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刺绣(1)
“可老天自然是不会随了我的愿,我的父亲是正二品宣府总兵,八旗选秀是我逃不开的,那时太后看我性子腼腆,便将我纳入了皇帝的后宫。在那之后,我见过他两次,可每每见到他,我都要称他一声亲王,他也唤我一声贵人。”
李贵人的鼻头也红了起来,她拿起桌案上的青花瓷酒杯,掩在宽袖后一口饮下,酒的烈性使她微微皱眉,闭上了眼。
白鸢想要阻拦,却顿住了动作,她还有事没有禀报:“小主,皇上今日赏了各宫一些名画与书法作品,奴婢已经放在库房了,您若什么时候有了兴致,奴婢便拿出来给您观赏。”
李贵人早就没了心情去关注这些,她轻淡地“嗯”了一声,便没了后话。可白鸢的表情却依旧复杂,她再三犹豫,还是开口道:“皇上送去各宫的画里,有一幅名为《山水玉临图》,是裕亲王亲笔所做。”
闻言,李贵人的神色一凝,看向白鸢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讶然,她放下酒杯,向白鸢的方向走了两步,“那画如今在何处?”
白鸢神色沉重,垂着眼道:“在……钟粹宫。”
李贵人略微愣了下,抿了抿唇,沉静下来。
第二日一早,在给太后请过安后,李贵人直接来到了马贵人的钟粹宫。马贵人近日里低调了不少,一来是上次被太后责骂过,短时间内她也兴不起风浪,二来马贵人如今到了孕期最苦的日子,每日食不下咽,状态实在是不好。
这会儿马贵人刚干呕过,脸色尽是苍白,看到李贵人前来问候,不免轻笑了一声,嗓子有些沙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妹妹啊。很久没见你主动来看望我了,今日怎么有空来钟粹宫了?”
李贵人微微颔首以表敬意,轻声道:“姐姐有孕在身已然苦痛无比,妹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便一直没敢来惊扰姐姐。今日妹妹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马贵人唇角微勾,用手拄着头,目光带有玩味地盯在李贵人身上,“坐吧。”
“是。”李贵人坐到了旁边的梨花纹木椅上,思考片刻后开口说道:“妹妹听闻昨日皇上赏了各宫一些画作,得知姐姐宫中有一幅画,名为《山水玉临图》,便想向姐姐求来一看。”
马贵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眉角一挑面色没什么变化,她轻抚着小腹,依然笑道:“这幅画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竟得以让妹妹主动来求要?”
李贵人双手紧攥在一起,有些心虚道:“妹妹平日里就喜欢鉴赏书画,这幅《山水玉临图》妹妹十分钟爱,愿意用景阳宫所有的书画作品与姐姐交换。”
马贵人靠到椅背上,还是一贯的媚笑,只不过这次多了几许沉稳,她意味深长地问道:“妹妹到底是是钟爱于这幅画,还是钟爱作出这幅画的人?”
听到这,李贵人骤然抬起了头,瞳孔微微震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的这些小心思一直都隐匿得很深,马贵人为什么会知晓?
马贵人看到李贵人的反应,笑容更肆意了几分,她傲慢地扬起了头,露出一节白皙美丽的脖颈,“都是宫里最早的姐妹,你我之间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李贵人娥眉轻蹙,一时间竟有些慌了神,轻咬着薄薄的下唇,盯着马贵人的眼睛,不知该答些什么。
马贵人抚弄着手上的指套,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了淡定自若,她随性地道了句:“我没什么才识,这画放在我宫中也只是放着,妹妹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一听这话,李贵人虽有不解,但眼中还是瞬间亮起了光,她赶快颔首道:“多谢姐姐。”
马贵人接过白葵递来的瓷杯,饮了一口清水,将杯盏放到一边,淡声道:“裕亲王如今是皇上身边的议政大臣,我父亲也算与他说得上话。”
“妹妹若是钟爱裕亲王……的墨宝?”马贵人勾起红唇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我倒是可以让父亲在中间帮你们取得联络。”
马贵人这话就像是个挂着巨大鱼饵的钩子,有着无穷的诱惑力,可一听便也知道事情不会是那么简单。但这个条件对李贵人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她险些直接站起身,眼睛睁大了几分:“姐姐说得可是真的?”
“那是自然。这宫中冷漠孤凉,能有心之所向是件好事,更何况这事对我来说并不麻烦,我自然愿意随了妹妹的心愿。”马贵人佯装一副善人心肠的模样,眸光一转,又道:“只是……以妹妹的性子,怕也不会白白受了我的恩……”
马贵人这话中的意思暗示得很明显,李贵人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便站起身来,恭敬地垂头道:“只要姐姐肯帮我,我一定事事为姐姐效力。”
这话听得马贵人甚是满意,她的笑意深了几分,浅浅道:“那今后你我姐妹二人,便就互相照拂了。”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冰冷刺骨,却也比往年都要短暂。到了三月,紫禁城的雪已经全部化光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片春意盎然的草绿,所有的植物都得以新生,似乎也预示着新的开始。
在经历过将近两个月与胤褆的斗争后,虽然胤褆还是一贯的叛逆,隔三差五就会向悠贵人告姣绒的状,但胤禔也越发依赖姣绒了。
前些日子悠贵人帮衬着昭贵妃整理后宫的账本,日夜操劳,需要姣绒时常在身边候着,便将陪胤禔用膳的活儿暂且交给了别人。可胤禔却不愿意了,哭着闹着就说姣绒不回来他不吃饭,但姣绒一回来,他又板着个小脸故作嫌弃地说“能侍候我用膳是你的福气”。
这日,姣绒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借着悠贵人小嗜的功夫在院子里扫起了地。可就在这时,白兰和亦竹一起向姣绒走了过来,皆是面含喜色的模样。
亦竹先是拦下了姣绒手里的活儿,把扫帚立到了一边,还没等姣绒反应过来,白兰就率先开了口:“姣绒,这个月有件重要的事情。”
第17章 刺绣(2)
姣绒眉角一勾,不知所以:“什么重要的事?”
白兰粲然一笑,凑近姣绒几分,低声道:“这月的十四日是小主的生辰,小主平日里待延禧宫的宫婢们都极好,我们想着,小主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刺绣,如若这延禧宫上下,人人都出份心力做个小小的绣品,那小主一定十分开心。”
亦竹走到姣绒身边,也跟着笑了起来,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是啊,而且传到其他宫里,小主定是十分有面子的。”
“刺绣?”姣绒眉头一皱,有些不知所措:“我绣功差得很,选秀的时候还是内务府的嬷嬷见我模样乖巧才勉强让我蒙混过关的,这要是给贵人绣出个作品来,怕是会献丑吧……”
对此,白兰却没有丝毫担心,她依旧温柔地笑着:“没关系,心意要紧。更何况,这次是延禧宫的所有宫婢一起参与,有那些笨手笨脚的太监们在,哪轮得到你来出丑啊。”
“可是……我就只会绣梅花,还是就五个瓣儿没有枝儿的那种……”姣绒的脸色有些苦涩,她轻轻摸了摸后脑勺的发丝,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白兰听后思考了两秒钟,给姣绒想了个主意:“小主的书房柜子上有许多刺绣类的书籍,小主昨夜失眠,今日大概会多补些觉,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偷偷去书房找找看。”
“这……不好吧。”姣绒看着白兰一脸复杂。她一直认为白兰是那种沉稳细心,绝不容许主子身边的事出一点差错的大宫女,却没想到白兰私底下也会有这么多的鬼点子。
“怕什么,你是小主如今最喜爱的婢女,就算被发现了,你就说是绣法太差,想多学学,以小主的性格,定会主动教你,那你不就赚大了吗?”白兰笑眼弯弯,哪还有平日里严肃内敛的样子。
面对亦竹和白兰这两张如沐春风般的笑颜,姣绒实在是没有什么招架之力,只得乖乖应道:“好吧。”
将院子里的地扫完后,姣绒见悠贵人睡得正熟,便趁没人注意溜进了书房中。悠贵人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所出的才女,书柜上摆满了各种珍藏的典籍,其中就有许多有关刺绣各种技法的古书。
姣绒随便挑了两本,开始翻阅起来。这里面都不是什么基础类的技法,而是从古至今流传的各类湘绣、苏绣、蜀绣等,姣绒看了基本是两眼一抹黑,跟看无字天书一样。
“百子榴花,月白蝶纹,这都什么啊……”姣绒小声地念叨着,将书翻来翻去地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也许是这书阶层太高不适合她吧。姣绒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边抬起头打算将这本书放回书柜上。
也就是她刚抬眼的这一刻,书柜后面突然走进来了个人,那人向左一侧头,刚好透过书柜的空隙与姣绒来了个四目相对。
姣绒先是愣了一秒钟,之后还没等把书放下,瞳孔便倏地一怔,整个人赶紧从书柜后退出来跪倒在地,将头狠狠地磕了下去:“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原本是来找悠贵人的,可悠贵人在午睡,皇上便没想打扰她,转而打算来书房坐坐,等待悠贵人醒来。可谁知道,这刚进门就遇到了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看这模样也不像是在干什么好事。
皇上看向姣绒,轻轻挑了下眉,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尊贵与硬悍:“悠贵人还在午睡,你这宫女偷偷摸摸的是在书房做什么?”
姣绒在心中斥责自己的不小心,埋着头回应道:“小主的生辰将近,延禧宫的宫婢们感恩小主平日里的关照,想要集体制出亲手绣出的绣品做礼物,给小主一份惊喜。可奴婢愚钝,刺绣水平实在太差,便趁着小主午睡,来书房寻一本讲解刺绣技法的书籍。”
皇上听着姣绒这声音,莫名觉得有些耳熟,歪头多看了她几眼,却因为姣绒拜得太实诚,看了半天也只能看个两把头。于是,皇上淡淡地道了句:“头抬起来,把手里的书给朕。”
姣绒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却还是低低地垂着眼,伸手将书本呈了上去。
皇上走上前了几步,伸手接过了姣绒手中的书,随即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道了句:“头都快插到地里去了,怎么?是朕长得不堪入目,还是你自己太过丑陋,抬不起头来啊。”
一听这话,姣绒娥眉微蹙,只得答道:“皇上容颜英俊,貌比潘安,奴婢丑陋无比,自然不敢在天子面前抬头献丑。”
“阿谀奉承的话在宫里还是少说点为好。”皇上翻开了手上的这本书,随意浏览了几页,上面有很多图文,确实都是记录各种刺绣花纹的内容。
“确实是刺绣类的书籍。”皇上轻声道,随后把书放到柜子上,又看向了姣绒,“你一届宫女,竟会识字?”
姣绒似乎不太喜欢皇上以“你一届宫女”开头的话,脸色不变,略显冷漠地解释道:“奴婢只是认得一些满文罢了,况且这书上以图居多,并不需要过多地去看文字介绍。”
“难怪悠贵人执意让你一个新晋宫女在延禧宫掌事,如今就算是朕的后宫妃嫔,都鲜少有人能够识字,对于宫女来说,更是相当难得了。”皇上这次夸赞的话语是发自内心的,因此语气都柔下来了几分。
姣绒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极其谦恭地说道:“奴婢的阿玛时常教导奴婢,就算是个女儿家,也该让自己有些可以为生的能力。不管是在宫里当差,还是今后出了宫做个小本生意,多认些字,总归是不会有坏处的。”
这话听得皇上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又走近了姣绒一步:“说得不错,你阿玛也算是教女有方,他如今是个什么官职?”
姣绒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便是想要在皇上面前为阿玛博个眼缘,她颔首躬身,应道:“奴婢的阿玛是包衣护军副参领,乌雅·魏武。”
第18章 刺绣(3)
皇上若有所思地单边挑了下眉角,看着姣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皇上移开了目光,淡声道:“若不是在此处撞见你,朕大概也忘了悠贵人的生辰,眼下快要到谷雨时节,宫中也许久没有摆过宴席了,待悠贵人生辰时,便摆宴庆贺吧。”
姣绒微微一愣,终于肯抬头去看皇上了。在这后宫中,历来只有皇后、贵妃这种身份尊贵的妃嫔或是皇上宠妃的生辰才会摆家宴庆生,悠贵人的生辰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庆祝,简直是天大的恩宠。
“奴婢代小主谢过皇上。”姣绒十分懂事地拜下了头。
皇上似乎很不愿看姣绒这副拜来拜去的模样,他眉尾一横,有些无语地询问道:“你选秀入宫之后,内务府的人到底有没有给你讲过宫中的礼仪?”
闻言,姣绒还以为自己冒犯到了什么宫规,把头埋得更深了,谨慎地说道:“内务府的嬷嬷详细地给奴婢们讲过宫中的礼仪和规矩,不知奴婢是哪里触犯了规矩,还望皇上告知,奴婢愿意接受责罚。”
皇上有点被姣绒这副过分听话的样子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个宫女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个宫女,明明牙尖嘴利,有个性得很,却事事都做到百分百的小心谨慎,让人抓不到她一点把柄。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把自己做成最低微的模样,却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色,那种身上自带的气势,就算他贵为皇上,都不敢直接硬碰硬。
末了,皇上直接在姣绒身前蹲下了身,伸手去捏到了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上,硬生生把姣绒的头给带了起来。
“内务府的人既然给你讲过宫女的礼仪,那你是听谁说的,宫女见了朕就要跪啊?”皇上的脸色有些沉,盯着姣绒那双能够勾人魂魄般的媚眼,一时间竟有些入了迷。
皇上拇指上的玉扳指硌得姣绒不太舒服,想要偏过脸挣脱开皇上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反而让皇上捏得更紧了几分。
“见了朕就跪,朕刚说一句话你就磕头,你有那么胆小吗?”皇上仔细打量着姣绒的这张脸,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是无暇的白玉,干净、剔透,反而比任何一种精致打磨过的玉石更要珍贵。
许是皇上此刻的目光实在是有些炙热,姣绒被他盯得脸色相当不自然,身体忍不住地向后倾,想要快点离开皇上的手指。
“朕自登基以来,始终想成为一名仁君,宫里的宫女见了朕一概行用屈膝礼,唯独你,每次见到朕说跪就跪,就好像朕每次都骂你罚你了似的。”皇上看着姣绒不情愿的样,默默地松开了手,可语气中依旧是满满的怨气。
姣绒眉角一皱,觉得皇上简直是没事找事,宫女不尊敬他不行,太尊敬他也不行,这主子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满足。姣绒伸手轻抚下巴上被捏出的红印,跪在原地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冷冷道:“奴婢知错,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不想与她周旋了,缓缓站起身来,头转向一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再跟这小丫头聊下去迟早得发火,“悠贵人与朕说过多次你的聪明可靠,朕还真是到现在都没感觉到聪明这个词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皇上背着手,在临走前最后瞟了姣绒一眼道:“你若是刺绣水平差,最好赶紧学学,待到悠贵人生辰那日,朕便在宴上点名看你的成果,你若是让悠贵人出了丑,到那时有你该跪的。”
话落,皇上转身便要离开,可就在这时姣绒却突然开口喊道:“皇上!”
皇上脚步一顿,略显不耐地转过身来,“悠贵人差不多也该醒了,你还有事?”
姣绒站起身来,双手持于腹前,颔首道:“这次延禧宫的宫婢们是瞒着小主私下准备的礼物,想要在生辰当日献上,还望皇上不要告知小主。”
皇上哼笑了一声,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呦,朕还碍着你们了是吧?”
姣绒没有说话,皇上冷哼着转过身去,白眼微翻,很不情愿地低声道:“知道了。”
待皇上离开了书房,姣绒才放松下来,默默地靠到了其中一个书柜上,微微松了口气。这皇上还真够莫名其妙的,逮着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能说这么半天,不会是平日奏折批得太多闷傻了吧?
想着,姣绒看着皇上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刚才取下的书继续翻阅。
晚间,皇上回了养心殿,刚坐到龙椅上拿起泡好的雨前龙井,敬事房的人便托着妃嫔们的绿头牌进来了。
皇上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对敬事房太监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就在这时,梁九功从旁边凑了过来,轻声道:“皇上,您已经好多日没有召寝过嫔妃了,太后若是知道,怕是会怪罪奴才没有劝谏皇上。”
皇上拿过桌上的一册绿皮封的奏折,在手中打开查看,不咸不淡地回应道:“皇额娘若是知道也是你自己告诉的,挨骂难道不是活该?”
梁九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对敬事房的太监摆了摆手,“下去吧。”
随即,梁九功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皇上的脸,并无什么疲惫之色,于是梁九功询问道:“皇上,可是后宫的妃嫔们始终如一,让您感到厌倦了吗?”
闻声,皇上把手里的奏折放回桌案上,看了梁九功一眼,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今日延禧宫书房的那个小宫女的脸。皇上眉角一挑,随口说了个理由:“厌烦倒是不至于,只不过她们都太过依赖朕,朕懒得费心思去挨个哄罢了。”
“这嫔妃们都还年轻,娇俏粘人是最正常不过的,若是都对您冷着一张脸,那该有多无趣啊。”梁九功想着法子对皇上劝说着。
皇上往椅背上靠了靠,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喃喃地道了声:“确实无趣。”
第19章 狗毛(1)
许久过后,皇上看向梁九功,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延禧宫那个新来的宫女,叫什么?”
“啊?”梁九功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内务府前几月给延禧宫拨去了好多个新宫女,皇上您说的是哪一位?”
皇上脸色一黑,眸光透着淡淡的不耐,十分不情愿地说道:“最好看的。”
“最好看的?”梁九功更迷茫了,他这人稍微有些脸盲,这么多年跟在皇上身边,见过无数美人,这偶然间提起一个,梁九功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皇上皱起眉,把目光从梁九功身上移开了,重新拿起茶盏,“照顾胤褆的。”
“哦,您说那位啊。”梁九功幡然醒悟,那位宫女他还真有印象,确实是美极了,“那位如今也算得上是延禧宫的大宫女了,她的闺名唤作姣绒,是姣好的姣和绒花的绒,意为姿容姣好,如绒花一般温顺。”
皇上这会儿正品着茶,一听这话瞬间拿开了茶杯,直接咳了起来。梁九功紧忙上前了几步,轻抚起皇上的背,给他顺气。
“她那名是什么意思?”皇上的脸色十足的怪异,还以为是他自己听错了。
梁九功见皇上没听清楚,躬下身一字一顿地复述道:“回皇上,是姿容姣好、如绒花一般温顺之意。”
皇上伸手抚了下自己的嗓子,持起一旁的毛笔,随口腹诽了句:“让她就留前面那个字吧,后面那个不适合她。”
就那小丫头也称得上温顺?她若是温顺,恐怕这世间再无叛逆跋扈之人了。
“嗯?”梁九功显然没有理解皇上的意思,一脸迷惑。
批完两封奏折,皇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抬起头,正好撞见正在打哈欠的梁九功。皇上拾起桌案果盘中的一颗坚果,十分准确地命中了梁九功的头。
梁九功吃痛地“嘶”了一声,顿时清醒过来,双手拱于身前,轻唤了声:“皇上。”
皇上没有看他,拿起果盘里的另一颗坚果,送到口中嗑了起来,随性地问道:“包衣护军副参领魏武,品性如何?”
“魏武......”梁九功眸子微眯,绞尽脑汁地思索了一番,“哦,奴才有印象,他是御膳房额森大人之子,行事算不上精明,人也没什么野心,不太求上进,不过手底下的事从来没出过差错。”
“原来是额森的儿子。”皇上神色微顿,手里拿着坚果,皱眉思考了片刻,“额森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朕也没什么能嘉赏他的,就晋封魏武为包衣护军参领吧。”
这突如其来的晋封让梁九功有些不知所措,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问道:“皇上,这魏武可是近来与您有什么交集吗?”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梁九功识相,也就没有多问。不过梁九功明显感觉到今天的皇上与往日比起来似乎不太对劲,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感觉,仿佛是心中藏了什么事。
可这圣上的意思,谁又敢过多揣测呢,梁九功只得是挑眼皮多看了皇上几眼,慢慢低下头去。
次日清晨,姣绒照常去陪胤禔用早膳。近几月胤禔的膳食全部由姣绒来拟定,如今身体已经比以往好了不少,悠贵人和皇上都很是欣慰。可每日仍然避免不了对胤禔来一场苦口婆心的劝服。
“今日有山药粥、水晶冬瓜饺和清蒸玉兰片,大阿哥多吃些,一会儿小主还要教您学字呢。”姣绒将菜品一碟一碟地摆放在桌子上,然后特意将这些素菜放在了离胤禔最近的地方。
胤禔撑着个小脸,幽怨地看向姣绒,“你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少做些素菜,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听额娘的话啊?”
姣绒微微颔首,回应道:“悠贵人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听主子的话。”
“可是再过十年你就要嫁给我了啊,那我就是你的夫君,你应该听我的才对呀。”胤禔的小脑袋瓜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的,嘟着个小嘴一脸纯真地看着娇绒。
“什么就嫁给你……”姣绒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小孩子的脑回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男音:“嫁给谁啊?”
姣绒和胤褆都扭头向外看去,只见皇上今日穿了悠贵人先前新制的那件黑色常服,上面绣着金色的圆团龙纹,整个人的气质相当矜贵。
姣绒下意识就要跪,可就在她刚要动身的那一刻,皇上极冷地说了句:“你跪一个试试。”
这话吓得姣绒赶紧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瞅了皇上一眼,然后堪堪行了个屈膝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再看她,手里拿着把合着的扇子,看了两眼桌上的菜品,便看向了胤禔:“朕听你们刚刚似乎在谈论嫁娶之事?”
姣绒抬起眼,薄唇轻动想要解释,可胤禔却先她一步咧开了嘴:“皇阿玛,等到儿臣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您就把姣绒姐姐赐给儿臣做侧福晋好不好?”
一听这话,皇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第一反应就看向了姣绒,脸色不悦:“这是你告诉他的?”
姣绒的表情却还是一贯的轻淡自然,她毫不心虚地说道:“奴婢没有,大阿哥只是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胤禔大声地说道,然后放下筷子站起身,认真地看向皇上,眼睛里充满了亮光,“皇阿玛,姣绒姐姐这样尽心尽力地侍奉儿臣和额娘,可她二十五岁出宫就很难嫁人了,你告诉过儿臣要知道感恩,儿臣不想让她孤独终老。”
姣绒听了这话脸色一阵怪异,她虽是包衣出身,父亲官职也不高,但到底还有她祖父额森,怎么也不至于落得个孤独终老。果然是小孩子,想事情也太纯粹了点
皇上也被胤禔这一番话惊到了,他又看了姣绒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理由驳回。
半晌,皇上抿了抿唇,淡声道了句:“她毕竟比你大了太多,恐怕那时嫁给你,已经过了最佳的生育年纪。你若是单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朕答应你就是了,在她到年龄出宫之前,朕一定亲自给她指个好人家。”
第20章 狗毛(2)
可听了这话,胤禔并没有很开心,他小脸一皱,有些委屈:“皇阿玛……”
皇上将头一低,没有再去看胤禔,随手扬了下扇子:“你用膳吧,朕去看看你额娘。”
临走之前,皇上略有深意地看了姣绒一眼,可惜姣绒始终本分地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没过多久,延禧宫的正殿就响起了悦耳的古琴声,弹奏的是一曲悠扬的《潇湘水云》,如同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湖水云霭,极有意境。
皇上和悠贵人坐在罗汉榻上品用茶水,悠贵人看着眼前正在弹奏古琴的芣苢,微微勾起一抹笑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您爱听古琴,便让芣苢去乐部学了一段时间,您听着如何?”
闻言,皇上有些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仿佛已经走神了许久,敷衍地应了声:“哦,挺好。”
对此,一直在前面展露最美丽的笑容的芣苢,表情一时间全部凝在了脸上,难掩的失落浮现在眸中,可手指上的琴曲却依旧不能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弹下去,还不小心错了两个音。
悠贵人看着皇上这副模样也轻轻蹙眉,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皇上就先她一步提道:“朕刚刚去看了胤禔,他现在胃口比以往好了不少,气色看着也好了。”
悠贵人轻柔一笑,“是啊,臣妾也宽心了许多。”
皇上微微点头,抬眸看了悠贵人一眼,没头没尾地吩咐了句:“这件事算是你那个小宫女的功劳,回头记得给她点嘉赏。”
听到这,饶是平日里最沉稳镇定的悠贵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僵。她忍不住抿了抿唇,睫毛轻动,有些挂不住笑了:“皇上,今日您已经是第三次跟臣妾提姣绒了,您可是对她起了兴趣?”
前面弹琴的芣苢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皇上的一张貌美的脸充满了嫉妒。皇上挑起眼皮对上悠贵人的眼睛,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轻轻道了声“没什么”,眉角一挑:“就是个毛躁丫头,让朕印象深刻些罢了,没什么起不起兴趣的。”
说着,皇上缓缓起了身,活动了一下肩膀,悠贵人也跟着起身,刚要上前对皇上说些什么,皇上便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皇上看向悠贵人,温声道:“过阵子便是你的生辰,到时朕会给你摆一席家宴,其他的事宜你与昭贵妃一同商议就好。”
悠贵人的脸色微沉,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看出皇上没了兴致,便识趣地不再吱声了。
皇上转身离开,走到芣苢跟前的时候,还顿了下脚步,伸手轻拍了一下她手下的琴。芣苢停住了弹着的乐曲,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皇上,还因为皇上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嘴角不禁勾起了笑。
谁知下一秒,皇上便看着那副琴,轻叹了口气:“下次换别人去乐部学琴吧,你这手拨弦太重,给你这么好的琴弹这么有名的曲子,多少有点糟践了。”
话落,皇上便背着手走出了延禧宫的正殿,再没回过头。
彼时,亦竹跟白兰正站在院子里拿着许多被绣过的白色布帛翻看,时不时还轻声谈论这“这个好看”“这个绣的是花吗”“哎小英子的可以诶”。
皇上和梁九功正要离开延禧宫,路过这两人时脚步放慢了几分,皇上探头看了眼两人手中的东西,询问道:“这就是你们延禧宫的宫人绣给悠贵人的礼品?”
闻声,亦竹和白兰瞬间转过头来,看到是皇上全都十分惊讶,先把手中的布帛藏到身后,随即才想起来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不用躲朕,朕知道你们在给悠贵人准备惊喜,朕不会同她讲。”皇上的声音温和了几分,比往日和蔼了不少。
亦竹和白兰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将身后的布帛拿了出来,恭敬地打开供皇上翻看。白兰低着头,向皇上解释道:“这些还不是完成的作品,都只是工人们用于练习的成果。皇上您放心,这些都是奴婢向内务府要的陈年旧布,不会铺张浪费的。”
皇上随手翻了两下,这些布料上绣的花纹大多都还不错,偶有几个针法生疏的,大概就是延禧宫的太监们所作。直到皇上翻到了一块绣着木兰花的布帛,他的眉角蹙紧了几分,淡声道:“这是谁绣的?”
这木兰花大概是这些刺绣里面最粗制滥造的一个,根本就看不出来形状不说,上面还插满了线头,各种颜色的线交错在一起,相当混乱,毫无美感可言。
皇上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以为是宫里哪个太监手笨,谁知道白兰和亦竹看了这幅绣帛,表情都变得十分不自然。白兰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皇上,这是……姣绒绣的。”
皇上拿着布帛的手指一顿,看向白兰的脸,神色有些意外。半晌,皇上把那块布帛塞了回去,清了下嗓子,眼神躲闪,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只得道了句:“让她好好练练吧。”
说罢,皇上便扭头离开了,梁九功愣在原地忘了走,皇上可能是觉得尴尬,还特意拉了他一把。
目视着两人离开后,悠贵人站在正殿门前,神色有些复杂。芣苢也跟着跑了出来,站到悠贵人身边,表情很是不满:“小主,皇上昨日晋封了姣绒的父亲,今日又一遍一遍地提起她,定是姣绒那小贱人趁您不在勾引了皇上!”
“芣苢!”悠贵人皱眉,冷声喝令芣苢闭嘴,而后轻声道:“姣绒不会的。”
芣苢一脸委屈,往前凑了几步,“小主!姣绒平日里就贯会抢风头,刚入宫几日便在您面前多次邀功成了大宫女,她这人野心和心计都巨大,您可不要再被骗了!”
“住口!”悠贵人看向芣苢,脸色头一次这样冷漠如斯,她的一双眸子十分锐利,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芣苢身上:“姣绒就算是有心争夺皇上宠幸又能如何?你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心思?论野心和心计,你可是比姣绒大多了!”
第21章 狗毛(3)
“小主!”芣苢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都到了这个程度,悠贵人还会愿意去相信姣绒,明明她才是跟了她许多年的大宫女。
“够了!今日之事无须再提,姣绒是否有谋宠之意,时间自能验证。”悠贵人冷冷地扫了芣苢一眼,语气十足的冷酷。
她承认她也有嫉妒心,姣绒确实年轻貌美,比宫女中狂妄已久的芣苢、甚至是后宫中的宠妃们还要引人注目。这样的一个女子,得到皇上的注意似乎是早晚的事,可她不能将这样的嫉妒表现出来,一来姣绒的聪明确实帮了她许多,二来她自己的为人也不允许她因为嫉妒就苛责别人。
悠贵人最终还是深深忍下了这口气,抬眸看向远方,沉思着。
很快就到了这个月的十四日,皇上与后宫一众嫔妃借着为悠贵人庆生辰在乾清宫办起了家宴,这次不光太后入了座,就连太皇太后也来赏了脸。太皇太后是太后的姑母,也来自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特氏,如今已经六十二岁高龄,她曾将先帝与如今的皇帝抚养成人,算得上是整个紫禁城最大的主子。
皇上躬身扶着太皇太后入了家宴的正座,而后自己坐在了旁侧。皇上的脸上是如沐春风的微笑,他似是兰花君子一般温柔似水地开口道:“孙儿已有数月未见过皇祖母了,皇祖母近来可好?”
太皇太后慈祥地笑了笑,手指盘动着佛珠,她身上穿着黑色绣圆团秋菊的吉服,头顶的钿子上满是点翠与真金红石,尽显高贵典雅。太皇太后扫视了一圈下面起身向她行李都众妃嫔,轻声对皇上回了句:“一切都好,倒是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是,孙儿明白。”皇上在太皇太后面前与平日里是大不相同的,他懂事地接过梁九功递来的茶壶,亲自给太皇太后斟上了一杯,“孙儿听说皇祖母近来爱喝君山银针,特命人从岳阳运来最正宗的茶叶,皇祖母尝尝看。”
太皇太后轻轻举起那杯茶水,依旧慈祥地笑着:“你有心了。”
随后,皇上看向台下全部入座的嫔妃们,开口道:“去年因为爆发痘疫,咱们都没怎么设过家宴,过年也是一切从简。今日是悠贵人的生辰,借此机会,朕设这家宴让后宫团聚共庆,也是想见见皇额娘和皇祖母,各位爱妃不必拘束,今夜尽可玩个尽兴。”
下面的妃嫔纷纷举起满上酒水的瓷杯,向皇上敬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一边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松龄太平春酒,一边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轻微点头,从旁侧的太监手中接过了一个方盒,躬着身子走到了悠贵人的桌前,“悠贵人,这是皇上赠予您的礼物,请您打开看看。”
闻声,周围的妃嫔全都向悠贵人这边看来。下面的桌子分置在两边,距离正位越近,便代表嫔妃的等级越高,由于今日是悠贵人的生辰,所以悠贵人与昭贵妃分别坐在两边的第一桌。
悠贵人今日穿的是件莲青色夹金线绣圆团莲花吉服,整个人难得不像平日里那样素颜,也微微施上了粉黛,更精致了些许。她正会儿正哄着身边的胤禔吃饭,闻声慢慢站起身来,边伸手去掀开盖子,边询问道:“这里面是何物啊?”
盖子被掀开后,里面呈现的是一支制作相当精美的簪子,梁九功解释道:“这是一支白玉凤蝶鎏金银簪,乃是先帝曾在太后生辰时赐予太后的,这是皇上给您的礼物,也同样的太后的意思。”
悠贵人抬头看向了前方的皇上和太后,露出了几分笑意,淡淡道:“臣妾多谢太后与皇上的好意,这支簪子臣妾很喜欢,定会好好保存着。”
昭贵妃坐在悠贵人的对面,嘴边始终嗪着一抹淡笑,见梁九功缓缓退回了远处,她轻唤了一声身边的婢女:“白椿。”
随后,白椿也托着个托盘走到了悠贵人的桌前,微微颔首:“悠贵人,这是我家主子让内务府赶制的孔雀纹锦衣。”
悠贵人轻扫了一眼这衣服,便看向了对面的昭贵妃。昭贵妃总是笑着的,她笑起来很美,也很温柔,悠贵人回以一个笑容,扭头对右后方站着的姣绒说道:“收下吧。”
“是。”姣绒低着头,缓缓走上前来,接过了白椿手中装着衣服的托盘。
之后,其他嫔妃的侍婢也都陆陆续续地送来了些礼品,这些礼品大多都是首饰与衣物,还有些胭脂眉黛。悠贵人觉得收得差不多了,便让姣绒她们把东西整理起来,可就在这时,马贵人在一旁拍了拍手,让人送来了东西。
这段时间钟粹宫与延禧宫不对付是满宫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这会儿所有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纷纷好奇马贵人能给悠贵人准备什么厚礼。
元胜公公将托盘上的布掀开,将盘上之物呈到了悠贵人眼前,那正是一顶由动物皮毛制成的棉帽。元胜看向悠贵人,介绍道:“贵人,这是貂毛所制的玉顶棉帽,我们主子知道您最畏寒,特意让内务府用的最保暖的面料。”
看到这里,不光下面的嫔妃纷纷议论起来,就连正位上聊着家常的皇上与太皇太后,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被吸引了目光。就算这棉帽真的保暖,可如今已经是春季了,眼看着温度已经越来越高,这个时候送人棉帽,多少有点没事找事的意思。
可悠贵人与马贵人也是向来不太对付,悠贵人看着那棉帽叹了口气,也不想因为这等小时与马贵人辩论,向后摆了摆手示意姣绒收下。
但就在这时,姣绒突然上前了一步,冷声道:“小主,这顶帽子不能收。”
听到这话,悠贵人不知所以然地抬头看向姣绒,有些疑惑地勾了下眉角:“为何?”
姣绒的眼睛紧紧盯着元胜手中的那顶帽子,声音清冷却有力:“这根本不是貂毛制成的帽子,而是狗毛。”
第22章 凤凰(1)
闻声,在场所有人都目光都汇聚到了姣绒身上。姣绒的眉眼本来就长得很有攻击性,眼下更是透出了锐利的锋芒,让人忍不住都去打量起了那顶帽子。
“狗毛?”亦竹在后面站着,也跟着蹙起了眉,极小声地对旁边的白兰说道:“我们满人最忌讳的便是吃狗肉和穿戴狗的毛皮所制的衣物,马贵人怎可送这样的礼物给小主?”
悠贵人盯着姣绒看了几眼,见姣绒的眸光十分坚定,便皱起眉看向了马贵人,声音冷冷:“姐姐这是何意?”
马贵人轻笑了一声,被姣绒一眼戳穿也丝毫没有心虚,反倒回咬了姣绒一口:“妹妹也太容易轻信你这个婢女了点,她说是狗毛妹妹便就信了?咱们大伙分不清,这内务府的绣女们难道还分不清貂毛和狗毛吗?竟敢这样公然诬蔑皇上的嫔妃,妹妹这婢女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许是马贵人的声音有些尖锐,皇上放下酒杯,注意到了她们这边的状况。皇上给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梁九功会了意,慢步走向了托着那顶棉帽的元胜公公。
“马贵人是汉人,分不清这些也是正常的,我满人最忌讳穿戴狗毛皮衣物,妹妹相信姣绒不会无缘无故说谎,这礼物妹妹收不得。”悠贵人的立场也很坚定,经过数月的相处,她现在已经十分信任和依赖姣绒了。
“呦,妹妹这意思便是说我故意将狗毛棉帽送与你了?虽说我不是满人,可这满人的禁忌我也是懂的,怎么会送妹妹这样不吉利的东西?妹妹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马贵人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靠在椅背上扶着腹部,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梁九功此刻已经观察完棉帽回到了皇上身边,他低下头,声音极淡地说道:“皇上,奴才是汉人,也没做过针线活儿,分不清那是貂毛还是狗毛。”
皇上看了马贵人几眼,目光移到了姣绒身上,眉角轻蹙,吩咐道:“传内务府的人来。”
“妹妹是满人,要尊重民族的习俗,所以更谨慎些罢了,如若这真是普通貂毛,妹妹自会给姐姐道歉。”悠贵人虽然语气很清冷,但还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毕竟马贵人手段颇多,谁也想不到她还有什么心眼留在后面。
“如若验证出这是貂毛,那妹妹的婢女在这样的家宴上,当着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的面公然诋毁我,我可是得要个交代的。”马贵人勾着眉角看向姣绒,眼神中充满了攻击性。
姣绒扭过头,主动迎上了马贵人的视线,没有丝毫胆怯。她盯着马贵人的眼睛,却对悠贵人说道:“小主,奴婢很确定,这顶帽子就是由狗毛制成。”
悠贵人看了姣绒一眼,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当然相信姣绒的能力,她只是担心马贵人又使了些阴招,姣绒这样直面应对,怕是会栽跟头。
没过多久,内务府的人就到了。总管王师程的身后跟着一群内务府的太监,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穿着熟褐色袍子的老嬷嬷。王师程躬身给皇上行了礼后,说明道:“皇上,奴才技艺不精,无法准确分辨动物的毛发,这位是内务府的钱嬷嬷,管理内务府平日里的那些绣活儿,就让她给小主们瞧瞧吧。”
皇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嗯”了一声。家宴上出现这种事,他也有些扫兴,往后靠了靠,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人折腾。
钱嬷嬷的手持于腹前,缓缓走到了元胜公公身旁。她先是仔细打量了这棉帽一番,随即伸手摩挲了下毛上的黑棕色兽毛,最终走到了大殿的中央,躬身细语道:“皇上,这棉帽是由紫貂的皮毛所制。”
闻声,全场的嫔妃都跟着惊住了,纷纷看向姣绒,不明白这样一个普通的婢女,为什么会这样想不开地去公然指责马贵人。今日章秋洁也跟着昭贵妃一同到了家宴中,她站在很靠后的位置,此刻也站出来了点,看向对面的姣绒轻蹙起了眉角。
皇上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听到钱嬷嬷的话神色凝重了几分,他看向姣绒,微微抿了抿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奴婢没有说谎,这就是狗的皮毛。”姣绒套某看向皇上,脸色坚韧,带着叛逆与不屈,“奴婢少时与家父外出狩猎,曾误猎一只野犬,带回家中想将其皮毛做成冬衣,却被祖父责骂了一通。奴婢也是从那时起才知晓,满人任用狗的皮毛制衣是大忌,因此奴婢此后对犬毛的分辨一直很清晰,绝不会误认。”
姣绒说的这些话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动容,可马贵人却依旧嗤之以鼻,她故作冤屈地对皇上娇嗔道:“皇上,向满人送予犬毛衣物是贬低与侮辱之意,臣妾本是一片好心,却被这贱婢这般糟践,还在家宴上让臣妾当众受到他人的指指点点,皇上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上的眉心皱着,显然也很难做打算,姣绒没必要无缘无故地去诬陷马贵人,更何况她说的话都清脆有力,实在不像谎话。可这马贵人,也没理由无故去栽赃一个宫女,而且现在内务府的嬷嬷已经给出了证明,他又不能毫无证据地去说这些嬷嬷被收买了。
太皇太后在一旁看向皇上,似乎注意到了他神情上的不对劲,可也并没有说什么。太皇太后的身后站着一个年岁很高的老嬷嬷,那是与太皇太后一同从蒙古来的陪嫁丫鬟,名叫苏麻喇姑。她曾在皇上儿时教导过他,是这满宫无论主子还是奴婢都得请安敬着的老嬷嬷。
苏麻喇姑此时盯着下面那顶棉帽看了许久,弯下腰凑到太皇太后的耳边,轻声道:“主儿,那帽子确实不太对劲。”
苏麻喇姑是这后宫最有经验的老嬷嬷,也是处事最为公正的,太皇太后听后也跟着轻瞥了一眼,淡声道:“去看看。”
“是。”苏麻喇姑应着,躬身从正位后方绕了下去。
第23章 凤凰(2)
见苏麻喇姑亲自前来要查验,马贵人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她挺着孕肚起了身,虽不方便阻止,但她还是伸手示意苏麻喇姑不必过来:“这等小事就不用劳烦苏嬷嬷了吧,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贱婢,直接处置了就是。”
马贵人说了这么多,苏麻喇姑看都没有她一眼,径直走向了托着帽子的元胜公公。元胜公公神色略显惊慌,下意识想躲开,可苏麻喇姑直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元胜公公顿时不敢再动一下。
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下,苏麻喇姑的手指轻轻捻了捻那帽子的毛,抬眼感受了一番,拿到鼻尖嗅了嗅。周围的嫔妃和宫婢早就都安静得不敢说话,谁也想不到,在悠贵人的生辰,居然会因为一个婢女闹出这么大一出戏。
随后,苏麻喇姑缓缓站直了身,一双苍老却锐利的眸直直地看向了马贵人,给她了一个狠戾十足的目光,吓得马贵人直接坐回了椅子上。下一秒,苏麻喇姑伸手拿起那顶棉帽,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地上。
这一场面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反转,悠贵人也站起了身,一时间有些不解:“苏嬷嬷,您这是何意?”
苏麻喇姑也同样没有理会悠贵人,转身径直地走回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回应道:“主儿,这帽子的确是犬毛所制,为了形似貂毛,还刻意将其软化漂染过。”
闻言,太皇太后点头示意苏麻喇姑回来,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拍了下桌案,抬头凝向了殿中央站着的一群人,声色也不像刚刚那般温柔:“王师程,你便是这样管理内务府的吗?”
随着桌案被拍打发出剧烈的一阵响动,内务府的众人纷纷跪了下来,狠狠磕下了头。王师程抬头看向皇上,脸上满是冤屈:“皇上,奴才不知她们何时与钟粹宫私通,奴才从未与他们同谋啊!还望皇上明鉴!”
听到王师程这话,钱嬷嬷也抬起头来,惊恐地说道:“皇上,这真的不是犬毛!这是貂毛啊皇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皇上拿起桌上的扇子,甩开轻扇了两下,上面的山水图现在看来充满了铁马冰河的杀气,“朕看你是糊涂了吧?苏嬷嬷在宫中处事五十载,她都能肯定这是犬毛,你还敢狡辩?”
“奴婢没有……”钱嬷嬷开口便要解释。
但还没等钱嬷嬷的话说出口,马贵人便再次站起身来,一手扶着身边的白葵,一手指向了钱嬷嬷,狠声厉色地骂道:“你这贱婢!我让你们内务府给我赶制一件貂毛棉帽,你们就用这样的货色来滥竽充数!真是该死!”
听到这,沉默了许久的姣绒看向马贵人,冷冷地开口说道:“马贵人这就搞错了吧,将狗毛软化再漂染后制成帽子,这些工序可比直接采用貂毛要繁杂多了。如今冬日刚过,内务府的库房应该还有许多制作冬衣生下的貂毛。所以,除了刻意侮辱,奴婢还真想不出什要用狗毛替代貂毛的理由。”
马贵人痛恨地瞪着姣绒,死死地咬着牙根,似乎是感觉到小腹被气得一阵刺痛,马贵人捂着肚子紧紧皱起了眉,“你这贱婢少把这些话头往我身上引!内务府这些贱奴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来侮辱悠贵人我怎么会知道!我又分不清貂毛和狗毛!”
“是吗?”姣绒哼笑了一声,神色冷得出奇,让人忍不住惧怕,“那凭什么刚刚贵人敢断定是奴婢故意说这些来诬陷您,即刻便要定奴婢的罪?”
马贵人这会儿被腹中的痛感迷了心智,也不管皇上和太后他们都还在,直接原形毕露,恶狠狠地骂道:“你区区一个婢女的贱命,死了又能如何?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姣绒薄唇轻动,开口便要骂回去,可就在这时,前面的皇上开口制止了两人:“够了!”
皇上把扇子往桌案上一扔,神色比以往都要严肃冷漠,他毫不留情地下令道:“置办这件棉帽的所有内务府秀女,全部罚入辛者库,王师程监管不严,贬为副总管,钱嬷嬷杖责四十,逐出宫去!”
一听这话,钱嬷嬷顿时慌了,泪水夺眶而出,着急地指向了马贵人:“皇上!奴婢冤枉啊!是马贵人!是她让奴婢说谎隐瞒!马贵人用奴婢家人性命威胁,奴婢不得不从啊!皇上明鉴!奴婢冤枉!”
马贵人瞪大眼睛,扶着小腹有些上不来气:“你这贱婢事到如今还敢反咬我一口!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何时指使过你!敢用狗毛做的东西来侮辱悠贵人,你们通通该死!”
许是几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太大了,在场的许多年幼的公主全都哭了起来,悠贵人也连忙在一旁捂住了胤禔的耳朵,生怕吓到他。
“行了!你们这都像什么样子!”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后喊出了声。太后坐在太皇太后的旁侧,脸上的妆容十分明艳,她嫌恶地看了马贵人一眼,蔑视道:“后宫便是有你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祸水,才会一直如此不太平。”
皇上冷眸扫过马贵人,无情地说道:“马贵人举止疯癫,毫无后宫嫔妃该有的样子,从今日起降为常在,在钟粹宫安分养胎,生产之前不允许出钟粹宫半步。”
“皇上!臣妾没有!”马贵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狰狞,她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如若没有身边的白葵扶着,马贵人大概会直接瘫软在地。
皇上没再看马贵人,看向殿中央的那群奴才吩咐道:“把马贵人送回宫,其余这些人全部押回去领罚。”
闻言,梁九功挥了挥手,后面站的一群御前侍卫顿时都走了下去,快速地将这些内务府的人押了下去,至于马贵人和钟粹宫这些奴才,也全都被强制性地带了回去。
很快,乾清宫就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可殿上却早已一片乌烟瘴气鸡飞蛋打。皇上看了眼退回到悠贵人身后的姣绒,叹了口气,对悠贵人说道:“今日本是你的生辰,却遇了这样的事,朕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你。”
第24章 凤凰(3)
闻言,悠贵人紧忙站起身,柔声道:“皇上不必自责,皇上能够设下家宴庆祝臣妾的生辰,臣妾已是十分感激。会出现这样的事端,也不是我们预料得到的。”
昭贵妃也站出来圆场,笑着看向悠贵人身后的姣绒:“悠妹妹宫中的婢女倒是身怀绝技,竟一眼便能看穿貂毛与犬毛的区别,还真不简单呢。”
悠贵人也回看了姣绒一眼,面含笑意,“妹妹替这宫女谢过贵妃娘娘的夸赞。”
随后,家宴也渐渐恢复了最开始的热闹气氛,白兰趁着悠贵人正在喂胤禔吃东西,向后绕了一圈,去与延禧宫的其他宫女太监交涉。
很快,白兰就走到了殿中央,随着悠贵人疑惑地抬起眼,白兰躬身对皇上说道:“皇上,延禧宫的宫婢们也专门为主子准备了生辰的贺礼,还望皇上给奴婢们一个机会,将这些礼物在家宴上送予小主。”
皇上虽然一早就知道了她们的预备,但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浅浅地“哦?”了一声,回应道:“那便呈上来让我们一同看看吧。”
“是。”白兰勾起唇角,给后面的几个延禧宫的太监使了眼色,那些太监顿时抬上来了一块木板。这木板上面摆满了绣有图案的白纱绣圈,绣法各有特色、五花八门,放在一起却看得出是满宫人团结和睦的一份心意。
其他的嫔妃和宫女这会儿看着,都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惊叹。昭贵妃微微起身向前探头,眸中闪着亮光,“这都是延禧宫的宫人绣成的吗?竟有如此之多。”
兆常在也在不远处附和道:“是啊,这些绣品看起来水平不一,针法也都不同,想来都是不同人所制,这延禧宫上下的宫人,还真是爱戴悠姐姐。”
白兰微微笑了笑,答道:“是啊,小主平日待我们极好,大伙都知道小主最喜欢刺绣,便都尽了一份心意,花费了不少时间,但都是诚心诚意去做出来的,还希望小主喜欢。”
悠贵人显然也被这一场面给惊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神态,眼睛睁得很大,有些呆滞,“你们是何时准备的?我竟都不知道……”
看到这里,皇上也跟着笑了笑,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既然有这么多不同的作品,每个人都付出了心血,那你们便逐一介绍一番吧,也好让朕看看延禧宫有哪些深藏不露的绣工。”
“是。”白兰欢心地应着,轻轻拿起了木板上的第一个绣圈,展示给皇上与各位嫔妃观赏,而后介绍道:“这是亦竹绣的《青竹翠鸟图》,亦竹是延禧宫今年新来的婢女,出自江南苏州一带,因此她采用的是非常正宗的苏绣。”
刺绣也同样是太皇太后与太后感兴趣的内容,两位老人也都认真地看着白兰手中的刺绣,时不时微微点点头表示认可。
随后,白兰又拿起第二个绣圈,微微笑了笑:“这个是延禧宫总管太监元幸公公的作品,元幸公公这也是头一次尝试这种女人家的针线活儿,所以作品的质量没有宫女们的好。不过他所绣的图样是小主最爱的君子兰,也是一份独到的心意。”
元幸公公略微羞涩的低下了头,白兰放下他的君子兰,拿起了第三个绣圈,可白兰刚拿起来,她自己的表情就渐渐变得怪异起来,手指也微微顿了顿:“这是……”
白兰蹙起眉,瞳孔微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绣圈上的绣图,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绣圈展露出去。
侧面的昭贵妃似乎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图样,面色也显示出疑惑,轻声问道:“白兰,这幅绣图作品是什么?”
白兰睫毛轻动,看了看旁边的两位太监,犹豫着将绣图转到了皇上面前,然后默默地垂下了眼。
就在这幅绣图在众人眼前亮相的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这张白纱上所绣的,是一只金丝所绣、无比精致高贵的凤凰,它持张着两边的羽翼,眼中冒着火光,如同天降祥瑞般光明璀璨。
这一刻,悠贵人紧紧地皱起眉来,可还没等悠贵人说话,左侧的李贵人就受到惊吓似地“啊”了一声,“这……这绣的怎么是凤凰!凤凰乃是百鸟之王,只有皇后和太后才能使用啊。”
“是啊,这是哪个宫女绣的,送给悠贵人的生辰贺礼怎么能绣凤凰呢?也太不懂规矩了些。”来自翊坤宫的卓常在开口接道。
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脸色明显都不太好看了,皇上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嗓音更沉了:“这凤凰是出自哪位宫人之手啊?”
白兰看了一眼这凤凰,抿了抿唇,一时间变得无措。她在宫中整理绣品的时候从未见过这幅凤凰绣图,怎么会出现在宴会上呢?
“奴婢不知……”白兰硬着头皮答着,手里捧着这绣圈就像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也不知该不该把这凤凰放下。
就在众人都毫无头绪之时,悠贵人的身后突然站出来了一个宫女,正是芣苢。芣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向皇上请安后义正言辞地说道:“皇上,奴婢知道,这是姣绒的杰作。”
闻言,已经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姣绒立刻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盯向芣苢的脸。芣苢挺直腰板,直接正面回看姣绒,眼里闪着仇视的光。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用在此时的姣绒身上恰到好处。太后看向悠贵人身后的姣绒,饶是向来惯着悠贵人的她都忍不住皱起眉来:“又是你这宫女?”
“太后,不是奴婢。”姣绒冷着脸走了出来,将芣苢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那神色足有要将她整个人吞没的意思。
太后厌烦宫中这些生事惹祸的宫婢不是一日两日了,她冷声开口道:“那你便是那板子上将你的绣品找出来。”
听到这话,姣绒略微瞅了芣苢一眼,见芣苢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姣绒便知道这板子上定是没有她的绣品了。
第25章 二阿哥(1)
姣绒走到木板跟前,抬眼扫了一圈,便轻声答道:“这里没有奴婢的绣品。”
“那就对了。太后,姣绒是延禧宫绣技最强的宫女,这凤凰除了她,延禧宫没人能绣得出来。”芣苢拿过白兰手里绣有凤凰的绣圈,心高气傲地扬起了头。
一听这话,白兰下意识抬头想要反驳,可芣苢仅仅是是一个眼神,便让白兰的话止在了嘴角。眼下情况危急,姣绒在宫中家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事端,上头的主子们肯定都感到十分不耐,这种情况下姣绒很容易被处置,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等同于自寻死路。
“这凤凰是最尊贵的神鸟,你绣这个送给悠贵人,是觉得她有能力做皇后,还是你想恶意冲撞已经逝去的仁孝皇后?”太后的眸如同一双利刃,狠狠地向姣绒割去,字字珠玑地责问着。
悠贵人看了眼那幅凤凰刺绣,又看向太后不太好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缓和气氛。
姣绒面色不变,还是倔强地一字一顿道:“这不是奴婢的绣品,奴婢不会绣凤凰。”
芣苢蔑视地扫了姣绒一眼,那副娇气的嗓子配上她这张娇艳的面容,简直是绝配,“姣绒会不会绣凤凰,送去慎刑司审问一番便知,说不定随便审一审,她就能绣出来了。”
芣苢虽然在言语间尽显傲慢,但到底语气强硬,再加上姣绒始终挂着个冷脸,任谁看了也不舒服,太后眉角一横,开口便道:“来人。”
可就在这时,在旁边沉静地喝了半天酒的皇上倏地开口拦道:“皇额娘且慢。”
全场众人的目光顿时交汇在了皇上的身上,只见皇上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看向太后,温润地说道:“皇额娘,朕始终在宫中推行仁政,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把宫女送去慎刑司那种地方,有些太过草率了吧?”
太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皇上,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换做以往,皇帝就算是推行仁政,可若是太后和太皇太后想要处置的人,皇上向来是不会拦着的。可眼下,皇帝看她的表情却满是诚恳,似乎是想要刻意去保下这个宫女。
太后扭过头又去看了一眼姣绒,这才发觉这小丫头生得竟过分标志,甚至更多的妖媚,殿上的其他婢女站在她身边简直无法比拟。如此一来,太后勾了下眉角,看回到皇帝身上,没有再说话了。
可下面的芣苢着急了,他为了让皇上重视这件事,直言道:“皇上,凤凰是鸟中之王,代表着六宫之主,是皇后才该用的图案,姣绒此举,简直就是对仁孝皇后的大不敬!还望皇上明鉴!”
这紫禁城中无人不知,这仁孝皇后赫舍里·沛文乃是皇上的发妻,也是儿时初情与心中挚爱。去年夏季,仁孝皇后因生下二阿哥胤礽难产而薨,皇上为此沉沦了许久,至今提起都会是一片郁色。而这二阿哥胤礽作为仁孝皇后的遗孤,皇上更是不肯交予任何人养育,直接将其养在乾清宫中亲自抚养。
此刻芣苢提起仁孝皇后,众嫔妃都提了一口气,紧张地看向皇上,生怕皇上会龙颜大怒。皇上的脸色确实与刚才不同了,他的眸中透着寒光,不过那缕寒光并不是露给姣绒的,而是直直地看向了芣苢,满面阴沉。
“你以为,你一个身份卑贱的婢女,在宫中家宴上随意谈论仁孝皇后,就不是大不敬吗?”皇上的面色如同冬日的冰窖,冷到了极点,没有了一点温度。
见矛头忽然指向了自己,芣苢花容失色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透着一股娇气,听得皇上直皱眉头:“皇上,奴婢没有!”
皇上懒得与她争辩,往后一靠,淡声道:“你知道欺君之罪,该当如何吗?”
芣苢显然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下意识答道:“欺君之罪该当问斩,严重者……连诛三族。”
闻言,皇上轻笑了一声,默默地挑起眼皮,望向远处殿门外的夜色,“你刚刚说,这个叫姣绒的是延禧宫绣技最强的婢女,对么?”
芣苢感到奇怪地皱了皱眉,不太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但她应了下来:“是的,姣绒虽是延禧宫新来的宫女,可绣技却是一流,而且她一直在小主身边伺候,时间长了也学了不少东西。”
皇上冷哼了一声,扫视了一圈悠贵人身后的这群延禧宫的宫婢,开口问道:“你们这些人,知道姣绒的绣技如何吗?全部如实回答,否则,欺君可是重罪。”
闻声,下面的宫女太监们都开始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被皇上亲自审问过,这会儿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平常最胆小怕事的亦竹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难得抬起了头,十分坚决。
“皇上,奴婢愿意担保,姣绒姐姐的绣技十分生疏,连最基本的针法都还没学透彻,绣朵花都需要用上好几天都时间,更不要说如此复杂的凤凰了。”亦竹的声音很温和,但此刻听来却铿锵有力,“况且,奴婢曾亲眼瞧见姣绒姐姐为小主绣制礼物,她原本的作品,是一枝红梅。”
芣苢蹙起眉,大声辩解道:“皇上,亦竹平日里与姣绒最为要好,她一定是向着姣绒的,您可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这会儿,白兰也站不住了,向前走了一步,狠狠凝了芣苢一眼,也冷声道:“皇上,这不是亦竹的一面之词,奴婢也敢担保,姣绒的绣功绝不可能绣出凤凰。”
“白兰!”芣苢震惊地看向白兰,漂亮的脸蛋神色有些疯魔,“你可是延禧宫的大宫女,姣绒做了错事,你怎么可以帮她隐瞒呢!”
上面的几位主子这会儿也都看明白了情况,纷纷端起茶盏开始事不关己地品起茶来。皇上轻轻将茶盏放下,极淡地问了句:“你若是还不信,在座还有人愿意给姣绒做证明吗?”
台下一时间安静无声,皇上挑眉道了声“好”,“那朕给她做担保。”
话落,皇上神色略带嫌弃地说了句:“这宫女脑子和手都笨得很,你就是再给她十年,她也绣不出来凤凰。”
第26章 二阿哥(2)
听到这,姣绒有些无语地抬头看向皇上,眼白轻翻,撇了撇嘴表达不快。明明是帮她说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刺耳呢。
皇上这话在旁人听来明显十分暧昧,亲自做担保的这一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芣苢不可置信地瞪大皇上,早已忘了身上的礼节,声调提高了几分:“皇上,您这是何意?”
皇上低着头摆弄腰间的玉佩,不咸不淡地说道:“刚才别的宫女说亲眼瞧见过她绣花,你百般不认,那倘若现在朕告诉你,朕也曾亲眼瞧见过她真正的绣功,你还想如何来辩?”
话落,皇上微微抬眸,那双眼瞳如同狼眸一般,紧紧地盯着芣苢的眼睛,险些将她盯穿。
这事虽然还轮不到悠贵人来发话,但她这会儿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她作为一宫之主,宫里的婢女何时与皇上勾连到一起去了,她竟都丝毫不知,此时又被皇上直接当众点了出来,她本人自然是十分没有面子的。
“皇上,您怎么可能……”芣苢拿着凤凰绣圈的手颤抖起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满面尽是难以置信。
“欺君罔上已是大罪,你难道还想质疑朕的诚信吗?”皇上的声音很低,双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尽头。
“奴婢没有!”芣苢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她完全没想到姣绒可以被皇上亲自保下来,此刻满脸惊慌失措。
“行了,欺君之罪的处罚你也清楚,诛三族有违朕仁政之名,朕便赐你一杯毒酒自我了结吧。”皇上的语气淡了下来,论及生死却像是在谈家常便饭一般随性。
“皇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因为一时嫉妒诬蔑同僚!皇上!您饶了奴婢吧!”芣苢直接吓破了胆,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跪下身子要给皇上磕头。
今晚的家宴早就被砸了场,这会儿谁也没心情去跟一个宫女理论是非了,皇上随便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梁九功便甩了下拂尘,示意御前侍卫再次把人拖下去。
这会儿宴上的所有人心情都是五谷杂陈,料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天晚上会挑起这么多事,还是发生在一个宫女身上。最让人感到久久不能平静的是,这样两件大事,最后这个宫女竟然毫发未损,反倒是挑起事端的人全被打击了个通透。
不少人开始质疑起这个宫女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看向悠贵人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打量。
这场家宴最终还是草草结束了,直到回宫的时候,悠贵人都提不起一丝笑,虽说今天这些事的焦点都波及不到她身上,可这到底是她的生辰宴,一次又一次的扫兴实在让她很不舒服。
回到延禧宫后,姣绒呈上来了一杯解酒的清茶,此刻的悠贵人正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静静地揉着太阳穴,看到姣绒过来不禁皱起了眉。
“小主,将这茶喝了吧,不然晚些酒劲上来会不舒服的。”姣绒躬身拿起茶杯递到了悠贵人眼前。
“我不喝。”悠贵人闭着眼,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淡冷漠,似乎已经非常烦心了。
姣绒见状叹了口气,声音难得柔下来几分,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地劝道:“小主,不喝会难受的,喝了吧。”
可下一秒,悠贵人却直接睁开了眼,对姣绒吼道:“我说我不喝!”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姣绒一时间有些发愣,她还从未见过悠贵人这样生气的时候,而且很显然,这股气是冲着她来的,可原因是什么呢?姣绒不明白。今天那些事都并非她所为,悠贵人也没理由跟她置气。
姣绒睫毛轻动,思考片刻后提起棉袍的下摆,恭敬地跪了下去,低下头沉默不语。
悠贵人看着她这副模样更是头痛,靠在一边的茶桌上,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过后,悠贵人镇定下来,平淡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与皇上相通到一处的?”
闻言,姣绒略显疑惑地看向悠贵人,悠贵人此刻甚至都不愿正面看她一眼。姣绒娥眉轻蹙,一张漂亮脸蛋写满了刚正不阿:“小主,奴婢从未这样做过,也从未想过这样做。”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承认。”悠贵人冷冷地横扫了她一眼,口中的话根本不是问句,而是最平淡不过的陈述。
姣绒的表情充满了不屈,显然没有要承认的意思。悠贵人失望地别过脸去,心中虽有不忍,但还是开口道:“从明日起,你就不必近身伺候我了,胤禔的饮食你调理的很好,膳食清单还按你的用,换亦竹去照料吧。”
姣绒讶然地看向悠贵人,并不想就这样从悠贵人身边离开,她的脸色严肃下来,冷声唤道:“小主……”
就在这时,还没等姣绒开口说话,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磁性的男音:“朕还以为这个时间悠贵人已经入睡了,没想到延禧宫还这么热闹。”
随即,皇上便踏入了殿中,身上的衣服还是刚刚宴会上的那套,由悠贵人亲手绣制,矜贵绅雅。
看到皇上的身影,悠贵人的瞳孔微震,余光瞥到还在地上跪着的姣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呦,这半夜三更的,宫里的婢女又扰悠贵人休息了?”皇上坐到了悠贵人身边的云纹木椅上,打开手里的折扇,挑着眉瞅了姣绒一眼。
悠贵人薄唇轻抿,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只得回应了句:“姣绒是来给臣妾送醒酒茶的,饮完这杯茶臣妾便要就寝了。”
皇上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姣绒跪在地上的模样,倒也没戳穿悠贵人,只是不紧不慢地道了句:“我刚刚进来时听你说,要卸了这宫女的职,是怎么回事啊?”
悠贵人的手指攥紧了青色梅花纹的手绢,微微咽了下口水,不知该怎么回复。可此时姣绒却突然抬起了头,替悠贵人解释道:“奴婢每日要贴身伺候小主和大阿哥,重务压身时常分心,这才请求小主卸下奴婢的职务。”
第27章 二阿哥(3)
闻声,悠贵人惊讶地看向姣绒,不明白到现在姣绒为什么还会替她说话。皇上的目光也挪到了姣绒的身上,思考片刻后若无其事地问了悠贵人一句:“这小丫头说得可是真的?”
悠贵人微愣,略略低了下头,淡声道:“是。”
皇上眉角微挑,手中的扇子指了姣绒一下,平静道:“既如此,她也算是闲下来了。那胤礽的饮食便交予她调理吧,先前胤禔调理的效果甚好,今后每日用膳的时间,就让她来乾清宫陪胤礽用膳吧。”
听到这,悠贵人和姣绒都看向了皇上,目光中皆是不可思议,姣绒的表情甚至还带着强烈的不理解。胤礽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遗孤,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唯一嫡子,尊贵程度毋庸置疑。
更何况,这乾清宫不止是胤礽平时生活的地方,也是皇上的寝宫,寻常宫女根本进不去。皇上眼下调姣绒每日去乾清宫当差,无异于让她成了半个御前侍女。
悠贵人眉角轻皱,尽管百般不愿,但这到底是皇上亲自提出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去皇上收回成令。可就在这时,姣绒却不情愿地婉拒道:“皇上,您也知道奴婢处事毛毛躁躁,二阿哥如此尊贵,奴婢怕是伺候不得。”
姣绒这话多少有点在内涵皇上之前讽刺她的事,收回目光不去看皇上,满脸不愿意。
皇上一看姣绒这表情太阳穴就跳,无语地撇过脸去,有点想骂她,可那样又有违他温润如玉的形象,皇上也只好忍住这一刻的怒火,淡声道:“知道自己毛躁多注意点就是了,朕让你去侍奉二阿哥是看中你的能力。”
皇上都说到这份上了,谁知道下一秒姣绒还是冷脸拒绝道:“奴婢想要一心一意在悠主儿身边伺候,今日主儿已然受了别宫针对,奴婢想守好主儿,不愿再分心去当别的差。”
悠贵人很是意外地看着姣绒,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开始犹豫是否是自己错怪了姣绒。可皇上的想法很是坚决,他咬了下牙根,但面上仍旧看不出波澜:“你是想抗旨吗?”
姣绒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自然是不能抗旨,可她想不通,皇上明明前段时间还对她相当不耐烦,怎么现在就非要让她去侍候二阿哥了呢。要知道她才刚把胤禔管好,这直接让她拍拍屁股准备下一个,姣绒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没有人性的工具。
其实这样想来也没什么不对,她们这些宫里当差的宫婢,本来就不能有自己的自由,唯一的功能就是把主子服侍好,主子让做什么她们就去做什么,可不就是个工具。
这样一想,姣绒咬着下唇不再吭声了。皇上看了她一眼也撇过了脸,每次跟这小丫头说点什么,就总是搞得像他欺负了她似的,他作为皇帝也是够无奈的。
很快,皇上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佩,对悠贵人道了句:“既然悠贵人要就寝了,朕便也不打扰你了,少为这丫头劳心伤神,她冒失惯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就是。”
“是,臣妾恭送皇上。”悠贵人站起身来,默默地向皇上颔首了一番。皇上这话里话外无非是告诉她不要跟姣绒置气,而且以皇上的语气,完全没把姣绒当做她延禧宫的人,反倒像是当成了自己人。
皇上离开后,悠贵人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姣绒,最终还是念在姣绒刚刚为她解围,打发她走了:“你回去吧,今后每日用膳时间到乾清宫当差,凡事都注意着点分寸。”
“奴婢谢主子关心。”姣绒跪着说完这话,才缓缓起了身,见悠贵人没有想跟她再谈的意思,便轻道了句:“小主还是把醒酒茶喝了吧,奴婢即刻就回。”
悠贵人不再反抗,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姣绒可以离开了。
次日清晨,姣绒满身不愿地走到了延禧宫的大门口,准备去往乾清宫。可她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早等在这里的梁九功,姣绒很是意外,不解地询问道:“梁公公?您为何在这?”
梁九功挂着一脸笑意,温和地对姣绒说道:“姣绒姑娘,是皇上命奴婢在这里等你的,为的就是让你能准时到乾清宫陪二阿哥用膳。”
听到这,姣绒瞬间就清醒了,她冷笑了一声,戳破了梁九功话里的真实含义:“来逮我的呗。”
梁九功笑而不语,姣绒也不好跟他多埋怨什么,反正她向来把话都写在脸上,索性顺了他们的意:“走吧。”
姣绒入宫一共没几月,这二阿哥她也是昨日家宴上才第一回见到。二阿哥爱新觉罗·胤礽也就比大阿哥胤禔小了一岁,但与胤禔的性格却完全不一样,胤礽有着不该他这个年纪有的沉稳成熟,整个人表露出的情绪也极少。
“二阿哥,用膳吧。”姣绒像在延禧宫时一样把菜品都摆放完后试了毒,等待胤礽的进一步命令。
原本姣绒还以为胤礽也有类似挑食的毛病,不然皇上也不会闲着没事干把她从延禧宫拉来管理胤礽的饮食。但事实证明,就是皇上闲着没事干。
胤礽只是微微“嗯”了一声,便乖乖地坐到了餐桌边的圆凳上。旁边的太监给胤礽夹菜,不管夹什么,胤礽都会乖乖地吃掉,而且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全程没有讲过一句话。
到最后,姣绒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凑到梁九功身边,不知所以地问道:“梁公公,这二阿哥在膳食上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梁九功眉角一挑,如实答道:“没有啊。”
姣绒的脸色难看下来,有点匪夷所思:“那皇上让我来陪二阿哥用膳做什么?”
“用膳就是……用膳呗。”梁九功意识到自己编不出理由了,轻轻咳了两声,换了个语气安抚道:“可能因为你长得好看,二阿哥平常看着也赏心悦目是吧。”
姣绒莫名其妙地看着梁九功,觉得他这人好像不太正常:“胤礽一个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连什么样的算美都还不懂呢吧?你确定是他看着赏心悦目?”
第28章 翠玉豆糕(1)
梁九功扫了扫鼻头,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你就当是他看着赏心悦目吧,行了那个……姣绒姑娘,二阿哥也差不多用完膳了,你就先回延禧宫吧,等晚膳再来哈……”
姣绒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梁九功推推搡搡地往外撵,搞得姣绒心里一阵大惑不解。不是他们非要让她来的吗?怎么这会儿还着急赶她走了呢?
不过乾清宫这地方姣绒确实不想多待,毕竟是皇上的寝殿,她一个宫女在这来来往往是非太多。于是姣绒不再反抗,最后怪异地瞅了梁九功一眼,便出了殿门。
可这时,姣绒刚打算往回走,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悄悄的男音:“姣绒姐姐!”
姣绒脚步一顿,扭头向声源处看去。只见福履正躲在一个石坛后面向她招手,手里似乎还提着个食盒。
姣绒眉角一挑,向福履走去,看向他手上的木盒,询问道:“这是给二阿哥送的膳食吗?眼下早膳时间已过,为何才送来?”
“不是不是。”福履否认着,然后向周围扫了几眼,见没有人注意过来,直接把食盒塞到了姣绒手里,“额森大人听说你被安排到乾清宫当差,特意让我来看望你,顺便还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翠玉豆糕。”
姣绒脸色一滞,看了眼手中的食盒,疑惑道:“给我的?”
“是啊,你放心,这不是我做的,是额森大人亲手做的,保证是你最熟悉的味道。”福履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灿烂。
可姣绒却倏地皱起了眉,把食盒塞回了福履手里,义正言辞道:“宫女怎么可以私吞御膳房的点心,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是要挨板子的。”
“哎呀你怕什么,你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吃不就得了。皇上平日里除了就寝几乎很少在乾清宫,这乾清宫又都是侍卫和太监,你就算被发现了,撒个娇就是了。”说着,福履便试图将食盒再塞给姣绒。
姣绒伸手推拒着,还是觉得不行:“这不是小事……”
就在这时,姣绒轻轻抬起眸,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皇上的御辇正缓缓向乾清宫驶来,身旁站着两排御前侍卫,黄旗招展,势气雄伟。姣绒瞳孔一怔,紧忙拉了福履一把,福履见皇上来了,也赶快与姣绒退到一边,默默地低下了头。
待御辇走近乾清宫,皇上随意瞟了一眼甬道的旁侧,便一眼注意到了身着淡绿色兰花绣袍的姣绒,他微微一扬手,身边的御前太监顾问行便叫了停。
见圣驾停在了面前,福履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皇上淡声说了句“过来”,姣绒和福履才对视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
“奴才给皇上请安。”姣绒和福履都没有抬头,福履紧紧攥着手中的食盒。
“朕看你们两个在乾清宫门前纠缠了有一会儿了,有什么事吗?”皇上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轻轻拄着头,审视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御膳房的御厨,额森大人做了些翠玉豆糕,特命奴才……”福履开口便要全盘托出,姣绒在一旁狠狠皱起了眉,直接拉住了福履的胳膊,拦住了他的话。
“额森大人特地让御厨送到乾清宫来,供二阿哥享用。”姣绒接着福履的话头,却换了一种解释。
闻言,福履略有不解地看向姣绒。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她是额森大人的亲孙女,送来些吃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皇上眉角一勾,看向姣绒拉住福履胳膊的纤纤玉手,脸色莫名有些怪异。他看向别处,轻轻叹了口气,思考片刻后沉声道:“胤礽最近着了风寒,这些甜食就先别让他吃了。”
话落,皇上扫了姣绒一眼,很随性地道了句:“赏你了。”
姣绒意外地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不过皇上却没再看她,淡声道:“去养心殿。”
“摆架养心殿!”顾问行甩了下拂尘,向抬驾的太监们下令道。
很快,抬驾到太监们再次行驶起来,福履忍不住好奇地抬头去看,结果却被姣绒一掌强行拍低了头。姣绒淡淡地看了一眼御辇的背影,恭敬屈膝道:“恭送皇上。”
待御辇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后,福履看着姣绒笑了起来,眼睛放着亮光,嘴角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哎呦姣绒姐姐,这皇上对你也太好了吧,这不是变相给你打赏吗?”
姣绒的脸色有些古怪,皇上刚才说胤礽是因为风寒不能吃甜食,可她刚刚看到的胤礽,分明没有一点着了风寒的迹象。想着,姣绒看向福履手里的食盒,微微撇了撇嘴:“给我吧。”
“哎好,姣绒姐姐你可多吃点。”福履非常狗腿地把食盒交到姣绒的手里,跟在姣绒身后走着,“您也太有福气了吧,这才进宫几月,就能到乾清宫当差了。我瞧着皇上刚刚看您的眼神不大对劲吧,您说皇上有没有可能……”
福履还没等把嘴里的话说完,姣绒便打开了食盒,掏出了一块翠玉豆糕塞进了福履嘴里,冷冷地对他说道:“少说点话。”
说完,姣绒白眼微翻,扭过头快步离去。福履被那翠玉豆糕噎了一下,轻轻咳了两声,赶忙追了上去:“姣绒姐姐,你等等我啊!”
姣绒去乾清宫当差万事顺利,可延禧宫这边离了她却跟炸了锅一样。今日是姣绒第一日去陪胤礽用膳,也是胤禔第一日没了姣绒作陪。得知姣绒以后都不会来了,所有的饭菜顿时都被叛逆的胤禔摔了个稀碎,照顾他的宫人也都被尽数赶了出去。
“她为什么不来了!”胤禔大声地叫喊着,眉眼皱得很紧,可愤怒的情绪中却带着小孩子不知所措的委屈。
亦竹向来胆子小,哪经得住胤禔这样责骂,她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下,双手持于腹前不停地颤抖着,音细如蚊道:“大阿哥,姣绒姐姐被皇上调去乾清宫照料二阿哥了,这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事。”
“为什么!”胤禔的眼眶红了起来,更加生气了:“皇阿玛凭什么让她去陪二弟!”
第29章 翠玉豆糕(2)
“奴婢不知。”亦竹胆战心惊地看着即将爆发的胤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是皇上见姣绒姐姐为您调理身子很有成效,所以才让她去照顾二阿哥……”
胤禔一听这话更恼怒了,小孩子的眼泪一向说来就来,胤禔的泪水夺眶而出,哭得小脸通红:“皇阿玛为什么总是偏向二弟!为什么总是什么都给二弟最好的!”
小孩哭得委屈,亦竹也忍不住皱起眉来有些心疼。二阿哥是嫡子,自出生就高人一等,更何况赫舍里皇后还是皇上的挚爱,胤礽今后成为太子都是极有可能的事,其他的庶子自然无法与其比拟。
“大阿哥,别这样说……”亦竹忍住惧怕,上前几步,想要哄一哄胤禔。
“二弟什么都是最好的!为什么就连一个宫女他都要跟我抢!”胤禔拿起一个瓷碗就狠狠摔在了地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一个孩子内心的伤痛。
亦竹“啊”了一声,紧忙后退一步躲开,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去阻止眼前的场面。好在没过多久,正殿的悠贵人和白兰听到这边的声音赶了过来。
悠贵人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看向亦竹想要个解释,亦竹刚想开口说话,胤禔就哭喊道:“我要姣绒!我要姣绒陪我用膳!我不要她去陪二弟!”
听到这,悠贵人瞥了眼胤禔,轻轻蹙起了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深叹了口气,给了身后的白兰和亦竹一个眼神,让她们两个先离开了。
等到偏殿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后,胤禔再也止不住地哭了起来,脸上生气的情绪都减弱了许多,只剩下全身散发的委屈和难过,吸着鼻涕去抱悠贵人的腿:“额娘……”
悠贵人目光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声音也很冷漠,没有一点要哄人的意思:“姣绒走了,你就这么伤心?”
胤禔抬起头看向悠贵人,可怜巴巴地说道:“额娘,为什么二弟总是会抢我的东西,明明我才是皇阿玛年纪最大的儿子……”
悠贵人娥眉微蹙,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小孩子到底还是心思单纯,这宫里头尊卑分明,自然不可能是以年纪区分的,悠贵人抿了抿唇,由于片刻后残酷地对胤禔讲道:“二阿哥是先皇后的儿子,额娘的位分没有先皇后高,你自然会低二阿哥一等。”
被宠惯久了的胤禔显然没想到悠贵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双天真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悠贵人的脸庞,慢慢撒开了抱着她的手。
悠贵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胤禔的头,又道:“不过你要明白,紫禁城的一切都没有定数,二阿哥还小,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若是想今后不再被二阿哥压下一头,便努力证明给你的皇阿玛看,让他明白,你比二阿哥要强得多。”
胤禔皱这小眉头,眼睛因为流着泪显得亮晶晶的,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最终伸起小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额娘,儿臣明白了,儿臣今后一定会比二弟有出息,让皇阿玛不再偏心于二弟。”小孩子的头脑十分简单,胤禔咬着嘴唇,眼里顿时充满坚定。
悠贵人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很浅的笑容。这宫里的争斗,岂是胤禔和胤礽两个皇子这么简单,皇帝如今还年轻,今后几十年会有数不清的皇子,到那时,胤禔该经历的残酷,就不是她这个额娘三言两语能够教明白的了。
今日姣绒回到延禧宫后,像往常一样地要去给悠贵人请安,可却被白兰给拦下了。
白兰的脸色很是复杂,她纠结着开口道:“姣绒,小主嘱咐了,说是……你以后就不必到正殿来了,每日从乾清宫回来,挑些宫里轻快的差事办就是了。”
姣绒蹙眉,第一反应便是回问了声:“为何?”
白兰睫毛轻动,向后瞟了一眼,见悠贵人在寝殿没有要出来的迹象,才拉过姣绒,小声说道:“姣绒,你与皇上走得实在太近了,不管换做哪个主子,都很难接受你这样的宫女在身边侍奉了。小主如今允你继续在延禧宫当差,已经是给你足够的台阶下了。”
听到这,姣绒对上白兰的眸子,白兰似乎也很无奈,可姣绒却依旧满面清冷地说道:“我从未勾引过皇上,我愿意在小主面前对天发誓。”
可白兰却摇了摇头,她温声道:“姣绒,你不明白,这不是你是否勾引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今的皇上对你起了心思,你若是继续跟在小主身边,那皇上来看望小主时,又能有几分注意力在小主身上呢?”
姣绒的神色沉了几分,似乎因为白兰的话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烦闷。为什么每个人都说皇上对她有想法?这在姣绒看来无异于骂她是个背弃主子想往龙床上爬的贱婢。她本人对皇上从未起过歹心,也从未想过背叛悠贵人,眼下旁人的说法,实在让姣绒很烦躁。
白兰是个细心的人,也看出了姣绒的心境,她握上姣绒的手腕,轻轻抚慰着:“你要明白,对于后宫的嫔妃来说,恩宠大过天,主子们不能容忍任何让她们被夺取宠爱的人。眼下你没有选择,皇上选了你,小主自然只能抛弃你,尽管小主并不想这样。”
姣绒做事向来不喜欢优柔寡断,她不愿继续争论这件事的理由,而且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姣绒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句:“我明白了。”
姣绒看向白兰,嗓音低沉略带沙哑地说道:“照顾好主儿。”
话落,还没等白兰给出答复,姣绒就转过身去,走向了延禧宫的后院,去做一个宫里普通婢女该做的差事。
白兰看着姣绒离开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姣绒确实帮了她们和悠贵人太多,但可能姣绒这种鹤立鸡群的人,就不该拥有平凡简朴的生活吧。
姣绒第二日到乾清宫时,情绪一直不太好。好在二阿哥懂事且冷淡,从不跟宫人多说一句话,也不反抗大人们让他做的任何事。
第30章 翠玉豆糕(3)
今日姣绒来时皇上还在乾清宫,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昭贵妃来了。姣绒是在给胤礽送早膳的时候看到的昭贵妃,昭贵妃的身边难得没有大规模的跟着宫婢,只有个身着浅褐色衣袍的婢女。
姣绒站在胤礽的寝殿门前与那宫女对视了一眼,那正是她在初入宫那日结交的朋友秋洁。看到秋洁身上的装扮姣绒还是有些发愣的,每个宫的大宫女身上的衣装都要比普通宫女华丽些,而昭贵妃作为这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妃,她身边的大宫女装扮得则要更加靓丽点。
秋洁扶着昭贵妃的手,看到姣绒面色不变,微微向她点头示意。姣绒理解了秋洁的意思,目视着昭贵妃与秋洁走向正殿,暂留在胤礽的寝殿没有离开。
姣绒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秋洁与她一同入宫,都是经验尚浅的宫女。姣绒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她自认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那秋洁靠的又是什么呢?竟然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陪伴昭贵妃出入的贴身侍女。
胤礽用过膳后,姣绒因为要等秋洁,在殿中多逗留了片刻。在这期间,姣绒观察了一会儿胤礽,这孩子实在有些古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乾清宫的太监跟在他身边就像是空气一般。
按理说胤礽这个年纪还不需要学太多东西,大部分时间应该是用于玩乐的。可姣绒却看着胤礽走到了乾清宫的一幅挂像边,跪在绿布裹挟的垫子上,一双孩童本该诚挚的眼睛充满了黯淡。
“额娘,儿臣给您请安。”胤礽看着那幅挂像,深深地磕下头去,久久没有起来。
姣绒也顺着胤礽的方位看去,不禁觉得奇怪。就算要张挂祭奠先皇后的遗像,也该挂在先皇后曾经住的坤宁宫吧?这挂在乾清宫,且不说吉不吉利,多少有些诡异吧?
姣绒看着胤礽跪拜起身再拜,不免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好在没过多久,殿外就传来了一阵女音:“姣绒。”
姣绒闻声回头,发现门口是偷偷过来的秋洁,姣绒最后扫了胤礽一眼,离开了胤礽的寝殿。
“想不到多日未见,你已经成了御前侍女了,果真是有福气的人。”秋洁的声音很寡淡,但嘴角确实勾着的,确实像是她一贯的风格。
姣绒回以一个笑意,平静地开口道:“我不算御前侍女,我还是延禧宫的人,只是奉命每日来陪二阿哥用膳罢了,倒是你,如今能在贵妃娘娘身边做大宫女,今后必定步步高升。”
秋洁没有再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转言道:“对了,那日亦竹与你一同分到了延禧宫,她可还好?”
“一切都好。”姣绒声音温润,说起亦竹不禁眼尾轻扬:“亦竹心思细,处事沉稳,主子很喜欢她这样的宫女在身边伺候。”
“那便好。”秋洁略微颔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变了变,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霜妎,马贵人脾气暴躁,时常打骂宫人,之前有次霜妎帮马贵人来启祥宫送东西,我瞅见她的腕上满是青紫色的伤痕,十分可怖。”
一听这话,姣绒的眼睛睁大了几分,语气也冷了下来:“怎会如此?”
秋洁睫毛轻动,淡声道:“你知道的,霜妎长相甜美,又讨人喜欢。自从她给二公主送过回甜点,二公主便缠着她不放,甚至在马贵人发脾气的时候还往霜妎身后躲,马贵人善妒,自然是不会让霜妎有好日子过。”
姣绒蹙眉思考片刻,表情变得有些慌张,她抬头看向秋洁,担心道:“那马贵人如今被锁在宫中不让出行,霜妎岂不是会受了她更多的怨气?”
秋洁沉默不语,只是叹气。姣绒闭了下眼,在心中痛骂自己做事不够仔细,竟然因为让马贵人被锁宫中而导致霜妎越发苦楚。
秋洁见姣绒自责无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必内疚,在这宫中行事,本就三分努力七分天运,如今我们也帮不上霜妎什么,只求有出头之日,能拉她一把。”
姣绒点了点头,满目真诚又坚定地看向秋洁:“谢谢你可以跟我说这些,我会想办法。”
秋洁微微一笑,目光移到殿内的胤礽伸手,眉角一勾,询问道:“对了,你刚刚说,你如今是专门来乾清宫服侍二阿哥用膳的?”
“是。”姣绒应答着,有些无奈,“说来也怪,起初只是悠贵人让我检查大阿哥每日的饮食,我为了改善大阿哥的身体状况,就给他调整了膳食清单。大阿哥身体好些后,如今皇上便调我来乾清宫管理二阿哥每日的饮食。”
“且不说膳食这种东西怎么会让我一个宫女随意调整,我服侍大阿哥是因为大阿哥体弱,可这二阿哥十分健康,眼下我也是不太能理解皇上的意图。”姣绒的语气很轻淡,眉眼中却写满了不情愿。
秋洁听过这话后,仔细地将姣绒打量了一遍,最后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被皇上亲自调令是件好事,御赐的差事该重视一点。”
姣绒撇了撇嘴角,敷衍地“嗯”了一声,甚至都懒得点头。
“不过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秋洁再次看向殿内的胤礽,凑近了姣绒几分,声音薄凉了些许:“这二阿哥性格古怪,行事作风都不能算是一个孩童,你若是长期在他身边服侍,一定要注意自身安慰。”
闻言,姣绒不太理解地皱了下眉:“这是为何?”
秋洁的眸中闪动着神秘的光影,她薄唇微动,轻轻地说道:“因为服侍二阿哥的宫人,从未有过服侍满他一整月的。”
这话听得姣绒不明不白,她对视着秋洁的眼睛,试探道:“二阿哥对下人的要求很严苛?”
一个小孩子,再严苛又能严苛到哪去呢?姣绒又不是没有服侍过胤禔,她觉得天底下已经不会再有比胤禔叛逆的小孩了。更何况这个二阿哥在她看来,除了特立独行了点,并没什么缺陷。
可秋洁却摇了摇头,她凑到姣绒的耳边,缓缓说道:“因为服侍他的宫人,都会在满一月左右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