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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全文阅读

作者:蜀天常夜雨     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txt下载     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全文阅读

第1章 入宫(1)

    康熙十四年农历正月十六,元宵刚过,紫禁城到处都还是一派吉祥喜庆的年味。

    按理说每年的内务府选秀都是在八月份左右,但去年秋季紫禁城爆发了豆疫,遣走了一大批的宫女太监,宫里一下就空了下来,这才把选秀时间挪到了正月,以便填补宫中杂役。

    这是姣绒第一次进到这偌大的皇宫,记忆里的紫禁城还是儿时父亲所讲的那般,紫柱金梁、红墙绿瓦,却也是气象森严、暗含利刃。

    同样是选秀,八旗选秀选的是皇帝的妃嫔,内务府选秀选的则是宫里伺候各位主子的奴婢,只因她们都是包衣出身,生来便是奴籍,也便是侍奉主子们的命。

    姣绒整理着衣衫上的皱褶,一遍遍地抚平领口。秀女们所穿都是同样的浅青色无花纹黑绣镶边的棉袍,全部是朴素无华又清雅秀丽的模样,偶有几个略施粉黛、小两把头上别着绒花的秀女,想必也是家境较为优渥的。毕竟大家同为内务府包衣,却也分个三六九等。

    也许是昨夜刚下过雪的缘故,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暖些,照在敬事房门前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亮光。

    规整好一切,姣绒抬起头来深吸了口气。她有着一张很有特色的面容,下颌的棱角分明,眼角微微上扬,将清冷与妩媚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有气质,身材纤细曼妙,却又挺拔坚韧,总结来说就是完全不会落选的类型。

    可这些秀女里哪有几个是真心想被选上的,进了这深宫便要为奴为婢十余年,一个说错话或是做错事便会丢了性命。虽说也有不少长相优越的宫女会被皇帝看中成为内廷小主,但这紫禁城处处透露着阴险和杀机,真要在这宫里待上一辈子,还不如在宫外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去过相夫教子的安宁日子。

    “哇,这皇宫果真气派!竟和宫外茶楼的话本子里说得一般无二!”旁边一位长相甜美的少女感叹道。

    “是啊,若不是进宫选秀,哪里能看到这般华丽的景色。”另一位秀女附和道。

    在殿外候着的时间无疑是无聊至极的,这届的秀女众多,可放眼望去没有一张是熟人面孔,姣绒在原地站了好半晌,注意到了花坛边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这姑娘肤肌胜雪、气若幽兰,自带一种具有亲和力的气息,是很标准的小家碧玉。

    不过姣绒注意到,她领口处的扣绊有一颗松弛了,犹豫再三,姣绒主动走上前去,“这位妹妹。”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恭敬地后退一步向姣绒颔首,声音轻柔如羽,礼貌地回了句“姐姐”,然后小心谨慎地抬起头,一双清亮如水的眸明澈又纯稚,“请问,有什么事吗?”

    姣绒莞尔一笑,目光移向女孩的领口,“没什么,我见你扣绊松了,便想来提醒一下,马上就要到我们入殿应选了,记得做好准备。”

    一听这话,女孩赶忙看向自己领上的扣绊,果真是松了一颗。女孩轻轻“啊”了一声,慌乱地将其系了起来,随即低下头作势就要向姣绒鞠躬:“多谢姐姐告知,要是在这种小事上出了纰漏,可就酿成大错了。”

    见女孩如此听话懂事,姣绒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拦住了她鞠躬的动作,“哎,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今日参选的秀女尽是些生面孔,你我在这也好做个伴。”姣绒笑眼弯弯如月,“叫我姣绒就好。”

    女孩再度颔首,声音细细如缕:“小女万琉哈氏亦竹,多谢姐姐相助。”

    亦竹性子虽文静内敛了些,但与姣绒聊得也算投机,两人都是第一次进宫,家世背景也相近,交流起来十分融洽。

    可没过多一会儿,前方一道尖利的女声就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哎呦,疏宁姐姐你总算是来了!这届秀女资质平平得很,还是您的美貌最出类拔萃!”

    姣绒和亦竹闻声一齐看向了前方,只见一位身材高挑、容貌出众,妆容略浓还佩戴了不少珠花的秀女走了过来,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这衣服真是素气死了,要不是得选秀,我才不穿这破衣服。”

    “是是是,让您受苦了,姐姐暂且忍耐一下,等进了宫,凭借您的资质,一定能被皇上看中成为小主的。”身边的秀女巴结道。

    亦竹清眉微蹙,十分疑惑,小声询问道:“这是哪家的秀女,竟可以在宫里如此嚣张?”

    姣绒薄唇微动,刚打算回应,两人身后却传来一阵声音先她一步答道:“这位是从二品江苏布政使孟须畏的长女孟疏宁,前不久刚被加姓为孟佳氏,但尚未抬出包衣。她这次虽是参加内务府选秀,可根本不是为了入宫做宫女,而是想被皇上临幸做妃嫔,这样孟佳氏全族就有机会抬入八旗。”

    姣绒和亦竹转过身来。说话的这个秀女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但全身都透着一股端庄沉稳的气息,目光也充满了坚定与冷静。

    在她身边站着的还有另外一个秀女,相比之下显得十分甜美可爱,头上还点缀了两朵小小的粉红色的梅花,声音如风铃般娇丽:“可她这也太跋扈了些,还让别的秀女托着她的手,这分明已经把自己当主子了嘛!”

    就在这时,那边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脆响,孟疏宁一巴掌下去,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这是哪里来的贱婢!在这里晃来晃去惹得我头疼!”

    被打的秀女“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眼眶一下就红了:“姐姐饶命啊,妹妹不是有心的,妹妹只是路过……”

    姣绒身后别着梅花的女孩看到这一幕,一下就急了,挽起袖子便要上前理论:“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别去。”姣绒眼尖地拦住了她,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随即一双漂亮的媚眼看向远处缓缓走来的一行人,小声对身边的几人说道:“我有办法。”

第2章 入宫(2)

    一番交谈过后,亦竹率先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复杂:“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像她这种人,还没入宫就已经这般傲慢了,真要是有朝一日做了妃嫔,还不得上了天了!”别着梅花的小丫头是个爽直的性子,绝不把话藏在心里,姣绒看着她不禁笑出了声,这倒是她喜欢的性格。

    随即,姣绒拍了拍亦竹的肩膀,温声道:“没关系的,跟在我后面就好,孟疏宁这种人,总得学学规矩。”

    亦竹本意不愿惹事,但又不想拂了刚认识的姐妹的面子,只得轻轻“嗯”了一声,眉心露着点点担忧,“好吧。”

    这边,被打的秀女刚被骂走,孟疏宁正在气头上,跟周围巴结她的秀女发着牢骚:“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做秀女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那一脸寒酸晦气样儿,真是脏了我的眼。”

    旁边的秀女刚要附和,就在这时,姣绒忽然横冲直撞地从孟疏宁的身边走过,狠狠地撞了下她的肩膀,惹得孟疏宁尖叫了一声。

    这还没完,梅花丫头本就看孟疏宁不爽,借此机会也跟着姣绒撞了她一下,用着一股蛮劲,险些将孟疏宁撞倒。

    “你们两个贱人!两只狗眼睛都瞎了吗?”孟疏宁反应慢了一拍,只抓住了梅花丫头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抬起手便要朝她的脸颊扇去。

    不过这梅花丫头机灵得很,在孟疏宁要扇她的前一秒就直接跪到了地上。紧接着,她身边的姣绒还有身后的亦竹以及另一位秀女也都跟着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全都磕下了头,齐呼了一句:“疏宁姐姐息怒!”

    这场面发生得相当突然,所有人都被她们集体叩拜的阵势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几步。

    “你们这群贱人!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孟疏宁抬脚便踹到了梅花丫头的肩膀上,这一下踹得相当重,姣绒连忙扶了梅花丫头一把。

    眼看孟疏宁的第二脚就要往梅花丫头的脑袋上踹,远处倏地传来了一道尖锐的男音:“你们这群秀女在做什么!”

    听到这一声,孟疏宁收回了脚,愕然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位身着墨灰色棉褂、头戴红顶圆帽的公公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小太监和宫女。他甩了甩手上的浮尘,一脸嗤之以鼻的神色。这便是当今的内务府总管,王师程。

    其他的秀女也都有眼力见,纷纷退到了两边,给王总管让出了位置。孟疏宁在原地被姣绒她们堵住了去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神色惊慌地看向王总管,睫毛乱眨,心虚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王总管先是瞪了孟疏宁一眼,接着便看向了跪拜在地上的姣绒一行人。

    “我……”孟疏宁刚要张口解释,那梅花丫头突地抬了头,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双手抓着地便爬到了王总管身前,十分夸张地哭喊道:“王总管!你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疏宁姐姐她要杀了奴婢!”

    姣绒也默默地抬起头来,看着梅花丫头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打心底里地敬佩她的演技精湛。不过她也没闲着,往前几步向王总管跪拜道:“王总管,奴才们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贱婢,不敢与疏宁姐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相互辩驳,还望王总管主持公道!”

    “你……你们!”孟疏宁瞪大眼睛,简直是不可置信,她修长的手指指向梅花丫头,大声喝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你少在那里信口雌黄!”

    “放肆!”王总管尖锐的声音格外刺耳,“这里是紫禁城,起容得你们这些贱奴大呼小叫!这儿是内务府,都是包衣出身的奴才,哪有什么大家闺秀?一个个对着个婢女行跪拜之礼,成何体统!”

    梅花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模样简直比窦娥还冤:“王总管,疏宁姐姐自称要入宫做小主,奴婢们哪敢招惹。奴才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疏宁姐姐,她竟要将奴才踹死,她的身份尊贵,奴才根本不敢反抗,这才不得不磕头认罪。”

    “你这贱人还敢胡说!”孟疏宁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转头对王总管说道:“王总管,你不要轻信她们这些人的鬼话!我没有要杀她们!”

    王总管看着孟疏宁冷笑了一声,满眼尽是不屑,“就凭你也想做这内廷小主?就你这几分姿色和家底,拿到各宫主子面前连给人家浣洗衣裳都不配!还敢在这内务府充千金?我看你是不挨板子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不是的,王总管你听我解释……”孟疏宁如同惊弓之鸟,一时间乱了阵脚,嘴唇都开始发颤,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王总管也懒得听她争辩,孟疏宁这种人他们在宫里见多了,仗着阿玛品阶高些,就忘了自己还是包衣出身,真真把自己当做贵族小姐了。王总管拂尘一甩,一声令下:“来人,孟佳氏图谋不轨,心术不正,谋害同僚,藐视宫规,罚二十大板,逐出宫去!”

    王总管身后的小太监们听令纷纷向孟疏宁逼近,直接扣住了她的臂膀,死死将其禁锢住。孟疏宁瞳孔震动,开始剧烈地挣扎:“王总管!我没有做这些事!你不要被这几个贱人给骗了!”

    很快,小太监们便不顾孟疏宁挣动将她向外拖去,随着王总管的一声冷哼,孟疏宁呼喊“王总管”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然无存。

    姣绒呼了口气,慢慢抬起身来,看着孟疏宁被拖走的方向,礼貌地对王总管说道:“多谢王总管救命之恩,王总管理事清明、大义凛然,奴婢等感激不尽。”

    王总管瞥了姣绒一眼,蹙着眉角,依旧是一副嫌弃的神色,“行了,都赶紧起来,马上就要殿选了,一个个梨花带雨的像什么样子。”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后入了宫,不论你们的阿玛、兄长是做什么的,你们都是这宫里最低等的奴才,唯一的职责就是伺候好你们的主子。谁要是再有这种蓄意谋宠之心,小心摘了你们的脑袋!”王总管恶狠狠地给秀女们留了这样一番话,便扬起头走向了敬事房内。

第3章 入宫(3)

    待王总管一行人离开,姣绒轻轻扶起身后的亦竹,柔声道:“快起来,跪了这么久,别把衣服弄脏了。”

    亦竹本来胆子就小,哪见过刚刚这番架势,这会儿吓得小脸发白,抚了下心口,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姣绒,我们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看到孟佳氏方才被拖走的样子,我这心里不安得很。”

    姣绒弯腰帮亦竹扫了扫衣服上的灰尘,面色不变,冷静地说道:“孟佳氏野心勃勃,违背宫规,本是罪有应得。更何况,她若是进了宫,今后免不了会与我们有交集,还不如趁早断了根,免得庭上生枝。”

    亦竹微微点头,一双细腻的柳叶眉轻蹙,声音温润如玉:“话是如此没错,但这种事太容易让自己惹上麻烦,今后进了宫,我们还是低调点为好。”

    这时,刚刚哭天喊地的梅花丫头走了过来,她这会儿已经将眼泪擦干净了,重新恢复了灿烂甜美的笑容,钦佩地对姣绒说道:“还是你厉害,知道王总管会来,就故意让孟疏宁暴露本性,直接坐实了她欺凌宫女的罪行。”

    姣绒温婉地笑了笑,承让道:“不敢当,还是妹妹厉害些,居然能这么快地哭出来,要不是一早商量过,我都快要信了。”

    扳倒了孟疏宁,梅花丫头显然十分愉快,她拉过刚刚与她们一同的那位秀女,向姣绒介绍道:“叫我霜妎吧,这是秋洁,我们二人是同乡。”

    秋洁似乎是个比较腼腆的女孩,只是略略向二人颔首微笑,并没有很大的表情变化,沉稳淡然,像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霜妎笑起来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明亮宜人。她十分热情地对姣绒与亦竹说道:“今后入了宫,大家就都是姐妹了,还请各位姐姐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姣绒回以潺潺的笑意。

    养心殿位于内廷乾清宫西侧,是皇帝平日办公的用地。如今的皇上虽才二十岁出头,却已是坐了十三年皇位,杀伐果决、为政清明,近年来铲除鳌拜余党,现已统领全朝,无人胆敢忤逆。

    此时是巳正一刻,皇帝正在御案上批阅奏折,毛笔的狼毫粘点着朱砂在册子中勾画,偶尔偏头思考片刻,眉角轻皱。

    太监总管梁九功躬着身从门外走进,放轻脚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至走到皇帝身边,才轻声开口:“皇上。”

    “嗯?”皇帝依旧注视着手上的折子思考,看都没看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毕恭毕敬地垂着头,执着拂尘拱手施礼,“马贵人近日害喜得厉害,吵闹着要吃柑橘,可这季节宫里哪来的橘子?钟粹宫上下被这事闹得鸡犬不宁,还望皇上帮奴才们这个小忙,也好过宫人们个个为难。”

    皇帝将笔杆立到玉制的笔搁上,合上手中的折子,轻叹了口气:“马贵人接连生育了四次,如今再孕已是不易,口腹之欲而已,随她去就是了。衢州有片椪柑园,那里应该还有尚未采摘的芦柑,衢州知府张濬上月刚任职,正好让他进贡些。”

    “是。”梁九功颔首,随即眸光一转,又道:“皇上,还有一事。”

    “讲。”皇帝伸手拿过桌上的另一封奏折,向后靠了靠,将奏折翻开查阅。

    “遏必隆大人尾七已过,昭妃娘娘守孝期满,不日也该出关了,皇上是否要去探望一番?”梁九功谦恭地提议道。

    “晚些吧。”皇帝抬眼看了梁九功几许,声音低沉浑厚地说道:“遏必隆勾结叛党鳌拜,但到底也是父皇年间的有功之臣,如今既已病逝,便再没什么理由将其罪名强加他人。传朕旨意,晋昭妃为贵妃,赐统领六宫之权,择吉日举行册封礼,就当是抚慰钮祜禄氏全族。”

    “是。”梁九功弯腰行礼。

    晋封的圣旨很快传遍了东西六宫,位于东六宫的钟粹宫正是马贵人的住所。马贵人本名马卉柏,是当今后宫中最受宠的一位妃嫔,前些年马贵人接连生产了四次,此次有孕已是第五胎了。不过宫里都传言说马贵人福气太薄,不足以将孩子供养大,因为她此前所生的三位皇子都尚未序齿便早早夭折,仅有一位皇上的二公主还平安地活着。

    传旨太监将昭贵妃晋封的旨意宣告完毕后,马贵人坐在紫檀如意纹扶手椅上冷哼了一声。她身着秋橙色绸彩绣白玉兰花纹、蝶恋花黑色镶边的棉袍,旗头上戴满了珍珠与红宝石镶嵌的珠花,右侧坠着一支精美的白玉步摇。一张如西域玫瑰般娉婷万种的脸上尽是不屑,戴着珐琅指套的手指轻轻翘起,将瓷盘中的如意糕送入口中。

    待传旨太监离开后,侍女白葵躬身在一旁为马贵人不平道:“这宫里还真是不公平,昭贵妃从未孕有子嗣,只是抚养了长公主,身子也那般虚弱,如今却让她统领了六宫,真真是捡了便宜去。”

    马贵人轻蔑一笑,一双妖媚的吊梢眼写满了傲慢,“她如今也只能吃吃她族人的老本了,自去年五月仁孝皇后难产而薨,皇上的心思就鲜少放在后宫,她这六宫之首又有几分分量?”

    “小主说得是,可如今昭贵妃执掌后宫,我们以后怕是不能那样事事顺心了。”白葵眉眼轻垂,为马贵人感到忧心。

    “怕什么?”马贵人眼尾一挑,声音娇媚如莺:“论家室我比不得钮祜禄氏全族战功赫赫,但要论宠爱,我可是要多少有多少,何必事事看她脸色?”

    白葵的头又低了几分,“小主说得是,是奴婢愚钝了。”

    马贵人轻理着手上的指套,随后又抚了抚额边鬓角,娇声道:“好了,也该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让小厨房备些好菜,我们去给贵妃娘娘贺贺喜。”

    昭贵妃钮祜禄氏名为槐萱,乃是开国五大臣额亦都之孙女、太宗四大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家世显赫非寻常人可高攀。如今昭贵妃居于启祥宫,孝期四十九天刚满,这才肯开了启祥宫的大门。

    马贵人带人来到启祥宫的时候,已有人先她一步前来问安,那人正是储秀宫的兆常在,名唤墨雨,是平常宫里极为低调的一号人,非请安和家宴,几乎是见不到她的。可这会儿,兆常在却抢先一步来了启祥宫,还抱来了她的三公主。

第4章 葡萄(1)

    “呦,本来妹妹还怕姐姐无人作伴,特来陪姐姐用膳,不想姐姐宫中竟如此热闹。”白葵扶着马贵人慢慢迈入殿中。马贵人的身姿曼妙,如今有了孕也不减丝毫绰约。她的嘴角涎着一丝媚笑,眸中的光透露着深沉的心计。

    昭贵妃刚出孝期,身上的衣服颜色依旧寡淡,仅是一身湖绿色缂丝鱼藻紫藤纹衬衣,头上也只有几朵青白绒花点缀,远不及马贵人艳丽张扬。昭贵妃见到马贵人有些讶然,但还是关切地说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怎还来启祥宫这么远的地方?快过来坐。”

    兆常在身着象牙白缎绣山水琵琶襟袷马褂和同色袄裙,头顶一朵白色芙蓉,清新秀丽。她识相地抱着三公主起身退到一边,屈膝向马贵人行了个颔首礼:“臣妾请马贵人安。”

    兆常在侧过身去,给马贵人让出榻上的席位。马贵人笑意深了几分,顺着兆常在的动作坐到了这红木镶玉石的罗汉榻上,不忘客气一句:“谢谢妹妹了。”

    一旁的太监给兆常在搬了把橡木圆凳,兆常在扶着婢女白苓的手也重新坐了下来。马贵人扭头对昭贵妃粲然一笑,面含娇态道:“臣妾听闻贵妃娘娘孝期刚过,想到娘娘近几月始终清汤寡水,便让宫里的小厨房预备了些珍馐美馔供娘娘开胃,既然兆常在与三公主也在,便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兆常在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柔声道:“臣妾替玥妍多谢贵人好意。”

    马贵人宫中的太监总领元胜向外拍了拍手,很快,在殿外候着的太监们便提着食盒走进了宫中。随着食盒中的菜被一品一品地摆放在圆桌上,元胜公公开始躬身做起了介绍:“贵妃娘娘,这是招积鲍鱼盏,这是鹌子水晶脍,这是燕窝莲子扒鸭和牛柳炒白蘑……”

    待元胜将菜品全部报齐,昭贵妃矜持一笑:“果真都是上等佳肴,马贵人有心了。”

    “启祥宫食味向来寡淡,实在没什么能招待二位妹妹的,好在本宫今日得了些新鲜的葡萄,本想着留用酿酒,眼下既然二位妹妹都在,便同本宫一起享用吧。”说着,昭贵妃招呼了声边上的贴身婢女:“白椿,去把内殿的葡萄呈上来。”

    兆常在感到疑惑,看向白椿离去的方向,随口询问道:“这寒冬时节,宫中怎的会有葡萄?”

    提起这个,昭贵妃不住地笑了起来,眉眼中尽是和颜悦色,“是皇上赏悠贵人的。前阵子悠妹妹着了风寒,皇上记得她爱吃葡萄,便让人从西域快马加鞭地运来,悠妹妹有心,特意为我留了些,今早启祥宫门刚开,她便给送来了。”

    闻言,马贵人脸色的笑容略微僵了下,神色变得不是很自在。她本以为皇上命人从衢州进贡橘子已是她独宠的体现,可眼下看来,这份荣宠竟也不是独一份的。悠贵人本名乌拉那拉·悠蔷,身居延禧宫,乃是大阿哥爱新觉罗·胤褆的生母,也是唯一论上圣宠能在这后宫中与马贵人相提并论的人。

    更何况,马贵人生育次数虽多,可到底只保住了个公主,若说母凭子贵,悠贵人还真要比她高上一阶。

    马贵人有些尴尬地收了收笑容,强挺着脸色说道:“悠妹妹到底还是跟贵妃娘娘亲近些,臣妾与她同在东六宫竟都没听说过此事,晚些时候臣妾定要亲自去趟延禧宫向悠妹妹讨要。”

    昭贵妃自然听出了马贵人口中的醋意,淡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啊。”

    敬事房这边,对宫女选秀也是十分严格的,从四肢是否灵活、脊背是否挺拔,到身高、身型是否统一,五官是否端正,都是选拔的要素,稍有不符合标准便会落选。

    在对秀女的身形进行过筛选后,第一轮入选的秀女又会经历拭几、清扫、插花、刺绣等一系列的考察,最终根据表现和家境来分出两级,表现和家境较好的秀女会被分去东西六宫伺候各宫嫔妃,其余的则是留用内务府。

    经过一整天的选拔和培训,秀女们都已经十分疲倦了,好在姣绒、亦竹、霜妎和秋洁都是秀女中最出类拔萃的,全部入选到了上等秀女中。

    “好了,经过今日的层层筛选,你们这些秀女已经正式成为了这紫禁城中的婢女,一会儿就会将你们各派去东西六宫。刚刚周嬷嬷已经教习了你们这宫中的礼仪与规矩,今后无论是在宫里的哪处当差,伺候的是哪位主子,都必须严纪守法,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命!”王总管站在一众新婢女的前方,声音和神态依旧是做作得很。

    “奴婢谨遵王公公教诲。”新婢女们垂头齐声道。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去殿外排好队列,我会命人将你们登记好姓名,再分别送去各宫,至于今后在宫里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王总管这话说得很是轻蔑,似乎觉得这群秀女并无什么能步步高升的福分。

    “是。”婢女们整齐地向王总管行了屈膝礼,便按照队列乖乖地走出了敬事房。

    姣绒一行人在队伍的最后方,待所有人都离去后,最后一排的秋洁步子慢了几分,变了走动的方向,缓缓走到了王总管的身前。秋洁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见秀女已经全部离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包,递到了王总管的手中:“一点小心意,还望王公公笑纳。”

    王总管打量了秋洁一眼,接过布包掂了掂分量,确实是沉甸甸的,心意很足。对此,王总管意味深长地哼笑了一声:“算你这婢女机灵,出去候着吧。”

    “多谢王公公。”秋洁恭敬地行了个颔首礼,也转身离开了敬事房。

    待秋洁走后,王总管看着她的背影,收起了布包,对一旁的小太监知会道:“刚刚那个婢女,就送去启祥宫吧。”

    “是。”小太监应道。

    在敬事房外等候的期间,婢女们都开始活动酸麻的四肢。亦竹在姣绒身边叹了口气,小声道:“也不知道一会儿会被分去哪里,如果能跟姐姐分到一处,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5章 葡萄(2)

    姣绒规整了一下衣服,对亦竹温润一笑:“命由天定,顺其自然便好。”

    没过多久,一个小太监从敬事房内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绿皮册子,翻开来宣读道:“都站好了,现在来宣布你们的分配结果。孙祥宁,郑兰秀,乌雅·姣绒,万琉哈·亦竹,郭硕特·蕊宜,分置延禧宫;刘潇源,卫霜妎,贺青妤,哈达·萨佳,尼莽古·素珍,分置钟粹宫。”

    听到这里,亦竹惊喜地执住姣绒的手,娇怯怯道:“姐姐,我同你分到一处了,今后就可以在宫中相互照应了。”

    “是啊,得天眷顾,你我姐妹二人不用分开了。”说着,姣绒看向了另一边的霜妎,声音淡淡:“只是可怜了霜妎,要独自一人去那钟粹宫。我听闻钟粹宫住的那位马贵人得圣上专宠,却是个极为跋扈的主儿,霜妎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霜妎此刻娥眉轻蹙,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原本甜秀的一张稚嫩的小脸眼下也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章秋洁,陈晓华,乌扎库·露蓉,额诺·春芝,分置启祥宫。”小太监最后宣读了启祥宫的婢女名单,随后便合上了册子,“内务府的嬷嬷们等下会带你们去到各自分配的宫中,今夜你们且先在各宫的耳房住下,明日一早便要去给你们各自的主子请安,以便分配差事。”

    “是。”婢女们低头齐应。

    霜妎苦着小脸往秋洁身边凑了凑,有些羡慕:“秋洁你好厉害啊,居然可以分到启祥宫。我刚刚拭几的时候听旁边的小太监们闲聊说,启祥宫那位主子今日刚封为贵妃,可是目前宫里最有机会成为皇后的妃嫔呢,你今后跟着她,必定能节节高升。”

    闻声,秋洁清淡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了,妄议主子可是要挨板子的,少说几句。”

    “知道啦,就你守规矩。”霜妎撒娇似地嗔怪了一声,不太高兴地噘了噘嘴,低下头去抠自己的手指,面色透着丝许紧张和不安。

    戌初二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各宫都燃起了烛火与八角灯。今日是昭贵妃受封的日子,皇帝宿在了启祥宫,其他宫里的嫔妃也都洗漱完毕准备就寝了。可这会儿东六宫的甬道却依旧热闹,马贵人的采仗正向延禧宫方向去,赤黑凤旗、素扇、花伞及金黄素伞举于两侧,太监、宫女纷纷跟随在旁,场面十分张扬大气。

    按理说后宫中只有嫔及以上高级嫔妃才有资格拥有专属的轿辇,但马贵人如今怀有龙胎,封嫔是指日可待的事,皇帝便破例允其行用嫔级的采仗,以便马贵人孕期行事方便。

    步辇在延禧宫正门前落下,马贵人扶着白葵的手起身,手中还攥着个绣着秋菊的白色帕子。马贵人脚踩花盆底,慢步摇曳地走进延禧宫,一副婀娜多姿之色,身后跟着大批的宫人,足有来砸人招牌的架势。

    延禧宫院内正在持帚打扫的宫女见马贵人来了,将扫帚立到花坛边,忙要进殿通报,可马贵人却直接叫住了她,语气中带着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尊贵感:“不必通报了。”

    闻声,宫女只好退回打扫的位置,双手置于小腹前,将头低下行礼,“马贵人安。”

    白葵扶着马贵人上了台阶,缓缓走入了殿中,后面的太监们则是停留在了殿外。两人进到殿内时,大阿哥胤褆正坐在书案后的木椅上,悠贵人在椅子后面躬着身握着胤褆的手,执着毛笔在桌上的黄色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文”字,柔声指导道:“这里的捺要长一些……”

    “妹妹。”就在这时,前方的一道娇柔的女音打破了原有的沉静,马贵人勾着一抹笑,缓缓走到悠贵人的面前。

    悠贵人抬起头,见来人是马贵人,稍稍直起了身,将手中的毛笔立到了一边,脸上的柔情全部收起,换上了一副清冷寡淡的笑:“都这么晚了,姐姐怎么来了?”

    说着,悠贵人伸手轻轻地将胤褆往案边推了推,对身旁的婢女说道:“白兰,先带胤褆回去。”

    马贵人目视着白兰带胤褆急匆匆地离开,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更加肆意了。延禧宫的宫女拿来了一个红木圆凳放到马贵人身后,马贵人顺势而坐,足有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姐姐近日害喜得厉害,正想吃点酸甜可口的东西,听闻妹妹得了皇上赏的葡萄,便想来讨要一番,不知妹妹可否赠予姐姐?”

    与此同时,延禧宫的总领太监元幸公公正带着新到延禧宫的几位秀女走在殿外长廊上,一边领她们去耳房一边介绍道:“这是正殿,是悠贵人平日生活和居住的地方,明日辰时我会带你们来给贵人请安,你们这些新来的宫女可千万不要睡过头了……”

    姣绒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她挎着包袱慢步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了女人交谈的声音,姣绒不禁停下了脚步,向支着的窗子后方看去。

    “姐姐来得实在不巧,妹妹这剩的葡萄本是明日要送去给太后的,眼下若是赠予了姐姐,太后那怕是就不好交代了。”悠贵人声音极淡,听不出丝毫的波澜,整个人身上充满了端庄持重的气息。

    “是吗?”马贵人盯着悠贵人的眼睛娇媚一笑,语气实在不算和善:“我听闻妹妹今日刚送了葡萄给贵妃娘娘,却又要在明日送去给太后,这先后也该有个尊卑之分,妹妹岂非是觉得贵妃娘娘身份尊贵,高于太后一等?”

    姣绒正听得聚精会神,这时亦竹忽然从一旁跑了过来,微微喘息道:“姣绒,你怎么在这啊?快跟我走,元幸公公要点人了。”

    姣绒轻轻瞟了亦竹一眼,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先不要说话。”

    亦竹细眉轻蹙,很是疑惑,她顺着姣绒的目光向窗内看去,也上前了一步。

    “妹妹自是没有这样的意思,姐姐如此咄咄逼人,可是要定了妹妹宫中的葡萄?”悠贵人淡漠地轻笑了一声,不愿跟马贵人言语迂回,便直接挑明了马贵人的意图。其实两人都明白,马贵人所图根本不是那点葡萄,而是想要这唯一的荣宠,见悠贵人抢尽风头便想争风吃醋罢了。

第6章 葡萄(3)

    “那可就要看妹妹的诚意了。”马贵人的纤纤玉手轻抚起头上的白玉步摇,一颦一笑都带有十足的攻击性。毫不夸张地讲,如若此时悠贵人不肯放手,马贵人一声令下外面候着的太监便会即刻开始搜宫。

    悠贵人双眉冷凝,薄唇轻抿,显然不想与马贵人硬碰硬。她大可以跟马贵人刚到底,可就算那样,以马贵人的脾性也定会将她宫里的葡萄搜罗出来带走,以此证明自己的恩宠独大。而这事如果被皇上所知,一来马贵人本就受宠,二来如今她还有孕在身,皇上除了嗔怪几句她的小脾气,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做法。

    悠贵人是个极不愿惹麻烦的人,就算今日之事传出去会让她颜面尽失,她也依旧不愿参与这些宫里的勾心斗角。僵持许久,悠贵人率先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宫女:“让人把装葡萄的冰鉴呈上来。”

    马贵人的笑意深了几分,似乎满意了不少。可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冰雪一般清澈镇定的女音:“且慢!”

    闻声,马贵人和悠贵人一同向殿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色棉衣的小丫头双手置于腹前,径直走进了殿内,在两人面前恭敬地跪了下来,颔首低声道:“奴才请悠贵人、马贵人安。”

    马贵人看着闯入的姣绒细眉轻挑,不禁好笑地打趣道:“呦,妹妹宫中的这些婢女还真是不懂规矩,主子们说话,岂有你进来插嘴的份儿?”

    悠贵人也将姣绒上下打量了了一番,觉得眼生,便也冷声询问道:“你是何人?”

    姣绒始终垂着头,身上衣衫淡薄,声音却清脆有力:“回贵人的话,奴婢是今日刚通过选秀被分配到延禧宫的婢女,暂时还不太懂规矩,请两位主子恕罪。刚刚奴婢从殿外路过,偶然听到两位贵人的谈话,发觉此乃事关龙胎的大事,不得不闯入制止。”

    “本宫只是向悠贵人讨要些葡萄,怎么就是事关龙胎的大事了?”马贵人对姣绒这身份低微的婢女不屑一顾,反倒看了一眼一旁的悠贵人:“莫不是妹妹不想将葡萄赠予姐姐,这才找了个宫人满口胡言地前来阻止?”

    “悠贵人正直心善,自是不会教唆奴婢做这样的事。”姣绒轻声回驳,随即又道:“奴才刚刚入宫,还不知这宫中的习俗是如何,但在民间,孕妇食用葡萄乃是大忌,预示着胎儿会长成葡萄胎,是一定要避免的饮食。”

    闻言,马贵人脸色一变,笑容顿时消散,换成了一副狠戾的模样,尖声喝道:“大胆!你这贱婢竟敢诅咒龙胎!当真是不要命了!”

    “奴婢不敢妄言,奴婢的姨母曾经就因孕期食用了许多葡萄,最后导致生出了葡萄胎,奴婢深知此禁忌并非谣言,因此不敢让贵人在龙胎上冒风险。”姣绒将头叩下,语气却依旧强硬:“况且,我们家小主是以冷冻作为储存葡萄的方式,这冰葡萄更是有孕之人万万不能碰的,食用后会致腹泻,甚至是滑胎。”

    “放肆!”马贵人眉心皱起,直接站起了身,留着长指甲的手直直地指向姣绒:“你这贱婢真是不知死活!敢用你们这些贱奴的妖胎与我腹中的龙子相提并论!来人!将这贱婢给我拖出去,即刻处死!”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姣绒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每个字眼都铿锵有力,“贵人若是不信,自可以回宫找太医询问,奴婢低贱卑微,是死是活并无所谓,但奴婢恳请贵人,切勿因为一时情急而伤了龙胎的安危。”

    “你!”马贵人轻咬牙根,红唇紧抿,看向殿门前犹豫不决的一群太监,扬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拖下去!”

    那几个小太监正打算过来,就在这时,马贵人身边的白葵神色忽地复杂了几分,她微微拉了下马贵人的胳膊,靠近低语道:“小主,她说的那些禁忌奴婢在宫外也曾听闻过,并不是满口胡言。眼下龙胎最为要紧,咱们吃过民间禁忌的亏,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

    闻声,马贵人侧头看向白葵,脸色极为不爽,可白葵目光坚定,神色也很是凝重。当年马贵人的第三子爱新觉罗·长华出生当日就因肝肺发育不完全而夭折,由于马贵人接连夭折了三位皇子,宫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后来太后请萨满入宫除邪,巫师们称长华夭折是马贵人有孕期间经常让民间的戏子入宫表演布袋戏所致,这才沾染了邪气。

    两人对视了许久,马贵人从刚开始的气急败坏也变得逐渐沉静下来,她想起曾经痛失的孩儿,睫毛轻微地颤了颤,转而眼神尖利地看向姣绒哼道:“一点破葡萄而已,我不要也罢!你这贱婢今后少在宫里晃悠,伶牙俐齿自以为是,看得我心烦!”

    随即,马贵人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悠贵人,旗头轻晃,用吩咐下人一样的语气说道:“别以为你得了皇上几分宠爱就能拿出来耀武扬威了,识相的话把你那花孔雀尾巴收一收,小心把自己给绊倒!还有,管好你们延禧宫的人,再敢冲撞我,我就撕烂她们的嘴!”

    “姐姐教训得是。”悠贵人淡声答道,略略有些敷衍之意。

    马贵人白眼微翻,轻蔑地“哼”了一声,扶着白葵的手一扭一扭地绕过了跪拜在地上的姣绒,带着一身的火气走出了宫殿。亦竹原本还躲在门口心惊胆战地偷看,见马贵人出来,连忙躲到一边装作洒扫的宫人。

    待这气势宏大的一行人彻底离开延禧宫的大门,步辇也被抬起离开后,亦竹才松了口气,重新看回了殿内。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婢女,居然敢偷偷跑到贵人的寝殿,叨扰了贵人休息你们负担得起吗?”

    此时的殿内,姣绒刚刚从地上抬起头,闻声向殿外看去。悠贵人声音微沉,向外传了一声:“元幸。”

第7章 贴身侍女(1)

    很快,元幸公公便提着殿外的亦竹走进了殿内,将亦竹丢到地上,躬身向悠贵人说道:“小主,这两位是今日刚入宫的婢女,极其不守规矩,趁奴才不注意便跑到了您的寝殿这边,奴才这就回去好生管教她们。”

    “不必。”悠贵人的声音清冷如泉,她看向面前跪立的姣绒,声音极淡:“你叫什么名字?”

    元幸公公不知所以地看向身前的姣绒,很是不解。悠贵人向来不喜麻烦,最厌恶不懂规矩的宫人,怎会这样认真地去询问一个新来的宫女?

    姣绒抬眼看向悠贵人那双满含冷色的眸子,礼貌地颔首道:“奴婢名叫姣绒,今日初次入宫,已是延禧宫的婢女。”

    悠贵人将姣绒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盯向了姣绒那双如狐狸一般妩媚却清纯的眼睛,“你刚刚为何要进殿阻拦马贵人?你可知马贵人是这后宫当今最受宠的嫔妃?她向来横行霸道说一不二,若非刚刚马贵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白葵及时劝解了她,你这条命就算是我想保可都未必能够保住。”

    姣绒薄唇轻动,语气真诚且纯挚:“奴婢自知已是延禧宫中人,自是要事事为小主效力,刚刚马贵人明摆着欺负小主脾气谦和,奴婢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对此,悠贵人清冷一笑,拿起桌案上的毛笔,抚开右臂的宽袖,在宣纸上写起了字:“我可不是什么谦和之人,我向来最讨厌你们这些婢女自作聪明,你以为你帮我守住了颜面,实则是加深了马贵人对我的芥蒂。”

    姣绒娥眉轻皱,悠贵人却又转言道:“不过你有件事说得对,不论如何,皇上的龙子是最重要的。马贵人是个只知争宠不知轻重的人,这才平白地丢了她自己的三个儿子,你也算是帮她长了一智。”

    “小主谬赞。”姣绒谦逊地应道。

    “你有几分小聪明,只留你在宫中洒扫有些可惜了,今后就同白兰一起在我身边贴身伺候吧。”悠贵人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行笔就如她本人行事一般,沉稳端庄。

    姣绒在案前跪着,并没有看清那两个字是什么。她抬起头,看向悠贵人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婢女白兰,虔诚地叩下:“奴婢多谢小主恩典。”

    “天也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明日卯正我要去向太后请安,你早些准备。”悠贵人将笔放回了笔架上,接过白兰在一旁递来的绿梅刺绣方帕,在手上轻拭了两下。

    姣绒与亦竹对视了一眼,一齐站起了身,恭敬道:“奴婢告退。”

    待几人走后,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白兰皱着眉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直言道:“小主,您一向最讨厌这种爱耍小聪明的婢女,怎的将她留在了身边?这丫头心眼多性子直,还爱冷着个脸,今后出去必定会给您惹出乱子。”

    悠贵人拿起桌案上的十八子珠串,在手指间盘动着,眉尾轻挑,凉声道:“我是不太喜欢她这种丫头,不过你刚刚也看到了,马贵人可比我更不喜欢她。马卉柏这几年在宫里嚣张惯了,能有人拦了她想做的事实属难得,最近去请安都让这丫头陪我去吧,让她和马贵人在一起多见见,应该会很有趣。”

    说着,悠贵人翘着戴护甲的手指将桌上的镇尺移开,把刚才写的那两个字提起来端详了一番。这纸上写的二字分别是“骄”和“荣”,笔锋苍劲有力,带着雄风。白兰在一旁看后略微皱了皱眉,柔声提醒道:“小主,奴婢刚刚看了新来的宫女名单,那丫头的名字是容颜姣好的姣和绒花的绒。”

    “是么。”悠贵人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盯着纸上的字,自语了一句:“那可千万别骄纵成性,爱慕虚荣。”

    紫禁城的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喧闹,冬日里连蝉鸣声都被消去了,只剩下野风萧瑟,吹荡着每个人都不平静的心。

    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起,姣绒早早等候在了悠贵人的寝宫门前。她今日起得比同期入宫的新宫女们都要早些,梳妆得十分整洁,虽还穿着昨日的浅绿色棉袍,但头上已不再像昨日那般清简素气,而是配上了几朵小小的绿色绒花。

    “姣绒。”悠贵人在殿内传唤了一声。

    姣绒轻轻抬头,缓步踏入了殿中,向刚刚梳妆完毕的悠贵人走去,行了个屈膝礼:“奴才给小主请安。”

    悠贵人坐在梳妆镜前欣赏着白兰刚为她画好的眉,不经意地瞟了姣绒一眼,随性道:“怎的穿得这样素净?”

    姣绒薄唇轻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好在悠贵人身后的白兰替她解释道:“小主,姣绒刚入宫,内务府还未给她量过尺寸,自是没有新的冬衣可穿。”

    悠贵人闻声再次看了姣绒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与她身型相近,今日先借她件鲜艳点的衣服,毕竟是去给太后请安,总不能招了别宫宫女笑话。”

    “是。”白兰低应了一声,随后便看向姣绒,温和道:“跟我来吧。”

    卯正时分,悠贵人带着姣绒来到了太后居住的慈仁宫。如今的太后乃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出自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是如今后宫除了太皇太后以外头一份尊贵的人。

    悠贵人到慈仁宫时昭贵妃已经在前面就坐了,姣绒跟在悠贵人身后,与她一同在殿中蹲跪下来,悠贵人向太后恭敬地说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尚未年迈,而且注重保养,相貌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是气场更为强盛,整个人看起来也更成熟深沉些。

    悠贵人默默地起身走到了昭贵妃身后的位置就坐,姣绒懂事地绕到了紫檀木椅的后方。悠贵人难得微笑了几分,向昭贵妃敬道:“昨日听闻贵妃娘娘晋封,臣妾身体略有不适,这才没亲自去贺喜,还望贵妃娘娘不要怪罪。”

    “妹妹这样说就生分了。”昭贵妃身着绛紫色水仙刺绣棉袍,外搭一件黛色绒领的披风,脸上挂着温暖十足的笑意:“本宫昨日刚品尝过你让人送来的那些葡萄,酸甜可口,本宫很是喜欢。”

第8章 贴身侍女(2)

    “冬日里的葡萄自然是难得,也不知太后有没有收到悠妹妹尽的孝心。”马贵人是最后一个来到慈仁宫的,她虽还没怎么显怀,但依旧扶着自己的肚子,笑得像是大红色牡丹一样艳丽。

    “臣妾给太后请安。”马贵人并未蹲跪,只是略略地屈了下膝盖。

    “坐吧。”太后用杯盖掸了掸手中的茶杯,并未正眼去看马贵人。

    待马贵人就坐后,太后冷眸扫了她一眼,沉声询问道:“你刚刚说的尽孝心,是何意啊?”

    闻声,昭贵妃和悠贵人等人纷纷向马贵人看去。马贵人勾起笑意,娇声道:“太后有所不知,悠贵人素来爱吃葡萄,皇上便命人从西域将新鲜的葡萄运到紫禁城,足有当年玄宗为杨贵妃千里寻荔枝之意。悠妹妹心善,将这葡萄分给了六宫的各位姐妹,不知太后有没有尝尝这冬日的葡萄与以往有何不同?”

    “哦?”太后看向悠贵人,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哀家并未收到什么葡萄,也未曾听闻悠贵人这等受宠之事。”

    马贵人轻轻地笑了笑,更加嚣张了:“这就怪了,悠妹妹当年被封贵人还是多亏了太后举荐,如今妹妹怎么就忘了这恩典,有了好东西都不知道先呈上给太后呢。”

    悠贵人看向马贵人的眼神充满了深沉,表面看起来沉着冷淡,但姣绒在她身后清晰地看到,悠贵人的手指已经攥紧了手绢。

    空气很快凝固起来。姣绒睫毛微眨,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慢慢从紫檀木椅后绕了出来,当着满宫一众嫔妃的面向太后蹲跪下身,一身浅粉色铃兰花刺绣镶边的衬衣,虽不显眼,却很与她相衬。悠贵人看着姣绒这一举动愣了愣,却没有直接制止。

    “回太后,我们小主正是因为无比珍重您,所以格外谨慎些。小主这几日让奴才们打听太后是否在用药膳,因为这葡萄若与药膳同食,会误了药膳的药效,奴才们愚笨,不敢直接同太后宫中的人询问,怕坏了小主好心准备的惊喜,这才迟迟没有打探出结果。正巧昨日贵妃娘娘晋封,小主就先让我们把葡萄送去给了贵妃娘娘,至于马贵人所说的分享给六宫各位妃嫔,实数谣传,并无此事。”姣绒条理清晰地一样解释道。

    悠贵人看向姣绒的眼神深了几分,可很快对面马贵人就气急地拍向了椅子的扶手,气急败坏地向姣绒骂道:“你撒谎!你这贱婢昨日才进宫,现在却又说这几日在帮悠贵人打探太后的状况,欺下瞒上,实在该死!”

    悠贵人抬眸瞧了马贵人一眼,清冷地说道:“延禧宫又不止她这一个当差的宫婢,再者说,姐姐连我宫中的婢女何时入宫都知道,却不知太后是否在用药膳,究竟是我忘了太后的恩典,还是姐姐缺了对太后的关心?”

    “你!”马贵人的眼睛瞪大了几分,被悠贵人和姣绒合伙狡辩的这番情景气得不轻。

    “行了,这里是哀家的慈仁宫,你们要争回宫争去,在这吵得哀家头疼!”太后脸色发黑,语气多了几分不耐烦,她先是瞥了一眼悠贵人,之后冷下脸对马贵人说道:“哀家确实在用药膳,悠贵人心细,知道关心哀家的身体,你却只知道在其中挑唆,非要搅得后宫如此不安生才罢休!”

    姣绒微微抬头看了太后一眼,垂下眼沉默着。太后愿意这样袒护悠贵人,想来悠贵人平日里也是为太后办了不少事的,这才有去与马贵人公然对立的底气。

    马贵人见状失措地看向太后,忙辩道:“太后!臣妾没有!”

    “够了!”太后一声喝下,眼尾带着狠色,“后宫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你当哀家一点都不知道吗?你仗着身怀有孕胡搅蛮缠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皇上宠你,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倘若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再出问题,哀家有的是法子治你的罪。”

    “不会的太后!”马贵人对于孩子能否康健这个话题似乎已经成了应激反应,她焦急地反驳道:“臣妾腹中的皇子一定可以平安长大的!”

    太后盘动着手中的佛珠,对此只是冷哼一声,十分不屑:“你肚子里的龙胎还未满四月,你就敢说是皇子,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几分福气。”

    这话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入了马贵人的心中,她顿时说不出话了,有些瘫软地靠回椅背上,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默默地垂下了眼。

    “哀家说过很多次,你们身为皇上的妃嫔,最大的责任就是为皇上生育子嗣,延续皇家的荣光。皇帝如今登基十三年,你们几乎未曾给他添上一儿半女,却天天都在互相争风吃醋,生祸惹事,都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太后面带愠色,显然对当今后宫的风气很是不满。

    对此,一众嫔妃全部起了身,恭敬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随后,众人便一同出了慈仁宫,悠贵人带着姣绒在前面走着,马贵人却在一旁扶着白葵的手加快了脚步,拦到了两人身前。

    悠贵人见状一顿,对着马贵人挑了下眉:“姐姐又有何事?”

    马贵人没有直接去回应悠贵人,她先是看向了姣绒,不怀好意地哼笑道:“也不怪你让这小贱人贴身伺候,毕竟你跟她说到底都是一样的,讨人嫌惹人厌。”

    悠贵人轻微侧身瞥了姣绒一眼,接着冷冷地轻笑了一下:“姣绒聪明伶俐,处事沉稳,妹妹以为,把她带在身边很合适。”

    “聪明伶俐?”马贵人嗤笑一声,“我看是牙尖嘴利吧。”

    说着,马贵人冷下脸来,对悠贵人恶狠狠地说道:“今日之事暂且让你们乐一会儿,钟粹宫和延禧宫的账还没完,等我腹中的龙胎生下来,看你们还能乐得几日。”

    话落,马贵人带着怒气转过身去,气冲冲地离开了。

    姣绒跟着悠贵人回了延禧宫,刚回到宫中,姣绒就识相地把白兰的衣服换了下来,叠放规整给她送了回去。

第9章 贴身侍女(3)

    白兰这会儿正在修剪花叶,见状微微笑了笑,对姣绒也生出了几分好感:“你与这衣裳的颜色还是蛮相称的,晚些时候我带你去内务府量量尺寸,置办几件漂亮点的冬衣。”

    “谢谢姐姐。”姣绒将衣服放到一边的桌上,拿起桌案上的剪刀帮白兰一同修剪悠贵人养了满宫的君子兰。

    半晌,悠贵人回到了殿中,看到修剪花枝的两人,眸光微顿,轻声道:“白兰,御膳房那边给胤褆送了些点心,你去检查一下。”

    “是。”白兰恭敬地应着,把剪刀放到了桌子上,托起装着她衣服的托盘走出了寝殿。

    待白兰走后,姣绒也对着悠贵人行了礼:“小主。”

    悠贵人走近几分,将姣绒打量了一番,声音虽淡却比平日里温和了不少:“你今日是如何知晓太后在用药膳?”

    “回小主,奴婢见太后端着茶盏掸茶,却迟迟不开口品尝,就想到茶水与药不能同食。再加上皇上不远万里命人从西域运来葡萄,换做平常,皇上自己也理应会将葡萄送去给太后,综上所述,奴婢猜测,太后大约是在用药,所以才刻意避免这些饮食。”姣绒的声音冷冷,字里行间都带着十足的坚定。

    悠贵人盯着姣绒看了半晌,询问道:“你对用药这方面,似乎很有了解?”

    姣绒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用药,是饮食。奴婢的祖父是膳房总管额森,在奴婢小的时候,祖父经常教奴婢辨别食材属性和用途,所以奴婢才对这类知识略知一二。”

    “额森竟是你的祖父?”悠贵人眉角微蹙,显然有些惊讶。额森是御膳房的老御厨了,又是出了名的为人慈善、性格热情,是皇上钦点的膳房总管。

    随即,悠贵人轻笑了一声,看向姣绒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几分:“看来是本宫小瞧你了。”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干燥,我的关节和四肢近日里疼得厉害,胤禔也是皮肤发干、经常起皮,你可知该吃些什么食物可以缓解?”悠贵人有意考验似地挑眉看向姣绒。

    “回小主,关节疼痛可以多吃奶类、豆类、蛋类的食品,至于大阿哥的皮肤问题,可以吃些白萝卜、蜂蜜、冬瓜和百合来补充水分。”姣绒有条不紊地逐一说了个明白,没有丝毫紧张。

    悠贵人难得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眸中有多了几分悦色:“既然如此,今后胤禔的日常饮食便由你来料理了。延禧宫的厨子们都不是心细的人,经常会在胤禔的饮食上出差错,你可要替我盯好了。”

    姣绒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眼皮,看了悠贵人两眼,见她是认真的,赶忙应道:“是。”

    如今宫里只有两位阿哥,一个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遗孤,二阿哥爱新觉罗·胤礽。另一个便是悠贵人的大阿哥胤禔,因此大阿哥的身份在宫里显得尤为尊贵。能被分配去服侍大阿哥,也算是份荣幸。

    晡时,姣绒叫上了亦竹,一直在延禧宫的大门前等着,直到几个小太监来延禧宫送膳食,她亲手接过了两个食盒。姣绒眼尖地发现,今天送膳食的人里面,有一个人穿的衣服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腰间还挂着腰牌,显然不是太监,大概是个小御厨。

    于是,姣绒在他们要走的时候直接开口把人拦下:“等等!”

    那人和几个太监一块停了下来,向姣绒礼貌地询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姣绒把食盒交给身后的亦竹,走上前几步,对那个穿着与其他人不同的男人问道:“请问,您是御膳房的御厨吗?”

    男人无奈地撇了撇嘴,声音懒懒散散的:“是啊,我刚入宫,是御膳房那些御厨里资历最浅的。这不,那群老家伙直接打发我来送饭,你说我又不是太监,干嘛让我来干这活儿啊……”

    姣绒没有理会他的埋怨,用最轻淡的声音打断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男人疑惑地瞅了姣绒一眼,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依旧是一副懒踏踏的样子:“我?”

    姣绒点了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道:“请问,御膳房平日里负责大阿哥饮食的是哪位御厨?”

    男人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大阿哥的饮食……应该是李御厨吧……”

    下一秒,姣绒便诚挚地恳求道:“我想请您帮我向这位李御厨要一下大阿哥之前一个月每日的膳食清单。”

    “啊?我哪有那时间帮你啊。”男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然后又意有所指地附了一句:“再说了,帮你这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姣绒略微垂眸思考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你们御膳房当今的总管吗?”

    “总管?你是说额森大人?”提起额森,男人的眼睛亮了亮点,但随即又暗淡下来:“我就是刚入宫的小厨子,到现在连御膳房的锅铲都没碰过,上哪去认识额森大人啊。”

    姣绒勾唇笑了笑,缓缓道:“相传额森大人年轻的时候发明了不少有名的御菜,手艺当属一绝。你若是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可以引荐你做额森大人的亲传弟子。”

    男人的眼睛睁大了几分,但语气还是摆明了不信:“真的假的?你一个小宫女还认识额森大人?”

    姣绒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那双媚眼透着十分有力的光,让人很难不信服:“信不信在你,反正你要是不愿意,我还可以找别人。”

    这下男人着急了,赶忙凑上前了一步:“我信我信!要是能当额森大人的亲传弟子,做什么都值了。”

    姣绒满意地挑了下眉角,应道:“那好,明天你把清单列给我,引荐的事我亲自带你去说。”

    男人看起来年轻又单纯,一副没心眼的咸鱼样,“那可就说定了啊,你叫我福履吧。”

    对此,姣绒看着福履哼笑了一声,调侃道:“小福子?这名倒是挺适合你的。”

    一听这话,福履顿时瞪大了眼睛,气愤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说了我不是太监!”

第10章 坏女人(1)

    福履这人嘴碎得很,一有话茬就能说起个没完,于是姣绒及时制止了他:“行了,你快走吧,在延禧宫耽误这么久,送晚了别宫的膳食小心主子们怪罪。”

    福履住了嘴,不太情愿地点了下头,最后爽朗地说道:“那行,回见吧。”

    目送福履离开后,姣绒走到亦竹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食盒。

    亦竹看着福履离开的方向,有些奇怪地问道:“姐姐,悠贵人不是让你负责检查大阿哥的饮食吗?你为什么要去问大阿哥以前的膳食清单啊?”

    姣绒提着食盒往延禧宫内走去,亦竹缓缓跟在她的身后。姣绒抬头看了一眼偏殿的大门,淡声道:“大阿哥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太好,虽没什么大病,却始终算不上健康,我想着,若是从他的饮食上调剂一下,可能会好很多。”

    亦竹点了点头,柔声道:“原来如此。可我听说,这大阿哥年纪虽小,脾气却暴躁蛮横得厉害,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姣绒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接了声:“是吗?”

    随后,两人刚刚踏入偏殿的门,殿内就传来了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阵稚嫩又恼怒的童声响起:“我不吃这些!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都不想活了吗!”

    姣绒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伸手护了下后面的亦竹。她的眉角微微蹙起,与亦竹对视了一眼,停顿片刻才拿着食盒缓缓走了进去。

    只见两个延禧宫的太监这会儿都跪在了大阿哥胤禔的身前,低着头举着手中的果盘,声音有些颤抖:“大阿哥,这是悠主儿让小的们给您送来的,您身子不好,主儿想让您多吃点水果。”

    谁知这胤禔直接将果盘给打翻了,气哄哄地骂道:“我最讨厌吃这些东西了!都拿走!我不吃!”

    两个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起了身,低着头打算回去复命。走到门口时,两人看到前来的姣绒,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其中一个太监紧忙凑上前去,一脸忧色:“姣绒姐姐,你快劝劝大阿哥吧。大阿哥体弱与平日里挑食有很大关系,可他从来不吃瓜果类食物,主儿和皇上也没办法。”

    说着,几人耳边就又传来一阵砸碎瓷器的声音,两个太监脸色一狰,赶紧摇了摇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姣绒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冷静地对亦竹说道:“先把菜布上吧。”

    之后,姣绒站直身子,默默地向在桌案边随意撒气的胤禔走去,依旧是一副让人难以靠近的冷色:“大阿哥,该用膳了。”

    闻声,胤禔抬眸看了姣绒一眼,一张白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愠色:“你是谁?服侍我用膳的太监去哪了?”

    姣绒看着胤禔这模样,不禁轻轻勾眉。悠贵人是个性格冷酷沉着的人,没理由能生出胤褆这样脾气火爆的阿哥,难不成当今的皇上也是个喜怒无常之人?

    想着,姣绒很直白明了地说道:“服侍您用膳的太监卷耳实在受不了您暴躁的性子,已经申请调到礼仪院当差了。”

    说完这话,姣绒准确地捕捉到了胤禔眼中的一丝来自孩童的失落,可就在下一秒,这张肉包子似的小脸就再次变得气鼓鼓的,“他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姣绒打量了一下胤禔的神色,轻声道:“这宫中的下人卑贱如草,却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皇上心慈,一早就告诫朝中大臣与后宫妃嫔要善待包衣奴仆。卷耳尽心尽力伺候大阿哥,却被百般打骂,这事就算换做皇上,也不会太勉强他去别处寻差事。”

    胤禔似乎一听到“皇上”二字就会变得很规矩,此刻他虽情绪不佳,却也只是蹙起小小的眉头,轻轻噘着小嘴,不再张口谩骂了。

    姣绒见状,趁机说道:“大阿哥,用膳吧。”

    胤禔充满稚气地“哼”了一声,一脸不高兴地背着手走到了布满菜的桌子前,但他刚扫了两眼,眉角便毅然蹙起,“这都什么东西!全是素菜,一看就难吃死了!”

    说着,胤禔伸手便要将桌子上的菜盘打翻,姣绒敏捷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人往后带了几步。

    亦竹本想上前帮忙,可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交谈声——

    “朕许久未见胤禔了,他还是同往日一般挑食严重吗?”一道磁性温润的男音从远处传来,如同清澈的湖水,平缓醇厚。

    悠贵人在一旁淡淡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臣妾不愿欺瞒皇上,是臣妾太娇惯胤禔了,才让他养成了这般蛮横的脾性。”

    亦竹向殿外看了一眼,只见一身黑色龙纹常服的皇上正与悠贵人缓缓向偏殿走来。见此,亦竹的瞳孔微怔,赶忙在门口小声对姣绒喊道:“姐姐!皇上来了!”

    可惜亦竹的声音太过娇弱,直接被胤禔的一阵叫喊给盖了过去:“大胆奴才!居然敢对我动手!你不要命了!”

    外面的皇上和悠贵人被胤禔这一嗓子打断了交谈,两人纷纷看向偏殿的门口,不知所以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上了台阶。

    姣绒为防止胤禔乱动,将他的双手锁在了背后,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他的肩膀防止他跑走。姣绒想起刚刚提及皇上时胤禔的神情,眸光一转,特意说道:“大阿哥的身体需要多吃些素菜才能康健,况且,皇上向来也是爱吃素菜的,这桌上的锅烧白菜、焖笋、烩茭白都是皇上钟爱的菜品。”

    胤禔听了这话果然愣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一秒钟的功夫,他就再次开始挣扎起来:“不可能!皇阿玛爱吃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堂堂一届宫女怎么可能知道?”

    姣绒正开口欲辩,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阵低沉的男音:“确实,你一届宫女,是如何知晓朕的饮食偏好?”

    闻声,姣绒的手指一顿,向门口看去。面前的男人有着一张淡雅白皙的面容,双眸如黑玉般有着淡淡的光泽,棱角分明,剑眉英挺,宛若立于水面的鹤,有着帝王之气又不失文雅之韵。

第11章 坏女人(2)

    姣绒睫毛微动,紧忙放开了胤禔,垂着头蹲跪下来,声音极轻:“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帝将手背在身后,慢步走到布满菜品的桌前,扫了一眼姣绒刚刚说过的几道菜,不免轻笑了一声,嗓音温润,意有所指道:“你说朕钟爱于这几道菜,朕自己怎么不知道?”

    姣绒眉角蹙起,心道我这样讲还不是为了哄你那挑三拣四的大阿哥吃饭,现在倒好,这皇上当场揭穿,她还怎么骗胤禔那臭小子吃点蔬菜。

    胤禔虽然年纪小,但也听得明白事。他小跑两步跑到皇帝身边,又委屈又生气地用他短短的手指指向姣绒,嚷嚷道:“皇阿玛,她居然敢谎骗儿臣,实在是太过分了!您一定要好好处置她!”

    “胤禔!”悠贵人在一旁喊了他一声,皱着眉想斥责他乱讲话。不过胤禔这会儿早就已经抱上了皇帝的大腿,实有一副打死不撒手的意思,悠贵人无奈地看了姣绒一眼,对皇帝解释道:“皇上,这个婢女是我安排来负责胤禔饮食的,她只是……”

    还没等悠贵人找到借口,姣绒便亲自开口说道:“饮食与健康密切相关,奴婢负责大阿哥饮食,亦是负责大阿哥身体康健。大阿哥不愿吃素菜,奴婢绞尽脑汁,知道大阿哥心中无比崇敬皇上,便称这些是皇上喜爱的菜肴,想以此借口让大阿哥多吃点菜。”

    胤禔拉了拉皇帝的衣角,不太高兴地看向姣绒,奶呼呼地说道:“皇阿玛你看她,骗了儿臣还这样理直气壮,真是个坏女人!”

    悠贵人抿了抿唇,横了胤禔一眼,声音柔下来几分:“皇上,臣妾这婢女也是好心,臣妾这段时间为了让胤禔不挑食已经伤尽了脑筋,这个婢女是延禧宫最机灵的,她能想到法子帮臣妾也是不易,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这下胤禔不高兴了,他感到委屈地向悠贵人说道:“额娘,你怎么还向着这个宫女啊,他欺骗儿臣,这可是能定罪的!”

    闻言,姣绒看向胤禔挑了挑眉。这小瓜娃子年纪不大,叛逆还爱挑食,处事风格倒挺暴力的,也不知是不是随了皇上。

    皇帝先是看了悠贵人一眼,之后微勾眉角看向姣绒,意味深长地回问了声:“最机灵的?”

    姣绒与悠贵人一同看向皇帝,只见其哼笑了一声,温声调侃道:“我是没看出来。”

    胤禔已经等不及了,对着皇帝催促道:“皇阿玛,你快处置她……”

    皇上并没有理会胤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向桌边走了几步。梁九功是个会来事儿的,他看懂了皇上的意图,立刻凑上前去将桌下的圆凳往后搬了下,供皇上就坐。

    皇上坐下后,看着桌上的菜品,一边示意梁九功把胤禔抱到他旁边的圆凳上,一边接过了亦竹呈上来的筷子。之后对胤禔笑道:“这个坏女人虽然说的那几道菜不是朕喜欢的,但她有一点说的对,朕确实更爱食素。”

    “皇阿玛……”胤禔皱着小眉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姣绒看着皇上,眸色中似乎带有不解。皇上大概是给了她个台阶下,也好让胤禔好好吃饭。

    姣绒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皇帝身上,以至于皇上略微抬眼看她的时候,两道视线直接就撞到了一起。只不过姣绒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始终都是冷冷的,皇上不禁手指一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宫女看他总是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皇上移开了目光,冲着其中一道菜微微扬了下头,示意梁九功给他夹,可就在这时,姣绒突然开口打断:“等等。”

    所有人都再次看向姣绒,皇上眉角一挑,倒也没不耐烦:“又怎么了?”

    姣绒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回皇上的话,您来得太突然,这些菜奴婢还未试毒。”

    一听这话,皇上忍不住气笑了,他拿筷子指了指这些菜,道:“等你试完,这菜都凉了。”

    姣绒的脸色本来就冷冰冰的,听完皇上这话,更沉了几分,眸中似乎还多了几分怨念。她这模样看得皇上自己都直愣三分,怎么着?这小宫女被怪了还挺不高兴?

    姣绒原本清秀妩媚的一张美人脸这会儿都快跟煤炭一样了,实在让人不想再招惹。皇上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无语还是无奈,最终是没再说什么,敷衍地摆了摆手:“试吧试吧。”

    用过晚膳后,皇上和悠贵人便回正殿了,姣绒跟胤禔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后,姣绒也不再管他,找了几个太监把胤禔哄去睡觉了。

    晚间,皇上正与悠贵人在殿内试悠贵人绣制的新衣。这满宫里的人都知道,悠贵人的刺绣手艺了得,比内务府的绣女们都要厉害上几分,这次悠贵人给皇上制的是件常服,用的是皇上平日里喜爱穿的黑色,姣绒之前还在悠贵人寝殿看到过。

    此刻延禧宫的宫人都在做各自的杂活儿,白兰被吩咐去太后那里送另外一件新制的常服了,所以守在殿门前的是姣绒和亦竹。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穿着浅蓝色棉袍的宫女端着托盘向正殿走来,托盘上放的是一盏茶,而那宫女嘴角还扬着一缕甜腻的笑。

    这宫女作势便要向殿内走去,却被姣绒长臂一横拦了下来,她将这宫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道:“做什么?”

    那宫女仗着在宫里的时日多,瞧不起姣绒这样一个新来的宫女,冷哼了一声,白眼微翻,并不想与她废话,侧身便要躲开姣绒的手,却被姣绒向前一步继续拦下。

    “芣苢姐姐……”亦竹在旁边看着僵持的两人,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芣苢跟白兰一样,都是在延禧宫服侍了很多年的婢女,只不过白兰是内务府分来的大宫女,而芣苢却是悠贵人母族带来的家婢,从小服侍悠贵人到大。

    听到亦竹叫出的名字,姣绒看着芣苢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来延禧宫这两天,她听下人们谈论过一些宫里的事,如今皇上身边的妃嫔很少,所以但凡是有些姿色的宫女,都会想办法往皇上跟前凑一凑,说不定就能被皇上看中选入后宫。而这芣苢,据说便是延禧宫最貌美的宫女。

第12章 坏女人(3)

    “皇上和小主正在里面试用新衣,你若现在进去,冲撞了皇上不说,必定会扰了二位主子的兴致。”姣绒的冷眸在夜里更加明亮魅人,也闪着点点迷幻的光影。

    芣苢不屑地瞅了姣绒一眼,伸手便用力地拍开了姣绒的胳膊,一张貌美的脸庞充满了狠戾:“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奉命伺候了大阿哥,就敢管到我头上了?”

    说着,芣苢端着托盘,起步便要跨入殿中,姣绒想都没想便拽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将其拉了回来。芣苢一仰,险些绊倒,狼狈地后退几步才站稳脚。

    “你!”芣苢不可置信地瞪向姣绒,本就像刀削一般的瘦脸现在看起来更刻薄了。

    姣绒冷着脸,伸手拿过芣苢托盘上的碧螺春便向芣苢浓妆艳抹的脸上扬去,泼完还不忘把茶杯放回托盘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芣苢和旁边的亦竹都没反应过来。

    姣绒向后退了一步,依旧保持着两手持于腹前的端正姿势,淡漠道:“我敢管你,不是因为我侍奉了大阿哥高人一等,是因为此刻我的职责是看守殿门,主子不希望被人打扰,我自然要为主子做事。”

    芣苢有些怔住了,抬手想要去擦脸上的茶水,可她为了博皇上多看一眼,脸上涂了不少宫女不该用的胭脂水粉,这要是在脸上抹上一把,怕是会直接花了妆,那定会被宫里其他宫人白白看了笑话去。

    “你……你居然敢用水泼我!”芣苢不可置信地用手指指向姣绒,整个人用花容失色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姣绒脸色不变,抓住芣苢伸着的这只手,看着她那略长的指甲,批判道:“脸上涂着那么厚的庸脂俗粉,头上戴着不属于你这个阶级的珍珠玉翠,指甲也留成如此夸张的模样,野心都摆到脸上了,你以为皇上会看不出来吗?”

    芣苢被姣绒说得心虚了几分,再加上这会儿脸上的茶水全都滴到了衣服上,她皱紧眉头,用力地甩开了姣绒的手,把手里的托盘和茶杯一起扔到了地上,气得不轻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芣苢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转过身边擦着衣服上的茶水边离开正殿。

    姣绒看着芣苢的背影,略微眯了眯她的狐狸眼。亦竹上前几步,蹲下身准备去收拾芣苢扔到地上的托盘和茶杯,姣绒在旁边拦了她一把,也跟着蹲了下来,柔声道:“我来吧,你守好门口。”

    与此同时,皇上从殿内的桌案边向外看去,摇着头叹了口气,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单边挑了下眉,无奈地淡声自语道:“吵得这么大声,当朕是聋子吗?”

    悠贵人顺着皇上的目光向外看去,睫毛微动,却并没有生气:“芣苢一直是后宫婢女中出了名的美人,自然有些野心在身上,别的婢女看不惯她的这副作风,教训她一下也没什么不对。”

    闻言,皇上若有所思地看向悠贵人,温声道:“你倒还蛮惯着她们的。外面那两个小丫头我看着脸生,是新来的吧?”

    “是。”悠贵人轻声应着,透过纸纱窗看向外面站守的亦竹,夸赞道:“这届宫女质量都很高,干活麻利,人也聪明。”

    皇上拿起桌案上黑色玛瑙相连、配了一颗南红的十八子手串,在手中盘动起来,边向寝殿内走去,边回了句:“聪明就算了,也就脸看着顺眼些。”

    对此,悠贵人摇着头笑了笑,也缓缓跟到了皇上身后。宫里的主子一贯不喜欢小聪明的奴才,此时的皇上大概同她刚见到姣绒时一样。不过能让皇上说句好看也实属不易,毕竟这紫禁城的美人皇上也是见过个遍的,若不是真心觉得好看,估计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次日清晨,姣绒照常在延禧宫门前等着来送早膳的太监。福履今天果然来了,也不再是昨日那般慵懒的样子,面上扬起了飘扬的笑意,在晨早的阳光下很是灿烂。

    亦竹接过太监手中的食盒,福履则是直接站到了姣绒面前,背着手先吹嘘了一番:“你要的东西我都已经搞定了,李御厨那个人老奸巨猾得很,要不是我嘴够甜,他才不愿意搭理我一个小厨子。”

    姣绒没说话,甚至连笑容都没给一个,直接伸出手,示意福履把清单拿出来。

    “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我好歹也是帮了你忙的,你连句谢谢都不说。还有,说好的把我引荐给额森大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啊?”福履扬了扬下巴,眉飞色舞地看着姣绒。

    姣绒思考了片刻,淡淡道:“我今天就会去御膳房找你,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至于谢谢就罢了,我们有各自利益需求,算不上是帮忙。”

    “哇塞,你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福履的表情相当夸张,他忍不住感叹道:“你昨天跟我说话还不是这样的!你忘了你昨儿个一句请两句谢,对我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现在脸就皱得像个倭瓜一样,怎么了你?被主子罚了还是被太监轻薄了?”

    姣绒蹙起了眉,趁福履不注意,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张被折得小小的纸条,有些不耐地冷声道:“少说几句,嘴没个把门儿的。”

    话落,姣绒接过亦竹手里的食盒,退进了延禧宫的门槛内,对福履说道:“你在御膳房等着就是了,我侍候大阿哥用完早膳便去找你。”

    福履拿姣绒也是没辙,他深叹了口气,叉起了腰,冲着姣绒挑了下眉:“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呢!”

    姣绒动作一顿,薄唇微抿:“乌雅·姣绒。”

    福履微微点头,对姣绒摆了摆手,“行,你去吧,早点儿来啊!”

    回应他的是被瞬间关死的大门。福履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没人情味儿,这以后谁敢娶她……”

    说着,一行人开始向西侧的其他宫殿走去。可福履刚走了没两步,就突然顿下了脚步,表情变得不太对劲:“等等。”

    前面的几个拎食盒的太监闻言也都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福履等着他发话。福履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太监身前,看着那个太监,有点不可思议地询问道:“她刚才说……她姓什么?”

第13章 劣质弟子(1)

    小太监被福履问的有些懵,只得是呆愣愣地答道:“她说……她姓乌雅……”

    这下福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的嘴张着,整张脸写满了惊讶,轻声自语道:“乌雅……是额森大人姓的那个……乌雅吗?”

    “奴才不知。”小太监单纯地摇了摇头。

    福履把头移向一边,渐渐反应过来,不禁懊悔地道了声:“难怪她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能引荐我……早知道就多说几句好话了……”

    姣绒那边动作很快,刚到巳正时分便来到了御膳房。这会儿还没到御膳房的厨子们该备菜的时间,福履就坐在御膳房门口望风,嘴里叼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干掉的狗尾巴草,闲来无事用脚搓弄一下台阶上的雪。

    姣绒换了一身内务府刚送来的新衣,是草绿色祥云白纹的袍子,虽然从版型到颜色都十分朴素,却意外地与姣绒这冷冰冰的气质相搭,反倒衬得她温和了几分。绿色也同样是姣绒最喜爱的颜色,不咸不淡,低调沉静。

    福履瞅见姣绒,顿时站起了身,嘴角扬起一抹兴奋的笑容:“你来啦!”

    姣绒回了个极淡的微笑,端正地向御膳房门前走来,福履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小跑两步到姣绒身前,伸手便要拉住姣绒的手腕。可两人的手指刚碰上一下,姣绒就强硬地后退了两步,跟福履保持开了距离。

    福履略微一愣,看着姣绒置于腹前的双手,有些尴尬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轻咳了一声掩饰道:“不好意思,鲁莽了。”

    这时,几个正在边上晒果干的厨子对着福履笑了笑,开始起哄:“呦,小福子几天不见,都交上小宫女啦?长得还挺标志的嘛。”

    “是啊,都带到御膳房来了,这关系能一般吗?你放心,在这宫里头找到个相好不容易,哥哥们不会给你捅上去的。”其他人也笑着附和道。

    福履看了他们一眼,“嘶”了一声,有些急了:“你们瞎说什么,她才不是我的相好,去去去,干你们活儿。”

    说着,福履看向姣绒,也不管鲁不鲁莽了,伸手就拉过她的手指,直接匆匆忙忙地把人往膳房里拉。留下一群晒果干的御厨,看着两人的背影咋舌:“啧,还不承认?一看就是小年轻,这就害羞了。”

    进到膳房中,姣绒赶紧甩开了福履的手,顺带着还推了他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严肃,眸中也闪起了狠厉的光。

    福履扭过头来,看到姣绒这副像要杀人一样的表情,连忙把两只手举了起来,微微咽了口口水:“姑奶奶我错了,你看在我帮你要清单的份儿上,饶小的一命。”

    姣绒拿出手绢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用力擦了擦,表情很是冷酷,她微咬了下后槽牙,皱眉道:“青天白日对宫女札手舞脚,举止如此轻浮,实在无耻。”

    一听这话,福履的表情复杂了几分,想要解释:“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说……”

    还没等福履的话说完,两人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斥责声:“谁让你们两个进来的?御膳房乃后宫重地,岂是寻常宫女可以随意出入的?”

    两人抬头向旁侧一看,说话的是一位年纪较长资历颇深的御厨,老御厨紧皱眉头怒视着两人,眼神中充满了对他们这些小年轻毛手毛脚的嫌弃。

    福履看到这人,一下就怂了,嘴角一抽:“方……方庖长……”

    这位方庖长大概是认识福履,没有去管他,而是先看向了他身边的姣绒,打量一番后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宫里的膳食都是由太监每日定点送往东西六宫,这御膳房自是不需要宫女踏入,你是来做什么的?”

    “哎呦,方庖长您误会了,她没什么事,就是来找个人,您别那么紧张……”福履试图平复方庖长的情绪。

    但方庖长毕竟年纪大了,做什么事都更谨慎些,他驳道:“找人?她一个宫女来御膳房能找什么人?你知不知道御膳房的食材如果被动了手脚,各宫主子吃出什么问题,咱们都是得掉脑袋的?”

    “哎呦,不会的,她真的只是找人……”福履对着方庖长摆了摆手。

    听着这两人互相辩论,姣绒有些不耐烦了,她向膳房内走了两步,还没等方庖长来拦,便侧头向膳房里面喊了声:“玛法!”

    (注释:清朝的“玛法”是祖父的意思,也就是满语中口语的“爷爷”。)

    按理说,御膳房总管的本职工作是不需要每日给各宫主子预备膳食的,这个职位的工作更倾向于是管理御膳房的运营。但额森毕竟是皇上钦点的御厨出身,平日里就喜欢发明些新型的菜肴,再加上皇上现在提倡节约粮食,额森便致力于用最朴素的食材去做出美味的菜品,因此常年泡在膳房里,算得上是宫里的劳模典范。

    此时的额森正在膳房的里间切着一块白萝卜,听到姣绒这声熟悉的“玛法”,不禁菜刀一顿,略微怔了怔,向声源处探头看去。

    瞥到门外那张亲切的面容,额森的表情一愣,双眸顿时冒了光,草率地把菜刀放在了菜板上,手往棕褐色的袍子上随便擦了擦,便颠颠地走了出来。在与姣绒视线相对的一瞬间,额森那张略有皱纹的脸庞顿时露出了慈祥又惊喜的笑意,温声喊道:“小绒绒!”

    姣绒也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抛开平日里维持端庄的形象,向额森跑去:“玛法!”

    眼前的场景让福履和方庖长都停止了争辩,方庖长不解地眨了眨眼,默默扭头看向福履,想寻求个解释。

    福履则是双手一摊,一副“我都说你误会了你还不信”的表情,十分欠打。

    “这怎么搞的,才进宫几天,就瘦成这样了。”额森压下心中的喜悦,拍了拍姣绒纤细的肩膀,满面尽是心疼和担忧。

    “哪儿瘦了,宫女本来就不能长得太丰腴,我要是胖了,您也不怕主子嫌我碍眼。”姣绒俏皮地跟额森辩起嘴来,那模样简直让旁边的福履怀疑,这跟冷冰冰对他说“各自利益”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14章 劣质弟子(2)

    “是,委屈你了,都怪你阿玛不争气,也不知道努努力混个高点的官儿,要是抬出了包衣,咱才不让你来宫里做苦役呢。”额森说到姣绒阿玛的时候,语气透着深深的责怪,手一直在抚摸姣绒的肩膀和手臂,怎么摸怎么瘦。

    “您就别怪阿玛了,他也挺不容易的,再说我现在也不是做苦差的,我在延禧宫伺候大阿哥,寻常宫人不敢随意招惹。”姣绒刻意说得轻松些,想让额森觉得安心。

    额森又怎会看不出来姣绒的故作镇定,他深叹了口气,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姣绒瘦弱的肩,“也好,在宫中做宫女来去不过十年,等你二十五岁出宫,有你阿玛和我,不怕给你寻不到个好人家。”

    姣绒点头“嗯”了一声,懂事地笑了笑,之后便扭过身摘下了挂在腰上的一个小小的瓷罐,递到了额森面前,“您每逢冬日都会犯痹症,延禧宫的库房正好有储存的外敷药,我便向悠贵人求了些来。您晚间回到家就敷上,白日里也能好受些。”

    (注释:痹症,是中医说法中的关节疾病,也就是现在的“风湿病”。)

    额森接过这个瓷罐,笑容多了几分苦涩,“唉”了一声:“到底还是老了啊,总得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替我着想。”

    说着,额森话头一转,询问道:“对了,你怎么想起来找我这老头子了呢?就是来送药的?”

    听到这,姣绒抿了抿唇,笑容散了几分,眉角一勾,诚实道:“我自然是没那么勤快。”

    “我是来给您引荐一位新人的。”姣绒侧过身,示意额森去看她身后傻站着的福履,随即姣绒敷衍地介绍道:“他是新到御膳房的御厨,年纪不大,人也不太聪明,毛手毛脚的基本没什么长处,不过傻人干活儿踏实嘛,给您当个弟子养着应该不成问题。”

    福履一听这话,下意识去瞪了姣绒一眼,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过下一秒,他便奉上了一脸谄媚的笑,躬身给额森施了个礼:“梅勒·福履,见过额森大人。”

    “弟子?”额森蹙起眉,疑惑地看向姣绒,不知道自己家这小狐狸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姣绒舔了下唇角,故作高深地背着手,微微后仰身子,凑到额森耳边悄声道:“欠过个人情,我身无分文的又没办法还,您就牺牲一下,帮我挡个人情债。”

    对此,额森的老脸瞬间一变,悄声回骂道:“你怎么跟你阿玛一个德行,但凡尽点孝心,保准没憋好屁。”

    姣绒轻咳了一声,伸起手指扫了扫鼻头,直回身子当作无事发生。额森黑着脸看向福履,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向来是不收弟子的,不过既然我孙儿引荐了,我就先看看你的刀功如何吧。”

    福履相当愉快地笑了起来,迫不及待道:“是。”

    额森先是让福履把他刚刚没切完白萝卜给切了,然后做一道最简单不过的素炒白萝卜丝。

    可额森和姣绒在旁边看着看着就发觉出不对劲了。福履刚拿起菜刀便直直剁在了萝卜的最中央,发出了一阵惊天巨响。姣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皱了下眉向额森问道:“这东西……不用先削皮吗?”

    额森也是满脸复杂,他微微咽了口口水,淡淡道:“先看看吧。”

    很快,福履就开始笨拙地切起了萝卜。不,切这个字不太准确,确切来说,是砍。

    最后姣绒忍不住躲到了额森身后,生怕哪一下见了血。

    没过多久,被切得奇形怪状的白萝卜下了锅。福履算是个莽撞人,把菜倒锅里这一下用力太猛,顿时惊起了一锅热油,要不是他自己跑得快,必得把脸烫出几个大泡。

    额森在后面看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他平静地转头看向姣绒,凉声道:“你引荐的人?”

    姣绒也觉得丢脸,清了清嗓子偏过了头,淡淡地回应道:“有上升空间。”

    等到福履把一切都忙活完,他自己脸上都已经多了一层灰。不过福履还是把一盘卖相极其不好看的素炒白萝卜丝拿到了两人身前的木桌上,将筷子递到两人面前,眼睛放光、一脸期待地说道:“来,额森大人,姣绒姐姐,快尝尝。”

    姣绒和额森看着这盘焦糊的萝卜丝,互相对视了一番,最终额森率先对姣绒伸出了尊敬的左手:“请。”

    姣绒深知让福履做额森的弟子已是给额森增添了相当大的负担,这会儿自然不敢再推拒,只得臭着一张脸接过了木筷,夹起了一根那不忍直视的萝卜丝,然后在两人炙热的目光下送入了口中。

    咀嚼了几秒钟后,姣绒的脸色苦了几分,她用力地生咽了下去,然后极其僵硬地说了声:“还行。”

    福履的笑容灿烂了几分,积极地追问道:“口感呢?”

    姣绒眉头一皱,面颊颤了一下,萝卜丝那股焦味这会儿涌上鼻腔,相当上头。她微微闭了下眼,说出一个词似乎用尽了她半身功力:“入口即化。”

    再过一刻钟就到了胤褆和悠贵人每日吃茶点的时间了,姣绒着急回宫,跟福履打点了一下帮忙照顾额森的事,便跑出了膳房。走之前额森在膳房门口对她说道:“这小子我就留下了,也方便替我在宫里跑腿打探你的情况,你自己多保重,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来找我。”

    “知道了,您快回去吧。”姣绒对额森摆了摆手,微微笑着。

    额森点了点头,毫不留情地拍了下福履的背,使唤道:“去送送她。”

    “好嘞,师傅。”福履狗腿地应着,转头就跑下了台阶,比先前对姣绒的态度恭敬多了。

    福履把姣绒送到御膳房的殿门口,姣绒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又变回了那股冷漠的样子,淡然道:“清单你给我了,承诺我也兑现了,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你这脸变得是真快……”福履再一次感叹姣绒的不近人情,他看向远方的甬道,对姣绒问道:“额森大人既然是你的祖父,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讨要大阿哥的膳食清单?”

第15章 劣质弟子(3)

    姣绒冷眸一动,扫了眼天上的云,“玛法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为我操太多心。更何况这宫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复杂,我又不清楚李御厨是个如何的人,万一他与玛法有过节,我这样做便会让玛法左右为难。”

    福履撇了撇嘴,很诚挚地问了句:“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天天把事都想得这么复杂,不累吗?”

    姣绒用一种蕴含着丰富深意的眼神看向福履的脑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是所有人都有脑子可以转,这是种福气。”

    话落,姣绒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理会福履,径直离开了御膳房。

    回去以后,姣绒查看了胤褆从前的饮食,根据改良制定出了一份新的清单,把每日的饮食类型都更换成了适宜给胤褆的搭配,最后以延禧宫的名义让人送去了御膳房,要求今后按照这份清单制备膳食。

    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又是要费尽心思的一顿饭。这次姣绒长了记性,在送去给胤禔用膳之前试了毒。

    胤禔还是一如既往地反抗着,抱着膀坐在木凳上,一副势必要跟姣绒拼个你死我活的小模样。

    “大阿哥,用膳吧,昨儿个奴婢特意去询问了皇上真正喜爱的菜品,今天都摆在桌上了,您不妨尝尝?”姣绒还是用一贯的套路,与胤禔进行言语上的拉扯。

    一听到姣绒拿皇上说事,胤禔的小脸就更臭了,他打量着桌上这些菜,不高兴道:“你为什么总是逼着我吃素啊?”

    “这是贵人的吩咐,奴婢得遵守。”姣绒微微颔首,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胤禔小嘴一噘,扬声道:“那你就不能不听吗?”

    对于小孩这种天真无邪的话语,姣绒几乎是左耳听右耳冒,随口编了句:“宫里的奴婢就该守规矩,听主子的话,奴婢若是违背主子的命令,会被贬去辛者库,成为最下等的贱奴。”

    胤禔不以为意,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没听额娘讲过,你们这些宫女再苦再累,年满二十五岁也就能出宫了,你怕什么?”

    姣绒眉角一皱,心道这小瓜娃子费话还挺多。于是,她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十分忧愁地说道:“二十五岁对于女子来说已然过了花季,出了宫也很难寻得好人家嫁了。这还只是普通的宫女,若换了辛者库贱奴,怕是要孤独终老一辈子了。”

    “你就怕这个啊?”胤禔嫌弃地看了姣绒一眼,傲慢地扬起了头,自作聪明地说道:“你以后嫁不出去我娶你就是了。”

    姣绒原本还装着忧心忡忡的神情,可听了胤禔这话,她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似乎还有些吃瘪。

    不过胤禔倒像是认真的,小孩儿思考了片刻,严肃道:“不过说好了,你一个宫女身份低微,嫡福晋肯定是做不成了,我只能把你娶回来做个妾室,不过你一个包衣出身的婢女,能嫁进王府也算三生有幸了吧。”

    姣绒抬眼看着胤禔,小男孩的眼睛虽然总带着股傲气,但却拥有孩童单纯的亮光。姣绒微微挑了下眉,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比胤禔大了十岁左右,这小孩居然会为了不吃蔬菜想出这种鬼点子来。

    于是姣绒无情地打破了胤禔的幻想:“大阿哥,您就别说笑了,奴婢帮您滥竽充数就足以治罪了,贵人要是一个不顺心打上奴婢几十大板,奴婢哪还活得到二十五岁。”

    见姣绒对嫁进王府这种事都油盐不进,胤禔小脸一皱,咬住自己的唇角,脸上的怨念更深了。

    今夜皇上要熬夜批奏折,各宫都熄灯得很早,亮得最久的是位于钟粹宫旁侧的景阳宫。这是贵人李氏的住所,李氏本名李从贞,是皇帝最早的妃嫔之一,但一直不怎么受宠,因此并未诞有子嗣,虽然同样位列贵人,却是万万比不上马贵人和悠贵人的。

    李贵人今夜饮了些储藏在景阳宫的桂花陈酒,在窗边望着那轮清月,脸上透着淡淡的绯红,眸中的光十分迷离,不知是在静思着什么。

    “小主。”宫女白鸢从殿外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默默地走到了李贵人的身边。

    “如何了?”李贵人有些醺醉,神情掺杂着紧张、期待和害怕。

    宫女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睫毛微动,淡声道:“梁公公说,皇上已经亲自给裕亲王赐了婚,大婚的日子就在下月初三,说是吉时。”

    李贵人的眼眶有些泛红,也不知是被这酒熏染的,还是自然翻出的红晕。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落寞,而后轻微点了点头,询问道:“许的是哪家女子?”

    “是二等侍卫明安之女西鲁克氏,据说容貌端正,性格温良淳厚,虽然出身不算高贵,但却是皇上钦点的嫡福晋。”白鸢的声音很轻,生怕让李贵人感到伤怀。

    李贵人有片刻的失神,她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不想让自己的婢女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润。她点了点头,睫毛快速地眨动着,故作镇定道:“也好,他也早该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如今的裕亲王是皇上的兄长,世祖爷与宁悫妃董鄂氏之子爱新觉罗·福全,仅仅比皇上大了一岁。裕亲王虽与皇上不出自同母,但这些年裕亲王始终低调忠诚,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因此就算朝中大臣有所顾虑,皇上还是封了福全为亲王。

    “我初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不是皇上的妃嫔,那时我与家中姐妹出门想买些首饰,却被一伙匪徒堵在了街上。我和妹妹是偷拿家里的钱出来的,交给匪徒一定会被额娘打,不交却又会被匪徒轻薄,所以我慌极了。就是那个时候,裕亲王路过这边的街道,看到有民女被欺凌,主动站了出来。”

    李贵人的声音很深沉,回忆着这些,也不知是快乐还是忧伤,“那是我儿时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可以这样有魅力,我会那么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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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介绍:
【暖男帝王与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大怨种宠妃】人人都说当今的皇上仁慈儒雅、温润如玉,杀伐果决、功绩斐然。
可突然有一天,出了件让千古一帝都忍不住头疼的事——承乾宫那个小宫女怎么都不开窍怎么办?
长得像个小狐狸似的,思想却比谁都直,一年半载也不见她笑一回,白眼倒是不少翻。
本想借着给承乾宫妃嫔赐些吃的为由赏这小宫女一点,​谁知道小宫女直接把菜给倒了,还瞪了皇上一眼:
“皇上竟连贵妃娘娘对猪肉过敏都不知,实在枉为夫婿。”​
被小宫女教训过一次后,皇上这次换了直接点的方式,写了一纸情书派人交到了她手里。
谁知小宫女看后表情如履薄冰:“皇上若是嫌弃奴婢不懂汉文不配伺候贵妃娘娘,尽可直说,不必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来羞辱奴婢。”​
最后皇上实在是没辙了,直接一道圣旨下来把这小宫女纳入后宫,小宫女接旨后愣了三秒,转头离开。
皇上:梁九功,她人呢?​
梁公公:不……不好了皇上!乌雅小主她要上吊!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宫之德妃娘娘她宠冠六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