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穿越:前尘镜TXT下载穿越:前尘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前尘镜全文阅读

作者:桑桑不爱吃饭     穿越:前尘镜txt下载     穿越:前尘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 他,回来了

    夜深,三更天。

    燕云宫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一锦衣男子步步接进燕贵妃床榻。

    她蓦然睁开眼,还未发作,便听到一道声音:“爱妃,是朕。”

    顿时,燕贵妃面上满是惊喜,双眼迷蒙的看着男子俊美的轮廓,“皇上,你还是来了。”

    男子抬手解开她的寝衣,道了一声:“朕来了,爱妃。”

    与此同时,暮雪宫。

    大殿静谧,唯听闻烛火燃烧所发出的噼啪之声。

    程景俞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唇角却微微勾起,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桑染目光深沉,道:“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若是被燕贵妃察觉,那便麻烦了,这蛊毒如何解?我能否帮忙。”

    司暮雪看了一眼桑染,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司暮雪将一个四周满满雕刻古老纹路的黑木匣子打开,粗细不一的金针罗列于内,泛着灼灼光华。

    而每根金针的下面,皆有一块小小黑色木牌,上面刻着金针的名字,“将其置于烛火之中,灼上了半柱香的时间。”

    “好。”桑染依言照做。

    程景俞宽大的袖袍被撩起,露出一截白玉的小臂,司暮雪摸了脉,眉间颜色沉了几分。

    桑染关切问道:“怎么样?”

    司暮雪摇摇头,“无妨,将玄针拿来。”

    “好。”看着司暮雪这副眉眼微敛的模样,桑染忽而恭敬起来。

    那一刻钟,时间过得很快,亦是极慢。

    桑染看着司暮雪不停的施针,看着他身上隐约浮出暗色的纹路,复而又一点点变浅。

    “仓针。”

    “明针。”

    “云针。”

    如此反复递针,不知不觉间,桑染身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

    可司暮雪却仍面色不改,眉头也未皱。

    而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娘娘,落极宫的人发现皇上不见了,方才去禀告了太后娘娘,想必不过半刻钟便会惊动燕贵妃!”说的人是归隐。

    桑染沉声道:“知道了。”

    司暮雪拿起一把利刃,在程景俞腕边划了一道,桑染看着心口一窒。

    鲜血自他腕上的伤口流出,染红了皓白的手腕。

    司暮雪又将几根金针刺入程景俞周身穴位,这时,隐约可见几丝黑血在鲜红中流出。

    殿外的脚步声纷踏而至,是太后派的侍卫来寻人了。

    “叨扰神医大人,皇上不见,有人看到是往暮雪宫而来,神医大人可有看见?”

    司暮雪一边治疗程景俞,一边回话,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慌张,“未曾。”

    侍卫继续道:“太后娘娘吩咐,必要搜查皇宫每个角落,还望神医大人通融。”

    司暮雪微微皱眉,“我看谁敢?”

    说话的同时,司暮雪又在程景俞脖颈处扎上一针,顿时,毒血流淌速度快了许多。

    而此刻的燕云宫也遭受侍卫搜查。

    欢儿拦住了前进的侍卫,不悦道:“小声点,若是惊扰了皇上和娘娘,看你们有几个脑袋砍的!”

    侍卫疑惑问道:“皇上在贵妃娘娘这里?”

    欢儿面色得意,“自然。”

    欢儿话音刚落,内殿传来燕贵妃软绵无力的声音:“怎么外面如此吵闹?”

    燕贵妃拢了拢衣衫,点亮了烛火,望向床榻上的男子,顿时面色大惊,浑身颤抖不停。

    可不过转瞬之间,她便平静下来,合着眼去感受体内母蛊,让她大惊的是,母蛊竟然反应迟钝,全无生机可言。

    自己这是中计了!

    燕贵妃突然想起那日神医大人亲自步入灵夕宫,她便浑身一僵。

    “欢儿!派人传信给漫露,我们该走了。”

    欢儿匆匆而来,闻言却是一惊,“现在?”

    燕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快去!”

    欢儿离开后,她从梳妆匣中翻找片刻,终于找出了一把匕首。

    她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前,那是母蛊所在之地,若是刺透皮肤,将母蛊杀死,程景俞还有必死的可能。

    燕贵妃的手颤抖不停,眼前却一直浮现出程景俞俊美的面容,含笑的眼眸。

    许久,她攥紧匕首,却扑倒床榻,将匕首插入男子的心口。

    刹那间,鲜血淋漓。

    “程景俞,你迟早是我的。”燕贵妃笑了笑,眉宇间神色莫测,“欢儿,我们走。”

    暮雪宫外,侍卫还在继续叫嚣。

    “神医大人,还请开门让属下检查一番!若是神医大人仍不同意,属下便只能得罪了!”

    司暮雪手上动作不停,程景俞腕边黑血缓缓变少。

    “还请神医大人开门!”

    侍卫的声音已经不再客气,似是下一瞬间,便要破门而入。

    见此,桑染手持长剑冲出门去,望着侍卫冷冷开口道:“吵什么?不知皇上早有旨意,宫中之人不得靠近暮雪宫一步?难道你们胆敢抗旨不尊?!”

    经过灵夕宫那晚,侍卫显然没有再将灵妃放在眼里,不客气一道:“有人亲眼看见是神医大人带走了皇上,如今皇上消失不见,还望神医大人打开殿门,让属下搜查!”

    桑染眼中冷意森森,“你此言何意?难道神医大人会谋害皇上不成?”

    侍卫继续无视,“属下奉归凌总督命令而来,还望娘娘让开!”

    桑染手中利剑出鞘,“若是本宫不让呢?”

    这时,众侍卫中,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灵妃不是被抓去试药了吗?这三更半夜,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与神医大人……”

    “她与侍卫苟且,早已不是灵妃,想来她既能与侍卫做出那等事来,那神医大人更是何等风华……”

    自从学武后,桑染的耳力更胜从前,污言碎语不停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浑身颤抖。

    桑染死死咬牙,眼眶已有几分湿润,“你说什么?!”

    侍卫中,已经有几个胆大的叫了起来。

    “难道不是?早已传遍六宫的事,娘娘百口莫辩!”

    “这样的女人咱们还跟她讲什么!还是寻找皇上要紧!”

    桑染剑指众侍卫,眼泪早已委屈的夺眶而出,“你们敢上前,我便杀了你们!”

    侍卫们步步紧逼,污言碎语更甚。

    转瞬之间,耳边的闹声突然沉了下去。

    众侍卫望向桑染身后,面露惊恐,忽而跪了一地。

    桑染怔怔回头,殿门在她身后四敞打开。

    还未看清身后之人的身影,她的腰间已经被他紧紧环上,而后,大片清甜的桃花香气弥漫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桑染听见响彻在耳边的好听声音。

    “娘子。”

    桑染浑身颤抖,泪凝于睫。

    他好久,好久。

    未曾这样唤她了。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桑染欲回身看他,却被他抱的更紧,“别动,让我抱抱你。”

    他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世事仿若浮光掠影一般,像一张大网一般将他禁锢,在眼前萦绕不散。

    他看不清,也挣脱不开。

    好在,最后终于回来了。

    程景俞抱了桑染很久,一动不动。

    久到桑染怀疑他是否睡了过去的时候,便见他贴近她的耳边,低声细语,声音满是蛊惑:“方才,朕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很温柔,对朕笑个不停,像个傻子。”

    桑染抬手想要打他,却被他抱的更紧,耳畔声音越发温柔,“你对朕说,这一生呀,就爱朕一人,再也不离开朕,此话可当真么?”

    桑染气呼呼道:“你真是越发浑了,既然都是梦,还要问我可否当真?”

    程景俞轻轻笑了一声:“娘子当是梦话,为夫,却是当真了呢。”

    说着,他声音染上几分寒厉,看向跪倒一片的侍卫,“怎么,几日未见,便被欺负成如此模样?”

    桑染低声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程景俞声音沉沉:“当着朕的面,无需说这些不由心的话,刚刚差点哭了呢,朕的小娘子。”

    程景俞这句话落下,桑染才险些哭了出来。

    满满的心酸与委屈占据了整个胸膛,似乎将要喷薄而出。

    程景俞俯在桑染耳边,说了一句话,桑染一愣,却见他突然松开了她,话锋一转,“朕突然想起来,罪奴所好些日子没有添新人了,既然是归凌叫你们来的,那便去找他吧。”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可下一瞬间,一片磕头求饶之声响起。

    宫中有个人人皆知的罪奴所,隶属于归凌大统领管辖,专门用来处罚犯了重罪的宫人,被送入了那里,最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更可怕的是,死之前多半会被折磨掉半条命。

    桑染口中轻叹一口气,“捧高踩低,人之常情,何况他们其中也不乏无辜之人,方才也是为了寻你心切,何苦这般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程景俞轻笑一声:“朕的小娘子何时变得这么善良了?”

    桑染没好气瞪他一眼:“我一直这么善良!”

    “你这是愚善。”程景俞无奈的看着桑染,继续道:“那你这口气,打算怎么出呢?”

    桑染淡淡道:“既然你回来了,那便罢了……”

    桑染话音刚落,却见程景俞低垂眼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手缓缓下移,握住她的手,“既然被欺负了,那便欺负回来吧。”

    桑染微微惊诧看着他。

    程景俞淡淡笑道:“朕也想看看,娘子的武功进步到何种地步了。”

    有程景俞在,桑染忽而来了兴致,“那便试试。”

    程景俞握着桑染的手,用剑指着刚才说污秽之言的两人,“你们两个,听见了吗?”

    “是,是。”被点名的两个侍卫手持着剑站了起来,身子颤抖不停。

    只可惜那两人吓破了胆,出招畏畏缩缩,千怕万怕一个不小心伤到灵妃娘娘,触怒皇上的逆鳞。

    桑染望着那二人,大声喝一句,“都使出你们的能耐来,如此畏缩,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一句话落,只见程景俞唇角笑意越深。

    剑光迭起,桑染一袭淡青色薄衫,身若纤莲游走于剑光之中,裙裾层层盛开,令人移不开眼。

    桑染这剑招,一起一落皆是程景俞亲自调教,对付几个侍卫,自当是绰绰有余。

    不过片刻,那两个侍卫皆是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桑染收回了剑,回眸看着程景俞,眼中意气风发,巾帼不让须眉。

    桑染被程景俞一把抱起,声音轻轻响在她耳畔,“越来越喜欢娘子了,怎么办呢?”

    桑染刹那间便红了脸。

    程景俞抱着她,抬步要走。

    报!

    这时,一声高喝传来。

    “皇上,尹大人有要事来报!”

    尹大人主管军机情报处,是程景俞心腹之一。

    “何事?”程景俞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是有关……”禀告的侍卫看了桑染一眼。

    桑染心中莫名咯噔一下。

    程景俞捏了捏桑染的脸,柔声道:“知道了,先送灵妃娘娘回宫。”

    “等我。”两个字落下,程景俞转身离去。

    一袭锦袍染了月华的光辉,映着他潇洒的背影,莫名的好看。

    他回来了。

    桑染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一群侍卫此刻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桑染,噤若寒蝉。

    “娘娘!”

    一声惊呼声响起,桑染回头看去,见是雨烟,依容以及一众灵夕宫的侍卫宫女。

    雨烟跑来,一片担忧的望着桑染,“娘娘,奴婢听闻此处有变故,忙赶过来,娘娘可有受伤?”

    依容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挤在人群中看桑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桑染朝着雨烟摇摇头,“无事,等我一会,咱们回宫。”

    桑染说完,回身踏入暮雪宫。

    大殿一片寂静,寻不到那抹青色身影。

    “神医大人?”桑染唤了一声,却听不到丝毫回音。

    桑染生了几分担忧之心,抬步向观星楼走去。

    观星楼是司暮雪的住所,桑染常常看见司暮雪一人独自在内,不知做些什么。

    虽说他不喜别人踏入观星楼,但她既已入内,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吧,她侥幸的想着。

    踏入观星楼,桑染只觉得满满阴寒之气铺面而来。

    桑染推开门的时候,微微一愣。

    往日白衣如玉,风华绝代的司暮雪,如今只是静静的趴在铜案上,枕着手臂,似乎是累极了,睡了过去。

    及腰的长发披在身后,有几丝散落在腰间,倒是在他那张如冰如玉的睡颜上添了几分肆意。

    他的背后,高高的穹顶下,是星罗棋布,月华漫天。

    这观星楼样式颇有几分怪异,灯柱林立,墙壁上有着许多柜子,似是装着些什么。

    桑染分心之时,却未瞧见隐藏在司暮雪袖袍下的指尖一动,藏在高高灯塔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弩箭悄然收了回去。

    他累极了,却不想说话,不想睁眼,只是一心装睡。

    听闻少女脚步声走进,他也只是指尖按在铜案底下,暂解开一层又一层的机关秘术。

    少女似是看了他半响,脚步声又踏踏走远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要开启机关,安稳合眼。

    这时,又听闻一阵脚步声,他指尖一抖,暗地咬了咬牙。

    身上一沉,一暖,一股染满馨香的披风落在他身上。

    随后,他听见了少女温柔的声音。

    “虽然你爱用针扎我,还经常威胁我,可这里阴寒,冻坏你可就不好了。”

    “今晚,多谢你了,没想到传闻中神秘莫测的神医大人,倒真是厉害极了,好用极了!”

    好用极了?

    若我好用,你岂不是没用?

    他竟还有心思这般想着。

    少女转身离去,他却忍不住睁开了眼,恍惚了一瞬。

    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样的背影,他似乎……曾经见过。

    是在什么时候呢,好像记不清了。

    他貌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貌似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062. 同命蛊

    刚送了披风,秦依容站在殿门前,无意间望了殿中一眼,便再也收不回去。

    这金针,可真是眼熟的很。

    司暮雪,果然在皇宫。

    桑染走出殿门,归隐迎面走来,道:“娘娘,燕贵妃妄图私逃出宫被抓住了,娘娘可要一看?”

    桑染点点头,“带路。”

    偏僻废旧的冷宫之外,早已围了大批的侍卫。

    宫中的风向一向传的很快,许是早已听闻今晚之事,侍卫们对桑染又变得恭敬起来。

    “灵妃娘娘请看,燕贵妃在此!”

    桑染顺着侍卫的目光看去,只见燕贵妃半跪在阶梯之中,身后两个侍卫禁锢着她的手臂,她低着头,桑染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悲哀至极。

    不知为何,桑染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贵妃娘娘?”

    燕贵妃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说道:“灵妃妹妹来了。”

    此时,桑染终于察觉出怪在何处,燕无双乃是一国公主,骨子里自是带着南灵国皇族的傲气,可眼前这人却半跪在地上,始终不敢抬头。

    桑染上前两步,一把抬起燕贵妃的下颚。

    燕贵妃被迫抬头,奋力摇头却挣扎不开。

    桑染在其下颚处摸了半响,找到异样处,猛的一撕!

    刹那间,一张人皮面具落在她手中!

    果然如此!

    桑染将人皮面具紧紧握在手中,“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真正的贵妃娘娘追回来!”

    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去。

    归隐上前一步,皱眉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娘娘责罚!”

    桑染淡淡道:“狡兔三窟,怪不得你。”

    归隐点点头,继续道:“娘娘怎知此人是假的?”

    桑染神秘一笑,燕无双那般聪慧的人,既然连情蛊都能用出来,想必定会知道人皮面具一物。

    那日,司暮雪踢她做人皮面具的时候,那种面上冰凉的感觉,仍是在皮肤上。

    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改变的了一个人的面容,却始终改变不了她的仪态。

    是夜。

    这些日子,宫中有些不安稳,桑染入睡皆是浅眠。

    睡梦中,桑染隐约察觉床边沉了一角,蓦然惊醒,手便往枕下的匕首摸去,那人却比她动作更快,一把将她的手臂按住。

    “如此防备,倒是有些长进了。”

    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桑染周身松懈下来,这才发觉天窗开了一角,正嗖嗖泛着冷气。

    桑染斜了程景俞一眼,“有门你不走,走窗?”

    程景俞压着她的手臂,兀自笑的开心,“早些年在外的时候习惯了,若是走门要惹许多人过来,烦得很。”

    桑染倒是听出了几分端倪,“听你这话,是没少从窗而入?你是探了多少姑娘的香闺,才走的如此顺路?”

    程景俞谦虚一笑,“不多不多。”

    桑染眼睛一瞪,“你说什么?!竟然真的有!”

    程景俞眉梢一挑,“吃醋了?”

    桑染气呼呼的摇头,“我才没有!”

    程景俞翻身压在桑染身上,低头细看她,“娘子身上好香。”

    桑染有些气闷,“别没皮没脸,滚下去!”

    程景俞故意道:“不嘛。”

    他一口气吹散桑染鬓边的乱发,继续道:“咦,生气了?”

    “没有生气,只是后悔。”

    “后悔什么?”

    “为何不任由你和燕无双双宿双飞,明年生得一双龙凤才真是好!”

    程景俞眉梢一挑,倒是有几分正经起来,“怎么?娘子想要孩儿?说起这话,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桑染没好气斜他一眼,“快说是什么事,说完赶紧滚!”

    程景俞轻笑道:“你我之间,好像还有一事未做。”

    桑染有几分无措,却被他死死压在身下,只能瞪着一双白露般的眼看他。

    今夜花好月圆,灵夕宫燃着袅袅幽香,桑染只听见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程景俞压着她的手臂,呼吸与她交融,一双眼眸倒映出她的面容,距离近的几乎可以看清他那如扇子般的鸦羽。

    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程景俞突然低笑出声,眼中染上几分无奈。

    他松开桑染的手臂,身子一歪,与她共枕,并肩躺在床上。

    他眼中带着几分茫然,看着上面绣着锦绣繁花的锦帐,“从窗而入,我只探过一人。”

    桑染没有答话,周身倒是轻松了许多。

    见桑染不说话,程景俞讶异的看向她,“还真是生气了?若是我说,往日探过的皆为男子,娘子可还生气?”

    桑染下意识的问道:“女子呢?”

    程景俞笑道:“只你一人呀。”

    刹那间,桑染面红如血。

    一片寂静。

    许久,桑染打破沉默,“中蛊之后,你当真对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程景俞皱了皱眉,“其实,也是知晓一二的,只是神智恍惚之时,我将燕无双当成了你。”

    桑染微微一怔。

    程景俞继续道:“我以为她是你,说爱我的人是你,喂我吃东西的人是你,舞剑的人是你。”

    桑染反驳他最后一句,道:“那就是我!”

    程景俞不禁失笑,“燕无双也舞过剑,只不过没你舞的漂亮。”

    桑染有些惊讶,“燕无双还会舞剑?”

    程景俞点点头,手臂不老实的环上桑染的腰,“嗯。”

    桑染突然有点生气,低声道:“本公主的人,倒真是被占了好大的便宜。”

    程景俞眉眼带笑,“你的人?也好,我这一生都是你的人,娘子可要将占的便宜讨回来?”

    桑染轻轻咳了两声。

    程景俞看了她一眼,一把揽过她的腰,“哼,睡觉!”

    第二日一早。

    宫中风向骤转,得宠多日的燕贵妃一日之内,私逃出宫,不知为何,灵妃被皇上册封为灵贵妃,荣宠更甚从前。

    太后气得不轻,称皇帝色迷心窍,却也无可奈何。

    而桑染无意中得知,昨夜那两个多嘴的侍卫,当晚被送进罪奴所,死无全尸。

    这也算是杀鸡儆猴,整座皇宫之中,一时间再无人敢妄言。

    三日后,暮雪宫。

    司暮雪看着眼前的人,很是头疼,“你来这做什么?”

    程景俞淡淡道:“给朕同命蛊。”

    司暮雪不可置信,“你疯了?”

    程景俞摇摇头,“当然没有。”

    司暮雪皱了皱眉,“同命蛊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有?你问错人了。”

    “是吗?”程景俞说着,眯着眼环视四周,“那我就只能自己找了。”

    “住手!”司暮雪厉声道:“你可知同命蛊是什么东西?!”

    程景俞淡淡道:“自然是让人同生共死的好东西,你今日哪来这么多话,你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

    司暮雪不知眼前这人为何脑子突然抽了,竟寻起了同命蛊,心中气愤道:“若是她因你而死呢?”

    程景俞目光从一侧放置的披风上扫过,声音中带着一丝果决,“不会,死之前,我会解了此蛊,何况,无人能够杀得了我。”

    司暮雪看着程景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次若我不在宫中呢?若是那日,我未及时赶到呢?”

    程景俞突然一笑,“若是那日你不在,我会冲破全身经脉将蛊虫逼出。”

    “疯子!”司暮雪微怒,“以你这身武功为代价?”

    “自然。”程景俞说话的时候,眼中泛起一丝温柔,“武功没了可以再练,可若是她没了,却是真的没了,不仅仅是她,倘若有一日,落难之人是你,我亦会如此。”

    司暮雪目光一沉,当年神医谷惨遭灭门,可不就是他孤身一人,闯入机关无数的神医谷,不惜自身性命将自己救出来的?

    “感动了?”程景俞朝司暮雪伸手,“那就把蛊拿来。”

    “你……”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若我哪一日无法保护她,死在她面前,你便替我照顾她,可好?”

    “你!”司暮雪素来不是口齿伶俐之人,听到此话,却怎么也说不过程景俞。

    司暮雪不禁有些生气,鼻尖微微一红,“真是……疯子!”

    程景俞深呼吸一口气,眼眸之中有几分挫败,“阿雪,你不知道,这次,我险些伤了她,若是我和她绑了同命相连,日后,若是她心痛,我会有所感,她受伤,我也会感其疼痛,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是一时兴起,她不光会帮我完成那件事,而且,还会更多,阿雪,你忘了卦象吗?”

    司暮雪气愤转身,“别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哄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

    程景俞笑道:“当年相识,这年相逢,一直未变,我想要她,想要守护她,就像她当年保护我一样,你可懂?阿雪,你就帮帮我吧。”

    司暮雪沉默许久才道:“她……动了情,你知道吗?”

    程景俞笑了两声,拍了拍司暮雪的肩头,似乎全无意外,“早便知道了,毕竟像我这样好的男儿,几人能不动心呢?”

    “不要脸面……”司暮雪转身从铜匣中翻出两个红血石做出的瓷瓶,朝着程景俞丢去。

    程景俞抬手利落接下,“谢了。”

    司暮雪没好气的说:“若你死了,我不会替你照顾她,所以,好好留着你的命。”

063. 出征

    近日,后宫风波平息,朝堂之上却风云突变。

    南灵国与东灵国的战事出现了新的转机,南灵国大军之中,出现了一个神一般的军师,用兵点将,料事如神。

    南灵国从节节败退的局势,转眼便成势无可当。

    东灵国大军一时之间停滞不前,战则亏,不战则败。

    所以,桑染便听闻了程景俞即将带兵出征的消息。

    若是皇帝亲临,必定军心大震,可为了东灵国,他……真的值得吗?

    待下了早朝,桑染连忙赶到御书房。

    御书房内,程景俞斜倚在龙座之上,双腿置在龙案上,满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中持着毛笔,皱着眉,似是在想什么。

    桑染推开门的时候,撞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你来了?”程景俞看向桑染,眉宇间的浓雾消散,突然笑了起来。

    桑染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很好笑吗?”

    程景俞笑的肆意,“见了娘子呀,我便开心了。”

    桑染随之一笑,“笑的可真像个傻子。”

    方才一路而来的紧张,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听说你要御驾亲征?”桑染忍不住问道。

    程景俞蓦然起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桑染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景俞摇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出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我要亲自会一会。”

    他越是轻描淡写,桑染越觉得不安稳起来。

    她望着程景俞,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你……”

    程景俞淡笑道:“朕是皇帝,御驾亲征不过是早晚的事,不是南灵国,也会是其他国家,如今乱世,战事早已缠绵许久,娘子聪慧,不会不知,若不再做些什么,下一个被置于案板上的,恐怕便是西灵国了。”

    “虽说我出身于东灵国,可我却不愿意你为东灵国将自己置身于战火之中。”桑染心下了然,当今四国乱战,又有周边小国蠢蠢欲动,等到鹬蚌相争,好去分上一杯甜羹。

    程景俞拉了拉桑染的手,笑道:“朕在你心中,竟比东灵国还重要?”

    桑染回握住他手,温柔一笑,“你为东灵国做的已经足够了。”

    “你无需内疚,我扶持东灵国,是为了你,却不单单是为了你。”程景俞淡淡道。

    桑染疑惑看向他,“还有何原因?”

    程景俞道:“朕需要一个盟友。”

    闻言,桑染不禁有些失落,“东灵国式微,早已是苟延残喘,你何必用这些话哄我开心。”

    程景俞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副长卷,展开给桑染看。

    竟是四国的地图。

    程景俞指着地图道:“这上面很乱,是不是?”

    桑染瞥一眼,微微一怔。

    程景俞白玉的指尖点了点图上南灵国的位置,“东灵国式微,若是将南灵国收了呢?”

    闻言,桑染浑身一震,突然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程景俞的野心竟然如此巨大。

    “四国统一,一直都是朕的夙愿。”程景俞说着,不由看向桑染,“东灵国是你的家,朕想要你强大,想要你身后的国家强大,故,朕愿接纳东灵国,与将来的西灵国,并肩而立。”

    桑染沉默片刻,不由问道:“你为何有此想法?”

    程景俞淡笑道:“最开始的时候,朕只是觉得,人生苦短,要做些有意思的事罢了,毕竟早年间,父皇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他的宏图大业,便只能由他的儿子来做,而如今登上这高位,见惯了许多百姓疾苦,朕不允许西灵国落到那般田地,朕不允许西灵国有一丝一毫的动荡,不能坐以待毙,便只能先发制人。”

    程景俞说着,低低笑了一声:“朕呀,要替那个小崽子将未来几年的路铺好,那时,就算做不到四国统一,天下也将无人敢欺。”

    “那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些?”

    “身为朕的娘子,你该知道,这次御驾亲征,朕势在必行,朕也想看看那个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桑染好奇问道:“谁?”

    程景俞摇摇头,“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程景俞虽然这么说,桑染却隐隐觉得,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他恐怕不会走这步棋。

    桑染试探性的问道:“我能不能一起去?”

    程景俞盯了桑染半响,“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不怕?”

    桑染点点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程景俞捏了捏桑染的脸,正色道:“可朕怕,这次出征,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娘子无需如此劳苦,这是男人该做的事。”

    桑染依旧坚持道:“可我始终是东灵国三公主,再说我总不能见你在外受尽苦楚,自己……”

    程景俞笑道:“你看朕,像是受尽苦楚的人吗?”

    桑染一笑,的确,他那般的人,只会让别人受尽苦楚。

    几句话间,程景俞心思百转千回。

    留她在宫中凶险,自己怎会放心?

    可将她带在身边,烽火狼烟之地,又怎适合女子?

    想到最后,程景俞道:“不过,你若真想去,需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桑染心中一动,“是何条件?”

    “你把这个吃了。”程景俞伸出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红色药丸。

    桑染盯着他掌心的红色药丸,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程景俞望着她,眼底似落满星辰,“娘子就这般信朕?若这是毒药呢?”

    桑染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然如此。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忍不住依赖他,相信他。

    桑染随之而笑,“若是入腑之毒,我便认了。”

    程景俞掐了一把桑染的脸,微斥道:“不许胡说。”

    桑染低头笑着。

    程景俞眼中有几分怔松,看了她半响,莫名道了一句:“你可还记得明月楼?”

    桑染想了想,摇摇头。

    程景俞突然一笑,“不记得便罢了。”

    桑染心生疑惑,追问道:“明月楼是何处?”

    程景俞揽过她的腰,再也不答。

    桑染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那你方才说的条件是何?”

064. 送一份大礼

    出征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转眼便至。

    一大早皇宫门前,便见一众大臣位列两排,高台之下众位将士身着铠衣盔甲,整整齐齐,面容肃穆。

    一番送别之后,程景俞端起践行酒,对着众人道:“此次出征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朝着若有急事可修书一封,朕自会知晓。”

    程景俞说着,扫了一眼首位的几个大臣,“你们几个,平时喜欢喝花酒的便少喝点,若是惹事便自觉记着,等朕回来找你们算账。”

    因为归隐与归凌要随军出征,三大御前侍卫只剩下灵侍卫一人。

    灵侍卫上前,正色道:“皇上放心出征!宫里一切有我!”

    太后的目光淡淡扫过桑染,染着几分浓重的恨意。

    不知为何,桑染竟觉得若非程景俞站在她身旁,太后便要上前打她一般。

    程景俞目光在后宫众妃身上一扫而过,许是他从不喜过问后宫之事,竟一字未提。

    桑染只见几位嫔妃的脸色黯淡了几分。

    程景俞转头看向桑染,笑道:“娘子,可准备好了。”

    桑染重重点头。

    程景俞牵过她的手,与她步步走下高台。

    战马嘶鸣,战旗飘飞不止,饮过践行酒,大军正式出发。

    桑染一袭男装,头发高高束起,利落的男儿装扮,伴在他身侧。

    前路不明,却因有他在,桑染心中安稳了许多。

    一路走来,桑染才知道程景俞为何要御驾亲征。

    南灵国不知有了何手段,竟集结了周边小国——南域国的兵力,一鼓作气,势如破竹,连连攻克东灵国诸城。

    若非程景俞亲自带兵,军心稳固,所向披靡接连收复东灵国三座城池,恐怕未到东灵都,东灵国早已城破国亡。

    这些时日,桑染与程景俞身在军中,因战机转瞬即逝,程景俞始终将桑染带在身边。

    他身为元帅,又是西灵皇,却从不肯锦衣玉食,向来将士们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又曾下了军令,称军中无皇帝,命将士皆以元帅相称。

    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因其性格洒脱,用兵手段高超,无丝毫架子,得了上下军心,军中广为爱戴。

    时间匆匆逝去,又是过了一个月,一场大战告捷,镜城虽已被收复,却仍破败凋零。

    “元帅,众将士已经安顿好了。”

    程景俞点点头。

    桑染看着眼前俊朗非凡,面容熟悉的少年将军,险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他开口唤了她一声,娘娘。

    桑染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归凌?”

    “末将在!”归凌大声道。

    桑染微微一怔,真是看不出来,这竟是归凌?

    难怪一路上未曾见到他,原来早已被封左前将军,早已披甲上阵。

    程景俞没好气的敲了敲桑染的头,“真不害臊。”

    “我只是惊讶!”

    “为何?”

    “归凌在皇宫的时候,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想到上了战场,披上了铠甲,倒是正经了起来,若是那些个宫女见到他如此,恐怕更是芳心暗许!”

    归凌几分不自在的微微垂眸,“娘娘过誉,末将惶恐。”

    “我说的可是实话。”桑染话音刚落,便感到耳垂一痛。

    “哎呦!你为何扯我耳朵!”桑染怒视着程景俞。

    程景俞单手提起她的耳朵,调笑道:“当真自家夫君的面,娘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情况不妙,归凌连忙道:“末将告退!”

    “赶紧滚。”程景俞随意摆摆手。

    桑染这才知道,归凌方才所说的惶恐二字为何,“连自己属下的醋都吃,你真的是……”

    程景俞气呼呼的扭过头,“本帅乐意。”

    是夜。

    桑染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疮痍,心中满是凄凉。

    战事竟至此地,已是越发艰难。

    马上要出发落城了,那里易守难攻,又不知要死去多少将士。

    桑染尤记得那时,师父与她并肩站在此地,一袭水墨青衫,面容沉寂的模样。

    他说的那句话,似是响彻在耳畔。

    ——“殿下,你说,若是有一天,这世上再也没有战乱,该有多好?”

    是啊,若这世上再无战乱,该有多好。

    如今身处此地,师父却不知去了何处,不知这乱世,他孑然一身,可还安好?

    夜里的风有些冷,桑染便转身进了营帐,正好看到程景俞与将士们分析军情。

    因有他的缘故,纵使是在此等机密之处,众将士也未将她当做外人。

    早先,程景俞初次入军的时候,众位将士虽表面恭敬,心里却有几分不服。

    直到他手段利落,接连收复三城,众将士又一想到几年前西灵皇宫那场夺嫡之争,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并非常人,就这般被他降服了将心。

    他们相信极了眼前这位面容绝美,却铁腕用兵的帝王,既是他带来的女人,众将士不敢不信。

    面对二十里外易守难攻的落城,几位将军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从哪下手。

    落城地势奇特,易守难攻,若是用强兵,一不小心便会落入敌军陷阱。

    若是偷袭,逐面击破,可落城周边多有滚石坡,敌军若早有埋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南灵国军师极为神秘,即使军机处密探几次查探,也未能探出其身份。”温大人轻叹一口气,愁眉苦眼。

    叶将军点点头,“南灵国大军一路而来,所向披靡,军心大震,而且落城地势对其极为有利,周边更是有许多滚石坡,末将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

    程景俞淡淡开口:“滚石坡好说,只是南灵国军队固若金汤,倒是需要些手段。”

    程景俞说着,轻笑一声:“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他的声音缓慢,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压,“这几日,军机处打探出南灵国军中将士大抵分为三等,三品者烧杀抢掠,但凡攻下一城,必会欺辱老弱妇孺,因此南灵国军师颁下军令作以限制,此等将士虽有所收敛,却仍贼心不死;二品者家境贫寒,不远万里出征,只为微薄军饷,好补贴家用,养活一家老小;一品者为国效力,意志坚固,势要踏平西灵国不可。”

    闻言,一旁的归凌微微惊讶,“元帅已有妙计?”

    程景俞没有回答,却话锋一转,“温大人,这镜城附近,可有花楼?”

    温大人点点头,“五里外的陵城有一处。”

    此言一出,几个将士面面相觑。

    元帅这是要做什么?

    “南灵国将士常年出征在外,着实辛苦的很呢。”程景俞说着,轻笑一声:“本帅,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065. 大战一触即发

    青城。

    “西灵大军已至落城外?”军师目光一顿。

    “是。”说话的人是南灵国的将领,姓杨,是本次负责剿灭西灵国的主将,“军师这些时日一直在这青城,皇上以为能守住,并未告知军师。”

    军师声音一冷,“难道经历屠城之事,到了此时,皇上还在怀疑?既然如此,那云某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如果桑染在的话,一定能认出这南灵国神秘军师竟是她的师父,云洛白。

    云洛白目光冷冷。

    杨将军连忙阻拦,“军师息怒,军师息怒……皇上这不是担忧军师损耗心力么?军师可别多想了。”

    云洛白目光莫测。

    杨将军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云洛白,“军师请看,此是王爷的亲笔书信。”

    云洛白接过信,一目十行看过去,言辞恳切,倒是有祈求之意。

    云洛白将信收好,冷冷道:“此等试探,若是有下次……”

    杨将军连忙应声:“绝不敢!军师多想了!”

    云洛白合了合眼眸,复而又睁开,“传令,放出消息去,不日后,我便会动身去落城。”

    杨将军显然有些惊讶,“军事要去落城?可这青城乃是比落城还重要万分之地啊。”

    云洛白冷冷的眼风扫了他一眼。

    杨将军索性闭嘴,话锋一转,道:“此次前来,微臣奉皇上之命,带来了一位贵客。”

    杨将军话音刚落,一阵笑声响起。

    “这些时日不见,大人可还安好?”

    来者正是刚才杨将军所提到的王爷,祁王。

    云洛白淡淡瞥向祁王,“你怎么来了?”

    祁王淡淡笑道:“自是本王惜才心切,为了保护大人的安危,这才不远千里而来。”

    云洛白点点头,“既然来了,在军中收起你的手段,若是让我知道你再用活人炼蛊,便即刻送你回域城。”

    祁王笑了笑,“大人可真心狠呢,若非本王替大人说动皇兄出兵,这南灵蛮夷,又怎会势头如此凶猛,不过几月,便攻入西灵国肺腑之地呢?”

    云洛白冷笑反问:“南域无所图?”

    被云洛白看穿心思,祁王呵呵干笑两声。

    云洛白缓缓坐下,问道:“西灵大军之中,是何人为主帅?主将又是何人?”

    杨将军连忙道:“是……西灵皇亲自出征。”

    自此西灵国与东灵国和亲后,西灵国易主的消息早已传遍四国。

    云洛白移目看了一眼墙上的地图,“落城周边有许多的滚石坡?”

    杨将军点点头,“是,军师可有对策?”

    云洛白没有回答他,而是道:“都下去吧。”

    是夜,落城外。

    程景俞正在营帐内,温大人走进对他耳语几句。

    程景俞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怎么?他竟舍了青城而来了落城?”

    温大人点点头,“若是如此,那这计策便会被那军师所发觉,既然不可行,咱们大可以转道派兵攻打青城。”

    程景俞却摇摇头,笃定道:“他不会来,至少,现在不会,青城乃通往东灵都必经之地,若是他弃之不顾,不是脑子坏了,便是……”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沉,“传令,将此事继续下去。”

    落城,南灵军营帐。

    南灵国大军刚攻占下落城不久,此时上下兵将皆是元气大伤,正是修养生息之时。

    因军师身在青城,兵将损伤严重,防御也无端松懈几分。

    落城早先繁华似锦,乃是东灵国七大主城之一,满街的酒馆商铺,只不过如今战事兴肆,早有一大半的商铺关门歇业。

    可仍有几家孤零零的开着张,迎一些散客。

    此时,落城内一家花楼,门前正有花娘在迎客。

    “大爷,来呀,妹妹可是好几天没开张了呢。”花娘迎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入落城不久的南灵国士兵。

    见此,那士兵鄙夷的瞪了一眼花娘,“你可知我是谁?!”

    花娘却调笑道:“当然知道,可是南灵国威猛的兵爷?”

    南灵国刚攻下落城,最爱听的便是这番话。

    只见那士兵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小妞知道的还不少,那你可知,兵爷光顾,可是从来不付钱的!”

    “奴家知道,只是若能与兵爷一夜春宵,奴家甘愿。”花娘脸颊悄然闪过一丝绯红。

    兵爷意外挑眉,“哦?”

    花娘叹口气,道:“奴家只愿,若是我这花楼哪日遭遇战火,兵爷能眷顾奴家一二,奴家便知足了。”

    花娘的话,打消了士兵的疑心。

    再加上军师不在此地,出门采购之际,若是做了什么,想必也无人可知。

    想到此处,士兵抬手搂上花娘纤腰,便哈哈大笑进了门。

    而另一边,一赌坊外。

    老板站在门外,弓着腰吆喝着两个过路的南灵国士兵,“哟,原来是军爷路过!军爷可要进来赌一赌?”

    南灵国军队攻占落城,刻意讨好兵士的人不胜其数,那两个士兵早已司空见惯。

    其中一个兵士扯了扯同伴的衣裳,小心道:“军中禁赌,若是军师知道,那一百军棍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兵士浑身一僵,“也是。”

    赌坊老板手中捧着十两银子走上前来,“军爷不必忧心,这些银子就赠给军爷当做本钱,若是赢了银子便是军爷的,若是输了便归我这赌坊的!军爷看如何?”

    最先开口说话的兵士狠狠瞪他一眼,“快滚,不去!”说完便和同伴转身离去。

    许久后,竟有另一位兵士折返而来,试探性的问道:“我能不能试试?”

    赌坊老板连忙将银子塞到兵士手中,“军爷里面请!”

    ……

    这几日,南灵国虽一如既往,暗下却如同一汪深潭一般,暗流涌动,一望无际。

    多数兵士常常借口出营去往落城的花楼取乐,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将花娘男扮女装带回军营,扮作士兵的模样。

    夜里常常厮混,几个兵士甚至为了争夺花娘,险些大打出手起来。

    另有些人在城中赌坊赢了许多银子,做梦的时候都想要回那赌坊赚个盆满钵满。

    几日后的一个深夜,落城上空偶尔会飘散阵阵笛音,吹的是南灵国有名的离别辞。

    曲中极尽别离之苦,让人听了便不禁泪眼婆娑,思念家乡。

    纵使有人起疑,派人捉拿吹笛之人,可将落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抓获那人。

    一时之间,军心浮动,似是但凡一点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一般。

    人人心中愤懑不满,也不再惧怕军纪,因为军中人人皆已犯纪,若是要惩罚,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眼看,时机正好。

    这几日,青城之中也有了几分波澜。

    西灵军出一路,竟绕过落城来攻打青城,却又不似像是攻克青城的样子,目的似是只是骚扰。

    不过,这一路精兵战力极强,似是背后有人指引,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被攻入青城。

    青城营帐内。

    杨将军正与云洛白禀告着一些事,“镇守落城的大军这些时日好像有些不对劲。”

    云洛白缓缓抬头,“如何不对劲?”

    杨将军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云洛白微微皱眉,“怎么不早些告知?”

    杨将军继续道:“我们军中似乎有西灵国的探子,竟然将此事浑水摸鱼了过去。”

    云洛白站起身来,“即刻出发,前往落城。”

    杨将军有些犹豫,“那……这青城?”

    杨将军话音刚落,还未等云洛白回话,营帐外便急匆匆走来一兵士。

    “禀告军师,西灵军又来突袭了!”

    云洛白眉头一皱,“还是按照前几次那样处置,明日一早,我便会归还。”

    是夜,落城外,沙场秋点兵,紧锣密鼓,很快便有一场战事要发生了。

    “元帅!探子回禀南灵国军师正在前往落城的路上!”

    程景俞轻笑一声:“终于来了?”

    叶将军激动道:“哈!末将这就派人前去杀了那厮!”

    程景俞挑眉一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他?不可枉顾军纪!”

    叶将军点点头,“是!”

    程景俞目光摇摇看向西南角,“给本帅守住那里!若是掉了,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叶将军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程景俞又问道:“青城战事如何?”

    用计策离间了南灵军之际,程景俞下令兵分两路,一路随着自己攻打落城,而另一路则进攻青城。

    温大人有些为难的看向程景俞,“青城虽然地势缓和,却因有那军师坐镇,大军已是三进三退。”

    似是在意料之中,程景俞并没有感到意外,“拖着他足以。”

    目光流转间,程景俞余光无意间看到那站在靶场,一袭男子装扮,手持弓箭,心思恍然的姑娘。

    他见她连射三箭,箭箭落空,眉头轻轻皱起,满是失落。

    桑染站在营地的一侧,抬手抚上兵器架上,良弓上雕刻着的暗纹,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稳。

    思绪纷飞之间,手已不知何时拿起弓箭,挽起弓弦,遥遥射向不过百米的草靶。

    桑染摇了摇头,企图将脑中乱糟糟的一片甩去,却始终不能成。

    便移了心思,在手中弓上。

    一箭,两箭,三箭。

    三箭射出,却没有一箭中靶。

    桑染有几分沮丧,刚想放下弓,舒展一下几分酸软的手臂。

    忽而一阵微甜的桃花气息临近,桑染瞬间感到心口一窒。

    程景俞站在她身后,只见自己的双手被他握起,一手挽弓,一手拉弦。

    桑染微微抬头,便可见他银白如玉的侧脸,和一双洒满星辰的眼眸。

    “专心一些。”耳边是他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丝认真,虽极为平常,却不知为何,听在耳里,满是蛊惑。

    桑染将心思转移到眼前的弓箭上。

    嗖的一声,耳畔弓弦翁鸣,利箭飞驰而去,不差分毫,直中靶心。

    桑染惊叹道:“好准。”

    “傻娘子。”程景俞突然一笑。

    这些时日,他的身上少了几分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气质,而是多了几分肃冷,宛若一把寒光烁烁的刀剑,周身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不过他与桑染单独相处的时候,却总是展露笑颜,让桑染时不时恍惚一瞬。

    程景俞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在桑染掌心中,“若是片刻后,有心痛之兆,便将此药服下,可知?”

    桑染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程景俞看向桑染身后,道:“阿雪,辛苦你了。”

    桑染讶异回头,便见司暮雪一袭青衣,风华绝代,“神医大人何时到的?”

    程景俞解释道:“阿雪早就随大军出发,只是他素来喜清净,我便让他跟在最后面。”

    军鼓响彻暗夜,大军整队出发,留了部分兵驻守营地。

    桑染对着程景俞担忧道:“小心一点,平安归来。”

    程景俞对她笑,眼中绽放笑意,似落满皎洁月光,“听娘子的。”

066. 军师的杀伐决断

    落城中,一片肃穆。

    烈红色的战旗高高挂起,犹滴着血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怒目圆睁,双目狰狞,满满的不甘心与愤恨,一眼望去,便觉让人心生畏惧。

    一个时辰前,炊烟袅袅,正是做饭之时,营帐之中不常见的一片“祥和”。

    兵士们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喝酒打浑,男子装扮的花娘随着他们坐在一起,软柔的柔夷被带头大将摸来摸去。

    而另一营帐内,骰子正哗哗作响。

    大!大!大!

    小!小!小!

    “小!你输了!王二你还有没有银子!赶紧下场!”

    “不!老子有的是钱!老子还要赌!”

    而这时,放哨的哨兵一声高喊,如同投石入水,打破了一汪平静的水面。

    “军……军师来了!”

    营地之中,一片大哗。

    “军师来了!军师来了!”

    兵士正大口喝着酒,说不出的肆意潇洒,闻言却是浑身一僵,砰的一声,手一软,酒坛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辛辣的酒香弥漫在营帐之间,令人熏熏欲醉,焦灼不安。

    营地的将领是一个名为韩烈的将军,只见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花娘,急声道:“你快些!藏起来!”

    花娘满脸不解,“为何?奴家平生从未见过将军这般英勇之人,难道那军师如此可怕?将军竟还怕他?”

    韩烈怒瞪一眼花娘,“废话真多!快藏起来!不然你我小命难保!”

    花娘不满道:“将军如此畏惧他,奴家凭借美色,去会一会他,将军感觉如何?”

    韩烈不可置信道:“从未听闻军师贪图美色,就凭你这容色,竟敢谈美色二字?!别废话了!快点滚!不然本将杀了你!”

    而另一边营帐内,正是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筛盅被兵士一把丢在地上,踩成碎片,慌乱之中便往地里埋进去,还不忘用睡觉的铺盖遮的严严实实。

    银钱也顾不得收拾干净,而是伙同着筛盅一同埋进泥土里。

    待一阵慌乱过后,军师人却迟迟未到。

    韩烈突然记起军师正率兵镇守青城,青城的重要性,落城万万不能相提并论。

    方才慌乱之下,又失了几分面子,便浓眉一皱,重重的呵斥刚才报信的哨兵,“军师不是在青城吗?!怎么会突然至此!”

    哨兵巍巍颤颤,“属下明明看见了!”

    韩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军师明明在青城!若你胆敢欺骗本将,本将便摘了你这颗脑袋!”

    “你说,你要摘了谁的脑袋?”一道清冽的男声如同斩破长空而来。

    随后骏马嘶鸣,马蹄哒哒声回响在众人耳畔。

    一列队伍踏入军营。

    领先之人,一袭黑袍,面容清秀,仿若这漫天的飞尘也未能沾染其容颜半分。

    “军……军师远道而来!末将未能远迎,是末将照料不周!还请军师责罚!”韩烈望着眼前的人,目瞪口呆,而后双腿发软,强撑着才使自己伫立原地。

    云洛白轻顾一眼面前心怀鬼胎的韩烈,目光如同渗着丝丝冷气。

    落城的南灵国大军,由三名将领统管,陆书,高阳,韩烈。

    而眼下,众军集结,三名将领只来了两个。

    云洛白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韩烈身上,“陆书呢?”

    韩烈心虚道:“……陆书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现被送去医馆疗伤还未归来。”

    云洛白冷冷道:“带他回来,我即刻便要见到他。”

    韩烈犹豫不决,“……军师,这不好吧?陆书伤重,几日不得下床,若是军师执意召他回来,岂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这时,却有一列士兵暗暗啜泣起来。

    韩烈眉眼间有些慌乱,“你们做什么?!都给本将闭嘴!”

    云洛白微微皱眉,“从军男儿,哭什么哭?有何事,说出来罢了。”

    那些士兵连忙上前跪地叩首,“军师……您可算来了!前些日子韩将军在军中藏了一个花娘,我们陆将军见了,称有违军纪,要上报与您!未曾想,韩将军却狠心将我们陆将军杀了!”

    闻言,韩烈上前去,一脚将那士兵踹到在地,气急败坏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再敢胡言乱语,本将……”

    韩烈的话还没有说完,劲风忽起,云洛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银白长枪。

    长枪一甩,在空中画了个银白色的半弧,冷光飘飘,韩烈被逼的退后两步,身子已有些瑟瑟发抖。

    云洛白枪指韩烈,对着那士兵道:“继续说。”

    见此情形,又有一士兵跪在云洛白脚下,涕泗横流,“若是军师不信,可派人去乱葬岗查看!陆将军的尸骨正暴尸在乱葬岗中!无人收尸!”

    云洛白目光一垂,“不必,我已然知晓。”

    士兵激动道:“军师英明!还望军师让属下去把陆将军尸骨收起,免得死不瞑目啊!”

    云洛白摆了摆手,“去吧。”

    “是,是!”一列士兵极为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后,踏步而出。

    云洛白目光一沉,冷声道:“韩烈,你可知罪?”

    韩烈死死咬牙,“末将不知!是那陆书不知好歹!口口声声不肯……”

    韩烈话音还没落,云洛白忽然长枪而起,韩烈浑身一僵,翻滚才躲过一劫。

    见眼前人起了杀心,韩烈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而是跳上马背,便慌乱逃窜而去。

    韩烈翻身上马,骏马嘶鸣。

    长枪力重千钧,在云洛白手中却如同游龙一般,长枪挥动,红缨仿若染血,几下便搅入那马的四蹄之间。

    马前失蹄,向前扑了过去,韩烈滚落马下,刚欲起身反抗,脖颈间有一股劲风烈烈而上。

    韩烈低头看去,那长枪正横在他脖颈处,一不小心便会割破他的喉咙,血溅三尺,令他不敢再动分毫。

    他斜眸看去,云洛白仍高高的坐在马上,面容说不出的清秀,却手握一柄银白长枪,目光冷冷扫过,竟令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心生畏惧。

    “抓起来。”云洛白并未下马,而是牵动缰绳,率马在众军之中穿行而过,马蹄哒哒,就这般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军中禁斗,禁酒,禁淫,禁赌。”

    云洛白清雅的声音响起,越来越沉,似是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门,“尔等,可知罪?”

    这几条,条条皆是该斩之罪,没人敢吭一声。

    “搜。”云洛白口中发出一道极为冷淡的声音。

    片刻后,男扮女装的花娘,藏匿在营中的烈酒,筛盅碎片与沾染泥土的银钱,被一齐仍在众军眼前。

    “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搜来,可需我一一点名?”云洛白声音深沉,“知罪之人,跪下!”

    云洛白话音一落,一阵瑟缩之声,便见大军之中跪了一地兵将,皆是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云洛白忽然看向韩烈,“韩烈,还记得我走之前说过什么?我镇守青城期间,若是这落城军中有一二变故,我拿你人头是问。”

    韩烈名了他的意,忽而一阵胆寒,“你敢!本将乃是皇上爱将,战功赫赫!你胆敢杀本将?!你杀了本将便是与南灵国作……”

    最后一个“对”字还没说完,只见长枪自云洛白手中绝尘而去,仿若划破长空,猛的刺入韩烈胸口,血溅三尺。

    长枪没胸而过,枪头深入地上三尺,韩烈身体就那般被穿在枪上,高高悬挂。

    众军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南灵国人的骨子里都有一种边塞的辛烈,从不服输,从不服软,就像狼一般,难以驯服。

    可是,自从军师到来之后,他们却开始害怕了。

    军师清秀雅致,武功手段出其不意,南灵军狠,他便比他们更狠。

    想起来军师初入军中那日,有几个赫赫有名的混子头领触犯军纪,临近斩首之时,愤愤不平的对军师出言不逊。

    军师也未说其他,只是亲自下场,令人解开那几个头领的绑绳,手持一柄长枪,亲自与那几人比试。

    当日军中无事,又有许多人想看看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笑话,便成群结队观战。

    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那几个头领虽说混账事干了不少,却也是军中武功数一数二的人物。

    那日,只见营地银光烁烁,几人被军师一柄长枪挑断喉咙。

    此后,再也无人敢多言一句。

    听闻军师二字,便如同雷霆灌耳一般,不敢造次。

    “将头斩下,悬挂营前。”又是军师冷冷的声音,众将士身子一阵瑟缩。

    云洛白身侧的侍从修夜上前,冷声道:“武双,犯军纪淫!斩!王夙,犯军纪赌!斩!崔屿,犯军纪……”

    这般下去,连斩数人。

    军师又令分发数张卷纸下去。

    众将士一看,竟是生死书。

    云洛白冷冷道:“这条命,本官暂且借你们,这几日,落城会发生一场大战,最迟三日后,最快就在今夜,落城在,你们生,落城破,你们,死,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了。”

067. 火烧军营

    按照程景俞的计策,西灵军兵分两路,一路走远路,率先攻打落城,途径并未有滚石坡,而另一路,则是由程景俞亲摔,专走滚石坡。

    大军整齐划一,不过多时,便停驻滚石坡前,等待元帅发号施令。

    叶将军望了一眼前方,担忧道:“元帅,您看这滚石坡……”

    程景俞摆了摆手,身后车马拉着的木箱被打开,兵士皆是大惊。

    咯吱咯吱的声响过后,一列木头做成的人偶从木箱中缓缓起身,排列有序的走向滚石坡,不知是何等机关秘术,竟能将木头做成人形。

    待到这行木偶人行至滚石坡正中的时候,忽然,山顶上传来阵阵轰隆轰隆的声音。

    南灵军果然有所准备!

    众人抬头一看,几人环臂可包围的石头竟从山顶滚落,势头汹涌,眨眼之间,木偶人碎裂一地。

    若是刚才过去的是自己,那将必会成为肉泥,不可设想!

    “放第二队。”程景俞吩咐道。

    之后,连放了三队木偶人,石头终于减少,直到,木偶人成功通过滚石坡。

    叶将军大喜,“元帅!可以走了!”

    程景俞摇摇头,“且慢,都跟我来。”

    众人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行至中途的时候,没有石头落下,众人心刚稳了半分,便听见一道声音。

    程景俞连忙道:“把口鼻捂住。”

    转眼间,白烟铺天盖地而来。

    程景俞捂住口鼻,冷笑一声:“毒烟,倒是小瞧了他。”

    毒烟漫天,众人只能退回去。

    程景俞皱眉道:“这滚石坡,过也要过,过不得,也要过!传令,将解药分发下去!半柱香后,起行!”

    山顶。

    听闻山下传来的声音,守山士兵忧心忡忡,“军师吩咐过,至少拖住西灵军一个时辰,这可怎么办?”

    身旁的士兵急忙道:“将毒烟加重!这毒可不是一般的药可解!就算西灵军过去,也要非死即伤!”

    “哦?是吗?”程景俞淡淡的声音传来。

    士兵们未曾想到西灵军竟有人冒死上前,而毒烟加重,却也正为这些人寻找源头提供了契机!

    想必方才那元帅的话便是说与他们听的!西灵军当真狡诈!

    刚服下解药不多时的西灵军,忽而听闻阵阵哀嚎声。

    一抬头,只见浓雾之间,人影交替落下,惨叫声阵阵迭起。

    而最后落下的,正是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程景俞稳稳的落在毒烟前,挥了挥衣袖甩去沾染衣襟的灰尘,“待毒烟还剩三分之时,重新起行。”

    此时,落城外,战事正是如火如荼。

    西灵军绕过滚石坡,择远路而行,来势汹汹,绝非好相与之辈。

    战火弥漫不休,云洛白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微咪,看着不远处早已被战火映的发红的天空,若是不出所料,再有半刻,另一队西灵军必至。

    西灵军这是下了攻破落城的决心。

    守城南灵军只有三万,而西灵军却有十万,虽是落城易守难攻,可若是西灵军久攻,定也是占不到丝毫便宜。

    落城绝不可破。

    云洛白叫来修夜,耳语了几句。

    镜城。

    程景俞已经走了许久,桑染坐在月下,神思几分怔松。

    司暮雪立在一侧,修长白皙的手持一根白玉萧,阵阵清绝乐音回响在暗夜里,倒是让她心中安稳了许多。

    “早先不知,神医大人竟说如此多才多……”桑染说到此处,默默收回最后一个字。

    司暮雪神色淡淡,“……世上万千,你不知的,还有许多。”

    桑染闭上嘴,他这话倒是显得她未读过几本书一般,“这是何曲子?听起来,倒有几分特别。”

    司暮雪问道:“如何特别?”

    桑染淡淡道:“这首曲子前音平阔广清,多有几分高雅气质,而中音却满是哀叹惋惜之意,似是有极大的夙愿未能实现一般,几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却又荡气回肠,让人不得不叹!”

    “惋惜?夙愿未能实现?”司暮雪低声自语:“她竟还有哀叹惋惜的时候?”

    “当然。”桑染轻轻哼起来,语调低幽婉转,在抬头看他之时,便见司暮雪几分怔愣的看着她。

    司暮雪向来皆是平淡至极,桑染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神色,“你……怎么了?”

    司暮雪低声道:“慕枝雪。”

    桑染疑惑道:“什么?”

    “这首曲子,名为慕枝雪,是娘亲为父亲所做。”司暮雪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哀愁。

    桑染这才恍然大悟,“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司暮雪从未想到,听她人哼起,竟是如此的感觉,可是,他却想象不到,她那样的人,竟会惊叹。

    司暮雪不再说话,清幽的萧声又响起。

    而就在此时,军营西南角,一行人自暗夜之中悄然潜入。

    潜入之地,正是西灵军粮草地。

    此次前来的几人皆是高手,早已悄无声息的在营帐上浇了火油。

    而其中领头之人正是云洛白无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此情此景,再合适不过了。”云洛白清雅的脸上竟是笑了,纤长白皙的手指正横着火折子,轻轻一晃,微微火光燃在暗夜之中。

    跟随的几个兵士闻言皆瞪大了眼睛,这一路走来,军师面容冷峻,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看来眼前的军师,并非传言所说,穷凶极恶嘛,不过他说的话……不好定论。

    “什么人?!你们是谁?!叶将军!这里有情况!”

    见被西灵士兵发现,云洛白手一扬,火折子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最终落在粮草库上,顿时,火光蔓延开来,冲天而起。

    云洛白手臂一扬,轻巧的敲晕了刚才那士兵,“走,还愣着做什么?”

    这时,桑染耳畔响起一阵喧哗声。

    “来人!南灵军偷袭!叶将军受伤了!”

    桑染抬眼望去,西南角一片火光。

    若是不出她所料,那定是西灵军粮草存放处。

    桑染心中一沉,握紧手中的弓箭,大步离去。

    桑染到的时候,满目皆是火光,众将士正忙着救火。

    “夫人!贼子作乱,此处危险,还请快些回去吧!”

    桑染对着刚才说话的士兵点点头。

    她在回眸之际,却见火光之中,一道人影蹁跹而过,身形矫捷,宛若游龙,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抓住那个贼子!”

    那人影似是故意消耗西灵军的兵力,故意拖着火势蔓延,将西灵军将士逗的上下团团转,却未能抓住其一分。

    眼看形势越发慌乱,桑染毫不犹豫的执起手中弓箭,对着那人连射几箭。

    若是令那人露了马脚,自是再好不过。

    但却未出桑染所料,那人轻巧躲过,箭箭落空。

    只见他回眸望向她,她却微微一惊。

    暗夜之中,桑染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了一双极为熟悉的眼睛。

    在那烈烈火光之中,宛若青松白露一般,那是一双美极了的眼睛。

    可未待桑染看清那人究竟是谁,他却身影一跃,已然离去。

    此刻,军营另一处幽暗的角落。

    有人打扮成营中兵士的模样,偷偷摸摸的四处乱转,最终落在桑染身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玉笔书生两人中的另一人,陈若影。

    其弟陈若轩因偷袭西灵皇不成,而被其擒拿,他多番打探,听闻此次西灵皇出征,大军之中有一辆囚车,那里面关押着的人,正是陈若轩。

    无奈西灵皇武功盖世,若想救出陈若轩,只能将目标放在灵妃身上,她可是西灵皇最在意的妃子。

    火势凶猛,一时之间难以控制,一列士兵护送桑染返回营帐,守在桑染营帐前,保证她的安全。

    桑染牵挂着火势,道:“留两人便可,其余人,回去救火罢。”

    兵士们眼中有几分犹豫,最终看着西南角的大火,还是道了一句:“是!”

    桑染抱着膝坐在营帐的一角,看着烛火慢慢燃烧,发出噼啪声响,心中始终有几分难安。

    不知这场战争,究竟要何时结束。

    而她的营帐外,一人隐在大片的黑暗之中,面容看不真切,唯独一双眼,青松白雪,好看极了。

    云洛白望着桑染映在帐上的浅影,目光中有几分怔松。

    那日一别,以为此生相见甚难。

    却未想到,千山万水,竟还有相逢之日。

    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的染染,不知,你可还好?

    云洛白缓缓抬起手,似是隔着虚无缥缈的空气,一点一滴,触摸那人的轮廓。

    他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就如同幼时那般。

    指尖,却微微一顿。

    桑染双臂环膝,头买在双膝之间,低垂着脑袋,似是孤独极了。

    从小,但凡她有心事,便喜欢一个人如此,孤独的坐在角落。

    纵使在见了他的时候,她也会马上拍拍衣襟上的尘土站起来,望着他眉眼弯弯,笑的仿若窗外开得正好的桃花。

    可他始终不知道,她是不开心的。

    尽管面上欢颜,她心里,始终难安。

    而如今,这场不安,始作俑者,又是谁呢?

    云洛白的手臂缓缓垂下,眼中星辰无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他眉眼低垂,终是转身离去。

068. 玉笔书生的复仇

    一炷香后,营帐外嘈杂声小了许多,一点点静谧下去。

    桑染心中一喜,难道火熄灭了?

    桑染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

    可刚掀开帐帘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劲间一阵疼痛,之后她便再无知觉。

    漆黑夜间,陈若影潜伏于山崖之间,目光有几分阴狠。

    他的袖口滑出一个精巧的匕首,咯噔一声,亮光一闪,他抬手捂住桑染的口,眼眸阴森,将匕首横在她葱白般的手指上。

    “若是将其作为厚礼赠送给西灵皇,该当如何?”陈若影冷冷一笑。

    这时,耳畔一阵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陈若影抬头,便见几个黑影身形快如闪电般的从崖边掠过。

    陈若影连忙藏好身子,低声自言自语道:“好快的速度。”

    前来的几个黑夜正是云洛白一行人。

    “军师,方才你可有看见什么东西?”修夜疑惑开口。

    云洛白心思几分恍然,“怎么了?”

    修夜指着前方说道:“刚才从崖边过去,我见那暗处似乎有人影闪过,似乎还有个女子的身影,镜城战乱,听闻人贩子众多,不知……”

    云洛白手底下一共有两名武功高强的侍从,一个是刚才说话的修夜,性格善良宽和,另一个是其兄修城,性格冷漠无情。

    听到修夜的话,修城冷冷道:“修夜,此番有任务,收起你那副菩萨心肠。”

    修夜不服道:“……大哥,任务已经完成了。”

    修城冷然道:“先前若不是你多管闲事将那女子带回营帐,阿离又怎会因此伤心?”

    这时,云洛白冷冷抬眸。

    修夜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直到云洛白一行人离开,陈若影才从暗处出现。

    看来此地并不安全,先换个地方再说。

    一路走到崖下林中,陈若影早已气喘吁吁,左顾右盼,将桑染一把丢在地上。

    月光之下,女子面容如玉,泛着几分银白的光华。

    陈若影将匕首从怀中掏了出来,手臂高高举起,对准桑染五指,似是下一刻,便要一斩而下,“这纤纤玉指,当真可惜,莫要怪我。”

    就在匕首落下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耳畔忽起一阵狂风。

    陈若影只觉得手腕被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转头望去,他对上一双如星如月的眼眸。

    在那人身后,正立着几个身影,一动不动,犹如黑夜中的鬼魅一般。

    陈若影怒视着眼前之人,“你是何人?!”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竟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陈若影想要将手摆脱开来,却始终不动分毫,“尔等究竟是何人?!可是没听过玉笔书生的名号?!”

    “听过。”云洛白声音淡漠。

    “那还不速速退下!”

    云洛白一动不动,淡漠如水的眼眸缓缓移向了桑染,心底微微一沉。

    他早便听闻元夕节那日,程景俞亲自断了玉笔书生两指,还毁了玉笔,依照玉笔书生有仇必报的性子,他定是回来报仇的。

    陈若影望了云洛白半响,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是你!”

    转瞬之间,陈若影另一只手臂微微一转,一柄匕首出现在他掌心之中。

    他狠狠朝桑染桶去!

    千钧一发之际,陈若影却被一股大力猝不及防的扯开,云洛白玉白的指尖落在陈若影握着匕首的手腕上,横转而过,咯噔一声,竟生生断了他的手腕。

    匕首蓦然落在草丛里,静谧无声。

    哀嚎声响彻在这幽深的夜里。

    云洛白看着桑染半响,缓慢上前,指尖小心翼翼的触上她的脸颊。

    女子那张银白娇俏的面容落在他眼中,睫毛如小扇子一般,遮掩了往日一双灵动的眼眸。

    云洛白突然觉得有些庆幸,却又有些害怕。

    庆幸修夜为人正直,念念不忘此情此景,庆幸自己在这黑夜间发了一次善心。

    却也满满的害怕,若是擦肩而过,这一双从小便抄习诗书楚辞的手,自小便弹琴作画的手,调皮捣蛋的手,便这么生生的毁了。

    顿时,云洛白眼中深沉如水,深不见底。

    一个时辰后,落城。

    守城的南灵军已是精疲力尽,正从青城调兵而来。

    可援兵未至,另一队西灵军便汹涌而来。

    虽说众人已是强弩之末,可有着军师那骇人的生死书,上下兵士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皆是全力抵抗西灵军。

    一时之间,落城竟久攻不下。

    这时,城门前,空响起一阵笑声。

    “早便听闻,南灵军中多了位运筹帷幄的军师,如今一看,果然不假。”程景俞周身满是桀骜,抱着手臂,高高坐在马背上,三千墨发随风飘扬,列列笑声在这战火之中,似是入了每个人心里。

    听闻有人提及自己军师,南灵兵士连忙竖起耳朵。

    程景俞继续笑道:“若是所料不错,本帅与你们军师,还是老相识呢,昔日东灵国赫赫有名的少年丞相,如今南灵国号令三军的军师大人,故人来此,不知军师大人,可否出来一见?”

    程景俞话音一落,南灵军中一片哗然。

    昔日,这东灵国的云相,在南灵国可是家喻户晓。

    若不是有这云相在军事上的调兵遣将,恐怕南灵国早已攻破东灵都,直取东灵国,怎会至如今之地?

    万千兵士妻离子散,与东灵国几次三番战争皆是占不到丝毫便宜。

    可却未料到,数月前那东灵国叱咤风云的云相,竟摇身一变入了南灵国,还成了南灵国说一不二,用兵如神的军师。

    将领们是极为尊敬军师的,见大军惶惶不安,大喝一声道:“莫要相信此人所言!军师乃是我南灵国之人,又怎会是那什么东灵国丞相?!”

    兵士们连忙点头,道:“对!此人妖言惑众!”

    闻言,程景俞竟大笑起来。

    兵士气愤道:“你笑什么?!”

    “本帅,是在笑你们蠢。”程景俞的笑声越发轻狂,他坐在马背上,双臂交环,满是一副欠打的模样,恨的千万南灵军牙根痒痒,却也被这笑声乱了心神,“信也好,不信也罢,叫你们军师出来一见便知。”

    说罢,程景俞声音忽沉,“丞相大人,怎么?是不敢了?”

    而另一边,云洛白将桑染交给修夜,吩咐道:“将她送到青城,安顿在城主府。”

    修夜点点头,“是。”

    云洛白心下思衬,不知如今落城形式如何?

    他微微抬头,淡漠如水的眼眸看向天色,这个时候,第一道急报应该过去了,“修城,探信。”

    落城战火纷飞,仍凭程景俞说什么,城楼上皆无军师身影。

    这时,西灵军传信,哨兵慌慌忙忙的从马上跌下,“报!元帅,粮草库被烧了!”

    可程景俞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他眉头皱也未皱,似是早已料到一般,轻轻笑道:“烧?那便烧了吧,朕的西灵万里河山,何愁粮草不成?”

    西灵军从来不知,自此攻下了镜城起,西灵军的粮草皆是一分为二,一处所在为粮草库,而另一处只有主帅才知晓。

    兵士又道:“还有,叶将军重伤,军医正在诊治。”

    程景俞微微皱眉:“伤势如何?”

    兵士回道:“军医说叶将军暂无大碍。”

    程景俞应了一声:“传令下去,三个时辰内,攻破落城。”

    军鼓响,号角鸣。

    战火连天,将天空隐隐染成了烈红色。

069. 抢了他的女人

    回落城的途中,修城带信而归,“禀告军师,那西灵皇……”

    云洛白目光深沉,道:“怎么?”

    修城道:“笑称粮草烧了便烧了,并下令,三个时辰内攻破落城。”

    “还有呢?”云洛白心中一沉,若是粮草尽失,程景俞定不会如此,莫非西灵军有另一处粮草库?

    “他在落城前,大肆宣称军师乃是东灵国云相,此时,南灵军上下人心惶惶,恐怕,落城危已。”修城顿了顿,继续道:“是否将修夜唤回?那女人可是现在唯一制衡西灵皇的人。”

    云洛白坚定摇头,“不必。”

    修城却道:“军师,若是落城失守,恐怕南灵皇对你猜忌更甚,难道你还对那个女人有旧情?”

    云洛白声音忽沉,“此等话,若是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便与阿离一同离开罢,去江城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选择。”

    修城身形一僵,“……属下知错。”

    云洛白冷然道:“想必此刻,第二道急令已经快了,不必去落城了,回青城。”

    落城战事已到紧急之处,三千将士,人人皆是杀红了眼。

    一波又一波的利箭携带着火焰,在战场上空画出万千优美的弧线,射向落城之中,浓烟滚滚。

    南灵军虽有盾牌抵挡,有纱巾遮面,却也渐渐力不能及。

    这时,西灵军中传来第二道加急令。

    “禀……禀告元帅!夫人……夫人……”报信的哨兵一脸土色,说话吞吞吐吐。

    程景俞蓦然皱眉,手中长剑斜挑,横向哨兵的脖颈,“夫人怎么了?”

    “夫人被人劫走了!”

    程景俞死死咬牙,“真是……没用的东西,传令,精兵营随本帅走,其余人,继续进攻落城!”

    自己早与她结下同命蛊,此时身上却并未有任何感知,可见她如今尚且安全。

    只是不知,放火烧粮草的人是谁?

    若是云洛白所为,并将染染劫走,他倒有些庆幸。

    云洛白,这些年他暗地里调查了许多,若是染染在他那里,定是受不到任何委屈。

    不过,若是旁人……

    他心中一沉。

    青城,城主府。

    桑染安稳睡在踏上,香炉里燃气袅袅檀香,萦绕着她的发梢衣角。

    云洛白一袭黑衣,静立在塌边,淡漠如水的眼眸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此情此景,这许多年,已是不知多少次。

    可惜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总是不能好好在一起,安稳的说些话。

    恐怕今后,也是不能了。

    云洛白忍不住抬手轻触桑染稚嫩的容颜。

    修夜进入房中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脚步微微一顿,淡淡出声:“军师,第二道急令已至,西灵皇却只带了一队人回营,其余人继续攻打落城。”

    倒是不出他的意料,程景俞此人虽然狂妄自大,天下无其不敢为之事,可处事却极为缜密。

    这样的敌人,虽是有几分棘手,却也有几分对弈的快意。

    那就看罢,究竟鹿死谁手。

    云洛白淡淡道:“西灵皇,可还能笑的出来?”

    修夜道:“西灵皇虽未暴怒,却也是面沉如水,听闻第一道急令下去之时,他可是在笑。”

    云洛白冷笑一声。

    “还有,陈若影已关押在城主府地牢,多番拷问,他坦白想用三公主要挟西灵皇,换回弟弟陈若轩。”

    云洛白微微皱眉,“没有别的?”

    修夜摇摇头,“想必应该是没了。”

    云洛白沉思片刻,道:“传令,集结三军。”

    修夜问道:“军师可是要派兵驰援落城?”

    “落城?”云洛白冷然一笑,“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落城,传令下去吧,之后你回到此处保护三公主。”

    修夜恭敬点头,“是。”

    云洛白离开前,抬手顺了顺桑染额前鬓发。

    自己处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可偏是不知为何,遇见她的事总是几番拖沓不决,不舍离去。

    他喜爱极了,见她一颦一笑,见她因被罚抄书皱眉的样子,见她被罚手板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模样。

    甚至连她恬静睡在塌上,呼吸安稳的样子,他都喜爱极了。

    明明年幼时,自己曾多番自省,多番自诫,尽可心仪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却唯独不能心仪与她。

    可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呢?

    心甘情愿陷于她的一颦一笑,眉眼弯弯。

    只是,那么好看的笑容,以后终究见不到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多年来精心安排的一盘棋局,终是到了末尾。

    终归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就像他这一世,匆匆碌碌,再无可期。

    镜城。

    皎洁月光下,一队人马飞速进了营地。

    哨兵传讯,元帅回来了!

    萎靡不振的军营之中,兵士瞬间提起神来。

    营帐内,叶将军的血刚刚止住,军医正在一侧为其包扎伤口。

    帐帘被掀开,叶将军见元帅来了,欲起身谢罪,却被他一把按住。

    “元帅,末将有罪!”

    程景俞缓缓收回手,目光几分阴翳,“何罪之有?”

    叶将军悔恨不已,“末将奉命看管粮草,却办事不力,不敌南灵贼子!甚至连累夫人也被掳走!”

    “末将心知夫人对元帅的重要,却……元帅如此信任末将,末将真是该死!”说着,顶天立地的叶将军,此时眼眶竟有几分湿润。

    程景俞冷冷道:“你是该死。”

    叶将军身子一抖,泪水泛满眼眶。

    程景俞扫了一眼叶将军的伤口,足矣看出动手之人武功高强,伤口触目惊心,却未伤其心脉,可看出,是对方故意留了他一命。

    是让本帅内疚记恩吗?

    程景俞冷冷一笑,“把眼泪收起来,男子顶天立地,这个模样……”

    程景俞说着扭过头去,当真心塞。

    叶将军抹去眼泪,“这万旦粮草,元帅夫人被劫,都是末将行事不利,末将甘愿一死!”

    话音刚落,叶将军挣扎着抽出一侧的长剑,一抬手,剑势凶狠,便向颈边横去。

    本以为下一刻便要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可须臾片刻,程景俞修长的指尖捏着锋利的剑刃,倒映在烁白长剑上的一双眼眸里,却满满皆是戾气,令人不敢直视。

    “大哥……”惊慌失措之下,叶将军竟叫出了几年前与他一起行事时的称呼。

    “朕的人,无论男女,都不能死的如此窝囊,你尽可以死在战场上,也不能死在朕的眼前,用如此……”程景俞的声音缓慢,却阴冽,“可笑的方式。”

    说完,他指尖一顿,坚硬如铁的长剑瞬间断裂成两段,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幽狭的营帐之中,阵阵不散。

    程景俞虎口被劲气震裂,鲜艳至红的血自他如雪的肌肤上蔓延,映在众人的眼中,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叶将军强忍着泪水,道:“末将,知罪!”

    程景俞甩袖欲离开,却在一转眸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那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叶将军,低头坐在角落,丝毫不敢抬眼看他,周身满满的委屈,衣裳染满鲜血。

    他不知怎么,竟脚步一顿,折返回去,在叶将军耳边没好气道一句:“粮草还有一处,朕的夫人,朕自会带回,好生养伤吧。”

    叶将军蓦然抬头,望着程景俞离去的背影,两行泪终是缓缓落下。

    月光皎洁,程景俞站在校场之上,周身满是戾气。

    他背对着皎洁的月光,投影在校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走了不过两个时辰,可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安排在军中的南灵探子早已被他铲除,此番行动并未漏出半点风声。

    烧了他的粮草,抢了他的女人。

    这出戏,可真是越发有趣了。

    程景俞跃至马上,声音清亮道:“精兵营留下,镇守镜城,其余人,随朕走!”

070 落城破

    今夜,注定难眠。

    西灵军元帅去而复返,传闻中易守难攻的落城,不过一个时辰,便被西灵军攻下。

    一夜之间,千万南灵军,皆成俘虏。

    落城百姓早已受够了被南灵军欺压,见了西灵军如同见了亲人一般。

    次日,西灵军将领入城,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

    程景俞高坐马上,烈马红缨,乃是落城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虽是眉目阴沉,却还是惹了许多芳心暗许的女儿家一路跟随,眼里暗波相送。

    可未想到,这一行人竟来到了南灵军的校场。

    程景俞翻身下马,身子利落,潇洒不羁,三千墨发飘散在风中,惹得不少女儿家面露娇羞。

    “听闻那便是西灵军统帅,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呢,不知谁家姑娘有幸入他眼?”

    “若是我便好了,定安心为其生儿育女,养一个如他这般俊美的孩儿。”

    “你真是不知羞!”

    程景俞独步走到校场高台上,见满城百姓聚集于此,扬了扬手,一列兵士从军营中持着大刀而来。

    校场正中的方桌上,置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炉中檀香,正缓缓燃起。

    “可以开始了。”他要的,便是消息流散,满城皆知。

    而南灵军,正在行军路上。

    “军师,军师不好了!”听闻消息,杨将军匆匆上前几步追上云洛白。

    云洛白缓缓道:“怎么了?”

    “那程景俞当真是个疯子!全然弃礼法于不顾!如今落城校场之中,号称军师您……”杨将军欲言又止,见云洛白皱眉,又继续道:“号称军师您劫走他的夫人,并广而言之,若您一刻不将夫人还给他,每过一炷香,便斩杀一个南灵俘虏,如今已经斩了南灵军数百人,皇上心生怒意,还望军师……”

    云洛白抬头,目光凛冽,“谁劫走了他的夫人?”

    杨将军心中疑惑,“可他说是军师……”

    云洛白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夫人姓甚名谁?本官如何知晓?皇上因那元帅只言片语,便对本官心生怒意?”

    杨将军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程景俞不守礼法,竟以俘虏为要挟,皇上对其更是不满!”

    云洛白点点头,“本官知晓了。”

    “那军师……”

    “如何?难道杨将军也怀疑本官劫持了他的夫人?”

    “不敢不敢,只是……”杨将军顿了顿,继续道:“那万千南灵军实在无辜,军师可有对策?”

    闻言,云洛白心中冷笑一声。

    万千南灵军无辜,可那南灵军屠杀百姓的时候,肆杀东灵俘虏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此事抱不平。

    无辜二字,着实可笑。

    他甚是想当此事不知,由那程景俞发疯,将这一群财狼虎豹杀干净。

    对那些无辜的东灵百姓,东灵将士,以血还血,以命还命。

    可面对杨将军试探的眼神,云洛白却不能将心意尽显,“既然他要夫人,本官还他一个夫人便是。”

    杨将军眼中大喜,“看来军师已有妙计,太好了,本官即刻传信给皇上!”

    落城校场。

    往日南灵军点兵练兵的校场早已成了一个人间炼狱,血迹从青砖的缝隙间蔓延。

    地上满是圆滚滚的南灵兵头颅,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交织在校场上空。

    高台之上有一雅座,程景俞双臂环肩,马尾高高垂下,姿势看似有几分漫不经心,一双隐在碎发间的眼眸却越发沉郁。

    校场大门早已关闭,围观群众平日哪见过这般画面,皆是面如土色,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为首的几个姑娘皆已晕过去,裙角染上肆意蔓延的血迹,其余面前站立的少女也是身形颤抖,再也不敢对那人心动半分。

    这程景俞哪是落城的大英雄,明明是取人性命的阎王才是!

    偏生却生了这一副绝美面孔。

    “门开了!门开了!”

    几个男子叫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向门外跑去。

    每过一个时辰,校场大门会打开,会有十个人被放出此地,也仅仅是十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两个时辰过去,程景俞终于从高台缓缓走下,鎏金的黑靴上染了血迹。

    想必,该知晓的人,早已知晓。

    程景俞目光横扫而过,忽而抬手,下一刻,校场大门开启。

    其余百姓疯狂向门外跑去,似是怕跑慢了,这屠刀便会架在自己脖子上。

    屠杀扔在继续,有几滴血落在程景俞的面容上,他却唇角一勾,彻夜不眠的眼里布满血丝,染血的面容在漫天血色之中宛若妖孽。

    “接着,杀。”他冷笑道。

    人,便是这般的东西。

    你们见不得南灵军惨死,却也忘了。

    是他们,将你们在战场上的亲人屠杀,将你们的女儿抢到军营,行畜生苟且的勾当。

    寻常百姓早已散个干干净净,却唯独有一个人立在原地,望着遍地的头颅,双目殷红。

    “你,怎么不走?不怕么?”程景俞冷冷道。

    “当然怕,不过,我只怕元帅杀得不够痛快,怕这些财狼虎豹死的太少!”那人说话的时候,眼中泛着满满的恨意。

    程景俞赞许的看他一眼,“好胆色,本帅是用这南灵军的鲜血迎夫人回来,你呢?意为如何?”

    他狠狠道:“我是用这些财狼虎豹的鲜血,祭奠我那为南灵军所杀的父兄!”

    程景俞大笑一声:“好,那便随本帅一同在此,本帅陪你祭奠!”

    人还在继续杀,程景俞微微皱眉,漫天血腥气熏得他几分心烦意乱。

    此番血腥场面,他早已见过许多次,却从未有一次让他这般失措过。

    染染,若是并非云洛白所劫……

    所幸同命蛊并未发作……

    所幸她还安然无恙。

    程景俞闭上眼睛,眼前蓦然铺展开漫长无边的黑夜,少女站在他身前,亮如星辰的眼眸默默流泪。

    这时,一匹快马加鞭而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禀告元帅!南灵国军师称此时心感愧疚,三日之内必将夫人归还。”

    程景俞皱了皱眉,“为何三日?”

    哨兵继续道:“因军师担忧夫人平安,特将夫人送往了一处安全之地,还望元帅稍安勿躁。”

    闻言,程景俞眼中阴翳散去几分。

    却不是因云洛白将染染归还,他也不信云洛白会在此关口,将染染送回。

    只因,染染身处他处,无恙,便足矣。

    当今乱世本就命如草芥,多一个人护她,他自是乐意。

    不过这笔账,日后慢慢算。

    程景俞终是抬了抬手,停止了这场漫无边际的杀戮。

    刚才那人却没有离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草民魏袁愿追随元帅!不知元帅可愿收下草民!”

    程景俞微微挑眉,“在本帅这里,可是极为辛苦,保不准呢,你这条小命,哪天便没了,不怕么?”

    魏袁坚定道:“草民不怕!愿追随元帅!为元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景俞淡笑道:“来客,从未有拒收的道理,归凌,带下去,从三等兵做起。”

    青城,西街别院。

    桑染醒来之时,正是清晨。

    她刚清醒过来,望着天花板发了几秒呆,身子动了动,却并未有任何不适。

    桑染蓦然起身,环视着周曹的摆设,华贵端然,香炉里散发出袅袅檀香,而一侧的书案上,放着一个红木食盒。

    此情此景,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劫持一般。

    桑染试探打开食盒,眼前便是一亮。

    司珍坊的糯米团子,桂花糕,还有水晶芸豆卷,样样皆是她在东灵国所喜之物。

    桑染抬手想要拿起一块,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把手缓慢收回。

    “无毒,请殿下放心食用。”

    桑染回过头,便见房门口站着一个黑衣侍卫。

    桑染微微一惊,“是你!”

    眼前之人,桑染曾在师父身边见过一次。

    糯米团子,桂花糕,水晶芸卷……

    师父怎么身在青城?

    而这青城是南灵军管辖之处。

    师父……师父……

    传闻中,南灵军中那位用兵如神的军师……

    军机处多番调查,却仍是不知其底细,不知其来路,只是,是一夜之间到南灵国。

    不,不可能……

    “师父在哪?我要见他!”

    修夜缓缓道:“大人如今有要事在身,请殿下安心待在此处。”

    桑染冷冷一笑:“要事?有何要事?覆灭东灵的要事吗?!”

    修夜低下头,却似是有意要避开桑染的目光,“大人并非是军师,殿下莫要多想了。”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桑染目光逼人,“这青城,若我没有记错,乃是南灵国所占之城,我要见他!”

    “大人……不在此处。”修夜欲言又止道。

    桑染有些颓废的坐下去。

    “殿下吃些东西吧,一夜未用膳,想必定是饿坏了。”

    听到修夜的话,桑染将视线移到食盒上,勉强压下心绪,眼中转了转,“他将我劫至此处,究竟意欲何为?胁迫西灵军?”

    桑染话音刚落,一向低头的修夜抬头看她,眼中有几分怒气,“三公主并非大人所劫,而且,大人从未想过用你胁迫西灵军,若非如此,三公主现在便不是身在此处了。”

    桑染站起身来,缓缓道:“南灵军师果然是他。”

    自知失言,修夜浑身一僵。

    桑染没有想到,他竟憎恨东灵国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不惜联合南灵国,对付东灵国。

    见桑染如此,修夜道:“三公主先用膳罢。”

    食盒内,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紧紧贴在一起,上面洒了一层细细的甜粉,乃是司珍坊一贯的做法。

    桂花糕晶莹剔透,甜而不腻,水晶芸卷更是令司珍坊闻名东灵国的糕点。

    他,竟还记得她的喜好……

    见桑染愣怔,修夜继续道:“殿下还是……”

    他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食盒被掀翻在地,糯米团子滚入桌椅的缝隙中,沾染了满满的灰尘,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桑染冷冷甩手,“本宫早已不喜这些了,换些别的来。”

    “……是。”修夜转身离去。

    桑染起身至窗边,便听见修夜的声音:“殿下莫要有其他心思,属下会时刻守在屋外,殿下若是无聊,尽可抄写柜中书册,作以消遣。”

    “抄写书册?”

    耳畔再无声响。

071. 桑染出逃

    青城军营。

    一辆马车从远路而来。

    “来者何人?”

    哨兵拦下马车。

    侍女亮出腰牌,哨兵见之态度恭敬几分,将其迎了进去。

    车帘缓缓拉开,一袭娇俏蓝衣,落在众人眼中。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南灵国公主,也是西灵弃妃,燕无双。

    “听闻军中多了位料事如神的军师,不知,军师现在何处?”

    哨兵面露迟疑。

    燕无双瞪他一眼,“大胆!本宫奉父皇之命而来,协助军师,尔等遮遮掩掩,意欲何为?”

    哨兵慌忙跪下,道:“公主,请随属下在军师营帐稍候!”

    燕无双走进军师营帐,自顾自坐下:“军师倒真是出其不意,竟率兵直取东灵都,可若是西灵军突袭,这青城,又该如何是好?”

    侍女漫露道:“公主可要禀告皇上?”

    燕无双面露恨意,“父皇?本宫险些死在西灵,可从未见他出过一言,本宫人微言轻,还是不必了,不过,本宫倒是更关心那件事,桑染当真身在青城?”

    漫露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个消息,是否是个陷阱?”

    燕无双眉头一皱,“陷阱?本宫与军师并无过节,何况,事到如今,本宫还惧怕什么陷阱?速速打探出桑染身在何处。”

    漫露淡淡点头,“奴婢遵命。”

    似是想起什么,燕无双又道:“还有,玉笔书生被军师所擒?”

    漫露点点头,“没错,就在城主府地牢之中。”

    夜半时分,东街别院。

    百米之外,燕无双与漫露身在暗处,目光静静的打量着别院。

    “大隐隐于市,军师倒是有几分高明。”

    漫露有些担忧,道:“可这消息来的太过容易……”

    燕无双却不以为然,“白日里军师并未回军营,据说是在行军路上,又怎会出现在此?若是抓不到桑染,本宫与程景俞,怎会有相见之日?”

    漫露轻叹一口气,“公主不如放下吧,若是回南灵都,皇上定会善待公主。”

    燕无双冷笑一声:“善待?想必是千刀万剐罢了,父皇听闻情蛊行至最后关头,本宫却放过了程景俞,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本宫?漫露,本宫何时有过如此模样,家不能回,国不能入,本宫现在唯一心愿,便是见他一面罢了。”

    “公主,那只不过是情蛊效力,西灵皇才会对您如此,公主如此聪慧之人,又何必……”

    燕无双垂下目光,“本宫心甘情愿,若不是我中了计策,他怎会解蛊?若是将情蛊再中……”

    漫露低低叹口气。

    西街别院内,夜色幽深,红烛摇曳,偶有夜风吹来,波动一侧的纱帘轻轻作响。

    桑染悄然收紧袖中的东西,幸亏离宫之时,神医大人给了她几件防身之物,此时用来,再好不过。

    桑染环视了一圈屋内,心内似是有风云搅动,让她思绪不宁。

    她不能干等着东灵国被灭,南灵军滥杀东灵百姓,她也不能成为师父限制西灵军的筹码。

    不管是否能离开,她都必须试一试。

    桑染垂下目光,心里莫名一痛,昨夜打翻的红木食盒,地上扔是散落一地的残渣。

    既然已经打算做恶人,又何必对她如此呢?

    桑染缓缓蹲下身,手拾起一块尚白的糯米团子。

    入了西灵国许久,纵使程景俞为她寻过许多西灵国的小吃糕点,寻过许多不同的糯米团子。

    可桑染始终觉得,味道不如东灵国的司珍坊。

    桑染小心咬了一口干净的地方,满是香甜,还是东灵国的味道,一丝未变。

    久则生变,桑染不再迟疑,起了身,小心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东街别院外。

    燕无双抬了抬手,身后一队人缓步而出,“此地定有暗卫,小心行事。”

    别院内,一片寂静。

    摇曳的烛火,几个黑夜不知何时现身,手持长剑,靠近塌上之人。

    脚步纵使放轻,可在这夜里,却也沙沙作响,几分渗人。

    其中一黑衣人掀开薄被,几人便是一阵面面相觑。

    塌上竟是一块方形玉枕!

    中计了!

    领头之人吹起口哨,向窗外示警。

    燕无双心知不好,欲与漫露离开,却见东街尽头飞速跑出一队士兵。

    这些人早已埋伏此地!

    当真是中了计!

    燕无双强装镇定,道:“尔等乃我南灵国将士,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将领冷然道:“公主稍安勿躁,大人邀公主别院一见。”

    与此同时,桑染刚走出门,未过多远,便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袖袍一甩,弹丸落地无声,却蓦然腾开大片烟雾。

    趁其不能视物,桑染轻功一跃而起,跳上屋檐。

    跑过数百米后,身后已无动静,桑染心中放松几分,无意间望了东街一眼。

    只见东街前后,似是有人影涌动。

    看其装束,竟是南灵军!

    桑染心中一沉,连忙闪躲。

    东街别院。

    “军师大人,真是久仰大名。”

    别院的尽头,云洛白一袭黑袍,安然端坐于庭院之中,如玉指尖轻轻拈起杯盏,面容隐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中,几分看不真切。

    “客气。”声音清冷,满满的梳离。

    燕无双步步走进,想要仔细看清云洛白的面容。

    然而,啪的一声——

    清脆的一声响,酒杯就碎在燕无双身前三尺,白瓷散了一地,带着几分警告。

    燕无双脚步一顿,“不知,军师大人邀本宫来此,所为何事?”

    云洛白冷冷的声音响起:“全了你的愿,如何?”

    燕无双微微笑道:“大人怎知,本宫心愿为何?”

    云洛白敛了敛眉,不愿多话,“西灵皇。”

    燕无双笑容僵在唇畔,“大人怎知……”

    “公主可愿?”

    “大人手段高明,本宫又怎知,这是不是大人的计谋?”

    燕无双半信半疑,“若本宫不答应呢?”

    云洛白冷冷一笑:“打晕了,送过去,又何妨?”

    燕无双微微皱眉,“……你到底何意?”

    “西灵皇称本官劫走了他的夫人,他向来手段狠辣,从不讲理,本官自然要还他一位夫人。”

    燕无双心中暗暗腹诽,若是论手段,怎比得上他云洛白?

    燕无双缓缓抬头,道:“本宫答应你,只是本宫好奇,桑染被大人藏在何处?”

    云洛白早已离开。

    燕无双苦恼道:“真是一副冰块性子,只是可惜,刚才并未看清他的真容,不知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位云相。”

    云洛白离开东街,来到西街别院桑染屋内,静静的伫立在窗边。

    一侧放置的红木食盒,早已散落一地的糕点已被重新拾起。

    只可惜一片灰尘,再不如初。

    “大人……”

    修夜回来了。

    云洛白愣愣道:“可有追上?”

    修夜点点头,“殿下武功不错,又有防身之物,属下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云洛白唇边抿了抿。

    从得知燕无双打探此事的时候,他便有意派人透露出去,只是染染住在西街,所传出去的位置却是东街。

    南辕北辙,大不相同。

    西街调走了一批侍卫,却也是趁着这个空挡,让小阿染无意间溜了出去。

    修夜沉默片刻,道:“可要属下命人带回?”

    “带回?将她藏在这里?”云洛白摇摇头,“她迟早会知道,何况,染染迟早越走越远。”

    修夜神色间有些不解。

    云洛白低叹口气,睫毛如鸦羽般缓缓垂下,“染染,总是要长大的。”

    修夜点点头,“属下明白。”

    云洛白低眸,目光落在糯米团子边那小小的牙印上,轻笑一声,再不言语。

072. 燕无双之死

    三日后,落城校场。

    大早便听闻南灵国军师将元帅夫人送回,三军大振,甚是伤未痊愈的叶将军也来此处想要凑个热闹。

    倒是落城的百姓,却是一个也没来。

    程景俞一到此地,便皱了眉,“都没事做吗?滚回去。”

    程景俞话音落下,便散了一批人。

    叶将军凑上前去,“众将士不是为元帅高兴才来的嘛?瞧瞧你这张臭脸……”

    程景俞瞪向叶将军,“还有你,伤好了?”

    叶将军讪讪一笑,“……没有。”

    “还不滚回去养伤。”程景俞话音一落,又驱散了叶将军。

    这时,不远处一队士兵缓缓而来,其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蹄哒哒,听在众人耳中,却有几分悦耳。

    燕无双坐在马车中,指尖紧紧绞着帕子,心里忐忑不安。

    一侧的漫露看她一眼,握了握手中的香囊。

    上次下蛊是灵妃昏迷不醒,程景俞守在其身侧,彻夜不眠几日才得手。

    而这次,若是逼不得已,要在众人面前下蛊,着实有几分棘手。

    直到马车到了眼前,车内也没传出丝毫动静。

    程景俞幽深的眼眸,随着马车一点点的靠近而越发阴沉。

    不知这云洛白,倒是给他送了什么好礼呢?

    程景俞袖风一扫,便是长剑出手,只见烁白剑风凶戾而过,一柄长剑钉在车粱上,眨眼之间,车门豁然崩裂。

    燕无双面容娇俏,却是睫毛颤抖,眼中有几分恐惧。

    漫露也满是无措,谁能想到,这程景俞竟这般生生破了车门!若是不至身前,自己一身手段,如何去使?

    程景俞望着车里的两人,眯了眯眼。

    果然,所料不错。

    云洛白并不会将染染送回。

    只不过,竟是她。

    杀之不及,竟主动送上门来。

    只见白衣身影一跃,未来得及眨眼,燕无双只觉得脖颈被禁锢的喘不过气。

    程景俞脚踩断裂的车辕上,手紧紧禁锢着燕无双的脖颈,仿若下一刻,她便如同蚂蚁一般,死在他手中。

    程景俞周身气息凛冽,全无情蛊之时笑意盎然,仿若来自地狱的鬼魅。

    就连素日里镇定的漫露此时也是慌了神,指尖下意识微微动作,往镯间的暗扣点去,指尖触及里面的蛊虫,便是心一稳。

    “元帅,且慢!公主此番前来,乃是有重要情报告知元帅!”漫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还请元帅听公主一言!”

    “说。”程景俞手腕并未松一分,目光冷冷。

    燕无双气息不稳,声音却早已变了调,“不日前听闻……”

    程景俞全然没了耐心,手腕力道更甚。

    就在这时,漫露缓缓抬头,那暗红色的蛊虫便附在她指尖,她突然抬起手,做出想要阻止程景俞的动作,指尖向着他的手臂而去。

    燕无双转瞬间心领神会,继续出声吸引程景俞的注意力,“听闻玉笔书生……”

    燕无双话音未落,忽而劲风扫过她的脸颊,随后一声哀嚎响彻校场天空。

    燕无双再抬眼的时候,便见入目满地血红,程景俞手中正捏着一只断臂,目光阴暗如夜。

    漫露被程景俞扯断手臂,身子被甩在校场角落!

    “你想说的,便是如此?”程景俞将漫露手臂翻转,她素白的指尖,一只红色小虫潜伏于上,白肤红虫,带着几分诡异之美。

    燕无双面露几分惊恐,这条命已经被置于砧板之上,她不敢求饶,只强撑着将剩下的话讲完,企图得到一丝生机,“玉笔书生就在落城城主府地牢中……”

    然而尾音未至,燕无双的声音却消散在空气之中。

    程景俞手中长剑穿透她的胸膛,她眼眸涣散的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攥起,指尖扎进肉里。

    死在他手里,却也不负自己这半生吧……

    可惜,白马过隙,那个少年早已不复当初。

    一时温情,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眼前的画面如波纹一般层层荡漾开。

    幼年时那惊鸿一瞥,刻在她的生命中,久久不能忘怀。

    那年桃花风暖,芳菲漫天,正是人间好时节。

    她随皇兄入西灵皇宫朝拜,路过御花园时,便见少年在那花下舞剑,一招一试,利落潇洒,带着男子不常有的意气风发。

    少年的身影,她不觉看呆,直至皇兄推了她一把。

    “怎么?若是喜欢?皇兄便让他娶了你,如何?”

    少年似是听闻,收剑望了过来。

    那刻,耳畔似是有风声呼啸,卷起一片桃花纷飞,花海绚烂,那少年容颜绝美,眼眸清亮。

    可仅仅只是一眼,少年收剑,转身离去。

    可也是那一眼,让他在她心上,在她眼中,停留了许多年。

    千里迢迢,奔赴西灵和亲也不过远远望他一眼。

    如今,却是都结束了。

    死在他手里,却也不负这来路的辛苦。

    程景俞看着燕无双死去,微微皱眉,她所说的话萦绕在心中。

    玉笔书生竟在城主府中?

    不可全信,却又不可不信。

    看来此番,他要亲自去一趟了。

    这时,烈马嘶鸣,营外有军报传来。

    “元帅!不好了!青城传来军讯,两日前,南灵军竟直逼东灵都而去!此刻东灵都已然大乱!”

    好一个云洛白。

    竟神不知鬼不觉便调走了军队,瞒过了所有西灵军的探子,好厉害的手段。

    这青城,竟是不要了么?

    程景俞皱眉问道:“东灵皇呢?”

    见哨兵一脸为难,不用问便知缘由。

    东灵皇是一无用处的草包,这会定是还在宫中行乐。

    “温大人,即刻带人前往东灵都,记住,在本帅抵达之前,东灵国不可灭,否则你便不必回来了。”程景俞冷冷道。

    温大人点点头,“是,臣即刻带兵前往东灵都!”

    温大人说完,转身离去。

    程景俞又继续道:“归凌!整顿三军,即刻出发青城!”

    青城,城主府地牢之中。

    此处乃是东灵都三里外的地牢,攻下此地后,云洛白便将陈若影关押在此处。

    因江湖上,玉笔书生二人以狡诈闻名,所以每日严刑拷打,盘问那日具体事宜,从不间断。

    巧妙之处在于,无论玉笔书生说或不说,迟早皆会被拷问至死。

    此种漫长的刑罚,可谓凌迟一般,百般折磨,而玉笔书生却最是惜命之人。

    牢狱之中,响起阵阵脚步声。

    云洛白面容冷寂,背立狱中,看向邢架上满身血迹,已是不成人样的玉笔书生。

    虽是身处如此浑浊之地,云洛白衣衫却仍一尘不染,面容清秀,整个人出尘绝世,与这俗世隔离开来。

    当初自己深陷牢狱之中,自是了解此间刑罚的痛苦折磨。

    而当时,自己却知晓染染会来,纵使深陷于此,始终还是有所期盼。

    可玉笔书生,却是无望。

    见云洛白到来,狱长恭敬道:“禀告军师,今早此人便说要求见军师。”

    似是听到动静,玉笔书生勉强睁开眼睛,声音几分焦急道:“若是我说出实情,军师可否留我一命?”

    云洛白淡淡开口:“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本官会放过你。”

    玉笔书生眼中有几分心虚,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整件事从头道来。

    云洛白听闻后,眼眸却淡漠如水,“染染中了七相之毒?”

    玉笔书生点点头,“是,轩儿因向西灵皇复仇而无意间伤了三公主,还望大人饶恕!”

    云洛白淡淡一笑,“自然。”

    玉笔书生眼中亮起光芒,“那大人是否可以放过我?”

    云洛白话锋一转,“解药在何处?”

    “虽说这毒乃小人亲手所制,但解药却不在我身边。”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云洛白说完,转身离去。

    见云洛白离去,玉笔书生连忙叫住他,“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三公主在大人心中,竟比不上小人贱命一条?”

    云洛白停顿脚步,冷笑一声:“本官还有军务,且不知此言真假,若你肯交出解药,本官自会考虑放过你,但若还是如此兜圈子,以解药的下落妄图逃脱,那便恕不奉陪。”

    玉笔书生满是迟疑。

    云洛白继续冷冷开口,“既已身在砧板,竟还妄想离开?本官告辞。”

    玉笔书生终是忍不住叫出声,眼含哀求之意,“解药便在我身上!还望军师大人放过小人!”

    云洛白转过身,抬眼望向玉笔书生。

    侍卫从其身上搜出解药,果真,一颗赤红色的药丸被缝在衣襟之中,若是不仔细看,竟真发现不了。

    云洛白指尖拈起药丸,“这当真是七相之毒的解药?本官如何相信?”

    玉笔书生咬牙道:“叫那司神医一看便知!不知,大人可否饶过我?”

    云洛白冷冷一笑,“饶过你?本官何时说过?”

    玉笔书生不可置信,“军师大人,你!”

    似是后知后觉般,云洛白微微点点头,“本官这些时日记性有些不太好,险些忘了,还望见谅。”

    玉笔书生顿时松了口气,“无妨,无妨,大人记得便好……”

    云洛白缓缓道:“本官自会放过你。”

    说完,云洛白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卫,抬步转身离去。

    云洛白踏出地牢之时,牢狱之中一声哀嚎响彻天地,那玉笔书生已失了气息。

    死,便是最好的放过了罢。

    依照玉笔书生的性子,他怎能放虎归山呢?

    如此了结他的性命,再好不过。

    “染染身中七相之毒,要即刻将她接回才是……”云洛白目光一沉。

073. 女皇

    东灵皇宫。

    复而又回到皇宫,琼台玉宇依旧,桑染的心境却是不如从前。

    出了青城,她才得知南灵军已经舍弃了青城,集结三军向东灵都发起进攻。

    一路百姓流离失所战火弥漫,东灵都竟给了她一种当日镜城的感觉。

    幸好今早她藏身于林间的时候,遇见前往东灵都的温大人,得知不久后西灵军将至,便与他一同入了宫。

    温大人走进竹语宫,纵使为人镇静,却面上带着几分喜色,“夫人回宫的消息已经禀告元帅,想必元帅定会放心。”

    桑染淡淡点头,“这些时日,军中可有要事发生?”

    温大人自动隐去程景俞那日屠杀俘虏的事,连忙道:“只是元帅担心夫人的安危,其他倒也无大事。”

    桑染点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温大人又道:“微臣便去进谏东灵皇上,不知夫人可要同去?”

    桑染轻轻嗯了一句,“既然来了,便一同去吧,可是好久未见到皇兄了。”

    金銮殿。

    桑染走进殿中,一股脂粉的甜腻气息扑鼻而来。

    如此国破家亡之时,皇兄竟比从前还要荒淫无度!

    入目便是一片香艳,妃嫔衣衫半解,露出腰间滑腻的肌肤,而皇帝正斜躺在龙座之上,轻笑抬手抚摸妃嫔的纤腰。

    大臣一封又一封的呈上奏折,禀告近日来的军讯,面色皆是惶恐,唯恐下一刻便被南灵军灭国。

    桑染重重咳了一声,只见皇帝面色不喜的看了她一眼,而大臣们见到她,面色竟有几分欣慰。

    “真是许久不见,皇妹可是出落的越发水灵,说起来,皇妹可是东灵的大功臣。”

    桑染冷冷道:“皇兄过誉。”

    温大人上前禀告近日来南灵军的战况和程景俞令其辅政之事。

    “这么说来,东灵皇是令你辅佐朕?”皇帝目光意味不明。

    温大人正色道:“微臣不敢,只是在皇上身侧出谋划策罢了,望皇上莫要多想了。”

    皇帝轻哼一声:“知道便好,在这东灵国,可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夜,今夜无月。

    南灵军来势汹汹,幸亏西灵军及时所至,才缓和了几分局势。

    可是奇怪的是,程景俞本应与西灵军同至,桑染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这几日宫中满是流言蜚语,口口相传东灵国将亡。

    甚至有许多宫人偷盗宫中珍宝私自出逃,而皇帝那后宫三千佳丽,则是更热闹。

    尽管温大人下令斩杀了多名私逃的宫人用以震慑人心,却始终对后宫嫔妃无计可施。

    而就是从斩杀了多名宫人这日起,后宫接连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情。

    次日一早,桑染便听闻有嫔妃以一条白绫自尽于宫殿中,宫女发现的时候,早已是身子凉透,再无回天之力。

    而后的几日,接二连三又有多名嫔妃自缢而亡。

    那几个嫔妃皆是往日皇帝的宠妃,却心怀鬼胎,日日想着逃出宫去。

    此等惜命之人,又怎会轻易自杀?

    明眼人皆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

    皇帝最终怀疑到温大人身上,朝堂之上,虽表面看来仍是相安无事,可不知不觉间,嫌隙横生。

    甚至连带着满朝文武,也怀疑起了西灵国出兵的意图。

    若是因为和亲,便不惜西灵全军相助东灵,确实有几分牵强。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大手,推动着事情的发展,却寻不到踪迹。

    战事越发凶猛,西灵军虽有大将,却始终不见主帅,虽说是抵挡住南灵军多番的进攻,却也是损失过半。

    而比起外敌更可怕的,却是内乱。

    这日一早,所死之人,竟是皇帝的新宠,上次在金銮殿出现的嫔妃,胡嫔。

    她是死于皇帝寝殿,在皇帝睡梦之中,以白绫悬颈而亡。

    如同星星之火一般,朝堂之上轰然炸开了锅。

    皇帝目光直视着温大人,危险又阴沉,“不知西灵皇派尔等前来,却迟迟不见踪影,意欲何为?”

    一向文思卓越的温大人,竟哑了口,只道:“西灵国出兵只为相助东灵国,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冷冷一笑:“自尽那几个嫔妃皆是朕的宠妃,纵使温大人看不顺眼,离开东灵国便是,无需如此!”

    桑染出声打断:“温大人是西灵皇亲派,为相助东灵国而来,此时东灵国危在旦夕,皇兄却不念危机,只顾嫔妃性命?何况此事蹊跷,有何证据证明是温大人所为?”

    “你!”皇帝气急败坏道:“既然你说的头头是道,怎么不见西灵皇踪影?!莫不是想等东灵国破,第一个分这一杯羹!”

    桑染冷冷一笑:“当初皇兄忌惮师父,不惜将其下狱,对其施以残暴酷刑,如今也要如此吗?!东灵国将士早已损失过半,如今皆是西灵军在东灵都外誓死拼杀,皇兄却在此怀疑温大人?此举甚蠢!”

    皇帝盛怒,口不择言道:“你给朕滚下去!早已是外嫁之人,没有资格站在朝堂之上!”

    桑染继续冷笑:“可惜,若是无我这个外嫁之人,凭皇兄的本事,东灵国,恐怕早已灭亡!”

    东灵都外,南灵军营。

    杨将军匆匆走进营帐,脸色大喜,“军师所料不错,如今东灵皇宫已内乱,不知军师打算何时攻破东灵国?”

    云洛白淡漠的目光看着指尖的瓷瓶,许久,道了一句:“越快越好。”

    是夜,竹语宫。

    桑染还在睡梦中,便蓦然惊醒,听见一阵丧钟响彻皇宫上下。

    丧钟,丧钟……

    桑染披衣起身,走出竹语宫外,便见一众宫人向着皇帝寝宫而去。

    待她赶到的时候,正听闻一阵呜咽声。

    早已有众多嫔妃跪在殿中,手持素帕,满脸哀伤,眼泪汪汪。

    竟是,皇帝薨了。

    今日还与她在金銮殿争执不休,夜里便驾崩而去。

    桑染立在大殿之中,周身满是冷意。

    这几日接二连三有人死去,不知,这背后是何人在推动……

    一侧的太医低垂着脑袋,身子颤抖,俨然一副无措的模样。

    桑染开口问道:“皇兄死因为何?”

    太医眼中有些慌乱,“臣……臣不敢讲……”

    桑染精疲力尽的皱眉,道:“本宫恕你无罪。”

    耳畔的嫔妃仍然哭的不停,呜咽抽涕声音扰的她心烦意乱,桑染大喝一声:“给本宫闭嘴!”

    顿时,耳畔啼哭声小了许多,让桑染神思清明了许多。

    桑染看了一眼太医,道:“说罢。”

    太医缓缓道来:“皇上长期沉浸声色犬马之中,身子早已是废了……今夜白美人侍寝,皇上圣心大发……”

    桑染沉声打断:“不必讲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瑟缩在床沿的白美人,“拉下去,斩。”

    纵使皇帝身子废了,却又怎么会突然驾崩在这东灵国危难之时。

    突然之间,桑染不知身旁究竟还有几人可信,如同陷在一盘棋局中,自己是一枚棋子,被一只莫名的手所操控,事事身不由己。

    纵使如此,她也不能自乱阵脚,她只能相信太医的话,强行稳住局势。

    这些时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桑染闭上眼睛,突然很想见到程景俞,只是在他身侧,便永远可以安稳无忧。

    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眼下情形,东灵国无主,桑染无暇顾及后宫之乱,便下令将后宫嫔妃安置于一处宫殿。

    若是再有人莫名死去,不得通报前朝。

    私下,桑染却派人留意此事,竟不过几日,皇宫再无一人死去。

    看来这些时日,嫔妃莫名死去的事,定是针对皇帝。

    皇位空悬,长子年幼,桑染便临危受命,借由身后西灵军的势力成为了东灵国第一任女皇。

    因那南灵军中料事如神的军师所在,桑染不敢贸然出兵,只打防守之法。

    与程景俞一路行军而来,桑染见惯了他用兵遣将的手段,一时之间,竟也不是十分乏力,已是守了东灵都四月有余。

    这日,早朝。

    桑染位于龙座之上,目光直视众臣,“战事不宜久拖,南灵军已围攻东灵都多月,若是一直此番下去,东灵都弹尽粮绝,绝不是上策。”

    叶将军在一个月前入了东灵国,辅助桑染。

    只见他上前一步,道:“只是元帅未至,此时贸然出兵,恐怕……”

    桑染思衬片刻,“叶将军,这些时日朕见惯了南灵军的行军手法,南灵军虽强盛,上下将士性子却是暴躁不安,即日起出战南灵国,却又不能与他们硬碰硬,先磨一磨南灵军的锐气。”

    叶将军点点头,“末将领命!”

    早朝就此结束。

    成为女皇后,桑染偶有心烦意乱之时,她便常去凤仪宫中小坐。

    那是母后当年所居宫殿,早已被大火烧为一片灰烬,虽现在几番修缮,却也恢复不成当年的模样。

    可是这日,桑染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有关于师父的东西。

    桑染望着此物,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一封信,桑染将信展开,竟是母后的笔迹。

    这是一封密信,不知写给何人。

    信上所写,命那人调查师父的身世,并称若有朝一日自身遭遇不测,便令那人杀了师父,与其陪葬。

    此信藏在母后睡塌下的锦盒中,想来并未送出,也并未被他人发觉。

    桑染看完百思不得其解,师父乃是镇国候府的世子,身世难道有何不妥?

    难道母后是怕自己不在的时候,皇兄年幼,师父把持朝政?

    桑染心中一沉,吩咐宫女道:“去给朕查一件事。”

    母后向来是心思缜密之人,桑染想要查清楚母后当年写此信的原因。

074. 东灵将破

    这几日,南灵军攻势越发凶猛。

    云洛白调兵遣将的本事令人防不胜防。

    纵使桑染千般计策,却还是抵挡不住南灵军的进攻。

    西灵军虽骁勇善战,却因失主帅的缘故,竟也变得势弱起来。

    令西灵军唯一振作的办法,便是寻回主帅,可……他又在何处呢?

    按照程景俞的性子,定然不会丢下她不顾,又怎会迟迟不见,莫非是遇到凶险之事?

    桑染左思右想,始终得不出一个结果。

    眼看战事越发凶猛,桑染每日夜不能寐,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龙椅上。

    有时会苦思计策,有时会看着雕花玉梁的穹顶,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不过半月,她便消瘦了下去,容颜憔悴起来。

    可是,未来得及等到程景俞,形势便越发控制不住。

    三日后的今天,南灵军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南灵军已围攻东灵都将近五个月,三军将士早已是强弩之末。

    桑染心知此战凶险万分。

    大军出战前,她立在高高的楼台上,学着程景俞的样子,训诫三军。

    “今日东灵国危难之时,朕自当当仁不让,为国出力,可惜朕乃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诸位将士,东灵国便拜托你们了!今日,朕誓与诸位将士共存亡!”

    “誓死捍卫东灵国!”呼应声震耳欲聋,战鼓敲响,雷动人心,战旗烈烈,迎风飘扬。

    一定会大捷,桑染这么想。

    一定会的。

    这时,桑染身边的宫女匆匆走来,附耳低声对她说道:“禀告女皇,前几日女皇命奴婢所查之事,已有了几分眉目。”

    桑染将其唤到一侧,低声道:“说罢。”

    宫女缓缓道来:“镇国候府之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镇国候府的世子在十岁那年本应因病逝去,太医院众太医皆束手无策,可世子却……”

    桑染目光微闪,“病好了?”

    宫女点点头,“确实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历尽此事,世子性情大变,从前他顽劣不堪,病好后却性子沉稳,喜好诗书,最奇怪的是,先皇先后临死之前,都曾与云相见过一面。”

    桑染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知道了。”

    战事一直持续了四天四夜,现如今是第四天的晚上。

    西灵军不负所托,英勇异常,可南灵军却也是越发凶猛,呈虎狼之势。

    桑染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俯瞰战场,诸多将士征战厮杀,血溅三尺。

    耳畔烈烈风声,有火箭自城下裹风射来,虽有城楼遮掩,却仍是铺面传来灼灼气息。

    身旁的士兵担忧道:“女皇快回去罢!此地危险!”

    桑染摇摇头,“诸位将士是为了东灵国以命相博,朕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击战鼓!”

    士兵猛的点头,“是!”

    桑染坚定的目光目视前方,“传令下去,宣门,阳门,德门乃是百姓密集之处,务必加派防守!”

    一个时辰后,士兵传信,道:“报!南灵军败退,已往东郊退去!”

    桑染浑身一震,几分不可思议的问:“南灵军败退?”

    士兵点头,道:“是!女皇是否下令追击?”

    桑染思衬片刻,点点头,“派骑兵乘胜追击,其余人回营修整。”

    桑染不禁满心疑虑,南灵军竟然败退,并选东郊之路。

    这其中,似乎有所……

    当桑染下了城楼之后,豁然抬头,南灵军若是败退,怎会选择东郊之路?

    东郊之处多有沼泽,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才能怎可行?

    “来人!速速召回众将士!”

    “女皇是不是多想了,南灵军败退实为常事。”

    桑染摇摇头,“东郊之处多有沼泽,那军师……极其熟悉东灵国,又怎会……先去传令。”

    “是!”兵士传令而去。

    就在这时,远处铁蹄声阵阵,火光冲天而起!

    “禀告女皇!南灵军回来了!”

    果真与她预料无二,南灵军果然作假败退,想必早已在东郊设下埋伏,纵然追击,也定会令将士无一生还!

    如今趁西灵军松懈之时,竟卷土重来!

    桑染几步走上城楼,大喝一声:“传令下去!击战鼓!速速迎战!”

    奈何经此波折,三军早已松懈,士气不振,军心不似从前。

    兵士担忧道:“若不然下令回守皇宫?”

    桑染眯着眼看着南灵军运来的火炮,缓缓道:“南灵军已经击破东灵都,如今回守,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为时已晚。”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桑染便见西灵军溃不成军,残尸遍野,不得已只能下令退回皇宫。

    可是,已经晚了。

    西灵军再无回击之力。

    不过多时,战报一个接一个的袭来。

    “报!南灵军攻入宣门!”

    “报!南灵军攻入阳门!”

    “报!南灵军攻入德门!”

    三门尽破。

    南灵军搭云梯攻上城楼的时候,桑染提剑厮杀在人群之中,染着腥气的血扑在她的面前。

    任桑染使便浑身力气,任死在她剑下多少亡魂,却杀不尽这泱泱三军。

    终是抵不过南灵军与南域人马的力量。

    一波敌尽,还未来得及攻,桑染望向城下往日热闹非凡的街市,如今已是火焰缭绕。

    看着战火流窜,看着南灵军肆意屠杀东灵国百姓。

    桑染隐隐觉得,有些事,似乎挽回不了了。

    仍凭她用遍全身力气,流遍此生泪水。

    日后,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桑染周身颤抖着,这信念越发坚定。

    “女皇,此地危险,还是先走吧!”身边几个士兵誓死守卫在桑染身边。

    桑染摇摇头,“朕曾说过,要与这西灵军共存亡,如今怎能丢弃他们,独自离去呢?”

    这些时日,长时间的焦虑,桑染有几分恍惚,恰在这时,耳畔似是隐隐传来哭声。

    桑染缓缓转头,问了问身旁的归凌,“是不是有孩子哭了?”

    归凌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民居,南灵军挨家挨户欺压百姓,掠夺金银,“女皇小心,末将去去就回。”

    归凌一跃而起,桑染怔怔的看着他消失的身影。

    不多时,归凌带回来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女皇说的没错,是有孩子哭了。”

    桑染接过婴儿,缓缓摇了摇,目光几分呆滞,“他的父母在何处?”

    归凌说话有些犹豫,“女皇,这孩子的父母在半刻钟前被南灵军所杀,如今这孩子,无父无母了。”

    桑染浑身一僵,声音温柔道:“别哭,别哭,乖,别哭……”

    她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只是泪水已经盈满眼眶,摇摇欲坠,乖孩子别哭,都是朕无能,是朕无能,守不住东灵都,是朕……”

    归凌打断桑染的话,“女皇!不是女皇的错!先皇昏庸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与女皇有何干系?!”

    桑染眼中透着阵阵绝望,“怎么无关,若不是朕当年糊涂信了大皇兄,这皇位又怎会落在他身上?”

    桑染缓缓笑了起来,自己当真是有些糊涂了。

    当年那张纸上,三人皆是昏庸之辈,又怎能说另外两人便比大皇兄更适合继承大统呢?

    这皇位,从来便不是好坐的。

    可有些事,也是越发清明了。

    例如,师父的心思。

    毁灭东灵国的心思。

    也许从很多年前,便有了。

    归凌皱眉看向四周,“女皇,还是尽快离开吧!若是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桑染淡淡一笑,“归凌,你先将孩子安顿好,安置在一处妥善之地。”

    “女皇,那你……”归凌有些犹豫。

    桑染低垂目光,“本宫再看一眼,即刻便离开此地。”

    归凌点点头,“末将马上回来。”

    桑染低低应了一声。

    夜风携带着一股血腥气,还有硝烟的气息,迎面而来,似是刀刃一般,细细拉割着她的脸颊。

    东灵国,就这般无力回天了……

    桑染周身剧烈颤抖起来。

    桑染一把抽过身旁士兵的剑,利刃出鞘,带起一阵寒光。

    桑染将利刃横至脖颈,便惊起一片惊慌失措之声。

    “女皇!你要做什么?!”

    “女皇!请快快停手!”

    桑染苦笑一声:“东灵国亡了,朕连累了众多西灵军,朕护不住万千东灵百姓,朕怎么有脸抛弃这家国百姓,独自苟且偷生?”

    桑染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衣袖随风烈烈起舞,只觉脑中一片迷蒙,身子似是即将脱离天地之间,不知所归何处。

    而她的身后是染满硝烟和鲜血的无边夜色,被南灵军肆意屠杀的东灵百姓,横尸遍野的西灵军尸体。

    不知何时,她竟已生了厌世之心。

    厌这世间造化弄人,厌这东灵国一袭国破,为南灵军铁骑践踏,厌自己独身于此,无人立在她身侧。

    “女皇!女皇快放下!若是元帅知道了……”

    桑染笑了笑,眼角有泪落下,“本宫顾不上了……本宫累了……”

    与此同时,前尘镜外,灵仙岛。

    灵仙岛月池山上住着一位岛上最强大的灵仙强者——月仙

    如果桑染在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位月仙便是当初让她入前尘镜的那位神秘灵仙。

    月池山的灵阁中挂满了许多灵仙的灵心,灵心的强弱代表于此人的生命。

    强则盛,弱则衰。

    而在许多强盛的灵心之中,有一个灵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落。

    那,正是桑染的灵心。

    “是阿染的灵心在衰落!”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说话的男子面容俊秀,一袭紫衣,仙气飘飘,宛若神祇降临,“这不可能啊!阿染一向坚强,从不认输,怎会有轻生的念头?”

    月仙淡淡看了一眼桑染衰落的灵心里倒映出来的画面,“染神的坚强正是从十世中锻炼而来的,第一世的她宛如新生的婴儿,心智自然脆弱,面对亡国,人之常情,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就此陨落,夜神放心。”

    前尘镜内。

    就在桑染即将自刎之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和几声肆意的口哨声响起。

    是南灵军来了。

    身旁的士兵顿时警惕起来,长枪紧握,“女皇,若是再不走……”

    桑染忽而将剑放下,“你们先走……朕不想走了。”

    士兵坚定道:“女皇不走!末将也不走!”

    有一个人带头,便引来无数士兵的坚持。

    “对!女皇不走,末将也不走!”

    “末将们誓死保护女皇!”

    桑染气恼道:“你们为何……连命都不要了!快走!”

    士兵坚定摇头,“不!若是女皇不走!那末将也不走!”

    桑染缓缓苦笑一声:“走,那便走。”

    就在桑染打算离去之时,暗晦月色下出现一人,却让她周身紧紧绷起来。

    他缓缓走上城楼,一袭黑衣,身侧无一侍从,只是独身一人,目光间一片凛然。

    桑染深深吸了口气。

    这时,城楼之间跑过一娇俏女子,细细看去,竟是皇兄最为宠爱,早已死去的胡嫔!

    她如今怎么会死而复生?

    桑染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她是南灵国人?

    胡嫔小步走至云洛白身侧,微一行礼,不知说了些什么。

    说完,胡嫔回头笑意嫣然的看了一眼桑染,转身离去。

    果然,皇兄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突然,桑染不知如何面对云洛白。

    他是从幼年之时便与她朝夕相处,教导她才学的师父。

    却也是母后想杀之人,助南灵军毁灭东灵国之人,甚至,父皇母后的死因……

    桑染冥冥之中察觉诸多事皆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的身上,似乎笼罩大片大片的迷云,桑染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月光之下,云洛白缓步朝她走来,微微皱眉,面容如玉,甚至比这月色都要皎洁三分,好看极了。

    却也再不是当年,那教导她诗经楚辞,打她手板之人。

    世事弄人,不过如此。

    云洛白走到桑染面前,皱眉看她,缓缓开口,声音比这月色都要清冷几分,“我说过,无论何时,皆不要用生死做赌,你可是忘了?”

    身侧的士兵察觉出异样,桑染低声吩咐一句:“都下去吧,让本宫与军师大人说两句话。”

    士兵们退下,桑染持剑与云洛白对视,眼中已是一片晶莹,“果真是你,军师大人。”

    云洛白微微皱眉,“把剑放下。”

    桑染冷冷笑道:“这与军师大人有何干系?”

    桑染手臂一抬,剑刃刺破肌肤,顿时脖颈边浮现一道血痕,“我桑染是死是活,早便与你没有干系了。”

    云洛白沉声道:“将剑放下。”

    桑染咬牙切齿:“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桑染竟有些想笑,不知与他相处七年,他对她可有一丝感情?

    若是她这般死在他面前,他是否会耿耿于怀,抱憾终生?

    亦或是视她与旁人无二,不过是一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桑染想,也许是第二种罢。

    若是他对她有一丝感情,怎会助南灵国毁灭东灵国,怎会派人杀了皇兄,甚至他的身世,从未对她讲过一二……

    只不过她满心执拗,偏要试一试,纵使身死,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桑染便持剑向脖颈而去。

    可却在这时,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她的身子蓦然被拉开,再眨眼时,便见他禁锢着她的手臂,指尖正落在那削铁如泥的利刃之上。

    下一刻,他竟劈手夺过利刃,任指尖淌满鲜血。

    清脆的一声响,长剑在他五指间断成两截,那往日执棋,执书的白玉手指,此时血迹斑斑。

    “无论日后,身置何等险地,皆不要认输,更不要,用生命做赌。”

    桑染执拗站在原地,双手颤抖。

    “染染,不听话了。”云洛白睫毛落下,看着手中断裂的利刃,轻轻道了一句,不知是讲与自己听,或是说给桑染听。

    一句话落,桑染泪水萦绕眼眶。

    也许不管今日,往后这余生,她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了。

    再也不会了。

    “你究竟是谁?”桑染直视着云洛白,逼问道:“母后死前曾留下一封密信,若哪日遭遇不测,便要杀了你,一同陪葬,你……到底是谁?”

    云洛白目光一闪。

    桑染继续质问:“镇国候世子?听闻世子十岁那年曾患大病,性情顽劣不堪,可病好之后却喜爱诗书,性子沉稳许多,这七年来,军师大人却从未向朕提起过这场病,还有,父皇母后临死前,与你见过一面,你却也未对朕提过……”

    云洛白垂眸,并没有回答桑染。

    许久,竟是朝着桑染伸出手来,染血的指尖,掌心扔皓白,静握着一粒小小的药丸,“将这吃了,我便告诉你。”

    桑染冷笑看他,“毒药么?军师大人若是想杀我,凭你的武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云洛白坦然道:“中了七相之毒,你竟不知?”

    这些时日,桑染一直察觉身子有异,却从未往中毒之上想过,如今听他此言,她才终是觉出。

    桑染突然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亲手覆灭了东灵国,如今又来此番,假作好意,究竟为何?

    桑染冷冷道了一句:“与你无关。”

    云洛白看着桑染,却话锋一转,“你可发觉,这几日,有一人不见踪迹?”

    桑染咬牙看他,“他人呢?!”

    “想知道?”云洛白声音微冷,且带着几分威胁,“吃下去,除非你永远不想知道程景俞的下落。”

    桑染与他僵持在原地,僵持在战火纷飞的城楼之上,云洛白目光冷冷,而桑染却满目怒意。

    忽而,身侧风声一动,只见云洛白上前两步,抬手捏住桑染的下颚,她连忙向后躲闪。

    下意识的剑风扫过,桑染手下一丝也未留情,掏出随身匕首狠狠向他胸口刺去。

    许是满腔愤怒,许是他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她。

    可桑染从未想过,他竟未闪躲,迎着她手中的匕首撞上来。

    桑染只听见匕首穿透血肉,刺破胸口发出的闷哼声。

    桑染只看见鲜红色鲜血自他胸口蔓延,顺着他的黑衣缓缓落在地面。

    桑染只觉得胸口似是被千万斤巨石所压迫,唇边满是腥甜气息,血自她的唇角缓缓流下。

    桑染指尖疯狂颤抖,不可置信道:“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军师大人是想让我心软么?当初骗我回东灵国,军师大人不就是用的苦肉计?如今故技重施么?”

    桑染看着云洛白胸前血迹,声音越发歇斯底里,“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云洛白微微笑了,道了一句:“骗也好,苦肉计也罢,染染,不知,你可有消气一分?”

    桑染死死摇头,“不,不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会杀了你为东灵国报仇!哪怕与你同归于尽!”

    桑染狠了心,将匕首抽回,有血迹扑到她的脸上,却见他眉也未皱,只是面色苍白了几分。

    他便是这般,不知痛的吗?

    云洛白胸口上的鲜血蔓延的越发汹涌,他踉跄退后两步,在残垣断壁间堪堪站稳,清冷的声音越发清晰,响彻在桑染耳畔,“杀了我,也好,将药丸吃了,我便将命给你,如何?”

    他又退后两步,站在破碎的城墙边,摇摇欲坠。

    他满身鲜血,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清冷,似是不知疼痛一般。

    他总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明明是那么运筹帷幄之人,却总是不知照顾自己,总是任自己满身伤痕。

    尽管这次,这伤,是她给的。

    “你……”桑染浑身颤抖,不知说些什么。

    “染染,过来。”似是身旁血气弥漫,又或是眼前情形让桑染思绪纷乱,云洛白的声音带着几分惑意,令她挪动脚步缓缓朝他走去。

    桑染站在他身前,怔怔看着他。

    猝不及防,桑染的腰被他一把揽过,铺面而来,满是他周身的血腥味,和掩盖不了的他衣襟上的清香。

    双唇紧紧贴在一起,一阵苦涩萦绕在桑染唇边,沿着喉咙一点点滑下去,还染着一丝微凉的气息。

    桑染来不及做什么,才后知后觉,他竟用如此方式,将药丸喂给了她。

    桑染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先皇先后之死,与我确实有关,还有你的皇兄……是我所杀……”

    桑染不敢置信,周身一震,一把狠狠推开他。

    云洛白本就站在残垣断壁边缘,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竟就这么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桑染看见他眼眸里染了莹莹白露,就这般定定的看着她,似是要记住她的模样一般。

    他就这般,从城楼之上坠落,黑袍在桑染眼前铺开,如这无边的夜色。

    “师父!!!”桑染蓦然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却最终握住了一片空。

    瑟瑟冷风自她的指尖窜开,似是在嘲讽她的无措。

    大片大片的泪水自她眼中蔓延,她眼前漫上一片幽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耳畔有火焰烈烈燃烧的声音,有百姓痛哭的声音,有士兵刀剑相搏的声音。

    却唯独没有师父,那般叫着她的名字,唤她染染。

    再也没有了。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仍存留在她的耳畔。

    ——“先皇先后之死,与我确实有关,还有你的皇兄……是我所杀。”

    他竟然连死,也要她记恨于他么?

    竟然连死……也不要她放过他……

    桑染头疼欲裂,只觉得脑中一片纷杂……

075. 失忆

    远远的一声嘶鸣骏马横穿天际,如一把弯刀破空而来,穿透这嘈杂的战火流离,撕裂这暗红色的无边天际。

    而那骏马之上的人,一袭白衣,墨发三千铺展招摇。

    随后,桑染便听见大片大片的马蹄声,士兵高喊的声音。

    桑染在大片的黑暗之中,在城楼边茫然的摸索着,似是在寻找云洛白坠地之处,大半个身子落在断壁之外,摇摇欲坠。

    忽而之间,她似乎被谁抱起,整个人靠在他怀中。

    桑染嗅到大片的桃花气息,却没听见他发出丝毫声音。

    虽然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一丝光亮,但她始终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低沉的气压。

    唇角的鲜血越发腥甜,混合着她的泪水,淌满了脸。

    桑染在他的怀中肆意留着泪,多日以来紧紧压抑着的痛苦,似是瞬间宣泄出来一般。

    “娘子,莫哭。”

    桑染恍惚抬头,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但她却似乎见到程景俞眼前那妖冶的泪痣。

    “我来晚了,是为夫之过。”

    桑染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他那绝世容颜。

    桑染脑中一片混乱,听不清程景俞语气中有多难过。

    桑染紧紧咬着牙,一字一句哭诉道:“你回来了,回来了便好,别离开我,师父已经……”

    桑染头疼欲裂,话不成句。

    程景俞微微低头,下颚紧紧贴着桑染的额头,沉声道:“你受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来,西灵军死了多少人,我会让南灵国付出十倍的代价。”

    桑染紧紧抱住程景俞,颤抖着身子,道:“不要了,都不要了,东灵国不要了,子民也不要了,回家,回家好不好,回西灵国好不好,好不好?”

    桑染眼泪汹涌而下,在这烈烈火光之中,她身子剧烈颤抖着。

    许久,程景俞道了一句:“好。”

    桑染疯狂一般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疯狂的想要所有事情都终结,在东灵国的所有记忆,包括云洛白,都一起终结。

    若是人有下辈子,她一定不要再生于乱世,再也不要遇见云洛白。

    她想从未见过云洛白。

    从未爱过云洛白。

    周身累极,桑染终是昏昏沉沉了过去。

    程景俞将桑染安置好,复而登上高台,几分阴翳的目光看着肆虐百姓的南灵军。

    他生来最厌恶的,便是南灵国人这些饿狼。

    “元帅!您终于回来了!”

    高台之下,跪了一地的士兵。

    程景俞沉声道:“我西灵军可还有能战之人?”

    许是因为程景俞归来,又或许是带来了援军,程景俞一句话落,萎靡不振的西灵军竟是军心大震,呼喊之声接二连三。

    “末将在!末将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末将也在!誓死对抗南灵军!”

    “西灵国人绝不认输!”

    程景俞欣慰一笑,“那便随本帅一起,将这些畜生杀个干净!”

    这夜,东灵都战火弥漫,南灵军虽是攻下了东灵都,却也是元气大伤,几年之内,再也不敢轻易对东灵国出手。

    次日,马蹄声一路哒哒。

    桑染不知在马车上睡了多久,始终有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萦绕身侧。

    桑染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七相之毒解了?”

    “确实解了,若是再拖个七日,恐怕已经毒发身亡。”

    说话的二人是程景俞与司暮雪。

    听到司暮雪的话,程景俞没有再接话,许久,他低声道:“她的眼睛……”

    司暮雪轻轻叹口气,“许是一时急火攻心,慢慢调理便能恢复。”

    “是我的错。”程景俞眼中闪过一丝自责。

    司暮雪拍了拍程景俞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将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云洛白集结了南灵国与附属国南域的大军,纵使你在也不是轻易能抗衡的,何况……”

    四个月前,程景俞正行军至东灵都途中,叶将军却传来消息,说有了玉笔书生的下落,乃是被南灵国军师捉拿,午时三刻便要斩首。

    若玉笔书生死了,世上将再无七相之毒的解药,纵使这是云洛白的计策,程景俞也不得不去。

    他命叶将军带军继续前行,自己领了一队精英,几经波折,探入城主府地牢。

    邢架上,玉笔书生遍身染满鲜血,已是气息全无。

    程景俞在那时才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

    想要离开的时候,地牢的大门却被关闭,机关被启动。

    他抽出长剑抵挡机关,所幸带来的人都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精兵,一时之间,并未有人受伤。

    空旷的地牢中传来一阵淡淡的笑声。

    是云洛白。

    是他故意将自己困在此处,好拖延时间攻下东灵都。

    ……

    回到西灵皇宫已是一个月后了,桑染终于从昏昏沉沉之中醒来。

    月色朦胧,晕出了一个鹅黄色的淡淡轮廓。

    桑染缓缓睁开眼,周身疲惫,眼前不见丝毫光亮,一片黑暗,“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

    耳畔传来程景俞的声音:“娘子醒了?”

    桑染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慌,“我是不是瞎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你,你在哪……”

    “这里。”程景俞牵住桑染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桑染挥手乱舞,指尖却无一丝触感,“为什么感觉不到你?!为什么?!你在哪?!”

    见此,程景俞的身形一顿,“这里。”

    说着,他一把将桑染拥入怀中。

    “我感觉不到,我感觉不到啊,你在哪?”桑染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程景俞紧紧抱住桑染,“这里,朕永远都在。”

    程景俞紧紧抱住桑染,轻轻一吻落在她发顶,然而心却沉了下去,明明是急火攻心导致暂时失明,又怎会……

    过了许久,桑染的心终于安稳几分,她的身子软弱无骨,揽在怀中根本感受不到重量。

    桑染只觉得脑中混乱极了,似是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雾,有人站在雾里,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瞧见一袭黑色长袍。

    染染,过来。

    谁,谁在叫我?

    桑染有些头疼,却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不再去想,“我眼睛怎么了……”

    程景俞轻抚着桑染的柔顺发丝,温柔道:“无事,修养些日子便可恢复。”

    桑染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程景俞点点头,“当真,我几时骗过你?”

    桑染将头靠在他肩上,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怎么突然间看不见了呢?昨日明明还好好的……”

    程景俞目光一沉,“你可还记得那日城楼之上发生何事?”

    桑染微微皱眉,“城楼?染染从未去过什么城楼……”

    程景俞眼中闪过一阵惊讶,声音一顿,平静道:“嗯,染染从未去过城楼,染染很乖……从不去危险的地方……”

    是夜,程景俞找到司暮雪,将桑染失忆的事情告知他。

    司暮雪微微皱眉,“也许是那日情景对她刺激很大,因此便下意识将那时的事情忘了。”

    程景俞没有太多的意外,淡淡点头,“既然如此,不必想起也好。”

    司暮雪轻叹一口气,“半年将至,幸亏那人还活着,若是死了,恐怕景王殿下再也等不起了,毕竟,此人可是万中挑一。”

    程景俞目光低垂,“若是我不想了呢?”

    司暮雪眼神一顿,“那景王殿下的命,还有你这三年的心头血,便……”

    程景俞皱眉道:“我去找下一个人。”

    司暮雪摇摇头,“还有十日便满半年,你要如何去找下一个?而且,云洛白此番身受重伤,想必活着也是无用了,桑染此时失忆,不是大好的机会么?”

    程景俞的眼前浮现出桑染杏仁一般的眼眸,和那莹莹泪光,心中蓦然一紧,“若是找得到,是他之幸,找不到,便是他的命,此事,你不必再行干预。”

    司暮雪抬头望向程景俞,“你决定了?”

    程景俞点点头,“若是继续下去,会毁了她,我不想见她如此。”

    说完,程景俞便转身离去。

    司暮雪望着程景俞转身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晦暗。

    ……

    ——“染染,你可信我?”

    ——“染染,有我在,你便不会死,除非,我死在你前面。”

    ——“染染,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染染,恭贺你,长大了。”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卷兮既留,烂昭昭兮……”

    ——“你……明明能躲开的……军师大人是想让我心软吗?当初骗我回东灵国,军师大人用的不就是苦肉计,如今还要故技重施么?”

    ——“骗也好,苦肉计也罢,染染,不知,你可有消气一分?”

    ——“不,不会,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先皇先后之死,与我确实有关,还有你的皇兄……是我所杀……”

    ——“师父师父!你看这个字怎么念?”

    ——“师父,染染知错!师父别打染染手板!”

    ——“师父,染染糯米团子吃多了,肚子疼!”

    一片黑暗之中,桑染一跃而起,手不停的挥舞在半空中,就在将要跌下床榻之时,却落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之中。

    桑染这才发觉,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眼前是一片黑暗,她的眼睛……

    她恨不得自己沉睡在那场大梦之中,永不苏醒。

    “娘子。”

    谁在叫她?

    “做梦了么?”

    是程景俞的声音,桑染心中松懈几分。

    程景俞将桑染揽在怀中,桑染躺在他膝上,眼眶有些酸涩,“他是谁……梦里我叫他师父……他是谁……他对我一点也不好,罚我抄书,罚我手板,可是为什么,当他跌下城楼的一瞬间,我会如此心痛呢?”

    耳畔安静许久,桑染才听到程景俞说道:“因为娘子心善呀,我的娘子呀,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她十岁那年,便会因为相救他人而拼尽全力,何况,是自己的师父死去呢。”

    桑染无神的眼眸微微一愣,“……死,他死了?”

    这时,雨烟走进殿中,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娘娘,该吃药了。”

    “好。”桑染几分木然接过汤碗,一饮而下。

    仍是没有任何味道。

    桑染手一抖,汤碗摔在地上,碎了满地的白瓷。

    程景俞沉声道:“收拾下去。”

    “是……”雨烟点点头,红了一圈的眼眶望了桑染几眼。

    程景俞轻抚着桑染的鬓发,忽而道:“娘子信不信我?”

    桑染不知为何,心中一软。

    这些时日都是他陪伴自己,寸步不离,是她这一片黑暗中最大的安稳。

    似乎不只是这些日子,从入了西灵国,他便是她最大的依靠。

    桑染虽是不知他为何对她这么好,可她却信极了他。

    桑染对着程景俞点点头,“信。”

    程景俞轻柔笑道:“再过一个月,娘子的眼睛便会恢复,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桑染笑了笑,两行泪水从眼眶滚落。

    一双温柔的手缓慢擦去泪珠,桑染一把将他的手攥紧,几分不可思议的道:“我……我能感受到你了……”

    程景俞笑道:“都会好的。”

    是夜,落极宫中。

    程景俞猛的吐出一口血,抬手便试去嘴角血迹。

    归凌见状,担忧道:“皇上,要不要宣太医?”

    程景俞缓慢摇头,拿起下一本奏折。

    桑染初醒之时,不能视物,五感尽失,皆因她服用的七相之毒的解药也是一种剧毒。

    七相之毒,需要以毒攻毒才能解开。

    只不过,这恢复过程中,全身经络似是被虫子撕咬,百般煎熬,足足三日,方可褪去。

    程景俞令司暮雪在燃香之中加了几样安神之物,桑染身在梦中,感受不到那般痛苦。

    而他,却因同命蛊的缘故,蚀骨般的疼痛一点未少。

    最难忍之时,司暮雪亲自来了落极宫,目光带着几分无奈看着他,“可要解了这同命蛊?”

    程景俞摇摇头,脸色苍白,“不必。”

    司暮雪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折磨自己?”

    程景俞冷嗤一声:“这算什么折磨?比这更痛苦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东灵国破,我不过是想感受一下她的痛苦罢了。”

    司暮雪有些不解,“这有何用?”

    程景俞突然笑了,“你不懂。”

    司暮雪冷冷皱眉,“难怪师父从小便教导我说,感情是最不能触碰之物,真是可怕,我当真不懂,仅因幼时的一次救命之恩,你为她竟不惜如此?究竟为何?”

    程景俞淡淡笑道:“因为她长得好看呀,从小便长得好看,现在更好看。”

    “……你好自为之。”司暮雪已无力吐槽,转身离去。

    程景俞再也支撑不住自己,扑通一声倒在座椅上,宽大的龙袍已被汗水浸湿。

    他这个人,虽是年少便已经历许多动荡不安,心智异于旁人,感情上却是真的懒。

    认定一个人后,便再也不想放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020/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前尘镜最新章节! 作者:桑桑不爱吃饭所写的《穿越:前尘镜》为转载作品,穿越:前尘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前尘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前尘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前尘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前尘镜介绍:
风起云州第二部----前尘镜
少女桑染为拯救云州,阻止夜汐颜的阴谋,进入前尘镜。
新的故事已经启航!穿越:前尘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前尘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前尘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