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靖初(1)
下一秒,姣绒就俯下头直接吻了下去,打得皇上一个猝不及防,险些应激反应把她推出去。之后的几秒钟里,皇上冷静了一下,但冷静得不多。这小美人都主动成这样了,他再推拒,多少有点窝囊了吧?
想到这,皇上的心理一下就平衡了,顿时闭上了眼,一只手按到姣绒披散的头发上另一只手将她整个人一按,而后微一侧身,两个人瞬间换了个位置。
还没等醉酒的姣绒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便与她想象的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她只感觉到肩胛一凉,之后的一切,便就再没有记忆了。
第二日,皇上早早地便就去上朝了,由于昨夜姣绒宿在了乾清宫,以至于白桑没能跟着回承乾宫,只得是在乾清宫守着。皇上这会儿刚从寝殿出来,便就看到白桑在这低头候着。
对此,皇上的脸色不变,声音带着几分薄凉:“她一夜未归,懿妃必然担心,先回去报个信,再回来候着你家主子,等她醒了,让她老老实实在乾清宫待着,我有事问她。”
话落,皇上便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了出去,梁九功见状也紧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一阵微风。
“是。”白桑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眨了眨睫毛,不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姣绒与皇上在寝殿共处一夜,自然是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的。可是……她家主子一向是最抗拒这样的事的啊,昨夜如若是喝进腹中的酒在作祟,今日等她醒来,怕是心情不会好的。
姣绒今日醒得确实比往日晚了太多,昨夜那酒烈性大,她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脑袋像要炸裂了一般的疼痛欲裂。姣绒扶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地坐起了身,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起床睁开眼睛有这个感觉了,姣绒蹙了蹙眉,强迫自己回忆起了昨夜发生的事。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就去西北角楼喝了酒,角楼下好像想起了很好听的古琴声,弹的事他熟悉的《平沙落雁》,她随乐起舞,好像还下了雪,再后来……
姣绒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她有些回忆不起后面的内容了,于是姣绒向四周看了看,不出意外的,她看到了满宫的金碧辉煌,以及放在桌边镶金的被子。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又是乾清宫,不过这次她醒来的地方似乎要比之前住过的乾清宫的偏殿打了许多。
还来不及姣绒想清楚,她就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一种异样感,姣绒连忙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而后眸光直接深邃了起来。好消息是她穿着衣服,坏消息是……根据她现有的记忆来说,这好像不是她昨天晚上穿的那件。
意识到这一点后,姣绒立刻皱起了眉,头脑似乎也清醒了几分,她下了榻穿上了鞋,不顾身上的那种虚弱和难受的感觉,快步离开了这个寝殿。
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姣绒的眼前,正是白桑。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姣绒睁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而白桑则是慌张地抿起了唇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与姣绒说话。
姣绒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如若把姣绒惹急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可这里是乾清宫,姣绒最讨厌的地方,昨夜她更是与最讨厌的人做了最讨厌的事,白桑这会儿实在是紧张到了极致,等着姣绒劈头盖脸地责骂她为什么昨夜没有拦下这一切。
可是姣绒却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目光从一开始的充满火光到逐渐平静,再到最后的低沉如渊。她就算想不起来,看到此刻白桑的表情以及眼下的种种,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姣绒的心中有厌恶和不愿,可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之前太皇太后同她说的那些话。
“你在这宫里再多些时日,便就能晓得,你这些骨子里的清高,其实一文不值。”
姣绒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微微闭上眼沉思了几秒钟。是啊,她被册封的这一个多月一来,其实一直在与自己死循环,她也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也知道这就是命运,所以她在纠结些什么呢?事情发生了,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就在白桑以为姣绒就要爆发了的时候,姣绒却只是平淡地叹了口气,声音清冷道:“准备衣服了么,帮我换上。”
听到这话,白桑先是一愣,几秒后她才向姣绒的身上看去,姣绒此刻穿的只是身单衣,大概是皇上怕她凉到帮她换上的。
对此,白桑赶忙从身后的桌上拿起了皇上让她从承乾宫拿来的衣服,回应道:“准备了,奴婢这就帮小主换上。”
在换衣服的时候,姣绒不经意地提起了一句:“此刻的时辰晚了,你可有帮我去启祥宫告假?”
闻言,白桑在明白姣绒说的是请安后,唇角微微一勾,柔声答道:“皇上特地让我回承乾宫给懿妃娘娘说了下情况,懿妃娘娘自是向贵妃娘娘告了假的。”
“那便好。”姣绒的声音没有什么生气。她看着自己身上这华丽的衣着,似乎意识到,她今后也会成为紫禁城爱新觉罗家的工具,没有灵魂、没有自由。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为自己和家族谋得利益。
她最后坚守到自尊,也被迫放下了,因为撞破头维护着自尊而活,实在太累了。
“对了小主,皇上让您先不要出乾清宫,他上过朝后会回来找你,说是有事相谈。”白桑为姣绒整理着头发,挑了只精美的簪子戴到了她的头上。
姣绒随着她装扮,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知道了。”
白桑看着姣绒这个样子,不知怎的,心情也并没有很好。姣绒换做以往虽然脾气大一些,可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样,可现在的姣绒,却像是失了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第125章 靖初(2)
能进乾清宫的嫔妃少之又少,能在这里等候皇帝,说出去也算得上是宠妃的待遇。姣绒在乾清宫的侧殿内漫步着,时不时伸手摸一摸这墙上的真金翠瓦。也许,她将权力和金钱看得再高一些,就能很轻易地接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了吧。
半个时辰之后,皇上从大殿上回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姣绒本人。这还是让皇上觉得颇为意外的,毕竟在他看来,就算他让姣绒不允许离开,按照姣绒的脾性,也是会直接跑走的,门口侍卫再多也绝对拦不住,谁知道今天却还蛮听话的。
姣绒这会儿头还痛着,根本就没注意到从远处过来的皇上,她靠近侧殿的桌案边,看到上面有一个有着金色纹路的宝册。由于好奇和无事可做,姣绒伸手便将那个册子拿了起来,二话不说便要打开一看。
可就在她要打开的前一秒,一只手非常敏捷且迅速地把这个册子从上抽走了,等姣绒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早已经没了东西。
对此,姣绒顿时抬起了眼,只见皇上本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拿着她刚刚要打开的那个册子看了两眼,淡声道:“小爪子够欠儿的,奏折都敢翻,但凡你刚才看了一眼,朕都是要定你罪的。”
姣绒压根没用正眼看他,目光充满了幽怨,声音无比冷酷:“你真抬举我,我又看不懂汉文,你怕什么?我还能窃取国家机密不成?”
面对姣绒这样没有礼貌的说辞,皇上倒也不怒,反倒哼笑了一声,抬眸看着姣绒,用手里的这册奏折抬了下姣绒的下巴,“你这张脸,实在像是叛军派来的细作,有妖媚祸国之相。”
听到这,姣绒实在忍不住轻翻了下眼皮,声音无比冷峻:“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这下皇上嘴角扬得更来劲了,他把奏折放回到原处,平静地说道:“这么不像夸人的话,你都能听出来朕是在夸你,倒也没有特别傻。”
姣绒撇了撇嘴角,不去看他,自己在那生闷气。皇上盯着她这张漂亮的脸蛋多看了一会儿,微微叹息一声,询问道:“这下怎么没跟朕闹呢?朕还以为等你醒了,朕免不了要体会一下后妃要谋杀君王的感觉。”
闻言,姣绒默默地垂下了眸,声音极轻地嘟囔了一声:“我倒是想,有那能耐算啊……”
“你说什么?”皇上单边挑了下眉,显然没有听清楚姣绒在说什么。
姣绒回瞥了皇上一眼,不情愿地抿了抿唇,声音大了几分,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自己酒喝多了犯浑,还跟你闹什么?等着你嘲讽我吗?”
这话听得皇上爽朗一笑:“呦,记得还挺清楚的,行,省得朕苦口婆心解释了。你可别粘包赖,朕昨天晚上可是百般推拒各种劝你,是你自己非要强来的噢,跟朕可没有关系。”
“哎呀你差不多得了,说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想知道。”姣绒一脸烦躁,恨不得直接伸手去堵上皇上的嘴,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冷漠、有羞愤还有怨气。
看着姣绒这又要炸毛的样子,皇上也知道见好就收,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行了,朕有事问你。”
“你的额莫是……姜氏?”皇上看着姣绒的表情略微认真了几分。姣绒见皇上突然提起这个,眼神也瞬间变得锋利起来,多了几丝警惕。
“是。”姣绒的声音极凉,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一般。她知道,一定是她昨夜喝多了之后说了什么,让皇上听了去,皇上才会去查她家人的状况。可家里的事一直是她的隐私,她并不希望他人介入,尽管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皇上的声音温和了几分,轻轻询问道:“昨夜你反复地在说,不要让额莫丢下你,朕想知道,你的额莫是出了什么事?”
姣绒的那双眼睛此刻就像是野猫一样,充满了攻击力,她想都没想便说道:“我不想让你知道。”
姣绒的脸上非常不做修饰地写着“你越界了”这四个大字,这让皇上不禁觉得很不舒服。果然,在面对姣绒的时候,尽管得到了她的身体,也照样得不到她的心,得不到她的信任。
“可朕想帮你。”皇上凝着姣绒的眼睛也炙热了起来,他缓缓开口说道:“你昨夜在朕耳边哭着说不要让你的额莫丢下你,那副模样可怜到你自己看了都无法相信是你自己,朕不想再看到你那样。”
听到这话,姣绒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便淡淡地开口说道:“你放心,今后不会再让你看到了。”
姣绒说这话的样子,就像是觉得她所表现出的可怜和柔弱是个不堪入目的糗事。皇上听了她的这番回应,眉角顿时一皱,忍不住说了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倔,对自己好的事倔了也就算了,对自己不好的事再倔可就是愚蠢了。”
许是情绪急切显得有些激动了,姣绒不念抬了下头,她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个样子,那“愚蠢”两个字说得很深刻,像是真的在责骂她一样。
这不禁让姣绒想起了太皇太后先前说的话,皇帝的喜欢与不喜欢,也不过就是在一瞬之间。皇上如今喜欢的是她的一点小倔强,但可不是她的没有眼力见,她始终做事逆着皇上的想法,皇上迟早会觉得她是个愚蠢又蛮横的女人。
于是,姣绒的眸暗了几分,不着感情地说道:“我的额莫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与我在河边走散了,之后家里人反复地在京城的各种地方找过,始终没有找到她,至今还是杳无音讯。”
姣绒这种忽如其来的妥协让皇上愣了一下,他并没有感受到多欣慰,因为他看得出来,姣绒是真的不想说,这让他有了一种逼迫人家吐露隐私的罪孽感。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微一闭眼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了句:“朕会帮你找到你的额莫,就当是朕对你的补偿。”
第126章 靖初(3)
之后的几天,皇上几乎每日都去了承乾宫。陕西战事平定得差不多了,皇上也总算是空闲下来了一些,再加上初雪那夜的事,姣绒便不那么抗拒侍寝了,以至于这些日子里敬事房的档案上始终记录的都是承乾宫乌雅氏。
姣绒一届宫女出身,有这样的恩宠,自然是谁看了都眼红的。这其中对姣绒意见最大的,无疑是先前与姣绒结下了大梁子的马贵人,不过因为李答应与姣绒之间发生的种种,再加上姣绒如今最为受宠,饶是马贵人这样做事不假思索的人,也知道对姣绒多些忌惮。
至于姣绒本人,就算承蒙圣宠,脸上也依旧每日都是那股冷色,在冬日里更为突出。看着承乾宫这段时间源源不断的赏赐,姣绒的眼中多了几分锋利,这大概就是宫里的女人所追求的东西吧,谁又能抗拒财富与权力的诱惑呢?
即使姣绒一向视这些如粪土,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每日对皇上说些好话就能过上这等好日子,又有什么值得她倔强的呢?
没过多久,又是一年到了头。今年过年之前出了件新鲜事,今年战事繁忙,皇上劳心了一整年,以致后宫许久都没有添新人了。而就在近几日,皇上亲自派了御前的人从宫外接了一个民女入宫,而后直接给了常在的位分,还给了封号。
这位新人是一个普通的民女,名为郭络罗·靖初。据说皇上小的时候曾经染上过痘疫,当时先皇让奶妈带着皇上出紫禁城疗养。由于皇室沾染痘疫之事传到百姓耳中容易引起恐慌,于是先皇让陪护皇上的所有人都假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
那时皇上在城外居住的房子边有一户邻居,虽不知道他们来自皇家,可却一直热情地帮助,对他们百般照顾,那正是靖初的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商贩。
皇上登基以后,对郭络罗氏给予了不少赏赐,先是给了靖初父亲包衣副参领的位分,后又纳了靖初的庶姐郭络罗·靖卓,也就是如今卓常在。现在郭络罗氏唯一的嫡女靖初年纪到了,皇上便让人将她接了来。
对于郭络罗氏这一家,皇上算是仁至义尽,不枉他一向懂得感恩的圣名。
这日众人来启祥宫请安时,昭贵妃便同她们讲明了郭络罗氏的到来。随后,马贵人不禁冷笑了一声,略带挑衅地看着姣绒,红唇轻轻一勾:“看来,这位新来的妹妹必定是会被皇上捧在手心上的了,乌雅妹妹,你可千万别嫉妒啊,毕竟你这几月,也是受够了宠幸了。”
马贵人的产期将近,肚子实在是有些大,可尽管如此,她依旧选择出来在大伙的眼皮底下晃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的地位。
姣绒目光薄凉地瞥了马贵人一眼,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她轻轻掸了掸茶杯,戴着护甲的手指微微翘着。有了这几个月的适应,她已经没了刚被册封时的那股土气劲,都说富气养人,她现在这样举止投足间的游刃有余,大概也是这样被养出来的。
“马贵人说笑了,皇上宠幸宫中新人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若是始终独得恩宠,才叫人惶恐。”姣绒没有再看马贵人,可语气中的冷漠却是显而易见的。
马贵人见姣绒并没有被气到,反而还显摆了一把自己的独宠待遇,脸色不免狰狞了几分,凝着姣绒狠狠咬紧了牙,“乌雅妹妹还是警惕些比较好,毕竟这郭络罗氏可是刚进宫就被皇上亲自拟定了封号为‘宜’,妹妹没读过书大概有所不知,《说文解字》曰:‘宜,所安也’,皇上给的这封号正是出自这里,是正经花了心思的。”
闻言,姣绒眉角一挑,微微沉默了几秒钟。皇上宠幸其他妃嫔,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要看这新人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同马贵人一般处处找她不快,姣绒自然不会轻易惯着,可若是个温软的性子,倒是可以适当结交。
至于像马贵人说的那样刻意夺宠,姣绒倒是没有这样的打算。至少眼下她不缺吃穿,过得还算滋润,皇上去顾着别人,她便当是休息了,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姣绒微微一笑,对马贵人回应道:“多些马贵人关心,不过,与其让妹妹警惕身上恩宠,不如马贵人先多顾虑下自己的身子,既然临到生产,便少出宫走动为妙,反正贵妃娘娘又不会责怪您。”
话落,还没等马贵人有反应,姣绒就扭过了头,看向了斜对面的卓常在:“更何况,卓常在先前得知懿妃娘娘爱吃甜食,经常给懿妃娘娘送吃的,我对卓常在的印象一向很好,怎么会与她的亲妹妹产生争执呢?”
卓常在在宫中向来是透明的存在,突然被姣绒提起,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温和地回了姣绒一笑。
这一切看在马贵人眼中,差点气得她动了胎气,她的表情有些扭曲,恶狠狠地说道:“好啊,等到时候乌雅妹妹失了恩宠,可千万别让我们大家伙看到你狼狈沮丧的样子。”
今早的请安闹得所有人都很不愉快,本来有被重视的新人入宫,就足够让人不爽,再被马贵人和姣绒一激,任谁也没了好心情。
回到承乾宫后,懿妃叫了姣绒去正殿,而后交给了姣绒一些她亲手做的棉衣,让姣绒帮她送去乾清宫给皇上。
懿妃怕冷,冬日里不爱出门,这些日子正是最冷的时候,姣绒也不愿让她遭罪,便答应了下来。
姣绒披着一件灰蓝色的狐毛大氅,带着白桑和亦竹来到了乾清宫。这会儿大概是皇上处理公务的时间,姣绒没有在院内见到梁九功,反倒是看到了御前太监顾问行。
顾问行看到姣绒的时候显得颇为意外,“乌雅小主,您怎么来了?”
姣绒微微勾唇,声音轻了几分:“懿妃娘娘为皇上亲手做了几件过冬的棉衣,让我给皇上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