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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之澜全文阅读

作者:文丰山乔     黄浦江之澜txt下载     黄浦江之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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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突如其来的生死别离

    生活在亚马逊平原上的雕鹰是动物世界中的飞行之王。当母鹰教雏鹰飞行时,她会用喙残忍的啄断雏鹰翅膀中的骨骼,再将它推下悬崖。

    很多雏鹰就这样被活活摔死了,而那些能忍受剧痛继续飞翔的雏鹰,他们的翅膀会在伤愈后变得更加强健有力,成为未来主宰天空的王者!

    一九四一年十月的上海,除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其余地区均已被日军占领,上海进入了最黑暗的时期。

    黄浦江上传来的汽笛声,犹如一声声凄厉的哀嚎。街上的霓虹灯拼命闪烁着,仿佛想借助绚烂夺目的光芒来掩盖这座城市中蠢蠢欲动的危险。

    此时的租界就像心怀恐惧的美女,依偎在野兽的身旁,等待着注定要到来的厄运。

    在租界内,中、日、美、苏等各国谍报人员在这里进行着看不见硝烟的惨烈战争,每一条情报的争夺与传递都关乎着前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上海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东方谍都。

    星火剧社是位于法租界的一处小剧场,二十岁的梁斌是这家剧社的导演兼演员,他把剧社命名为星火,是想靠这个小小的剧场点燃上海人民抗日的星火。

    这天傍晚,星火剧社在表演他们的招牌剧目《烧毁太阳旗》。

    梁斌和女演员刘婉平正在舞台上表演,台下的观众座无虚席。

    梁斌的额头在舞台灯光的炙烤下已经渗出了汗珠,但他仍然投入的表演着。

    梁斌慷慨激昂的:“小妹,日寇的炮火在中国的土地上肆虐,无数国人变成了哀嚎的冤魂!我们再不起来反抗,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

    扮演小妹的刘婉平恐惧的说道:“可是他们有飞机有坦克,我们只有血肉之躯!”

    梁斌提高了调门:“那又怎样?人终有一死,我宁可站着死,也不想跪着活!”

    此话一出,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叫好声不断。

    在掌声中,几个戴着礼帽的人分别从剧场的三个门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这些人帽檐下的眼睛闪着阴冷的目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特务。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叫潘宇,是臭名昭著的76号的行动队队长。

    特务们分别守住剧场的三个门,潘宇来到第一排,蛮横的拉起一名观众,坐到他的位置上。

    那名观众刚要发作,立刻发觉来者不善,识相的匆匆离开了剧场。

    潘宇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演出。

    正在表演的刘婉平看到了台下的潘宇,微微一怔。

    潘宇盯着刘婉平,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刘婉平转身看着梁斌,梁斌仍在投入的说着台词:“中华民族正在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拿起武器,与日寇血战到底……”

    刘婉平忽然将手指轻轻压在梁斌的嘴唇上,打断了梁斌的台词。

    梁斌一愣,疑惑的看着刘婉平,因为剧本中没有这个动作,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此时此刻,在刘婉平眼中,舞台的灯光熄灭了,下面的观众也消失了,整个剧场只剩下她与梁斌两个人。

    刘婉平深情的握住梁斌的手,双眼皆是深深的愧疚与不舍,然而最终,她的脸上闪出一丝决绝。

    刘婉平对梁斌轻轻的说道:“梁斌,如果我死了,记住我;如果我活着,忘记我!快走!”

    梁斌有些摸不到头脑,刘婉平猛的将他推开,跳下舞台。

    刘婉平朝离她最近的出口冲去,守在门口的特务立刻掏枪对准了她。

    潘宇立刻站了起来,喊道:“抓活的!”

    那个特务迟疑了一下,没有开枪,就在这一刹那,刘婉平从他手中夺过了枪,将那个特务击毙。

    剧场的观众立刻尖叫着四处逃散。

    刘婉平举枪向潘宇射击,潘宇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其他特务们纷纷向刘婉平射击,刘婉平连忙躲到座椅后。

    突如其来的枪战让梁斌猝不及防,他呆呆的站在舞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温柔可人的刘婉平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身手矫捷的女战士?

    眼前的一切仿佛一部诡异的电影,巨大的惊讶让梁斌脑中一片空白,刺耳的枪声在他耳中仿佛显得有些模糊,仿佛是在水中。

    此时刘婉平又击毙了两个特务,其他特务们也红了眼,子弹像雨点般朝刘婉平射去,刘婉平被压制在座椅后面,无法突围。

    潘宇气急败坏的高喊:“抓活的!一定要抓活的!”

    特务杨锐要从背后偷袭刘婉平,舞台上的梁斌看到这一幕,猛地醒过神来,他纵身跳下舞台将杨锐扑倒在地,与其厮打起来。

    刘婉平的枪没有子弹了,她翻身滚到一个被击毙的特务身边,拿起他的枪继续战斗。

    潘宇眼看着刘婉平向侧门靠近,气急败坏的高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刘婉平击毙了守在侧门的特务,正当她要冲出侧门时,被来自潘宇的子弹击穿胸膛,倒在了地上。

    正在与杨锐厮打的梁斌看到刘婉平倒在血泊中,起身冲过去抱住刘婉平。

    刘婉平的嘴角流下了鲜血,她艰难的呼吸着,不舍的看着梁斌。

    刘婉平气若游丝的说了声:“对不起……”,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梁斌痛哭着紧紧抱住刘婉平。

    杨锐走到梁斌身后,将枪口顶在梁斌的头上,梁斌对此浑然不觉,依然抱着刘婉平痛哭。

    杨锐对潘宇说道:“队长,这个人肯定是刘婉平的同伙!”

    潘宇愤愤的对杨锐说:“他娘的,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共党,还被你小子毙了!”

    杨锐愣了一下,委屈道:“队长,刚才分明是您开枪毙了她的!”

    潘宇瞪着杨锐问:“是谁开的枪?”

    杨锐只好服软道:“好好好,是我开的枪,算我倒霉!”

    潘宇满意道:“这还差不多!趁巡捕还没来,赶紧把这小子押回76号!”

    杨锐伸手去揪梁斌的衣领,梁斌突然起身用手狠狠掐住杨锐的脖子,杨锐顿时喘不过气来。

    潘宇用枪托狠狠将梁斌砸晕,特务们将梁斌拖出剧场。

    唐昆是76号行动处的处长,他本来怀着兴奋之情在办公室等待潘宇将刘婉平抓回76号,然后顺藤摸瓜打掉共产党的一条线,这样他就可以向日本人邀功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刘婉平被击毙的消息。

    唐昆瞪着眼前的潘宇,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潘宇不是他的外甥,他早把潘宇的行动队长职务给撸掉了。

    “到手的共产党被你给毙了,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锁定那个刘婉平?”唐昆咬牙切齿道。

    潘宇连忙辩解道:“我也想抓活的,可没想到那个小娘们儿那么厉害,三个兄弟都撂那儿了,杨锐也是怕她跑了才把她给毙了。”

    唐昆看了杨锐一眼,从杨锐的脸色就知道他是在替潘宇背黑锅,但唐昆没有揭穿潘宇,他终究还是要给外甥留点面子,不过也要敲打敲打他。

    “我不想听这些借口!你平时就知道去赌场,干活的时候总出事,再这样,行动队长就别干了,你心里清楚有多少人瞄着你的位置呢。”

    潘宇嬉皮笑脸的答道:“别介呀,二舅,我好歹是自家人,要换成别人当队长您放心吗?我把刘婉平的男朋友抓回来了,他应该是刘婉平的同伙。”

    唐昆大声喝道:“那还在这儿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审讯?!”

    潘宇连忙应道:“得嘞,您就擎好吧。”

    把76号的审讯室比作人间地狱可谓恰如其分,因为这里满足了你对地狱的所有想象:浓重的血腥味,刺耳的哀嚎声,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不堪折磨刚刚死去的尸体。在这里,罪恶肆意横行,生命宛若草芥。

    潘宇和杨锐等人正在审问梁斌。梁斌被绑在椅子上,他已被抽得浑身是伤。

    潘宇将沾着血的皮鞭扔入水桶中,他必须从梁斌口中挖出点什么,才能在唐昆面前挣回面子。

    “说!你是不是刘婉平的同伙?!是不是共产党?!”

    满脸是血的梁斌看着潘宇,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可怕的微笑。

    这微笑彻底激怒了潘宇,潘宇劈头盖脸的煽了梁斌六个耳光,可梁斌依然微笑着盯着潘宇。

    潘宇凶狠的问道:“你笑什么?”

    梁斌虚弱的回答:“我要杀了你……”

    “行呀,死到临头还嘴硬!想杀我,那要看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潘宇从水桶中拎出皮鞭,对着梁斌又是一顿狂抽。

    梁斌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然微笑着看着潘宇,看得潘宇心里也有点发怵。

    杨锐对潘宇道:“队长,您歇会儿,我来吧。”

    潘宇:“滚开!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今儿我还非陪他好好玩一玩!”

    梁斌艰难的说道:“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将来被我杀了,你自己选。”

    潘宇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去跟你的小情人儿作伴吧,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啊,可我偏不成全你!”

    梁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将带血的唾沫吐到潘宇脸上,杨锐立刻对梁斌拳打脚踢。

    潘宇擦干脸上的唾沫,伸手制止了杨锐。

    潘宇揪住梁斌的头发,笑着说道:“你小子这么抗打,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杨锐,电刑器伺候。”

    杨锐和另一个特务胡彪将梁斌拖起来绑到电刑器上。

    潘宇按下通电开关,电流立刻在梁斌体内来回肆虐。梁斌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体内仿佛有千万根钢针不停的刺扎他的神经和内脏,血液也变得滚烫。

    潘宇看着浑身颤抖的梁斌,冷笑道:“怎么样?舒不舒服?”

    梁斌瞪着潘宇,心里想骂他,可口中却不自觉的开始呕吐。

    潘宇关掉通电开关,梁斌顿时瘫软的低下了头。

    潘宇得意道:“你不挺有能耐的吗?怎么不说话了?还是招了吧,只要你招出同伙,我可以保你一条命。”

    梁斌缓缓抬起头来,瞪着潘宇道:“我不是共产党,我是你大爷!”

    杨锐狠狠煽了梁斌一耳光,道:“混账!敢这么跟我们队长说话!”

    潘宇将电刑器的电量调高:“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好,既然你想当英雄,我就成全你。”

    潘宇再次按下通电开关,梁斌顿时声嘶力竭的惨叫起来,随即晕了过去。

第二章 一个儿子,两个父亲

    徐辉是星火剧社的编剧,也是梁斌的好兄弟,他刚刚起床,头发像鸟窝一样凌乱,为了写剧本他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徐辉刚咬了一口面包,敲门声就急促的传来。

    徐辉放下面包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夏兰的声音:“是我,夏兰,快开门。”

    徐辉一听是夏兰,连忙放下面包,快速捋了捋头发,将门打开。

    夏兰匆匆走进屋内,她也是星火剧社的演员。昨晚的剧目没有她的戏,她便在家休息。她刚刚听说了昨晚剧社发生的事,急得连忙过来找徐辉。

    “这么早过来,出什么事了?”徐辉问道。

    夏兰焦急的:“你还不知道?昨晚剧社演出时,76号的特务突然出现在剧场,杀死了婉平,把梁斌也抓走了!”

    徐辉惊道:“什么?!有这种事!他们为什么杀婉平?”

    夏兰道:“我听人说婉平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

    “婉平是共产党?不可能吧?”

    “先别说这些了,梁斌被抓进了76号,那里是全上海最有名的杀人魔窟,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夏兰急得眼睛里闪出了泪光。徐辉连忙安慰夏兰道:“你先别急,让我想想。76号把梁斌抓起来,一定以为梁斌是婉平的同伙,想从他口中挖出共产党。”

    “要不咱们赶紧去巡捕房报案?”

    徐辉摇头道:“没用的,梁斌已经被带入日占区,法租界的巡捕没权力进入日占区,报案也无济于事。”

    夏兰焦急道:“人命关天,我们不能在这儿干等着呀!”

    徐辉想了想,道:“这样,我去日占区打探梁斌的消息,你立刻去给梁斌的父亲发电报,让他赶紧来上海。走!”

    梁斌的父亲梁春刚接到夏兰的电报心急如焚,他虽然远在东北,但是对76号的恶名也早有耳闻,于是他立刻从大连上船赶往上海。

    梁春刚他的妻子袁露早逝,梁斌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淞沪会战国军撤离后,梁春刚给梁斌发了好几封电报催他回东北,可梁斌却坚持留在法租界继续搞抗日话剧,那时他就担心梁斌会出事,现在果然应验了,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啊!

    梁春刚到达上海,徐辉将他接到自己家中。徐辉和夏兰又给梁春刚详细讲了梁斌被抓的经过。

    梁春刚双眉紧促道:“婉平那孩子怎么会是共产党呢?这年头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夏兰道:“伯父,婉平已经没了,现在关键是梁斌!”

    徐辉道:“伯父,我觉得梁斌未必是共产党,但万一被76号屈打成招,他也有性命之忧!”

    梁春刚后悔道:“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我就不让他来上海,可他非要来搞什么话剧,现在弄到这番地步!都怪我不该那么纵容他!”

    夏兰:“伯父,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梁斌救出来!”

    梁春刚:“我是他爹,当然着急把他救出来!可我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到哪去找门路呢?”

    徐辉挠了挠头:“是呀,从76号捞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夏兰:“要不我去找记者朋友曝光76号的恶行?”

    梁春刚:“不行!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万一76号杀人灭口,然后矢口抵赖,那岂不是害了梁斌?”

    夏兰着急道:“那怎么办?”

    梁春刚深深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只能舔着脸去求那个人了。”

    徐辉:“您要去求谁?”

    梁春刚沉吟道:“那个人上海滩没有不认识他的。”

    徐辉:“您不会认识杜月笙吧?他早跑香港去了。”

    梁春刚:“杜月笙也要对那个人礼让三分。”

    夏兰好奇的问:“伯父,您说的到底是谁呀?”

    梁春刚终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秦海天。”

    徐辉和夏兰惊讶的看着梁春刚,又彼此对视了一眼。秦海天的大名在上海滩无人不晓,梁春刚居然认识他?他俩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信。

    坐落在法租界的秦公馆是一幢中西合璧的建筑,既显得富丽堂皇,又透着沉稳大气,一看就是出自建筑大家之手。公馆大门外站着几个打手,不时的观察来往的路人与车辆。

    秦海天正在秦公馆的书房内摆弄几枚开元通宝。书房内陈设着高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烫金封面的名贵书籍,这些书籍统统一尘不染,甚至连抽出过的痕迹都没有。

    秦海天聚精会神的给古币除锈,其实他对古币蕴含的考古价值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是单纯的喜欢钱,希望这些古币能给他带来滚滚不断的财运。

    敲门声响起,秦海天头也不抬的说了声:“进来。”

    秦海天的保镖周水生轻轻推门走进书房,来到秦海天面前。

    “老爷,外面有一个叫梁春刚的人想见您。”

    秦海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梁春刚?”

    周水生道:“对。”

    秦海天放下开元通宝,沉思片刻,道:“让他进来。”

    周水生:“是。”

    周水生走出书房,秦海天将古币放入抽屉。不一会儿,梁春刚走进书房。

    梁春刚客气的向秦海天微微鞠了一躬,问候道:“秦先生好。”

    秦海天注视梁春刚良久,方才开口道:“咱们有二十年不见了吧。”

    梁春刚谦恭的笑了笑:“有了,您身体可好?”

    “果然生僻了,居然用您称呼我了。”

    “今非昔比,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秦海天仔细端详梁春刚,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青春飞扬的他了,可能自己在他眼中也是如此吧。想到这里,秦海天不禁感到一丝心酸,可老于世道的他不会让这种情感写在脸上,只是淡淡的说了声:“坐吧。”

    梁春刚:“谢秦先生。”

    梁春刚坐到椅子上,依然保持着谦恭的态度。

    一个使女走进书房为两人倒茶,之后离开了书房。

    “你现在在做什么?”秦海天问道。

    “在东北开了家山货店,糊口而已。”

    秦海天盯着梁春刚的眼睛,问道:“袁露还好?”

    梁春刚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低声答道:“她去世十五年了。”

    震惊和悲伤让秦海天沉默了片刻,他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但他压制住心中的伤心与愤怒,问道:“怎么去世的?”

    “得病。”

    “什么病?”

    梁春刚叹了口气,道:“已成故人,多问无益,都是命。”

    秦海天听到这里,眼睛里射出一丝凶光,问道:“命?你当初偷偷把袁露从我身边带走了,没照顾好她,现在跟我说这都是命?!”

    梁春刚哀伤的答道:“如果可能,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可世间事岂能都如人意?”

    秦海天在江湖上沉浮已久,他能看出梁春刚这些话确实是肺腑之言,于是他平复住激动的心情。

    使女又推门进来,走到秦海天身边,对他轻轻耳语道:“老爷,大奶奶又犯病了。”

    秦海天轻声答道:“我等会儿过去。”

    使女:“是。”

    使女走出书房。

    梁春刚客气的问道:“秦先生,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秦海天淡淡的说:“没什么,家里的事。”

    秦海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之后看着梁春刚,道:“二十年不联系,突然来见我,一定是有事吧?”

    “秦先生,这次来找您确有急事相求。”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儿子被76号抓去了,76号怀疑他是共产党,要把他屈打成招,我想请您帮忙救救他。”

    秦海天往茶宠上浇了点茶水,道:“这事儿有点麻烦,我在法租界还有点人脉,可是在日占区,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梁春刚连忙恳求道:“秦先生,看在咱们相识二十年的份儿上,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如果需要钱,我倾家荡产也凑给您!”

    秦海天沉吟道:“你把问题想简单了。上海的形势你也清楚,除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是日本人的天下。想从他们手里捞人无异于虎口拔牙。”

    梁春刚突然起身跪到秦海天面前,恳求道:“秦先生,我知道我有对不起您的地方,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请您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秦海天起身扶起梁春刚,道:“你这是干嘛?咱们当年在天津的时候也算是生死之交,你的事我没有不管的道理,只是这件事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梁春刚:“从长计议我儿子就没命了!”

    秦海天看着焦急的梁春刚,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二十年前,梁春刚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现在却只能苦苦哀求自己去救他的儿子,这就是报应。

    秦海天知道此时的梁春刚心里充满了难堪、无奈与屈辱,这让他暗爽不已,可是想到二十年前的兄弟之情,他又不忍心直接拒绝梁春刚,于是他决定委婉的推脱。

    秦海天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梁春刚连忙答道:“叫梁斌。”

    “这样吧,我先叫人去打听一下。凭咱们当年的情谊,你的事我不能不管,但是现在的局势你也清楚,稍有不慎就会惹火上身,我尽力吧。”

    梁春刚忽然苦笑起来。

    “你笑什么?”秦海天问道。

    梁春刚止住笑容,道:“看来我不把实情说出来,您是不会尽力的。”

    “实情?什么实情?”

    梁春刚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本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看来现在不得不说了。当年袁露跟我走的时候已经怀孕了。梁斌虽然被我养大,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海天立刻变了脸色:“什么?!”

    梁春刚重复了一遍:“梁斌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海天目不转睛的盯着梁春刚,那目光仿佛要把梁春刚刺穿。

    “你说梁斌是我儿子?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哪个男人愿意撒这种谎?”

    “袁露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怀孕了?”

    “她本来想告诉你,可那时你为了还赌债,居然把她家祖传的玉坠当了,她觉得你是个无法托付终身的人,就对你隐瞒了。”

    秦海天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吼道:“无法托付终身?当初在天津我还为她杀了日本人呢!”

    梁春刚:“你杀了日本人后,她说不想再跟你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要去武汉投奔她的姑妈,我实在放不下她,就跟着她去了武汉。但有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在那之前,她没有对不起你,梁斌确实是你的亲生儿子。”

    秦海天沉默片刻,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这件事情他必须仔细斟酌一番再做决定,于是他对梁春刚说:“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吧。”

    梁春刚起身道:“好的,秦先生,拜托了!”

    梁春刚向秦海天鞠了一躬,走出书房。

    秦海天闭上眼睛靠到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周水生走进书房,来到秦海天身边,道:“老爷,大奶奶在餐厅坐着不走,您快去看看吧。”

    秦海天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书房。

第三章 出手相救

    在秦公馆的餐厅中,秦海天的大太太冯玉华与三姨太许曼坐在餐桌旁,仆人们站在两侧,餐桌上摆着满满的各色川菜。

    冯玉华的眼神中有一种冰冷的偏执,仆人们都小心翼翼的观察她脸色的变化。

    冯玉华问道:“文宽怎么还不回来?菜都要凉了。”

    许曼答道:“大姐,他可能有事在外面吃了,您先吃吧。”

    “不成,我要跟儿子一起吃。”冯玉华说完,指着餐桌上的辣子鸡,道:“辣子鸡凉了就不好吃了,拿下去重做一盘。”

    许曼连忙吩咐仆人:“快拿下去重做一盘”

    仆人无奈的将辣子鸡端走。

    冯玉华看了一眼时钟,说道:“文宽这孩子真是的,整天忙得都不着家,这样下去可不成,身体要累坏的。”

    许曼安抚冯玉华道:“大姐,文宽已经是大人了,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这时秦海天走进餐厅,许曼起身道:“老爷,您来了。”

    秦海天坐到餐桌旁,道:“这么多菜,赶紧吃吧。”

    冯玉华瞪了秦海天一眼:“不行,我要等文宽回来一起吃。”

    秦海天叹了口气:“别等了,等也回不来了。”

    冯玉华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盯着秦海天道:“你说什么?谁回不来了?你再说一遍!”

    许曼连忙对秦海天使眼色,秦海天却置之不理,今天他的心思有些乱,不想再陪冯玉华演戏了,便说道:“你再怎么折腾,文宽也活不过来,何苦呢?”

    冯玉华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她猛然起身掀翻了餐桌。

    仆人们立刻七手八脚的收拾起来,他们动作熟练,一看就知道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冯玉华声嘶力竭的对秦海天吼道:“你放屁!我儿子没死!他没死!他还活着,他等一会儿就回来吃饭!”

    许曼连忙安慰冯玉华道:“对对对,大姐,文宽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先进屋歇会儿。”

    许曼将冯玉华搀出餐厅,冯玉华边走边哀嚎:“我儿子没死,他没死……”

    秦海天将周水生叫到身边,让他去请医生来给冯玉华注射镇定剂,周水生匆匆走出餐厅。

    秦海天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恰如他此时的心情。

    这时,秦海天的二姨太云水仙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的走进餐厅。

    仆人们纷纷向云水仙问好,云水仙一概不理。

    云水仙坐到秦海天身边,撇了撇嘴道:“又来这么一出,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文宽都死了一年了,天天这么闹,也不嫌累得慌!”

    秦海天瞪了云水仙一眼,问:“你上哪去了,一身酒气!”

    “跟孔月红打牌,然后出去喝了点儿。”

    “我正好有事找唐昆,你让孔月红帮我约一下他。”

    云水仙起身像蛇一样坐到秦海天的大腿上,用甜得腻人的声音问道:“行啊,那你怎么谢我?”

    秦海天不耐烦的:“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云水仙:“孔月红说日本人最近逼着老唐抓共党,老唐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我明天必须见到唐昆。”

    云水仙有些奇怪:“什么事儿这么急?”

    秦海天:“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婆婆妈妈的!”

    云水仙搂着秦海天撒娇道:“你看你,让人家办事儿还横眉竖眼的。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深夜,徐辉已经睡着,梁春刚却无法入眠,他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夜幕中的上海,心中却翻江倒海。

    是啊,将儿子的生死寄托在别人手中,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更令梁春刚感到沮丧的是,为了求秦海天出手救梁斌,他把隐藏在心底最不愿提及的秘密说了出来,这个秘密他本来是想隐藏一辈子的。

    当初梁春刚不让梁斌来上海,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让梁斌与秦海天离得太近,可梁斌为了学习话剧却执意要来,好在上海这么大,梁斌与秦海天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交集,梁春刚也就渐渐放心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时隔二十年,命运终究还是要让这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子见面。

    如果梁斌知道自己隐瞒了他的身世,他会原谅自己吗?如果梁斌知道秦海天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还会把自己当成他的父亲吗……无数个如果在梁春刚心中纠缠着。

    也罢,只要秦海天能救出梁斌,梁春刚已做好了承担任何后果的准备。

    秦海天坐在许曼的卧室中一言不发,左手不停的揉搓一枚古币。

    许曼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将牛奶递给秦海天,道:“老爷,把牛奶喝了吧,有助于睡眠。”

    秦海天接过牛奶,喝了一口,又放到桌子上。

    “老爷,您好像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在三个老婆中,秦海天最喜欢也最信任的就是许曼。许曼性格贤淑,又曾留学法国,眼界宽广,与船家女出身的冯玉华和娼妓出身的云水仙自是不同。

    秦海天道:“今天,一个二十年没见的老朋友来见我,他说他儿子被76号抓去了,还说我必须救他儿子,因为他儿子其实是我儿子。”

    许曼有些疑惑:“您说的跟绕口令似的,我有点没听明白。”

    秦海天笑了笑,道:“没听明白就对了,这事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睡觉吧。”

    秦海天和许曼躺到床上,许曼伸手关了灯。

    睡梦中,秦海天又坠入了那可怕的梦境,他看到他的儿子秦文宽身中数刀,衣冠不整的死在酒店的床上,额头上被人用刀刻着五角星。

    鲜血淌在秦文宽脸上,让他的死相显得愈发令人恐怖。

    秦海天猛地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将许曼惊醒。

    许曼连忙坐起来:“老爷,您怎么了?”

    秦海天喘着粗气:“我又梦到文宽死时的样子了!”

    许曼帮秦海天擦汗,道:“老爷,事情都过去一年了,您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一年了,还没抓到真正的凶手,这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个连环杀手只要再作案,就一定能抓到他。老爷,这不是着急的事,您总这样会搞垮身体的。”

    秦海天握住许曼的手,道:“多亏有你在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这一年。”

    许曼:“老爷,您是秦家的主心骨,现在时局这么乱,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您一定要放宽心,把身体养好,这样我们才都有个依靠。”

    秦海天轻轻拍了拍许曼的手,缓缓躺下,许曼躺入秦海天怀中。

    金碧辉煌的大世界餐厅坐落繁华的霞飞路,富商巨贾进进出出,生意十分兴隆。

    一辆轿车停到餐厅门口,杨锐下车打开车门,唐昆下车后走进餐厅。

    秦海天和云水仙已在包间等候,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

    服务生将门推开,唐昆走进餐厅,秦海天和云水仙起身相迎。

    云水仙满面春风的走到唐昆面前,道:“唐处长,好久不见。月红怎么没来?”

    唐昆笑道:“她有点事情来不了。”

    秦海天与唐昆握手,道:“唐处长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秦某感激不尽。”

    唐昆:“秦先生客气,承蒙您请客,唐某再忙也得来。”

    云水仙:“唐处长快请坐。”

    三人坐到餐桌旁,服务生走过来为三人倒酒。

    云水仙:“唐处长,我怕耽误您时间,就先让他们上了菜,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唐昆:“您太客气啦,这菜点的有水平,很和我的胃口。”

    秦海天:“唐处长,事关人命,我就跟您开门见山了。我朋友的儿子被抓进76号,受了不少苦。那孩子确实不是共产党,我可以为他作保。”

    唐昆:“那孩子叫什么名?”

    秦海天:“叫梁斌。”

    唐昆想了想:“好像有这么个人。秦先生,您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共产党隐藏得很深,前段时间南京方面挖出了一个共党内奸,那个人已经干到了副部长的职位,可以说什么也不缺,要不是一个共党叛徒把他供了出来,大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会是内奸。这年头,人心难测呀,没准儿哪天你一看报纸,我也成了共产党了。”

    云水仙媚笑道:“唐处长真会说笑,您要是共产党,我立马就跳黄浦江。”

    唐昆笑道:“那不成,我们家月红可少不了你这个牌友。”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秦海天:“唐处长,笑话归笑话,还是要请您多多帮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是不明不白的被扣上共党帽子,恐怕凶多吉少。还请您高抬贵手,以后有什么事情用到秦某,秦某在所不辞。”

    秦海天对云水仙使了个眼色,云水仙拿出个布包打开,里面包着十根金条。

    云水仙将金条放到唐昆面前,道:“唐处长,区区薄礼,请笑纳。”

    唐昆斜眼看了看金条,道:“秦先生太客气啦,既然您看得起我,我就交您这个朋友,您就等消息吧。”

    秦海天举起酒杯:“多谢唐处长,我敬您一杯。”

    唐昆也举起酒杯:“不敢不敢,以后在法租界还请您多多配合我们工作。”

    云水仙笑着举杯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唐昆故作惶恐道:“那不成。咱俩要成了一家人,秦先生该不高兴了。”

    云水仙媚笑道:“唐处长,您真坏,干杯!”

    三人笑着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第四章 请相信,她是真心爱你的!

    浑身是血的梁斌半死不活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那气若游丝的呼吸。

    刺耳的声音传来,铁门被打开,潘宇、杨锐和胡彪走进牢房。

    潘宇示意杨锐和胡彪将梁斌扶起来,梁斌睁开充血的眼睛看着潘宇。

    潘宇上下打量了一番梁斌,问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点来头,你跟秦海天是什么关系?”

    梁斌的声音极其微弱:“我……我不认识他……”

    “不想说就算了,走吧。”

    “去哪……”

    “哪来的回哪去。”

    “你们……不能……随便杀人……”

    “怎么,害怕了?你不是挺硬气吗?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

    “你记着就好……”

    潘宇笑了笑,道:“行,你出去把伤养好再说,我等着你。”

    潘宇走出牢房,杨锐和胡彪扶着梁斌跟了出去。

    一辆轿车停在76号大门外,梁春刚、徐辉和夏兰站在车旁焦急的等待着。

    大门打开,杨锐和胡彪将梁斌扶了出来,梁春刚、徐辉和夏兰连忙迎了上去。

    夏兰看到梁斌的样子,顿时哭道:“梁斌,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梁斌看到梁春刚,很是惊讶:“爸……您怎么来了?”

    梁春刚心疼的抚摸梁斌的脸,道:“你被抓后夏兰给我发电报,我就赶过来了。”

    徐辉:“伯父,咱们快上车,回去再聊。”

    梁春刚:“对,先上车!”

    梁春刚等人将梁斌扶入车内,徐辉开车离去,他们并不知道秦海天的车就停在附近的街角。

    秦海天透过车窗看着梁春刚等人所乘的轿车驶远,沉默不语。

    周水生道:“老爷,那小子长得跟大少爷真像!”

    秦海天淡淡的说道:“走吧。”

    周水生发动汽车驶离街角。

    梁斌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了。

    睡梦中,刘婉平最喜欢的《天鹅湖》缓缓响起,明媚的阳光从窗口洒入屋内。

    梁斌坐在沙发上,刘婉平枕着梁斌的腿躺在沙发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梁斌轻轻抚摸刘婉平的秀发,道:“总陪你听《天鹅湖》,我都快变成天鹅了。”

    刘婉平看着梁斌,打趣道:“别臭美了,你最多变成绿头鸭。”

    梁斌故作生气道:“变成鸭子不说,还让我绿,我饶不了你!”

    梁斌挠刘婉平的咯吱窝,刘婉平笑个不停,连声求饶:“快停手!我错了我错了!”

    梁斌停手道:“饶你这一回。”

    刘婉平轻轻拍了梁斌一下,道:“你安静点,仔细听,这音乐里有飘荡的云朵,有静谧的湖水,有洁白的天鹅,天堂不过如此。”

    梁斌沉思片刻,道:“虽然我对音乐不太懂,但我觉得这首曲子里缺少一种声音。”

    刘婉平好奇的问:“什么声音?”

    梁斌一脸认真的说道:“缺癞蛤蟆的叫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它一定会潜伏在芦苇后面偷窥天鹅。”

    梁斌随着乐曲的节奏学起了癞蛤蟆叫,把刘婉平逗得合不拢嘴。

    刘婉平掐了梁斌一下,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呀,把乐曲的意境都给毁了,好好听音乐!”

    忽然,刘婉平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如空气一般消失了。

    躺在床上的梁斌缓缓睁开眼睛,眼泪流了下来。

    梦终究是梦,从此以后他只能在梦中见到刘婉平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夏兰悄悄走进卧室,来到梁斌身边,梁斌连忙闭上眼睛。

    夏兰以为梁斌仍在睡觉,又轻轻走出卧室将门关上。

    梁斌睁开眼睛,他现在没有力气跟别人说话,不光是因为在76号里所受的折磨,还有失去刘婉平的痛苦,这痛苦像烈火一样炙烤着他的心,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烬。

    夏兰陪着梁春刚去菜市场买了只鸡,准备给梁斌炖鸡汤补身体。

    梁春刚看得出夏兰喜欢梁斌,夏兰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如果可能,他希望夏兰能尽快替代刘婉平在梁斌心中的位置,然而凭他对梁斌的了解,他知道这很难,没办法,只能把这一切交给时间了。

    夏兰将买来的菜放到厨房里,又轻轻走进梁斌的卧室,想看他醒了没有,却发现床上已经空了。

    夏兰连忙喊道:“梁叔叔,梁斌没了!”

    梁春刚来到床边,摸了一下被窝,道:“被窝还是温的,他身上有伤,应该走不远!”

    夏兰担心的问道:“他不会做傻事吧?”

    梁春刚:“我们赶紧去找他!”

    夏兰跟着梁春刚跑出门去。

    其实梁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他在读戏剧专科学校时就暗中加入了军统的外围组织,接受了系统的特工培训,培训他的是军统特工陈兵。

    虽然梁斌没有正式加入军统,但他也算是陈兵的一个下线,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被抓进76号的经过向陈兵汇报一下,便来到了军统的联络点阅文书店,用特殊的节奏敲门。

    陈兵光着膀子开门,见是梁斌,没好气的问道:“这么早来干嘛?我没叫你来呀!”

    梁斌:“我有事情向你汇报。”

    陈兵上下打量浑身伤痕累累的梁斌,问道:“你怎么了?”

    梁斌:“我两天前被抓进76号了。”

    陈兵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什么?!那你还往我这儿来?想害死我吗?!”

    “我没暴露,我只是想把情况跟你汇报一下。”

    这时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抱怨的声音:“谁呀,大早晨的,讨厌!”

    陈兵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什么,你十点再过来。”

    陈兵将门关上,梁斌只好无奈的走开。

    仅仅三天时间,梁斌的世界发生了巨变,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没人关心他的痛苦,也没人在意他的忧伤。

    梁斌有些无意识的向刘婉平的住处走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知到了那里他会更加心痛,但他的双腿还是不受控的向那熟悉的弄堂走去。

    梁斌走上那熟悉的楼梯,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那熟悉的房间。

    屋内的一切如故,好像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开过,餐桌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

    梁斌来到书桌前坐下,书桌上摆着刘婉平与梁斌的合影。

    梁斌拿起合影看了一眼,又将合影扣到桌子上,他不敢再看了。他以为自己会痛哭不止,可是他没有,巨大的悲伤将他的感官冻结了,他现在才真正明白欲哭无泪的感受。

    梁斌离开书桌,走到唱机旁,看到了刘婉平最喜欢的《天鹅湖》唱片。他想将唱片放到唱机上,却又怕那熟悉的旋律会更加刺痛他的心,他犹豫着,用手轻轻的抚摸那张唱片。

    忽然,梁斌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更加仔细的抚摸唱片,那张唱片被人为的刻上了许多小点,这些小点有规律的排列着。

    梁斌接受过摩斯密码的培训,那些小点像蚂蚁一样在他脑中汇聚成一条信息:“你可能已经暴露,尽快撤离。”

    梁斌放下唱片,从书架上找到了唱片的封套,封套的一角印着“四月天唱片店”。

    梁斌沉思片刻,将唱片放回原处,又将封套塞进书架,离开了刘婉平的住处。

    四月天唱片店的老板安国华正同伙计阿明整理唱片,梁斌推门走了进来。

    阿明走到梁斌面前,问道:“这位先生,需要唱片吗?”

    梁斌没搭理阿明,他四下扫视一番,视线落在安国华身上。

    安国华像认识似的看着梁斌,他对阿明使了个眼色,阿明便忙他的去了。

    安国华走到梁斌面前,道:“咱们进去说吧。”

    梁斌跟着安国华走进内室,安国华把门关上。

    梁斌看着安国华,问道:“你认识我?”

    安国华:“当然,你是婉平的男朋友。”

    梁斌:“你们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

    安国华:“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何必再问。”

    “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当然,你是个努力宣传抗日的好青年,想参加军统,也接受了一些必要的培训,可惜到现在也没被正式吸纳。”

    “哼,你了解得够清楚的。”

    “工作习惯,请多见谅。”

    梁斌沉默片刻,问道:“这么说,婉平是你派到我身边的?”

    “是的。婉平是我的下线,当初派她去星火剧社,是想扩大抗日宣传的阵地。”

    梁斌愤愤道:“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就是不择手段的利用别人!”

    “梁斌,现在的中国正惨遭日军的蹂躏,每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应该……”

    梁斌厉声打断安国华:“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一句,婉平成为我女朋友是不是也是你的安排?”

    安国华:“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梁斌嘲讽道:“你们这些人什么干不出来?”

    安国华克制住内心的愤怒,道:“你这么说是对婉平的侮辱!婉平对你的情感是真实的,但这也是特工的无奈,个人情感必须服从大局。我们队伍里出了叛徒,导致婉平暴露,她本可以提前撤离的,可她非要跟你演完最后一场戏再离开,她说她必须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梁斌沉默片刻,问道:“她的真名叫什么?”

    安国华:“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就让婉平这个名字永远留在你的记忆中吧。请相信,她是真心爱你的!”

    梁斌不想再问下去了,他转身走向门口。

    安国华:“请等一下。”

    梁斌转身看着安国华。

    安国华:“我想求你一件事。婉平被葬在卢家湾公墓,请你替我在她墓前献束花。”

    梁斌:“虚伪!你自己干吗不去?”

    安国华:“76号的人一定会在那里盯梢,等待我们出现。你刚从76号出来,去那儿应该没问题。”

    梁斌:“哼,你想得倒挺周全!”

    安国华:“婉平是我们的战友,她牺牲了,我们比你更难受!”

    安国华的语调是平静的,但梁斌感受到了安国华心底那深深的悲伤,他没有说话,推门走出了内室。

第五章 父亲,对不起

    梁斌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碰上了正在找他的夏兰。

    夏兰跑过来紧紧抱住梁斌,哭道:“你去哪了?我们都在找你!你吓死我了!”

    梁斌毫无感觉的任由夏兰抱着,他还没有从刚才与安国华的谈话中缓过神来。

    夏兰拉着梁斌的手,道:“走,回家,伯父买了只鸡,我给你炖鸡汤。”

    梁斌回到住处,梁春刚没有责怪他。梁春刚要下厨做菜,却被夏兰拦住。

    夏兰让梁斌、梁春刚和徐辉坐在餐桌旁,她独自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像变魔术似的端上来好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

    梁春刚:“夏兰,菜够了,别再做了。”

    夏兰又将刚做好的鸡汤放到餐桌上,道:“梁叔叔,梁斌身上有伤,需要补身体,我多做一些他爱吃的。”

    梁春刚:多好的姑娘。梁斌,快吃吧,别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梁斌:“我不饿。”

    徐辉:“你从76号出来就没吃过东西,怎么会不饿?”

    梁春刚叹了口气,道:“儿子,跟爹回东北吧。你这个样子,爹实在不放心。”

    梁斌斩钉截铁的:“我不回去,这事儿没必要再聊了。”

    梁春刚:“上海这么乱,有什么好?还是跟我回去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吧。”

    梁斌:“我没法像你那样做一个安安分分的亡国奴!”

    徐辉有些生气:“梁斌,伯父是在关心你,你不该这么跟他说话!”

    梁斌:“我不走!我不能让婉平就这么白白死了!”

    梁春刚:“那你还想怎么着?胳膊拧得过大腿吗?”

    徐辉:“梁叔叔,您先别急,他现在身上都是伤,说的是气话。”

    夏兰:“对,让他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这时敲门声响起,夏兰起身开门,周水生站在门外。

    夏兰:“您找哪一位?”

    周水生:“请问梁春刚先生在吗?”

    梁春刚走了过来:“你好。”

    周水生:“梁先生,秦先生请您和贵公子今晚到大世界餐厅吃饭。”

    梁春刚:“好的,先代我谢过秦先生。”

    周水生:“到时候我会开车来接你们。”

    梁春刚:“麻烦您了。”

    周水生:“不客气,我先走了。”

    梁春刚:“请慢走。”

    梁春刚把门关上,回到餐桌旁。

    梁斌:“爸,晚上您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梁春刚:“你这叫什么话?没有秦海天出头,你现在还在76号里呢!不能让人家说咱们不懂礼数!”

    梁斌:“在上海谁不知道那家伙!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我实在不想与那种人有瓜葛!”

    徐辉:“梁斌,我也讨厌秦海天,但是我得说句公道话,人家救了你,这顿饭你还是应该去的。”

    梁春刚:“你看人家徐辉多懂事!你要是不去,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梁斌起身气冲冲的走进卧室。

    夏兰:“伯父,他要是真不想去,您就别逼他了!”

    看着夏兰如此维护梁斌,徐辉有些心痛。

    徐辉明白,无论梁斌做什么,夏兰都会无条件的站在梁斌那边,因为她爱他。

    徐辉心里爱着夏兰,可夏兰的心却被梁斌占据着;梁斌爱着刘婉平,可刘婉平却死了。也许爱情永远不会是一个圆满的圈,因为它永远伴随着悲伤与遗憾。

    想到这里,徐辉倍感失落,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秦海天和许曼坐在金碧辉煌的包间内,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

    服务生将门推开,梁春刚和梁斌走进包间。

    梁春刚:“秦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您先到了。”

    秦海天:“没关系,这就是梁斌吧。”

    梁春刚:“对,就是他。还不谢谢秦先生?”

    梁斌不太情愿的:“谢秦先生。”

    秦海天:“坐吧。”

    梁春刚和梁斌坐到餐桌旁,服务生开始给众人倒酒。

    当服务生走到梁斌身边时,梁斌挡住酒杯,道:“我不喝酒。”

    许曼对服务生说:“你先出去吧。”

    服务生向许曼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包间。

    秦海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梁斌身上,梁斌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梁春刚:“梁斌呀,这回多亏秦先生出手相助,不然你可就没命了。”

    梁斌:“我不都谢过了吗?”

    梁春刚生气的:“你这孩子!”

    秦海天笑着对梁春刚说道:“孩子在里面遭了那么大罪,咱们就别总提这事儿了。”

    梁春刚:“您多见谅。”

    秦海天:“梁斌哪,今后有什么打算?”

    梁斌:“没什么打算,继续搞话剧。”

    秦海天:“哦,挺好,我也喜欢听戏。”

    许曼:“老爷,话剧跟京剧是两回事。”

    秦海天:“依我看,各个剧种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唱腔略有差别而已。”

    许曼:“老爷,话剧只说话,没有唱腔。”

    秦海天:“哦,那可能跟相声类似。”

    梁斌看着不懂装懂的秦海天,心中充满了鄙夷,便说道:“跟群口相声类似。”

    许曼听出梁斌是在暗讽秦海天,便将话头接了过来,道:“梁斌,我是话剧迷,有机会去看你们演出。”

    梁斌:“我们只演抗日话剧,您敢去看吗?”

    许曼笑了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演出是合法的,大家都可以去看。”

    秦海天:“梁斌,说相声就说相声,不要跟政治搅在一起,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你进过76号,更应该明白其中的凶险了。”

    梁斌:“我进了76号才更明白日本人和汉奸的可恨之处,在中国的土地上,他们随意折磨屠杀中国人,只要我这条命还在,我就要跟他们血拼到底!”

    秦海天不以为然的:“年轻人血气足火力壮,但命只有一条,现在时局纷乱,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梁春刚:“梁斌,秦先生说的对,他的话你一定要听。”

    梁斌起身道:“秦先生,我再次感谢您救我出来,但我们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梁斌推门扬长而去。

    梁春刚连忙站起身来:“秦先生,您别生气,我去说他!”

    梁春刚急忙跑出包间。

    秦海天笑了笑:“这小子脾气还挺大,跟我有点像。”

    许曼:“老爷,他长得跟文宽太像了,保准是您的儿子。”

    秦海天叹了口气:“是啊,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起了文宽,可惜文宽再也没法坐在我身边,陪我吃饭了。”

    许曼安慰秦海天道:“老爷,文宽没了,老天爷又给您送来个儿子,您应该高兴才对。”

    梁斌走出餐厅大门,梁春刚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他。

    梁春刚生气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说走就走,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梁斌:“爸,你不在上海,不知道秦海天都干过什么事。跟他呆一分钟我都觉得恶心!”

    梁春刚:“那好,咱们不说他,说说你。家里现成的生意不做,非要在上海演什么话剧,你演个话剧就能救国了?就能把日本人演跑了?”

    梁斌:“我们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只要我活着,它就会一直存在,直到所有中国人都被唤醒,将日本人赶出中国!”

    梁春刚叹了口气,道:“我说不过你。人哪,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我已经定了两张今晚的船票,你要么跟我回东北,要么永远别认我这个爹!”

    梁春刚转身走进餐厅。

    梁斌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生气了,他明白父亲是为他好,但是他实在不想回到那个被日本人统治的满洲国。他受不了在中国的土地上无端的遭受日本人的盘查,他更受不了每天站在自家的店铺门前向日本天皇所在的方向鞠躬,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接受这种屈辱。

    此时,梁斌更想念刘婉平了,因为她是最懂他的人。

    刘婉平被安葬在卢家湾公墓,梁斌拿着一束白玫瑰缓缓走到她的墓碑前。

    梁斌呆呆的看着墓碑,心里却仍然不愿接受刘婉平已经去世的事实。

    他将白玫瑰放到墓前,伸手抚摸刻在墓碑上的名字,缓缓说道:“婉平,你说过要当我这辈子的女主角,将来让我们的孩子在剧场里长大,你给了我那么多对未来的想象,现在突然抛下我离开了!也许你是因为任务来到我身边,也许我根本不了解你,可是为了爱你,我付出了全部心力啊!”

    梁斌忍不住扶着刘婉平的墓碑痛哭起来。

    果然如安国华所料,此时潘宇和杨锐正躲在在不远处的松树后守株待兔。

    杨锐看着在墓碑前痛哭的梁斌,道:“这哥们儿哭得够伤心的,搞得我都快哭了。”

    潘宇撇嘴道:“戏子都这样,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杨锐:“那妞儿确实挺漂亮的,尤其是使枪的时候更飒!”

    潘宇拍了一下杨锐的头,道:“怎么没让她把你毙了!”

    杨锐笑道:“那我也值了,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杨锐掏出烟,刚要点上,被潘宇夺过来扔到地上。

    潘宇:“说了多少遍了,盯梢的时候不许抽烟,容易暴露。”

    杨锐将烟捡起来揣回兜内,继续盯梢,看到梁斌起身缓缓离开了公墓。

    杨锐:“队长,还用跟着这小子吗?”

    潘宇:“算了吧,他又不是共产党,看看待会儿还有没有人来。”

    虽是夜晚,码头依然人来车往,喧闹不已。徐辉和夏兰陪着梁春刚来到码头。

    徐辉轻声问夏兰:“梁斌跑哪去了?伯父要走了他也不来送送?”

    夏兰轻声道:“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梁春刚:“你们别嘀咕了,梁斌不会来了,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那股牛脾气一上来简直六亲不认。”

    夏兰安慰梁春刚道:“伯父,您别伤心,我们会说他的。”

    徐辉:“对,我让他给您写信。”

    梁春刚叹了口气,道:“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孩子大了,管不了了,由他去吧。”

    这时夏兰高兴的拉了一下梁春刚,道:“伯父,您看!”

    梁春刚转过身来,看到梁斌穿过人群,缓缓走到他面前。

    梁斌愧疚的说道:“爸,对不起,我不能跟您回去。”

    梁春刚:“我已经想到了。我往你的存折上存了钱,想吃什么就吃,别舍不得花钱,别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梁斌:“我记住了,您也要保重身体。”

    上船的铃声响起,乘客们纷纷走向客轮。

    梁斌跪到梁春刚面前,道:“爸,儿子不孝,您多保重!”

    梁春刚的眼睛湿润了,他没说话,从徐辉手中拿过拎包,转身走向客轮。

    梁斌看着梁春刚的背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第六章 三次机会

    送走了梁春刚,梁斌、徐辉和夏兰坐上了有轨电车。

    梁斌一言不发的望着车窗外,夏兰和徐辉也只好保持沉默。

    突然,梁斌看到潘宇从街边的赌场走了出来。

    梁斌立刻站起身来,对售票员喊道:“停车!我要下车!”售票员说还没到站,不能下车。

    梁斌情急之下从有轨电车上跳了下去,险些被一辆轿车撞到,轿车司机对着梁斌怒吼:“找死呀!”

    夏兰在有轨电车上喊道:“梁斌,你去哪?”

    梁斌没回答,径直跑到街边,可潘宇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梁斌焦急的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潘宇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潘宇溜溜达达的走进弄堂,梁斌在街边捡起块砖头跟了进去,为刘婉平复仇的火焰已经烧毁了他的理智,他居然想用砖头砸死76号的行动队队长,这难度跟想用铅笔刀杀死老虎差不多。

    刚刚拐进弄堂的潘宇忽然没了踪影,梁斌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这时,从梁斌身后传来了潘宇的声音:“别找了,在这儿呢。”

    梁斌转过身来,看到潘宇正用手枪对着他。

    潘宇看了看梁斌手中的砖头,笑道:“拿块破砖头就想杀我,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梁斌:“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狗汉奸!”

    潘宇突然一脚将梁斌踢倒在地,用枪抵住了梁斌的头,恶狠狠的说道:“你以为你跟秦海天有点关系,我就不敢杀你?”

    梁斌忍痛道:“你我之间的事,跟秦海天没关系!要杀就杀,少废话!”

    潘宇将枪放回枪套:“哼,一般人见到我跑都来不及,你倒是第一个主动贴上来的人,有点意思。”

    “哼,日本人的走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这话我听得多了,耳朵都起茧了。你真想杀我?”

    “你说呢?”

    潘宇:“一看你就没杀过人,还是个雏儿。这样吧,我给你三次机会杀我,怎么样?”

    梁斌愤怒的瞪着潘宇,他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蔑视与侮辱。

    潘宇:“三次机会还杀不了我,我就杀了你。怎么样,这个游戏敢不敢玩?”

    梁斌:“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就好好准备吧,我随时恭候你。”

    潘宇又狠狠踢了梁斌一脚,梁斌痛苦的呻吟。

    潘宇:“记住,你已经用过一次机会了。”

    潘宇往梁斌脸上吐了口唾沫,得意的走出弄堂。

    梁斌忍着疼痛回到自己住处,内心被屈辱和挫败感占满了。他无力的坐到沙发上,发现坐垫的缝隙里夹着一封信。

    梁斌将信抽出来,上面是梁春刚的字迹,写着:“吾儿梁斌亲启。”

    梁斌撕开信封,开始读信,信上写道:“梁斌,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满怀愧疚。你遭了难,我却没有能力救你,只能去求秦海天帮忙。他为救你花了大价钱,虽然没跟我说数目,但我心知肚明。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念与我的旧情,而是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本想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底,可是事到如今,你有权知道真相。当年你妈跟我离开天津的时候已经怀上了秦海天的孩子,就是你。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本来已经远隔千里,最终还是让你和秦海天以这种方式重逢。天命不可违,事实终究会浮出水面。以后的路怎么走,你自己决定吧,不过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儿子。父,梁春刚。”

    梁斌读完信,无力的躺倒在沙发上,用信蒙住脸。

    突然,梁斌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那封信掉落在地上。

    一辆轿车停到秦公馆大门口,车内坐着秦海天的独女秦梦琪和她的男友黄瀚文。

    门卫连忙将大门打开,上前问候道:“大小姐,黄先生,你们回来啦。”

    秦梦琪:“我爹在家吗?”

    门卫:“老爷和三奶奶正等着你们呢。”

    轿车驶入秦公馆大门。

    在秦公馆客厅,秦海天、许曼、秦梦琪和黄瀚文正坐着聊天,气氛很是温馨。

    秦海天:“瀚文,这次去苏州,那家纺织厂考察得如何?”

    黄瀚文:“秦先生,我已经查清楚了,那家纺织厂底子没问题,只是有点债务,可以考虑入手。”

    秦海天:“那就收了吧。”

    黄瀚文:“好的,我明天就把手续办了。”

    秦梦琪故作生气道:“爹,瀚文带着人家去苏州,又整天钻进纺织厂不出来,害得人家尽在酒店里发呆了。”

    黄瀚文有些惭愧道:“这两天是有些怠慢了梦琪,是我不对。”

    秦海天:“年轻人能够不贪图玩乐,想着先把事情办好,这很难得,没什么不对的。”

    黄瀚文:“谢秦先生理解。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情,我得去处理一下。”

    秦海天:“去吧,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黄瀚文:“好的。秦先生,三太太,我先去了。”

    许曼:“去吧。”

    黄瀚文起身走出客厅。

    许曼:“梦琪,你看瀚文多辛苦,以后别总跟他使性子。”

    秦梦琪:“我就讨厌他总把工作看得比我重。”

    许曼:“现在像瀚文这样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不多了,你要知道珍惜。”

    秦海天:“等明年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秦梦琪有些羞涩道:“娘,你看爹,就想着把我嫁出去。”

    秦海天笑道:“怎么着,舍不得你爹呀?”

    秦梦琪噘嘴道:“我是舍不得我娘。”

    秦海天:“唉,都说男孩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女孩也是嫁了老公忘了爹。”

    秦梦琪起身坐到秦海天腿上,亲了秦海天一口,道:“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呀。”

    秦海天眉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

    在一处幽静的弄堂内,坐落着一座不起眼的洋房。黄瀚文带着礼帽乘黄包车来到洋房门前,下车后付给车夫车费,车夫拉车跑开。

    黄瀚文警惕的往两边看了看,轻声敲门,云水仙从里面开门,黄瀚文迅速进入屋内。

    黄瀚文搂住云水仙激吻,云水仙也热烈的回应着。

    云水仙抚摸黄瀚文英俊的脸庞,问:“想我没?”

    黄瀚文:“你说呢?”

    云水仙挑逗道:“哪里想?”

    黄瀚文笑道:“哪里都想。”

    黄瀚文抱起云水仙上了二楼。

    当年,云水仙曾在妓院帮秦海天躲过了仇家的追杀,秦海天发迹后便娶了她。她对秦海天谈不上爱情,只是觉得嫁给他也算是个好归宿。

    云水仙很清楚与黄瀚文私通所冒的风险,可是没办法,黄瀚文的长相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款,他就是她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男人。

    云水仙是个敢于冒险的女人,年幼的她被老鸨捡回妓院,在那个充斥着赤裸裸的交换与折磨的环境中,她养成了独特的生存哲学:想得到的一定要尽快得到,哪怕只是片刻的温存,至于以后,交给老天爷吧。

    云水仙意犹未尽的抚摸黄瀚文的胸膛,道:“告诉你个好消息,秦海天找到了一个儿子。”

    黄瀚文立刻变了脸色:“什么?”

    云水仙幸灾乐祸的笑了笑:“看把你吓的。”

    黄瀚文:“你是在开玩笑吧。”

    云水仙:“那你就当是玩笑呗。”

    黄瀚文立刻坐起身来,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讲讲。”

    云水仙便把秦海天救梁斌的经过给黄瀚文讲了一遍。

    黄瀚文听了紧锁双眉,下床来回踱步,愤愤道:“我刚出差五天,老秦这边就冒出来个儿子,老天爷是在逗我玩吗?”

    云水仙慵懒的点燃一支烟,看着来来回回的黄瀚文,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瀚文生气的:“你笑什么?”

    云水仙:“我就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你以为只要娶了秦梦琪,老秦的家产将来就都是你的了,没想到凭空跳出来个截胡的,这就叫晴天霹雳。”

    黄瀚文:“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我给老秦鞍前马后干了这么多年,想把家产从我手中夺走,没那么容易!”

    黄瀚文穿好衣服戴上礼帽。

    云水仙:“你去哪?”

    黄瀚文:“去公司。”

    “这就对了,这种时候你更要卖力表现。”

    “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在老秦耳边吹吹风,说那个梁斌是个骗子。”

    云水仙想了想:“我看时机吧。”

    黄瀚文坐到床边,搂住云水仙,道:“等我继承了家产,咱俩就一起去美国。”

    “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秦梦琪。”

    “她不过是垫脚石,你是玫瑰。”

    云水仙用手指轻抚黄瀚文的嘴唇,道:“你这张嘴最会骗女人了。”

    黄瀚文握住云水仙的手,柔声道:“那就让我骗你一辈子,好不好?”

    黄瀚文吻了一下云水仙的额头,起身走出卧室。

    云水仙躺在床上幽幽的吸着烟,她不在乎黄瀚文是不是在骗她,反正那些话至少现在听起来,是甜的。

第七章 咬不动的巧克力

    阅文书店内读者不多,陈兵闲来无事便翻看电影画报上的美女照片。

    梁斌走进书店,陈兵看了他一眼,将画报放到桌子上,走进内室。

    梁斌跟了进去,将门关上。

    陈兵:“不是让你昨天上午十点来吗,怎么现在才来?”

    梁斌:“发生了一些事情,没赶过来。”

    “你到底为什么被抓进76号?”

    “他们怀疑我是共产党。”

    陈兵:“他们怎么就怀疑到你头上了?”

    梁斌沉默片刻,道:“婉平是共产党。”

    陈兵嘲讽道:“你女朋友是共产党,这么长时间你居然不知道!就你这样还想加入军统,省省吧。”

    “我想要一支枪。”

    “你要枪干吗?”

    “我要杀了潘宇。”

    陈兵:“不行!没有命令你不许擅自行动!”

    梁斌:“你刚才说了,我没资格加入军统,所以我也没义务听你的命令。”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一个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杀了他。”

    陈兵瞪着梁斌,心想这小子居然敢顶撞自己,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时,一个打扮妖艳的美女推门走进内室,扭动着腰肢来到陈兵身边。

    陈兵:“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下午来吗?”

    美女点燃一支烟,道:“下午我还有别的事儿。怎么着,还有个帅哥,两个人得加钱。”

    梁斌蔑视的看了陈兵一眼,站起身来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陈兵脸色有些尴尬,道:“总之你不许冒然行事!”

    梁斌不屑的:“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这里是联络点,不是妓院。”

    梁斌转身走出内室,美女对着梁斌的背影嚷道:“怎么说话呢?老娘可是有正经职业的!你算什么东西!”

    陈兵拉住美女连声道:“行啦行啦,别嚷了!”

    梁斌走出阅文书店,心里盘算着到哪弄钱买枪,他自己的薪水都花在抗日剧目的排演上了,剩下那点钱只够吃饭。

    梁斌从没跟人借过钱,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宁可自己吃的差一点,也不愿意低三下四的向别人张口。此时他想到了徐辉,人们常说能借给你钱的人才是真兄弟,他决定去试试。

    徐辉在一条老旧的弄堂里租了间房子,梁斌看得出他过得也很窘迫。

    由于星火剧社只演抗日话剧,不演那些风花雪月、怪力乱神的剧目,所以票房收入并不是很理想。

    星火剧社的老板并没指望剧社挣钱,只是想借剧社博个抗日的名声,将来万一老蒋打回来,自己也有话说,所以他付给演职员的薪资很低。梁斌、徐辉等人都是靠着满腔的救国热情支撑创作,日子过得都很清苦。

    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梁斌依然有些难以启齿。

    徐辉看出了梁斌的异常,猜到他可能是来借钱的,便问道:“最近手头有点紧?”

    梁斌默默点了点头。

    徐辉也没多说,从抽屉里翻出一小沓法币递给梁斌,笑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你别嫌少。”

    梁斌缓缓接过徐辉的钱,道:“谢谢!我一定尽快还你!”

    徐辉笑了笑:“不急,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梁斌被深深的感动了,患难之中的情谊是最可贵的,他要把徐辉当成一辈子的兄弟。

    山楂树餐厅是一座典型的俄国建筑,既华丽又精致。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是品尝地道俄国美食的好地方,而对于藏身于法租界的各国间谍来说,这里是军火和情报交易的中转站。

    梁斌推门走进山楂树餐厅,白俄服务生迎了上去。

    白俄服务生:“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几个人?”

    梁斌:“有没有咬不动的巧克力?”

    白俄服务生意味深长的看着梁斌,问道:“您要多硬的?”

    梁斌:“像钢那么硬。”

    白俄服务生:“请跟我来。”

    梁斌跟着白俄服务生走进经理室。

    餐厅经理鲍里斯正在给鱼缸里的金鱼喂食,彪形大汉安德烈站在一旁。

    白俄服务生对鲍里斯道:“老板,他要货。”

    鲍里斯点了点头,白俄服务生转身走出经理室,将门关上。

    鲍里斯瞟了梁斌一眼,继续喂金鱼,问:“谁告诉你我这儿有货的?”

    梁斌:“我跟陈兵来过。”

    鲍里斯:“你想要什么货?”

    梁斌把从徐辉那儿借来的钱放到桌子上,道:“我就这些钱,你看能买到什么货?”

    鲍里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又继续喂金鱼,道:“你这点钱只够买最便宜的。”

    梁斌:“能杀人就成。”

    鲍里斯对安德烈道:“拿给他。”

    安德烈走向沙发,掀开坐垫,下面藏的都是枪。

    安德烈挑出一把手枪,又拿了一小盒子弹,交给梁斌,道:“这是仿制的勃朗宁,你凑合用吧。”

    梁斌将枪插入裤腰,将子弹揣入衣兜,转身离开了经理室。

    梁斌回到住处,用抹布擦去新枪上的油脂,心里不停的默念着:潘宇,你的死期到了,我一定要杀了你,为婉平报仇!

    敲门声响起,梁斌立刻将枪藏到抽屉内,问:“谁?”

    门外传来夏兰的声音:“梁斌,是我。”

    梁斌起身开门,夏兰拎着餐盒走了进来,道:“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锅包肉。”

    夏兰将餐盒放到桌子上,却看到桌上摆着梁斌与刘婉平的合影,她假装没看见,道:“我去拿盘子。”

    梁斌:“夏兰,你坐下。”

    夏兰见梁斌说的坚决,只好怯怯的坐到桌旁。

    梁斌:“我知道你对我好,婉平没了,我的心也死了,你别再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夏兰低头道:“婉平走了我心里也很难过,可是人终归是要往前看的。”

    梁斌:“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

    夏兰起身打断梁斌道:“锅包肉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赶紧吃吧,我先走了。”

    夏兰起身匆匆跑出门去,梁斌看了看餐盒中的锅包肉,叹了口气。

    梁斌从抽屉里拿出手枪继续擦拭,他仿佛看到了潘宇中枪倒地的情景,他身上的汗毛都兴奋的站立起来。

    潘宇,我有枪了,你死定了!

    夏兰站在墙角伤心的哭泣,她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要这么痛苦?

    夏兰本来可以去更赚钱的剧社,甚至有过拍电影的机会,可是她还是留在了星火剧社,留在梁斌身边,只为了每天能看到他。

    夏兰知道梁斌深爱着刘婉平,可她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希望:万一他俩分手了呢?没想到老天爷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满足了她的希望,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刘婉平走了,也带走了梁斌的心,她现在更没机会了,这让夏兰感到深深的绝望。

第八章 又失败了

    秦海天、云水仙和许曼正在秦公馆的餐厅吃饭。

    秦海天问许曼:“收购星火剧社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许曼:“已经办妥了,让梁斌当总经理?”

    秦海天点了点头。

    许曼:“这样也好,您跟他就有了沟通的渠道。”

    秦海天:“这小子有点牛脾气,别人巴结我都来不及,就他不理我。”

    云水仙想起黄瀚文让她在秦海天面前说梁斌的坏话,便说道:“老爷,您不知道现在骗子的手段,越是段位高的骗子越会欲擒故纵。”

    秦海天:“哦?你仔细讲讲?”

    云水仙:“骗子也分三六九等,低等骗子像狗,高等骗子像猫。”

    秦海天:“他们有什么区别?”

    云水仙:“低等骗子像狗似的整天追着您跑,抱着您不放;高等骗子像猫似的在那惺惺作态,让您忍不住去抱它。”

    秦海天和许曼都笑了出来。

    云水仙乘机说道:“我看那个梁斌就很可疑,二十年没有音信,怎么就忽然变成您儿子了?我看他就是想利用您的丧子之痛来行骗的!”

    秦海天沉思片刻,道:“我在上海滩扑腾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骗子我没见过?梁斌不是骗子。”

    云水仙:“老爷,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您不能因为他长得像文宽就这么信他。”

    秦海天:“不是长相的问题,我第一眼看到梁斌就有种很确定的感觉,他跟我一定有血缘关系,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你没生过孩子,是不会懂的。”

    这句话戳到了云水仙的痛处,她出身娼门,落下了无法生育的病根,最无法容忍别人说她不能生孩子。

    云水仙恨恨道:“我是没生过孩子,我压根儿就生不了孩子!”

    许曼连忙劝慰云水仙道:“二奶奶,您别动气……”

    云水仙顿时将满腔怒火倾倒在许曼头上,大声喝道:“你给我闭嘴!没你说话的地儿!”

    秦海天瞪着云水仙道:“怎么说话呢?”

    云水仙见秦海天护着许曼,更是怒发冲冠,她将筷子拍到餐桌上,嚷道:“我就这么说话了,怎么着?!”

    秦海天不耐烦的:“想吃饭就好好吃饭,不想吃饭就滚蛋!”

    云水仙起身道:“哼,看着你们就饱了!”说完气冲冲的走出餐厅。

    秦海天生气道:“这娘们儿越来越没规矩了,当初要不是我把她从窑子里赎出来,她能活成现在这样?”

    许曼为云水仙开脱道:“老爷,当初她不也救过您的命嘛,还是多看她的好处吧。来,吃菜。”

    许曼给秦海天夹菜,两人继续吃饭。

    在星火剧社的化妆间内,梁斌对着镜子将自己化妆成一个老头,雪白的眉毛下是梁斌坚定的双眼,目光中透着一丝杀机。

    许曼走进化妆间,梁斌从镜子中看了许曼一眼,没搭理她,继续化妆。

    许曼笑着说道:“梁斌,你化妆成老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找我有事吗?”梁斌冷冷的问道。

    “秦先生已经收购了星火剧社,想让你当总经理。”

    “不当。”

    “梁斌,你仔细想想,当上总经理后你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经营剧社、排演新戏了,这不正是你们这些话剧人最终的梦想吗?”

    “我以后不会再来剧社了。”

    “为什么?”

    “这里到处都有婉平的影子。”

    许曼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要是你也会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就让她变成最美丽的画,凝固在你的记忆里吧。”

    梁斌冷笑道:“多么动人的辞藻,你都可以写剧本了。”

    许曼:“我在法国留学时还真写过剧本,与同学们一起排演,感觉像是昨天的事,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梁斌:“那时的你绝想不到自己会为了钱嫁给那样一个人吧?”

    梁斌的嘲讽并没有触怒许曼,她平静的答道:“你还不了解秦先生,这么说是对我的侮辱。”

    “整个上海谁不知道他?为了钱可以毫无底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虽然人无完人,但仅凭坊间传言就给一个人下定论,是不是有点太过草率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跟秦先生的真实关系,从血缘关系来说……”

    梁斌打断许曼道:“别说了!你回去告诉秦海天,我不想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以后不必再来找我!”

    梁斌戴上破毡帽,俨然已经变成一个老头儿,他起身拎起装着鸡蛋的竹篮。

    许曼问道:“你扮成这样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梁斌冷冷的答道,走出了化妆间,许曼无奈的叹了口气。

    化妆成老头的梁斌蹲在潘宇常去的赌场旁边,装着鸡蛋的竹篮摆在他身前。

    不一会儿,潘宇气冲冲的从赌场走了出来,掏出根烟点上,骂道:“他娘的,这两天手气真差!”

    潘宇从梁斌身前走过,根本没看他一眼,梁斌拎起竹篮悄悄尾随其后。

    梁斌跟着潘宇穿过两个闹市区,直到潘宇走进一家小吃摊。

    梁斌蹲在小吃摊对面的街上,继续假装卖鸡蛋,准备伺机动手。

    潘宇走进小吃摊坐下,叫道:“老板,来两份生煎,两碗油豆腐粉丝汤。”

    老板为潘宇端上两份生煎和两份油豆腐粉丝汤。

    潘宇冲马路对面的梁斌挥了挥手,梁斌愣了一下,往左右看了看,身边没人,难道潘宇已经认出了他?

    潘宇对梁斌喊道:“跟了这么久,一起吃点儿吧。”

    梁斌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便拎着竹篮走进小吃摊,坐到潘宇对面。

    潘宇看着梁斌,笑道:“妆化的挺像,不愧是搞话剧的,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梁斌:“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潘宇:“我刚才经过两个闹市区,一般卖鸡蛋的早就停在那儿摆摊了,压根儿不会跟着我来这个人少的地方。盯梢有个最重要的原则:要跟环境融合,你的老师没教你?”

    梁斌有些沮丧的撕下白胡子。

    潘宇:“怎么着?还铁了心要杀我?”

    梁斌:“你说呢?”

    潘宇边吃边说:“省省吧,现在不玩还来得及。”

    梁斌叹了口气,道:“我跟你差得是有点远。”

    潘宇得意的:“差得不是有点远,而是十万八千里。”

    梁斌一边跟潘宇说话,一边悄悄将手伸入装鸡蛋的竹篮,从中掏出手枪。

    梁斌突然举枪要对潘宇射击,谁知潘宇动作更快,他甩手用碟子打落梁斌手中的枪,随即跳上桌子,一脚将梁斌踢翻在地,小吃摊的人们顿时四处逃散。

    梁斌伸手去捡枪,潘宇跳下桌子,一脚狠狠的踩在梁斌的手上,梁斌疼得大叫。

    梁斌想抱住潘宇的腿将他摔倒,潘宇照着梁斌的胸口又是一脚,梁斌顿时瘫软下来。

    潘宇端起桌子上的油豆腐粉丝汤,笑着说:“我请你吃饭,你总该给点面子。”

    潘宇将油豆腐粉丝汤缓缓倒到梁斌头上,问:“怎么样?还玩不玩?”

    梁斌:“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狗汉奸!”

    潘宇:“行,你小子有种!不过我提醒你,你还剩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再失手,你的小命就归我了。”

    潘宇大摇大摆的走出小吃摊,只剩梁斌狼狈的躺在地上。

第九章 我跟钱没仇

    秦海天与许曼在秦公馆的花园内散步,许曼将梁斌拒绝出任星火剧社总经理的事告诉了秦海天,秦海天笑着说:“这小子,脾气跟我当年一样。”

    许曼:“老爷,这几天他经历了这么多事,脾气变得暴躁也情有可原,还是让他自己静一静,或许他想通了会来找您的。”

    秦海天想了想,道:“你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等着它自己落下来吧。”

    这时黄瀚文走了过来,问候了许曼,对秦海天道:“秦先生,特高科课长田中凉介找到我,说有要事跟您谈,还说此事一定要保密”

    秦海天:“这么鬼鬼祟祟的,估计没什么好事。”

    黄瀚文:“他既然主动来法租界见您,说明他还是有诚意的。”

    许曼:“老爷,您跟他不熟,要多加小心。”

    黄瀚文:“三奶奶放心,我已经派人埋伏在清风茶楼周围,如果他真有什么不良企图,我们也不怕他。”

    秦海天对黄瀚文道:“我就欣赏你这点,什么事都想在前头。”

    黄瀚文:“秦先生过奖了,我也是跟您学的。”

    秦海天的轿车停到清风茶楼门口,周水生下车帮秦海天打开车门。

    秦海天下车往四周看了看,海天公司的人已化装成商贩、车夫和行人埋伏在茶楼周围。

    秦海天、黄瀚文和周水生走进清风茶楼。

    茶楼包间内,田中凉介坐在桌旁,他脚边放着一个小皮箱。

    服务生推开门,秦海天、黄瀚文和周水生走进包间,田中凉介起身相迎,秦海天与田中凉介寒暄过后落座。

    周水生站在秦海天身后,仔细观察田中凉介的一举一动。

    田中凉介:“秦先生,这次我是以个人名义来拜访您,还请您对这次见面保密。”

    秦海天:“看来您是有要事相商,您放心,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田中凉介:“如此最好,我想给您看样东西。”

    田中凉介将小皮箱拿到桌子上打开,周水生恐其中有诈,悄悄将衣袖中的飞镖滑入手中。

    田中凉介的小皮箱里装着两块法币模板,周水生这才将飞镖放回衣袖中。

    田中凉介将法币模板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道:“这是国民党军队从上海撤退时遗落的,我已找人鉴定过,是真正的法币模板,请您过目。”

    田中凉介将模板递给秦海天,秦海天接过模板仔细观察,道:“有了这东西,田中课长可就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啦。”

    田中凉介:“秦先生说笑了,今天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想跟您合作,共同印制伪钞。”

    秦海天放下模板,道:“您是特高科课长,这种事情您应该找日本人合作,为什么找我?”

    田中凉介:“不瞒您说,我不想让军方知道这件事。”

    秦海天:“我明白了,您是想闷声发大财。”

    田中凉介笑了笑:“正是。”

    秦海天:“这事儿风险很大,万一走漏了风声,重庆那边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田中凉介:“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印制伪钞确实不是小事,不光需要资金和场地,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我相信以您在法租界的势力,是可以为此提供保障的。如果真能研发出可以流通的伪钞,将来的收入我们各分一半,您看如何?”

    秦海天沉思片刻,道:“我跟钱倒是没仇,但请恕我直言,你我初次合作就要干这么大的事,您信得过我吗?”

    田中凉介:“秦先生,既然您这么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两块模板交给您保管。”

    田中凉介将两块模板推到秦海天面前,他早已了解过秦海天的为人,知道他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这两块模板对秦海天来说就是能带来滚滚财源的聚宝盆,田中凉介赌定秦海天是无法拒绝这种诱惑的。

    果然,秦海天说道:“田中课长果然是个痛快人,秦某与您真是相见恨晚。既然如此,我也要表示我的诚意。瀚文,你立刻去找一间地点隐蔽的仓库,作为研制伪钞的场所。田中课长需要任何材料和设备,直接从我账上划钱购买,这件事除了我们四人,谁也不许知道。”

    黄瀚文:“是。”

    秦海天:“田中课长,瀚文曾留学日本,学的就是化工专业,或许能帮得上您,只要您有需要,尽管吩咐他。”

    黄瀚文起身向田中凉介鞠了一躬,道:“请您多多关照。”

    田中凉介点了点头,举起茶杯对秦海天道:“秦先生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我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成功。”

    秦海天也举起茶杯道:“田中课长,此事若要成功,还需要您多多费心。干杯!”

    潘宇正与智子在山楂树餐厅吃西餐。

    智子是个美丽得令人窒息的日本女人,她的哥哥是田中凉介,丈夫是日军大佐山下龙一。

    山下龙一的家族在日本军界名声显赫。日军入侵东北后,山下龙一在东北驻守,智子不喜欢东北的寒冷,便来到上海居住。

    虽然智子有着强硬的背景,但她为人很低调,不喜欢别人叫她山下夫人,只喜欢别人叫她智子。

    潘宇边吃边盯着智子看。

    智子:“干嘛总看着我?”

    潘宇:“你呀,总是让人看不够。”

    智子笑了笑,没说话。

    潘宇:“尝尝这儿的罐焖牛肉,很好吃。”

    智子用叉子插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露出满意的笑容。

    潘宇:“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最美味吗?”

    智子:“什么?”

    潘宇坏笑道:“你。”

    潘宇以为智子会对他的幽默回以微笑,但智子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吃牛肉,这让他有些难堪。

    为了掩饰尴尬,潘宇给智子倒了一杯果汁。

    此时,在街边乞讨的小乞丐二狗正透过玻璃窗看着潘宇和智子。

    潘宇瞪了二狗一眼,二狗转身跑开。

    在一处弄堂内,梁斌拿着个纸袋坐在台阶上,几个小乞丐站在他身边。

    二狗匆匆跑了过来,对梁斌说道:“我看到那个男人了,他跟一个女人在山楂树俄餐厅在吃饭。”

    梁斌掏出潘宇的照片对着二狗,问道:“你看准了?是他?”

    二狗肯定的:“放心吧,就是他。”

    梁斌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鸡腿递给二狗,二狗顿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旁边的小乞丐们眼巴巴的看着二狗吃鸡腿,馋得直咽口水。

    梁斌问小乞丐们:“谁去山楂树餐厅继续跟踪?”

    小乞丐们立刻雀跃起来:“我去!我去……”

    梁斌指着铁蛋道:“这回你去,一定要跟住他,不然鸡腿就没了。”

    铁蛋高兴的:“放心吧。”

    铁蛋匆匆跑出弄堂。

第十章 我想替婉平继续爱你

    潘宇和智子离开山楂树餐厅,在霞飞路上逛了逛,一起走进梅克多酒店。

    一直尾随其后的铁蛋跑回弄堂,向梁斌汇报:“他们进了梅克多酒店。”

    梁斌:“你看准了?”

    铁蛋:“放心吧,我从山楂树餐厅一直跟到那儿。”

    梁斌递给铁蛋一个鸡腿,铁蛋接过鸡腿大嚼起来,站在旁边的小乞丐们馋得哭了起来。

    梁斌问道:“你们哭什么?”

    小乞丐们哭着嚷道:“你不挑我们,我们吃不到鸡腿啦!”

    梁斌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都过来吧,一人一个,不许抢别人的,听到没有?”

    小乞丐们立刻围拢到梁斌身边,梁斌开始给他们分鸡腿。

    在夏兰的住处,夏兰正在拿着《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本练习台词:“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你的。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的太痴心了……”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夏兰的练习。

    夏兰走到门口:“谁呀?”

    门外传来梁斌的声音:“是我,梁斌。”

    夏兰连忙捋了捋头发,高兴的开门,道:“梁斌!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梁斌径直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梅克多酒店,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扫视着梅克多酒店的窗户和楼下的人群。

    夏兰走到梁斌身后,疑惑的问:“你在干嘛?”

    梁斌将望远镜放在窗台上,转身看着夏兰,道:“我想在你这儿住几天,可不可以?”

    夏兰当即脸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你……我……”

    梁斌:“要是为难就算了吧。”

    夏兰连忙道:“可以!我能知道原因吗?”

    梁斌:“你最好还是不知道,免得受牵连。”

    夏兰:“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斌见夏兰说得坚决,便道:“我在帮朋友搜寻他妻子出轨的证据,那对奸夫**经常出入梅克多酒店,你这里正好在梅克多酒店的对面,最适合搜集证据。”

    夏兰有些怀疑:“你什么时候改干侦探了?”

    梁斌笑了笑:“我哪干得了侦探?只是帮朋友的忙而已。我白天晚上都呆在客厅,估计也就三四天时间,你忍耐一下,权当帮我忙了,好吗?”

    夏兰是个天真的女孩,她相信了梁斌编的故事,道:“那你晚上就睡沙发上吧,我给你拿枕头和被子。”

    梁斌:“好的,谢谢。”

    秦海天的海天公司在上海有很多仓库,他给田中凉介安排的是最隐蔽的一间,还派了打手在仓库外面巡逻保护。

    仓库内,田中凉介与黄瀚文正在一堆调制油墨的设备中忙碌着,油墨调配进行得并不顺利。

    黄瀚文:“太君,试了这么多遍还不行,可能是颜料和聚合油的比例有问题。”

    田中凉介沉思片刻,道:“也可能是助剂用量不对,只要有一种配料的比例不对,油墨就会出现问题,我们就没法印出高质量的伪钞。”

    黄瀚文:“要不我找人问问?”

    田中凉介:“不行!这件事是高度机密,如果去问别人,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摸索。”

    黄瀚文:“您说的对,我们决不能走漏风声。要不我们换一种配比试试看?”

    田中凉介点了点头,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身着睡衣的夏兰悄悄推开卧室的门,透过门缝看着客厅里的梁斌。

    客厅没开灯,梁斌依然拿着望远镜往窗外观望,他看到潘宇和智子走出梅克多酒店乘车而去,立刻对着手表记下时间。

    梁斌打了个哈欠,转身看到夏兰正透过门缝看着他,便道:“出来吧,偷偷摸摸的干嘛?”

    夏兰有些尴尬的推门走出卧室,道:“你整天趴着窗户往外看,给人感觉像个变态。”

    梁斌笑了笑:“我要真是变态,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夏兰脸红道:“讨厌!”

    梁斌躺到沙发上,道:“我困了,你也去睡觉吧。”

    夏兰向卧室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蹲到沙发前,道:“梁斌,我喜欢你!”

    梁斌闭着眼睛没说话。

    夏兰心里在不停的打鼓,但既然开了头,索性把自己的感受全部说给他听,于是她接着说道:“我知道我比不上婉平,她是你心里永远的女主角。在舞台上,你俩永远站在最前面,我只能在你们身后偷偷的看着你,那时我就想,如果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梁斌翻了个身,背对着夏兰。

    夏兰:“我知道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可我实在忍不住。我想替婉平继续爱你,就算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我也不在乎!我会比她更爱你!”

    梁斌:“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替代婉平。”

    夏兰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对不起,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夏兰跑进卧室关上门,趴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哭泣。

    梁斌面无表情的睁着眼睛,他听到了夏兰的抽泣声,但他不能去安慰她,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

    他要杀的人是76号行动队队长潘宇,这本身就是一个近乎自杀的决定。

    梁斌很清楚,自己被杀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杀死对方的可能性,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如果他被杀死,他将与刘婉平在天堂重逢。

    黄瀚文来到洋房与云水仙幽会。梁斌始终是黄瀚文的心病,黄瀚文想找人做掉梁斌。

    云水仙连忙劝阻道:“不行!老秦的脑子多灵呀,他一定会想到是你干的,那样不但你之前的辛苦全白费了,恐怕连性命也难保!”

    黄瀚文:“那我就眼巴巴的等着他们父子相认喜极而泣?”

    云水仙:“好在那小子不怎么搭理老秦,你也不急在这一时。对了,最近总见不着你,你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云水仙盯着黄瀚文的眼睛,问道:“撒谎!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黄瀚文不在意的:“明知故问。”

    云水仙使劲掐黄瀚文,问道:“说!那个女人是谁?!”

    黄瀚文求饶道:“哎哟,别掐了,疼!还能是谁,秦梦琪呗!”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说!到底是谁?!”

    “我是在忙正事儿,真的。”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忙?”

    “我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你知道田中凉介吗?就是那个特高科课长?”

    “有点印象,怎么了?”

    “田中凉介弄到两块法币模板,要跟老秦合伙印伪钞。”

    云水仙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冒了光,道:“有这事儿?我地乖乖,这要是拿着模板天天印钱,那还了得?不出半年能买下整个上海滩!”

    黄瀚文笑道:“你想什么呢?印伪钞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光是调制油墨配比就够麻烦的,我这几天正跟田中凉介忙这事儿呢。”

    云水仙跟黄瀚文撒娇道:“亲爱的,你把模板拿出来让我看看呗。”

    黄瀚文:“模板放在仓库的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有两把钥匙,老秦给了我和田中凉介一人一把,我们两人一起才能把保险柜打开。”

    “老秦这家伙,居然一点口风也没跟我透。”

    “他也是没办法,印法币伪钞这事非同小可,万一传出去,军统和中统的人不都得找上门来?老秦虽然在法租界根基深厚,可他在明处,人家在暗处,防不胜防,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云水仙搂住黄瀚文,道:“等你们开始印伪钞了,每天给我印一麻袋,我到黑市出手。”

    黄瀚文亲了下云水仙的额头,道:“你呀,长了个钱包脑袋,到时候再说吧。”

第十一章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梅克多酒店的门口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们进进出出,谈笑风生。

    梁斌走进酒店大堂,坐到桌旁,女服务员走过来问:“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梁斌:“咖啡,不加糖。”

    女服务员:“好的。”

    女服务员为梁斌端来一杯咖啡。

    梁斌看了看服务台,服务生正站在服务台后为客人解释一些问题,客房登记簿就放在服务台上。

    梁斌又往大堂的窗外看了看,二狗等小乞丐们正站在窗口望着梁斌。

    梁斌对小乞丐们点了下头,得到信号的小乞丐们突然闯进酒店大堂追逐打闹,大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保安和服务员们立刻跑过去抓小乞丐们,小乞丐们很灵活,四处乱钻,搞得保安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站在服务台后面的服务生也过去帮忙,梁斌乘机来到服务台前,拿起客房登记簿迅速翻阅,查到了潘宇的长包房号码是502。

    梁斌将客房登记簿合上,离开大堂。

    小乞丐们跑出梅克多大酒店,回到弄堂内,梁斌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梁斌分给小乞丐们一人一个鸡腿,夸奖他们道:“今天干的不错,你们越来越上路了。”

    二狗边吃边道:“下回能不能给我们发猪蹄?”

    梁斌拍了下二狗的脑袋,道:“你小子还学会挑肥拣瘦了?下回给你吃臭鱼!”

    小乞丐们都哈哈笑了起来。

    这是一处幽静的网球场,四周绿树环绕,法租界的巡捕们站在网球场周围守卫着。

    秦海天正与法租界总法捕卡里姆打球。

    卡里姆是法租界所有巡捕的龙头老大,也是秦海天在法租界的保护伞,秦海天则是他的摇钱树,这种关系维持了二十多年,实属难得。

    二十年前两人相识时,秦海天因杀了日本人刚从天津逃亡到上海,而卡里姆则是个小巡捕,两人偶然相识后联手在法租界的金利源码头做走私生意,就这样一步步打出了今日的天下。

    卡里姆一个扣杀,秦海天没接到球,笑道:“二十年了,我还是接不住你的扣杀。”

    卡里姆得意道:“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

    秦海天走到场边,用毛巾擦了擦汗。

    卡里姆:“才三局就累了?”

    秦海天:“年龄不饶人,歇会儿吧。”

    两人坐到桌旁,一个巡捕走过来为两人倒上果汁。

    卡里姆喝了口果汁,道:“最近你的二太太在黑市有点太招摇了,你最好叫她收敛些。”

    秦海天:“你也知道她的出身,又不能生孩子,心思全转到赚钱上去了,我回去说说她。”

    卡里姆:“咱们在法租界呼风唤雨了二十年,不知道这好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秦海天:“你是说日本人会进入租界?”

    “现在的租界就像吊在日本人嘴边的肉,随时有可能被一口吞掉。”

    “日本真会与美英开战?我觉得不大可能。”

    卡里姆笑了笑,道:“我从法国的穷乡僻壤来到上海,二十年时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就像你我,当初一个是小巡捕,一个是跑船的,谁能料到今天的你我会是这番景象?”

    秦海天:“是啊,你我的今天确实来之不易,绝不能拱手让给日本人。”

    卡里姆:“你们中国人说的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秦海天:“杜月笙去了香港,他在上海的产业灰飞烟灭,我们不能重蹈他的覆辙。日本人敢碰我们的产业,我就跟他们拼命!”

    卡里姆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继续喝果汁。

    秦海天心里明白卡里姆是在好心提醒他,但他仍不相信日本人会与美国开战。

    秦海天不想去香港,他虽然不是生在上海,但在上海发迹。上海给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是他的福地。无论如何,他都要留在上海。

    经过几天的监视,梁斌已经摸清了潘宇与智子到梅克多大酒店的规律,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他们又将去潘宇在酒店的长包房幽会。

    潘宇给了他三次机会,前两次都失败了,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梁斌突然想跟徐辉见一面,如果今天他死了,徐辉是他最后想见的一个人。

    梁斌来找徐辉,徐辉还是一如既往的穷大方,请梁斌吃馄饨。

    徐辉边吃边说:“现在星火剧社被秦海天收购了,你也不来剧社了,咱们的原班人马离散伙不远了。”

    梁斌:“你应该把剧社扛起来。”

    “我也想啊,可是你和婉平是剧社最好的演员,没了你俩,大家都觉得没有主心骨,排戏的时候越排越没信心。”

    “你应该让夏兰多锻炼锻炼,她是有潜力挑大梁的。”

    徐辉放下筷子,意味深长的盯着梁斌。

    “你看我干吗?”

    “我听说你住夏兰家去了?”

    “对,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到她那儿住?”

    梁斌若无其事的答道:“因为害怕孤独呗,还能为什么?”

    徐辉将筷子狠狠拍到桌子上,愤愤道:“夏兰不是你缓解伤心的替代品!”

    吃饭的人们都转头看着徐辉和梁斌。

    梁斌低头喝了口汤,问:“你喜欢她?”

    徐辉:“明知故问。”

    “为什么不跟她说?”

    “她心里只有你,我根本进不去。”

    梁斌故作遗憾道:“那我就没办法了。”

    徐辉瞪着梁斌道:“梁斌,你要是拿夏兰当解闷的玩物,我跟你从此恩断义绝!”

    梁斌看着徐辉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道:“你放心吧,我没动夏兰一根指头。我到她那儿住是有别的事,今天我就会离开。”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徐辉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斌正色道:“徐辉,如果我死了,星火剧社还是要坚持下去,现在的中国太需要抗日的声音了,这是我们话剧人的使命所在。”

    徐辉有些疑惑的问:“你这话听着像交代后事似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斌:“没什么,说说而已。”

    梁斌低头继续喝汤,徐辉有些不放心的看着他。

    徐辉看出梁斌是在敷衍他,但他没有继续追问。交往多年,他很清楚梁斌的性格,梁斌不想说的事情,你问一千遍也没用。

    梁斌也在心里默默的与这位相识多年的挚友告别。今天他就要刺杀潘宇了,他很清楚自己凶多吉少,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做,哪怕以生命为代价,只要自己认为值得。

    回到夏兰的住处,梁斌换上买好的厨师服,站在窗台旁用望远镜望观察梅克多酒店的大门。

    果然,一辆轿车停在梅克多酒店大门口,胡彪下车打开车门,潘宇和智子下车走进梅克多酒店。胡彪又上车,将车停到街边。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梁斌的心里却异常平静,他放下望远镜,戴上厨师帽和白色口罩,将枪插入裤腰,开门而去。

第十二章 我的新发型好不好看?

    梅克多酒店电梯内,潘宇搂着智子亲吻,旁边的男人皱眉看着他们。

    潘宇对那个男人说:“转过头去。”

    那个男人生气的回道:“这里是公共场所,请你们注意点!”

    潘宇掏出枪对准男人的额头,男人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去。

    潘宇与智子继续亲吻。电梯到达五楼,两人走出电梯,那个男人才松了口气,擦干额头的汗。

    潘宇和智子向502房间走去,智子忽然停住脚步道:“对了,我去给插花学习班的老师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下午不去了。”

    潘宇:“有这个必要吗?”

    智子:“这是礼数,不然是对老师的不尊重。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潘宇:“好吧,快点。”

    潘宇进入502房间,智子乘电梯回到大堂。一个人正用大堂的电话通话,智子只好等待。

    以此同时,梁斌从后门进入梅克多大酒店的厨房,里面的厨师和服务员正在忙碌着。

    身着厨师服的梁斌大摇大摆的走过厨房,进入酒店的走廊,沿着步梯迅速上楼。

    梁斌快速来到五楼,走到502房间门前,他左右看了看,楼道里没人。

    梁斌想先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谁知一碰门,门居然开了。

    梁斌吃了一惊,立刻掏出枪冲进房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躺在床上的潘宇已经被人杀死,他的喉咙被割破,鲜血染红了床单。

    潘宇的额头上被人用刀刻上了五角星,鲜血淌了满脸,让他的死相显得更加恐怖。

    这时,突然从梁斌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梁斌转身一看,智子正站在房间门口。

    智子转身就跑,梁斌连忙追了出去。智子跑进电梯,关上电梯的门,将跑过来的梁斌隔在门外,梁斌只好匆匆跑下步梯。

    梁斌一口气跑出梅克多酒店大门,看到智子指着他跟胡彪说些什么,胡彪立刻掏出枪向梁斌冲来。

    梁斌穿过马路,跑入一个弄堂,胡彪跟了进去。

    弄堂内,胡彪对梁斌连开数枪,梁斌闪到墙壁后躲过了子弹。

    梁斌摘下口罩大口喘气,开枪还击,没击中胡彪,转身就跑,胡彪在后面紧追不舍。

    弄堂的拐角有一家理发店,夏兰刚刚做完头发,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是满意。

    夏兰夸奖理发师老王道:“老王,您的手艺真棒!”

    老王:“关键是夏小姐人长得漂亮,我只是锦上添花,以后常来啊。”

    夏兰高兴的:“一定一定,我走啦。”

    老王:“再会。”

    夏兰刚走出理发店,就碰到了迎面跑来的梁斌。

    夏兰拉住梁斌问道:“梁斌,你怎么了?”

    梁斌满头大汗的喊道:“快闪开!”

    然而为时已晚,胡彪追了过来举枪便射,子弹没击中梁斌,却击中了夏兰,夏兰当场倒地。

    梁斌见夏兰被击中,顿时暴怒,他不再逃跑,而是边开枪边向胡彪冲了过去。

    胡彪被梁斌不要命的举动所震慑,连忙躲到墙后,梁斌依然不停的射击,打得胡彪不敢露头。

    在理发店内的老王连忙关门上锁,躲到桌子下面瑟瑟发抖。

    胡彪躲在墙后,听到梁斌停止了射击,以为梁斌的子弹打光了,便持枪从墙后冲了出来,却看到梁斌就站在他面前,用枪对着他。

    胡彪:“行啊,小子,我低估你了。”

    梁斌没废话,一枪击穿了胡彪的头颅,胡彪倒地毙命。

    梁斌抱起血泊中的夏兰跑出弄堂,在街上狂奔,夏兰已经奄奄一息。

    夏兰微弱的说:“梁斌,我不成了……”

    梁斌喘息着答道:“夏兰,坚持住!前面就是医院!”

    夏兰恳求道:“我真的不行了……能别再跑了吗?我想你静静的送我离开……”

    梁斌慢慢停下了脚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夏兰已被击中要害,即便送到医院也是徒劳的,他抱着夏兰坐到长椅上。

    夏兰的血仍在继续流淌,但她躺在梁斌怀中却感到很幸福,可惜这幸福来得太迟了。

    夏兰:“我曾无数次幻想你抱着我的情景,就像现在这样,我的梦终于成真了,却没想到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梁斌流下了眼泪:“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夏兰:“我的新发型漂不漂亮?”

    梁斌哽咽道:“漂亮。”

    夏兰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就这样抱着我,紧一点,再紧一点……”

    梁斌紧紧抱住夏兰,他心里充满了愧疚与后悔。如果夏兰可以活下去,他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没机会了。

    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这个痴情的女人。

    夏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吻我……”

    梁斌低头深深的吻了夏兰,夏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梁斌抱着夏兰痛哭不止。

    卡里姆正在办公室听取关于梅克多酒店谋杀案的汇报,他对胡彪的死没什么兴趣,胡彪在76号就是个跑腿的,不值一提。

    但潘宇则不同,不光因为他是唐昆的外甥,更重要的是,潘宇被杀的手法跟那个逍遥法外的法租界连环杀手一模一样。

    这家伙终于又现身了!他是卡里姆的噩梦。

    连环杀手用刀在潘宇的额头刻上五角星,那是他作案的标志,也是对巡捕房赤裸裸的挑衅与嘲弄。

    智子是潘宇被杀时唯一的现场目击者,但她的身份很特殊,既是日军山下龙一大佐的妻子,又是特高科课长田中凉介的妹妹,这让卡里姆感觉有些棘手。

    如果这件案子将智子卷了进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日法两国的政治纠纷。现在日军兵临城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绍元带着巡捕魏凯给智子做笔录。在卡里姆的授意下,马绍元十分注意自己的态度和语气。

    马绍元微笑道:“智子小姐,请您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智子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心有余悸的描述道:“当时那个人穿着厨师服,带着口罩,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他刚刚杀死潘宇,手中有枪,我怕他对我开枪,就匆忙跑进电梯下了楼。我把潘宇被杀的事告诉了胡彪,这时那个人也从酒店跑了出来,胡彪就去追他,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马绍元:“那个人身高大概多少?”

    智子想了想:“一百八十公分左右。”

    马绍元:“您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智子:“我已经把我看到的都告诉你们了,也请你们体谅一下我的感受。我差点被那个人杀了,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可怕的经历,你们却让我不停的回想,你们不觉得这很残忍吗?”

    魏凯讨好道:“是,我们很残忍。”

    马绍元拍了一下魏凯的脑袋,训斥道:“你能不能别像个馋猫似的盯着人家,没见过女人吗?”

    魏凯脸红道:“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智子有些不悦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马绍元:“智子小姐,对您遭受的惊吓我们深表同情,我向您保证,我们一定尽全力捉拿那个凶手。如果您又想起有用的线索,请务必告诉我们。”

    智子有些难为情的:“这件事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我不希望传播出去。”

    马绍元:“这个您放心,您的身份特殊,如果您不愿意作证,我们不会强迫您。”

    智子:“太谢谢了,我可以走了吗?”

    魏凯:“我送您。”

    智子:“不必了,再见。”

    智子起身向马绍元和魏凯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问讯室。

    魏凯意犹未尽道:“队长,能跟这么个大美女睡一觉,死了也不亏。”

    马绍元:“你也想像潘宇那样,死了额头上还被刻着五角星?”

    魏凯:“那还是算了吧。”

第十三章 行走在灰色地带

    秦海天在大世界餐厅等候卡里姆,他的心里像着了火一般。

    那个杀死秦文宽的连环杀手终于又出现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跑掉!

    秦海天要把这一年多来苦苦折磨他的丧子之痛千百倍的还给那个杀手,他要喝干那个杀手的血,咬碎他的骨头!

    卡里姆终于走进包间,秦海天也没跟他客套,直接问道:“那个连环杀手又出来作案了?”

    卡里姆略显疲惫:“嗯,这次死的是76号的人,可惜又让他跑了。”

    秦海天的眼中射出了凶光:“这家伙杀死了我儿子,我要把他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卡里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破案急不得,越急越容易选错方向。”

    秦海天大声问道:“你理解我的心情?你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秦海天的语气让卡里姆有些不悦。那个连环杀手何尝不是他的心头之患?

    卡里姆盯着秦海天,道:“你以为我不想抓住他?那家伙已经杀死四个人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公董局已经对我表示不满了。”

    卡里姆的语气是平静的,也是有分量的,秦海天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共同在上海滩打拼了二十多年,他们俩几乎可以从彼此的呼吸频率感受对方的情绪。

    秦海天冷静下来,虽然他在上海滩可以呼风唤雨,但卡里姆是他不可或缺的保护伞,这一点他在心里是很清楚的。

    卡里姆心里也很清楚,秦海天不光是他的摇钱树,也是他最信任的中国人,没有秦海天就没有他的今天。

    而且现在的秦海天除了在法租界的生意,早已把手伸进了公共租界,卡里姆对此是有想法的,但是没办法。他可以调动法租界的四千巡捕,可秦海天能调动的人何止四万?

    秦海天早已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兄弟了,对他的尊重多半是出于二十多年的情谊而已。

    于是卡里姆缓解气氛道:“你放心,这次要是再抓不到那个连环杀手,我脑袋上的乌纱帽可真就难保了。再说,我是看着文宽长大的,我会放过杀他的人吗?”

    卡里姆的话说到了秦海天的心里,秦海天不再多问,吩咐服务生上菜,两人便开始聊生意上的事情了。

    梁斌和徐辉来到夏兰的墓前祭奠。徐辉将一束雏菊放到夏兰的墓碑前,梁斌站在他身后,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悔恨。

    短短几天时间,他爱的女人和爱他的女人都死在了他眼前,这让年轻的梁斌第一次感受到了特工世界的残酷与无常,也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做的到底是对是错?正义与他人的生命,到底何者更加重要?他究竟有没有能力成为一名合格的特工,去拯救民族的危亡?

    无数个问号在梁斌脑中闪现,让他更加困惑了。

    徐辉自顾自的跟夏兰说话,好像梁斌根本不存在一样。

    徐辉:“夏兰,雏菊是你最喜欢的花,但愿你的在天之灵还能闻到它们的清香。当初我们一起从山东来到上海,我就一直坚信我们会相爱,会相守,会一起走到人生的最后,可你没给我这个机会。你知道吗,我偷偷为你写了部剧本,就差结局了,没想到现实中的结局却是如此残忍。我把剧本烧给你,里面有好多我想对你说的话,你慢慢读吧。”

    徐辉从拎包内掏出一卷手稿放入铁盆中,用火柴点燃。

    梁斌:“徐辉,对不起。”

    徐辉头也不回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夏兰。”

    梁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是我连累了夏兰,是我害死了她!我是个混蛋,我该死!你打我吧,这样会我好受点!”

    徐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对了,我已经离开星火剧社了。”

    梁斌:“为什么?”

    徐辉站起身来看着梁斌,道:“跟你一样,你怕在剧社想起婉平,我也怕在那儿想起夏兰。”

    梁斌沉默片刻,问:“你找到新工作了?”

    徐辉:“还没有,我要先回山东老家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夏兰的父母。当初他们要把夏兰嫁给村里的一个老地主,夏兰才跑出来的,不过终归还是要告诉他们一声。你自己保重吧。”

    徐辉转身走开,梁斌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却没有勇气,只能看着他慢慢走远。

    梁斌低头看着仍在燃烧的剧本,直到它燃烧殆尽。

    梁斌无精打采的回到住处,开门进屋,猛然看到陈兵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梁斌生气的:“你怎么进来的?”

    陈兵得意的笑了笑:“就你门上那把破锁,我打开只需要三秒钟。”

    “你来干什么?”

    “潘宇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怎么着,敢做不敢当?”

    梁斌生气道:“我没必要撒谎。我去梅克多酒店就是要杀潘宇,可惜杀死他的人不是我。”

    陈兵想了想,道:“也是,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杀不了潘宇。可惜呀,潘宇死得太可惜了!”

    梁斌愤怒的:“一个汉奸被杀有什么可惜的?”

    “知道我之前为什么不同意你杀潘宇吗?”

    “你怕我杀不了他。”

    陈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潘宇是76号的行动队队长,也是个情报贩子,我手中的好多情报都是他提供的。他死了,我的情报来源也断了。”

    梁斌难以置信的:“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跟一个汉奸做交易?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陈兵不屑的笑了笑,道:“你就是个满脑子理想主义的傻瓜!你知不知道,特工这一行永远行走在灰色地带,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

    梁斌:“哼,可笑的借口!一个内心黑白不分的特工,随时会背叛他的信仰和组织!你跟汉奸做情报交易,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出卖你?”

    “你是个门外汉,我懒得给你上课。”

    “整天跟妓女鬼混的家伙,根本没资格给我上课!”

    陈兵并没有被梁斌的回怼激怒,他起身走到梁斌面前,道:“当了特工,过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今天我站在这儿跟你聊天,没准儿明天我就暴尸街头,所以要趁还活着及时行乐,死了也不算亏。”

    梁斌不耐烦的:“咱俩实在聊不到一块儿去,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不送了。”

    “这次如果不是潘宇被杀,死的一定是你。听我一句劝,以后还是老老实实搞你的话剧吧,别总削尖了脑袋想当特工,当特工不好玩。”

    “如果特工都像你一样,我宁愿不当!”

    陈兵笑了笑:“这样最好。”

    陈兵转身走出门去,梁斌狠狠的将门关上,气鼓鼓的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沉思。

    陈兵是梁斌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军统特工,是他教会了梁斌基本的特工技能,可是梁斌对他的失望与日俱增。

    梁斌坚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真正的特工,一定会严守心中的底限,绝不会像陈兵那样醉生梦死,可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第十四章 狡猾的凶手

    马绍元带着巡捕们在法租界忙活了好几天,仍未找到破案的头绪。

    智子的口供并没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由于她身份特殊,马绍元也不敢经常去叨扰她,只能派人暗中跟踪她。

    智子每天的生活很简单,上午宅在公寓里不出来,中午出来到楼下的日本料理店吃午餐,然后去位于马斯南路的插花学习班学习插花,在那儿耗掉一个下午,之后与同学们到插花学习班对面的西餐厅吃饭,或者沿着幽静的街道散散步,然后又回到公寓不出来。

    自从潘宇被杀后,智子重复着简单的生活,没再接触男人,也没有男人去找她。

    马绍元趁智子去插花学习班的时候派人潜入了她的公寓,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心烦意乱的马绍元来到小情人香巧的住处。香巧是百乐门的舞女,连环杀手再次出现的新闻让她很是兴奋。

    香巧在百乐门陪着达官贵人们跳舞,经常遭受他们的欺辱,而那个连环杀手杀的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男人,这让香巧心里对那个杀手产生了一丝崇拜。

    马绍元去找香巧本来是想放松一下,可是香巧却不停的打听连环杀手的消息,这让马绍元不胜其烦,对香巧发了一通火便离开了。

    马绍元回到巡捕房,被卡里姆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

    卡里姆真的愤怒了,他愤怒并不是因为要维护法律的尊严,而是因为他受到了法国领事的问责,如果不能破案,他的官位恐怕难保。

    官位是卡里姆的命根子,他所有的权势与财富都来源于此,这可来不得一点马虎。

    卡里姆指着马绍元等人破口大骂:“到现在你们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出来,你们就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巡捕房养你们干吗的?你们是想让全上海的人看咱们巡捕房的笑话吗?!”

    马绍元心里寻思好歹先找个垫背的,便说道:“长官,根据死者额头上被刻着五角星,我怀疑是中共地下党所为。”

    卡里姆:“潘宇和胡彪是76号的人,你说共产党要杀他们可以说得通,可之前的朱坤和秦文宽呢?他们跟日本人压根儿没什么关系,尤其是秦文宽,还很同情共产党,共产党为什么杀他?你给我解释解释!”

    马绍元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倒也是,也可能是一些仇富的人干的!”

    卡里姆怒吼:“可能?我看凶手可能就是你!我再说一遍,我要的不是猜测,而是确确实实的证据!你们根本没找到杀手的杀人逻辑!这么下去只能被杀手牵着鼻子走,永远也抓不到他!”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卡里姆:“进来!”

    一个巡捕推门进来向卡里姆敬礼,道:“报告长官,唐昆带人来了,说要见你。”

    卡里姆:“他带了多少人?”

    巡捕:“十多个。”

    卡里姆:“哼,他这是来兴师问罪呀,让他自己进来。”

    巡捕:“是。”

    巡捕走出办公室,不一会儿,唐昆阴着脸走了进来。

    卡里姆:“唐处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唐昆冷笑道:“卡里姆先生这是明知故问呀,我的行动队长死在了法租界,你说我来干什么?”

    卡里姆:“你也看到了,我们正在抓紧破案。”

    唐昆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抓紧破案?法租界的连环杀手已经连续作案一年多了,你们都没抓住他,这次就能抓住了?”

    马绍元急于在卡里姆面前表现自己,便呵斥唐昆道:“唐处长,抓连环杀手是我们法租界巡捕房的事,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唐昆:“要不是我的人被杀,我才懒得管你们的破事儿!”

    卡里姆:“唐处长,有话直说,你想怎样?”

    唐昆:“我要亲自带人进入法租界查这桩案子,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马绍元厉声喝道:“唐昆,你不要太过分!”

    唐昆对马绍元冷笑道:“过分?哼,你好像还不知道我们76号是干什么的?”

    马绍元:“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上海一半的绑架暗杀都是你们干的!”

    唐昆得意道:“你知道就好!我想带人进入法租界,你拦得住吗?我告诉你,你的小情人住哪我都一清二楚!”

    马绍元气急败坏的:“谁的小情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唐昆:“你就别演啦,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这种事心照不宣罢了。”

    卡里姆深知唐昆是因为有日本人撑腰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现在跟唐昆闹僵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

    卡里姆决定退让一步,便道:“唐处长,如果你真能抓住那个连环杀手,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不过法租界有法租界的法律,这种事情不能声张。”

    唐昆站起身来:“卡里姆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大家都是为了抓住那个连环杀手,自然应该同心协力。你放心,你给我行方便,我就会照顾你的面子。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继续办案了,再会。”

    唐昆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出办公室。

    马绍元:“长官,您是不是太纵容唐昆了?”

    卡里姆:“76号的主子是日本人,现在日军兵临城下,还是不要跟他们搞僵为好。”

    马绍元赞叹的伸出大拇指,道:“长官如此深谋远虑,实在令我等受益匪浅。”

    卡里姆骂道:“你破案的本事要是能赶上拍马屁的一半,这案子早就破了!还站着干嘛?赶紧忙你的去!”

    马绍元带着手下狼狈的走出卡里姆的办公室。

    秦海天、许曼和秦梦琪来到公墓为秦文宽扫墓。

    秦梦琪在秦文宽的墓碑前放了一束菊花,秦海天和许曼站在她身后。

    秦梦琪对着墓碑哭诉:“哥哥,你在那边还好吧?以前我经常在梦中见到你,最近梦不到你了,是你不想我了,所以不来看我了吗?大妈每天都在念叨你,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秦海天听到这里,心痛难当,身体不禁有些颤抖。

    许曼走到秦梦琪身边,道:“好了,别说了,再说你爹更伤心了。”

    秦梦琪擦干眼泪,站到秦海天身旁。

    秦海天看着墓碑上秦文宽的名字,缓缓道:“文宽,害死你的那个人又出现了,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爹一定给你报仇!”

    许曼:“也不知道卡里姆那边有什么进展。”

    秦海天:“哼,他要是能抓住那个连环杀手,一年前就抓住了,还用等到现在?”

    秦梦琪:“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绝不会放过那个杀人犯!”

    秦海天:“我可等不及老天爷开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要登报悬赏捉拿那个凶手!”

    许曼:“老爷,使不得!现在这个时候您要是大张旗鼓的悬赏,等于公开打卡里姆的脸,他非跟你翻脸不可。你们二十多年的朋友,还是给彼此留点余地吧。”

    秦海天想了想:“也对,那就再等等。”

    秦海天的轿车停到秦公馆门口,秦海天、许曼和秦梦琪下车。

    周水生走到秦海天身旁,道:“老爷,唐昆来了。”

    秦海天:“肯定也是为那个连环杀手来的,正好跟他聊聊。”

    秦海天等人走进秦公馆。

第十五章 想拿我当枪使,做梦!

    唐昆坐在客厅内等待,秦海天走了进来,唐昆起身相迎。

    秦海天:“唐处长,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唐昆:“秦先生客气,突然前来打搅,还请见谅。”

    两人落座,仆人为两人倒茶后离开。

    秦海天:“唐处长,听说潘宇是您的外甥,还请您节哀顺变。”

    唐昆咬牙切齿道:“秦先生,那个连环杀手胆大妄为,竟然连你我的亲人都不放过,咱们要是不把他挖出来,岂不成了上海滩的笑柄?”“你想怎么办?”

    “三起命案,手法相同,都发生在法租界,要想抓到那个连环杀手,我需要您的协助。”

    “您是76号的人,好像没资格在法租界办案吧?”

    “我已经得到了卡里姆的默许,不过就算他不默许,我也要把杀死潘宇的人碎尸万段,不然我没法对亲人和手下的兄弟交代!”

    秦海天喝了口茶,问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唐昆:“潘宇之所以能当上行动队长,不光因为与我的关系,他的身手在76号也是数一数二的,能杀死他的人一定也是特工。”

    “现在的法租界,各国特工多如牛毛,你打算怎么查?”

    “所有死者的额头上都被刻着五角星,我觉得中共地下党和苏联远东情报局的嫌疑最大,尤其是中共地下党。你我联手,把法租界的共产党连根拔除,只要能抓住活口顺藤摸瓜,一定会找到凶手。”

    秦海天沉吟道:“我跟共产党没什么过结,如果不是他们干的,这个仇恐怕要结大了。”

    唐昆:“以秦先生在法租界的势力,还怕共产党?”

    秦海天笑了笑:“这跟怕不怕没关系。唐处长,你我都有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所以我很理解你为外甥报仇的心情。这样,你的人在法租界行动,我决不过问,我也希望你能把那个凶手挖出来。”

    唐昆:“这么说您是打算站着看热闹了?”

    唐昆的激将法并没有让秦海天中招,因为秦海天已猜出了唐昆的真实意图:这家伙是想趁抓连环杀手的机会让我帮他打击共产党,然后到日本人那边去邀功。想拿我秦海天当枪使,做梦!

    虽然心里这样想,秦海天的脸上却依然沉静似水,淡淡的说道:“那个人杀了我儿子,我会袖手旁观吗?我有我的做法,不久你就会知道。”

    唐昆感觉到秦海天似乎察觉了他的真实目的,便起身道:“但愿如此,那唐某告辞了。如有需要,我会再来拜访您。”

    秦海天也起身道:“唐先生客气,秦某随时恭候。我送您。”

    秦海天与唐昆一起走出客厅,将唐昆送上轿车,轿车驶离秦公馆。

    唐昆坐在轿车内皱眉沉思,杨锐坐在他身边。

    杨锐想打破尴尬的沉默,便说道:“处座,我觉得梁斌的嫌疑很大,当初潘队长审他的时候,他就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潘队长给他女朋友报仇。”

    唐昆不屑道:“那小子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你看他像连环杀手吗?就他那两下子,能杀得了潘宇和胡彪两个人?”

    杨锐:“倒也是。智子说那个人穿着厨师服,肯定不是酒店发给他的,我们先查哪里有卖厨师服的,然后对去买厨师服的人进行排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唐昆:“凶手的杀人方式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这种人肯定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行动十分小心,他去买厨师服的时候一定会乔装改扮。”

    杨锐:“也对。那您打算怎么办?”

    唐昆想了想:“出事那天,胡彪是在弄堂里被打死的,你去那个弄堂查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杨锐:“是。”

    潘宇被杀死了,但梁斌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想亲手为刘婉平报仇,谁知有人抢在了他前头。

    梁斌心中郁闷,来到刘婉平的住处,却看到房东正带人从屋里往外搬刘婉平的东西。

    梁斌连忙走过去问道:“你们干什么?”

    房东:“把房子腾出来租给别人。”

    梁斌生气的问:“谁让你们腾东西的?”

    房东白了梁斌一眼:“你有病吧?人都没了,屋子空着给鬼住呀?”

    梁斌本来心里就窝着火,闻听此言一把揪住房东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房东:“你要干嘛?别以为我怕你!”

    房东想掰开梁斌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便对搬东西的人喊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过来帮忙?”

    搬东西的人走了过来,想以多欺少。梁斌从裤腰掏出枪顶在房东头上,那两个人见此情景,连忙跑下楼去。

    房东强装硬气的:“我告诉你,枪一响巡捕就会来,你也跑不掉!”

    梁斌打开了枪的保险:“我早该死了,临死前拉你一个垫背的。”

    房东听了连忙哭着哀求道:“大爷,我错了!我还有一家老小,您可千万要放我条生路,我求求您了!”

    梁斌松开房东,将枪插入裤腰,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扔给房东,道:“这房子我续租,把东西都给我搬回去,全部恢复原样,听到没有?”

    房东连忙将钱揣入衣兜,连声道:“好的好的,您放心,我这就给您恢复原样。”

    梁斌坐到椅子上,看着房东来来回回的往屋里搬东西。其实他也不想为难房东,但是他必须留住这间房子,因为这间房子里装着他与刘婉平的过往。

    对于一个被悲伤与悔恨苦苦折磨的人来说,回忆恐怕是唯一的解药了。

    云水仙在洋房的客厅等待黄瀚文,无聊的翻看着杂志。

    敲门声响起,云水仙立刻起身开门,黄瀚文走了进来,搂住云水仙亲了一口。

    云水仙皱眉道:“你身上一股什么味儿?”

    黄瀚文疲惫的坐到沙发上,道:“我整天待在仓库里摆弄油墨,身上能没味儿吗?”

    “那个油墨配比还没搞出来?”

    “早着呢。”

    “有那么难吗?不就跟调鸡尾酒似的吗?”

    黄瀚文笑了笑,喝了口水,道:“我用油墨给你调一杯,你敢喝吗?”

    云水仙坐到黄瀚文身边,道:“搞不出来硬搞,这不是瘦驴拉硬屎吗?就不会找个懂的人来帮忙?”

    “田中凉介不让走漏消息,不然日本军部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再把那个人弄死不就得了?”

    黄瀚文搂住云水仙,道:“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心狠手辣。”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懂这门技术的人太少了,而且几乎都是外国人,外国人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可是你和田中凉介这么瞎捣鼓,什么时候能搞明白?”

    “我要是把油墨配比弄明白,就会身价倍增,老秦会更看重我,那个梁斌也就不足为患了。”

    云水仙露出令人销魂的微笑,道:“到时候你天天给我印钱。”

    黄瀚文:“现在不嫌我身上有味儿了?”

    云水仙搂住黄瀚文亲了一口,道:“当然有味儿,不过是钞票的味道。”

    黄瀚文拥吻云水仙,将她抱上楼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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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滩小开搅动谍海,与亲爹上演无间道,为抗日立下不朽功勋!黄浦江之澜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黄浦江之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黄浦江之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