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最后一天
圆月空空挂在如墨的夜空中,孤寂而深沉。
此地的夜色永远只有一抹鬼魅的色彩,摄人心魄的蓝紫。
有人急匆匆的踏步而来,对着面前的黑袍鬼魅的身影急忙道:“禀告主人——”
那黑袍男子背对着下属,看不清他的真容,只听他淡淡道:“说。”
下属连忙道:“主人,她果真没有动手。”
黑袍男子略略道:“就如此?”
下属继续道:“不,属下听见她与赵王说什么前尘镜,什么恢复记忆……完全不知所云,可属下能确定,她定是要与赵王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了!”
黑袍男子凉凉一笑,“……所以?”
下属坚定道:“……主人英明,所以属下就擅作主张,想要将她灭口,谁知——”
不等下属说完,黑袍男子便向他招了招手,“不用说了,你过来吧。”
下属欣喜的走上前,“是……”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自他口中爆发出来,他的身子被粉身碎骨,化作沙尘,飘散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袍男子低垂眼眸,慵懒的戾气若隐若现,“许久没有这样活动过手指了,感觉还不错。”
他的唇边带着一抹讥笑,冷冷的向着右边看去,“……你们觉得呢?”
黑袍男子的右侧站着一群下属,其中以一位玄衣男子为首。
只见玄衣男子面色惨白,缓缓道:“他也是好心……”
黑袍男子不紧不慢,阴冷的笑意始终不减,“阿萧。”
玄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严萧,而他身旁的黑袍男子自然也是云洛白无疑。
“属下在。”严萧眉头一紧。
云洛白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你想帮他。”
严萧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兢兢业业为我们做事,就这么杀了他,怕是不妥。”
云洛白不以为意道:“那便用你的心魂为他重新聚魂,将他救回吧。”
闻言,严萧神色一惊,“属下知错……”
云洛白缓缓转动尾戒,妖孽的眼眸中阴冷顿显,“本座没有吩咐的事,谁给你们的胆子算作主张?!”
下属们同时跪在地上,齐声道:“主人息怒……”
严萧微微皱眉,“属下知错……”
云洛白忽而一笑,“阿萧,当真知错了?”
严萧点点头,“是,属下知错了,主人莫要生气。”
云洛白淡淡笑道:“阿萧多心了,凭你我的关系,我怎么会轻易生气呢,今夜本座有些累了,严护法,让他们都下去歇息吧。”
一些浓重的黑衣转身从容远去,墨发分明,在夜色中轻柔扬起,却掀起了不同寻常的凛冽与肃杀之气。
“恭送主人……”他身后之人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叩拜者,所有人强忍着颤抖,喊出一声响亮的口号。
……
第二天一大清早,即使眼皮依旧沉重,桑染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昨夜翻来覆去许久,所有烦恼的心事全部堵在了胸口,让她喘不过气,于是她起床简单的收拾了一番,迷迷糊糊的走出了房间。
不想才走了几步,一抹翩然的身影映入眼帘。
“用膳吧。”司暮雪就站在那里,平静自若的看着她,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从容。
桑染惊奇道:“天还没亮,你怎么在这里?”
司暮雪淡淡道:“我起得早。”
桑染皱了皱眉,“我还没睡醒,吃不下。”
司暮雪的视线在桑染的脸上细细打量,紧接着皱眉。
桑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在她犯困时,突然感觉脸颊上触到了不知何来的冰凉。
“你看看你!”司暮雪指尖轻柔的为她佛去脸上的脏东西。
桑染脸上窘迫一笑。
司暮雪垂下眼眸,脸庞上蒙上了晨曦的光芒,“好了,过来吧……最后一天,完整的陪你最后一天。”
桑染疑惑道:“最后一天?”
司暮雪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没什么。”
……
北舞都最有名的酒楼——鸿雁楼。
桑染扫视了一圈琳琅满目的桌面,“这么多,你喂猪啊?”
司暮雪扬眉一笑,“我没说要喂你,不过如果你有意的话,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桑染没好气瞪他一眼,拿起筷子,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你干嘛看着我?”
司暮雪不置可否地将视线移至窗外,“那不看了。”
桑染吃了一口菜,道:“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天是什么意思?”
司暮雪神秘一笑,“这是个秘密,好好吃你的饭。”
桑染忍不住白他一眼,“卖什么关子……对了,昨天晚上我们的对话好像被人听见了……”
谁知,司暮雪笃定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桑染皱眉道:“当时他想刺杀我,不过没有得手。”
司暮雪沉默半晌,“等你吃完,我有事和你说。”
无论桑染说的消息有多么骇人,司暮雪的面容上从来没有略过一丝惊讶,始终是平静的,平静的仿佛早已对一切了然于凶。
由于对司暮雪所说之事的好奇,桑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鼓作气的开始狼吞虎咽。
无奈,这一大清早脑袋还没清醒,她只想快些吃完,却全都忘记了自己的模样有多难看。
司暮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半晌,实在忍不住,笑道:“……你停。”
桑染停下,抬起头,愣愣看着他,“啊?”
司暮雪伸出手抹去桑染嘴角的菜渍。
桑染被他突然放大的脸下了一大跳,“你——”
赵怀真不耐烦的按住她的手,“别乱动,你这智商,以后出去要怎么办?再厉害的男人,也要被你这副模样吓跑了,我不跟你抢,你大可慢慢吃,否则……真的很难看。”
桑染微微一怔,司暮雪给她的感觉好熟悉,虽然说他也是时空穿越者,可她在现实中并不认识他……
如果说他像谁的话……
金浩,是你么……
此后,桑染一言不发的埋头吃饭。
片刻后,桑染放下碗筷。
“我吃完了。”
司暮雪淡淡瞥她一眼,随后起身,“跟我来吧。”
桑染跟着起身,走在他身旁,不由问道:“你今天怎么那么有空?不用上朝?”
司暮雪淡淡道:“难得几日清闲而已,你想跟我走?”
桑染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暮雪目视前方,“带你去个地方。”
司暮雪说着,唇角隐约笑意,不再作答,淡雅的身影翩然而去。
107. 司暮雪的桃花林
桑染随司暮雪来到了赵王府后院,心中不免疑惑,“后院……来这里做什么?”
司暮雪站在桑染身边,柔软的发丝轻轻地在风中飘扬,“看那里。”
只见繁茂杂乱的花从间,往两旁微微倾斜的草木,像是开辟出了一条隐约的道路,很窄,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根本不会发现。
“一条小路?”
“嗯,跟我来。”
刚走进林子,眼前面是一亮。
所望是夺目的桃红柳绿,空旷的桃林衬在天空下,淡红花叶簌簌而落,谱下盎然生机,美不胜收。
司暮雪唇角一勾,“怎么样,美吗?”
桑染不由得惊叹道:“的确很美……我从来不知道赵王府还有这样的仙境。”
司暮雪淡淡道:“这片桃花林,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那时候,我刚来到前尘镜,我不像你,我是带有记忆的,独自面对一系列的未知,什么赵王……我历史从来不好,完全不知道王爷该做什么,所以我也想过逃避,我讨厌这里的一切,分明知道都是假的,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这种感觉只会让我无限的烦恼,于是我一有空就待后院,哪也不想去,不过有一天我发现那条小路上出现了赵子凌的脚印,并且时不时的就来这里找我,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觉得很烦,那家伙不是和东家吵架,就是抢了西家的东西,作为他的哥哥,我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于是我不顾一切的往小路的尽头走去,谁知道这一走,倒是发现了新大陆。”
司暮雪顿了顿,继续道:“这片桃林很美,每次来这里心情就不错。”
桑染微微一怔,“想不到你也有会害怕的时候,真看不出来。”
“怕?”司暮雪突然一笑,“如果我怕的话,近百次死里逃生,或许值得我好好庆祝一下了。”
桑染心中莫名一痛,“近百次……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司暮雪抬起头,目视着前方,“不说这个了。”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看见那棵桃树了吗?”
桑染点点头,“看见了,很美。”
司暮雪轻台下巴,“上去吗?”
桑染惊讶道:“上……上树?!”
司暮雪淡淡笑道:“怎么样,不敢吗?”
桑染没好气道:“有什么不敢?只是,只是我们两个大白天爬树做什么?”
司暮雪神秘一笑,“带你看个好东西。”
桑染正想问是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让小爷好找?!”赵子凌走近后,大惊道:“……哥?!”
司暮雪淡淡瞥他一眼,“怎么了?跑得如此着急?”
赵子凌眼中微微震惊,“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在一起?!难道你们……”
司暮雪从容不迫一笑,“没有为什么。”
赵子凌气恼的看向桑染,“你说,为什么不理小爷?!”
桑染望着赵子凌,烦躁的皱了皱眉头,“我先走了。”
赵子凌顿时怒了,“你给我站住!”
桑染头也不回的离开。
赵子凌气急,手中折扇离手,击中桑染的右腿。
桑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折扇击倒在地。
桑染吃痛的惊呼一声,瞪向赵子凌,“你做什么?”
赵子凌冷冷道:“小爷有话跟你说,你哪也不许去。”
桑染冷声:“你想动手?”
赵子凌微怒:“也不是不可以。”
司暮雪狠狠皱眉:“子凌。”
桑染怒视赵子凌,“来打啊!”
赵子凌冷笑一声:“呵,为了躲小爷,你甚至不顾自己的毒了是吗?”
桑染皱眉道:“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
“不能,你凭什么无视小爷?”赵子凌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桑染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够了。”
司暮雪拉开赵子凌,冷声道:“子凌,别闹了,回去。”
赵子凌挣脱司暮雪的手,“小爷就不信了,这段时间要不是小爷,她能活到现在吗?现在要走了,就忘恩负义了是不是?”
桑染瞪了赵子凌一眼,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
赵子凌飞快出手拉住她,“站住!”
“你够了!”桑染反手一击。
赵子凌轻松闪过,“你倒是长能耐了啊。”
“赵子凌,别再逼我。”
“小爷逼的就是你——”
赵子凌话音刚落,司暮雪握住他的手腕,语气不容抗拒,“回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赵子凌气恼道:“不回,为什么要回?!我只是想问个清楚!”
司暮雪目光严厉的看向他,“回去,第三遍——”
赵子凌怔了怔,“哥,可是……”
司暮雪冷冷道:“你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有失颜面,若传出去只会徒增笑柄。”
赵子凌恨恨的看了一眼桑染,咬牙切齿道:“你们……都讨厌我?!”
桑染耐着性子说道:“我并非如此想。”
赵子凌冷笑一声:“呵……好……”
桑染微微叹了口气,“我先走了,告辞。”
这次,赵子凌没有在阻拦她。
赵子凌望着远去的身影,皱眉:“她为什么不想搭理我?她昏迷的时候,我每日每夜都去看她,为她祈祷,可是她醒来后为何完全变了个人?”
司暮雪看向赵子凌,“你很在意她。”
赵子凌眉头紧皱,“在意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理我的时候,我竟有些难受。”
司暮雪轻叹一口气,“……回去吧。”
赵子凌望着司暮雪,轻声道:“……为什么你会和她在一起?”
司暮雪淡淡道:“碰巧罢了。”
赵子凌明显不信,“是吗?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为什么你明知她的目的,却不让人杀了她?还将她留在赵王府伺候着,你是不是……”
司暮雪神色依旧如常,“你想多了,回去吧。”
赵子凌伫立片刻,叹息道:“……好吧,我走了。”
赵子凌走出几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哥,你要将她带回来,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司暮雪轻轻颔首,点头。
赵子凌皱眉,踌躇片刻,还是离开了原地。
108. 刺杀
桑染离开赵王府后转身来到一座酒楼,随即点了几壶酒。
“小二,再上几壶酒。”司暮雪也走进了酒楼,坐在桑染对面,“喝酒,也很有意思。”
小二欣喜道:“好好好,小的这就去。”
桑染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司暮雪淡笑道:“我让子凌待在王府,他说等你回去,有话要与你说。”
桑染微微皱眉,“他究竟要说什么?”
司暮雪目光平静,“也许是让你别离开之类的,你可以无视。”
桑染微微叹口气,“我们本就是敌对关系,坐在同一张桌边已是荒唐,他若不是忘了?”
司暮雪淡淡抿唇,“小孩都是这样,一旦习惯就离不开。”
桑染点点头,“长兄为父,你开导开导他吧。”
司暮雪似笑非笑道:“我还没那么冷。”
这时,小二把酒上了。
桑染拿起酒一饮而尽。
司暮雪却把她手中的酒拿了过去,“我渴了。”
说着,他认真的闻了一下,“小二,这是何酒,闻起来倒是比我曾喝过的都要香。”
小二目光微闪,“回王爷,这是小店最名贵的女儿红了,今日王爷与姑娘大驾光临,小的这才不敢懈怠,这不赶紧拿出了多年珍藏的酒伺候着。”
司暮雪轻轻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小二小步退身,“诶诶,好,王爷请慢用。”
小二退下后,司暮雪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桑染。
桑染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不错,这个小二绝对有问题,司暮雪在北舞向来不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无人认出他的情况下,区区小二又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察觉到异样,桑染配合道:“王爷,民女顿觉身体不适,这酒,怕无福消受了。”
司暮雪颔首,“无妨,那便走吧。”
闻言,小二立刻赶来,“王爷,可是酒不合胃口?”
司暮雪意味不明的看向小二,“放回去吧,今日不喝了。”
小二为难道:“可眼下这上好的女儿红都开封了,王爷若是不喝,小的要如何卖得出去呀?”
小二的话一处,周围的酒客纷纷朝着司暮雪投来目光,口中议论纷纷。
“王爷?谁啊?”
“开什么玩笑……”
“竟会有人叫了酒不给钱,真是看不起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啊……”
周围的酒客们开始议论纷纷,不满的目光齐刷刷的向桑染和司暮雪投来,这样下去怕是会引起发动。
而且,她没有猜错的话,附近……
于是……
趁司暮雪还来不及阻止,桑染一饮而尽。
桑染放下手中的空酒杯,对着小二道:“这样就不算浪费了。”
小二又为难道:“这……可是剩下的……”
司暮雪不满的瞪他一眼,“你若是再多嘴半个字——”
小二顿时惊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退下。”
桑染微微皱眉,如果没猜错的话,酒里的毒正是她来北舞第一日打算给司暮雪下的毒,能武者喝下两个时辰内武功尽失,不擅武者当场暴毙。
司暮雪眉头一皱,“走。”
走出酒楼,途径一处小巷子。
司暮雪停下脚步,小声道:“……来了。”
桑染皱眉道:“你先走,这种毒将令我两个时辰内武功尽失。”
司暮雪轻哼一声,正欲开口,突然眉头一皱。
只见二人面前缓缓出现一个人。
大长老冷笑一声:“赵王,别来无恙。”
说着,大长老的目光缓缓投向桑染,“阿染……你也是。”
桑染目光一沉,“敖师叔,好久不见。”
大长老冷冷道:“谷主还是那句话,今日只要见到赵王的项上人头,你还能活着回焚心谷,阿染,你的武功正在减弱,再骄傲也只是空有一副傲骨。”
大长老说完,利落的剑出鞘,划出一道凛冽的剑锋,不愧是焚心谷的高手,大长老瞬间一个飞身,剑已是万分精准而迅速地向着司暮雪刺了过去。
司暮雪直接一个闪身到大长老身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他的衣袖。
大长老顿时惊道:“你——”
司暮雪平静收剑,“承让了。”
大长老咬牙切齿的看向司暮雪,“老夫就不信今日取不了你的狗命。”
“放肆!敢动王爷,问过我的剑了吗?”
一道男音破空而来,紧接着便见一个黑衣侍卫挡在司暮雪身前。
大长老看着眼前的黑衣侍卫,皱眉道:“你又是谁?”
“你无需知道我的身份,你只要知道——”黑衣冷冷一笑:“我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黑衣侍卫的身后缓缓出现数十人。
大长老面色一僵,“呵,今日算你运气不错。”
说罢,大长老身形一闪,离开了原地。
黑衣侍卫转过身,朝着司暮雪跪下,“属下来迟了,请王爷责罚。”
司暮雪淡淡摆手,“起来吧。”
桑染微微惊讶,“原来你还有二手准备。”
司暮雪扬眉道:“这是基本意识。”
桑染无奈叹口气,“看来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是不可能完成任务的。”
司暮雪轻笑一声:“可以这么说。”
说着,他看向黑衣侍卫,“你们退下吧,回府。”
回到赵王府,桑染先前的困意早已成无。
努力仔细思考司暮雪所说的最后一天究竟是什么样的暗语,却是怎么也扯不出半分思绪,桑染算了算今天也并不是三月时限的最后一天。
罢了,出去走一走。
来到王府大门口。
望着那扇金碧辉煌的门,犹记的那夜潜入赵王府时的志气勃勃,如今看来倒真是有些好笑。
三个月的时间内,剑没了,原本那颗想要杀司暮雪的心也没了,一切都变了。
怀着复杂的心境在一旁坐下,低头望着石阶路上的细碎纹理阵阵出神。
顿时,一抹宽大洁白的袖袍飞速掠过她的视线。
桑染警惕的站起身,“谁?!”
那人发出一阵轻笑声,紧接着传来一道桑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你我之间,何时变得生分了许多?”
109. 云洛白的到来
云洛白略显阴翳的眼眸眯了眯,薄唇邪魅的轻启,“阿染……”
桑染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云洛白……是你……”
云洛白那双阴冷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桑染,似乎要将她所有的心虚看透。
桑染的视线忽然有几分恍惚,如今她曾最信任的大师兄就站在她面前,一如初见时一样,三千柔软墨发,面容妖孽精致,纯白的袖袍依旧盈满了清风。
自从桑染恢复记忆后,在见到云洛白的这一刻,她不仅无法如从前一样欣喜,心底反而多了几分复杂。
桑染目光深沉的看向云洛白,“这里是赵王府……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洛白唇角轻勾,“这世间的每一寸角落,只要我想,便没有到不了的。”
桑染心底基本清楚他的用意,上次他给她的毒根本没有给司暮雪服下,他一定是知道的。
云洛白眼神从容的四处环视一番,挑了挑眉,“你的赵王呢?”
桑染目光微微一顿,“不是我的。”
“呵……”云洛白冷冷一笑。
他这一笑,倒是让桑染胆战心惊,浑身犹如长满倒刺般不自在。
“擅闯寒舍,有何贵干?”
司暮雪缓缓走出赵王府,俊秀的面容上波澜不惊,步伐从容。
在云洛白强大的气场下,司暮雪依旧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嘴边甚至隐约勾起一个弧度,顿时桑染心中暗叫不妙。
司暮雪平静的望了望桑染,“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
桑染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天。”
司暮雪淡淡点头,“昨夜有人来,今日必有情况。”
云洛白轻笑一声:“不错,金浩,你很聪明,只可惜此次前来贵干没有,不过是取你性命罢了。”
司暮雪眼底波澜不惊,“你果然拥有记忆,只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的命,貌似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交集。”
云洛白头微微一侧,瞳孔红光一闪而过,“染染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你必须死。”
司暮雪将云洛白那一闪而过的红光尽收眼底,微微皱眉,“竟是灵魂分身的反噬……难怪我感觉到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灵魂分身的反噬:灵魂一分为二后产生的心魔,时间越长心魔越强大,直至彻底取代宿主。
云洛白的灵魂一分为二,分别为他自己和蓝煜,云洛白的心魔是对桑染的爱而不得,云仙秘境发生的一系列事导致他无法融合他的灵魂,心魔越发强大,直到他进入前尘镜,心魔完全占据了云洛白。
而要打败心魔唯一的办法,则是寻找云仙石。
但被心魔占据的云洛白又怎么可能会去寻找云仙石呢?
心魔一心一意想要占有桑染,所以才会对司暮雪痛下杀手。
云洛白嗜血一笑,“被你发现了又如何?如今他已经沉睡,我如今在意的……是你如何死。”
说吧,云洛白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俊美的身形依旧挺拔立在原地,下一刻浓重的寒意袭人,天地间莫名涌起了激烈的肃杀之气。
只见云洛白宽松的袖袍一挥,如墨般深沉而诡异的夜色席卷了赵王府上空,瞬间四下突如其来的狂风而至,好比利刃般肆虐每一寸的皮肤。
云洛白墨发扬起,眼中戾气四溢,“金浩,受死吧。”
桑染急忙挡在司暮雪身前,“云洛白,不可以!”
她果然没有看错,司暮雪就是金浩,直到云洛白亲口说出,桑染才彻底相信。
“哥!”赵子凌惊恐的声音响起,急忙的走近,“这是怎么回事?”
金浩不慌不忙,对着云洛白说道:“云洛白,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在漫天的阴风中,云洛白的戾气不减,唇角四溢漫扬,“好啊,你说。”
金浩平静而从容的说道:“把染染交给我,我会护她周全。”
桑染心中顿时一暖。
云洛白没有沉下脸,反而笑意更甚,“交给你?怎么交?”
金浩唇角一勾,“赵王府容不下你们焚心谷的人,但容得下她,若你不希望她出事,大可将她放心交给我,我不会亏待他。”
赵子凌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来就是你要带走她?!小爷记得你!”
云洛白脸色似乎缓和了许多,思索片刻,“不会亏待她?听上去……还不错。”
云洛白面向桑染,冰冷的眼底晕开了昔日温柔的笑意,“染染,你觉得如何?”
一边是为她不惜性命进入前尘镜的云洛白,一边是从小到大的竹马……
桑染愣愣看向云洛白,“我……跟你走。”
云洛白唇角一勾,“是吗?如此诱人的条件已经触手可及,你却选择跟我走。”
桑染冷冷道:“我知道,如果我选择留在赵王府,会给金浩带来危险,何况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通过第二世的考验,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的。”
云洛白微微一笑,“放心,你的考验,马上就要完成了。”
此时此刻,他眼中是静谧而深沉的笑意,温柔却难以琢磨。
可下一瞬间,桑染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不要——”
顿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阴冷钻进桑染每个毛孔,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后一只温柔的大手将颤抖的她用力的拉了过去。
那么鬼魅俊美的黑色身影用一只手将桑染护在身后,原本瑟瑟发抖的她,顿时感觉空气不再如方才那般寒人刺骨。
金浩清瘦的身影从地上站起,调笑道:“怎么,说不上几句就动手了吗?”
云洛白冷哼一声:“金浩,你似乎太天真了,说什么想让她留在你身边,不如到了碧落黄泉再做梦吧。”
赵子凌愤怒的看向云洛白,“你擅闯赵王府不说,还敢动手!上次和小爷比试时候也是你,以前是小爷让着你,有种现在再来一次啊!”
云洛白唇间浮现出越发诡异的笑容,“……好一个让我。”
云洛白话音刚落,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携带着无穷劲风的掌印击在赵子凌胸口处!
赵子凌挥剑抵挡,却仍被云洛白击飞,身子狠狠的撞击在赵王府的墙上,口角狠狠的吐出一口血。
110. 不速之客
桑染顿时大惊道:“云洛白,住手!”
云洛白不言语,缓缓松开了桑染的手。
云洛白站在原地静默许久,方才随意一场便掀起适应风吹雨的袖子,只是无力地垂着。
先前阴翳的戾气早已从他的面容上退去,面对受伤落败的二人,此刻他唇边竟没有胜利者的讥笑,也没有往日的不屑狂妄。
桑染以为,至少也该是骄傲的。
可是为何他的眉宇间会散开浓重而忧愁的那一丝落寞,为何他的眼神中会翻滚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桑染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直到她亲耳听到了他的声音。
缓缓的,轻轻的,低沉的,像是从前程往事中苏醒了过来,却不愿割舍。
云洛白静静的望着金浩,“知道吗?那么久以来……说过会护着她的人,我见多了,他们同你一样,都是千篇一律的话语,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云洛白说着唇边扯开一丝笑意,似是不屑,似是自嘲,“可是,你们能给她什么?”
桑染无法完全明白云洛白缓缓的话,但她能感觉到向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云洛白有他的故事,她也许永远不知道的故事。
金浩沉默许久,说道:“……看来你心意已决。”
云洛白笑了笑,“不错,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还算看的明白。”
金浩静静的瞥过桑染,“我不会强求你,你走吧。”
赵子凌抹去嘴边的血迹,冲过来,气恼道:“她走可以!但是小爷绝对不允许是你带走她!”
云洛白眼眸戾气再度显现,“哦?”
话音刚落,袖口明显又有了动作。
桑染急忙道:“别动手,我跟你走。”
赵子凌不满道:“不可以!你分明可以争取留下来!为什么还要走?!”
桑染无奈的看向他,“我必须要离开。”
只有离开了才能继续接受考验,她不能沉迷在前尘镜的世界里。
云洛白唇角再度习惯性的轻扬,“染染……还是那么听话啊,这次,我们不回焚心谷,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桑染微微皱眉,“不安全?”
云洛白淡淡道:“你不是不愿杀赵王吗?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任务,便让阿染对我产生憎恨,如此算……似乎都是师兄亏了吧,所以谁让你乖乖的说了跟我走呢,心情一好,他的命……我可以不要。”
桑染的唇边不自觉露出笑意,“谢谢你,云洛白。”
云洛白语气上扬,“哦?因为他就谢我……我是要不开心的啊。”
“桑染。”金浩低低唤了一声桑染,伸手将那把熟悉的剑扔到她怀中,“物归原主。”
桑染握上久违的剑柄,复杂万分,“多谢了。”
云洛白淡淡瞥向桑染,“走吧。”
桑染沉重的点头,“好……”
赵子凌大声喊道:“慢着,就算……就算你要离开,也要让小爷了解你去了哪里吧?!”
桑染无奈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
一道从容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朝桑染走来。
晋王!
就是这个对她来说如同噩梦般的人!
随之而来在她脑海汹涌翻腾的,是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和那个噩梦般的约定。
桑染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不由的连连后退。
见来人,赵子凌大怒,“是你!那天街上是你!”
程景俞只身一人走进府邸,温和一笑,“是啊,又见面了,小王爷。”
赵子凌瞪他一眼,“滚!谁要和你见面?这里不欢迎你!”
程景俞旁若无人的径直走到桑染的眼前,唇边扬起了灿烂的笑意,“姑娘的配剑确实美,只是如此随意的扔在脚边着实可惜了。”
桑染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他来威胁她,揭穿她,嘲笑她,都在预料之中,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温润如玉,反而令她更畏惧。
桑染感觉脊背发凉,再次后退了两步。
面对桑染的一再排斥和抗拒,程景俞倒是随性一笑,随后修长的身影缓缓蹲下,纤长的手指竟是捡起了地上的剑。
程景俞起身望着桑染,眼中映着明亮的笑意,“给。”
桑染警惕的接过,“……多谢。”
程景俞似笑非笑,“姑娘为何如此紧张呢?本王只是速来习惯行善,区区举手之劳,姑娘若是不喜欢,本王改了便是。”
桑染面色很难看,“你想多了……”
“程景俞。”云洛白瞪向他。
程景俞侧目,勾了勾唇,“云洛白,许久未见了。”
金浩冷冷开口,“原来是晋王,你来此所谓何事?”
程景俞唇边带笑,“方才路过贵府门口,无意间听见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正巧本王知道答案,便急的赶过来,无意冒犯,望赵王见谅。”
桑染死死的握拳,立在一旁。
程景俞察觉到她的动作,笑意更甚。
赵子凌瞪着程景俞道:“什么狗屁东西!你给小爷让开!小爷看见你就一股火!那天街上你究竟做了什么?!”
金浩微微皱眉,“街上?”
程景俞笑道:“正如你所看见的,本王救了姑娘,随后她便倒在本王的怀中呀。”
金浩瞬间恍悟,“……莫非她又毒发了?”
赵子凌气恼道:“你这个无耻之徒!那日小爷饶了你一命,今日你竟送上门来找死!”
赵子凌说完,气急之下握着手中折扇朝着程景俞一击!
程景俞纤细的手指饶有兴趣的转起赵子凌的扇子,低头浅笑,“本王只是一介读书人,速来不善武,小王爷可莫要以强欺弱呀。”
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的确文弱纤瘦,可是方才若非桑染亲眼看到,她绝不敢相信,程景俞竟能令飞速向他袭去的扇子停格在半空中,随后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金浩微微皱眉,“子凌,不要胡来。”
程景俞指尖玩着扇子,调笑道:“还是赵王明事理,令弟实在是稍显稚嫩,劝赵王得闲还是要管教一番,莫要丢了颜面。”
金浩冷哼一声:“家丑不劳公子费心,只是不知晋王方才所说的答案指的是何?”
程景俞将扇子随意一扔,准确的回到赵子凌的手上,“指的是……本王能解令弟的疑惑。”
111. 程景俞的威胁
赵子凌瞪向程景俞,“小爷可没问你,你少自作多情!”
云洛白面色一沉,走到桑染身侧,一把拉起她的手腕,“跟我走,无需在这里与他费口舌。”
桑染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一只陌生而冰凉的手搭在她的另一条手臂上。
程景俞温柔的看向桑染,轻声细语,“我的娘子……不可以跟其他人走。”
众人皆是一惊。
程景俞眼中盛满了柔情,清秀的面容,温柔的仿佛要融进春风。
那日为了求生,桑染确实答应了他的要求,现在也无法说出任何一字来反驳他。
见状,程景俞轻笑一声:“本王就知道,姑娘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桑染眉头一皱:“那并非我本意。”
云洛白面色一沉,“程景俞,别因为我不知道染染的毒,本就是你下的。”
程景俞轻轻摇头,“不,此言差矣,更多该归功于小王爷,若非他那日将姑娘一人留在赵王府,本王又如何有机可乘呢?”
金浩轻哼一声:“果然有人。”
赵子凌死死咬牙,“原来是你……”
程景俞唇角轻扬,“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眼下最重要的是,姑娘准备何时与本王回西朔呢?”
赵子凌微微皱眉,“当时小爷就在场,小爷不记得她答应过你,你若再这样无赖下去,小心小爷报官!”
程景俞挑眉,似是有几分惊讶,“哦,那么我们的约定,姑娘可记得呢?”
桑染咬牙道:“我记得……”
赵子凌十分气恼,“你……”
程景俞温柔一笑,“姑娘真懂事,本王没有看错人。”
金浩冷冷开口,“晋王真是好兴致,美其名曰帮了她,实则趁人之危,欺凌弱小,好一个本着君子作风的小人,着实令本王眼界大开。”
程景俞满意一笑,“赵王,本王向来欣赏你,想不到今日一见,倒是令本王觉得相见恨晚,知道吗?本王虽然才学平平,但有一句是最不讨本王喜欢,所谓‘君子法天运,小人惟所遇’,当真滑稽的很,何为君子,何为小人?若按众人的眼光来度量,那么聪明的赵王是否发觉如今站在这里运筹帷幄的,似乎正是你口中无德,无形,无耻的小人呢……”
云洛白眼中充满了杀意,“程景俞,你果真越发出息了,与你爹平起平坐已是指日可待。”
程景俞温润一笑,“过奖了,只是你准备何时将手放开呢,如此与本王的王妃接触,怕是不雅吧?”
云洛白定定的看着他,手中力道加重,“我为何要放?你明知她曾刺杀你,当时想取走她性命的也是你,如今你的深情戏码又是哪出?”
程景俞淡淡道:“说句通俗的话,破镜亦能重圆,如今我只想迎娶她进我晋王府,至于结果……也不会是你云洛白说了算的呀。”
无形之中,空气仿若凝固,握着桑染手的二人,其一温润如玉,其一凛冽似冰,彼此的眼神中似乎拉锯开了一场电光火石的攻势。
即使桑染心中万分的不情愿,她也只能照做,因为金浩昨天夜里告诉过她,嫁给程景俞是通过第二世考验最重要的一点。
程景俞将桑染的神情尽收眼底,温柔的俯下身,“小娘子,不如本王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桑染微微皱眉,“什么……秘密?”
程景俞笑意渐浓,“实不相瞒,那日是本王的失误,给姑娘服下的似乎不全是解药呢,可惜本王是回到了住处后才发现,姑娘不会怪罪吧?”
桑染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什么?!”
程景俞一手握住桑染的手腕,一手安抚般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姑娘无需害怕,服下也有益处,至少它能帮助姑娘暂时延缓毒性,抑制毒发,只不过会在暗中加快毒性的扩散,我想,姑娘当是不会介意与本王一同回西朔拿到解药吧?”
程景俞不紧不慢的说出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根根针尖刺在她心上,桑染只感觉自己眼前一白,天旋地转。
程景俞温柔的用双臂扶住她,细声安慰道:“别怕,如果姑娘知道该怎么做,本王说过不会让你有事的。”
桑染面色惨白,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的程景俞竟然比在云州时还要狠,他竟要如此折磨她。
桑染顿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他有十世情缘。
闻言,赵子凌怒道:“你又动手动脚,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程景俞笑着直起身,轻轻放开桑染,声音不响,但所有人都能听见,“怎么样?姑娘想好了吗?”
桑染垂眸深思,低头不语。
云洛白一对深沉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桑染,眉头略微皱起。
金浩眼中隐隐闪过担忧。
程景俞从容的笑意不减。
桑染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寒冷,这种冷不是外物所致,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透彻心扉的凉意。
半响,桑染抬起头,“不用说了,我跟你走。”
眼下只能先使用缓兵之计了,待拿到解药后,立刻离开。
程景俞轻笑一声:“不错,小娘子真是听话的很呢。”
而正在这时,云洛白感受到另一只手无声无息的放开了她。
桑染回头望着云洛白,他的眼底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的情绪。
金浩注意到云洛白眼中的暗红色消失,双目一片清明。
看来是心魔被云洛白强行压制了。
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大的意念。
桑染望向云洛白,目光复杂,“对不起。”
她没有将解毒的事告诉他,这么久以来她时常让他担心,所以这次就让她自己解决吧。
云洛白面容沉了几分,随即扬起一如既往的笑意,“阿染真是越发乖巧了……”
恍惚间,思绪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扔在焚心谷的时候。
只不过当时的他,还喜欢接上一句——“师兄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所有的事只有等她解了毒之后,再一一告知了。
云洛白唇角青勾,“……我走了。”
“云……”桑染话音未落,云洛白便已经从他的眼前彻底消失了。
112. 入西朔
程景俞眉眼含笑,始终从容的看着发生的一切,“接下来……去与他们告别吧。”
桑染冷冷道:“不用你提醒。”
程景俞温润一笑,不作答。
桑染走到金浩面前,“你别听他胡说,我才不是他的娘子……”
金浩轻声道:“……不用说了,肯定是他威胁你了吧?”
桑染目光深沉,点点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金浩浅笑道:“最好是这样,过去以后,日子不见得像现在一般好过,你别轻易的死了,起码也要撑到我兑现承诺的时候。”
桑染微微一怔:“什么承诺?”
金浩淡声道:“我不是说过我会护着你吗?”
桑染笑着点头,“谢谢你……”
赵子凌在一旁皱着眉头。
桑染看向赵子凌,抱歉一笑,“刚才我大师兄动了手,不好意思……”
赵子凌冷嗤一声:“切,不过你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那个晋王的?!小爷为什么不知道?”
桑染沉声道:“就是那天在街上。”
赵子凌眉头一皱,“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爷?”
桑染轻轻叹口气,“一言难尽……”
赵子凌不满道:“难尽什么难尽?你怎么这么蠢?就去做人家的王妃,在开什么玩笑?”
桑染无奈说道:“……我要走了,能不能好好道别?”
赵子凌气恼道:“不能!”
这时,程景俞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子,何时出发呢?本王不介意再等等。”
桑染转过身,皱眉看向他,“谁是你娘子?!”
程景俞不置可否一笑,“早晚的事,姑娘总是要习惯的。”
桑染别过头不再看他,“……走吧。”
程景俞温柔道:“马车就在前方不远处,姑娘上去便是。”
他果真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程景俞说完,看向金浩,浅浅一笑,“桑染本王带走了,再此谢过王爷。”
金浩冷冷道:“……无需客气。”
赵子凌不满的瞪向程景俞,“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程景俞浅笑一声:“告辞。”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的牵上桑染的手。
桑染想要挣脱,他唇边笑意更深,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桑染一手执着剑,就这样被拽着走出了赵王府。
程景俞眉眼始终带着笑意,一举一动也都是轻柔至极,可是为何她永远也睁不开他的束缚?
上了马车,桑染与程景俞始终相视无言,不同的是,桑染的目光是提防而警惕的,而程景俞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别样的温柔与深沉,分外醉人,可在桑染看来却是异样的可怕。
桑染指节发白,死死的握着剑。
程景俞坐在桑染对面,温柔道:“姑娘准备何时将剑放下?”
桑染冷冷道:“到你消失的时候。”
程景俞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无妨,只是从北舞到西朔,还需要七天的路程,见姑娘这般疲惫,想来定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若姑娘信得过本王,不妨稍作休息。”
桑染冷笑一声:“我若是信得过王爷,怕是连命都没有了吧。”
程景俞温柔道:“嗯……按姑娘这么说,怕是小命早就让花无邪夺走了呢。”
桑染一时语塞。
程景俞眉眼含笑的看着她,“至少,本王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姑娘香消玉殒的,放心吧。”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桑染便将头转向窗口。
没多久,桑染听闻车外传来一阵欢快愉悦的女声,感觉似曾相识。
下意识的,桑染望了望窗外——
可是,桑染没有想到竟然是她。
莫清婉。
莫清婉的身影紧随百里容倾身后,片刻,百里容倾缓缓转过身看向她。
依旧是那张绝美优雅的面容,眼底依旧毫无情绪,什么都没变。
顿时,桑染竟感觉四周的景物变得晃眼起来,仿佛上一次见到他已是恍若隔世了。
桑染收回目光,便见程景俞温柔的眉眼看向她,“街上可有何物令姑娘感兴趣了?”
桑染愣愣摇头,“没有。”
程景俞浅浅一勾唇,不语,“休息片刻吧。”
桑染将头靠在车厢上,望着天花板,心中思绪万千,直到渐渐失去了意识。
这几日,桑染与程景俞并无焦急,时间便如此匆匆而过。
三日后的晚上,马车抵达西朔国都城——西都,晋王府门前。
程景俞的贴身侍卫容景,望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桑染,随后又看向程景俞,“王爷……”
程景俞微微叹口气,“算了……”
朦朦胧之中,桑染仿佛听见了两个声音在对话。
迷迷糊糊之间,她睁开了双眼。
睡着了?
桑染转眼一看,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再揉了揉灰尘的太阳穴,看来应该是这样。
只是,这垫子为何……软绵绵的?
桑染缓缓抬起头,一阵好闻的茉莉香溢满了鼻尖,目光沿着脑后柔软的“枕头”往上看去——
见状,桑染忙起身跳开。
程景俞温柔笑道:“醒了呀?”
桑染怔怔道:“王爷为何要将自己的身子给我当枕头?”
程景俞轻声道:“姑娘跟着本王一路颠簸,怕是也无法睡的舒服,不过想来若是靠在本王身上,姑娘当是可以安稳几分的。”
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落在程景俞干净的面容上,温柔的光芒自他的肩头扩散,如同他的人一般温柔似水。
桑染尴尬的扯开话题,“……到了?”
程景俞淡淡点头,“嗯……”
容景可怜兮兮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爷,属下都在风中呆做一个时辰了,实在是好冷呀,分明都在门口了,咱们何时才能进府啊?”
桑染微微惊讶,“这是?”
程景俞淡淡一笑:“不必理会,下车吧。”
见程景俞终是下了马车,容景仿佛见到了救星,“王爷,你可算下来了……”
随后,他又看向了桑染,满目惊喜道:“呀,准王妃醒了?”
桑染微微皱眉,“……我不是。”
容景开怀一笑,“哈哈,准王妃还真害羞,属下容景,王爷的贴身侍卫。”
程景俞温润道:“随本王进府吧。”
113. 晋王府的第一日
走进晋王府,桑染发现竟与赵王府不同。
夜晚,赵王府灯火通明,甚至没有侍卫巡逻,而这里竟是一派冷清之景,万籁俱寂,若非今夜月光皎洁,怕是连正常行走也困难。
更可怕的是,一路走来,桑染也不曾见到几个下人,四下只有他们三人前行。荒凉程度与废弃的阴曹地府相比,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准王妃,小心——”
桑染一个踉跄摔下了池塘,猝不及防的喝了口冰冷的池水。
好在水不深,勉强扑腾了好几下后,她总算站稳了。
“咳……没事。”
程景俞闻声,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容景上前几步,朝着桑染伸出手,“准王妃您没事吧?属下这就拉你上来……”
桑染镇定道:“无妨,我自己上来。”
桑染拖着粘稠而湿润的衣裳,在池塘中艰难的淌起水来。
试着爬上岸,可惜失败了,冰冷的池水浸泡着她的双腿,凉意逐渐袭来。
桑染深呼吸一口气,将双手撑在岸上,再次试图爬上去。
却被一个力量拉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温暖覆在她身上,伴随着清幽的茉莉香。
程景俞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桑染身上,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是本王的疏忽才导致姑娘落水,姑娘还是赶紧进屋换身衣裳,更深露重,着凉便不好了。”
桑染皱眉看他一眼。
程景俞恢复了往日的笑意,“无需这般看着本王,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桑染皱眉道:“……我并不期待,倒是王爷说好的解药在何处?”
“嗯……解药啊?”
“如今我人在王爷府上,王爷不会是要耍乍吧?”
程景俞倒也不辩解,反而明眸一笑,“……谁知道呢?”
桑染目光一眯,“莫非王爷没有打算把解药给我?”
程景俞扬眉一笑,“本王可什么都没说呀。”
桑染冷哼一声:“王爷不正有此意吗?”
程景俞浅笑道:“那要看姑娘如何理解了,本王说过,姑娘若是知道该怎么做,便不会有事。”
说着,他转头吩咐容景,“带准王妃回屋。”
桑染目光严肃的看向程景俞,“……希望王爷能够履行承诺,将解药给我。”
程景俞似笑非笑道:“好啊,不过姑娘可别忘了条件……曾经的事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自明日起,还望姑娘能够好好表现呢。”
程景俞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一句他她明知虚伪的温柔。
容景看向桑染,恭敬道:“准王妃,跟属下来吧。”
桑染瞥一眼容景,脸色稍缓,“有劳了。”
容景摇摇头,“客气客气,属下可担待不起,只是准王妃要跟进了,府上没有亮太多灯的习惯,怕是一时难以适应。”
桑染一边跟着容景向前走去,一边疑惑的问道:“为何要这样?”
容景为难道:“……属下也不好说,反正准王妃要小心就是了。”
桑染的住所名为染星院,不大不小的格局,只不过这院名……桑染总感觉异常熟悉。
容景将桑染送至染星院便退下了。
桑染走进寝屋,将剑放在了床头,眼下也只有它能给她带来几分安全感了。
无奈,由于刚才在马车上睡得太久,所以到晋王府的第一个晚上,她彻夜难眠。
天微微亮。
桑染烦躁的从床上起身。
屋外在此时传来侍女的声音:“准王妃,奴婢可以进来吗?”
桑染皱了皱眉,“进来……”
侍女走进屋,端庄的行了行礼,“奴婢锦云见过准王妃,从今日起由奴婢负责准王妃的起居。”
桑染揉了揉脑袋,头疼欲裂,“……不用叫我准王妃,我不是。”
锦云为难道:“可是王爷……”
不等锦云说完,桑染烦躁的摆了摆手,“我要起床了,你出去吧。”
锦云却走近,道:“奴婢来伺候准王妃更衣吧。”
桑染微微一愣,“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锦云淡笑道:“如今准王妃都是要嫁给王爷的人了,自是有奴婢来伺候了,放心吧。”
一顿梳妆打扮后,桑染走出了房门。
桑染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华丽的衣饰,“一定要穿成这样吗?”
锦云笑眯眯,“准王妃这样去王爷用膳,定会让王爷大吃一惊的。”
可是桑染并不想让程景俞对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的反应,相反,她只想与他毫无瓜葛,平平安安的拿到解药。
正堂。
程景俞抬眸一看,见来人,明眸皓齿一笑,“娘子,早上好呀。”
桑染看他一眼,勉强道:“……王爷,早上好。”
程景俞笑吟吟,“来,坐下吧。”
他轻轻抬了抬下颚,示意桑染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桑染沉着脸,走了过去。
程景俞低眸,唇边笑意渐深,“来,吃这个。”
一缕晨曦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进来,在程景俞的四周度上一层暖洋洋的蒙胧。清秀的侧脸被衬得极为梦幻。
桑染低头看着碗中的食物,不语。
见桑染出神,程景俞轻笑一声:“娘子昨夜可是没睡好?”
桑染犹豫片刻,仍将食物放进嘴里,“……嗯。”
程景俞淡笑一声:“娘子啊,如今就睡不好,若是到了今后要以为夫同床共枕时,要怎么办呀?”
桑染瞬间被噎住。
四周的下人们听闻程景俞的言语,都开始三言两语的窃笑起来。
一只纤长漂亮的手十分及时的伸到桑染的面前。
桑染接过程景俞递过来的茶盏,无言饮下。
程景俞将空杯放回桌上,转而柔声细语道:“……娘子真是可爱,刚才是脸颊都涨红了呢。”
桑染皱眉辩解道:“是因为噎住才憋红的。”
程景俞浅浅的看了桑染一眼,转了个身,“好了,用完膳本王要出去一趟,娘子就乖乖在府上休息吧。”
桑染扫视了一眼桌面,“王爷不吃了?”
程景俞眉眼温柔:“没关系啊,见识到娘子这般可爱,本王一时高兴自是不饿了,只是娘子要牢记,本王不在的时候,也要乖乖的才是。”
程景俞的笑容异常灿烂,语气有异常温柔,可在桑染听来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可言。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醉人的温柔与笑容,全都是他的伪装罢了。
程景俞离开后,一旁的下人都不敢出声,在一片死寂中,桑染草草地吞咽了几口,便在锦云的陪同下离开了。
114. 婚事
西朔皇宫。
议政殿气势恢宏,偌大的殿内寂静无声,一身金色龙袍在正前方端着,衬出他与生俱来的君王威严。
一阵脚步声明目张胆地打破了宁静。
程景俞缓缓步入殿内,行了一礼,“微臣程景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朔皇摆了摆手,“晋王免礼。”
程景俞温润一笑,眼底却透出难以察觉的笃定,“谢皇上恩典,请恕微臣愚昧,不知皇上突然召见微臣是为何事?”
西朔皇对左右言:“传上来。”
随后,又对程景俞道:“阿景啊,朕听闻陆相家的千金对你有意,昨日陆相对朕提及此事,朕以为你们二人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便是应了他。”
程景俞似是一惊,随后腼腆一笑,“陆小姐乃是丞相千金,花容月貌,才学卓越,如今皇上赐婚,微臣却有几分受宠若惊。”
西朔皇满意一笑,“阿景你谦虚了,你年纪轻轻,不凡的风度与才华,却令朝中年岁半百的老文官都赞不绝口,无需自愧。”
程景俞笑道:“谢皇上夸奖,微臣自认才疏学浅,在学识方面仍需向各位前辈们讨教才是,绝不敢自恃自傲。”
而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女声传来。
“臣女参见皇上。”
来人正是陆相的千金,陆晚晚。
如果桑染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此陆晚晚便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陆晚晚。
陆晚晚瞥了一眼程景俞,随后羞涩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见此,西朔皇满意一笑,“今日宣你们二人前来,正是为了你们的婚事,朕决定将晚晚许配给阿景,不知你们可有异议?”
陆晚晚轻声道:“晋王殿下长相俊秀,才学渊博,为人风度翩翩,玉质金相,可望而不可及,臣女自知配不上王爷——”
程景俞淡笑道:“此言差矣,陆小姐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今日佳人在侧,只一眼本王才算是明了何为倾城风月。”
陆晚晚羞涩一笑,“殿下莫要开玩笑了,城女自知上不了台面,如今能与殿下并肩而立,便是臣女莫大的福分了。”
程景俞轻笑一声:“陆小姐莫要紧张,本王初见美人一时竟是不平静,出言有几分唐突,也不像自己了,若是令陆小姐受惊,望陆小姐见谅。”
陆晚晚害羞低头,“不,臣女要谢王爷才是……”
西朔皇笑了笑,道:“看来你们二人倒是情投意合,那好,朕便成全了你们这对金童玉女,按黄道吉日来算,朕认为三个月后的初八是个绝佳的选择,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程景俞唇角轻勾,眼底满载着温柔与喜悦,“微臣并无异议。”
陆晚晚激动道:“臣女……臣女愿意!”
西朔皇欣慰一笑,“好,传令下去。十月初八吉日已定,朕亲赐晋王与陆相长女陆晚晚大婚。”
……
程景俞不在府上的这一日,桑染便在府中转了转,直至午时艳阳高照。
染星院在王府东边,而桑染刚从西边花苑出来。
谁知她经过门口的时候,就听闻一阵马车声响。
紧接着府门被推开,一个清瘦的身影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走到桑染面前。
程景俞浅笑道:“娘子才来第一日,便知道迎接本王回府了吗?”
桑染语气平平:“我只是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那么巧。”
“是吗?或许是缘分呢。”程景俞淡笑道:“好了,我们进屋吧,外面风大,娘子昨夜刚落水,更需要注意身子。”
二人走进正堂。
程景俞微笑着坐下,轻轻抬了抬下巴,“娘子,坐。”
桑染面无表情的坐下。
程景俞微微低头,温柔一笑,“半日不见,娘子可想知道本王去了何处?”
桑染冷冷道:“王爷的行踪,我不便过问。”
程景俞轻笑道:“既然娘子不问,那便轮到本王了,不知今日本王不在的时候,娘子都干了些什么呢?”
桑染平静道:“我什么也没做。”
程景俞笑吟吟的抿了一口茶,目光微变,“娘子,可有发现什么呢?”
桑染微微皱眉,“我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程景俞轻笑一声:“娘子……无需费神寻找解药了。”
桑染目光一顿,她刚才在王府中假意四处闲逛,实则是在寻找解药。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对她所想的一清二楚?
程景俞继续道:“娘子身上的毒性暂且是压制的,三个月内并无大碍,只要娘子乖巧懂事,本王绝不食言。”
知道如今,比起装傻,或许开门见山更为合适。
桑染苦笑一声:“所以三个月后,王爷还会给我服下所谓的解药,以此抑制毒发。”
程景俞眉眼含笑,“……娘子果然聪明了不少。”
桑染冷笑一声:“王爷真是下得了一手好棋,在初次见面时怕是早已在一切都计划好了。”
程景俞望着桑染含笑不语。
那一刻他温柔的笑意,对桑染来说,是令她绝望的。
尤记得初见时,程景俞出现是救她于暗世的光亮,清澈而美好。
殊不知,那可贵的悠悠光亮倾刻间摇身一变,化身无际的暗夜深渊,一步步引领她走向毁灭。
见程景俞不再说话,桑染继续道:“普天之下对王爷有意的女子不胜枚举,而王爷若是因为我昔日刺杀而怀恨报复,怕是失而君子风度。”
程景俞口中发出了极为轻声的笑,“……娘子,你说的这般直接,就不怕本王生气?”
桑染冷冷道:“只怕王爷根本没有打算让我活下去。”
程景俞浅笑着摇头,“一直以来,本王有一问题想请教娘子。”
桑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程景俞继续道:“不知娘子认为,杀人与下毒,何者为慈悲?”
桑染怔怔道:“杀人残酷,也只令对方瞬间毙命,而如王爷这般不择手段的下毒却是漫长的折磨。”
程景俞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嗯,你说的有理,不过本王认为啊……本王认为那个夜晚,娘子执剑欲刺穿本王胸膛时,面容更是楚楚动人呢。”
115. 三个月后成婚
桑染冷冷瞪向程景俞,“你——”
程景俞依旧不紧不慢的笑着,“所以不知本王献上这一份小小的回礼,娘子可还满意呢?”
那一瞬间,望着程景俞的面容,桑染忽然一起那个似真亦幻的梦。
不真实的痛觉,不真实的血腥味,不真实的触感,难道都是真的?
见桑染脸色一变,程景俞柔声道:“娘子可能不知晓,本王向来喜好将美好的事物久留,不过,若是不再美好了……”
他故意做出停顿,随后明眸皓齿一笑,“所以,还是奉劝娘子做事前要三思而行呢。”
桑染目光一颤,“……真的是你。”
程景俞轻笑一声:“娘子,本王并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何以令你颤抖呢?”
桑染细细回忆,面色苍白的后退,“当时是你……想要杀了我……”
程景俞缓缓道:“那娘子又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呢?”
桑染皱了皱眉,不再言语。
程景俞淡声道:“娘子,别在后退了。”
桑染瞪他一眼,“你别过来——”
话音刚落,桑染却感觉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桑染原以为她即将与地面来个重重的接触——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茉莉香气却扑面而来。
紧接着各种陶瓷的贵重物品纷纷从桌上重重落地,溅起了一地的碎渣。
听闻巨大声响,桑染下意识的死死闭着眼,生怕瓷渣一不小心就划破了皮肤。
片刻后——
桑染睁开眼,依旧是一片宁静,未曾见到分毫的狼藉,脑后也没有分毫冰冷生硬的触感,反而……很柔软。
耳边……似乎有个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桑染这才发现,自己被紧紧地揽入了一个盈满茉莉香味的怀中——
是程景俞。
桑染与程景俞两人一同倒地,程景俞如今正压在桑染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的护在自己的怀中,如此暧昧的举动令桑染一时慌乱了起来。
程景俞略微动了动,一只手从桑染的脑后抽出,撑在一旁缓缓支起身子。
程景俞对着怀中的人温和一笑,“没事吧?”
他俊美的面容上,竟多了几道刺眼的划痕。
桑染立马站起了身,微微皱了皱眉,“你受伤了,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原来刚才程景俞抱着她,是用他单薄的身体为她将所有倒下的瓷器都挡下了。
程景俞温柔道:“只要娘子没事便好了。”
柔和的语气,关切的眼神,满身血痕却美好如初,那一瞬间桑染几乎沉沦在他温柔的汪洋中。
可是桑染明白,眼前的人如同罂粟花,温柔有几分诱惑,就有几分致命。
桑染皱眉道:“究竟是为什么?当初杀我的是你,如今护着我的也是你……”
程景俞淡淡一笑:“需要理由吗?”
桑染目光一沉,“我无法明白你究竟是什么用意。”
程景俞毫不在意的抹去血迹,“不出多久,你我即将夫妻相称,娘子习惯便好了。”
桑染微微一怔:“不出多久……是多久?”
程景俞想了想,道:“嗯……十月初八,如何?”
桑染眉头一皱,“还有三个月……”
程景俞唇边笑意渐深,“娘子可是等不及了?”
桑染严肃道:“时间不是问题,只希望王爷到时候能够信守约定,将解药交给我。”
不知为何程景俞忽然不说话了,唇边苍白的一弯,面容带血的划痕更是刺眼,气氛也随着变得有几分尴尬。
锦云听闻声响,急忙赶来,“王爷,您受伤了……”
程景俞浅笑道:“退下吧,无妨。”
锦云扫视了一眼满地的碎渣,担忧道:“……王爷被瓷器所划伤,若是留下疤痕,怕是再难恢复,奴婢这就为王爷上药。”
听到锦云的话,桑染竟有了几分不该有的触动。
不论她与程景俞曾经恩恩怨怨,眼下他满身的伤却是全因她而起。
见锦云如此担忧,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在对他一味的声讨质问。
桑染不禁在想,如果没有程景俞替她挡下那么多的重物,她还是否能无恙的站在这里理直气壮?
无论程景俞的好是真是假,他救了她,是千真万确。
可是正在桑染犹豫着是否要开口的时候,程景俞却平静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只是背过身,轻声说了一句:“出去吧。”
那么单薄的背影扶桌而立,衣衫上有好几处划破的口子,隐隐约约的血痕也是依稀可见。
那一瞬间,桑染不知该做什么。
踌躇片刻,到最后脚步也只是缓缓的挪了出去。
此后,桑染一直有意的避开程景俞,不与他说话。
除了用餐,其余时间桑染便几乎是躲在房内看书发呆。
甚至很多时候,桑染都会怀念在焚心谷,在赵王府的日子。
自从来了这里,桑染才发觉原来那个从不会说好话的金浩,以及向来聒噪幼稚的赵子凌,都变得那么可爱了。
以及……云洛白……不知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真是个可笑的问题。
等下自身难保的,明明是自己。
金浩说过,只有嫁给程景俞,她才能渡过第二世。
桑染回想起自己与程景俞在云州的美好回忆,心中五味杂陈。
而现在,他却欠了他一个人情,该还吗?他曾是逼死过她的人,也是给她下毒,全程言笑晏晏引诱她一步步步入圈套的人。
可是不还吗?他对她有恩,也是不争的事实。
思来想去,最终桑染仍是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程景俞。
真是失败啊……
116. 程景俞重伤
三日后,桑染心情沉重的走在王府的小道上,由于不愿遇见程景俞,所以步伐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就是在经过竹语阁——程景俞的院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巨响。
好莫名的声响,似乎是众多东西齐齐的倒在地上的破碎声,难道出了什么事?
出于这几天的尴尬,桑染正纠结是否要进去看看去,见到容景从远处奔了过来,慌忙中桑染下意识的连连退到拐弯处。
程景俞屋内。
容景走进屋内,见状,大惊道:“王爷,王爷——”
容景急忙跪倒在地,将程景俞扶起,“王爷,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属下与你说过很多次,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一个清瘦的身影无力的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眉头紧皱,冷汗直冒,整个人脆弱的如同一张白纸。
狼狈不堪,气息奄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消失了。
可是此情此景,容景早先就见过无数次,却仍是次次为他担忧。
容景颤抖着将一颗药丸从口袋里掏出,“王爷,将它扶下好不好?属下求你了……”
手却被程景俞用尽全身最后一分力气推开。
容景见此,几乎是带着哭腔道:“王爷,你这是何苦……听属下一句劝,不要再倔了……”
程景俞死死咬牙,“滚……”
容景哽咽道:“王爷,第五回了,越发频繁了……难道您还想如前世那般因毒逝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娘……桑姑娘受尽苦楚而死么……”
程景俞第二世在娘胎里,记忆便全部苏醒,记得云州,记得桑染,同样记得前世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他因燕鸠之毒逝去,但魂魄却未消散,一直守在桑染身边,看着她因自己受尽折磨,最终死去。
而容景便是前世的归隐,受程景俞的影响,他也是有记忆的,只不过容颜被改变。
不等容景说完,程景俞扶着桌缓缓站起,他眼神空洞,再不负昔日的意气风发,面容也只剩一片的灰白,“我……撑得住。”
可话音未落,他已是一个踉跄。
容景哽咽出声:“王爷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听属下一句劝,求你听下一句……”
容景说着,重重的跪下,眉头死死的拧在一起,“属下每次见王爷如此,每次都特别难受,比让属下死还难受,求王爷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王爷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可为何唯独对自己却要选择最错误的办法呢?王爷……醒醒吧……属下求求王爷了,求求你……”
程景俞眉头紧皱,薄唇轻起,却未说出一个字。
各种情绪复杂的融合在一起,无法言说。
片刻后,程景俞声音沙哑道:“我自有分……寸。”
容景眉头紧锁,“王爷……”
程景俞虚弱道:“我没事了……歇会儿便好,你出去吧。”
容景着急道:“眼下暂时恢复了,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
程景俞微微仰头,吸了一口气,“……够了,你出去吧。”
容景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声:“也罢,属下从来拗不过王爷,王爷好生休息,属下就将药放在此处,王爷若是高兴了,便把药服下下吧。”
程景俞低头看了一眼药丸,不语。
容景皱眉道:“……属下告退。”
清雅整洁的屋内,龙涎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程景俞静坐在桌前低眸不语,一切都是静好安详的模样。
唯有桌前一片狼藉,才是他存在的证明,真真切切的证明。
那颗不起眼的药丸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摆弄着,许久后……被轻轻捏碎。
……
见容景冲进竹语阁,桑染躲在墙角站了许久,发现屋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过多久,容景又急忙忙的退了出来,看来是没事了吧,她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想着还是尽快不动声色的离开为好,以免被人发现。
此时,两条纤细的手臂,毫无征兆的从桑染的身后圈住了她。
程景俞将下巴搁在桑染的脑袋上,声音中隐隐透着疲惫,“娘子……”
桑染一时语塞,身体僵硬。
许是见桑染不动,程景俞的气息明显又加重了一瞬,准是低低的笑出了声。
“王爷请自重……”
桑染正好奇程景俞是如何出现了,目光却落在了墙上,以程景俞的武功想要出来并不难。
“娘子……”程景俞并没有回答,只是将这两个字再重复了一次,轻声细语,如同春风般的呢喃。
桑染想起刚才的声响,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
环着她的手臂很快便放开了。
程景俞扣着桑染的双肩,将她转向他,唇边展开璀璨笑意,“三日不见,娘子可有想我?”
只见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容上,却是深深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无言中愧疚与不安自桑染的心底倾泻而出。
桑染的视线不自在的瞥过程景俞的面容,“王爷的伤……”
程景俞勾了勾唇,似乎注意到桑染的异常,“娘子,你可知道,本王近几日一直在想……几道伤痕,若换来的只是娘子一再的不快及闪躲,那么本王受的不快,并不值得了,可是若得到娘子一个关切的眼神,一切都不再一样了,即便再来几回,也甘之如饴。”
桑染微微一怔。
程景俞眉眼弯弯,“现在……值了。”
桑染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傻子,可是刚才在她明知一切都只是程景俞的虚伪善意的情况下,竟然还是有了片刻的出神。
桑染回过神,皱了皱眉,“王爷,我宁愿你怪罪我,哪怕是再给我一颗毒药,也好过如此故作玄虚的伪善。”
程景俞眼中含笑,目光柔和的望着桑染。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染隐约觉得程景俞的面色有几分不同寻常的苍白。
“……王爷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告退了。”桑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桑染离去后,程景俞身形一晃。
他扶着墙壁,目光涣散的望着桑染离去的方向,“娘子……这一世我会好好的护住你。”
117. 相府二小姐找茬
三日后。
江边晚风阵阵,捎来了清甜的气息,看酒旗招摇,万家灯火,蓬荜生辉。
华灯初上的夜景,映在身旁人的脸上也是格外的好看。
程景俞身着一袭单薄清瘦的白衣,伫立在桥边,眸若星灿,唇边绽放开惬意的笑容。
程景俞浅浅一笑,小声问桑染:“西朔美吗?”
桑染微微皱眉,“王爷为何将我带出来?”
程景俞轻笑道:“陪本王出来解闷不好吗?”
桑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我并不想穿男装……”
程景俞哼笑一声:“今日容景不在,就由你代替他了呀,只要你乖乖听话,随你这小野猫怎么做都行。”
程景俞说着,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又停下来继续道:“记得跟紧了,本王并无短袖之癖,不过若是你走丢了,本王不介意被西朔子民误会一场。”
桑染微微皱眉,“王爷大可放心。”
怎知,他们才拐角走进小巷,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晋王殿下,晋王殿下怎么受伤了——”
“脸上的划痕是怎么回事……?”
“晋王殿下看上去乎脸色不太好……”
一路上,路人们频频向他们瞩目,议论声不绝于耳,而最大的声音便是关于程景俞脸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所有人都在关注程景俞的伤是从何而来,令桑染不由得埋下头去,耳根发烫。
程景俞朝着众人浅浅一笑,“让姑娘们担心了,姑娘们无需担心,本王自认不算金玉其外,不过其里确是败絮一团,令姑娘们空来义愤填膺,本王在这里给姑娘们道歉了,好了,总之夜里凉,姑娘们记得早些回复休息。”
程景俞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桑染,“容景,走吧。”
桑染愣愣道:“是……”
若非她见过程景俞的真面目,恐怕也是早就被他温柔的表象所欺骗吧。
一路上无言又走过几条街,也不知今日是什么节日,夜市永远人满为患,桑染挤开了好多人,才勉强能够跟上他的脚步。
无意之中,桑染不小心将一人撞开,快步走向前去。
那人回过身,拦住桑染,愤怒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吗?敢踩我?!”
桑染急忙致歉,“抱歉抱歉,实在是太多人了,我没看清……”
那女子并不罢休,横眉竖眼的打量着桑染,“没看清就算了?打扮的这么寒酸,是哪家的穷小子?!不识大体,不懂礼节,爹娘怎么教你的?!”
桑染瞥了一眼拥挤的人群,内心着急。
遭了,程景俞早已不见踪影……
见桑染无视自己,女子怒意更甚,“我在跟你说话,你在东张西望什么?!”
桑染连连道歉:“……是我的不是,还请姑娘宽宏大量,原谅我吧。”
女子正想将桑染痛骂一顿,却顿时瞥向她的腰间,“你的身子岂是你能撞的,难道你这刁民不该补偿些什么吗?”
桑染微微皱眉,“我身无分文……”
女子华贵的袖袍一甩,指向了桑染的腰间,“这剑,我要了。”
桑染顿时握紧了剑柄,“……姑娘,恕我难以从命。”
女子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凭我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想要一把剑就这么难吗?若非你的剑还算值钱,我看一眼都嫌脏。”
桑染眉头紧锁,“……二小姐雅兴,我就先告退了。”
相府二小姐名为陆霜霜,与陆晚晚皆是已逝丞相夫人所出。
陆霜霜冷哼一声,吩咐左右,“来人,把这小子拖到巷子里去,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顺便……将剑拿来。”
说吧,四五个男子齐刷刷的将桑染架了起来。
她的剑瞬间被扯下来,被其中一名男子毕恭毕敬的递到陆霜霜手中。
桑染怒道:“你还给我!!这里这么多人,你这样我就报官了!”
身旁的过路人纷纷侧目,议论声缓缓传来。
“是陆二小姐……”
“她好像又在——”
“嘘,别说了,别说了,我们绕道走吧,惹不起啊……”
陆霜霜满意的抚摸着桑染的剑,“呵,当官的都给我七分面子,你这小刁民不好好教训一下,放出去迟早祸害民间,带走!”
陆霜霜的手下强行将桑染丢在小巷子里。
桑染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们别过来——”
桑染说完,试图想跃上屋顶,却被对方伸手敏捷的拉了下来。
“想逃?呵,就凭你?敢欺负我们二小姐,活腻了?”
陆霜霜的手下一边对桑染拳打脚踢,一边强迫着她认错。
桑染忍着剧痛,愤怒道:“呵,你们小姐……就可以不讲理。”
又是一顿怒打。
桑染咬牙切齿道:“你们以多欺少,蛮不讲理,西朔有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祸害!”
桑染说完,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其中一人狠狠拍了一掌。
那人顿时火冒三丈,“你敢打我们?!活腻了吧?”
桑染一下又一下的承受着他们的拳打脚踢,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全身蔓延,可是她没有哭。
桑染死死的咬着嘴唇,绝不发出弱者的求饶。
她没有错,为何要求饶?
“桑染——”
下一刻,似曾相识的温暖覆盖在桑染卷缩的身体上。
拳打脚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可是桑染再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王爷……回来做什么?”
程景俞将桑染摁在怀中,轻笑道:“……别怕……我在……没有人敢动你……”
那些人一边打着,一边冷笑道:“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桑染使劲的推开程景俞,“王爷你让开啊,你身上还有伤……”
可是程景俞两条手臂却将她搂得更紧,她的身体几乎埋进了他盈满茉莉香气的怀中,身形清瘦的他,怀抱却是这般的安全有力。
程景俞揉了揉桑染的头,“做错了事……就该被惩罚……你这小野猫,我一刻不看着你,你就给我闯祸是不是?”
桑染着急道:“王爷,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用这样对我!”
程景俞轻笑道:“你的事……不正是我的是吗?”
程景俞说话声音,明显随着拳打脚踢的声音而轻微颤抖着……
118. 局中人
听见重重的捶打声,桑染的眼眶终于湿润,“王爷……你……你让开啊……”
程景俞轻笑道:“没事了……你负责闯祸……我负责替你受罚……如此也算是一体……”
桑染泣不成声,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王爷……”
程景俞温柔道:“……哭什么呢,你现在是男子汉了……不可以随便哭……本王成了断袖都没来得及落泪呢……”
桑染无助大喊:“你们快住手!他是——”
程景俞捂住桑染的嘴,温柔地笑着:“现在,我不是什么王爷,只是你的夫君,为娘子将所有的风雨都挡下.....也算……尽到了我的责任……”
鞭打声没有停止,一直在不断地传进桑染的耳朵,也刺痛在她的心上……
在一个人受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
可是如今,受罚的不再是她一个人,被重重鞭打的也不再是她的身体.....
为什么她的眼泪却一发不可收拾?
谁能想到,这一刻,是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是程景俞将自己所有的温度传给了她,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身躯替她挡下了所有苦痛。
桑染一直想呼喊出声,程景俞的大手却一直捂着她的嘴不让她说出只言片语。
只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折磨。
他……是她的敌人啊……为何,为何现在要将他的伪善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这样下去,她要怎么继续恨他……她要怎么对他抱有戒备?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鞭打声似乎越来越小了。
打手们似乎出够了气。
“呸,没意思,走了走了。”
“走吧走吧,再打就要闹出人命了。”
“见好就收,走走走……”
随着脚步声消失……程景俞也没有声音了。
桑染紧张地推了推他,“王爷……”
程景俞微微动了动,却依旧紧抱着桑染,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娘……娘子今天很乖……没事了……不怕……”
怀抱松开了,他也应声倒地。
在桑染望见程景俞苍自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他曾想杀她,毒害她,威胁她,她也像个傀儡般被他杀,被他毒害,被他威胁。
可笑的是现在,她明明有选择的机会……而她又输了。
她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要将他带回去,一定要将他带回去。
呵,哪怕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可能也是他程景俞布的局……她都注定是他的局中人。
……
晋王府,竹语阁。
桑染将程景俞带回了王府。
将昏迷的程景俞带回王府时,夜已深了。
刚才桑染仅是挨了几下,就已经感觉疼痛欲裂,更何况程景俞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她挡了足足有五六十来下。
容景早年学过几年医术,立刻为程景俞诊脉。
片刻后,容景轻轻松了口气,“准王妃放心吧,王爷还没有那么脆弱,皮肉伤加失血过多,上药后便暂无生命危险了,您快去睡吧,王爷交给属下便好,您也无需太自责了。”
桑染担忧地看着床上的人,“可他的伤也是因我而起,还是我留下来比较好,你去睡吧。”
容景眼中忽而闪过几分的欣喜,“准王妃不抗拒王爷啦?”
桑染没好气瞪他一眼,“谁说的?!”
容景马识趣,“嘿嘿……属下什么都不知道,属下告退了~”
桑染坐在床边,心中五味杂陈。
好在看见程景俞略微均匀的呼吸,她也就稍许静了下来,脑中响起了容景的话语——抗拒他?事到如今,她还要怎么抗拒……
此时此刻,望着程景俞安详的面容,桑染的本能中竟少了先前的厌恶与警惕,从前对他的恨意也减少了戏多,反而,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守着他醒来。
我一定是嫌自己被骗得还不够……
次日清晨。
程景俞皱了皱眉,睁开双眼,艰难起身。
只是稍稍一动,便觉浑身传来剜心般的疼痛,他轻吸了一口气正欲下床,却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程景俞眸子闪过丝的讶异,随即喃喃道:“怎么坐着睡了一夜?”
容景手中端着食物走了进来,欣喜喊出声:“王爷——”
程景俞皱眉,示意他住嘴。
容景马识趣,将食物放在桌上。
程景俞轻声道:“……她为何会在这里?”
容景淡淡道:“回王爷,准王妃她执意要留下来陪您。”
片刻后,程景俞缓缓地下了床,将依旧在睡梦中的人轻柔地抱进了自己的被窝。
容景愣愣道:“......王爷,你的伤没事吧?要不你再休息会儿,大可让准王妃回自己房里睡。”
程景俞面容一片惨白,皱眉:“本王无碍,让她睡吧,一夜未盖被子守在床边怕是会着凉,待她醒后你让她服些姜汤。”
容景无奈的摇头,“王爷啊王爷,眼下受伤最重的分明是你,你却还在关心别人,唉,属下先去为王爷煎药,王爷好好休息,切不可再乱来了。”
“去吧。”
待容景离开,程景俞将目光投向床上之人,稍许瞥了一眼她腰间被撕扯过的痕迹,唇边再无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无言伫立了片刻后,冷冷走出屋外。
……
丞相府。
陆晚晚望着陆霜霜手中的剑,困惑道:“二妹,你这是何意,我从不会武……”
陆霜霜笑道:“大姐,我找专人问过,此剑不仅材质上等,外观更是华丽清雅,最适合我们相府大小姐了,即使不用来舞刀弄剑也是个好摆设,就当是妹妹我给大姐与晋王殿下成婚的贺礼了。”
闻言,陆晚晚面色一红,“……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霜霜顿时眉头一紧,“你不是说那日在皇上面前,晋王殿下对你也是赏识有加吗?”
陆晚晚微微叹口气:“话是这么说,只不过……这三月期限如今仍是遥遥无期……”
陆霜霜瞬间绽笑意,“无妨,晋王不过就是皇上的外甥而已,再说他的亲生母亲——晋安公主已然逝去,皇上亲自赐的婚,给他程景俞十个胆子也不敢胡来,好了好了,将剑收下吧。”
陆晚晚欣喜接过剑,“谢谢二妹了,只是这上好的剑……为何我从未见过?”
陆霜霜脸色微微一变,“啊,昨日有个傻小子在街上不长眼竟敢撞本小姐,他身无分文,便只有这把剑入了本小姐的眼,权当是补偿了。”
陆晚晚微微颔首。
这时,陆晚晚的侍女雨落,急急忙忙跑来。
“大小姐!二小姐!”
陆霜霜优雅地抿了一口茶,“何事那么毛毛躁躁的?”
雨落激动的道:“晋王殿下来了!”
119 晋王夺剑
陆晚晚顿时喜笑颜开,“什么,晋王……晋王殿下!他为何会来?!”
雨落欣喜道:“晋王殿下说……是自上次皇宫一别,思念小姐甚久……”
陆霜霜眉间一喜,“去,将晋王殿下请进来。”
雨落继续道:“晋王殿下已经进府了,估摸着马上就来了!”
陆晚晚紧张的看向陆霜霜,“二妹,我的头发有没有乱啊,衣服,衣服呢,好不好看?”
陆霜霜没好气道:“放轻松,别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待会儿好好表现。”
片刻后,程景俞步入丞相府正堂。
丞相今日被皇上召去议事,并不在府中,遂,只有陆晚晚与陆霜霜姐妹二人见客。
程景俞缓缓步入正堂,温和道:“二位小姐有礼了。”
随后,程景俞望了望紧张的陆晚晚,笑意更是晕开,“本王失礼,今日擅自造访,看来是吓到大小姐了。”
“不不不,臣……臣女见过晋王殿下……”陆晚晚行了一礼后急忙起身,剑也掉落在地。
程景俞低眸瞥了一眼地上的剑,语气更是温柔:“大小姐真是可爱,其实该紧张的倒是本王,为了缓解片刻思念,顾不得形象便匆忙前来,怕是会被笑话吧。”
陆霜霜望向程景俞,微微一惊:“不知晋王殿下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
陆晚晚同样惊讶,“晋王殿下……”
程景俞温柔道:“小伤,不过昨日偶经小巷时,挨了几下打,伤及皮肉罢了。”
陆霜霜微微一愣,“……什么?”
程景俞淡笑道:“只怪本王自己疏忽,让二小姐操心了。”
陆晚晚连忙道:“臣女为殿下上药吧……”
程景俞轻笑一声:“大小姐有心了,区区小伤,上药与否倒是无所谓,只是……本王昨夜不慎丢失于本王来说重要的东西,今日缓解思念之余……”
程景俞说着,神情一变,“还望二小姐将其归还本王。”
陆霜霜微微皱眉,“什么东西?我昨日从未见过殿下,何来的归还一说?”
程景俞眼底阴鸷一闪而过,随即冷冷一笑:“二小姐有所不知,昨夜您责罚的……正是我晋王府上的人。”
陆霜霜眼底一片震惊之色!
陆晚晚大惊道:“什么?!”
程景俞温润一笑:“不过,那小厮不谙世事,怕是对二小姐出言顶撞了几番,本王先在这里给二小姐赔个不是以表歉意,是本王管教无方,还望二小姐莫要介怀。”
陆霜霜脸上闪过一丝囧色,“殿下言重,我并不知晓他是您府上的……”
程景俞浅笑道:“古语有日,‘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虽说他是本王的人,不过既他犯了错,本王也绝不徇私,如今只要二小姐消了气便好。”
陆霜霜掩饰道:“……那小厮与我只是稍有碰擦一下衣角,我自是不会追究的。”
程景俞唇角一勾,“二小姐名不虚传,宽宏大量,令本王敬服,只是无奈,夫人的气量倒是将本王显得小人做派了。”
陆晚晚微微愣住,“殿下这般翩翩君子,又怎会有小人一说?”
程景俞淡淡道:“如果说,二小姐与他人稍有碰擦分毫便能夺人财物,那么本王自恃这道伤痕当是勉强能够抵得上二小姐的一片衣角罢?”
陆霜霜顿时面色不悦,“殿下的伤与我何干?”
程景俞缓缓道:“是啊,与二小姐确实毫无关联,不过……与那几个打手,倒是有那么几分的干系。”
陆霜霜努力装作镇定,“……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程景俞明亮一笑,“莫紧张,本王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陆霜霜面色复杂,“……王爷可真爱说笑。”
程景俞浅笑道:“博得二小姐一笑,是本王的荣幸。”
程景俞说着,目光瞥见地上的剑,“本王方才听见二小姐说,这把剑是赠予大小姐成亲的贺礼,那么不知大小姐可愿将这剑归还为夫呢?”
陆晚晚面色一红,“……为夫?”
程景俞笑道:“十月初八后,你我将要夫妻相称,若是大小姐不喜欢的话……”
陆晚晚连忙摆手,“不不不,臣女绝无此意……殿下,殿下若是需要,便将剑拿去吧。”
程景俞淡淡一笑,“大小姐真是深明大义,若是喜欢得紧,待十月初八入了我晋王府,本王再将它亲手赠子我的王妃可好?”
陆晚晚暗喜道:“……谢过殿下。”
程景俞轻声道:“是本王该谢过大小姐,今过冒昧打扰,希望没有扫了二位小姐的兴致。”
陆霜霜面色很不好,“……殿下多虑了。”
程景俞笑意盈盈,“如此便好,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陆晚晚急忙道:“臣女恭送晋王殿下……”
陆霜霜微微皱眉,也道:“王爷走好。”
程景俞离开后,陆晚晚转头看向陆霜霜,
皱眉道:“二妹,刚才晋王殿下说的打手不会是你的那几个手下吧?你昨夜究竟干了什么?”
陆霜霜烦躁道:“没什么,你无需知道,听着,我觉得这个晋王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待你嫁过去之后,切记要留个心眼。”
陆晚晚微微一惊,“怎么会,西朔国人人皆知晋王为人温和,风度翩翩,二妹你怕是想得太复杂。”
陆霜霜微微皱眉,“……最好是如此,否则……我们陆家日后的日子怕是很难过了。”
……
晋王府。
桑染睁开眼,是陌生的房间,伴着浅浅的茉莉香……
她……她在程景俞的床上睡着了?!什么时候的事?!
奇怪……他人呢?
桑染回到自己的房间,依旧什么都没有。
不对,那个……那个是……
怎么会是她的剑?!昨日不是被夺走了……
桑染细细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有隐隐残留着的茉莉香。
是程景俞……
必须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桑染走出染星院不久,便见漫目摇曳的粉色花瓣在花苑间尽显暖昧,只见那一身白衣静坐于亭中,如画的面容上眉目毓秀,气质淡然静雅。
兴许是听闻了脚步声,他将目光缓缓投向了身前之人。
桑染一瞬的回眸,并无多惊讶,却让她脑海中莫名蹦出一句诗——“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园中百花争艳,此时竟也一井失了色,只因三月春色悉堆眼角。
四目相对间,一阵轻柔的清风拂过,捎来了清雅的茉莉香气。
程景俞清澈明亮的眸子微微一弯,唇角温柔轻勾,霎时,如沐春风的温暖扑面而来。
程景俞温柔一笑,“娘子若是劳累,便再睡会儿吧,本王不会走丢的。”
“我的剑,是你拿回来的?”
程景俞浅浅一笑,侧过头去并不作答。
桑染目光复杂,“为什么帮我?”
程景俞双眸平静望向前方,轻笑道:“为娘子讨回公道,天经地义。”
“那么昨夜呢?难道也是一样的理由吗?
忽而,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转向了桑染,轻而易举地便摄住了她的目光。
程景俞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弧度,“若我说是,你信吗?”
桑染欲反驳,却再说不出口,只咬咬牙,道:“罢了……王爷好生休息,我去为王爷煎药吧。”
程景俞淡淡一笑,“不用了,这种事交给容景就好。”
“那我去为王爷买些药膏吧……”桑染话还未说完,一只冰冷的大手已经将我用力拉了过去。
“府上有。”程景俞笑了笑,道:“你呀,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为夫身边,哪也不许去了。”
“王爷……”桑染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吹拂在耳畔。
程景俞语气柔和至极,轻轻抚上桑染的发丝,“明明自己负伤在身,还想整日东奔西跑,你这小野猫啊.....本王片刻不管着就不知安分。”
桑染装作镇定道:“王爷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不做些什么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程景俞唇角微微一勾,眸中明亮似落入了万千星辰,“那就陪陪本王吧。”
“陪?”桑染微微一怔。
“嗯,像这样。”话音刚落,程景俞的两条手臂已从身后圈住了桑染,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消瘦的下巴毫不客气地搁在桑染的脑袋上,清雅的茉莉香混合着他的呼吸一下下地吹拂在桑染的额头上。
桑染顿时觉得身体僵硬,“王爷,别这样……”
程景俞呢喃般的声音从桑染头顶传来,“……娘子身上很香呢。”
桑染顿时面红耳赤,“王爷……”
程景俞轻声细语,“别动……让本王抱一会儿。”
如此,静静地,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知多久,桑染颇觉不自在,稍许动了动才发觉他似乎睡着了……
桑染纠结一阵,却没有想推开他的念头,思量着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也算是补偿了他吧……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而此刻,晋王府屋檐之上,有一人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程景俞。
宽大的墨袍盈着柔和清风,却吹不散那人周身散发的寒冷。
一对幽深的眸中翻涌着凌冽与肃杀,缓缓注视着亭中的一举一动,精致的眉头愈发紧蹙,眼底也腾升起愈发浓厚的暗黑气息。
那人薄唇一抿,“程景俞……”
而于此同时,程景俞眼眸微微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120 各自的归宿
北舞都郊外。
一袭招摇的紫色衣衫翩翩落地,男子柔软的墨发轻轻扬起,一张翩若惊鸿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却是令世间的万般美景皆成虚无。
百里容倾绝美的眼底尽是漠然,“跟了本候好些天,倒是一分见识未长。”
“百里容倾,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纳拿命来!”
百里容倾低眸,将玉扇轻轻一掷,讥笑道:“你们主人怎不多派些人来?就凭你们几个……”
百里容倾说着,眉头一蹙,淡漠的眸中尽是不屑,“不自量力。”
百里容倾手中玉扇离手,再回来时,杀手们无一幸存。
而这时,一道匆忙的女声传来。
“牧尘师兄——”
那女声刚落,便见一绿衣女子急忙走来。
绿衣女子秀眉略皱,声音柔美:“事不宜迟,跟我回西朔。”
百里容倾闻声,却依旧镇定立在原地,“你来做什么?”
绿衣女子皱眉道:“留在北舞,只会招惹更多杀手,你何必呢?”
百里容倾淡漠道:“与你何干。”
绿衣女子微微叹口气,“回去吧,昔日的恩怨早已勾销,留在北舞,难道就能寻到你所要追求的答案吗?”
百里容倾面色一沉。
绿衣女子秀雅的眉目扫过满地狼藉,“你看看这些倒在地上的人,难道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吗?”
百里容倾平静侧目,“绿影,几年不见,你的口才倒是分毫未见长。”
绿衣女子名为绿影,是百里容倾昔日的同门师妹。
绿影缓缓道:“牧尘师兄,如今局势已有动荡的趋势,你井非不知……你不该如此,毕竟落灵宫也……”
百里容倾沉默片刻,绝美的眉眼低垂,“四国将灭。”
绿影顿时惊讶道:“什么……”
百里容倾眼底毫无波澜,“烽火狼烟,即将再现乱世。”
绿影担忧之色浮上面容,“这天下为何总难得太平?”
百里容倾沉声道:“所谓苍生为重,百姓安康,到头来不过叶公好龙,可笑皇帝个个贪生怕死,骄奢淫逸,四国覆灭合情合理,有何不该?”
百里容倾一袭紫色衣衫负手而立,河边的微风轻扬衣角,绝美迷离的眸子望着天际的夕阳。
绿影微微叹气,“可怜百姓,只欲安乐一生,不料这腥风血雨却是无情。”
百里容倾平静开口:“……你走吧。”
绿影皱眉道:“你真的还要留在这里吗?”
百里容倾无言片刻,随后道:”过段时日,等我回落灵宫。”
绿影欣喜道:“真的吗?!”
“嗯。”百里容倾淡淡点头。
绿影唇角扬起,“好,我信你,那我便回落灵宫等你。”
……
赵王府。
“让所有北舞子民都知道你的真面目,然后呢?”
金浩面色冷冷],“没有然后,不过不想再装了。”
赵王兄弟二人正式摊牌。
“处心积虑装疯卖傻,如今目的还未达成,你为何放弃?”
金浩皱了皱眉,“我没有什么目的。”
赵子凌咬了咬牙,“你不可以放弃。”
金浩问道:“为何不可?”
赵子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那是你的志向,你怎么可以说不继续就不继续?”
金浩淡淡道:“如今的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自是不用做了,赵子凌,不要总是这般毛毛躁躁。”
“是,我又毛毛躁躁,我又不懂事,我又令你不满意。
“……知道便好。”
赵子凌咬着嘴唇,似是不甘],“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你放弃,你凭什么不坚
持?!我不管你是谁,你凭什么为我哥决定他的人生?”
金浩的面容未曾掀起半分的惊讶神色,轻轻一挑眉,“你都知道了?”
赵子凌冷冷道:“你这般反常,我难道不该察觉到两三分吗?
金浩唇角轻轻一勾,“很好,看来你也是有脑子的。
赵子凌皱眉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可是我哥十几年来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不能就这么被你毁了,我绝对不允许。”
金浩起身,直视着赵子凌,“如今你哥已成了我,你又能如何?”
“你——”
“不过,既冥冥中注定成了你哥,我也勉为其难地扮演了角色,你我就当相安无事一场。”
赵子凌怒道:“放屁,你根本不是我哥,也从未将我当手足看待,这也就罢了,我都能忍受,可是我不会答应你将我哥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你来了,就得负责到底!否则,我决不轻饶你!”
金浩淡然道:“你哥的宏图大志,我分毫兴趣都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有,如果你当真对你哥一片赤诚,不妨先让自己变得强大再来要求我。”
赵子凌死死咬牙:“你——无赖!”
“随你怎么说。”金浩转身欲离开。
赵子凌紧皱着眉头,忽而低语,“真是……够了。”
金浩停下脚步,不语。
赵子凌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说得对,我哥的身体现在是你的,你怎么做我都没资格管,哪怕有一日赵王府彻底垮了,该负责的也是你。”
“你大可放心。”
“是,放心,我如何能不放心?你这般狡猾,否则别人为何看不出,你根本不是我哥?!几个月了,我本不愿说穿,想着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哥,哪怕变了个人,你也是我的亲生兄长,毕竟,你是我自幼在世上唯一的兄弟,可是,这么久了,你又何曾将我当成手足看待?!
“不错,我并非你哥,又为何要将你当手足看待?”
赵子凌眼底闪过一分的落寞,“是,你不必待我好,你的眼里不过只有桑染罢了,你与她谈天说地,带她去连我都不曾知晓的地方,你一再地帮她,她在我和你之间,永远选择信任你,我知道自己很没本事,曾经因为无知而害了她,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她也只会将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赵子凌说着,苦笑一声:“或许从那时候起,我留在赵王府,无论如何都是多余的一个。”
金浩微微皱眉,“……你想多了。”
赵子凌冷笑一声:“是啊,你就当是我想多了,总之,我意已决,既然今日你我将话都说明白了,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赵王府的理由,这赵王府是你的,早就没有我赵子凌的位置了,若我再恬不知耻地留在这里,岂不可笑。
金浩目光一沉,“……随你。”
赵子凌凉凉一笑,“很好,赵怀真,事到如今你仍对我这般凉薄,望你不要后悔。”
金浩平静道:“……离开后,记得长些记性。”
赵子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多谢提醒,我知道自己很弱,拖累你了那么久,不过你放心,从今日起,我赵子凌与这养育了我十六年的赵家就此恩断义绝!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井水不犯河水,也好过整日伪装,像个傻子一般自欺欺人。”
“后会无期了,赵怀真。”
赵子凌坚定的看了一眼金浩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赵子凌彻底的离开了赵王府,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