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御猫(1)
话落,皇上看向懿妃,平和道:“朕今日还要与朝中大臣议事,就不久留了,这傻丫头你就慢慢教吧,别被气到。”
听到这话,姣绒的表情瞬间沉了沉,十分不爽地舔了下后槽牙。懿妃被皇上的话逗笑了几分,柔声颔首道:“恭送皇上。”
待皇上离开了承乾宫,懿妃才松了口气,缓缓走到了姣绒身边,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皇上对你向来嘴硬心软,他调侃你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姐姐放心,皇上的话我自是一句都不会多听。”姣绒嘴角努了努,目光挪到桌案的纸上,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姣绒忍不住询问道:“这上面写的字到底是什么?”
皇上名讳这种事,除了登基时昭告了天下,平日里寻常百姓哪能随意提起,各种避讳着才是正道。姣绒年纪小,也没学过什么文化,对这些不懂也没什么不对。
看着姣绒那不解的眼神,懿妃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纸上的字,上面的字大气却沉稳,写的正是皇上本人的名字——爱新觉罗·玄烨。
赤黑深沉为玄,火盛明亮为烨,是充满帝王之气的名字。
懿妃看了许久,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既然说了让你今后自己去问,本宫也不方便直接告诉你,不过……你若是有兴趣,将这些个字多写几遍记住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姣绒不太高兴地看着懿妃,有些嗔怪道:“娘娘如今竟都不向着我了,我对皇上的名字能有什么兴趣,只是不想总是被他蔑视着罢了。”
“蔑视?”懿妃疑惑地回问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皇上对你,怎会是蔑视?”
姣绒似乎不想提起这些,顿了几秒钟岔开了话题:“娘娘,您前些日子着了凉,这几日是否该再叫孙太医来看看,以防再有遗漏的病因。”
懿妃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应答道:“本宫自觉身子无碍,不过让孙太医来请个平安脉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闻言,姣绒勾唇笑了笑,不知是在找借口离开,还是真情实感,她淡声说道:“娘娘的病刚好,我去叫玛法做些暖热的汤食给娘娘补一补身子。”
懿妃对于姣绒的这些好意一向是不会推拒的,她微微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好。”
第二日一早,姣绒亲自去御膳房取了给懿妃准备的膳食。上一次御膳房的各位御厨见到姣绒的时候,她还是只是一个小宫女,由于她是额森的孙女,大家伙也都把她当个朋友家小丫头看。
可这次姣绒再到御膳房的时候,可算得上是“大驾光临”了,在御膳房的所有御厨和太监都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儿,点头哈腰地说道:“给乌雅小主请安。”
这阵势看得姣绒眉角一皱,多少有些不习惯,她扫了这群人一眼,声音沉了几分:“以后就不必这样了,我就是个宫里最低等的主子,跟奴才无异。”
听了这话,御厨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应答。就在这时,福履从膳房中跑了出来,一脸灿烂地冲向了姣绒:“哎呦姣绒,你总算来了,你之前不是跟皇上说要把我调去承乾宫的小厨房吗?怎么还不调啊!”
福履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额森赶忙拉了回来,“你小子,能不能知道点轻重!绒儿现在是宫里的小主,你还敢知乎大名?不要命了是吧?”
说着,额森把福履往后拽了两把,而后走到了姣绒身前,微微叹了口气,笨重的身躯轻轻俯下:“给乌……”
看着额森这要请安的模样,姣绒赶紧上前拦住了额森,“玛法,别这样,您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个不孝子孙。”
听到这,额森看着姣绒的眸子站了一会儿,“唉”了一声,“你如今跟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这宫中规矩可多,你现在做了皇上的嫔妃,更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姣绒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她抿了抿唇,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看向了旁边的福履,回了句:“前些日子懿妃娘娘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承乾宫的小厨房便一直没收拾。”
说着,姣绒犹豫了两秒钟,补充道:“至于调你来承乾宫这事,我听梁公公说,皇上觉得你目前做菜水平有限,想让你多历练一段时间之后,再来承乾宫当差。”
福履一听这话,一下就急了,根本没管礼数,眉角一飞,二话不说就道:“什么!这么过分!你都是正儿八经的嫔妃了,他都不肯调我去承乾宫?”
换做往常,姣绒会很不喜欢福履这种咋咋呼呼的说话方式,可现如今,身边熟悉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能像福履这样如从前一般对她的人实在没有第二个了,所以姣绒也就倍加珍重与福履在一块的时间。
“你先不用着急,等我有时间了再跟梁公公说说,梁公公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你没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应该可以把你调来。”姣绒的声音很平和,很容易让人感到放心。
旁边的这些个御厨们听着两人的交谈,纷纷在下面用眼色交流起来。梁九功作为御前总管,在宫里是出了名的黑脸无情,他除了在皇上面前赔笑脸,平时跟宫里其他人接触,没有一段时间不是沉着脸的,可这小丫头此刻却说梁公公脾气好?这可是让在场的御厨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至于福履,他自打来了御膳房,就一直是个打杂加跑腿的,这些经验老道的御厨们没几个正眼瞧得上他的,可此时他们一看这福履与如今的新晋嫔妃聊得这样热络,所有人都忍不住高看了福履一眼。
“那就好,不枉我当年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果然没让我失望,终于能拉我一把了。”福履一脸乐天派的笑容,看着姣绒的表情十分满意。
“行了,今天承乾宫的膳食给我吧,我要带走了。”姣绒一脸冷漠地切断了话题,伸手向福履示意。
第110章 御猫(2)
听到这,福履耸了下肩,转身从桌上拿起了食盒,递给了姣绒,“好吧,你如今成了主子,见你一面可真难,多保重。”
福履这样严肃的样子也真是少见,姣绒眉角一挑,随性应了声“好”,转而提着食盒离开了御膳房。就在姣绒刚转过头的一瞬间,御膳房的这些人便集体道了声:“恭送乌雅小主。”
姣绒做宫女时,就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地当差,因此在宫中行事极为敏捷,眼下她出来得突然,平日里跟随她的这些婢女也都没有跟上。
可姣绒如今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饰到底和从前不同了,独自提着食盒、从御膳房走回承乾宫的甬道,这一路上不少宫人看着她小声议论,有的觉得奇怪,也有的说是她奴籍出身没有地位。
姣绒向来是将宫中的风言风语视若无睹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冷着脸快步走着,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
就在姣绒走在承乾宫的甬道上,准备回宫给懿妃送刚熬好的热汤时,拐角处突然窜出了一道灰影,以常人无法反应的速度迅速地扑到了姣绒的身上。
由于汤要趁热喝,姣绒走得很快,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被这么一扑,她瞳孔微震,瞬间失去了平衡。下一秒,姣绒便摔到了甬道的地上,手中的食盒也跟着摔了出去。
姣绒发觉不好,不顾腿上的痛感,赶忙爬了起来,想要去捡起食盒。此时这个木制食盒的盒盖已经飞了出去,好在食盒本身没有倒,没有让这汤撒出去。
姣绒刚要过去将食盒盖好拿起来,那道灰影再次窜了过来,这下姣绒才看清楚,这是一只灰毛金瞳的猫,也正是刚刚扑倒她的罪魁祸首。
可还没等姣绒反应过来,那只猫就再度跳到了那个食盒边。姣绒以为它要去吃里面的食物,赶紧起身想去拦它,谁知道这猫咪叛逆得很,二话不说就把这食盒再度踢倒了,这下里面的热汤彻底都洒了出来。
看到这里,姣绒“嘶”了一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钟,暂时没收拾那个食盒,而是和这只毛茸茸的灰猫对视起来。
姣绒盯着灰猫的金黄色眼睛,单边挑着眉淡淡地说道:“喂,您哪位啊,脾气这么大?这可是给我们懿妃娘娘的汤,你要是想喝也就算了,怎么还给打翻了?”
这皇宫里很少有野猫,大部分都是各宫主子饲养的宠物,或者是内务府养来专门抓老鼠的猫。也就以至于,这猫看着姣绒根本一点都不害怕,就这么在姣绒面前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摇尾巴,模样十分欠揍。
姣绒看着它,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音:“诶?姣绒姑娘?”
闻言,姣绒向声源处看去,来人正是她请来为懿妃请平安脉的孙太医。孙太医刚叫出姣绒的名字,便意识到不对,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改口道:“说错了说错了,给乌雅小主请安,实在冒昧,还望小主不要介意。”
“无妨。”这两天下来,姣绒已经懒得说那些客套话了,她面色不变,轻声道:“原本懿妃娘娘觉得身子无碍,并不打算再看,可我还是不太放心,就劳烦孙太医了。”
孙太医向姣绒这边走了几步,“嗐”了一声,“小主不必客气,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话落,孙太医看着姣绒面前的地上这番狼狈的模样,不禁微微挑了挑眉,疑惑道:“乌雅小主,您这是……”
姣绒顺着孙太医的视线看向了洒了的饭菜和汤,深深叹了口气,转而看向了面前的这位猫大爷,无奈道:“这本来是我特意让御膳房给小主做来补身体的膳食,谁料路上忽然碰到了只猫,它非要将我手中的食盒踢翻,也不知我是不是什么时候惹过它。”
闻声,孙太医好奇地走近几步,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捡起倒在地上的汤碗,看着里面剩余的汤汁和菜末,拿到鼻尖处闻了闻。
很快,孙太医便皱起了眉,脸色不太好看地说道:“小主不必生气,这猫未必是故意惹您不快。微臣闻着这汤,里面的蘑菇似乎是时间过长坏掉了,味道已经发酸,小主和懿妃娘娘如若真的饮下,大可能会导致中毒。”
听到这话,姣绒顿时愣在了原地,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不可思议道:“什么?”
孙太医看着姣绒这骤然发冷的脸,微微抿了抿唇,安抚道:“小主先不要担心,这应该不会是御膳房故意投毒,可能只是将新鲜蘑菇和坏蘑菇拿错了,好在有惊无险,您和懿妃娘娘没有喝下去。”
对此,姣绒的睫毛轻动,思考了几秒钟。汤是她玛法亲自做的,几乎不可能出问题,玛法做菜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其他御厨,无非也就是让福履打个下手。
慢着,福履……
很快,姣绒的脸颊就颤了颤,基本推理出了情况。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也就只有福履了吧?但愿今后额森给皇上做御菜的时候,福履别再打下手拿错东西。
不过,如果这汤真的有毒的话,那刚才这只故意踢翻汤的灰猫,岂不是救了她和懿妃?
想到这,姣绒看着这只灰猫,看得莫名有些出神。这时,孙太医也看到了这只猫,很快他便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我当是宫里的哪只猫,居然像小主说得那样不听话,原来是灼华啊。”
闻言,姣绒微微一愣,不知所以然道:“灼华?”
“就是您面前的这只啊。”孙太医温和地笑了笑,向姣绒解释道:“灼华这个名字还是皇上亲自起的,据说是因为春日里皇上在御花园赏桃花时,它突然从园中跑了出来,叼着一朵花瓣递给了皇上,从那之后灼华就成了专门养在乾清宫内的御猫,是紫禁城内最有灵性的猫。”
说着,孙太医勾唇笑了笑:“这小家伙隔三差五就会从乾清宫跑出去玩,等玩够了再回去,这两天灼华跑出来,梁公公正找它呢。”
第111章 御猫(3)
听了孙太医的这些话,姣绒看着眼前这只摇着尾巴无比慵懒的灰猫,只得耸了下肩膀。果然,这宫里的一切都是有主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孙太医就先给懿妃娘娘请平安脉吧,一会儿我就将灼华送回乾清宫。”姣绒伸手抱起了这只猫,慢慢站起身来,而后没忘小声吐槽了句:“真沉。”
灼华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姣绒说的话,被抱起来之后一个猛回头,那双金色的眼睛充满了审视。姣绒没搭理它,直接将灼华毛茸茸的脑袋往怀里一按,瞅了眼地上倒着的食盒,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会儿我让宫里的人出来收拾吧,本来是想给懿妃娘娘做点热乎的汤膳暖暖身子,谁料竟会这样。”
孙太医跟在姣绒身后走进了承乾宫中,“这天确实冷了,懿妃娘娘有些体寒,冬日里多用热食确实是好的。”
灼华在姣绒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是天气凉了觉得冷,在姣绒怀里窝着觉得舒服,也就不打算动了。
回了宫中后,懿妃见姣绒抱了只猫回来,略微有些疑惑,柔声道:“这猫是哪里来的?看着有些眼生,不像是承乾宫中的。”
“这是乾清宫的猫,跑到承乾宫这边的甬道上,刚刚还撞倒了我,准备给姐姐的汤膳也被它弄洒了。”姣绒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在灼华的脑袋上用力地撸了两下,“真是个难搞的蠢猫。”
灼华似乎真的很通人性,听了姣绒这话,二话不说就抬起头来,伸出前爪直接按到姣绒的嘴上,那双眼睛透着一股唯我独尊又无比深沉的目光。
姣绒看着它这个表情,总感觉有点眼熟,似乎很像是皇上之前对她感到无语的表情。果真是被皇上宠着的猫,和皇上本人居然那么像。
不过……这猫脚好臭。
姣绒眉角一蹙,脸一偏躲开了灼华的猫爪,对懿妃说道:“我一会儿就把它送回乾清宫去,娘娘不必担心。”
懿妃看着这猫与姣绒之间的互动,不禁温笑了几声,“汤膳什么的不要紧,过几日再叫御膳房做就是了,不必迁怒一只猫,更何况还是御猫,金贵着呢。”
而后,孙太医给懿妃诊了脉,懿妃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可能是平日里心思细腻的缘故,她的身体料理得不错,上次只是稍稍着了凉,现在病好了身体基本没了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孙太医刚要收起把脉时搭在懿妃手腕上的白绢,懿妃却突然轻声开口道:“孙太医既然来了,就有劳您顺道给姣绒看看吧,从她被册封之后,还没有太医给她请过平安脉呢。”
孙太医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便应了一声:“是。”
姣绒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她的睫毛动了动,轻轻蹲下身将灼华放下,淡淡地道了声:“多谢娘娘。”
之后,孙太医像刚刚给懿妃请脉一样,也在姣绒白皙纤细的腕上搭了一条白绢,手指轻轻地按到了姣绒腕间的脉搏上。
这一场面姣绒在宫中见过很多次,却也是头一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显得有些局促,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没过多久,孙太医便将手指拿开,不过脸色却变得有些复杂。姣绒上一次从孙太医脸上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悠贵人被诊断出了胞宫多囊。
对此,姣绒不免挑了挑眉,开口询问道:“孙太医,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孙太医思考了片刻,看向姣绒的表情认真了几分,慢慢道来:“乌雅小主大概是做婢女的时候,劳辞辛苦又不注意身体,气血虚得厉害,面色也比常人苍白一些,看着没什么血色。”
一听这话,还没等姣绒回复什么,懿妃先皱起了眉来,她紧紧抓着手中的梅花方绢,声音柔中带着急切:“这病症可严重?”
孙太医看向懿妃,微微颔首道:“懿妃娘娘先不必担忧,只要还好调理,对身体不会有大碍,只是……以乌雅小主现在的状态,想要怀龙胎,似乎会有些困难。”
闻言,姣绒算是明白孙太医的表情为何那样别扭了。这宫里的嫔妃,最怕的就是没有怀孕的能力,所以先前的悠贵人才会那样多愁善感。
不过这事在姣绒耳中听来就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她到现在都不允许皇上多靠近她半步,更不要说怀上龙胎了,不知道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可懿妃听了这话,眉角却蹙得更紧了几分,“孙太医,您一定要好好给姣绒调理身子,务必让她一切都好。”
听到这,姣绒看向了懿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没有很在意能不能怀孕,气血虚了无非是需要多补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微臣一定竭尽全力,还往乌雅小主不要焦虑,放平心态。”孙太医恭敬地对姣绒说着。
姣绒不禁“呃”了一声,感觉有点尴尬。气氛都到这了,她不表现得难过一点是不是也不太好。
就在这时,地上的灼华忽然“喵”了一声,这一声引得在场的三个人都瞬间转移了目光,盯到了它的身上。这一刻,姣绒的眸光顿时亮了,她蹲下身子抱起了灼华,对着懿妃和孙太医尴尬一笑:“那个,懿妃娘娘,天色不早了,我先去乾清宫还猫了,晚了梁公公该着急了。”
懿妃看着姣绒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像是个怕女儿跑丢的母亲,轻轻叫了声:“姣绒,慢点!”
姣绒好不容易脱了身,抱着灼华出了承乾宫,深吸了口气,“你这猫虽然胖了点,但还算聪明,一会儿去乾清宫,我帮你跟梁公公说几句好话。”
灼华不屑地在姣绒怀里摇了摇尾巴,模样很是享受。
姣绒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来过乾清宫了,今日在乾清宫门前站守的人是敖佳,她刚看到这侍卫便觉得十分眼熟,脚步放缓了几分,很快就认出了敖佳。
第112章 送猫(1)
这一刻,姣绒的脚步一顿,眉角顿时蹙了起来。怀中的灼华似乎也感觉到了姣绒的不对,抬头“喵”了一声,似乎在表达疑惑。
“皇上正在与前朝大臣议事,不知乌雅常在来乾清宫,所为何事?”敖佳看着姣绒挑了下眉,那一眼并没有对嫔妃的尊重,反倒是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先前因为二阿哥的事,被姣绒摆了一道,敖佳没能跟手下顺利杀了姣绒,反倒让这么多的手下都被抓了去,再加上前几日,在希达那里碰了壁,敖佳本来就不爽,这会儿看到姣绒本人,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心情。
姣绒看着敖嘉,表情冷了几分。她虽然不太希望看到这宫里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却也不想被人这样不屑地蔑视着。
几秒后,姣绒直直地盯着敖佳的眼睛,眸光充满了冰冷和杀伤力,她的薄唇微动,开口说道:“敖侍卫,无论如何,我都是皇上的嫔妃,您在同我说话之前,需要先给我请安。”
这是姣绒在被册封以后,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身份。敖佳看着姣绒的眼睛,仿佛被刺中了一般,他嘴角动了动,更加不爽了。
很快,敖佳就哼笑了一声,极淡地说了一句:“奴才给乌雅常在请安。”
姣绒来得草率,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跟着,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受宠的样子,不过皇上对姣绒好是整个乾清宫所有人都知道的是,除了敖佳,没人敢真的不给姣绒面子。于是,敖佳刚开口说完,身边的其他侍卫也紧跟着给姣绒请了安。
“乌雅小主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啊,看到你见过得这么如鱼得水,图门·希达应该会很高兴吧。”敖佳戏谑地看着姣绒,眼尾带着一股邪气。
听到这,姣绒微微一愣,她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希达了。这段时间,希达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来承乾宫找过她。
不过想来,希达再来找她,他们两个见面也会很尴尬吧。她换了一种方式拒绝了希达的感情,如今还嫁给了皇帝,跟希达还需要避嫌。无论是出于那种情况,希达都不方便再与她见面。
想到这里,姣绒不免觉得有些伤感。也就以至于,她看到此刻敖佳这张看笑话一样的脸,脸色沉了几分。
“我劝你不要给自己树敌,在这宫里,你惹了我没有任何好处。”姣绒的话每一个字都十分有力,她凝着敖佳的眸,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如果讨厌谁,就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话落,姣绒移开了目光,看着眼前乾清宫的大门,淡声说道:“我在承乾宫前的甬道上碰见了乾清宫的御猫,只是来归还,不需要见皇上,只需要见梁公公就够了。”
敖佳冷哼了一声,给身边的另一个侍卫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卡门,而后随性地道了句:“进吧,你也不过就是皇上的一个新宠,又能让皇上开心几日?这宫里的大风大浪我见得还是比你多的,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听到这,姣绒狠狠地咬了下牙。她始终高傲地昂着头,不肯让自己表现得有一点难受。但其实,她在听到敖佳这些话的时候,真的非常不舒服。
为什么?明明她都已经是这宫里的主子了,却还会遭人看不起?她从小到大想要的尊重,真的不可能实现吗?还是说,只有最高贵的人,才能让所有人崇尚?可那又是真的崇尚吗?还是只是阿谀奉承?
姣绒没有再理会敖佳,抱着灼华。径直向乾清宫内走去。灼华仿佛是感受到了姣绒身上的低气压,它抬着头观察着姣绒的表情,似乎在思考。
姣绒走到正殿前时,梁九功正好从殿内走了出来。皇上与大臣正在商议清军与陕西军阀的战事,谈论一度激烈,梁九功有眼力见地出来给皇上换壶新茶,谁知刚出来就碰到了姣绒,梁九功顿时愣了一下。
“乌雅小主?”许是刚刚在殿内气氛过于紧张,梁九功到现在还一直皱着眉,看起来脸色很复杂。
梁九功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注意到了姣绒怀里的猫,他顿住了脚步,懵了两秒钟,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是……灼华?”
灼华好像不太喜欢梁九功,看到梁九功了之后,一张猫脸充满了嫌弃,它“喵”了一声,仿佛在说:是猫爷我又怎么样,你个愚蠢的奴才有什么问题?
“嗯,灼华跑到了承乾宫附近,我就把它带来还给你们了。”姣绒的声音很轻,她摸了两下灼华的头,灼华享受地打了个哈欠。
“承乾宫附近?它跑出去了三天,我一直在找它,这小家伙心眼多得很,为了不让我们找到,总是往很远的地方去。”梁九功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飘着的两个黑眼圈完美提现了他在御前当差的疲惫。
对此,姣绒摇了摇头,本着对灼华帮她免了毒害的大恩,开始说起了好话:“猫也是生命,也渴望自由,不喜欢被关着很正常。”
话落,姣绒不禁觉得,她跟灼华还真是有些下。她又何尝不是渴望自由,想从这宫中走出去呢?也许这就是灼华对她这样亲近的原因吧,她们一人一猫,也算是有缘。
“说得也是,不过它要是真丢了,奴才就该挨皇上罚了。”梁九功的表情非常没有活力,他伸出手想要去接灼华:“真是麻烦乌雅小主了,奴才今后一定看管好它。”
姣绒轻轻“嗯”了一声,也伸出手,想要把灼华递到梁九功手里。可就在灼华接触到梁九功手指的一瞬间,它瞬间就伸出了爪子,二话不说就给梁九功来了一爪,挠得非常用力。
按理说宫中专门养的猫,奴才们都是会定期给它们剪指甲的,但灼华总是乱跑,十天半个月也剪不上一回,这一爪子对梁九功的伤害简直是暴击。
梁九功吃痛地“唔”了一声,看着自己被挠出三条血线的手指和跳到地上准备逃跑的灼华,整个人眼睛都睁大了。
第113章 送猫(2)
“灼华!”姣绒也愣了一下,连忙向灼华看去。不过奇怪的是,灼华并没有直接跑走,而是猫到了姣绒的身后,露着半边脑袋,大眼睛滴溜溜地仇视着梁九功。
这下把梁九功看得有点火大了,本就被正殿内渲染的严肃情绪这会儿直接表露出来:“你个小白眼儿狼,我呕心沥血养你这么久,供你吃穿供你喝,你就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姣绒不禁极轻地笑了一声,梁九功这话一说,倒像是个宫里的老嬷嬷了。
灼华像是个叛逆期的孩子,对于梁九功的这番话,它的眼神依旧坚定,死死地站在姣绒身后,似乎不打算再走开半步。
姣绒站在中间也显得十分尴尬,她也不明白这个小家伙为什么就这么黏她。可能也就是单纯地觉得她长得好看吧,那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着,姣绒咳了两声,看着梁九功这不太高兴的脸,声音略微温和了几分:“梁公公,要不,我在这待一会儿,等皇上忙完了,说不定灼华见了皇上就肯回来了。”
倒不是肯定皇上的威望,只不过皇上身上那股气势还是足以镇住一只猫的,她也能多说几句好话,免得灼华再被梁九功骂。
可这一提起皇上的政事,梁九功就头痛万分,他的眉角紧紧蹙起,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说道:“乌雅小主有所不知,皇上近日以来为陕西战事劳心伤神,这几日就寝时间越发少了,整个人也焦躁了很多,奴才实在是……不敢过多揣摩圣意了。”
一听这话,姣绒眉角一挑,眨了两下眼睛。虽然她自从被强制塞进了后宫中,就没给过皇上什么好脸色,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皇上作为一代年轻的皇帝,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君王。
无论是政事、战事、国事,在皇上眼里都是大过一切的存在,他有着不尽的谋略和雄才大智,这才使得他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铲除鳌拜贼党,直到如今坐稳皇位。
她只是小脾气多一点,可到底也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姣绒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看来,梁公公似乎也很疲倦忙碌,不如就让我把灼华带回承乾宫饲养一段时日,等战事平定不再繁忙,我再将它送回。”
听到这,梁九功看了一眼姣绒背后那只叛逆的猫,虽然心里气不过,可也确实不想在这个时候还伺候一个祖宗了,顿时答道:“多谢乌雅小主。”
姣绒点了下头,睫毛微动,思考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先走了,皇上一会儿如果议完事了,就跟他说一声我来过。”
梁九功不解地看着姣绒,下意识询问道:“这是为何?”
换做其他嫔妃,这似乎只是一个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姣绒毕竟从来没有主动对皇上做过些什么,这些琐事在梁九功眼里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姣绒先是俯下身将灼华抱了起来,而后微微叹了口气,不太情愿道:“你不是说皇上今日里心情烦躁不佳么,你就随便编点话,说我关心他,也算是能让他心情好点。”
换做以往,这种事情姣绒是绝不会去做的。可皇帝毕竟是一国统帅,他的情绪状态很大程度上的影响到了国政,就当是为了天下子民着想,她关心皇上这个举动如果能让皇上稍微觉得舒服点,也算是积了德了。
想着,姣绒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对着梁九功抬了下下巴,哥俩好似地说道:“走了。”
话落,姣绒抱着灼华转过身去,径直走出了乾清宫。
她今日虽然没有见到皇上本人,不过听到他在忙战事,好像就没有以往那样排斥的心理了。也许,她真正讨厌的,只是一个字身份权力上蔑视她、不顾她意愿就决定她命运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文武双全、刚柔相济的明君。
梁九功看着姣绒离开的背影,脸色始终很复杂,之后他去给皇上泡了壶洞庭碧螺春,重新端了回去。
前些年兴起的三藩之乱始终是国家军事上的头等大事,几年前失掉的领地,由于这两年对反乱之贼的分化和削弱,一直在不停地收复。如今福建耿精忠已定,陕西战事即将收尾,也正是最马虎不得的时候,每一个决策都要细致入微地谋划,也就使得皇帝耗费了很多精力。
眼下皇上与一众武将大臣议事完毕后,乾清宫非常不易地安静了下来。许是受不得里面的低气压,梁九功一直躲到这群人谈完话,才缓缓走入了殿中,将茶水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休息片刻吧,您已经多天没有休息了,太皇太后知道您为战事劳心,这两天一直想来看看您。”梁九功的声音很柔和,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皇上又点着了。
听到这话,皇上没有抬头,继续拿着手中的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语气很沉,许是议论战事说了很多话,此刻皇上的声音还显得有些哑:“皇祖母若是来了,一定会干涉战事。皇祖母年迈,这些事我劳心伤神也就罢了,若是让她再受了罪,可就是我的不孝了。”
一听这话,梁九功瞬间就理解了皇上的意思,应答道:“奴才明白,奴才会找理由先将太皇太后搪塞过去。”
说着,梁九功看着皇上这根本都不打算抬头的样子,犹豫再三,有些生硬地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皇上,乌雅小主刚刚来过。”
梁九功这话说完的三秒后,皇上都一直在写东西,不知是过了多久,皇上才略略地抬了下眼:“谁?”
皇上的这个反应绝不是心中忘记了姣绒,梁九功很清楚,这个时候他若是提了其他哪个嫔妃都名字,皇上根本连头都不会抬。
梁九功抿了抿唇,微微颔首,再度说道:“皇上,乌雅小主在承乾宫前的甬道上捡到了灼华,刚刚是来归还,奴才告诉她您政事繁忙,她让奴才告诉您……注意休息。”
第114章 送猫(3)
听到这话,皇上本人明显有点发愣,看着梁九功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挑了下眉,不太相信地说了句:“她让你说的?”
“啊……是。”梁九功轻声答着,回想着姣绒刚刚的表情,微微“咳”了一声,“姣绒姑娘本来是想来还猫的,不过听说您为国事操劳,也是有些担忧的。”
其实梁九功并没有从姣绒的表情里看到一丁点的担心,可是就像姣绒说的那样为了让皇上心情稍微舒畅一点,这些善意的谎言也是有必要说的。
皇上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不过他眸中还是少有地露出了几丝喜悦。随后,皇上看着梁九功,淡淡地问道:“所以……猫呢?”
一听这话,梁九功不禁咽了口口水,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皇上怎么还执着于猫呢。梁九功在下面抠了抠手指,无奈道:“灼华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被乌雅小主捡到,就一直粘在乌雅小主身边,不肯让奴才把它带回来。”
闻言,皇上不解地蹙了下眉角,声音沉了几分:“它自始至终都养在乾清宫,不过是被人捡走了一日,就不肯回来了?那小丫头是对它做了什么?”
到底是宠了多年的猫了,和新封的爱妃放在一起,确实很难抉择高低。梁九功叹了口气,回应道:“这个奴才不清楚,不过乌雅小主既是将猫主动归还,想必并没对灼华起什么心思,奴才明日再让人将它接回来就是了。”
对此,皇上默默地点了两下头,微微抬手本想把梁九功打发走,可抬眼的瞬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了声:“等等。”
“怎么了皇上?”梁九功上前两步,躬着身子十分恭敬。
皇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几秒后淡淡地瞥了梁九功一眼,轻声道:“不必将猫要回来了。”
“嗯?”梁九功显然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说,顿时茫然了几分。
“那只猫就送她了,御前的猫来去不少那一只,灼华生性叛逆,跟她确实有得一拼,这一人一猫放在一块,也算相搭。”皇上口中的话听起来很随性,可目光却带着几分复杂。
梁九功自然也看出了皇上表情中的不对,如若真的只是打算送只猫这么简单,皇上的神情大概也不会是这样意味深长的模样。
不过皇上嘴里的话谁又敢多问呢?梁九功微微低下头,淡声道了句:“是。”
姣绒虽说无意去养一只猫,可真的告诉她把灼华送给她了的那一刻,姣绒在震惊之余,还是有些惊喜的。毕竟如今懿妃帮衬着昭贵妃料理后宫琐事,她不能整日与懿妃腻在一起,自己无聊得紧,若是有个有趣的小家伙作伴,平日里也不需要自己亲自照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过了两日,姣绒正蹲在地上看着灼华发呆,时不时地还对它说上一句:“梁公公先前不是说你在皇上身边很受宠吗?怎么皇上说把你送人就送人了?”
“是不是你在乾清宫吃得太多,他们不想养你了?”姣绒对着灼华挑衅似地挑了挑眉,小家伙机灵得很,知道姣绒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作势就要去扑姣绒。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姣绒现在的反应已经很快了。眼看着灼华的大爪子拍过来,姣绒二话不说就站起了身,根本就没有给灼华留反应的余地。
就在这个时候,在旁边擦桌子的白桑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姣绒柔和地笑了笑,小声询问道:“小主,奴婢看您这几日逗这猫儿玩,就一直想问,这究竟是只小公猫还是小母猫啊?”
“不瞒你说,我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得出结论。”姣绒“啧”了一声,看了白桑一眼,而后又道:“我每次要翻它身子看的时候,它都不让我动。不过,它应该要么是个小母猫,要么,就是个被净了身的公公。”
灼华听到姣绒这话,就像是听懂了一样,顿时就急了,跳着往姣绒膝盖上抓,那双大眼睛透着一股焦躁的光。
白桑看到这里轻笑了一声,附和道:“奴婢觉得,灼华这样美的名字,大概会是个小母猫,这才般配。”
姣绒刚要再说,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梁九功,他微微笑了笑,答道:“这便让白桑姑娘猜错了,灼华虽是个很美的名字,不过它却是只净过身的公猫。这事可不能当着它面说,灼华最不爱别人提这个了。”
听到这,姣绒、白桑还有灼华都向门口看去,只见此刻皇上缓缓走入了殿中,梁九功正跟在他身后。
这些日子里皇上没日没夜地忙战事,后宫所有人几乎都见不到他本人的影子,能让皇上主动前来,姣绒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荣幸了。
不过姣绒也只是随便瞅了皇上一眼,目光就移到了后面的梁九功身上,“梁公公,您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灼华扔在承乾宫不管了,还真是让我连点准备都没有。我们承乾宫上下没有一个人养过猫,这些天都不知道该给灼华吃什么。”
听到这,皇上不禁扭头看了梁九功一眼,被这两道目光同时看着,梁九功身子一软,额上一下就冒了冷汗:“是奴才做事不够细致,小主莫怪,奴才一会儿便从内务府派个专门饲养宫中御猫的下人来承乾宫。”
“多谢梁公公。”姣绒的声音很轻,而后她才漫不经心地看向了皇上,声音和表情一下就冷了许多,她似是随便一问似地说道:“皇上这个时间不在乾清宫处理公务,怎的还到后宫中来了?”
皇上冷哼了一声,自然知道姣绒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在问他为何又来没事找事。对此,皇上没有看她,而是静静地道了句:“朕原本在批奏折,突然手痒想摸摸灼华头上的毛,所以特地来了趟承乾宫,找灼华。”
皇上说“找灼华”这三个字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仿佛就是故意让姣绒知道,他并不是来找她的。
第115章 陪朕歇会(1)
也正是这一刻,梁九功才突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原来把灼华留在这里,算是留了一个纽带,也正是这样,皇上便有了来承乾宫的理由。
不愧是当皇帝的,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方式给自己找台阶。
不过就以姣绒的聪明才智,自然是瞬间就理解了皇上的用意。在梁九功的角度,他清楚地看到姣绒那双眼睛下意识打算翻白眼,但大概是这段时间里脾气有所收敛了一些,居然忍住了这一习惯,睫毛颤了两下憋了回去。
“皇上既然想念灼华,正好这会儿让梁公公带回去就是了,我和我手底下的人都毛手毛脚的,怕是伺候不得这御前的贵猫。”姣绒的声音十分清冷,看着脚边的灼华,目光没有留恋。
对此,皇上实现一偏,别有深意地看了灼华一眼,灼华那双亮亮的大眼睛在与皇上对视过后,毛茸茸的耳朵轻轻动了动,似是有些无奈地晃着尾巴慢悠悠地走到了姣绒身后,甚是一种不愿跟皇上走的意思。
皇上看着灼华这机灵的模样,唇角微微一勾,视线再度回到了姣绒的身上,“这小家伙若是肯回乾清宫,早就自己回去了,它既愿意留在你这,朕又有什么好强求的?”
听到这话,姣绒忍不住嗤了一声,略微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不强求他人意愿这个道理,皇上居然也懂得。”
这是每次两人遇见都亘古不变的话题,无论到什么时候,他强娶姣绒的方式都是不光彩的,在这件事上,皇上除了略过,四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将姣绒激怒,他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招来一点好处的。
皇上今天的脸色对比以往来说,似乎平和了不少,他只是盯着姣绒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反驳她这些情绪古怪的话,而是上前两部,声音很淡略带沙哑地说了句:“朕今日不想与你争吵,朕很累。”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姣绒锋利的眼刀就立刻飞到了皇上身上。皇上这话说得她就好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而他则是一直在哄她开心。
于是,姣绒的脸色沉了许多,凝着皇上很没好气地回了一声:“那就回宫。”
感受到姣绒这极度不耐烦的情绪,皇上也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感觉,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重复了一遍:“朕很累。”
这一句话皇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说,语气也是无比的认真,以至于姣绒还是没忍住抬起眼来,在她看到近距离看到皇上面部的那一刻,她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皇上本人作为天子,此刻眼中的红血丝却已经严重到了一定程度,站在他身后的梁九功甚至都看起来比他好一些。一位帝王需要为国事操劳到何种程度,才会劳累至如此。
可一想到这里,姣绒的眉角也跟着慢慢蹙起了。皇上既然这些天都在赶着处理要事,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时间休息,为何还非得来找她?难道就因为他口中那该死的喜欢吗?
姣绒抿了抿唇,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嘴硬地别过了脸淡声道:“皇上累了自是该回到乾清宫休息,身边也都是宫中最会伺候人的太监,自是比在我这里要舒服得多。”
就算姣绒的话绝情到了这种程度,但皇上依旧无动于衷,静静地看着姣绒,带着倦意道了句:“可朕只想让你陪着。”
闻言,姣绒无可奈何地对上了皇上的眼睛。尽管疲累,可那双属于天子帝王的眼睛依旧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仿佛下一秒他就又可以打起十二分的力气去处理国事。
百姓们总是会对皇上有许多埋怨,挑着各种错误,可在紫禁城真正生活了这两年,姣绒突然明白,就算是位高权重之人,甚至是皇帝,也都有着自己生活中不得不面对的事。
正因如此,姣绒此刻听到皇上的这话,忽地就感受到了些许真诚。
还没等姣绒再说什么,皇上就再次开口,很温和地说了一句:“朕只是想让你陪朕歇会儿,就一会儿。”
皇上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不过平日里更多的是一种威严的雄伟,而此时,可能是多了些慵懒的缘故,皇上的声音传到姣绒耳中,便显得有些苏麻,让她不禁愣在了原地。
梁九功是个会看事的,他眼看着皇上眼中的渴望越发浓重,而姣绒也始终没有说特别绝情的话,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十分干脆利落地抱起了姣绒脚下的猫,给了白桑一个眼神,而后扭头就跑,整套动作非常麻利。
白桑反应也快,没过多久就悄声退了出去,还默默地带上了门。
等到这群人都跑了,姣绒皱着眉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但凡皇上想与她独处的时候,这些个奴才跑得最快,生怕她不同意似的。
“皇上还是回乾清宫吧,我陪不陪您并不重要,不过这承乾宫太小,劳不起皇上您歇息。”姣绒也是有些善心的,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对皇上说些过重的话。
皇上没在意这些,他思考了片刻,才略略偏了下身,慢慢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顺手拾起了桌上的扇子甩开,随性道:“朕听闻,这悠贵人从前除了刺绣以外,就属茶艺最出类拔萃,你曾经既是延禧宫的大宫女,想必茶艺也不会太差吧。”
对于姣绒来说,做这些奴才的活儿可比跟皇上独处聊天好上太多了,于是姣绒很快便应了声“好”,直接答道:“奴婢这就去。”
话落,姣绒想都没想,掉头就离开了偏殿,只留下皇上一个人,在原位摇着头叹气。姣绒一做这些活儿,就会习惯性地自称为“奴婢”,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主子,就是该享福的。
姣绒茶泡得确实很好,不过与悠贵人无关,而是因为玛法和阿玛都喝爱喝茶。姣绒给皇上泡了一壶他老人家最爱的洞庭碧螺春,很快就拎着青花瓷的茶壶走了回来。
第116章 陪朕歇会(2)
不过等到姣绒回来的时候,皇上本人却靠在木椅上闭上了眼睛。看到这里,姣绒的脚步一顿,提着手中的茶壶,步子放慢了几分,眉角轻动,将茶壶放在桌上的动作也跟着轻了下来,似乎是怕将人给吵醒了。
姣绒一双灵动的眼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将皇上全身打量着,心想这皇家子弟身娇肉贵的,居然也能在这么冷硬平凡的木椅上睡着,也算是不矫情。
皇上的手里还拿着刚刚的那把折扇,头只是轻轻一歪,睡得很熟,看起来基本是刚刚姣绒刚离开,他扭头就睡着了。不难想,这些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这样劳顿,又不能在人前轻易展示出来。
听说皇帝睡觉时殿内外都会站满守夜的侍卫,为的就是皇帝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可这青天白日下,他就这么无所顾忌地昏睡在这,对承乾宫这小地方也是够信任的。
姣绒移开目光,嘴角撇了撇,暂时抛去了脑中那些厌恶感。作为大清的百姓,她爱戴皇帝,也为皇上的一切治国之智感到崇敬,可身为嫔妃,她实在是无法对皇上产生任何情愫。
不知是不是出于内心身为臣子的仁义,姣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进到内殿找来了一个比较薄的被子,缓缓盖到了皇上的身上。
而后姣绒刚打算离开,看到桌上这壶刚泡的洞庭碧螺春,眉角不禁一挑,重新提起了茶壶,无奈道:“白瞎这上等的好茶了。”
话落,姣绒摇了摇头,提着茶壶离开了殿内,默默地关上了门。这会儿梁九功正站在殿外等候,看到姣绒一个人出来,不免愣了愣,“乌雅小主?您怎么出来了?”
姣绒略微瞅了梁九功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茶壶递到了梁九功手里,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这茶赏你了。”
梁九功乖乖地将这青花瓷茶壶接过去,而后问了下这壶中的茶香,才睁大眼睛看向姣绒,惊讶道:“小主,这洞庭碧螺春可是御赐的茶,奴才可是万万配不得的!”
“那你就倒了,反正一会儿皇上醒了还得换新的。”姣绒的语气充满了随意,她嫌麻烦似地瞥了梁九功一眼,脸色有些冷淡,声音也带着怪罪感:“不都跟你说了让他好生休息着么,怎的还搞成这般疲乏的样子?”
“这……”梁九功显然没想到姣绒会说这些,捧着手中的茶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
姣绒移开眸子,声音沉了沉,正经了些:“他是皇帝,在人前的形象最为重要,虽说近来战乱频繁,都是国家要事,可他也该知道安排好时间给自己休息。不然仗打赢了,他的身子搞垮了,岂不白白给那些叛军机会?”
梁九功抿了抿唇,被姣绒训得忍不住低了下头,小声道:“小主,奴才就是个太监,哪能拿皇上的主意,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脾气,办起公来不要命的,奴才想劝也劝不了啊。”
说到这里,梁九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赶忙接了句:“不过小主您要是每日亲自去劝,皇上说不定能听您的多休息下,皇上的状态决定了前朝军事的国策,您要是有能耐让皇上每日都好好的,那您在百姓面前的威望可就相当大了。”
谁知姣绒听了这话,脸一下就拉下来了,无语地看了梁九功一眼,“你就是个太监,我也就是个低等嫔妃,你干不了的事我同样也干不了。母仪天下是皇后的事,如今中宫位置空着,这种活儿也该是贵妃娘娘干,我可不想以下犯上。”
梁九功闻言上前了两步,急切地说道:“可是皇上喜欢您啊!”
听到这,姣绒脸色一顿,嘴角一颤,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换做以往,她还会回怼几句,可这些日子里熟悉了后宫的各位嫔妃,姣绒才慢慢发现,如今的皇上虽然看起来很和蔼可亲,对谁都是一副仁德慈善的模样,可他的心却是冷的。
后宫这么多女人,美艳动人的比比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不在少数,可皇帝打着对哪些个嫔妃宠爱的旗号,却没有付出过一点真心。而她自己在紫禁城这个小四方地中,也算是这位无心皇帝最喜欢逗拾的一个。
梁九功口中的“喜欢”,其实落实到根本,无非就是找乐子,皇上以她取乐,能让皇上感兴趣和开心,就算是嫔妃中出挑的存在了。
于是,姣绒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下梁九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还是太年轻了。”
话落,姣绒给了旁边的白桑一个眼神,径直离开了偏殿,向着承乾宫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梁九功不知所以地看着离开的姣绒,一脸呆愣。他年轻?难不成他这三十年是白活了?
白桑跟着姣绒离开了承乾宫后,回想起刚刚宫内发生的一切,不禁询问道:“小主,您为何不等着皇上在殿内醒来呢?此时出走,是否有些太不合规矩了?”
“我做的不合规矩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件了。”姣绒的语气依旧随性,她背着手在宫外的甬道内走着,淡淡道:“皇上醒来后也无非又要去处理政务,他醒时我若是在,又要耽误他好些时间,那我可就有妖妃的潜质了。”
闻言,白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上姣绒的步伐,小声问道:“那小主,您现在打算去哪?”
姣绒走的速度很慢,眼神有点迷离。思考片刻后,姣绒才轻声答道:“去御花园看看吧,马上要入冬了,这会儿的叶子大概都快枯了,应该也别有一番韵味。”
对此,白桑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而后两人刚要一同离去,旁边的甬道却突然跑出来了一个宫女,走到姣绒跟前,恭敬地屈膝道:“奴婢给乌雅小主请安。”
之后,这宫女便抬起头来,轻声道:“乌雅小主,太皇太后请您去慈宁宫一趟。”
第117章 陪朕歇会(3)
听到这话,姣绒顿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怔住了,眉角瞬间蹙起:“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如今紫禁城最尊贵的存在,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事如果太皇太后有了意见,皇上都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只不过这些年,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去管这些琐事,平日也不再出来走动,也就逢年过节才出席一下家宴,不然大家伙都很难见得上她一面。
可眼下太皇太后却找了姣绒去慈宁宫,这不免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姣绒与白桑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色皆是充满了不知所以。
姣绒对太皇太后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曾经在悠贵人的生辰宴上,她公然指控马贵人送的棉帽用的是狗毛,眼看就要遭人诬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在当时为她证实了清白。
于是,姣绒便同那名宫女来到了慈宁宫。慈宁宫比东西六宫显然都要华丽得多,这是太皇太后平日的居所,与太后住的慈仁宫相邻。
刚走入慈宁宫中,姣绒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檀香味,这是一种很清新淑雅的香气。知道走进了正殿,姣绒才从发呆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收起了自己那张臭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要听话懂事一些。
“太皇太后,乌雅小主来了。”那个带路的宫女对着殿上坐着的老人家低头说道。姣绒的目光也跟着看向了前方,此刻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都在。太皇太后今日穿的是件黑色凤凰绕云的衣袍,比起金饰,太皇太后显然要更喜欢玉一些,身上装饰的尽是些看起来较为低调的玉制首饰。
姣绒睫毛轻动,想起前些日子懿妃专门从内务府请来给她将嫔妃规矩的嬷嬷说的话,赶快单膝蹲跪下来,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恭敬道:“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对此,太皇太后只是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多于的举动,只是平和地道了声:“起来坐吧。”
“谢太皇太后。”姣绒自始至终都颔着首,说完这话便起了身,而后利落地走到了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整套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贤良淑雅的大家闺秀。
太皇太后始终盯着姣绒看,对于姣绒这些动作,她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等到姣绒坐下后,她才叹了口气,感慨道:“之前见你,还是悠贵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那时哀家便觉得你是个性子干脆果断的,能成事。没成想到了如今,只是一年,你就已经成了皇帝的嫔妃。”
对此,姣绒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声音清冷地缓缓应道:“臣妾惶恐,能得了皇上的青睐是臣妾的福气,臣妾不敢有狼子野心。”
看着姣绒这过于疏离的模样,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对视了一眼,而后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不必紧张,先前你在做婢女时,你身上难得的忠诚哀家是看在眼里的,对你自然是不会有怀疑。”
听到这话,姣绒总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回答道:“臣妾多谢太皇太后夸赞。”
太皇太后的手中盘动着一串佛珠,那双苍老却深沉的眸始终凝在姣绒身上,“哀家听闻,皇帝近来忙碌,几乎不入后宫,总共来了后宫几次,也都是去承乾宫找你。”
闻言,姣绒不禁舔了两下唇角,犹豫着说道:“皇上并不是全部来找臣妾,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同懿妃娘娘在一处,想来皇上还是更宠爱懿妃娘娘一些。”
姣绒自认为这样能避开话题,谁知下一秒,太皇太后便淡然地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听得懂哀家在说什么。哀家并没有审问你或想打压你的意思,只是近来皇帝为果实操劳,哀家许久不干政,一来脱离轨迹并不了解,二来也帮不上什么,哀家只是想找个皇帝身边能长久待着的人,能为皇帝处理好生活上的事。”
太皇太后的话与太后先前找姣绒说的话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都是在皇上身边做眼线,只不过太后是明摆了要利益,太皇太后却说是以生活上的事出发。
姣绒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自然不愿意掺和到皇家的这些事中,可她拒绝了太后,却无法拒绝太皇太后。毕竟如今后宫中谁都知道,太后的势力也就只是这两年才起来了一点苗头,可若是跟太皇太后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对此,姣绒看向太皇太后,有理由条地说道:“既然是在生活上帮助皇帝,昭贵妃娘娘似乎要比臣妾合适得多。贵妃娘娘自打统领六宫以来做任何事都无比仔细,再加上她本人儒雅随和,与臣妾这等粗鄙草民出身的人比,显然是更能帮得上太皇太后的人。”
听到这,太皇太后看着姣绒,眸光深邃了几分,淡声说道:“昭贵妃自然是心思缜密,可她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过是皇帝为了抚慰钮祜禄氏一族,若想要能够长久地留在皇帝身边,需得是在皇帝身边有分量的人,才能够胜任。”
这话听得姣绒脸上一热,她硬着头皮说道:“臣妾并不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会有分量,臣妾是包衣出身,对皇上在前朝没有任何一点助益,皇上注重利弊,臣妾的前路必定走不了太高。”
谁知太皇太后并没有理睬姣绒的这些话,继续回道:“正因为你是包衣出身,才会有分量。同样都是挂在明面上比较受宠的嫔妃,你与其他嫔妃相比却没有任何资本,这不正恰恰说明了你的不同吗?”
“皇帝近来为国事呕心沥血,太医院的太医明里暗里出入乾清宫多次,一直瞒着哀家,可哀家却无一不知。”太皇太后盘着佛珠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哀家从小养大的,自打前些年鳌拜一战结束,哀家在他身上就再未看到过孩童的感觉,哀家是想做些什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第118章 平沙落雁(1)
“后宫这群女人,个个看着清纯天真,可哀家一个都信不过,家底子越厚,心里的算盘就越响。”太皇太后凝着姣绒的脸,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充满了历史的沉淀,她薄唇轻动,静静地开口说道:“哀家在前朝不缺眼线和棋子,你不必有负担,哀家只缺个皇帝的枕边人,能让哀家时刻知道皇帝本人的状况。”
太皇太后虽为一个女人,却是大清少有的女性政治伟人,她辅佐了两代年幼的皇帝,身上累积出的经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姣绒在听太皇太后说话时,并没有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压迫,相反,太皇太后给人的是一种慈祥的亲和力,但却又处处透露着她本人的精明。
“你若有心帮哀家,哀家便能保你全族一世荣华富贵。”太皇太后的声色越发坚定,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气质。
姣绒抬头看着太皇太后,眸中微微闪烁着光亮。这一刻,她脑中并没有思考关于皇上的什么,思绪中只有对这位紫禁城赢家无比的尊敬和敬服。
没过多久,姣绒就微微颔首,声音清澈地响起:“从前臣妾还是宫女时,太皇太后便对臣妾有过恩情,太皇太后若是有什么需要,臣妾自然该全力以赴。”
听到这,太皇太后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她轻微地点了下头,而后轻声说道:“哀家听说,你自从被册封以来,始终抗拒侍寝,此事可真?”
闻言,姣绒的眉角轻蹙,睫毛快速地眨动了两下,硬着头皮答道:“太皇太后所言非虚。”
太皇太后眉尾轻挑,声音依旧淡然:“这就怪了,你一介宫女出身,能当上宠妃,无人不说你是狐媚惑主,你自己却死守清白,这是为何啊?”
姣绒的脸色明显沉了几分,她咽了口口水,声音也冷了下来:“臣妾不想同太皇太后撒谎,臣妾被皇上册封,并非是臣妾所情愿之事,臣妾如今能让自己接受现在的身份已是不易,侍寝的话……还是等以后慢慢适应吧。”
听到这,太皇太后与她身边的苏麻喇姑又对视了一眼,不过这次,两人却都像听小孩子说了天真话一般,轻笑着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你是真没想过嫁入皇宫,心智竟这般不成熟。”太皇太后的语气没有轻蔑,更像是一种打趣,“你还想等以后慢慢适应?你就那么自信,皇帝能一直宠爱你?这后宫中的女人数不胜数,没过多久皇帝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其他女人身上,等到那时,你想求得盛宠,怕是也求不到了。”
姣绒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倔强的她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种话,可这却也是紫禁城最普通的规矩。
“你在这宫里再多些时日,便就能晓得,你这些骨子里的清高,其实一文不值。而宫里那些你认为妖媚讨好皇帝的嫔妃们,其实也没什么低下,她们只是在为自己谋生。”太皇太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口中的话也渐渐迷离了起来。
“这宫里的女人,都是在为自己和族人谋生路,你也是一样。皇上如今愿意主动给你生活,你可以什么都不管,可当今后有一天皇上不再管你,你也只能靠自己去谋活下去的路。”
这些话听到姣绒这有些许刺耳,可她的理智又在告诉她,太皇太后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她不是小孩了,也该醒醒了。
这就是紫禁城的女人,没有恩宠,就没有活路可言。
看着姣绒这副沉思的样子,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佛珠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再度移回姣绒的身上,“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不然哀家也不会注意到你,过来吧,离哀家近些。”
姣绒那双叛逆的眸像是暗夜里的光,总是在污浊里诉说悲凉的明。她看着太皇太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最终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前,轻轻地蹲跪下来。
“把手给哀家。”太皇太后的声音在姣绒的头顶响起,比刚刚似乎还要温和。
姣绒不知所以地抬了下眼,而后乖乖地将手递了上去。太皇太后那双有些轻微老茧和皱褶的手轻托着她的手,将她在手中放了许久的沉香佛珠手串缓缓戴到了姣绒的腕上。
这一刻,姣绒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她自然懂得收了人的礼就是收了人的恩这一点,因此,姣绒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臣妾多谢太皇太后恩典。”姣绒收回手腕,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太皇太后对视。
“哀家今天与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是继续玩闹下去,还是为自己和家族争份前程。”太皇太后的声音像是秋日的风,很难说这种感觉究竟是暖还是凉,“命运永远在自己手里,把握住,别丢了。”
姣绒的眸像是一汪雪池被蒙上了烟雾,自此变得不再清晰。她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臣妾多谢太皇太后教育,臣妾自会改正。”
姣绒回到承乾宫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皇上醒后没看见她,据说就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可见太皇太后说得没错,皇上这些日子确实没什么精力和时间来后宫转悠,最宝贵的休息时间也全都用在她这了。
想到这里,姣绒深吸了口气,微微闭上眼沉默了几秒钟,强迫自己让大脑安静下来,之后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再睁眼时,姣绒便看向了白桑。
“白桑,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每日中午和晚上都做些皇上平日喜欢的点心和茶水送去乾清宫,就说是我让的。”姣绒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说出口的话也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白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连忙答了声:“好,奴婢一会儿就去御膳房。”
“还有,明日再让孙太医来给我请次脉,上次的药方我没让人记,麻烦他再跑承乾宫一趟。”姣绒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殿内。
第119章 平沙落雁(2)
白桑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动弹,看着姣绒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过了许久才轻轻应了声:“是。”
之后的几日,姣绒似乎都与平日不同了。请安等事宜都变得积极起来,也注重起自己的衣着打扮,这在白桑看来是很难以置信的事,毕竟姣绒最讨厌的便是那些胭脂俗粉,这一点白桑作为贴身侍女是最清楚不过的。
而在这些变化的背后,更细微的变化是,姣绒这几日的言谈越发少了,变得更加没有情感,像是一个在人前有着完美表现的木偶。偶尔姣绒也会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帮她老人家捏捏肩捶捶腿,似乎在有意地把自己从一只长着利爪尖牙的野猫,慢慢藏匿锋芒,变成一只会讨好主人的豢养产物。
这天,姣绒正在跟着懿妃学字,最近几日她学得过分用功,已经从开始的提笔就会手抖,到了如今可以稳健工整地写下一些汉字。
懿妃对此也很是欣慰,在桌案边看着气质越发淑雅的姣绒,柔声道:“本宫先前便说过,你最为聪明,学字这种小事,自是难不倒你的。”
写完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姣绒缓缓地将笔放到了比加上,而后看向懿妃,不知是思考了些什么,淡淡地说了句:“姐姐,你宫中可有酒啊?”
听到这话,懿妃先是愣了愣,随即睫毛微动,回应道:“酒倒是有的,本宫刚入宫时,御膳房的人层献上了几坛好酒予本宫做收藏,只不过本宫不会饮酒,也不知这些酒是否上好。”
姣绒看着懿妃的目光很深邃,她沉声请求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姐姐讨些酒来。”
闻言,懿妃不解地将姣绒打量了一番,关切道:“你若想要,本宫叫人送到你殿上便是,可这好端端的,为何要饮酒?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不必担忧,我只是想起多年前的今日,我的额莫与我在大雨中的西海边走散,此后阿玛与我寻找数年,始终不见额莫踪迹,今日想起,妹妹甚是想念,便想借酒抒发心中念想。”姣绒说起这些话时,眼中仿佛被蒙上了一缕朦胧的烟雾,变得迷离恍惚。
(注释:额莫是满语中母亲的意思。)
“竟是如此。”懿妃微微蹙起了眉,神色变得有些心疼,“本宫一会儿便让人将宫里的酒都给你送去,可你也不要喝太多,小心伤身。”
话落,懿妃微微垂眼,细声道:“本宫没想到你的家中会有这样的事,本宫会让族中的人帮忙在城外寻找你的母亲,如若有了消息,本宫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多谢姐姐。”姣绒的脸色始终带着股沉重,直到她离开正殿时,背影都带着一种阴暗感。
也不知今夜的天是不是也随了她的心绪,待到夕阳落下后,紫禁城的天便就成了一片暗灰。眼下已经是十月中旬了,天冷得厉害,也不知今夜会不会下上一场倾盆大雨。
到了晚上,天色一片漆黑,姣绒叫散了其他的婢女,只留下了白桑一人。她让白桑带着懿妃命人送来的酒,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裳,便就要出宫。
“小主,奴婢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咱们这么晚,是要去哪啊?”白桑略有担忧地跟在姣绒的身后,声音很轻。
姣绒却没有应答她,只是缓缓地走着,若不是她体态优美,走路时还算挺直,就论此刻姣绒身上的气质,简直如行尸走肉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白桑托着这些酒,都觉得手腕有些酸了,姣绒终于停下了脚步。白桑不知所以地抬起头来,向周围环视了一番,发现这里是宫中的西北角楼。
平日里皇上经常会在月圆之夜来到西北角楼赏月,这里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月光的照耀下非常迷人,倒影在静静的湖面上,仿佛一福精致的画面摆在眼前,美得让人惊叹不已。
可惜今夜是阴天,并没有月亮,也就看不到这美丽的景色了。
还没等白桑反应过来,姣绒便一步一步地向角楼走去,慢慢走上了楼梯,上到了须得仰望的楼台之上。从这里的楼台向下看去,可以看到清澈的大片湖水,倒映着楼上的灯火,无比璀璨。
没过多久,姣绒就同白桑一起在楼台上坐了下来,开了一坛酒。白桑看着这坛酒,立刻皱起了眉,惊叹道:“小主,奴婢忘记拿酒杯了,这该如何是好?”
对此,姣绒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她默默地提起来那坛酒,淡声道:“无妨。”
话落,姣绒直接扬起了头,将这坛酒直接对嘴饮了下去。陈年佳酿的烈性让姣绒忍不住蹙着眉闭了眼,颈上的筋也凸显出来,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将酒坛放下,而是喝了很扎实的一大口,才撂下了坛子。
晶莹的酒水顺着姣绒的红唇边淌下,留到脖颈、锁骨,顺着衣领流入更加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确实是好酒,看来懿妃娘娘在御膳房那群人眼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姣绒说这话时,不再顾忌自己身为后宫嫔妃的礼仪,直接将外袍的扣子解下,从身上随性地褪了下来,扔到了一边,只剩下身上一袭青色的丝绸单裳。
“小主,这夜里实在太凉了,您还是把衣服穿上些吧,不然会生病的!”白桑的眼睛睁大了几分,跪在姣绒身边,想去帮姣绒那衣服,又觉得这样有些逾矩。
“无妨,喝了酒身子满满就暖了。”姣绒曲着一条腿,手重新提起来那坛酒,搭在膝盖上,那副眉眼添上酒色,在此时却没有更加媚人,反倒充满了英气。
而后,姣绒又喝了几口酒,看着眼前的白桑,嗓音有些沙哑地缓缓说道:“我的额莫,是紫禁城外酒楼里的舞姬,曾经也是民间有名的美人。那个时候,阿玛偶然遇见了额莫,便就爱上了她,不顾她的身份,执意要娶她回家。”
“当时玛法十分反对,告诉阿玛,他若是喜欢,将额莫当作妾室便是,可阿玛却百般不愿,只想将额莫作为妻子。最终玛法没能拗过阿玛,只得让额莫进了门。”姣绒说着,缓缓望向了天,眼中尽是迷茫。
第120章 平沙落雁(3)
“虽说我们家也只是包衣世家,可到底是居住于京师的包衣,与普通百姓相比也是要好些的。可额莫作为一个舞姬,在所有人眼里,自然是配不上乌雅氏的,但就算如此,阿玛爱她,愿意将她作为唯一的妻子,我额莫便也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姣绒抿了抿唇,眸色暗淡下来:“额莫曾经告诉我,今后阿玛和玛法必定会为我挑选家世好些的夫婿,可我却应该去找一个真正对我好、愿意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的男子,就算他的家世不够好,可他也不会让我受到一点委屈。”
“也不知额莫看到如今的我,会不会为我感到伤心。”姣绒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心中感慨万千。
白桑思考了许久,才淡声安抚道:“这世间能找到如魏武大人一般神情的男子实在太难,女子们往往能找到一个有权有势的丈夫,过上相对好些的日子,就已经十分不易了,小主不必整日活在遗憾中,您的生活会慢慢变好的。”
对此,姣绒轻微地叹息了一声,舔了下唇角的酒渍,轻声道:“但愿吧。”
半个时辰后,带来的酒已经被姣绒喝下去了一半。这些酒都是御膳房珍藏多年的佳酿,烈性十足,姣绒就这么喝下去,没过多久就醉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绯红,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十分明显,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就在这时,角楼下面突然响起了古琴的声响,这声音如涓涓流水,清澈又柔和。姣绒几乎是刚听到这古琴的声音,便像是突然醒了一般,晃晃悠悠地要站起身。
“小主,您慢点。”白桑赶忙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姣绒,满面皆是忧色。
姣绒在原地站着停了半晌,双唇轻动,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平沙落雁》。”
白桑疑惑地看着姣绒,而后姣绒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由于喝多了酒,她的步伐有些轻飘飘的,“这是我额莫在我儿时教我的第一支舞,当时她抚琴,我起舞,阿玛就在旁边看着我们,那是我见过阿玛最开心的笑容。”
听到这,白桑不免蹙起没来。这夜深人静的,角楼怎会有人抚琴呢?此时姣绒这副宿醉的模样若是让人看了,免不了要被传出去,那可就有损名声了。
之后,姣绒不顾白桑的阻拦,执意脱下了鞋袜,要在楼台上舞这一曲《平沙落雁》。今夜本就阴冷,在这楼台外露的地板上起舞,不亚于光脚在冰上行走。
“小主……”白桑看着姣绒带着醉意走到了屏风后的宽大场地,想要上去拦,可她也知道自己注定是拦不住姣绒的。
很快,姣绒站在屏风后的灯下,整个人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贴身丝绸衣裳,使得她本就修长的身型更为婀娜了,那楚腰纤细,皮肤白嫩,像是上天赐予凡间的恩典,简直惊为天人。
角楼下的琴声依旧不停,姣绒醉着酒,身体早已不由意识所控制,仿佛回到了儿时的记忆中,随着那熟悉的琴声,细长的四肢慢慢舞动起来。那双赤裸的脚趾染上微红,可姣绒就像是感受不到寒冷,完全沉浸在了记忆与乐曲舞蹈之中。
可就在与此同时,西北边的甬道上,御前的队伍正缓缓在向角楼这边来的湖边行进着。皇上今日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大量的政务,听闻乐师徐大生入了宫,便将人召到了此处,本想着听琴赏月,不想却阴了天。
“皇上,今日这天变得太快,怕是会误了您的兴致,不过徐大人这些日子都会在宫中,您可以时常宣他来为您弹奏。”梁九功在皇上身边温声说着,语气很是恭敬。
“嗯。”皇上今日其实已经很累了,更何况还是这么晚,他也有点困了。不过来都来了,他总归不可能现在原路返回,只好继续向角楼走去。
可眼看就要到角楼边,梁九功的视线却突然移到了角楼上方的楼台上。一张屏风上映着一道女人的婀娜身姿,而这影子此刻正在翩翩起舞,舞姿十分动人,若仙若灵,格外飘逸。
这一刻,梁九功的脚步直接顿住了,他的眼睛慢慢睁大,意识到自己没看走眼后,连忙叫了声:“皇上!”
闻声,皇上顿住脚步,不解地扭头看了梁九功一眼,挑眉询问了声:“何事?”
梁九功赶紧用手指向了角楼上方,很是惊诧:“您看那是什么?”
皇上不知所以地顺着梁九功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他也看到了屏风上的映出的身影,正伴着远处的琴声起舞,在这沉寂的午夜中,如同深夜隐居的仙人,让人充满遐想。
可皇上到底不是普通人,他只是愣了一下,便蹙眉道:“这个时间,各宫都已经熄灯了,是何人在此,竟如此不知规矩。”
听到这,梁九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之后,梁九功再没说话,跟在皇上的身后默默地扫着皇上的脸色,直到走到了角楼前。
徐乐师这会儿正在楼下盘腿抚琴,乐师奏乐时是不能随意打断的,这一点在场的各位都明白,便由着徐乐师继续弹了下去。而御前的众人,则是跟在皇上的左右一同向楼上走去。
白桑站在离姣绒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就算她是个女人,也很难不被姣绒的舞姿所吸引。宫里的人都说乌雅氏是宫女出身,除了那张脸蛋漂亮些,其余的几乎是一无是处。
可到了如今,白桑才明白,以姣绒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随便展示给他人罢了。
就在这时,白桑却突然听到了身后的楼梯传来了一阵声响,这一刻,白桑赶忙转过头去,意识到有人要上来了,瞳孔瞬间震了震。
但这会儿再去叫姣绒停下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白桑顿时慌乱起来,听着这脚步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121章 初雪之夜(1)
姣绒醉得厉害,已然像是与世俗脱离开了周围的一切仿佛再与她无关,她只沉浸在这绕梁的琴声与她自己的舞蹈中,根本没有感受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很快,御前的几个侍卫率先上来开了路,可能是由于刚刚在路上时皇上的反应,这会儿几个侍卫刚上来,便就拔出了刀。白桑哪见过这样的架势,立刻就跪了下来,胆怯地缩着身子,不敢直视那泛着冷光的刀刃。
随后,皇上本人不太着急地缓缓走了上来,脸色却是沉着的,显然觉得有人在这角楼上夜晚起舞并不是什么正规的事情。皇上还没来得及看前方的人,就瞥见了跪在侍卫边上的白桑。
反应了一下后,皇上原本带着点困倦的脑子突然清醒了,愣了几秒后,皇上瞬间抬头直视向前方,瞳孔微微震了震,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心上像是被火药炸起了巨浪,显然是被惊住了。
姣绒身上的衣服很薄,与她平日里保守的性子完全不符,不过倒也衬出了平时在她身上看不到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姣绒今晚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甚至连头上都只有一支极为朴素的钗子,可就算是这样,那酒气沾染的面颊还是被熏陶得充满妩媚之色。
姣绒的皮肤本来就白皙透亮,像是婴儿一般,此刻在身边的灯盏晃映下,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饶是后宫无数美人伴身的皇帝,看到此刻这番景象,也是惊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御前侍卫们看到衣冠不整的姣绒,纷纷低下头去。可巧的是,今夜希达值班,此刻就在御前侍卫的队伍内,站在皇上的身后不远处。自姣绒拒绝了与他双宿双飞,希达就再没有去找过姣绒,眼下再次相见,希达看着姣绒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简直探不到底。
就在所有人停在原地如同静止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这如痴如醉的琴声与美人共影之时,天上突然飘下了几粒洁白的雪,之后没过多久,雪粒就成了大片的雪花,开始缓缓地纷飞而下。
梁九功望向天空中的雪,顿时睁大了眼睛,从身边的小太监那接过了那柄象牙白绸伞,将其打开撑到了皇上的头上。原本他们还想着,今夜可能会下雨,可谁知,这天寒得快,竟直接下成了雪。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了,紫禁城的第一场雪,也不知是交予了秋寒,还是嘉赏了美人。
姣绒就这样一人在雪中起舞,整个楼台不知何时站满了人,皇帝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她,想要让她停下,舍不得让她在雪中受凉,可却被迷得走不出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琴声慢慢结束了,姣绒也慢慢停了下来,微微眯开了眼睛。她依旧醉着,并不清醒,睁开眼的瞬间,就险些因为晕醉而倒地。
就在这时,皇上本人快步地上前了几步,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姣绒这弱小的身子,直接圈进了怀中。而后,梁九功赶快上前用伞遮在了两人头顶,皇上二话不说便将披在自己身上的黑狐皮卸下,转而披到了姣绒身上。
姣绒不知所以地看着皇上,眼前仿佛被隔了一层薄雾。她轻轻蹙了蹙眉,一双红唇微张,声音带着醉气:“你是……”
“你夫君。”皇上这话接得很随性,而后他便面不改色地搂住姣绒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一刻,站在人群之后的希达看着这一场面,下意识皱起了眉上前了一步,可很快,他便顿住了脚步,深深地咬紧了牙,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将姣绒抱着慢慢下了楼。
他多希望此刻抱着姣绒的人能是他,可姣绒如今已然成了皇上的女人,他只能希望皇上能对姣绒更好。因为只有这样,姣绒未来的生活才能更好。
雪下得越发大了,希达走在御前侍卫的最后方,低着头沉默不语。
西北角楼距离乾清宫要比承乾宫近一些钱,雪下得大,皇上显然也不再管那些礼不礼法的事了,直接带着姣绒回了乾清宫。
姣绒今日穿得实在有些少,皇上到了殿前,就勒令手下的人不允许跟着了,而后,皇上直接抱着姣绒回了寝殿。
乾清宫自然是要比其他各宫都暖和的,皇上把姣绒放到榻上,微微站直身子,睫毛轻动了两下,对眼前的一切显然都需要一个思考的过程。
姣绒闭着眼睛,大概是已经睡着了,可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姣绒身上的酒味很大,换做以往,这种味道大概会让皇上不太舒服,毕竟他自己常喝的酒也就那么几种,换了其他的就不太习惯了。
但眼下姣绒的样子却没让他有一点不耐烦,甚至很是新鲜。毕竟此时的姣绒和以往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她那副克制冷静皮囊下的疯狂似乎突然显现了出来,就好像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想到姣绒一晚上都在着凉,皇上不免走近了两步,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许是皇上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小心硌到了姣绒,她顿时蹙着眉轻哼了一声,像是个撒娇的小女孩似的,有些傲娇的感觉。
这模样惹得皇上不禁勾了下唇角,确认头上暂时没有热感后,这才收回了手。而后皇上背着手,扭头向外面叫了声:“梁九功。”
听到这声,趴在殿外门缝上的梁九功赶忙推开了殿门,一路大步地跑来,有些喘息道:“奴才在!”
“把祁坤找来,带点预防风寒的药。”皇上的语气很平淡。这祁坤是先皇在位时便专门为皇帝诊病的太医,如今已然成了太医院院判,平日里也只给皇帝本人诊脉。
听了这话,梁九功连忙应了声“好”,而后道:“奴才已经让白桑姑娘回承乾宫为乌雅小主娶干净的衣物了,已经很快就会送来。”
皇上“嗯”了一声,没有去看梁九功,眼神始终盯着姣绒那张带着绯红的脸。原本就美的一张脸此刻因为沾染了酒气而多了几分妖媚,像极了百姓口中的红颜祸水。
第122章 初雪之夜(2)
“唔……”姣绒在被子里原本就要昏睡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她忽地蹙起眉,眼睛再度眯起,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注意到姣绒这一点,皇上微微挑眉,轻轻俯下身,靠近了她几分,想要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姣绒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安生,她身上的酒气和寒气很重,在被子里蹭了两下,声音很浅地说了声:“额莫……别丢下绒儿……”
听到这话,皇上愣了下,意识到姣绒是在想自己的母亲,睫毛微动了两下,缓缓坐到了姣绒身边,将她整个人从榻上揽起,却没有说话。
这会儿的姣绒早已分不清谁是谁,感受到身边有个有温度的人,像个小猫似的就凑了上去,晕晕乎乎地轻声说道:“额莫……绒儿好想你……你说你会亲眼看着绒儿出嫁的,可是……可是绒儿已经嫁人了,你在哪……”
姣绒醉醺醺地呓语了几句,便就有了哭腔,那双被酒熏红的眼,此刻也充斥起了泪水,看起来十分可怜,让人忍不住想去哄哄她。
皇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盯在姣绒的脸上,伸出手指很轻地抚了下她的脸颊,将眼上的那层泪给擦掉了。真正感受到那片湿润的一瞬间,皇上便皱起了眉。姣绒平日里是多么坚强烈性的一个女子,可在喝醉了酒时却也是个会想额莫忍不住哭的小女孩。
也正是姣绒此时的这些话,才突然提醒了皇上,姣绒被册封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去了解过乌雅氏,没有去了解过她的家庭,实在是不该。
“没人会丢下你,有朕在呢。”皇上的声音温和了几分,比起平日,已经要温柔了太多,他将姣绒搂紧了几分,试图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可姣绒听了这话,却不再哭闹了,慢慢地沉静下来,最终微微地抬起眼,一双雪莹莹的眼睛看向了皇上。
下一秒,还没等皇上反应过来,姣绒就突然伸出了手,没轻没重地掐到了皇上的脸上,眼神中带着迷离:“你不是额莫……你是谁啊……”
这一刻,皇上的脸色没由来地臭了几分。毕竟从小到大,没一个人敢这样不分尊卑地捏他脸,以至于皇上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姣绒的手腕,把她的小猫爪子给放了下去。
谁知这一下似乎给姣绒的手腕捏疼了,她顿时坐起了身子,快速地收回了手,吃痛地哼唧了一声,一脸委屈又愤恨地看着皇上,二话不说就喊了一句:“你弄疼我了!”
这一声给皇上喊得也有些懵了,他看着姣绒那显然没醒酒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姣绒平日里是个性子十分清冷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不会太高兴也不会太失落,可谁知道她喝醉了以后,情绪会这么不稳定,一会哭一会生气大喊。
“我……”皇上看着姣绒这个样子,一时有些语塞,他作为皇帝又不可能给姣绒说“对不起”,可看着这小丫头这会儿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容易上来挠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姣绒却突然撅了下嘴,看着皇上的表情变了变,声音也淡了几分:“不过看在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份上,暂且放过你。”
这会儿姣绒由于坐起了身子,身上本就轻薄的衣服这会儿更是被她搞得有些凌乱了,白皙的脖颈、凸出的锁骨以及暴露出的一截曲线此刻显得很是吸睛。
皇上只是略微往下扫了她一眼,脸色就变得冷淡了许多,喉头忍不住动了下,默默地移开了目光。要不是答应了姣绒不会强迫她,就姣绒现在这样子,他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可皇上冷静住了,姣绒却没消停下来,她见皇上转过头去,立刻就往前凑了几分,蹙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夸你好看了,你不知道夸夸我吗?”
“夸你?”这话听得皇上一怔。这居然是姣绒能提出的问题吗?他先前夸过她多少次,甚至花了大把笔墨去写了情诗,可姣绒简直就是不屑一顾,理都不想理他,眼下居然还主动要他夸她?
“对啊,我这么年轻又好看的美人在你面前……”姣绒再度向前凑了几分,整个人离皇上的脸就只剩下一寸的距离了,她的眼里恍若有一层薄雾,带着浓烈的酒气说道:“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皇上也不愧是皇帝,在这种情况下都能有定力地一动不动,他近距离凝视着姣绒的眼睛,瞳孔微微动了动,如同深海一般,当人捉摸不透。
心动?谁能要得了帝王的心动?眼前这个喝醉了的傻丫头问得可是比得到万里江山还要让人唏嘘的问题。但此时的皇上却并没有后退丝毫,视线也没有移开半步。
不知是与皇上近距离对视了多久,姣绒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落寞,她微微垂了下眼,失落道:“算了,我是个被额莫抛弃了的孩子,一定不怎么招人喜欢,不然额莫也不会走了。”
话落,姣绒往后退了退,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小猫,再度回归到了刚刚那样悲伤落魄的状态。
可就在她退回去没多久,后脖颈处却突然有了一种冰凉的触感。姣绒被这冷意惊得身子一颤,而后还没等她抬起头,整个人就被脖颈上的这道力往前一带,随即她的唇上便覆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度。
饶是姣绒还醉着,这会儿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理智泡在酒中,竟让她没有将眼前的人推开。
皇上轻吻着她,而后慢慢拉开了距离,覆在姣绒后脖颈的手直接顺势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温和道:“说什么傻话呢,朕可喜欢得很。”
“你干什么……”姣绒显然有点慌了,声音都软了不少,她伸手想要去摸自己的嘴唇,可却像是害怕一样没有去碰,只得用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睛继续看着皇上。
姣绒这个表情顿时就让皇上想起了他先前强制性地册封了姣绒时她的样子。这下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皱了皱眉,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道歉。他明明说过在姣绒同意之前不会碰她,可眼下却在她醉酒时趁人之危,实在不像个君子。
第123章 初雪之夜(3)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看着姣绒,薄唇微动,打算说一句不该才能够他嘴里说出来的“对不起”,可就在这时,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眼前的美人儿却突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皇上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情况,顿时被这股力量给推得向后一倾,径直倒在了床榻上。
而下一秒,姣绒便顺势按着皇上的一边肩膀,整个人上到了皇上的身上,皱着眉一脸奶凶奶凶的样子,指着皇上那张被她称为“长得还不错”的脸,严肃且大声地说道:“你以为我好欺负的是不是?居然敢对我如此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
皇上感受到姣绒此刻与他的姿势,虽说也有内心的愉悦感,可更多的还是这么多年养成的警惕性让他想要快点起身。可在发力了两次过后,皇上便无奈地闭了下眼睛。这小丫头的那股蛮劲儿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皇上略感无语的微微念叨了一声,而后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姣绒,顺着她的话像哄孩子一样地问道:“你是谁啊?”
这一刻,姣绒的表情一下就变得正经起来,皇上认真地看着她,寻思着她还能说出些什么神奇的话来。可几秒之后,姣绒的表情却在一瞬间松懈下来,她呆滞地挠了挠头:“对诶,我是谁来着?”
听到这话,皇上都忍不住蹙起了眉来。以后还是跟懿妃聊聊,把承乾宫的酒都收走吧,哪有人喝完酒这么离谱的,居然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太危险了点。
皇上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寝殿之外却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祁大人来了……”
说着,梁九功便就持着拂尘从殿外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较长的太医,正是祁坤。
两人刚走进来没两步,抬起头的一瞬间便就看到了眼前这旖旎的场面——他们敬重的皇帝正被按在床榻上,身上还跨着一个身材窈窕的美人,任谁看到这一幕,也必定是不能思想纯洁地走出去的。
可皇上的命令是让他们送药来,梁九功和祁坤此刻对视了一番,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停留在这里,只能是停下脚步死死地低着头待命。
看到这两人的那一刻,皇上就知道准没好事,顿时叹息了一声,生无可恋地看着床榻的顶棚,声音沉重道:“把药放外面。”
得了命令后,梁九功赶忙道了声“是”,转头就往回走,还不忘拉着祁坤一起走,走之前还非常识相地把寝殿的门给关好了。
梁九功简直想自戳双目,自从姣绒被册封了以后,他似乎经常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以至于他经常能感觉到自己的小命不保。
待两人灰溜溜地逃开后,寝殿内再次恢复了沉寂。皇上这会儿凝着姣绒那双具有魅惑性的狐狸眼,实在不知道这傻丫头还能干出点什么事来。
果不其然,至今没有酒醒的姣绒是不可能消停的,她慢慢趴到了皇上的胸口处,对着他歪了歪脑袋,用手点着他的下巴,像个小孩一样纯真地问道:“这位美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看到姣绒此刻的这个模样,皇上在克制自己的同时,也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好在今日这丫头喝完酒碰到的是他,这但凡碰到了其他男子,可还得了?
这样想着,皇上的眉角皱了皱。可他的这股子情绪却被身上的姣绒给捕捉到了,姣绒继续在他耳边喘着热气说道:“这位公子,你心情不好吗?”
对此,皇上正要回复,可姣绒却用修长纤细的手指止住了他的唇,之后露出了一抹极为神秘和复杂的笑意。随即,姣绒就凑到了皇上的耳边,声音酥麻地说道:“心情不好的话,小女子取悦你一夜可好?”
听到这,皇上本人的脸色沉了不少,眸光也变得黯淡了许多。他的手臂轻微地往上,搭在了姣绒的后腰上。这小丫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姣绒的腰很细,这么随随便便一揽便能全部揽下。皇上也靠近了下姣绒的玉耳,边在她腰上不痛不痒地捏了一下,便淡声说道:“取悦就不必了,你明日醒来注定后悔,朕近来忙碌,可没空每日哄你。”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姣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也不再趴在皇上的身上,而是再度做了起来,表情很怪。
皇上还以为是这话让她清醒了几分,终于不打算继续做傻事了。可谁知道,下一秒,姣绒就伸手拉到了自己腰间的带子上,随便一拉将这带子扯了下来。没了腰带的束缚,姣绒身上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贴身薄衣,简直只需要伸手一碰就能将她整个人看个清楚。
看到姣绒这番举动,皇上明显也愣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姣绒这过分主动和放荡的举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动贴上来求恩宠的女人他见多了,根本没什么稀奇,可这件事发生在姣绒身上,就显得过于诡异了。
她明天酒醒了之后,大概会骂死今晚的自己吧。皇上这样想着,可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姣绒这样下去,他也扛不了多久就会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姣绒看起来还挺不高兴的,她解完直接的腰带便将手移到了皇上的腰带上。比起她这单薄的衣衫,皇上的衣物就要繁琐得多。可喝醉了的姣绒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她二话不说就非常粗鲁地解起了皇上的衣服,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从来都没有人感拒绝我,我不信你这人有这么大的意志力。”
闻言,皇上不禁觉得这话有几丝怪异,他挑眉询问道:“没人拒绝过你?你还与他人有过男女之事?”
对此,姣绒深笑了一下,盯着皇上的一双灵动的眼睛,带着酒的色泽,像个小狐狸精似地说道:“我是否与他人同房成事过,你亲自来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
最近在准备画展,比较忙,更得慢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