫走来,恭敬的说道:“公子,前面就是镜城了。”
云洛白点点头,看了一眼桑染,面色忽冷,话锋微转,“方才若是我还未到,你可就打算用刀抹了脖子?”
桑染摇摇头,“自然不会,染染下手很有分寸的!”
他沉默了半响,只道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用生死做赌。”
桑染愣愣道:“师父……是担心染染?”
他却避而不答,只是道了一句:“记住我的话。”
桑染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点点头,“染染知晓了。”
远在都城,即使对镜城的战事早有耳闻,可却百闻不如一见。
镜城满是一片狼藉,硝烟弥漫,百姓苦不堪言。
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大门四敞打开,门口坐着一个老妇人,面容清瘦,眼底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侍卫上前问路:“大娘,我们是过路人,不知青城怎么走?”
“青城?你们快些走吧,青城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云洛白不由问道:“青城一战,前些日子不是大捷?”
大娘不禁眼泪上涌,“要败了,败了啊,我的儿,我的儿正是死在了青城!守城的兵还在驻守,青城一破,便是镜城了啊!”
侍卫继续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跑?”
“镜城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我,我又能跑到哪里去?”说着,老夫人竟遮面哭了起来。
桑染用自己的手帕给大娘擦拭眼泪,嘴唇微动,却不知如何安慰。
生死别离,大概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了。
旁人的寥寥几语,却终究是无济于事。
侍卫问云洛白:“公子,可还取道青城?”
云洛白点点头,“早在朝中听闻此事,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江太医插话道:“可青城战乱,若是您……”
云洛白淡淡道:“启程。”
说着,又看向了桑染,“你先留在这里,等我派人来接你。”
桑染却摇摇头,“我也要去!染染是东灵国三公主,既然丞相大人都去,染染也要去!”
云洛白皱了皱眉,“也罢,你留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凋零破败的城墙之上,城外是黄沙烈烈,战事汹涌,而城内则是芸芸众生,贫苦百姓。
桑染与云洛白并肩立在城墙之上,塞外的风有些裂,刮的她面颊生疼。
这一路走来,她看到过许多流寇扰民,看到许多百姓苦不堪言。
而东灵都却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东灵国竟已到如此地步,若是和西灵国和亲,换得西灵国出兵,百姓便回免去一番苦难。
可是……
桑染看向了身旁的云洛白,生于浊世,他却依旧衣诀飘飘,不然尘埃,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此刻,他眉眼沉寂,定定地望着城下的某个地方,出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终是出声:“殿下,你说若是有一天,这世上再也没有战乱,该有多好?”
他的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攥成拳。
他并未看她,她却不知怎么,突然察觉出了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大片大片的哀伤。
桑染也并未在意,他当时唤的是殿下,而非她的名字。
因顾尘凉的伤势,一行人在镜城停留了三日。
车马起行时,已是第三日深夜。
前去查探的侍卫回来禀报,道:“二更天的时候才有驿站,大人和殿下恐怕要辛苦了。”
云洛白淡淡说道:“无妨,赶路吧。”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桑染早已睡得不知七荤八素。
云洛白端坐着,微合双眼,脊背挺直如竹,只是手臂微弯,眉眼之间泛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少女似是睡的很沉,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歪歪斜斜,头时不时的轻撞在车壁之上。
终于,他低叹了一口气,坐在她身旁,掌心微扶着少女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更舒服些。
静谧月光透过车帘铺洒满整个车厢,落在少女小巧的侧脸上,竟无端地呈现出几分恬静来。
云洛白眼如星辰,就静静地望着沉浸在柔白月光中的少女,脑中忽然闪过思绪万千。
夜至三更,马车终于停下。
“大人,驿馆到了。”
云洛白垂下眼帘,身旁的人正睡得不省人事。
他轻叹一声:“罢了,都退下吧。”
“是!”一众侍卫纷纷退至不远处的桥边,低垂着头。
少女身量很轻,抱在怀里似乎感受不到重量。
口中时不时发出几句呓语,想必是睡得不安稳,又做梦了。
这一路走来,路途颠簸,却从未听她说半句辛苦。
只是眼角眉梢处,却堆满了疲倦。
014. 入北灵
云洛白将少女小心安放在床上,似乎怕动作重了便会惊醒她。
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冷不防的被一只手攥住衣襟。
回头望去,便见少女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睡眼朦胧的望着他,似乎犹在梦中。
“马车怎么停?”
“无事,接着睡吧。”
少女点了点头,身子向后仰躺过去,将要合上双眼的时候,却突然来了一句,“你生的可真好看,像极了一个人呢呢。”
云洛白下意识的问出口:“……像谁?”
“是一个……”
“……你说什么?”
话还未尽,少女蓦然松手,又沉沉的睡去。
他看着睡梦中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时间匆匆逝去,一行人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北灵都。
北灵国果然不负盛世之名。
一路走来,百姓安居,大街长市满是孩子的笑声,小贩的吆喝声,一派繁荣之景。
列队自正武门而进,远远望去便见殿前文武大臣候在两侧。
那北灵皇帝纪南的名号,她早已听到不下几十遍了。
听闻那北灵皇不喜歌舞,不好美人,平生弱点,所在意之处,不过皇后一人。
桑染早先来的时候便对这个传闻有些好奇。
九五至尊,当真有此般人物?
桑染坐着马车,忍不住向外看去。
朝臣衣冠整整,仪表堂堂的站立两侧,视线一撇,她便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桑染好奇的张望着,几次想把头探出去。
“坐回去。”她正看的开心知识,却冷不防的被一道声音拉扯回来,“再看五个手板。”
“我就再看一眼!”
“十个。”
闻言,她立刻端正坐好。
而就在外头,北灵皇猛的咳了两声,却很快的克制住了。
太监海公公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皇上,您的病……”
北灵皇却恍若未觉,“无妨。”
浩浩荡荡的长队终于停留在殿前。
云洛白先下的车,而后向着桑染递过来一只手。
桑染一脸乖巧的下车,站在他身旁。
宫殿前,北灵皇一袭明黄衣袍缓缓走近,周身萦绕着摄人的冷意。
那北灵皇全然不似年近四十的男子,很是年轻,面如寒玉,眉如刀刻,俊美无暇,只是眉间却笼罩着一丝极淡的病色。
桑染触上他幽冷的眼眸时,便不由自主的周身一冷,颇觉不自在,仿佛整个人在那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明明是那样俊美的一张脸,却让她在旭日之下如临冰窖。
桑染下意识的向云洛白身后靠了靠,之前的好奇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与他相比,师父可是温柔多了!
云洛白走上前去,施施然行了一礼,“入都城时耽误了些许时间,皇上久等。”
北灵皇的声音也如其相貌一般,很是冰冷,“无妨,云相无需挂怀。”
云洛白目光淡淡的转向桑染,“此乃我东灵国三公主,久闻北灵国风景秀美,地大物博,特来一见,染染,见礼。”
桑染上前施礼,“染染参见皇上。”
北灵皇看向桑染,眸如黑潭,“千里昭昭,三公主一路可还辛苦?”
桑染笑道:“沿途山川秀丽,染染看都看不过来,又何来辛苦?”
北灵皇点点头,“那便好,先带三公主入宫歇息罢。”
桑染看了一眼云洛白。
云洛白对着她点点头,“去吧。”
很快,桑染便由宫女带离了原地。
北灵皇望着云洛白,淡淡开口:“早闻云相年纪不过弱冠,便协助东灵执政,今日一见,果然与传闻不相上下,可谓年少有为。”
云洛白礼貌回应:“皇上赞誉,今日见到皇上乃是云某之幸才是。”
“进殿一叙,请!”北灵皇微微甩袖,率先走去。
北灵皇宫与东灵无二,只是檐角穹顶,沉淀了一些经年累月的古老气息。
长廊蜿蜒曲折,红漆绿瓦,一眼望不到尽头。
几个宫女在桑染身侧,边和她搭着话。
宫女将一处华丽的宫殿给她看,“前面就是皇后娘娘所住的安和殿了。”
桑染心中来了一丝好奇,“皇后娘娘?可是皇上最为宠爱的那位?”
宫女点点头,面色中带着一丝得意,“皇后娘娘人可好了,对奴婢们也是十分关怀,前些日子皇上受到重伤,皆是由皇后娘娘亲手为皇上上药,日夜不眠,呵护备至呢!”
桑染好奇的向着安和殿看去,只不过宫闱深深,高墙红顶,始终望不见什么。
很快,宫女将桑染带来一处宫殿,“这便是大使馆,三公主先歇着,奴婢就在殿外候着。”
当夜,按照惯例,便是款待来使的国宴。
桑染和云洛白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入座。
一番寒暄,宫乐宛转,酒过三巡。
身处喧嚣的宫宴之上,桑染却察觉出了一股萧瑟悲凉的气息。
纪南作为北灵皇,按理来说,就算是后宫三千也不为过。
而如今的宫宴上,尽管弦乐动人,可席间妃子却寥寥无几,空荡荡的满是言官推杯换盏,讨论国事。
皇后并未出席国宴,只徒留北灵皇一人,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
许是他生来性冷,又或是皇后尚未出席的缘故,桑染只觉得他周身满是孤独,神色寂寥,整场宴席下来心思不知在何处。
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海公公走上前对北灵皇说了些什么。
只见北灵皇摆了摆手,倒是问了一句,“娘娘在哪?”
海公公回答道:“娘娘在听戏。”
北灵皇神色一动,目光不再如一滩死水一般。
“是否传娘娘……?”
“随她心意吧,不必打扰。”说着,北灵皇看了一眼殿外的天色,眉心一皱,“夜里寒凉,若是晚了,便命人为她添件衣裳罢了,她总是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海哥哥闻言突然一愣,心中泛上思绪万千。
皇上总是说着娘娘身子弱,见不得凉,受不了风,可是您呢?您自己的身子又何曾挂念过?
但他却还是答了一句:“是。”
宫宴结束,云洛白被宣召了去。
桑染甚感无趣,便遣散了宫女,独自一人走向御花园。
夜里的风有点凉,宫墙一湾又一湾,重重叠叠。
桑染没有想到,见到北灵皇后的第一面,竟然是在这个夜晚。
015. 皇后娘娘
转过一弯宫墙,便看见前方隐隐传来唱戏的声音。
桑染突然记起刚才北灵皇说过的话,突然来了兴致,便朝着那里走过去。
果不其然,幽静的长廊之下,隐约看出一个女子伫立的身影。
女子一袭大红镶金丝纹凤袍,金贵华美,只不过却身形单薄,仿若一阵风吹来,便会被刮倒一般。
桑染想象不到一国之后,身边竟无一个宫女,只独自一人,只身站在长廊之下。
任凭夜风萧瑟,拂动她大红色的凤袍及腰间的长发。
桑染忍不住走上前去,脚步移动发出声响。
那女子回了头,虽是妆容微重,却隐约看出那是一张极为清秀温婉的脸,虽然说不出貌若倾城,却也令人一眼难忘。
只不过眉眼之间浓雾深锁,周身盈满了淡淡的哀愁。
“不知来者可是东灵国三公主?”女子唤了桑染一声,声音很好听。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愣愣的,脚步停在原地。
皇后向她招手,眉宇间荡起了笑容,“来,过来。”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遣散了戏子。
桑染上前几步,欲行礼,却被她抬手扶住。
“更深露重,虚礼便免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桑染顿了顿,好奇的问道:“娘娘怎么认识我?”
皇后笑道:“今早便听闻东灵国有使臣来北灵,看你的装束不似北灵儿女,想来便是那东灵国三公主。”
桑染点点头,看着皇后单薄的身子,问了一句,“夜深了,娘娘怎么还不回宫?”
皇后目光微暗,淡淡说道:“有些事总是想不清楚,便出来见见风。”
桑染好心提醒道:“夜晚天凉,娘娘穿的少,不如让宫人添一件衣物。”
皇后笑了笑,道了一声:“无妨,三公主是何年岁?”
桑染缓缓开口:“还有一月便满十五了。”
皇后目光似乎暗了一暗,却还是笑道:“真是个好年岁,本宫的女儿比你大上一岁,她刚过了及笄礼,也有了心爱的男儿……”
话到此处,她突然止住了言语。
“皇后娘娘……”桑染看着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哀痛,便知她定是想起了那已经殁了的公主。
皇后笑着看桑染,却始终掩盖不住眼底的黯然无光。
“公主若是泉下有知,定不会愿您如此伤心……”桑染话音未落尽,便亲眼看到她眼中湿润,隐隐落下泪来。
“盈儿……”
北灵国长公主名为纪盈,是北灵国皇后长女,即是北灵国唯一的公主。
“皇后娘娘……节哀。”
桑染话音刚落,这时,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传来。
走来一个宫女,面色怪异,匆忙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拭去泪水,淡淡道:“起来吧。”
宫女点点头,对着桑染说道:“三公主,可算是找到你了,早些回去吧,丞相大人在等你。”
桑染点点头,“岁月还长,皇后娘娘可要珍重才好。”
皇后脑中回响着这句话,言语中染上了大片迷茫,“是啊,岁月还长,还要好生珍重。”
皇后抚了抚桑染的头顶,语气中多了一丝怜爱,“早些回去吧,天凉了。”
桑染恭敬行礼,“染染就先告退了,明日再去安和殿拜会皇后娘娘。”
走了很远,桑染回过头去,却见皇后萧瑟的侧脸轮廓单薄,愣愣地望着静谧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长的尽头,在这时出现一位男子的身影。
明黄色的衣袍,面容绝美,一如往昔。
看到来人,皇后微微惊讶,“皇上怎么来了?国宴结束了?”
北灵皇目光沉沉,“若是朕不来,你还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说完,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皇后的身上,“冷不冷?”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许久,终于晕开了一抹笑意,顺势依偎在他怀中,“你在,就不冷了。”
北灵皇身子一僵,回抱住皇后。
回大使馆的路上,带路的宫女连忙提醒桑染,“吓死奴婢了,三公主以后要记得,在北灵国,千万不能提及长公主的名讳!皇上曾发口谕,若是有人胆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提及长公主名讳,杀无赦!奴婢早上时忘记告诉三公主了,若是方才附近有人听到此事,那奴婢可就惨了!”
桑染想起皇后湿润的双眼,心中没来由的一疼,“原来如此。”
次日,桑染便前往安和殿拜会皇后娘娘。
安和殿不同于北灵皇宫其他宫殿那般陈旧,反而雕梁画柱,富丽堂皇,大殿之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据说安和殿是北灵皇专门为皇后娘娘所建,殿中装饰有些甚至都是亲自所选。
刚刚踏入大殿,桑染便听闻里间传了两道声音。
“赵公公今日可好?”
“皇后娘娘竟然还记得奴才……”
“都是故人,自然会记得,皇上近来身子不爽,本宫也不能时时陪伴在侧,那日偶然中得了味熏香,有安神助眠之效。”
素日早闻帝后恩爱,今日一见皇后事事皆为皇上着想,果真是帝后情深啊!
“多谢皇后娘娘,那奴才先告退了。”
“退下吧。”
皇后话音刚落,一抬眼便看见走来的桑染,面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对着她招了招手,“染染来了,快进来。”
桑染恭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连忙搀扶,“快些起来。”
桑染起身,一瞬便闻到殿中香味,“皇后娘娘这熏的是何香?甚是好闻。”
皇后淡淡说道:“此香,名为藤花。”
“藤花?名字倒是别致。”
“燃的久了,香气太过浓了,拿出去散散吧。”
太监林公公开口道:“是。”
皇后连忙拉着桑染坐下,又令宫女呈上许多东西。
有北灵国女儿家喜爱的胭脂水粉,有形状精致的玉佩翡翠,有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小吃。
“也不知你喜何物,便样样准备了些许。”说着,皇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堆成小山的点心中挑出一样,“听闻染染喜欢吃糯米团子,本宫特意令小厨房做了,快来尝尝,可还对胃口?”
桑染看着皇后娘娘温婉清丽的笑容,看着面前许许多多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