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婚期将至
两个月后。
某日,桑染坐在书房桌前,咬着笔杆,对于面前的一团墨水苦恼不已。
再反观另一侧,那张毓秀如画的面容正低垂着,长长的睫羽在眼帘下方投射出好看的阴影,恬静优雅。
程景俞浅笑摇头,“娘子,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桑染挠了扰头,“……乱写的。”
程景俞覆着桑染的手缓缓移动笔杆,“娘子不在,本王才没兴致呢,平日里独自一人在书房,难得今日娘子探望,来,娘子,本王教你写字。”
随着他走近,那清雅的茉莉香顿时萦绕在了桑染的鼻尖。
桑染颇觉不自在,“不……不必了。”
可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依旧从身后圈住她,一手覆上她执笔的手,一手撑在桌面,几缕发丝垂在了她的肩上。
伴着悄然弥漫的茉莉香,桑染手中的笔随着他轻柔的动作开始在纸上烙下隽秀的一笔一划。
程景俞温柔道:“看,是如此一笔一划写的……
蘸着墨香的笔尖在他温柔的操控下,于纸上入木三分,一气呵成,清秀洒脱的字迹赫然跃入桑染的视线。
如果能跟他习得书法是好,只是手背上传来的温度令桑染格外分心。
程景俞认真写着,轻声道:“……别乱动。”
桑染身体僵硬,完全不敢动。
程景俞垂眸,顺手将桑染的发撂至耳后,“诶,娘子又乱动了……你看,写花了……”
桑染略微颔首,神情不自在。
程景俞专注而轻柔地完成最后的几笔,满意一笑,“好了。”
他的字非常漂亮,笔锋辗转有力,如同苍劲松柏,却又有着温和素简的气
正如他给人的感觉一般,清雅宜人,毓秀如画。
可是美中不足的,便是因她而起的那多余一笔。
“王爷为何要写自己名字?”
程景俞温柔一笑:“娘子素来不通书法,今日本王难得教娘子一回,何不乘间隙让娘子将本王名字好好记住呢?”
桑染怔怔的盯着三个字。
程景俞松开了桑染的手,“若娘子喜欢,日后有的是机会。”
清澈的双瞳中漾着浅浅的笑意,眉眼柔和得似是要拂起一阵春风,唇角弯成温润的弧度,一袭白衣清雅翩翩,顷刻间令四周都失了色。
只是,再纯良无害的一张面容,她依旧是要恨他的......
程景俞起身,察觉桑染的失神,“怎么了?”
桑染收回视线,愣愣道:“没什么。”
程景俞似是懂得,没有再问下去了,只是浅浅地笑着,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她对程景俞的感觉中,似乎少了些针锋相对。
此后,桑染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是恨,是歉疚,或是二者皆具。
幸好,他的伤痕也渐渐褪去了,日子也就如是一日日过去。
……
这日,桑染踏进程景俞的竹语阁。
寝房内,清雅的茉莉香便扑鼻而来,接着,那抹款款的白色身影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缓缓抬头。
程景俞朝着桑染温柔一笑,“娘子。”
桑染直接问道:“距离婚期还有多久?”
程景俞笑意盈盈道:“七日。”
桑染目光怔怔:“”……已经这么快了吗?”
程景俞唇角一扬,“很快,你我便能正式以夫妻名义相称了。”
桑染缓缓道:“七日后,王爷可要信守承诺,将解药交予我。”
程景俞轻笑一声:“娘子真是有原则,事到如今仍时刻挂记着解药。”
桑染微微皱眉,“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我有权维护自己的权利。”
程景俞淡笑道:“本王说过,只要娘子乖乖的,便绝不食言,娘子大可放心。”
桑染心下微微庆幸,看来这段时间她的表现令他还算满意,只要他不反悔,她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解药,从此与他冰释前嫌,再无瓜葛。
“我信王爷。”
程景俞侧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窗外的竹林],“嗯,出去吧。”
“是。”说完,桑染转身便离开了。
桑染走后,空荡荡的屋内恢复了一片孤独的死寂。
程景俞起身,欲走出屋外透透气。
顿时,一阵腥甜的气息却自肺腑飞快地逆流而上一一
清雅毓秀的白衣上,晕开了朵朵妖冶殷红的血莲。
他低头,呼吸略微急促,往日的隽爽风姿早已不在,那张向来饱含温润笑意的毓秀面庞,却是深深埋进了落寞的发间。
颀长的身影在昏暗的屋内显得单薄至极,狼狈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面良久。
源源不断的血液仍在从他的唇角流下,一滴,一滴,淌在他干净的衣角上。
可是,他始终没有任何举动,墨发将他的表情严严实实地掩藏在无边无际中。
直到,那单薄的身影,开始微微颤抖。
……可笑吧,他程景俞向来运筹帷幄,怎么可能会有害怕的时候?
怎么……可能?
122. 再见百里容倾
来西朔的两个多月内,桑染只出过晋王府一次。
也正是那一次,程景俞因她身受重伤。
而今日,得知她要出门,程景俞竟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她早些回去,不过无论如何,对桑染来说也算是成亲前的一桩好事。
“出炉喽,香喷喷的包子,客官快来看看哪,不好吃不要钱啊……”
“客官喜欢哪个,小的给您挑挑……”
“卖糖人咯,不要错过哦……”
原来西朔内除了晋王府,哪里都是热闹的。
忽然,有脚步声匆匆走近。
桑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沉鱼落雁的面容。
“真的是你?!”那人微微惊讶。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北舞郡主莫清婉。
桑染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莫清婉,“你不是宁远侯爷的……”
莫清婉顿了顿,皱眉道:“冒昧地问一句,姑娘是否认识北舞宁远候?”
桑染微微一怔:“认识几分吧,怎么了?”
莫清婉顿时两眼放光,“太好了,麻烦姑娘与我走一趟吧!”
桑染有些困惑,“什么?”
莫清婉微微叹口气,“前些天侯爷不辞面别,据说是来了西朔,我没办法,只能一路找到这里,幸好遇见了你,请姑娘帮帮我吧。”
桑染微微皱眉,“我与侯爷并没有什么交情,姑娘找我怕是没用的。”
莫清婉犹豫片刻,还是道:“不管了,请姑娘无论如何都要与我去一次!若我一人前去,怕是没有勇气。”
说罢她一把拉起桑染的手腕,往前方急匆匆地走去。
落尘山庄。
桑染四处张望,“这里是?”
莫清婉解释道:“这里是落尘山庄,据说这里是侯爷在西朔的宅院。”
桑染微微皱眉,“可是你擅闯似乎有失礼节。”
莫清婉自顾自道:“侯爷似乎不在,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桑染目光严肃,“还是快些走吧,侯爷怕是不喜欢别人这样唐突。”
莫清婉连忙拉住桑染,“姑娘别走啊……侯爷不会在意的,你就陪我等他吧。”
然而就在下一刻——
百里容倾沉沉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闻言,桑染与莫清婉皆是一惊!
百里容倾绝美的眉头一皱,“谁准许你二人出现在此的?”
见百里容倾面色不甚好,莫清婉心中一慌,“我……我只是想见侯爷……”
百里容倾毫无温度的目光瞥向桑染,“那你呢?”
桑染平静道:“我是陪这位姑娘来的。”
“牧尘师兄,这就是你的宅子?”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的同时,一袭绿衣缓缓映入众人的眼前。
女子面容沉鱼落雁,明眸流转,秀鼻小巧,她从前方缓缓走近,温柔的目光打过桑染与莫清婉,美好的笑靥却是生生僵在了唇边。
意识到微妙的氛围,绿影舒心一笑,“你们不用紧张,我是侯爷的……二位姑娘,唤我绿影便好。”
莫清婉缓缓点头,“见过绿影姐姐,只是,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百里容倾平静道:“……为何?”
莫清婉低语一句:“侯爷不辞而别……可是过厌我?
“你多想了,即便讨厌,也未必值得我千里迢迢迁移至西朔。”
一如既往的冷漠语气,以及一针见血的刻薄话语,只瞬间,令莫清婉哑口无言,面露窘迫。
桑染望向百里容倾,轻声道:“侯爷,她也是在意你。”
百里容倾微微皱眉。
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桑染觉得她这事外人似乎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于是便与百里容倾告别,准备离开落尘山庄。
突然,一阵怪风突然袭来,强大的力量令桑染不由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百里容倾稍稍扶了她一把,面色略微郁沉。
桑染心惊一瞬,“多谢侯爷。”
莫清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露不悦。
绿影神情紧张的望着前方缓缓出现的人,“浩泫师兄……”
“呀,看来只有我们可爱的小师妹记得我呢……”陆浩泫火红的眸子左右打量,“呀,苏牧尘,数月不见你身边的女子可真是换了又换啊……”
眼前的人一头白发,肤色白皙,全身上下都是火一般的赤红,尤其是他火红的细长眼眸,宛如罂粟花无比妖冶魅惑。
只是稍稍侧了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莫清婉。
百里容倾平静道:“又有何贵干?”
陆浩泫冷哼一声]:“你倒有胆子回来?别忘记我说过的话……你身边有谁,我便杀谁,现在,倒是容我好好斟酌一番了。”
说罢,他赤红如火焰的眸子开始在桑染,莫清婉以及绿影三人之间饶有兴趣地游离起来,眼神兴奋宛若在挑选最合适的猎物。
片刻后,陆浩泫稍稍侧了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桑染。
桑染顿时大惊,“你要做什么?”
陆浩泫冷笑一声:“和他在一起……你必须死。”
语毕,他宽大的赤红袍袖一挥,迅如疾风的招式向桑染袭去。
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桑染不慎未站稳,直直向后倒去。
一条纤细的手臂揽住了她。
绿影扶住桑染,担忧道:“你没事吧?”
桑染堪堪站稳,“没事……”
随后,桑染转头对莫清婉说道:“快走吧。”
莫清婉摇摇头,“不,我还有话想与侯爷说。”
桑染顿时气急,“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何可说?”
陆浩泫好笑地看向桑染,唇边笑意不明,“姑娘,不怕死么?”
他轻轻舔了舔嘴唇,目光中满是戏谑,嗜血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百里容倾冷冷道:“她是无辜的。”
陆浩泫冷哼一声:“好一个无辜……若她是无辜,那你呢?方才让我难堪了一回,难道不该付出什么代价?”
桑染正欲说些什么,一袭紫色衣衫却翩然走至她的面前,以身高优势将我挡在她的身后。
123. 遇袭
百里容倾冷冷道:“想过招是吗?”
陆浩泫轻蔑一笑,“怎么,看不得你师弟对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动手了?”
绿影微微皱眉,“浩泫师兄,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整日寻牧尘师兄的麻烦?”
陆浩泫唇边一抹妖冶的笑意,“绿影,想不到你这小师妹倒是心宽得很。”
绿影目光坚定,“我相信,当时牧尘师兄一定有他的不得已,你何时才能够放下过去,这般咄咄逼人又能得到什么?”
陆浩泫觉得无比可笑,“啊……相信?小师妹,你的脑袋还是太简单了,他当时为一己私欲将你我多年的尊师赶尽杀绝,你怎不说?”
百里容倾薄唇轻启:“够了,陆浩泫,择日不如撞日,出手吧。
绿影顿时急道:“不可以!”
桑染微微皱眉,“侯爷!”
百里容倾平静道:“看在昔日同门的面子上,我且让你三招,如何?”
陆浩泫眉眼中似是闪过了惊讶,“当真?”
百里容倾语气平平:“唯一的条件,出了招,从今往后别再找我。”
陆浩泫唇角笑意渐浓,“唉,不知你是自信呢,还是看不起师弟我呢?你就不怕我的三招让你当场魂飞魄散么?”
百里容倾手中玉扇轻旋,“你大可选择舍弃今日的机会。”
绿影秀眉微皱,“牧尘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他如今是落灵宫的左护法,功力不容小觑。”
陆浩泫无言片刻,忽而低低笑了一声:“苏牧尘,你太天真了,即便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可我陆浩泫并非小人,所以收起你的伪善……好好与我打一场。”
百里容倾冷冷道:“是么?既已成护法,那便将心思用在落灵宫上,我苏牧尘与落灵宫早已划清界限,如今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小院容不下你们落灵宫之人,所以,若要报仇,随时恭候,若无事便早些离开罢,扰了我院中花草的兴致便不好了。”
百里容倾薄唇轻阖,那双绝美漠然的眸子淡淡扫过桑染一干人,随即,颀长的紫衣身影如清风般,不顾周身的仇恨或担忧,负手翩然转身离去。
擦肩而过间,他几缕带着芳香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拂过了桑染的脸颊。
陆浩泫眸子愈发赤红,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苏牧尘……你既如此,便怨不得我了!”
下一刻,桑染便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毫无防备地,他的一只手已经重重地压上了她的脖颈。
陆浩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小姑娘,很快的……谁让你离我最近呢?你就为了你家侯爷,先走一步吧……”
绿影顿时大惊,“浩泫师兄,你做什么?!放开她!”
桑染使出双手抵抗,却奈何不了陆浩泫的强劲,渐渐眼前有些模糊……
而就在下一刻——
一道重击打在陆浩泫的手上,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桑染见状,连忙退后好几步。
陆浩泫吃痛,连连后退,“这招式,莫非……”
绿影走上前扶住桑染,担忧道:“你没事吧姑娘?”
桑染大口大口的呼吸,“咳……没事……”
绿影忽而秀眉略蹙,越说越小声:“刚才那招……是他……”
暗处,有人发出一道冷哼声。
只见一个墨发飞扬的漆黑身影瞬间消失在她们的眼前。
绿影脸上闪过了一瞬的落寞,“……真的是他。”
陆浩泫冷笑一声:“……这笔账,我们日后再慢慢算,苏牧尘……”
那抹妖冶的红色衣裳也在顷刻间从桑染的眼前离开。
绿影担忧的看着桑染,“你的伤……”
被她一说桑染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似乎有些隐隐作痛。
桑染淡然道:“没关系,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侯爷……”
听闻不远处的莫清婉开口,桑染才发现百里容倾似乎并未走远,他自始至终只是站在那里,翩若惊鸿,遗世独立。
随即,那抹颀长的身影穿过修长的树荫小道,脚步缓慢从容,柔软的发丝轻扬却不显杂乱,干净淡雅的气息宛如春风吹拂在桑染的脸颊上。
那一刻,他绝美淡然的面容宛若朦胧梦境中的光亮,纤尘不沾,恬静如画。
“侯爷,我有话想说。”
谁知,南宫良景竟目不斜视,径直绕过莫清婉,走到了桑染的面前。
不带任何情绪的浅色双瞳稍稍打量了桑染的脖颈处,随即薄唇优雅轻启。
“带她上药。”
桑染眼底微微一惊,“不用了。”
绿影回过神,连忙道:“……好。”
莫清婉不可置信的看向百里容倾,“侯爷,你——”
百里容倾淡漠的眼眸瞥过莫清婉,“郡主请回罢。”
说罢,颀长毓秀的身影负手远去,将手足无措的莫清婉留在了身后。
绿影舒心一笑,“走吧。”
桑染点点头,“好吧,多谢了。”
莫清婉顿时气恼,“你们——”
绿影微微笑道:“郡主莫生气,师兄说话向来如此,日后待他情绪好些时再找他也不迟,如今,郡主还是尽早回去吧。”
莫清婉皱眉,不悦地望向桑染。
郡主?姓陆?
莫非是北舞秦王府的郡主?
绿影轻轻搭上桑染的手腕,“姑娘随我来。”
随着绿影走进了落尘山庄,这里的一切竟与昔日的宁远候府并无二致。
“姑娘坐在这里,我去给你拿药膏。”
“有劳了。”
绿影笑了笑,道:“哪里的话,毕竟你的伤也是因为牧尘师兄而起,他的事也算是我的事,所以姑娘无需客气,没被吓到就好。”
桑染定睛一看,竟是是南宫良景走了进来,一袭紫色衣衫站在屋内显得格外耀
眼夺目。
他无言地望了望桑染,眸中有几分桑染捉摸不透的神色。
桑染正欲行礼,却听百里容倾道:“无需多礼。”
随即,他的语气顿了顿,面容竟显出了浅浅的疲惫,“还有,无需唤我侯爷,如今我也不过一介布衣百姓。”
桑染有些惊讶,“什么?”
昔日闻名四方,万众瞻仰的北舞宁远候百里容倾,怎会摇身一变,成了与她一样平凡的小老百姓?
百里容倾淡淡点头,“嗯。”
桑染困惑道:“为何会这样?”
百里容倾侧过身去,淡淡道:“不愿做,自是不做了。”
他负手立在床边,面无情绪地远眺着窗外桃红柳绿的光景,而望向他绝美的侧颜,桑染竟看出了他眼底浅浅的迷惘与复杂。
那种神色,绝非得以解脱的轻松与快活,反而,某种沉重灰暗的情愫将他眼底漾开的东西尽数掩盖……
“姑娘久等了。”绿影手中提着药箱走了过来,注意到百里容倾,微微惊讶,“牧尘师兄……”
百里容倾微微侧目,“伤口不深。”
绿影略略颔首,“好,我知道了。”
百里容倾无言离开,向不远处走了几步,随后于一旁坐下。
只见他轻轻靠在椅背上,绝美的下颚微微仰起,淡然的双眸轻阖,睫毛轻颤,似是有几分疲惫。
不浅不深的日光自窗外轻轻覆上他恬静的面容,霎时,这等优雅淡然的气度如同梦境般美得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奈何景致再美,桑染心底却是隐约能预感到……百里容倾是个有故事的人,甚至远不止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124. 婚礼前夕
“伤口不深,所以上药的时候不会特别痛,姑娘放心。”
一炷香后
绿影收起药箱,微微一笑,“好了,今日之事令姑娘受惊了,姑娘带上药膏请回吧。”
桑染起身,点点头,“多谢。”
随后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张恬静淡然的面容依旧不为所动,阖目养神。
“那我就先走了。”
绿影也望向了百里容倾,“好,我送你。”
“慢着。”
只见百里容倾从容起身,缓缓朝桑染走来,一张倾城的面容无半分的情绪。
“姑娘如何称呼?”
“桑染。”
听闻桑染的答案,百里容倾淡然的眸中不惊不讶,只是薄唇一抿,神情似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复杂。
而这神色,绝非向来波澜不惊的他所能有的。
百里容倾无言片刻,缓缓道:“姑娘请回罢,将药膏带上。”
桑染微微一怔,“不用了,只是小伤。”
绿影温柔将药膏交至桑染的手中,“桑姑娘带上吧,回去后记得上药,以免留下疤痕。”
盛情难却,桑染终身收下了药膏,随后便离开了落尘山庄。
就在桑染离开后,绿影手中的药箱终于应声落地。
百里容倾倨傲的神情依旧未改,淡然的眸子半眯,“果真是她。”
绿影语气中方显绝望冷漠,“天下之大,又为何偏偏就在眼前。”
百里容倾翩翩起身,两指将玉扇半旋,薄唇冷冷轻启,“你,可莫要与他同样愚笨了。”
绿影缓缓低头,无力道:“所以你方才离开……也是知晓他的存在?……你明知他会救她的。”
百里容倾沉默片刻,负手侧过身,绝美淡然的眸望向窗外,“历经千秋万代,沧海桑田,你我皆是看尽了潮起潮落之人,本以为他也该悟到什么……倒是我高估了他。”
绿影愣愣道:“可……可若他没出手呢?”
百里容倾目光平静:“他不会。”
他说着,将手负于身后,玉扇从容一转,“不过退一万步说,若他当真有出息不动手,我也自是不会让她死的。”
绿影面容闪过惊讶],“莫非,你……”
百里容倾薄唇轻启,“错。”
话音刚落,那袭优雅的紫色衣衫缓缓转过身来,沉鱼落雁的面容背光尽显冷漠,眼底的漠然亦是一览无遗。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百里容倾轻微颔首,“所以,充其量不过还个人情。”
绿影低头,咬唇片刻,“若是这样,那么你与他,又有何不同呢……”
百里容倾漠然的眸中闪过片刻的愠色。
绿影继续道:“你说他的不是,身为师妹我绝无二话,可……你自身又究竟何时才能走出来?至少,他还有勇气去保护她,他心甘情愿护她生世轮回,得知她入前尘镜便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追起来,即便知晓结局注定无法圆满,但他对她的这份勇气与深情难能可贵,可是牧尘师兄,你用尽千万年在前尘镜里追寻的是什么?历经滚滚红尘,春秋万代,多少次有幸遇见,情缘已启,却又被你亲手斩断。”
绿影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眼,道:“人世有八苦,求而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可你呢?所寻之物分明轻易便能求得,你却拒之,欲珍惜之人分明无需别离,你却选择顺天命,怨憎一说更是虚无,分明从未有对手入过你的眼。”
百里容倾眉头紧蹙,面色不甚好,“绿影,话说得太满,易招致祸端。”
绿影皱眉道:“绿影不敢,只是身为师妹,我万分希望你能够尽早醒悟。”
百里容倾面色极冷,两指紧紧捏着玉扇,秀美的关节微微泛白,“够了,平日里你从不敢与我用这般语气说话,今日倒是胆大得紧,莫不是因为我方才说了他几句,你便听不下去了罢。”
绿影身体一僵,“……不是的。”
百里容倾迎着窗外的亮光,目光冷冷,“不过,你说的不错,离了落灵宫数百年,上至官僚,下至贫民,人世百态我皆尝了一番滋味,却也不过如此尔尔,白云飘兮轻若絮,生如梦兮淡如水……有的感觉,来时似是而非,舍时亦无畅快潇洒,似真亦幻,捉摸不透。”
绿影怔怔道:“可是,你心中终究还是在意那件事的,既如今有了再次的机会,你何不好好把握……”
百里容倾冷冷道:“今夕不比昔时,昔日我所求,现已不复当初,我与他不同,冲动无知早已令他盲目了千万年,劝你趁早放弃为妥。”
绿影柔美的身形微颤,咬了咬唇,良久才道:“……再等等……”
百里容倾面色再度沉了几分,“……愚笨。”
……
从落尘山庄出来,桑染摸了摸脖间隐约的伤痕,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原先以为,今日能溜出来放松一下心情,也算是婚约来临前一桩能让她得到些许安慰的好事。
可谁知,她兴许是生来就与西朔不合,次次出门都有血光之灾……
“听说十日后,咱们的晋王殿下就要大婚了……”
“真的假的,谁嫁给晋王殿下,根本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哎,反正不会是你我,只是可惜咱们晋王殿下这一娶。不知要伤了多少人的心……”
“嘘,我听说那婚事还是皇上亲赐的呢……”
“不就是那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根本配不上晋王殿下嘛!”
“嘘,你不要命啦?”
这些百姓口中的对话,桑染都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口中的婚事似是在说她,又似乎不是……
算了,看来外面不宜久留,还是老老实实回晋王府吧。
125. 云仙殿护法
今夜一过,便是十月初八的吉日。
这段时间,西朔的家家户户都因晋王的一桩圣上亲赐婚事而张灯结彩,走到哪儿都是热闹不凡的景象。
可是,这桩大好婚事的新郎官,在新婚前夜倒是未有分毫的喜悦之色。
他仍是一如既往从容地坐于桌前阅书,双眸澄澈,唇旁含笑,恬静得宛若与世隔绝。
烛火明灭摇曳,打亮了那张毓秀如画的面容。
桑染独自坐在床边,低头望着地面铺洒的皎洁月光,不知名的情绪在屋内缓缓蔓延。
明日,她终于可以拿到解药,彻底脱离程景俞的掌控,不再是任他摆布的傀儡了。
可也是明日,她竟要嫁给他了……
如今回首,一切都像极了一场梦,近百日的相处转眼即逝,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即使是逢场作戏,明日也算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只是最宝贵的日子,竟是给了她最该恨的人……
她早该知道,自入局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成了定数。
只要最终能拿到解药,便是最好的结局了,无能再奢求。
思索了一阵,困意渐渐袭来……
片刻后——
一袭白衣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悄悄推门而入。
惨淡的月光洒在床头,程景俞小心翼翼地俯下身,为桑染轻柔地掖了掖被子。
几缕发丝自他的肩头滑落,无意抚上那熟睡的脸庞,很快,在睡梦中她微微皱了皱眉。
他在床边静静坐下,随后将头微微一侧,轻倚在一旁的床栏上。
而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拍打着沉溺在梦境中的人,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程景俞目光空洞的望向窗外,唇旁一抹不知名的笑意,“今夜的月色……真美……我给娘子吹奏一曲吧……”
没有人回答他。
微寒的晚风轻吹进屋内,捎着清新的芬芳拂过了他的面容,那对清澈的眸始终眺向窗外浓厚的夜色,倾泻进来的银霜却在其中晕染开了迷离。
凝神片刻,他漂亮的唇瓣终是迎着凄冷的夜风缓缓贴上手中的竹笛。
程景俞吹奏的这首曲子,正是前世他为桑染而奏的【百岁无忧】。
只怕这一次,他依旧要食言了啊。
一曲毕。
程景俞走出房门,靠在门外,低笑一声:“……真的……没时间了啊……”
次日清晨。
桑染动了动身子,感觉有几分僵硬,脑袋也有些昏沉。
犹记得昨夜的梦,她仿佛见到某位白衣袂袂的仙子,其气质脱俗出尘,坐于旷世山水间静静望着她,奈何距离太远,她难辨其容貌。
随后,她便听闻一阵缥缈悠扬的笛声传来,尽管听不清仙子所奏为何物,却是从心底觉得声声入耳,句句掏心,不知不觉竟欲落泪。
好奇怪的梦。
“准王妃,该梳妆了。”锦云走进屋内,笑意盈盈的望向桑染。
“好……”桑染忐忑地在铜镜前坐下,锦云便小心地为她梳妆打扮起来。
看着镜中人淡扫蛾眉,清眸流盼,点绎朱唇,一张朴素的脸一点一点被妆容粉饰,桑染不但毫无喜悦,复杂与无措只愈发浓重。
锦云站在我桑染身后,望向铜镜,小声道:“好不容易等到了大婚,准王妃不高兴吗?”
桑染语气平平:“……没有。”
她该高兴吗?她自己都不知道。
锦云轻柔地顺着桑染的发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到儿孙满堂,好了,准王妃请盖上盖头吧。”
另一边
容景风风火火的走进竹语宫,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由惊道:“王爷!”
容景愣愣地四处张望,“……王爷你在哪?”
“在你身后。”程景俞轻笑一声。
容景猛地回头,大惊:“……王爷!”
程景俞缓步走进屋内,眸光似水,鼻梁秀挺,漂亮的唇角轻轻勾起,似是觉得几分好笑。
今日,一反平日的清雅淡然,他身着一袭华贵红袍,发带也变得别样夺目亮丽的色彩,无形中将其面容衬得更加白皙红润,容光焕发。
程景俞从容一笑,“何事?”
容景缓缓道:“那个,属下想问,丞相府那边怎么办?”
程景俞轻笑道:“自是接到府上来呀,这是待客之道。”
容景有些为难,“可是桑姑娘……”
“娶。”
“可这样的话,到时候岂不是一片混乱?
程景俞从容一笑,“来者越多,便越是热闹,冷冷清清的婚礼如何能有意?”
容景无奈的叹口气,“唉,只要王爷别应付不过来就好……”
突然想起什么,容景继续道:“对了,王爷近日身子可还有异样?”
程景俞淡笑道:“我的情况,你这小神医不是看一眼便知吗?”
容景舒了一口气,“这么说来,真的没事了?太好了,谢天谢地。”
程景俞微微点头,“好了,客人们该来了,出去吧。”
容景担忧的望了一眼程景俞,“是,到时候若是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尽管吩咐属下便好。”
程景俞浅笑点头,“嗯。”
……
北舞,云仙殿主殿中。
凛冽的风在漆黑的上空盘旋呜咽,四周的红色帐幔被胡乱吹起。
正前方,狐皮貂裘为垫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散漫而不羁的身影,他正低头漫不经心地玩弄着修长的手指。
“护法……”
男子的面前跪着一个下属,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二人。
“嗯?”尾音明显上扬。
另另外,近日教内有异动,教主说还望大人
回
除异己,为尾鸣尽一份力。”
放
求鼓励下属
下属战战兢兢道:“护法……那个,殿主让您多帮忙打理云仙殿内的事……另外,近日殿内有异动,教殿主说还望护法帮忙排除异己,为云仙殿尽一份力。
伴随着微微颤抖的声音,那对桀骜不羁的眸子终是缓缓地抬了起来,眉宇间原本该有的随性散漫,也渐渐化作了别的什么……
男子冷声道:“够了,我没有空去管这等鸡毛蒜皮的事,你且告诉她,福祸皆是命,若是非要我插手,我只会认为逆来顺受更轻松。”
下属为难道:“可是这……”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那么简单的事为何要我亲自动手?莫非你们这帮下人只配当饭桶?”
“护法息怒……
“你现在知道让我息怒?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那是否还要我给你跪下行礼,嗯?”
下属慌张,连连磕头,“不不不……护法开恩……属下绝无此意,只是帮殿主传达消息罢了……”
男子烦躁挥袖,“够了,见你们这般就头疼,听好了,我现在命你立即将所有嫌疑之人统统处以火刑,一并扔到后山烧了,今后这等事就别再来烦我。”
下属微微愣住,“……护法,这做法似乎……”
男子冷冷瞥他一眼,“我的做法,你不认同?”
下属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此次有嫌疑的人等数量庞大,若是统统处死,怕是不妥。”
下属话音刚落,那袭诡异的暗红华袍从椅子上起身,风凛冽吹过,掀得那衣袂间的肃然杀气若隐若现。
男子将手边的茶盏扫过,顷刻间,修长洁白的五指便重重地压上了对方的颈间。
下属露出惊恐的目光,“护法!”
男子薄唇冷冷轻启,“混账东西!我说的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质疑?我需要对你言听计从?殿主吩咐了让你按我说的办,你这废物若再多嘴一句惹得我不高兴,那我们不妨看看你的脑袋是立即落地,还是更想在殿主面前落地?”
下属大惊失色,“……护法开恩……属下再也不敢了……”
男子手中加重了儿几分力道,阴鸷的眸子重重一眯,“我只说一遍,听好了废物,低人一等,你没有资格说话,本护法近日心情不佳,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再出现脏我的眼……棺材不用准备了,落在我手上,你只配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下属被重重击飞了出去。
下属身子剧烈颤抖,面色惨白],“是是……属下这就去办……绝不再打扰护法……属下告辞……”
那身影痛苦地捂着脖子,一路连滚带爬离开了这阴暗的殿内。
殿前,邪魅身影迎风而立,左侧狂妄不羁的发丝肆虐地拂过他眼睑下方,将那对漠然冷酷的眸子半遮半掩。
忽而,那薄唇边勾起了一抹不知名的笑意,伴随着呜咽般的鬼魅风声,那张精致面容下,似是有隐隐的寒意四起。
“算了算……是时候见面了……
“真快啊,一转眼,好日子就要到了……”
男子修长的腿迈出了步子,鬼魅的暗红身影终是渐渐隐匿于这浓重的暗夜中。
126. 两个新娘
今日,晋王府门外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门外所立,除了是西朔内围观晋王大喜的百姓,便是捎着笑意与礼金踏入府邸的达官显贵。
那抹颀长清瘦的红色身影如画般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漂亮的唇边始终漾着温润清秀的笑意,只一眼,便将沸腾的人群轻而易举地比了下去。
如此的俊美的男子只需立在一旁,便能引得过路女子皆是频频瞩目,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只应画中有。
“多谢李大人的厚礼。”
“哪里的话,西朔最有才华的晋王殿下今日大喜,全国子民纷纷赶来祝贺,我这一点心意算不上什么,还望殿下莫要嫌弃了才是。”
程景俞眉眼晕开了浅浅笑意,“怎会,大人的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已是晚辈莫大的荣幸了,里面请。”
程景俞含笑目送对方远去,转而招呼他人,柔声细语似阵阵春风,“宋大人,好久未见。”
那张毓秀面容始终含着浅浅的笑意,身着一袭红衣,彬彬有礼迎着前来的宾客。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还人声鼎沸的傅府门前却忽而安静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渐行渐近的嘈杂器乐声,仿佛吹奏着无限的喜悦之情,惹得众人纷纷朝着不远处瞩目。
而唯有那抹翩若惊鸿的身影,始终携着淡雅从容的笑意,静静地望着那华贵花轿被众人抬着一步一步靠近,眸中晕开了浅浅的温柔。
就这样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马车终是在晋王府喜庆热闹的门前缓慢而准确地停了下来。
随即,一个身姿窈窕,举手投足尽显娇羞的身影在旁人的搀扶下静静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丞相千金……丞相千金来了!”
“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啊!”
“哎……好期待准王妃掀开盖头来的样子,定是美极了……”
众人的议论此起彼伏,红盖头下终是悄悄露出了掩不住娇羞与喜悦之色,那倾国的容颜虽不见光,却更是诱人。
陆晚晚开始在伴娘的陪同下颤颤巍巍地前行着,怎知,走到台阶前,却无意被过长的喜服绊倒了。
侍女雨落惊呼出声:“小姐!”
下一刻,陆晚晚却意外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景俞揽住了即将跌倒的陆晚晚,温柔道:“没事吧。”
程景俞一手轻轻扶着陆晚晚纤细的手臂,笑着道:“慢些走,本王不急。”
陆晚晚有些紧张,“是……”
雨落见此,顿时舒了口气,暧昧一笑,“那奴婢就将小姐交给殿下了。”
程景俞眉眼映满了温柔,“多谢雨落姑娘将此等至宝交至本王手中,定不负姑娘所托。”
雨落面色微红,“奴婢不敢当……”
程景俞轻轻笑了笑,低头柔和道:“我们走吧,娘子。”
陆晚晚愣了愣,害羞道:“好……”
竹语阁。
程景俞将陆晚晚扶至床边坐下,温柔垂眸,“……娘子,似乎很紧张。”
陆晚晚微微一怔,随即连连摇头,“没有……臣女只……只……”
程景俞柔和一笑,“娘子今夜就要成为本王的人了,还有何可害羞?”
陆晚晚脸一红,手足无措,“是……”
程景俞轻笑道:“好了,娘子一路奔波,眼下不妨先小憩片刻……稍后本王便来接娘子拜堂可好?”
陆晚晚愣住,“什么?可如今正是吉时……”
程景俞温柔一笑,“只要娘子在,于本王来说任何时刻皆是吉时,那黄道吉日不信又如何?娘子先在本王房中好好休息,本王有一物欲赠娘子,还望娘子稍等片刻。”
陆晚晚咬了咬唇,害羞道:“好……那……那殿下先去吧……”
她知道,是那个承诺……她记得。
程景俞笑容柔和至极,“无需担心,娘子这般诱人,为夫很快就回来……乖。”
陆晚晚的心狂跳不已,“好……”
染星院。
静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锦云匆匆进屋告知桑染吉时已到。
桑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被锦云搀扶着走出了房间。
随即,桑染只听见四下人声鼎沸,议论纷纷,甚至有来宾对着她指手画脚,导致她原本就不平稳的脚步愈发的慌乱起来。
即使早就料到今日大喜的场面定是人山人海,可到了关键时刻,桑染还是有几分怯懦了。
深深调整呼吸,尽力保持镇定,一步一步向着大厅走去。
反正,只要顺利过了今天,一切就都解脱了。
盖头内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耳畔的嘈杂人声也越来越多。
桑染小心翼翼的走入大厅,等待新郎的到来。
可过去许久,依然不见新郎的踪迹。
宾客们不禁议论了起来。
“让咱们等那么久,晋王殿下人呢?新娘子都站许久了,莫非王爷贵人多忘事到这等地步?”
“奇怪。这新娘子都来了,晋王殿下呢?”
“别急别急,晋王殿下指不定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晋王殿下快出来啊,新娘子等急了可怎么办?”
程景俞……没来吗?
按理说,他身为读书人,应当是很看重这“吉时”一说,况且这么多宾客在场,向来讲究礼数的他身为新郎却迟到,岂不丢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脚步声始终未响起,这时,似乎有宾客等不下去了猛地起身要求离开。
场面愈发混乱,被这桩婚姻胁迫已久的桑染只能任由众人失控下去,能做的仅是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去想。
反正于她而言,这也只是一场假婚礼,它将她苦苦束缚了这么久,眼下越是混乱,对她越有利。
然而世事总不尽人意,未等桑染舒畅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已是响起。
“抱歉,本王来晚了……害娘子错过了吉时。”
是程景俞的声音……
程景俞身着单薄红袍轻轻转身,温柔的眼底尽显歉意,“本王也向在座的各位大人赔个不是,让你们久等了,稍后本王便命人将各位大人的礼金尽数退还,还请大人们原谅本王的过失。”
语毕,他便朝着众宾客的方向弯下腰,深深地一鞠躬。
“晋王殿下无需这般客气,大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罢了……”
“王爷,我们可拜不得啊……快快请起。”
“晋王殿下礼金收下吧,大家都信你是有事才耽搁了片刻。”
不知为何,此刻在他身旁,桑染却闻不见平日里的茉莉香,好似有某种更刺鼻的气味将其掩盖。
司仪恭敬道:“王爷来了便好,不知王爷想要何时开始呢?”
“现在便开始吧。”
“可现在不是吉时……”
“无须让大家费心神再等了,吉时与否并无关系。”
“是……”
渐渐地,一旁原本还嘈杂的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随之,手中捧花的另一端被人提起,桑染的心也莫名吊到了嗓子眼。
这是她最后需要做的一件事了,从此,她就可以不再任由程景俞摆布了,她可以恢复往日的生活了,她终于就要找回自己的自由了。
“一拜天地——”
桑染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与程景俞同握着一束捧花,二人缓缓朝着门口同时弯腰鞠躬。
可就在起身时,捧花的那一端似乎被轻轻地拉扯了一下,惹得众人顿时一片唏嘘。
“二拜——”
未等桑染转身,身后竟传来了巨大的破碎声响。
“她……她是谁?”
127. 她是我晋王正妃
随之而来的,是某个清脆女声,语气中却带着格外的愤怒与伤心。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才是丞相千金?那刚才与王爷拜堂的何人?”
“成何体统,这是闹得哪一出?”
顷刻间,那女声犹如平地一声雷,令众人当场炸开了锅,场面比方才更加混乱,上百种声音纷纷回荡在耳畔。
可桑染身边的人,却是异常平静。
程景俞望着陆晚晚,温柔道:“怎么了?”
陆晚晚愤怒的瞪向程景俞,“我才是你的新娘啊!”
闻言,桑染心下一惊,不由分说掀起了盖头。
陆晚晚愤怒地看向桑染,“难道十月初八,不是臣女与殿下的大喜之日吗?”
程景俞温柔一笑,“是,本王记得可未说只娶陆小姐一人。”
陆晚晚指向我桑染,“那么……她是谁?”
程景俞淡淡道:“她是我晋王正妃。”
陆晚晚猛地后退一步,“那我呢……?”
程景俞温柔一笑,“陆小姐莫急,待本王与王妃拜完堂,再议论也不迟。”
“你——!”
语毕,陆晚晚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眸子看向了桑染,随即那只纤纤玉手毫无准备地向她挥了过来。
却没有如期而至落下,而是被程景俞轻轻握住了。
陆晚晚愤怒的甩开程景俞的手,“放开!”
程景俞轻笑道:“陆小姐,这般多的朝堂官僚们看着,可要矜持些才是。”
陆晚晚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要告诉皇上……”
桑染微微皱眉,“什么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晚晚冷冷道:“你问我?我还没问你,今日本是皇上指定我与晋王殿下的大喜之日,你是谁?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你可知这三个月我等得有多辛苦?你可知昨夜我兴奋得一夜末眠?你可知我方才在房里傻坐了多久?结果,你们在干什么?!”
桑染微微震惊,“皇上……指婚?”
为何,程景俞从未与她说过?我她根本不知道他早已有了婚配……又为何要找她?
容景行色匆匆走来。
“陆小姐还请息怒,顾全大局,不要让诸多官员看了笑话,请一旁休息片刻吧。”
陆晚晚死咬嘴唇,不甘地瞪着桑染。
容景继续道:“陆小姐,若让大家都难堪了,翌日在西朔传开,怕是对陆家影响颇大吧。”
陆晚晚恨恨道:“你们……等着……”
那对恬静的眸子望着那伤心女子离开,随后,轻柔地落到了桑染的身上。
程景俞眉眼中映出了温柔的歉意,轻声道:“对不起……让娘子受惊了。”
“你究竟在瞒什么?”
可程景俞并未回答她,自事发起,他始终眉眼弯弯,唇边含笑,面容上从未掠过分毫的窘迫或惊讶之色。
程景俞罔若未闻,笑道:“继续拜堂吧。”
桑染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这一切,又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程景俞温柔一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眼下离约定之事只棋差一招,难道娘子想功亏一箦吗?”
桑染愣愣道:“可你这是在欺君……”
程景俞轻轻一笑,眼底漾开了别样的温柔,“好了,拜堂吧,别让大家看尽了笑话。”
程景俞亲自为桑染将红盖头重新盖上,随后二人再次同执捧花的两端,转过身面对同司仪。
“怎么还拜啊?真正的新娘人都走了,这还有什么可参加的?”
“晋王殿下究竟在搞什么?皇上亲自指婚的对象都敢不要,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风度翩翩,为人谦和的晋王殿下吗?”
“亏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还送了礼金,莫不是这晋王府穷困潦倒成这般模样?”
“胡说,晋王殿下若是贫苦,跪在街旁随手写上几幅字就能卖得不少的价钱,只是这骗婚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尽管底下的议论与不满愈发大声,可是程景俞始终充耳不闻,透过盖头的缝隙,桑染看见他的唇边依旧是浅浅的笑意,漾开了无尽的温柔。
桑染不好说什么,只能同他一起朝着大厅的正前方行了深深的一拜。
只是那两个座位上,分明没有人。
“晋王殿下从小没爹娘的,这二拜高堂岂不是闹了笑话?”
“别说了,我们今日本是来参加晋王殿下与陆小姐的亲事,谁知,这调包了哪来的野丫头……莫名其妙,我已是见怪不怪了。”
“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让大家伙儿了解了解呗!”
虽然桑染恨他是真,这门婚事她不愿意也是真,可是听闻别人在他的面前这样大胆而张狂地出言中伤他,桑染心底并没有预料中的好受。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他的笑容下,似乎掩藏着许多的秘密。
……
接近傍晚的西朔,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却比平日里稀疏了那么几分,因为更多的好事者,则是围去了晋王府门前。
唯有一人,懒散地坐在城市最高处,摄人心魄的紫眸中闪烁着凛冽之气,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世间万物,将日落美景尽收眼底。
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那对紫色的眸子微微阖上,唇旁绽放一抹微笑,似后,精致的面容拂过阵阵凉意,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儿地令人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