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湖
梁斌乘车从巨轮影业返回秦公馆。他成为正式的军统特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特工生活与他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曾幻想自己能够参与刺杀汪精卫这样轰轰烈烈的行动，即便牺牲也能名垂青史。
然而现在的他整天往返于秦公馆和巨轮影业之间，跟一切他以前最讨厌的人打交道，他觉得这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虽然他身上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寻找法币模板，一个是寻找连环杀手的信息，但这两个任务跟他期望得到的任务相距甚远。
年轻的梁斌还不清楚，真正的间谍可能潜伏了几十年，真正派上用场的时间却只有几天。除此以外，他做的唯一工作就是不被发现。
梁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车窗外。忽然，他看到铁蛋等小乞丐在街边捡垃圾。
梁斌让方晨停车，下车喊道：“铁蛋！”
铁蛋看到梁斌，立刻和小乞丐们一起来到梁斌面前。
铁蛋喊道：“梁叔叔，你的汽车好漂亮！”
孩子们围着轿车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梁斌让方晨去买了好多鸡腿和猪脚，分给小乞丐们吃。
梁斌：“铁蛋，你们天天就这么在街上乱跑，这样下去不行的。”
铁蛋边吃边回答：“我们是在闯江湖。”
梁斌笑道：“你还知道江湖？”
铁蛋：“当然了。”
梁斌：“那你说说，什么是江湖？”
铁蛋想了想，道：“江湖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你对我坏，我对你更坏。”
梁斌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心酸。这些孩子没有父母，更没人教导他们，他们只能靠纯粹的本能去区分善恶。
然而上海滩的街头充斥着青帮、妓女、烟土贩子，这些人构成了一个黑色的江湖，这些孩子身处其中，难免不受影响。一旦被那些人领入歧途，孩子的一生就毁了。
梁斌觉得不能让这些孩子再这样流浪下去了，他忽然想起了许曼。许曼经常去教堂，应该认识教会学校的人。
梁斌回到秦公馆，跟许曼商量将铁蛋等孩子送进教会学校，许曼答应。第二天，梁斌给教会捐了一笔钱，将铁蛋等孩子送进了教会学校，许曼对梁斌的善举很是欣赏。
在仓库内，黄瀚文与田中凉介正在继续研制伪钞。
休息的时候，田中凉介忽然说道：“那天秦海天请我去吃饭，好像对我起了杀心。”
黄瀚文吃了一惊：“为什么？”
田中凉介：“他可能以为是我杀了秦文宽，后来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黄瀚文：“怎么可能？他老糊涂了吧！”
田中凉介：“他悬赏一万大洋捉拿连环杀手，有进展吗？”
黄瀚文：“乱七八糟的人来了不少，都说能抓到凶手，可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估计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中凉介：“你知道他现在把法币模板藏在哪了吗？”
黄瀚文：“不知道。”
田中凉介：“看来他也不完全信任你。”
黄瀚文：“他完全信任的只有钱。”
田中凉介：“要研制出高品质的伪钞，我们现在需要秦海天的帮助。不过只要我们掌握了制造伪钞的技术，他对我们也就没什么用了。”
黄瀚文：“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将上海踩在脚下！”
田中凉介不屑的笑了笑，道：“目光不要那么短浅。从现在的形势看，岂止上海，这个中国都是皇军的盘中餐。只要你效忠皇军，前途无可限量。”
黄瀚文向田中凉介鞠了一躬，道：“还请太君多多栽培。”
田中凉介点了点头，道：“继续工作吧。”
黄瀚文：“是。”
黄瀚文回到配制油墨的仪器前忙碌起来。
田中凉介看着黄瀚文的背影，嘴上泛起一丝冷笑。
如果真突破了制造伪钞的技术困境，黄瀚文的死期也就到了。
自从秦梦琪被绑架后，黄瀚文就没去洋房与云水仙幽会过，这让云水仙心里既失落又愤恨。她开车来到研制伪钞的仓库附近，默默等待着。
云水仙回想着与黄瀚文的过往，最早确实是她先勾引黄瀚文的。云水仙当时只是想玩玩，后来却欲罢不能了。她很清楚与黄瀚文私通所冒的风险，可是她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现在黄瀚文开始有意疏远云水仙，云水仙本来也想把心一横，跟黄瀚文来个了断，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又想他了。那种想念就像一条章鱼，用吸盘吸食着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忍受。
黄瀚文和田中凉介终于走出了仓库。黄瀚文向田中凉介鞠了一躬，田中凉介走开，黄瀚文向另一方向走开。
云水仙将车开过去，停到黄瀚文身边，道：“上车。”
黄瀚文左右看了看，迅速钻入车内。
黄瀚文气急败坏的对云水仙道：“到这儿来找我，你疯了？！被人看到怎么办？！”
云水仙没说话，猛踩油门离开了仓库。
黄瀚文：“你带我去哪？”
云水仙没说话，只是将车开得飞快。
黄瀚文见云水仙的表情变得偏执，不敢再开口打扰她。如果发生车祸，两人都得完蛋。
云水仙将车开到废弃船坞，终于停了下来。
云水仙：“我知道绑架秦梦琪的事是我不对。”
黄瀚文：“我早就想跟你说，咱俩还是断了吧。”
云水仙冷笑一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断就能断的！”
黄瀚文：“你非要搞得大家都完蛋才肯罢休？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水仙：“你说过要带我去美国的！你说过要陪我度过下半辈子！是你给了我希望，不可以又甩手把我丢掉！”
黄瀚文：“我们相遇是缘，可是有缘无分，能怎么办？各走各路是最好的结果。”
云水仙：“放屁！我的床是你说上就上，说走就走的？”
黄瀚文：“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这样。”云水仙说完就开始强吻黄瀚文，黄瀚文本想推开她，可当云水仙的舌头进入他口中的时候，他瞬间失去了抵抗力，只能由她去了。
陆玲的侦探事务所位于一条弄堂的隐秘角落。
事务所内的书架上摆着《福尔摩斯探案集》，墙上贴着吕骏主演的电影《霹雳神探》的海报。
海报上的吕骏西装革履，手持手枪，嘴角泛着亦正亦邪的微笑。
陆玲对着墙上的吕骏海报发呆，回想吕骏出现在她面前的情景，心里仍然很激动。
陆玲心里很后悔没跟吕骏要一张签名照，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
小胖推门走进事务所，陆玲立刻从花痴表情变回了严肃的侦探表情。
陆玲：“朱坤的资料查清了？”
小胖：“查清了。朱坤是顾晓红的手下，替顾晓红管理他名下的房产。”
陆玲：“有没有证据证明他也认识智子？”
小胖：“没有，不过朱坤好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陆玲：“既然是顾晓红的手下，我们应该去找顾晓红了解一下情况。”
小胖：“顾晓红仇家太多，几乎不见陌生人。要不我们再假装去偷他的车？”
陆玲：“不成。顾晓红跟秦海天不同，那家伙说杀人就杀人，弄不好我们会没命。”
小胖：“也是。晓红晓红，出手就见红。”
陆玲：“我今天去见了巨轮影业的总经理梁斌，顾晓红是巨轮影业的股东。通过梁斌也许能见到顾晓红。”
小胖：“这倒是个门路。梁斌这个人可靠吗？”
陆玲：“据说他是秦海天的亲生儿子。人有些讨厌，要不是为了那笔悬赏，我才懒得跟他们父子俩打交道。”
小胖：“要不我去跟他聊？”
陆玲想了想，道：“还是我去吧。”
第四十七章 有名无实的夫妻
梁斌回到秦公馆，被秦海天叫到书房。梁斌走进书房，见陆玲也在那里，心想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秦海天对梁斌道：“这是陆玲，她帮我查文宽的案子，你们见过吧？”
梁斌：“见过。”
秦海天：“你从顾晓红那里找来了投资，最近他有没有跟你联系？”
梁斌：“没有，那点钱估计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秦海天：“你找机会带陆玲去见见他。”
梁斌：“为什么？”
陆玲：“梁先生，是这样，朱坤是连环杀手杀死的第一个人。他是顾晓红的手下，我想去当面跟顾晓红了解一下朱坤的情况。”
梁斌：“陆小姐，我觉得像顾晓红那样的人，你最好能不见就不见。”
陆玲：“我知道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过为了秦先生的托付，我必须查明真相。”
秦海天闻听此言，满意的笑了笑。
梁斌心想这丫头鬼机灵、嘴又甜，是个难缠的家伙，但在秦海天面前，他终究不好拒绝，便说道：“既然你如此有决心，我就陪你走一趟呗。”
秦海天对梁斌道：“事情还不至于到你说的那个地步。顾晓红既然给你投了资，当然是希望你给他带来收益。我了解他，在你没把他的钱赔光前，他是不会杀你的。”
梁斌：“但愿如此。”
陆玲起身道：“秦先生，那我去准备了。”
秦海天点了点头，陆玲走出书房。
秦海天：“既然顾晓红现在是巨轮影业的股东，你不妨找机会多跟他走动走动。”
梁斌：“好的，不过我一看他那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就有点恶心。”
秦海天：“巨轮影业既然在我名下，根本用不着顾晓红投资。你说收，我为什么还同意让顾晓红进来？”
梁斌：“用别人的钱试水总比用自己的钱舒服。”
秦海天不屑的说：“巨轮影业的经费对我来说是九牛一毛。我让顾晓红进来，是让他对你渐渐放松戒备，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梁斌听了心里一凛，用手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秦海天笑了笑，道：“你心里不必有压力，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梁斌：“我知道。”
秦海天：“你去忙吧。”
梁斌：“是。”
梁斌离开了书房。
秦海天让梁斌找机会杀死顾晓红，除了想验证梁斌的能力，还有更深的考虑：如果梁斌能杀了顾晓红，他在海天公司内的威望会大大提高，将来秦海天如果真的把海天公司交给他，那些公司的元老们也无话可说。
秦海天在海天公司的做事风格不是独言专断，而是喜欢倾听公司元老们的意见。海天公司经营着黑白两道的生意，相比于底子干净的公司，内部人的团结与相互信任就显得更加重要。
秦海天想栽培梁斌，除了因为血缘的缘故，还因为他在梁斌身上看到了执掌帅印的潜质，也许梁斌会延续他在上海滩的传奇。
不过秦海天与梁斌之间还隔着一个梁春刚，这让秦海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对梁春刚始终是心存芥蒂的，因为梁春刚当初带走怀孕的袁露，就等于抢走了他的老婆和儿子。
秦海天曾想过派人干掉梁春刚，这样他就是梁斌唯一的父亲了。但梁斌肯定会想到是他所为，这会让他与梁斌的关系彻底破裂。他现在只有梁斌这么一个血脉了，有点输不起。
秦梦琪回到秦公馆，许曼和黄瀚文都在等她。
许曼狠狠训斥了秦梦琪，黄瀚文连忙劝阻许曼。
许曼走后，秦梦琪坐在房间生闷气，黄瀚文敲门进来，坐到秦梦琪身边。
黄瀚文：“你别生三奶奶的气了，她也是担心你的安全。”
秦梦琪：“她有什么权利不让我出门？她这是专制！”
黄瀚文：“梦琪，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去见那个徐辉了。”
秦梦琪：“为什么？人家救了我，我就不理人家了？”
黄瀚文：“他要钱我可以给他，他要工作我也可以帮他找，但我真的不希望你跟他走的太近。”
秦梦琪：“你这吃的哪门子闲醋？”
黄瀚文：“我就是吃醋，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梦琪，我求你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
秦梦琪：“不好！你说这话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黄瀚文：“你不爱我了？”
秦梦琪：“我说了吗？你干嘛这么想？”
黄瀚文的眼泪流了下来，这倒不是装的。以前他总觉得秦梦琪不过是他实现野心的垫脚石，可是当秦梦琪真的对他转变态度时，他才发现秦梦琪在他心中的位置远不止于此。
人的感情有时就是这样，你以为能控制它，却总是颠倒其中。
秦梦琪见黄瀚文哭了，心里也有些不忍，道：“你哭什么？这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说不爱你了吗？”
秦梦琪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连她自己也感觉到，她的心有些动摇了。
黄瀚文抓起秦梦琪的手，深深的吻它。
秦梦琪将手抽了回来，道：“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黄瀚文见秦梦琪态度坚决，只好起身离开秦梦琪的房间。
秦梦琪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徐辉的样子又出现在她的脑海。
智子收到了山下龙一从东北的来信，信上说他在东北遭遇抗日力量的偷袭，胳膊受伤了。
智子虽然与山下龙一是夫妻，可她没有一分钟喜欢过他。
山下龙一虽然出身名门，可身高只有一米六，而且面貌丑陋。智子身高一米六八，长得又美，两人站在一起就像猴子与美女驯兽员站在一起。每当照相时，智子总要屈着膝盖迁就山下龙一的身高，别提多难受了。
丑陋的人心里都有深深的自卑，山下龙一也不例外，所以他喜欢在床上折磨智子，以此获得心理上的报复与发泄。
智子之所以喜欢给山下龙一戴绿帽子，就是为了报复山下龙一带给她的伤害。
即便如此，智子还是要给山下龙一回信，说一些让他保重身体、为国尽忠的废话。她对战争没什么狂热情绪，对政治也毫不关心，跟唯一的哥哥也有着深深的隔阂，只能在男人的怀抱中寻找温暖。
智子草草写完回信，出门将回信塞进邮箱，向插花学习班走去。
那个跟踪者又出现在智子身后。他用微型照相机偷拍智子的背影，直到智子走进插花学习班的大门。
第四十八章 你是不是属狗的？
梁斌与陆玲坐车前往位于公共租界的顾公馆。
梁斌：“你以前见过顾晓红吗？”
陆玲：“没有。”
梁斌：“我先跟你说说他吧，免得一会儿你见到他被吓着。”
陆玲：“哼，我是被吓大的！他有两个脑袋不成？”
梁斌：“行，你牛。不过我警告你，一会儿别乱说话，你不想活命可别连累我。”
陆玲：“一个大男人说这话也不脸红。放心吧，有我护着你，没事儿的，乖。”
梁斌被气得脸色发红，心想：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轿车停到顾公馆门前，梁斌和陆玲下车走向门口，方晨照例在外面等候。
桂英带着几个打手走了过来，给梁斌和陆玲搜身。
方晨看着正给陆玲搜身的桂英，惊叹于她冰冷的美丽，仿佛是一株带雪的梅花。
梁斌和陆玲走进顾公馆的客厅，顾晓红抱着一只安哥拉猫坐在沙发上。
梁斌：“顾先生好。”
顾晓红没搭理梁斌，抬头看了看陆玲。
陆玲看着顾晓红涂抹着胭脂的脸，心中一阵作呕。
梁斌：“她叫陆玲，是我的朋友，想过来跟你聊聊朱坤的事情。”
顾晓红：“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聊的？”
陆玲：“顾先生，是这样，我正在调查那个连环杀手的案子，想多了解一点朱坤的情况。”
顾晓红：“你要是找到了那个连环杀手，替我谢谢他。”
陆玲好奇道：“谢他什么？”
顾晓红冷笑道：“他杀死朱坤后，我找到了朱坤的账本，才知道这个王八蛋黑了我多少钱。我要是早知道，还用得着什么连环杀手，我自己就宰了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陆玲：“他生前跟一个叫山下智子的日本女人交往过吗？”
顾晓红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爹！”
梁斌向陆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问。
顾晓红亲了安哥拉猫一口，道：“儿子，你怎么这么可爱？你比那些口是心非的人好玩多了。”
这时莹莹走进客厅，对顾晓红道：“顾先生，午餐准备好了。”
顾晓红将猫扔到一边，对梁斌道：“既然来了，一起吃吧。”
梁斌：“那就叨扰了。”
顾晓红走进餐厅，梁斌与陆玲跟了进去。
餐桌上堆满了各种菜肴，大部分都是粤菜。
顾晓红也不管什么主客之礼，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边吃边问梁斌：“你的电影拍得怎么样了？”
梁斌：“顾先生，目前我们正在筹备，争取尽早开拍。”
顾晓红：“你要多用心，我的钱可不好花。”
梁斌：“您放心，这也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拍好的。”
顾晓红指着一盘肉，对陆玲道：“你尝尝这肉的味道怎么样？”
陆玲出于礼貌，只好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
这肉的味道很怪，肯定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羊肉，到底是什么肉？
顾晓红看着陆玲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很得意，又对梁斌说：“你也尝尝。”
梁斌也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嚼了几下，道：“好像是兔肉吧？”
顾晓红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道：“你俩这是第一次吃猫肉吧？”
梁斌和陆玲一听，立刻把嘴中的肉吐了出去，不停的咳嗽。
顾晓红见两人狼狈的样子，更加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高兴，发出了尖厉的笑声。
陆玲愤怒的站起身来，对顾晓红喝道：“你觉得这很好玩吗？”
顾晓红笑道：“好玩的不得了！”
陆玲：“你不是养猫吗？怎么还吃猫肉？！”
顾晓红：“我养猫就是为了吃猫肉。这只猫花了我一百大洋，能吃到它是你们的造化。”
陆玲：“我呸！你个变态！”
桂英等人听到餐厅陆玲的喊声，连忙走进餐厅。
顾晓红对桂英道：“没事儿，出去吧。”
桂英：“是。”
桂英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看梁斌和陆玲，带人走出餐厅。
陆玲：“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陆玲走向门口，顾晓红突然像猫一般蹿到陆玲面前，将餐刀架到陆玲脖子上，速度快得陆玲根本来不及反应。
外表像个病秧子的顾晓红居然有如此强劲的爆发力，看得梁斌傻了眼。
顾晓红笑着对陆玲道：“别着急走呀，我还没跟你玩够呢。”
餐刀的刀刃压在陆玲脖子的动脉上，陆玲不敢轻举妄动。
梁斌连忙走过来圆场道：“顾先生，她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晓红：“我最讨厌别人骂我变态，今天我要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喂猫。”
陆玲听了有些害怕，嘴硬道：“你敢！”
顾晓红忽然使了个腿绊，把陆玲绊倒在地。他将膝盖压在陆玲肚子上，左手按住陆玲的脖子，右手将餐刀放到她嘴边。
陆玲是会功夫的人，现在却被顾晓红完全压制，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只觉得顾晓红的手像冰一样凉。
梁斌见情况危急，连忙扯谎道：“她老公在工部局做事，您杀了她，恐怕那边不好交代。”
顾晓红闻听此言，慢慢将餐刀收了回来，起身道：“以后别让我再看到她！”
梁斌：“一定一定。”
顾晓红将餐刀扔到餐桌上，转身走出了餐厅。
梁斌连忙扶起陆玲，拉着她上车离开了顾公馆。
陆玲惊魂未定，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外。
梁斌讥讽陆玲道：“你不挺能耐的吗？还说要保护我，刚才怎么一点脾气没有了？”
陆玲皱眉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对了，你说谁结婚了？”
梁斌：“我说谎是为了救你，不然你早香魂一缕随风散了。”
陆玲突然喊道：“停车！”
方晨连忙刹车，陆玲下车又呕吐起来。
听着陆玲的呕吐声，梁斌也觉得一阵反胃，便下车透透气。
梁斌看着呕吐的陆玲，问道：“用不用我为你拍拍背？”
陆玲：“用不着！”
梁斌：“顾晓红果然是个高手，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陆玲：“那个变态，有朝一日我非收拾他不可！”
梁斌：“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个连环杀手？”
陆玲停止了呕吐，用手帕擦了擦嘴，道：“不会。潘宇被杀那天，他正在参加新赌场的开业典礼。”
梁斌：“连这你都查到了，功课做得够细的。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呀。”
陆玲：“你总是不配合我破案，应该也是对那一万大洋感兴趣吧？”
梁斌被陆玲说中了心事，嘴上却道：“咱们艺术家跟你们这些俗人不一样，金钱于我如浮云。”
陆玲：“算了吧，比顾晓红更让我恶心的，就是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梁斌：“你是不是属狗的，怎么逮谁咬谁？我救了你，你居然还这么说我！”
陆玲转身走开。
梁斌：“你去哪？不上车了？”
陆玲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想透透气，你先走吧。”
梁斌：“别逞强了，你脸都白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玲：“用不着你管我！”
梁斌心想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便上车离去。
方晨一边开车一边回想桂英的美丽容颜，心想那么美的姑娘，偏偏要在顾晓红手下做事，真是可惜！
第四十九章 最美的朋友
陆玲回到侦探那事务所，正与小胖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陆玲：“智子是连环杀人案的线索人物，我们必须接近她，才有可能破案。她的行动规律摸清了吗？”
小胖：“摸清了。她每天上午不出屋，中午吃过饭后去位于霞飞路的插花学习班学习插花。下课后，她就独自回家不再出来。”
陆玲：“这么说，她是个孤僻的女人。”
小胖：“还有点小神秘。”
陆玲：“明天我就去插花学习班报名，试着接近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小胖：“你要小心，万一遭遇那个连环杀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玲：“那个杀手只杀与智子有染的男人，我是个女人，应该不会有问题。”
小胖：“可是你是短发，万一被他看错了怎么办？”
陆玲：“他还不至于到不开眼到那个地步吧？”
小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保平安。”
陆玲：“什么办法？”
小胖笑着道：“你穿裙子，他就不会误会你了。”
陆玲：“滚蛋！”
陆玲从小就是个假小子，长这么大从没穿过裙子。这与她的工作也有关系，她是私家侦探，而一个穿裙子的女侦探是很难让人产生信任感的。
第二天，陆玲来到插花学习班报了名，坐到智子的邻桌。
陆玲第一眼看到智子时，身为女人的她也被智子的美震惊了。她想自己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也会喜欢智子，因为智子满足了男人对女性美的所有想象。
陆玲见智子戴着星星耳环很漂亮，便跟智子套近乎道：“你的耳环真漂亮，在哪买的？”
智子对陌生人有点慢热，冷淡的答道：“永安百货。”
陆玲：“它们跟你的耳形太相配了，我戴肯定没你戴漂亮。”
对于女人来说，来自一个陌生女人的赞美毕竟是受用的，智子脸上露出了微笑，道：“过奖了，你也会找到适合你的耳环的。”
智子的笑容让身为女人的陆玲都感觉身上有些麻麻的。
陆玲：“可是我选首饰的眼光很差，有机会你能帮我选选吗？”
智子：“当然可以。”
就这样，陆玲就跟智子攀谈起来。
很少有女人主动跟智子交朋友，因为站在智子身边，她们的长相会显得很平庸。
陆玲则没有这些顾忌，她主动找智子逛街、吃东西，陆玲开朗的性格渐渐感染了智子，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
梁斌在巨轮影业跟主创们开会，商讨《烧毁太阳旗》的筹备情况。之后，梁斌将方晨叫进办公室。
梁斌：“我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
方晨：“您请说，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斌：“没那么严重。陆玲正在查那个连环杀手的案子，我想让你去跟踪她。”
方晨：“梁先生，您安排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去做，但是秦先生嘱咐我，保护您的安全是第一任务。”
梁斌笑了笑，道：“我知道秦先生派你跟着我是为了让你监视我。”
方晨有些尴尬，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梁斌：“你是个聪明人，难道想一辈子当保镖？”
方晨低头沉思，没回答。
梁斌继续说道：“要想早点混出头，就要善于抓住机会，眼前就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抓住那个连环杀手，你就会成为秦先生眼中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方晨：“可是我不会查案。”
梁斌：“所以我才叫你去跟踪陆玲，看看她有什么进展，回来告诉我就行。如果真的破了案，我会把你的功劳告诉秦先生。”
方晨想了想，道：“好的，我听您安排。”
天色已晚，徐辉刚刚在杂志社赶完稿子，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徐辉走进弄堂，两个流氓走了过来，将他堵在中间。
流氓孙三问道：“你是徐辉？”
徐辉：“对。我哪里得罪了二位吗？”
孙三：“你没得罪我，得罪的是我的金主。”
孙三掏出手枪对准徐辉，徐辉心里一惊，问道：“你的金主是谁？”
孙三：“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记住，以后不许见秦小姐，否则把你打成马蜂窝，听到没有？！”
徐辉：“我压根儿就不想见她，可万一她来找我怎么办？”
这时黄瀚文走了过来，道：“那你就躲着她，总之不许与她见面。”
徐辉：“你是谁？”
黄瀚文：“我是梦琪的未婚夫。”
徐辉：“原来如此，我想你是误会我了。”
黄瀚文：“少废话！像你这种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想得美！
徐辉生气道：你怎么骂人呢？”
黄瀚文：“骂你算轻的，你要是再不知收敛，我就把你扔进黄浦江喂鱼！走！”
两个流氓跟着黄瀚文走出弄堂。
徐辉觉得这些人真是不可理喻，转身走进老房子。
这天，陆玲陪智子逛街，逛的有些累了，便走进一间咖啡馆喝咖啡。
陆玲试探智子道：“智子小姐，您是一个人住？”
智子点了点头。
陆玲：“那您可要多加小心。最近法租界不太平，那个连环杀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智子闻听此言，冷冷的看着陆玲。
陆玲：“你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智子：“不必担心，那个连环杀手不是只杀男人吗？”
陆玲：“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万一他哪天无聊了，又想杀女人取乐呢？”
智子：“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陆玲：“被杀的那三个男人，我就觉得秦文宽挺可惜的，曾经的上海滩第一小开，长得又那么帅，据说他心肠还不错。”
智子皱眉道：“你好像对这件案子很关心？”
陆玲：“不瞒你说，我是个侦探迷，特别喜欢关注凶杀、抢劫之类的案子。”
智子：“我对那些案子不感兴趣，怪吓人的。今天逛得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陆玲见智子不愿与她深谈，便说道：“我也有点累了。改天我找你看电影，吕骏的新片要上映了。”
智子的眼睛亮了，问道：“你也喜欢吕骏？”
陆玲：“当然，他所有的电影我都看过，我最喜欢他的《霹雳神探》系列。”
智子：“难怪你好奇心这么重。”
陆玲和智子又聊了一会儿电影，便走出咖啡馆各自回家。
陆玲走在街上，忽然感觉有人在后面跟踪她。
难道那个连环杀手真的出现了？
陆玲既紧张又兴奋，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五十章 借古喻今
那个跟踪者在陆玲身后紧随不舍，陆玲一边走一边快速思考对策。
如果她往人少的去，很容易遭到跟踪者的暗枪。
可是如果她往人多的地方去，跟踪者可能会觉得没机会杀她而走开。
无论如何，她不能失去这次宝贵的机会！
想到这里，陆玲决定冒险走进一处冷僻的弄堂，跟踪者果然跟了进来。
跟踪者跟在陆玲身后，可是弄堂的小路七扭八歪，陆玲忽然消失了。
跟踪者意识到事情不对，开始谨慎起来。他掏出口罩戴到脸上。
跟踪者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猜到一定是陆玲，于是他掏出匕首，猛的转身刺向陆玲。
陆玲闪开了跟踪者的刀刃，开始赤手空拳的还击。
跟踪者对陆玲频出杀招，企图尽快置她于死地。陆玲见招猜招，不停的找机会还击。
跟踪者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对手，攻击变得愈发凶猛，陆玲渐渐不支，被跟踪者的刀划伤了胳膊。
跟踪者突然发现陆玲虽然身着西装，却是个女人，便停止了进攻。
陆玲：“男子汉敢作敢当，用口罩蒙着脸算什么本事？”
跟踪者的眼睛现出了不屑的笑容，他没回答，转身走开。
陆玲冲了上去：“站住！不许走！”
跟踪者猛的一个回旋踢，将陆玲踢倒在地，等陆玲在爬起来，他已经没了踪影。
陆玲忍着胳膊的剧痛，在弄堂内四处寻找跟踪者，却一无所获。
梁斌在巨轮影业跟主创们开了一天的会，讨论《烧毁太阳旗》的筹备工作，之后回到秦公馆，被秦海天叫到书房。
秦海天：“听说你要拍摄《烧毁太阳旗》？”
梁斌：“对。”
秦海天：“这部电影不许拍。”
梁斌：“为什么？”
秦海天：“巨轮影业拍这种电影，会让我彻底得罪日本人！现在上海是什么形势，你不清楚？”
梁斌：“越是这种时候，中国越需要抗日的声音。我们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做呢？”
秦海天：“我收购巨轮影业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搞政治！”
梁斌：“如果日军开进租界，你还有钱赚吗？”
秦海天：“日军不会进入租界的。”
梁斌：“你凭什么这么说？”
秦海天：“法国的维希政府已成德国的傀儡，日本考虑到与德国关系，不会让军队进入法租界；公共租界是美国和英国的地盘，日本人就是再狂妄也不会与美国开战，所以日军也不会进入公共租界。”
梁斌：“即便如此，你就龟缩在租界内，眼睁睁的看着上海和全国的同胞受苦？”
秦海天：“哼，老蒋都撇下上海跑了，就凭你拍个电影就能救国了？还是省省，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吧。”
梁斌：“你这是给自己找借口！”
秦海天：“我懒得跟你啰嗦！总之一句话，《烧毁太阳旗》不许拍！”
梁斌气冲冲的走出书房。
陆玲回到侦探事务所，小胖为她包扎伤口，她给小胖讲了遭遇连环杀手的经过。
小胖听完道：“今天太危险了。以后你还是少去找智子吧，以免连环杀手又盯上你。”
陆玲：“盯上我才好呢，这回让他跑了，下回可没这么便宜。”
小胖：“玲姐，我知道你着急得到那一万大洋的赏金，可性命是第一位的，命没了什么都干不成。”
陆玲：“我会小心的，不过我们必须抓紧。那笔赏金有大用处，现在上海滩各门各派都在搜寻那个连环杀手，一旦被他们抢了先，赏金就泡汤了！”
小胖给陆玲包扎完毕，两人开始商量诱捕连环杀手的计划。
梁斌待在房间里生闷气。他想尽快离开秦公馆，可是法币模板还没弄到手。他不想让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以失败告终，也不想让梁春刚失望，那意味着他以后就很难得到像样的任务了。
梁斌正在纠结，敲门声响起。
梁斌：“进来。”
许曼走进房间，道：“梁斌，还生气呢？”
梁斌阴着脸没说话。
许曼坐到梁斌对面，道：“秦先生有他的苦衷，你要多理解他。”
梁斌冷笑道：“哼，他的苦衷就是永远觉得钱挣的不够。”
许曼：“你还真说对了。海天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再加上亲属，全都指望秦先生。他不想跟日本人闹僵，也是为这些人的生计着想。”
梁斌：“日本人还没进租界呢，他就这么紧张。日本人要是进了租界，他肯定会当汉奸！”
许曼有些生气，道：“你这么说秦先生不公平！你没处在他的位置，就不要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梁斌：“他要是不让我拍《烧毁太阳旗》，我就离开巨轮影业。”
许曼：“电影有那么多种，你非要拍抗日电影吗？”
梁斌：“这是我的底限。如果他想让我拍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影，我还不伺候了，让他另请高明吧！”
许曼来找梁斌说和也是为了秦海天，她知道秦海天心底肯定不希望这个唯一的儿子离他而去，所以她必须留在梁斌。
于是许曼缓和气氛道：“你还是年轻，做事不知道讲究策略。要做成一件事可以有很多办法，如果你非要钻牛角尖，就会无端的给自己增加很多阻力。比如你想拍抗日电影，就可以采取别的策略。”
梁斌：“什么策略？”
许曼：“比如借古喻今。”
许曼这句话让梁斌心中一亮，他开始静下心来听许曼说话。
许曼继续说道：“你可以拍古代英雄的电影，比如岳飞，他奋勇抵抗异族侵略，最后杀身成仁，中国的老百姓都敬仰他的爱国精神。如果你拍岳飞，既能绕开日本人的麻烦，又会让更多的老百姓接受你的抗日救国思想。”
梁斌听了茅塞顿开。确实如此，中国老百姓对岳飞敬若神明，对他的故事也很熟悉。如果拍关于岳飞的电影，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拥有大量的观众基础。用岳飞这个千古英雄向观众灌输抗日思想应该会更有效，日本人也没有理由干涉。
梁斌对许曼刮眼相看，不愧是留过学的女人，眼界和思维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梁斌：“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拍岳飞的故事，不知道秦先生会不会答应？”
许曼：“这个你放心。秦先生一直很敬仰岳飞，肯定不会反对的。”
许曼说的没错，秦海天从小就听说书先生讲岳飞的故事，岳飞在他心中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所以当梁斌找他说要拍岳飞时，秦海天立刻就答应了。
梁斌来到巨轮影业给主创们开会，宣布暂时搁置《烧毁太阳旗》的拍摄计划，转而准备拍岳飞的故事。
主创们听了都很兴奋，纷纷表决心要把岳飞这位人尽皆知的英雄拍好。吕骏更是表示愿意自降片酬出演岳飞。他这么做倒不是出于爱国，而是觉得演了岳飞他会更红。
梁斌将电影的片名定为《满江红》，之后乘车去找徐辉写剧本。
徐辉见梁斌真是要通过拍电影宣传抗日，心里很是感动，觉得没看错这个兄弟。他立刻开始着手创作《满江红》的剧本。
第五十一章 欲擒故纵
陆玲吃完午饭，前往插花学习班。
今天那个跟踪者会不会出现？
上次让他跑了，陆玲一晚上没睡着。一万大洋曾离她如此之近，而她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恨自己没用，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抓住他！
陆玲边想边走，突然，她又发现有人在跟踪她。
陆玲的心再度兴奋起来，这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她默默告诫自己，这回一定要稳准狠，抓住那家伙，一万大洋就到手啦！
第二次遭遇会比第一次更危险，因为那个跟踪者心中一定杀意已决，才会第二次跟踪她。
陆玲走进一处废弃的染布作坊，这里没人，空间又封闭，只要他跟进来，就可以瓮中捉鳖。
陆玲掏出枪，藏到染缸后面，等待跟踪者进来。
跟踪者果然跟了进来，陆玲定睛一看，跟踪者居然是方晨！
陆玲持枪走了出来，对方晨喝道：“不许动！”
方晨尴尬道：“陆小姐，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陆玲：“巧什么巧？你这个杀人凶手，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方晨莫名其妙道：“杀人凶手？你说啥呢？”
方晨身后忽然传来小胖的声音：“你就是那个连环杀手，还装傻？”
方晨转身一看，小胖已经站在作坊门口，也用枪对准了他。
原来这是陆玲和小胖设计好的圈套，如果跟踪者再次跟踪陆玲，就把他引到这个废弃作坊，
方晨连忙辩解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连环杀手！”
陆玲：“少废话！昨天你跟踪我，让你跑了，这回你插翅难逃！”
方晨：“昨天？昨天秦先生的司机病了，我替他为秦先生开车，一直待在海天公司，不信你可以去问秦先生。”
陆玲看方晨的神情不像说谎，而且他敢让陆玲去找秦海天对证，更加说明他不是昨天那个跟踪者。
陆玲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不甘心。
陆玲看了小胖一眼，小胖心领神会。
小胖乘方晨不备，猛的冲到方晨身后，用枪托砸晕了他。
小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方晨，道：“我感觉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撒谎。”
陆玲：“先把他带回事务所再说。”
梁斌正在巨轮影业跟主创们商量《满江红》的筹备工作，接到了陆玲的电话。陆玲说方晨在她手里，让梁斌速去侦探事务所，梁斌只好从命。
梁斌来到侦探事务所，见方晨被绑在椅子上，陆玲和小胖坐在方晨身边。
方晨尴尬的看着梁斌，道：“梁先生，对不起，是我没用。”
梁斌笑了笑，道：“没事儿。”
陆玲问梁斌：“你为什么让你的保镖跟踪我？”
梁斌装傻道：“没有啊，我干嘛让他跟踪你？”
陆玲：“哼，脸皮够厚的。人都被我们抓到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梁斌：“陆小姐，是这样，我是担心你找连环杀手太危险，才派方晨暗中保护你的。”
陆玲：“说的好听！你派他跟着我，是想趁机截胡吧。”
梁斌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就有点不识好人心了，不要总把人往坏处嘛。”
陆玲：“少跟我来这套！那个连环杀手已经出现了，你这么瞎掺和只会坏了我的事！”
梁斌：“连环杀手出现了？你见过他？”
陆玲：“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带他回去吧，下次再让我抓住他，后果自负！”
小胖将方晨身上的绳子解开。
梁斌：“那就谢谢陆小姐了，我也是好心办坏事。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梁斌和方晨走出侦探事务所。
小胖：“就这么把方晨放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陆玲：“他不是连环杀手。”
小胖：“你这么确信？万一他是个伪装高手呢？”
陆玲：“连环杀手跟我打斗时虽然带着口罩，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他不是方晨。”
方晨开车载梁斌回秦公馆，不时的从后视镜观察梁斌。
方晨：“对不起，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擅长跟踪。”
梁斌：“没关系，是我小看了陆玲，以后你不要跟踪她了。”
方晨如蒙大赦，道：“谢谢梁先生！”
梁斌心想陆玲遭遇过连环杀手，说明她离破案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梁春刚那边有什么进展。如果被陆玲抢了先，那一万大洋就泡汤了。
梁斌有点恨自己，不能给梁春刚提供有用的帮助。梁春刚最近没有联系梁斌，这并不代表梁春刚没有关注他。
梁斌仿佛看到了梁春刚失望的表情，这对他是一种心理上的惩罚。
梁斌回到秦公馆，走进花园散步，想借此捋一捋思路。忽然，他看到秦海天和黄瀚文在假山旁边交谈。
也许在他俩的谈话中会听到法币模板的下落！想到这里，梁斌悄悄走到假山后。
秦海天正在跟黄瀚文聊秦梦琪的事情，忽然转变话题道：“你和田中凉介那边有没有进展？”
黄瀚文：“我们正在尽全力研究，但油墨配比始终不能达标。”
秦海天：“不要着急，慢慢来。法币模板让我放在海天公司的保险柜里，如果你们需要，去跟水生要钥匙。”
黄瀚文：“好的，谢秦先生。”
梁斌听到这里，高兴得差点从假山后蹦出来。他终于搞清了法币模板的藏匿地点！他抑制住内心的兴奋，想到必须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梁春刚，不然黄瀚文将模板取走了，他又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梁斌悄悄从假山后走开。
秦海天对黄瀚文道：“你现在立刻去偷偷盯着梁斌。”
黄瀚文吃了一惊：“为什么？”
秦海天：“按我说的做！别让他发现！”
黄瀚文：“是。”
黄瀚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走开。
其实梁斌刚才悄悄走到假山后面时，秦海天已经用眼角瞥见了他，只是装作没看见而已。
梁斌想偷听他的谈话，这让秦海天顿时起了警戒之心，于是他才转变话题，跟黄瀚文聊起了模板的事情。
秦海天心里一直怀疑梁斌的到来跟法币模板有关，今天梁斌的表现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
其实模板根本就不在海天公司的保险柜里，而是藏在秦海天的书房里。
秦海天之所以给梁斌提供错误信息，就是要看梁斌接下来的举动。
如果梁斌现在去找人报信，那他就一定是别人安插在秦海天身边的卧底，而梁斌所去的地方就是他与同伙的联络点。
秦海天让黄瀚文去跟踪梁斌，就是要查到那个联络点。
如果梁斌真的是别人的眼线，该这么办？
这是秦海天最不想面对的情况，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只有一种选择了。
第五十二章 又放我鸽子！
梁斌匆匆赶往阅文书店，半路上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他刚躲到假山后面，秦海天就聊到了法币模板，怎么会那么巧？！
秦海天是不是看到了他，才故意说出藏匿模板的虚假地点？！
如果那样，自己已经中了他的圈套！
想到这里，梁斌惊出一身冷汗，他决定停下来观察一下情况。
梁斌走进街边的小吃摊，要了一碗馄饨，边吃边观察周围的情况。
果然，他看到了黄瀚文领着两个打手躲在街角，正在跟踪他。
梁斌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慢慢吃着馄饨，脑中却在飞速的运转。
他不能去阅文书店了，不然会暴露军统的联络点。
自己偷听了秦海天和黄瀚文的对话，救立刻出来报信，确实是太草率了！
秦海天说法币模板在海天公司，这肯定是个谎言，目的就是要看他接下来的举动，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上了钩！
看来秦海天虽然把巨轮影业交给了他，其实压根儿就没信任他。都怪自己立功心切，反倒差点坏了事！
事已至此，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不能给秦海天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海天肯定不会放过梁斌！
这样一来，不但任务要泡汤，性命恐怕也难保！
梁斌想起梁春刚告诫他的话：情况越危急，越要静下心来思考对策，否则会忙中生乱。
梁斌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一口一口的吃着馄饨，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将钱放到桌子上，起身离开了小吃摊儿。
黄瀚文的心兴奋的跳动着。他也猜到秦海天刚才说模板在海天公司是假的，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试探梁斌。这说明秦海天并没有完全信任梁斌。
如果梁斌真的是卧底，秦海天肯定不会姑息他。只要黄瀚文能稳住秦梦琪，就没人跟他争夺海天公司继承人的身份了。
黄瀚文美滋滋的跟踪梁斌，却发现梁斌左转右转，居然来到了蓝媚寓所门前。
梁斌按动门铃，仆人见是梁斌，连忙开门让梁斌进入院子。
黄瀚文心里有些失望：难道梁斌是出来跟蓝媚幽会的？
蓝媚听说梁斌来了，心里顿时激动起来：这小子终于上钩了！之前还跟我装君子，现在终于绷不住，乖乖的主动找上门来了。
蓝媚让仆人请梁斌稍等，立刻对着镜子化起妆来，边化边哼起了《夜上海》。
梁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想必须在这儿待久点，秦海天才会相信他确实是来跟蓝媚幽会的。
可是自己万一经不住蓝媚的诱惑怎么办？
梁斌拼命在脑海中回想刘婉平的形象，然而当蓝媚走下楼梯的时候，梁斌还是被她惊艳到了。
蓝媚这次改变了路线，没像上次似的只穿件睡袍，而是换了一套颇具文艺气息的白裙。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蓝媚已经摸清了梁斌的口味，他不喜欢赤裸裸的诱惑，而是喜欢带有书卷气的佳人。
虽然蓝媚读书不多，但她是演员，演个女文青对她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蓝媚款款走到梁斌面前，道：“梁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梁斌起身有些失神的看着蓝媚，仿佛看到刘婉平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有些心跳加速。
梁斌连忙稳住心神，道：“蓝小姐，我来是想跟你聊聊《满江红》的事情。”
蓝媚心说你还挺会找借口，嘴上却道：“好的，咱们坐下说吧。”
两人坐到沙发上。这回蓝媚没像上次似的主动往梁斌身上贴，而是做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态度，仿佛已经对梁斌失去了兴趣。
梁斌：“我看了徐辉写的《满江红》剧本初稿，里面的女主角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角色，你现在有些柔弱，要加强锻炼，可能还需要学一些武术，恐怕会很辛苦。”
蓝媚：“没问题，演员是我的职业，付出辛苦是应该做的。”
梁斌：“很感谢你这么配合，我这是第一次当电影导演，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教。”
蓝媚笑了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都是巨轮影业的人，彼此帮忙是应该的。初次合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你多多纠正。”
梁斌：“你太客气了，咱们一起努力，一定会把《满江红》拍好的。”
蓝媚：“你有这个信心就好。”
梁斌心里仍在盘算能不能过秦海天那关，便沉默了。
蓝媚笑了笑，道：“怎么，无话可说了？上次你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回又要故技重施？”
梁斌：“上回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请你多担待。”
蓝媚：“那今天呢？还有事吗？”
梁斌见时间还早，便道：“今天没事。”
蓝媚心想看来你今天是想尝甜头，老娘偏偏要吊着你的胃口还让你吃不到！
上次梁斌仓皇而逃把蓝媚气得够呛，所以她才想报复梁斌一下，这恰恰说明她心里是有梁斌的。
梁斌没话找话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
蓝媚：“广西桂林的。”
梁斌：“哦，难怪！”
蓝媚：“难怪什么？”
梁斌：“只有桂林那么美的风景才能孕育出你这样的佳人。”
蓝媚心里想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过奖了，蓝媚受之有愧。”
梁斌：“你要是受之有愧，上海就没人能配得上‘花容月貌’这四个字了！”
蓝媚这回终于没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被自己喜欢的人赞美是女人最大的快乐。
蓝媚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跟梁斌聊起桂林，聊起她初到上海时的经历，聊起她受过的骗。
蓝媚讲这些是想激起梁斌的同情心，让梁斌对她产生保护欲，这样才能将梁斌牢牢拴在身边。
梁斌却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计时，时间差不多他就该走了。
蓝媚见梁斌不说话，以为他又在想那事儿。戏做得差不多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于是蓝媚坐到梁斌身边，对梁斌媚眼如丝道：“梁先生，要不要上楼看看？”
蓝媚以为梁斌会抱起她走上楼梯，进入她的卧室，让她充分感受他的力量。
谁知梁斌看了看表，起身道：“蓝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蓝媚的火气登时蹿了上来，心想这小子又要放我鸽子！
蓝媚厉声道：“走什么走！你坐下！咱俩好好聊聊！”
梁斌见蓝媚表情严肃，自知理亏，只好又坐下。
蓝媚：“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每次来了就没头没脑的瞎聊，聊完就走，你当我这儿是咖啡厅吗？你当我是闲的没事陪你聊天的老妈子吗？”
蓝媚真的愤怒了，她瞪着梁斌，脸色通红，仿佛随时要给梁斌一个耳光。
梁斌心里想笑又不敢笑，好在他也是演员，便故作委屈道：“蓝小姐，你误会我了。我今天来真的只是想和你聊聊《满江红》的事。”
蓝媚：“聊《满江红》不能在公司聊？非到我这儿来？”
梁斌：“我也是刚刚收到剧本初稿，看完了立刻过来找你的。”
蓝媚：“少废话！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永远也不许再来！”
梁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能从命了，告辞。”
梁斌起身走出客厅，蓝媚气得将茶几上的水杯摔得粉碎。
梁斌走出蓝媚寓所的大门，故意装出一副春风满面精神爽的样子，吹着口哨溜溜达达的走开。
黄瀚文见梁斌这幅做派，心想：难道这小子跑出来真的只是为了跟蓝媚幽会？
黄瀚文心中有些失望，只好继续跟踪梁斌。
第五十三章 命悬一线
梁斌与黄瀚文先后回到秦公馆。
黄瀚文来到秦海天的书房，将梁斌去蓝媚家的经过告诉秦海天。
秦海天对此将信将疑。蓝媚确实漂亮，梁斌去跟她幽会也说得通，可这会不会是梁斌发现被跟踪而使的障眼法呢？
如果是这样，这小子的心机深不可测！
梁斌平时总把抗日挂在嘴边，他会不会是军统的人？或者是中统的人？甚至是共产党？
秦海天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对待梁斌？
秦海天拿起那枚开元通宝，握在手里不停的揉搓着。
梁斌回到秦公馆，心里忐忑不安，等着秦海天叫他去书房。可是秦海天并没叫他，这让梁斌心里更没底了。
他怀疑自己并没有蒙混过关，进而猜测秦海天会不会对他下手？
梁斌虽然不愿承认自己是秦海天的儿子，现在他却只能指望这层关系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梁斌想去餐厅打探风声，刚出门，却看到方晨站在门口。
方晨：“梁先生，您想去哪？”
梁斌：“我去餐厅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方晨：“您想吃什么，我让厨师给您做好送来。”
梁斌：“怎么着，这是要软禁我吗？”
方晨道：“这是老爷的命令。梁先生，您别为难我，您现在待在屋里是最好的选择。”
梁斌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让厨师给我做碗阳春面。”
方晨：“好的，您进屋稍等。”
梁斌回到屋内，心想看来离开秦公馆是不可能了。他坐到桌子旁，看着鱼缸里的乌龟，感觉自己的现状跟乌龟很像，他终于尝到了被瓮中捉鳖的滋味。
他不怕死，但怕自己死得不值。他还没有执行像样的任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送了命，他心里实在不甘，但现在却只能听天由命了。
插花学习班下课后，陆玲陪智子去霞飞路逛街。
陆玲是男孩子性格，最讨厌逛街，可是为了吸引那个跟踪者露面，她只能陪在智子身边。
陆玲一边陪智子穿梭于高档时装店挑选衣服，一边左顾右盼的寻找那个跟踪者，却没有发现跟踪者的身影。
其实那个跟踪者来了，他就站在对面的楼顶，用望远镜观察着陆玲和智子。
他已经调查过陆玲，知道她是一个私家侦探，但他总觉得陆玲的身份不止于此，这使他不敢对陆玲妄下杀手。
跟踪者离开楼顶，回到暗房，冲洗近日偷拍的照片。
本来他是想偷拍智子，可每张照片里都出现了陆玲。这也难怪，陆玲最近与智子形影不离，想不拍到她简直不可能。
他本来只想获得智子的倩影，可总有一个假小子伴其左右，实在是煞风景！
跟踪者对陆玲恨得咬牙切齿，他将那些照片扔进垃圾桶，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以此平息心中的怒火。
跟踪者抽完烟，走出暗房。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此人居然是陈兵！
在秦公馆，仆人给梁斌送来了阳春面。
梁斌哪有心思吃面？他夹起一根阳春面喂乌龟，那只乌龟也是个怪咖，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走廊里传来冯玉华的声音：“儿子！儿子！”
梁斌脸上微微一笑，他的救星来了。
冯玉华拿着套西装走进梁斌的房间，方晨不敢阻拦。
冯玉华：“儿子，你看，这是我给你新买的西装，你试一试。”
梁斌乖乖的穿上西装，果然一表人才。
冯玉华看了满心欢喜，道：“我儿子穿什么都好看！”
冯玉华看到桌子上的阳春面，问道：“你饿了？”
梁斌点了点头，道：“这面条做得不好吃，我吃不下。”
冯玉华喊道：“方晨，你进来！”
方晨连忙进屋，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冯玉华：“大少爷饿了，你就给他做一碗阳春面？！”
方晨委屈道：“我也是照吩咐做的。”
冯玉华顿时沉下脸来，喝道：“你还敢顶嘴？！”
梁斌拦住冯玉华，道：“您不必为难他。我现在不能离开房间，才吩咐厨师做的阳春面。我本来想去您的房间陪您聊天，可是出不了屋。”
冯玉华听到这里火冒三丈，吼道：“谁敢不让你出屋？我看他是活腻了！”
方晨见冯玉华真生气了，低头不敢说话。
冯玉华对梁斌道：“你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
这正是梁斌想要的结果。他想起在阅文书店旁边一家蜀中川菜馆，或许可以借去那里的机会去趟阅文书店。
于是梁斌道：“我知道一家蜀中川菜馆，川菜做的很地道。”
冯玉华：“咱们就去那儿。”
冯玉华拉起梁斌的手走出房间，方晨不敢阻拦，连忙去报告秦海天。
秦海天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冯玉华和梁斌上了轿车驶离秦公馆。
秦海天命方晨带人去蜀中川菜馆盯着梁斌，方晨领命而去。
秦海天的心情很复杂。秦文宽活着的时候，冯玉华经常与他一起出去吃饭。那时的冯玉华脸上经常带着笑容，秦文宽是她最大的骄傲。
秦文宽死后，冯玉华精神几度崩溃，导致脾气大变。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比失去亲生儿子更痛苦的事了。
直到梁斌出现，冯玉华才有了好转。如果梁斌消失了，冯玉华又没了精神寄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梁斌坐在冯玉华的车上，从后视镜看到有一辆轿车在跟着他们。这说明秦海天并没打算放过他，看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梁斌与冯玉华来到蜀中川菜馆，冯玉华叫了一大桌子菜。方晨带人坐到另一张桌子旁。
跟冯玉华相处久了，梁斌也渐渐习惯了辣的味道，能够品尝川菜的麻辣辛香了。然而此时他的心思根本没在菜上，吃了几口便借口去洗手间。
方晨寸步不离的跟着梁斌，梁斌走进洗手间，方晨站到门外。
梁斌本想故技重施，跳窗前往阅文书店，然而这次他失算了。蜀中川菜馆前几天闹过贼，便给厕所的窗户安上了铁栏。
梁斌看着铁栏，心中沮丧至极，他又逼自己平静下来，快速的思考对策。
这时，一个厨师走进洗手间，梁斌顿时有了主意。
梁斌拿出随身带着的钢笔和小笔记本，将偷听秦海天与黄瀚文交谈之后去蓝媚家的事快速写了下来。梁斌将那页纸撕下来交给厨师，让厨师送到阅文书店，又给了他三块大洋。
蜀中川菜馆就在阅文书店旁边，这三块大洋挣得太容易了，厨师当即答应。
梁斌走出洗手间，回到冯玉华身边，方晨也跟了回去。
第五十四章 儿子，原谅我。
梁春刚看了厨师送来的纸条，觉得梁斌的处境很危险，有性命之虞。
梁春刚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了解秦海天的性格，秦海天只要动了杀念，就很难收回。
梁斌的生死现在只在秦海天的一念之差，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梁春刚跟陈兵商量对策，陈兵提议他现在就带人冲进蜀中川菜馆，把梁斌救出来。
梁春刚不同意，如果在法租界明目张胆的跟秦海天的手下动手，军统上海站第三组的成员根本占不到便宜，搞不好会全军覆没。他不能让自己的手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即便要救的是他的儿子。
陈兵看出了梁春刚的心思，道：“老师，您不必有顾虑。梁斌现在是军统的一员，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身陷险境的。就算他不是您的儿子，我们也有义务救他。”
梁春刚：“秦海天一定在蜀中川菜馆周围布置了埋伏，就等我们现身。不能让一个人的生死影响全局。如果我让你们去救他，是对你们不负责任，我就不配当这个组长！”
陈兵不禁对梁春刚涌起一股敬佩之情，道：“老师，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梁斌死。如果我们现在不把他救出来，就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他一旦回到秦公馆，肯定凶多吉少。”
梁春刚：“抗日战争打到今天，多少年轻的生命都牺牲了。梁斌如果难逃此劫，也算是为国捐躯，是他的光荣。”
陈兵：“老师，话虽这么说，但您只剩梁斌这么一个亲人了。”
这句活戳中了梁春刚的痛处。是啊，没有了梁斌，他就成了沙漠中一棵孤独的树，四顾茫茫，亲情将永无着落。
没有一个父亲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于非命，一定要想到救梁斌的办法！
梁春刚不再说话，开始来回踱步。
陈兵不敢打扰梁春刚的思考，静静的等待着梁春刚的决定。
梁斌也在等待梁春刚的决定，他猜想父亲一定会带人来救他。为了拖延时间，梁斌陪冯玉华边吃边聊，故意将这顿饭吃得很慢。
冯玉华不停的给梁斌夹菜，梁斌心里有些感动。在秦公馆的这些日子，冯玉华将他当成了秦文宽的替代品，但她毕竟给了他许多温暖和照顾。
无论这次是死还是逃，梁斌都将从冯玉华身边消失掉。冯玉华没有了他，将会再一次遭受失去儿子的创痛。
想到这里，梁斌心里有了一丝愧疚，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秦公馆。
梁斌不停的与冯玉华说笑，如果这是与她的最后一顿饭，他希望能留给冯玉华一些欢乐。
在阅文书店，陈兵焦急的等待着梁春刚的决定。
梁春刚终于停止了踱步，道：“我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陈兵：“什么问题？”
梁春刚：“梁斌毕竟是秦海天的亲生儿子。”
陈兵：“那又怎样？您不是说秦海天起了杀心就会六亲不认吗？”
梁春刚：“秦海天让梁斌陪冯玉华出来吃饭，说明他心里还在犹豫。如果此时梁斌受重伤了，他会不会心疼梁斌？”
陈兵的眼睛亮了，道：“老师，您是说苦肉计？”
梁春刚点了点头，道：“我们不但不能救梁斌，还要刺伤他。只要秦海天心疼他，他或许能过了这一关。”
陈兵听到这里，心想这个任务有些棘手。现在匆忙去行刺梁斌，万一失手导致梁斌丧了命，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梁春刚看了看陈兵，道：“怎么不说话了？”
陈兵有些为难道：“老师，我不是怕危险，而是怕伤了梁斌的性命。”
梁春刚：“我自己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陈兵：“是！”
蜀中川菜馆对面是一家苏州菜馆。梁春刚和陈兵来到苏州菜馆的二楼包间。
梁春刚打开包间的窗户，从这里能看到在对面陪冯玉华吃饭的梁斌。
陈兵打开手提箱，将里面的狙击枪迅速组装完毕。当他要把枪交给梁春刚时却有些犹豫了。让一个父亲用狙击枪刺伤他唯一的儿子，这实在有点太过残忍。
陈兵：“老师，还是我来吧。”
梁春刚：“少啰嗦！枪给我！”
陈兵不敢再说话，将狙击枪交给梁春刚。
梁春刚接过狙击枪，迅速进行了校准，然后来到窗边。
时间紧迫，梁春刚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枪瞄准了梁斌。
梁春刚心里默默说了句：儿子，原谅我。
梁春刚扣动了扳机。
经过消音的子弹穿过窗户，击中了梁斌的胸部，鲜血顿时溅了出来，梁斌所在的包间内顿时乱成一团。
冯玉华惊慌失措的抱住梁斌，哭喊道：“儿子！儿子！”
方晨等人也都慌了手脚，立刻掏枪围在梁斌和冯玉华周围。
方晨谈了谈梁斌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他背起梁斌跑下楼梯。
梁春刚将狙击枪扔给陈兵，陈兵迅速将枪拆开，放入手提箱内。两人下楼离开苏州菜馆，拐进附近的弄堂。
梁春刚：“这件事跟谁都不许说！”
陈兵：“是。”
梁春刚：“你先回去，我想静一静。”
陈兵：“好的。”
陈兵拎着手提箱匆匆走开。
梁春刚走出弄堂，看着载着梁斌的轿车驶远。
他心里很乱。刚才他并没击中梁斌的要害，梁斌应该会挺过来，可是要遭很多罪。
梁春刚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让梁斌加入军统，不只因为危险，而且因为这份父子情注定会对梁春刚和梁斌形成羁绊。
特工必须在情感上保持一种疏离状态，能冷静的面对任何人的牺牲。但是在梁斌面前，梁春刚能做到这一点吗？
以前他总觉得梁斌没准备好，其实他自己也没准备好。
如果袁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原谅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可她不知道，那颗子弹仿佛打在了梁春刚自己身上，深入皮肉，痛入骨髓！
梁斌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秦海天听说梁斌中枪，连忙赶到医院。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梁斌和在病床边哭泣的冯玉华，秦海天仿佛又看到了秦文宽死去的情景，最深的痛又浮上他的心头。
梁春刚赌赢了，秦海天让医生不惜任何代价抢救梁斌。
然而梁斌失血过多，医生并没有把握将梁斌抢救过来。
秦海天听了勃然大怒，对医生吼道：“他要是死了，你也跟着陪葬！”
医生见秦海天真的动了怒，只好更加卖力的抢救梁斌。
第五十五章 独闯特高科
智子请陆玲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饭。几杯清酒下毒，智子有些微醺，白白的皮肤微微透红，让她显得更加美艳动人。
陆玲见智子带着一个有星形坠饰的项链，忽然想起连环杀手每一次杀人后，都会用刀在死者额头刻下五角星的形状，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想到这里，陆玲便假装不经意的问：“你好像很钟意星形的首饰？”
智子喝了一口米酒，端详着酒杯上精美的纹饰，缓缓说道：“我父母去世得早，我跟哥哥相依为命长大，那时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晚上当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时，我就躺在窗边数夜空中的星星，数着数着，我就睡着了。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了星星。”
陆玲听了有些同情智子，道：“我心烦的时候也喜欢看星星。看着它们静静的挂在天边时隐时现，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智子道：“星星是忠诚的，它们可以永远陪伴彼此，人却不一样，人是会变的。”
陆玲听出智子话里有话，想引智子继续说下去，便道：“是啊，尤其是男人，总是变心，最不可靠了。”
智子又喝了一杯米酒，斜眼看着陆玲，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滥情、肮脏的女人。”
陆玲连忙道：“没有，我没那么想。”
智子叹了口气，道：“就算再肮脏的女人，也会有纯洁的一面，只不过别人看不到罢了。”
陆玲：“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智子冷笑道：“没人帮得了我，都是我自己做的孽。我们走吧。”
陆玲见智子不想再聊下去，便也不再追问。
陆玲与智子离开了日本料理店。智子乘黄包车回家，陆玲独自走在回侦探事务所的路上。
陆玲觉得智子有很深的难言之隐，而这难言之隐或许跟那个连环杀手有关。
不管怎样，陆玲觉得自己距离谜团的解开越来越近了，她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
这时，一辆轿车停到陆玲身边。
身着便装的高桥浩二与手下车，将陆玲围住。
高桥浩二：“陆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陆玲见来者不善，问道：“我认识你们吗？”
高桥浩二：“我们是初次见面，请上车吧。”
陆玲从高桥浩二的口音和神态中已经看出他是日本特务，问道：“你们是特高科的还是梅机关的？”
高桥浩二：“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陆玲：“你们没资格在法租界抓人！”
高桥浩二：“陆小姐，我们田中课长只是想跟您谈谈，不会有危险的。你要是不去，我不好交差。”
陆玲：“田中课长？是田中凉介吗？”
高桥浩二：“对。”
陆玲：“原来你们是特高科的。”
高桥浩二：“陆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快上车！”
高桥浩二说完，掏出枪顶住了陆玲的腰。
陆玲心想要是不上车恐怕死定了，而且田中凉介是智子的哥哥，她也想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找到破案的新线索。
于是陆玲上了车，高桥浩二和手下也上车而去。
轿车停到特高科大楼门前。
陆玲下车后看着眼前这座大楼，这里就是日本人的杀戮魔窟，多少中国人在这里失去了性命。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炸毁这座大楼！
高桥浩二带陆玲走进田中凉介的办公室，田中凉介正在用芽剪和铁钳修剪盆景。
田中凉介对高桥浩二道：“我跟她单独聊聊。”
高桥浩二：“是。”
高桥浩二离开后，田中凉介将芽剪和铁钳放下，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田中凉介：“你就是陆玲吧，我是智子的哥哥田中凉介，请坐。”
陆玲坐到田中凉介对面，道：“田中课长强行把我带来，不知有何贵干？”
田中凉介见陆玲只身来到特高科，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恐惧的神色。很少有人来到特高科不双腿打战的，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不一般。
田中凉介：“你是智子的朋友？”
陆玲：“算是。”
田中凉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玲：“在插花学习班认识的。”
田中凉介：“你为什么接近智子？”
陆玲有些生气道：“田中先生，你是在审我吗？”
田中凉介：“陆小姐，我知道你是个私家侦探，在帮秦先生调查连环杀人案。”
陆玲讥讽田中凉介道：“你们特高科神通广大，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你们的法眼？”
田中凉介：“你知道就好。智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了解她身边人的底细。”
陆玲：“田中课长，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田中凉介：“请说。”
陆玲：“智子每次提到你的时候，脸色都很难看，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好像很糟。”
田中凉介：“我们兄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陆玲：“你认识秦文宽吗？”
田中凉介：“他是秦海天的儿子，一年前被连环杀手杀死了。”
陆玲：“他是智子的情人。”
田中凉介变了脸色，道：“是你告诉秦海天这件事的吧？”
陆玲：“是的。不光秦文宽，两周前被杀的潘宇也是智子的情人。以此推断，最早被杀的朱坤也应该是智子的情人。”
田中凉介：“没有证据就不要信口胡说！”
陆玲依然自顾自的说道：“朱坤是顾晓红的手下，秦文宽是秦海天的儿子，潘宇是76号的行动队队长。这三个人在上海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杀死他们又全身而退呢？”
田中凉介的眼睛射出凶光，道：“你帮秦海天查案，我不想干涉。但你若把智子卷入连环杀手的案子，我是不会答应的。特高科是干什么的，想必你也清楚。”
陆玲心想如果真把田中凉介惹急了，自己今天能不能走出特高科都是个问题，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陆玲道：“你放心，我是智子的朋友，当然不想她受到牵连。”
这时高桥浩二走进办公室，对田中凉介道：“课长，会议时间到了。”
田中凉介点了点头，高桥浩二走出办公室。
田中凉介对陆玲道：“陆小姐，有些话必须说清楚。如果智子因你出现任何闪失，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陆玲：“田中课长，如果智子是无辜的，怎么会出现闪失？”
田中凉介：“你不要以为你有秦海天当靠山，就敢如此放肆！”
陆玲：“我并没有把秦海天当成靠山。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真相。我不打扰你开会了，再见。”
陆玲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田中凉介心中有些恼火：这个女人居然不经他的同意说走就走！但陆玲毕竟是奉秦海天之命查案的，而他研发伪钞还要依靠秦海天的财力支持。如果他为难陆玲，传到秦海天耳朵里，定会让秦海天心生不满。
在伪钞研发成功之前，他还是要考虑秦海天的感受的。
田中凉介喝了口茶，平静了一下心情，出门开会去了。
第五十六章 移情别恋
黄昏的夕阳照在黄浦江上，为江水镀上了一层柔美的金色。
刘婉平站在黄浦江边，微风吹过，轻轻拂动她的长发。
梁斌走到刘婉平面前，道：“婉平，我总算找到你了！”
刘婉平面带微笑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梁斌抱住刘婉平，道：“我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你！”
刘婉平也紧紧抱住梁斌，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在博诺医院的病房内，梁斌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来刚才的相遇只是一场甜美的梦。
梦醒了，梁斌很失落，而这份失落随即又被胸口的剧痛打断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蜀中川菜馆中枪的情景。他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到底是谁要杀他？
梁斌转过头，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冯玉华，他心里有些感动。
冯玉华完全可以派人在病房看护梁斌，可她却非要自己留在病房，可见她是真心将梁斌当成儿子了。
梁斌心里升起一丝温暖，可这温暖随即又被刻骨的疼痛打断，他不禁呻吟了一声。
冯玉华醒了过来，见梁斌已经苏醒，不禁大喜过望，连忙来到梁斌身边，道：“儿子，你醒过来了！你可吓死娘了！”
梁斌疼得说不出话来。
冯玉华咬牙切齿道：“儿子，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报仇！”
秦海天听说梁斌醒来，连忙赶到博诺医院。现在他已经顾不得梁斌是不是卧底了，梁斌还活着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秦海天问梁斌道：“你好好想想，有没有想置你于死地的仇家？”
梁斌心想，他现在说出任何人的名字，估计那人肯定就活不成了。
为了谨慎起见，梁斌摇了摇头，道：“一时想不起来。”
秦海天：“你好好休养，我不会让你白挨这一枪的。”
在乘车回秦公馆的路上，秦海天忽然想起黄瀚文总在他面前说梁斌的坏话。
会不会是黄瀚文？也许黄瀚文以为娶了秦梦琪，就可以成为海天公司的继承人。而此时梁斌的出现对他构成了威胁，所以他要杀梁斌。
这个思路从逻辑上说得通，但黄瀚文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秦海天的儿子下手？
如果真是这样，黄瀚文就是个定时炸弹，断然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第二天一早，秦海天就将来到海天公司，将黄瀚文叫进办公室。
秦海天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梁斌中枪的事吗？”
黄瀚文：“听说了，我正要找时间去看看他。”
秦海天：“你帮我想想，有可能是谁干的？”
黄瀚文为难道：“您这可难住我了。我对梁斌的社会关系不太了解，对他的过去也一知半解，实在猜不出谁要杀他。”
秦海天盯着黄瀚文，问道：“比如有人觉得梁斌是他继承产业的障碍呢？”
黄瀚文听到这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秦海天怀疑是他派人刺杀的梁斌？
黄瀚文连忙为自己辩解：“秦先生，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我跟了您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秦海天冷冷的看着黄瀚文，道：“人只要有了贪念，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黄瀚文知道秦海天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他自己就曾帮秦海天解决过几个图谋不轨的老部下，难道今天这个结局要降临在他自己头上？
黄瀚文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将秦海天的思路引到别的方向，于是他说道：“秦先生，我觉得凶手很有可能是那个连环杀手。”
秦海天有些意外，道：“说说理由。”
黄瀚文：“您悬赏一万大洋捉拿那个连环杀手，现在上海各派势力为了赏金都在查他，他一定对您恨之入骨，才想杀梁斌泄愤。”
秦海天觉得这个猜测似乎也有道理，便道：“只要你对梦琪足够好，将来我不会亏待你的，但你不要操之过急。”
黄瀚文连声道：“明白明白，秦先生，我只想在你手下安安稳稳的做事，绝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黄瀚文离开秦海天的办公室，心里骂道这个老王八蛋，居然连他都怀疑！看来秦海天虽然要把女儿嫁给他，对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越是这样，他越要紧紧抓住秦梦琪这棵救命稻草，绝不能松手！
徐辉正在家里修改《满江红》的剧本，敲门声传来，他起身开门，看到秦梦琪站在门外。
徐辉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
秦梦琪得意道：“我有我的门路。在法租界，我想查一个人的住址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徐辉：“找我有事吗？”
秦梦琪：“你还不知道吧，梁斌中枪了。”
徐辉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秦梦琪：“昨天。”
徐辉：“他怎么样？”
秦梦琪：“经过抢救，总算是有惊无险。”
徐辉：“你这就带我去看他。”
秦梦琪：“先别急，我第一次到你家，你也不请我坐坐？”
徐辉：“我这房子简陋，不想委屈您这位大小姐。”
秦梦琪走到书架前，端详上面摆的书籍，道：“你这书不少，能借我两本看看吗？”
徐辉对借书这个套路还是蛮熟的，当初上大学时他也曾跟心仪的女生借书，有借就有还，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到咖啡馆聊聊读书心得，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不过他不想跟秦梦琪走得太近，便道：“你喜欢哪本，我送你便是。”
秦梦琪：“那怎么好意思？我这个人从来无功不受禄。”
秦梦琪见书桌上放着徐辉正在写的剧本，便问道：“《满江红》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徐辉：“还在改。”
秦梦琪：“我也挺想学写剧本的，你教我好不好？”
徐辉：“以后再说吧。秦小姐，我挺担心梁斌的，我们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秦梦琪带徐辉来到梁斌的病房，徐辉见梁斌已无大碍，这才放心。
这时，黄瀚文陪冯玉华来到病房，他看到秦梦琪居然和徐辉一起来看梁斌，心里顿时醋意大起。
徐辉看到黄瀚文，想起黄瀚文曾带人威胁他，便对秦梦琪道：“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吧？”
秦梦琪有些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这让黄瀚文更加火大。
黄瀚文：“徐先生，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聊聊。”
徐辉跟黄瀚文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黄瀚文恶狠狠道：“我不是说过你不许跟梦琪往来吗？”
徐辉：“不好意思，这次是她找我。”
黄瀚文：“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怎么着，打定主意要吃天鹅肉了？”
徐辉笑着答道：“哪里哪里，天鹅肉早被癞蛤蟆吃了，我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黄瀚文怒道：“敢骂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徐辉：“黄先生，我这个人不爱找麻烦。上次你带人威胁我，我忍了；但你若真以为我怕你，你就打错算盘了。”
秦梦琪觉得黄瀚文叫徐辉出去有些蹊跷，便悄悄跟出来偷听两人的谈话。她听到黄瀚文威胁徐辉，顿时有些怒不可遏。
秦梦琪走过来对黄瀚文嚷道：“黄瀚文，你凭什么威胁我的朋友？”
黄瀚文：“朋友？他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
秦梦琪：“我交朋友还用得着请示你？我告诉你，我俩还没结婚呢！”
黄瀚文：“梦琪，你这么袒护他，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
秦梦琪：“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徐辉是我的朋友，以后你要是再找他麻烦，我决不答应！”
秦梦琪拉着徐辉的手走下楼梯，黄瀚文气得脸都青了。
秦梦琪和徐辉走出医院，徐辉轻轻推开秦梦琪的手，道：“秦小姐，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好，我不想别人误会。”
秦梦琪：“没事儿，他以后要是再为难你，你就跟我说。”
徐辉：“不必了，清者自清，他的误会终究会解开的。再见。”
徐辉说完转身走开。秦梦琪看着徐辉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第五十七章 爱情使人懦弱
陆玲与智子在插花学习班上课，之后来到山楂树俄餐厅吃饭。
陆玲与餐厅老板鲍里斯认识，鲍里斯特意过来与陆玲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鲍里斯便走开了。
菜上齐后，陆玲与智子边吃边聊。
陆玲：“昨天你哥哥派人带我去了趟特高科。”
智子变了脸色，道：“他凭什么叫你去那里？”
陆玲：“他也是关心你，向我打听打听你的情况。”
智子：“哼，装模作样！你不用怕他，以后他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
陆玲：“你跟你哥哥的关系好像很糟，你们不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吗？”
智子：“他逼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从那时起，我们的兄妹关系就名存实亡了。”
陆玲：“或许他也是为了你好。”
智子：“他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逼我嫁给山下龙一的，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对我遭受的痛苦视而不见，这样的人还配当哥哥吗？”
陆玲：“他这么做是不对，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唯一的亲人当做晋升的阶梯。”
智子：“不说他了。今天贝当路那边有个画展，我们去看看？”
陆玲虽然对美术不感兴趣，却不想扫智子的兴，便陪她一起去了。
陈兵看到智子和陆玲走出山楂树俄餐厅，便远远的尾随她们，一直跟到画廊。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智子了，心里好想她。
画廊里人不多，陆玲对那些画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便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陈兵见陆玲走了，心里松了口气。他曾跟陆玲遭遇过，知道她是个难缠的家伙，好在她走了。
陈兵站在智子身后，智子在静静的欣赏画作，他在静静的欣赏智子。
突然，智子转过身向陈兵走来，这让陈兵有些不知所措，心脏顿时狂跳不止。
智子来到陈兵面前，微笑着问：“先生，请问您带钢笔了吗？”
智子的笑容对陈兵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他连忙摇头，连声道：“没有没有。”
智子：“打扰了。”
智子又向另一个男人借钢笔，那个男人将钢笔借给了她。
智子回到喜欢的画作前，用钢笔在手背上记下了画家的名字，又将钢笔还给那个男人，之后便离开了画廊。
陈兵看着智子远去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
他跟踪智子这么久，却始终没有勇气跟她说一句话。可就在刚才，智子跟他说了话，他却表现得像个白痴。
智子的美让陈兵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自卑，使他很难对智子产生邪念，他跟别的女人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正是这种混杂着爱慕与自卑的复杂情感，推着他不断跟踪智子。他明知自己与智子不会有任何结果，却依然欲罢不能。
陈兵也离开了画廊，边走边回味智子跟他说话时的神情，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阅文书店，梁春刚正等着他。
梁春刚问道：“你去哪了？”
陈兵撒谎道：“我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最近76号的动作很大，恐怕要有所行动。”
梁春刚看着陈兵，眼中燃起怒火。陈兵见梁春刚表情严厉，不禁有些紧张。
梁春刚：“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最忌讳什么？”
陈兵：“请老师教诲。”
梁春刚：“最忌讳对彼此说谎。我们是以性命相交的人，说谎是对彼此生命的不负责任！”
梁春刚说完，将几张智子的照片摔到桌子上。
陈兵看到那些照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梁春刚嘲讽陈兵道：“跟一帮舞女鬼混不说，还对一个日本女人念念不忘，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呀！”
陈兵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老师，我错了，请您责罚！”
梁春刚：“你知道这个女人的背景吗？”
陈兵这回不敢撒谎，只好如实回答：“知道。”
梁春刚：“她的身份那么复杂，你还敢往上贴，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们大家！”
陈兵：“我只是偷拍一些她的照片，没跟她接触过，不会暴露的。”
梁春刚：“你身为军统特工，绝不应该对一个日本女人产生这种荒唐的情感！从今天起，不许再跟踪她，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陈兵：“是！”
梁春刚：“把这些照片烧了。”
陈兵虽然心里舍不得，却只能从命。他拿起那些照片，用打火机点燃，扔进了烧文件用的铁桶。
秦海天将陆玲叫到海天公司，问她破案的进展如何。陆玲将这些天与智子相处的情况告诉了秦海天，接着说道：“那个连环杀手应该是智子的爱慕者。”
秦海天：“何以见得？”
陆玲：“智子喜欢星星，那个连环杀手在每个死者额头刻上五角星，应该是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向智子表达爱意。”
秦海天：“这么说，那个连环杀手应该不是中共地下党了？”
陆玲：“不是。我始终觉得这宗连环杀人案跟政治没关系，而是针对智子的情杀。”
秦海天：“既然如此，那个杀手应该是智子身边的人。”
陆玲：“未必。我曾与那个杀手遭遇过，那天他正在跟踪智子。如果他跟智子很熟，干嘛又暗中跟踪智子？”
秦海天：“你觉得会不会是田中凉介？”
陆玲：“我怀疑过他，但是有一件事情说不通。被杀的人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田中凉介作为特高科的课长，杀他们要冒极大的政治风险。更重要的是，杀了那些人对田中凉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那他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案呢？”
秦海天：“也许他不想让他妹妹的丑闻暴露。”
陆玲：“当初是田中凉介逼智子嫁给山下龙一的，智子婚后不幸福，才离开远在东北的山下龙一来到上海，田中凉介在心里应该是对智子有愧疚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接二连三的杀死智子的情人吗？如果他真的对智子的悲喜一点也不在乎，为什么还要把我弄到特高科盘问呢？”
秦海天想了想，问道：“那个跟踪者有线索了吗？”
陆玲：“我现在整天陪在智子身边，就是想引他再次现身，可他还没出现。”
秦海天：“你不要着急，破案要慢慢来。那么多人为了赏金挤破了头，在我眼里都是滥竽充数，我看好的只有你。”
陆玲笑了笑，道：“谢谢秦先生，我会尽力的。”
梁斌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他可以在方晨的搀扶下到博诺医院的花园散步了。
梁斌开始仔细考虑到底是谁要杀他。他这段时间行事很小心，也没得罪过谁，到底是谁对他有如此深的仇恨，要杀他而后快呢？
梁斌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告诫自己以后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
梁斌住院后，《满江红》的筹备工作也暂停了。巨轮影业的主创们纷纷来看望梁斌。蓝媚来的尤其频繁，她想借此机会走进梁斌心里，梁斌却不咸不淡的应付她，将心门紧闭。
第五十八章 那么近，那么远
卡里姆夫妇来博诺医院看望梁斌，恰巧秦海天也在。众人寒暄一番后，卡里姆告诉梁斌，巡捕房正在全力捉拿枪击梁斌的凶手。梁斌嘴上感谢卡里姆，心里却说指望你们巡捕房破案，我这辈子恐怕都等不到了。
卡里姆与秦海天交谈，说法租界公董局已经与日本政府达成协议，要在法租界加强对抗日势力的打击。这个消息引起了梁斌的注意，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梁春刚，却无法离开博诺医院，这让他心焦不已。
黄瀚文向挽回与秦梦琪的感情。他开车来到秦梦琪就读的学校门口，等秦梦琪下课。
黄瀚文回想与秦梦琪这三年的感情，当初他接近秦梦琪就是为了继承秦海天的家产，可是当秦梦琪真的移情别恋时，他心里忽然有了针刺般的不舍。
秦梦琪和同学们走出校门，看到黄瀚文的车停在门口。
就在秦梦琪犹豫上不上车时，黄瀚文已经下车打开了车门，秦梦琪只好上车。
秦梦琪在车上一言不发。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起黄瀚文，可是她没办法骗自己。她的心在渐渐向徐辉倾斜，遇到徐辉后，她才意识到不该让自己的生活和世界这么早就被固定住。也许还有更美、更火热的爱情在等待着她，她忍不住想去触碰。
黄瀚文将车听到秦梦琪最喜欢的餐厅前，两人走进餐厅，点了秦梦琪最喜欢的菜。
黄瀚文试探着问道：“梦琪，今年的生日你想怎么过？”
秦梦琪不冷不热的答道：“怎么过都成。”
黄瀚文叹了口气，道：“我们跟以前不一样了。”
秦梦琪冷冷道：“是你这么说的，我可没说。”
秦梦琪心里冷笑道：女人啊，你们果然是翻脸不认人的！
黄瀚文还是想尽力挽回秦梦琪的，便道：“梦琪，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只要你说，我一定改。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离开我。”
秦梦琪看着黄瀚文悲伤的表情，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干脆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秦梦琪：“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我现在就像在一条船上，你在岸上，我不想让船走，可船还是自顾自的开走了。”
黄瀚文：“因为那个徐辉？”
秦梦琪：“问题不在他身上，而在我身上。”
如此直白的语言像锋利的匕首扎入黄瀚文心中。黄瀚文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黄瀚文缓了缓神，道：“梦琪，你还年轻，对那些编剧、画家什么的心存幻想，其实这只是一种虚幻的神秘感，那些人都是油嘴滑舌的骗子。”
秦梦琪没有争辩，只是不屑的笑了笑。这让黄瀚文很是恼火，可又不敢发怒。秦梦琪在他面前端起了大小姐的架子，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责怪秦梦琪。
秦梦琪随便吃了几口菜，便要离开餐厅，黄瀚文只好将她送回秦公馆。之后，黄瀚文又开车来到黄浦江边，他想静一静，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黄瀚文恨自己没早些把秦梦琪娶到手，导致现在出了变数。如果秦梦琪不愿意结婚，秦海天和许曼当然不会勉强她。他仿佛看到一只被煮熟的鸭子，忽然从盘子上振翅高飞，一边飞一边还嘎嘎的叫着，仿佛是在嘲笑他。
黄瀚文想找流氓孙三杀了徐辉，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徐辉现在死了，秦梦琪一定会猜到是他干的，到时候局面会更加难以收拾。
更何况徐辉是梁斌的朋友，还在为秦海天的巨轮影业写剧本，杀了他对秦海天也不好交代。
黄瀚文掏出一支烟狠狠的抽了起来，他想去找云水仙，可又怕生出别的乱子。
黄瀚文边抽烟边看着黄浦江，忽然有了一种感悟：别看自己在上海混得还算不错，其实就是黄浦江中的一条小鱼，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捞出水面，晒成鱼干。
黄瀚文忽然想起了叔本华所说的虚无。他在日本读大学时曾选修哲学课，不是因为他对哲学感兴趣，而是哲学考试相对好通过，只要把那些看似艰深的理论背熟，再借题发挥的乱说一通，直到把教授说晕了就会通过考试。可就在今天，在他的前途忽然变得渺茫的时候，他切身感受到了哲学那冷酷的真实。
黄瀚文忽然笑了起来：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将烟扔入江水中，开车去了一家妓院发泄。
深夜，方晨坐在梁斌的病房门口昏昏欲睡。
身穿白大褂的陈兵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一掌将方晨击晕。
陈兵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往里看了看，只有梁斌睡在病床上。
陈兵朝走廊另一头挥了挥手，梁春刚快速走过来，两人走进病房，将门关上。
梁春刚轻轻碰醒熟睡的梁斌，梁斌见是梁春刚，连忙坐起身来，高兴的说道：“爸，您来了。”
梁春刚：“你的伤怎么样了？”
梁斌：“好多了。你们知道是谁要杀我吗？”
梁春刚：“我们正在查，过段时间可能会有结果。”
看着梁斌信任的眼神，梁春刚心里升起一丝愧疚。他虽然是为了保护梁斌才用枪射伤他，但依然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为了转移梁斌的思路，梁春刚换了个话题道：“听说你要拍岳飞的电影？”
梁斌：“对。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向您汇报。我想借岳飞的故事鼓舞民众的抗日热情。”
梁春刚：“借古喻今是个不错的思路，但日本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一定会猜透你的意图，阻挠电影的拍摄。”
梁斌：“巨轮影业是秦海天的产业，如果日本人为难我，我就让秦海天去处理。”
梁春刚：“你现在跟秦海天相处得如何？”
这是梁春刚很关心的一个问题。梁斌毕竟是秦海天的亲生儿子，如果有一天梁斌真的被富贵生活消磨了斗志，成了秦海天的帮凶，梁春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种情况。这次刺伤梁斌已经让他痛彻心扉，如果要处决梁斌，他是真的下不去手了。
梁斌道：“他虽然把巨轮影业交给了我，却并没有完全信任我。”
梁春刚：“他跟你聊法币模板的事情了？”
梁斌：“没有。”
梁春刚：“连环杀手的事情他查得如何了？”
梁斌：“他也没向我透露。”
陈兵对梁春刚道：“老师，我们不能待得太久。”
梁春刚对梁斌道：“你专心养伤，任务先暂停，一切等身体好了再说。”
梁斌：“好的。”
梁春刚拍了拍梁斌的肩膀，与陈兵走出病房。
梁春刚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梁斌心里有些舍不得。虽然他与父亲都在上海，可是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特工之间的每一次见面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们的生命。
梁斌有些难过的躺到床上，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下床冲出病房。
第五十九章 来自父亲的子弹
梁斌匆匆走出住院楼，看到梁春刚与陈兵正躲在院里的榕树后抽烟。
梁斌向榕树走去，却听到陈兵说道：“老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时那种情况下，你朝梁斌开枪也是为了救他。”
梁春刚道：“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梁斌知道是我开的枪，可能要恨我一辈子。”
梁斌听到这里，脑袋像炸了一般，再也听不清梁春刚与陈兵接下来的对话。
他无法相信，居然是自己的父亲开枪打伤了他！身为一个父亲，怎么对儿子下得去手？！
如果那颗子弹稍微有一点偏差，他就会送命！
梁斌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梁春刚看到了梁斌。
梁春刚：“梁斌，你怎么出来了？”
梁斌没说话，走到梁春刚面前。
看着梁斌气得发白的脸色，梁春刚意识到梁斌听到了他与陈兵的对话。
梁春刚：“你都听到了？”
梁斌：“你说呢？”
陈兵连忙向梁斌解释：“梁斌，组长是为了救你才……”
梁春刚拦住陈兵，道：“把事情说清楚也好，不然我心里总有一根刺。”
梁斌对梁春刚冷笑道：“哼，你心里的刺拔出来了，却扎进了我心里！”
梁春刚知道现在无论怎么对梁斌解释都是徒劳的，而且陈兵还在身边，他只好用上级的语气对梁斌说道：“你可以恨我，但不许把情绪带进工作中。”
梁斌平静了一下情绪，道：“法租界公董局刚跟日本政府签订了协议，要对法租界内的抗日人士加强搜捕，你们要小心。”
梁春刚：“你这个情报很重要，我会转发给其他小组，你赶紧回病房吧。”
梁斌正要返回住院楼，梁春刚又叫住了他。
梁斌转过身来看着梁春刚。
梁春刚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梁斌没回答，径直走进住院楼。梁春刚深深叹了口气。
陈兵安慰梁春刚道：“老师，您别伤心，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梁春刚：“但愿吧，走。”
梁春刚与陈兵走出博诺医院大门。
梁斌走上住院楼的楼梯，方晨正匆匆跑下来。
方晨看到梁斌，这才松了口气，问道：“梁先生，这么晚了您还出去？”
梁斌：“我出去透透气。”
方晨的头隐隐作痛，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打晕了，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好在梁斌没事儿，他便矢口不提，跟着梁斌返回病房。
梁斌回到病房，躺到病床上，本来已经好了很多的伤口又钻心的疼痛起来。
梁斌知道这是精神作用，却无法让疼痛停止，因为那疼痛来自他的父亲。
如果自己是梁春刚的亲生儿子，梁春刚还会如此狠心的向他开枪吗？
从此，梁斌的胸口将永远留下一个枪疤，多久的时间也不会将它抹平。想到这里，梁斌流下了眼泪。
许曼与教友们结束了弥撒，走出教堂。
老周追上许曼，恳求道：“秦太太，我有件事求您。”
许曼：“老周，我们是教友，不必这么客气，有事请说。”
老周：“是这样。前段时间我的点心铺资金出了问题，向秦家二奶奶借了高利贷。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天前点心铺失火了，我想请二奶奶宽限几天，可她现在就让我用点心铺抵债。我上有老下有小，那个点心铺是我们一家人唯一的经济来源，没有它我们会饿死的！求您跟二奶奶说说，宽限我几天，只要我熬过这段时间，一定把钱连本带息还给她。”
许曼本不想招惹云水仙，可是老周实在可怜，便道：“好的，我尽力帮你说说。”
老周向许曼鞠躬道：“太谢谢您了！”
云水仙正在秦公馆的餐厅吃饭。黄瀚文好久没找她了，但她并不着急，她知道秦梦琪已经对黄瀚文疏远了，他们的婚事恐怕要泡汤。今后，黄瀚文要想在海天公司混得好，更加少不了她这个外援，他来找她是迟早的事。
许曼走进餐厅，坐到云水仙身边。
许曼：“二姐，最近气色不错，怎么保养的？”
云水仙白了许曼一眼，道：“有话直说，少绕弯子！”
秦海天宠爱许曼，冷落云水仙，所以云水仙心里一直对许曼还有恨意。
许曼碰了钉子，也不生气，继续道：“我今天在教堂遇到老周了。”
云水仙：“开点心铺的那个？”
许曼：“对。二姐，他的点心铺刚刚失火，一时还不上你的钱，还是宽限他几天吧。”
云水仙：“不行。欠债还钱，没钱就用点心铺抵债，这是规矩，没什么好说的。”
许曼：“话虽这么说，可谁能没个难处，咱们也不缺那仨瓜俩枣，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云水仙讥讽许曼道：“我跟你不一样。你有老爷宠着，自然不缺钱，我呢天生命苦，钱得自己挣。”
许曼听了有些不高兴，道：“二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老爷是最讲规矩的人，你是二房，月例自然比我高。”
云水仙不屑的笑了，道：“算了吧，我既不瞎也不傻。老爷暗中贴补你多少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许曼：“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二姐，要不这样，我先替老周把钱还了，你看成不成？”
云水仙：“不成！你算哪根葱！我还就看上他那个点心铺了，你再跟着瞎掺合，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时秦海天走进餐厅，道：“吵什么呢？”
云水仙：“老爷，三奶奶闲的没事儿，管到我头上来了。小的对大的指手画脚，这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许曼将事情的原委跟秦海天说了一遍。
秦海天责怪云水仙道：“就为这点事，犯得着直眉瞪眼吗？你在黑市上挣了那么多钱，还在乎这点钱？”
云水仙道：“我靠我自己挣钱，轮得着她来说三道四？”
秦海天冷笑道：“你靠你自己挣钱？你要是不打着我的旗号，黑市那些人谁会买你的账？你在黑市上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给你提个醒，以后做事悠着点，篓子捅大了，我也保不住你！”
云水仙被激怒了，喊道：“我的事不用你管！那家点心铺我要定了！”
云水仙起身走出餐厅。
秦海天对云水仙的背影喊道：“你跟谁嚷嚷！再有下次，我对你不客气！”
许曼连忙劝秦海天道：“老爷，您别生气，这事儿起因在我，您生气就骂我吧。”
秦海天：“跟你没关系，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哪天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秦海天坐到餐桌前，许曼为他夹菜。
秦海天：“听说梦琪跟那个编剧徐辉走得挺近？”
许曼：“对。她跟我说不想太早结婚，想再等等看。”
秦海天：“等等倒也无妨，不过那个徐辉就算了吧。咱们的女儿没必要跟一个穷酸文人搅在一起。”
许曼：“我估计她也是一时新鲜。梦琪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你越不让她做一件事，她的劲头反而会更大，还不如顺其自然，没准哪天她又换目标了。对了，黄瀚文那边怎么办？”
秦海天：“梦琪若真不想嫁给他了，也只能作罢。这种事强求不得，我会处理的。”
第六十章 复仇
这几天，梁斌一直待在病房，一次也没出去过，徐辉送来的剧本他也没心思看。
自从知道是梁春刚射伤的他，他真正体会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对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他把自己关在病房内，谁也不许进来。
然而敲门声还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梁先生，打扫病房的时间到了。”
梁斌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嘛，不用打扫！”
门外男人道：“梁先生，还是打扫一下吧，不然对您的健康不利。”
清洁工试探着轻轻推开门，拎着拖布和水桶走进病房，又将门关上。
梁斌正要对清洁工发脾气，忽然发现清洁工居然是安国华。
清洁工对梁斌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梁斌，好久不见。”
梁斌也低声问道：“你不是去外地执行任务了吗？”
安国华：“前天刚回来。听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
梁斌叹了口气：“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安国华：“别担心，你年轻，伤口好得快。”
梁斌：“我说的不是枪伤，是心里的伤。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斌：“上海地下党的叛徒沈超患病，现在被送到了博诺医院，跟你在同一楼层。我们想惩处他，但76号对他的安保很严密，不好下手。”
梁斌：“你想让我帮你们？”
安国华点了点头。
梁斌：“我想帮你们，可你看看我现在这幅样子，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国华：“我知道你有伤，绝不勉强你。不过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正是由于沈超的叛变，才导致婉平的牺牲。”
梁斌听到这里，立刻问道：“你想怎么干？”
安国华：“我知道你跟我们一样，都想为婉平报仇，但这次行动有风险，你要想好。”
梁斌：“不必说了。当初没能亲手杀死潘宇，是我最大的遗憾，我不能放弃这次为婉平报仇的机会！”
云水仙领着一群流氓来到老周的点心铺。老周一看这架势，觉得今天在劫难逃，连忙给云水仙下跪，哀求道：“二奶奶，求您给我们一家留条活路吧！”
云水仙坐到椅子上，点燃一支烟，道：“你跟我借钱的时候，求我给你一条活路；现在还不上钱，又求我给你一条活路。你当我是你妈呀，什么事都依着你？”
老周：“二奶奶，您也看到了，这铺子前两天着了火，刚刚修补好。我现在手头实在是没钱啊！”
云水仙：“还不上钱还去找许曼，怎么着，想用许曼压我？”
老周抬手连煽自己好几个耳光，连声道：“不敢不敢！二奶奶，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云水仙：“少废话！赶紧把房契拿出来，不然今天扒了你的皮！”
流氓们纷纷恫吓老周，老周只好苦苦哀求。这时，老周五岁的孙女从里间走了出来，站到老周身前，瞪着云水仙。
云水仙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兴趣，她问小女孩：“你看什么？”
小女孩：“你不许欺负我爷爷！”
云水仙：“你们家没人啦，让一个小丫头出头？你爹你娘呢？”
小女孩：“他们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
云水仙：“就凭你，能保护你爷爷？”
小女孩：“我只有爷爷了，你们不许欺负他！”
云水仙从小女孩眼中看到了恐惧，但更多的是拼死一搏的坚定。
一个小女孩心中该有多绝望，才会逼着她走出来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般的成年人！
云水仙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被逼债的情景，那时的她躲在水缸后面瑟瑟发抖，根本没有这个小女孩的勇气。
几十年过去了，她居然变成当年自己最恨的人，这也算是命运的黑色幽默吧。
云水仙对老周道：“看在你孙女的份儿上，再宽限你五天，如果到时候还拿不出钱来，就怪不得我了。”
老周连声道：“谢谢二奶奶！”
云水仙起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不必谢我，谢她吧。”
云水仙带着流氓走出了点心铺。
沈超本是上海地下党的情报人员，被捕后熬不住酷刑，泄露了很多地下党的情报，导致地下党损失惨重。他嗜酒如命，终于导致胃出血。博诺医院有上海最好的肠胃科大夫，所以76号才将他送到博诺医院就医。
田中凉介和唐昆对沈超都很重视，派76号的特务严加看护，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超的病房与梁斌的病房位于同一层楼。梁斌终于又得到一次为刘婉平报仇的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沈超。
按照安国华的计划，梁斌在他的病房造成失火，制造混乱，安国华带人乘机刺杀沈超。但是如何在病房引起火灾又不引人怀疑呢？梁斌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办法。
第二天，梁斌声称病房里有异味，让清洁工用酒精给病房消毒。清洁工只好照办，用抹布蘸着高浓度酒精在病房内四处擦拭。
这时梁斌点燃一支烟，清洁工本想劝阻梁斌，但又怕触怒梁斌，只好作罢。
梁斌故意将装酒精的瓶子碰倒摔碎，又将烟头掉到酒精上，大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梁斌和清洁工连忙跑出病房。
病房内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病号们纷纷离开各自的病房，这惊动了沈超。他猛然意识到可能有人要对他下手，连忙在特务们的护送下匆匆走下楼梯。
埋伏在榕树后的安国华等人见沈超走出住院楼，立刻向沈超射击。76号的特务纷纷被击毙，沈超左肩中枪，只好又跑回住院楼。
梁斌一直在走廊的窗户注视着安国华等人刺杀沈超。他看到沈超又跑回住院楼，立刻离开了窗边。
沈超跑上楼梯，他故意往人多的地方钻，因为他知道安国华不会乱杀无辜。
安国华见沈超在四处乱窜的病人中时隐时现，却不敢冒然开枪，心急如焚。
沈超甩开安国华等人，钻进洗手间，安国华等人从洗手间门口跑了过去。
沈超松了一口气，来到窗边往下一看，这里是四楼，跳下去非死即残。他只好躲进一个隔间内，盼着巡捕能早些过来。
梁斌穿过惊恐的人群，走到洗手间门口，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他猜到沈超藏在洗手间内，立刻走了进去。
洗手间内有三个隔间，两个开着门，只有一个关着门，沈超一定藏在里面。
梁斌掏出准备好的匕首，轻声敲门道：“沈先生，我是76号的，快跟我走！”
隔间的门没打开，看来沈超还没有相信他。
于是梁斌接着说道：“唐昆处长得到情报，说有人要行刺您，让我立刻接您回76号，没想到还真让我赶上了。我的车就在下面，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沈超见梁斌说出了唐昆的名字，终于将门打开。梁斌立刻冲进去，连捅了沈超三刀。
沈超挣扎了几下，倒在坐便旁奄奄一息。
梁斌蹲到沈超面前，道：“沈超，让你死个明白，你还记得刘婉平么？”
梁斌说完，又补了两刀，沈超登时毙命。
梁斌走出洗手间，安国华等人跑了过来。
梁斌对安国华道：“已经解决了，你们快走！”
安国华紧紧握了下梁斌的手，带人离开了博诺医院。
梁斌行走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脸上却带着微笑。
他终于替刘婉平复仇了！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滚落了！
他知道特高科和76号绝不会善罢甘休，管它的，该来的就让它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