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被附身之后TXT下载我被附身之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被附身之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海风清     我被附身之后txt下载     我被附身之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被附身之后全文阅读

关于本书&上架预告

    写于第一部故事即将结束之际。

    受限于自身学艺不精,对开头部分的描写显得有些仓促,新来的读者可能会有些困惑。

    确实,要是开头不补充点什么,总感觉克劳迪娅与盘缺之间似乎少了些邂逅,光靠着后期回忆的补充,感觉读者们恐怕撑不到那时候啊。

    还有发生在克劳迪娅之前的故事,为何会被亲父羁押,母亲金雀花的死,还有与两位兄长的被迫分别,这些都少了很多剧情描写。

    现在看来,关于作者我本人对剧情安排的不妥当,确确实实是我能力不足,一时疏忽,得好好向各位读者道个歉啊。

    不过,要说会放弃吗,我倒不会这样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堆积了十余年的白日梦写在纸上,我可不想将来死的时候还要把他烂在肚子里。

    更何况,要是故事仅仅发生在中野这个山间小国,未免也太单调了些。在驱逐了卢修斯后,克劳迪娅也将会和居阳兴一行,踏遍这世界的角落。

    不过我也是条懒狗了,三十万字愣是憋了快一年才达到,这个速度恐怕连混口饭吃都不够。

    不过白日梦嘛,落到现实的难度确实挺大。

    共勉啦,诸位,可别让懒惰击败了你啊。

    发布于第94章vip章节后。

    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断断续续的写作,终于得到了vip章节的发布。

    第一次,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以此谋生还是有些难度,现在想法只是要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能够看到这本小说的各位。

    献给各位读者们,期望与君共勉。

第一章 招魔(1)

    “那个……大人您说什么?魔法?”

    王都城治安长官恩卢西亚·兹雷循声回头,见到那军士立在后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兹雷笑了笑,只是摆了摆手。

    “不急不急。先带老夫去看看那死者再说。”

    那军士点头称是,连忙引着兹雷前去,直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不过站在门前,兹雷却总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就像是……什么东西烤熟的味道?

    “嘿嘿,下手果然还是太重了,待会儿肯定要被搅得头昏脑胀。”兹雷叹了口气,不由得伸手扶额,“该说是大王赐予老夫之物的功劳?还是老夫自身微薄的魔力?”

    房门打开,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了兹雷面前。一时间,大脑再次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只得勉强倚靠墙壁以防倒下。而那军士一打开门,直接吃了一惊,连连退出门外,找了个角落呕吐去了。

    正如军士所言,房间内的确放置着一具尸首,不过,说成是一堆焦炭更加合适。这尸首早被焚烧成了焦炭,仅仅只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壮年男性。一个大洞贯穿了心口,不时仍有几缕黑烟冒出,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烈的焦味。

    “关门!关门!”兹雷脸色痛苦,朝军士声嘶力竭地喊着。那军士抹了把嘴边的污垢,一脚深一脚浅地冲向房门,只听一声巨响,房间已被重重地关上,再没有一丝味道涌出。

    “这味道可真是浓烈。”兹雷长长出了一口气,“自老夫入驻王都以来,已经有十余年未曾再见识过了。”

    军士瞟了眼兹雷,一丝厌恶在他眼中划过。

    “不过老夫确实没想到,”兹雷从脖颈处摘下一枚项链,放在手心细细把玩,“真没想到,大王赏赐的这枚项链竟然有这般威力。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兹雷说到兴头,不禁喜上眉梢,又抬高手臂,将项链放在晨曦下细细欣赏,不免啧啧称奇。

    借着晨光,军士又一次瞥见了布满项链的诡异花纹,在太阳照射下,竟像是活着一般在项链的表面游走着。军士的心神不由得被那花纹吸引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那项链,军士不由自主开口道:

    “那……那就是魔法吗?”

    兹雷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项链也险些脱手,他看向军士,后者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只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直到兹雷冷笑一声又连声咳了几声,那军士才回到了现实。抬头看见面前的长官一脸阴翳,军士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突然停了一拍,窒息的感觉陡然蔓延全身。

    然而出乎意料,兹雷却是哈哈大笑,一边收起了项链,“真是个可塑之才,先带老夫前往顶层的处刑台,路上再给你好好细说。”兹雷笑道。军士听了这话,心里像是放下了大石头,便与兹雷协同前往顶层。

    “年轻人,你可知道世界上曾经存在过‘魔法’吗?”兹雷取出项链,望向军士。

    军士摇了摇头:“大人说笑了。属下只是有所耳闻,道听途说罢了。还请城主指点。”

    兹雷点了点头:“一种气息。”他侃侃而谈,就像是有说不完的力气一般,“一种在我等身体流动的气息。如果能够加以利用,便是所向披靡,万事皆成。然而,这气息潜藏在我等血液中,利用尤其困难。”

    兹雷叹了口气,又指着项链上的花纹,面露微笑,“说到这儿,连老夫都不由得佩服那些先人。他们发现,只要在身体描绘一些特定的花纹或者符号,这气息就能够得以提取出来。从那之后,这力量就开始广泛使用。因为先人并不理解,还以为是魔鬼的把戏,所以才把它称作……”

    “‘魔法’?对吗?”

    “正是如此。”兹雷满意地笑了起来。

    “那么,您就是靠着这股力量,才得以击退那两名劫狱者。又杀了其中一个?”

    “咳咳!”兹雷听到这儿,却是怒火中烧,“没能擒住那劫狱者,还让其逃脱,不仅是老夫的损失,也是你们的失职,要是你等再加快脚步,说不定便能将之生擒。”

    “是属下失职了。请城主恕罪。”军士连忙解释,不由得慌张起来。“不过那家伙是真的大胆,吃了大人一击,居然还有力气拖着小姐逃跑。到最后,不也落了个坠落身死的结局。”

    兹雷摆了摆手,冷哼一声:“此事勿再重提。吃了老夫一击,又从百米高的城堡坠落,就要看他肯定没有那个本事得以苟活了。”顿了顿,又意味深长说道,“要不然,还以为流传的所谓老夫的绰号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军士听到这里,之前的狂热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起了一身的冷汗。悄悄瞥了兹雷一眼,军士仿佛看见了无数鬼魂在兹雷背后哀嚎着。军士揉了揉眼睛,又发现兹雷背后并没有东西存在。

    “我眼花了吗……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挠了挠头,并没有注意到兹雷嘴边闪过了一丝冷笑,看似昏花的眼睛此时睁得巨大,像是要把军士吞吃下去一样。抖了抖袖子上的灰尘,兹雷悠闲地背着手,在军士的指引下一路行进。

    “到了,大人。”

    说话间,两人不知不觉就到达了顶层。只见顶层平台上,一座沾满鲜血的处刑台立在正中,两边的塔楼直插天际,塔尖各自飘扬着王国的旗帜。此时旭日东升,红日正从天边缓缓升起,把处刑台上的鲜血照得更加鲜艳。借着晨曦,兹雷微微抬眼,右边的塔楼正有一束光芒自空洞射出。

    “过来!老夫还有事情交代于你!”兹雷向军士招了招手,又指着右座塔楼,“你们可否好好安置小姐?”军士连连点头称是:“一切全凭大人吩咐。在平息劫狱风波之后,我们马上押送小姐安置在这里。并且按大人指示,在大厅等候三位客人到来。”

    “天助我也!”兹雷听罢仰天大笑,“老夫果然没有辜负大王的期望,现在就差这临门一脚啦!”说完,又是一阵大笑,差点没摔倒在地。军士立在旁边,听着兹雷的笑声,却隐约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那完全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笑声。

    军士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撞上这个煞星,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死在和劫狱者的战斗中呢,好歹不用面对这个难对付的老家伙。

    “还愣着做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循声望去,兹雷不知何时绕过了巨大的处刑台,正借着城墙的垛口眺望着什么。军士连忙奔向兹雷,无意间却瞧见兹雷的项链似乎在微微发光。

    “还有事情吩咐吗?大人?”军士毕恭毕敬地问道。

    兹雷突然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皱纹在额头挤成一片。“果然还是年轻好啊。”他自言自语着,又取出项链开始细细把玩,“对了,年轻人,现在是星历的几年来着?”

    “1891年,大人。我们已经使用了十年电气了。”军士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例回答。

    “是吗?”兹雷悠悠然叹了口气,慢慢收起项链,“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想当年我年轻时,这国内可还有数十人熟练魔法的使用。未成想,这些人逐渐离去,魔法也在逐渐没落,老夫可真为它感到可惜,可惜这传播千年的技艺即将消失。”

    “还不都是你的杰作。”军士暗自心想着,不由得耸了耸肩。

    眺望许久,兹雷哼了一声,非常勉强地伸了个懒腰。“你先回去吧,老夫还有要事处理。”兹雷朝军士摆了摆手,示意他尽早离去。军士这才感觉如释重负,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向兹雷拱了拱手后,正要迈出第一步离开。

    “啊?!刺客!”

    面前的兹雷突然一阵惊呼,旋即脸上现出了恐惧。纵使再怎么厌恶兹雷,出于职责,军士还是拔出佩刀,回身确认情况。

    红日升起,晨曦驱逐着黑暗,为周围带来黎明。

    军士松了口气,正要收起佩刀,却发现自己的胸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大洞。还没喊出声来,大洞的火焰就将军士整个燃烧殆尽,变成了一堆散发着热气的焦炭。

    军士的身体化作焦炭时,兹雷的右手食指噼啪作响,指尖仿佛有火焰闪烁。轻轻擦了擦指尖,兹雷凝视着昔日的军士,面露憾色。

    “算你幸运,老夫今天并不想凌虐死人。去的时候,可要代老夫好好问候金雀花王后啊。老夫要为烧死了她让她徒增痛苦感到抱歉呢。”

    兹雷拍了拍手,大踏步走向了右座的塔楼。背后晨风吹拂,将焦炭卷成碎片,一路卷向了太阳,不见踪影。

第二章 招魔(2)

    “天亮了,小姐。”

    借着孔洞,巴西尔望见外面的景色正逐渐被晨光笼罩,潺潺流去的河流波光粼粼,即使高居百米,巴西尔还是有种被晃到眼睛的感觉。他揉了揉眼睛,回头望向身后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姐……”他张了张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

    “巴西尔?”那人眨了眨棕色的眼睛,米黄色的长发微微晃动,“外面天亮了吗?”

    巴西尔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顺着墙壁慢慢坐下,脸色十分难看。

    “别这么失落!巴西尔!”那人微微前倾,脖子上的项圈喀拉一声,和拴在墙上的铁链发出恐怖的声音。“被关押的这么些天,就数你和盘缺先生最照顾我了。”那人叹了口气,“虽然咱们结识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而且还是在当时和现在……不过我觉得很值得!起码也……”

    “请别说下去了!”巴西尔突然大喊一声,抱着头满脸痛苦,“克劳迪娅小姐……要是我也能像盘缺先生一样该多好,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干等着让您死去……”

    被称作克劳迪娅的那人只是笑笑,并不回应。长长伸了个懒腰,克劳迪娅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正被五花大绑着跪坐在地。虽然换了身崭新的衣裙,裸露在她脖子处的累累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巴西尔扶着墙勉强起身,正要说话,却从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头发花白的紫袍老人从转角现出身形,一步步沿着螺旋阶梯来到上方。直到踏上最后一级,老人这才长出了一声,连连喘着粗气。

    巴西尔的心都快停止跳动了。这个煞星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当初他可是目睹着他重重吃了盘缺一刀啊,这怎么像是无事发生?当初他亲自抓住了小姐,如今也要亲自了结她吗?巴西尔不敢再想下去了。

    “兹雷大人。”巴西尔向老人微微颔首,拿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似乎是注意到了巴西尔的异状,老人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眼中似有光芒闪过。老人并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巴西尔再次微微颔首,躬身绕过老人身边,又一路沿着阶梯循环直下。直到确认自己已经远离了老人的视线,巴西尔这才放下心来,发现衬衫早已被冷汗沾湿。

    “唉,一路好运吧,小姐。小的也只能走到这儿了。”巴西尔长长叹了口气,又沿着阶梯一路向下去了,直到彻底消失在阶梯间隙的黑暗中。

    房间只剩下女孩和老人,名为克劳迪娅的女孩以及名为兹雷的老人。克劳迪娅扭了扭脖颈,抬眼瞥见来人,只是微微一笑:“想不到您还能从盘缺先生的刀下逃过一劫,真是大难不死。自从跟了卢修斯一道,您可真是幸运……或者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一道赤色火焰从克劳迪娅脸颊擦过,在身后炸出了轰隆巨响。几颗小石子落在脚下,在克劳迪娅额头上砸出了几道伤痕。兹雷的右手食指噼啪作响,脸上布满阴霾。他收回手,先是取过手帕擦了一擦,又从身旁拉了椅子坐下。

    “真是欠缺管教,难道这就是大王的亲生子女?”兹雷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似乎有青筋迸出,“说说吧,大小姐,再过一会儿就要送你去和王后见面了。”说这话时,兹雷不时打着响指,如同丧钟一般。

    “我母亲?”克劳迪娅不由得笑出声,“您不说我倒忘了。当初您烧死我母亲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磨磨蹭蹭的。我身为她的亲生子女,难道还要被这么戏耍不成?”

    一阵怪笑声突然从兹雷嘴里传出,如同乌鸦的叫声一般:“小姐您可说笑了。王后的死不过是老夫一时疏忽。身为她的子嗣,我当然要好好补偿。”取下油灯,唯一的光源被兹雷轻轻放置在女孩跟前,跳动着微弱的光芒。

    “看吧大小姐,看看你的周围。为了让您走得痛快,我可是特地为您布置了这样一个最好的场地呢!”兹雷嘿嘿冷笑道,嘴里的浊气甚至直接喷到克劳迪娅脸上。强忍恶臭,克劳迪娅定睛一瞧,心头不免一紧,脑中不知不觉天翻地覆起来。

    自己周围的地面竟然被画上了无数诡异的花纹,并且以自己为中心,花纹被完全限制在一个标准的圆阵中。被框在圆阵中,花纹倒像是活了一般,不时发出微弱的红光。这红光还是微弱,直到光源凑近才能勉强分辨。

    一时间天翻地覆,克劳迪娅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昔日散乱的思绪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完美连接,形成了一张经纬分明的网。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不免一阵苦涩:“母亲……您还是不让我就这样死去吗?可这样……还有什么用处?我明明就要死在这儿了……”

    思绪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克劳迪娅抬眼看去,却瞥见一个紫色挑染的军士在兹雷耳边说着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看着兹雷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肯定是什么大好消息。

    那军士从兹雷身边离开,偷偷瞟了自己一眼,旋即拔腿就跑,不再顾及什么礼节。兹雷倒也不在意这个,自从听了军士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停过,还发出一阵阵乌鸦般的粗哑笑声。

    “巴西尔……你到底跟这老家伙说了什么?”克劳迪娅的呼吸逐渐粗重。

    也正是在巴西尔逃走不久,从楼梯转角突然出现了三个长袍人,几乎与巴西尔擦肩而过。三人立定,躬身向兹雷鞠了一躬,齐声道:“参见大人。”

    兹雷脸上笑容满面,伸手拍了拍身着红袍的领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老夫施舍脸面,还能再请得三位到来。真是老夫大幸。”

    红袍人点了点头:“能再次为兹雷大人效力,这也是我等小人的幸事。”

    “那,老规矩,众位请落座。”兹雷背着手,仍是一脸笑意。

    “是。”三人异口同声,便向克劳迪娅那边走去,在她跟前正对盘坐着,都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副东方人的“入定”样子。

    看着这三人在自己跟前坐下,克劳迪娅更加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还差最后一步……再过一会儿,我就要和葆拉姐姐,以及和母亲一样了吗?”她闭上了眼睛,昔日的种种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不停在眼前闪过,转瞬即逝。

    “对了!还有一件……”

    像是想到了什么,克劳迪娅抬起头,不由得喊出了声。不过还是迟了一步。盘坐的三人突然睁开眼睛,堵住了克劳迪娅的话头。三人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不过眨眼,他们身上隐隐间竟有光芒浮现。

    “这……”克劳迪娅愣在原地,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思索片刻终于得到了答案的同时,一个老人声音也跟着在她耳边响起。

    “魔法。”兹雷嘿嘿一笑,在满脸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您应该见识过的。当初烧死王后,可是老夫撒下了第一把火啊!”他取出项链,在克劳迪娅跟前晃了一晃。

    铁链突然发出了恐怖的声音。女孩的牙根挤出低沉的嘶吼声,通红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眼角流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泪,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也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瘆人的痕迹。

    “唉呀,我倒忘了!”

    兹雷突然懊悔地一拍脑袋,长长叹了口气。他摸索着从胸前取出一本发黄的书,随意地丢在女孩跟前。在克劳迪娅看到这本书的第一眼,心中的怒火登时消减了大半。

    “没想到您的遗愿居然是这个。”兹雷摊开书,露出了书的封面,“虽然你父亲严令禁止此书传播,毕竟老夫慈悲为怀,让你去的时候有它做个伴,免得寂寞。是吧?”

    克劳迪娅却呆滞着盯着书,一声不吭。

    兹雷有些不悦,正要发作。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大作,十几个军士从楼梯口涌出,在兹雷身后立定站好。最后一个军士向兹雷敬了个礼,神色恭敬:“大王已经到楼下了。”

    “这么快?”兹雷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自己十五分钟前才向大王打了电报,没想到大王这么快就到达了。“知道了。请回复大王,老夫马上前去。”那军士敬了一礼,匆匆离开。

    “马上开始!”兹雷回身向那三人猛地一挥手,便匆匆下楼去了。只剩下这十余个看守的军士,克劳迪娅,以及这三个长袍人了。直到兹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三人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肩膀也松懈下来。

    “好了!动手吧!”红袍人清了清嗓子,“最后一次机会了。这次一定要让居阳兴大人重现人间。”

    “是!”剩余的黄袍人和蓝袍人应道。

    三人深吸了一口气,各自伸直了手。

    ……

    克劳迪娅突然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她想动,却被铁链牢牢束缚住了,铁链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从兹雷离开之后,一股莫名的违和感开始在心里逐渐蔓延。而在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时,这股违和感也变得尤为强烈。

    “怎么……突然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而且还在念叨着什么……居阳兴?这不是《魔神》的主角吗?那个坠入魔界千年,又称霸魔界一方的居阳兴?”

    腹部突然吃了一击,克劳迪娅不由得喊出了声。也在同时,眼前的黑暗突然散去,克劳迪娅却看见面前的三个长袍人摘下兜帽,露出了女人的相貌。

    腹部的疼痛愈加强烈,克劳迪娅望向下方,冒着诡异红光的地面,一只黑手自其中出,贯穿了自己的腹部。摆在面前的《魔神》被红光慢慢吞噬,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在失去意识前,克劳迪娅仿佛感到了剧烈疼痛的袭来,以及从地上冒出来的准备吞噬自己的漆黑物质。

第三章 魔神降世(1)

    耳听得塔楼朽烂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巴西尔从转角探出头来。先是望了一望,再三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巴西尔松了口气,这才缓缓现身,蹑手蹑脚挪动着身子来到大门一侧,躲到了门板后面。

    “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料到兹雷会给大王通风报信,可没想到大王会来得这么快。”巴西尔深吸了一口气,借着门缝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果然,门外站着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军士,都是神色严峻。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个微微躬身的紫袍老人说着什么。再看,那老人虽然背对自己,行为却是十分恭敬,尤其是在中年男人前,更是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平日里趾高气昂,到了大王这儿,不也要摆出一副卑微低贱的姿态。”巴西尔心里一阵暗喜,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凝神听着,生怕遗漏什么消息。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不过还是可以勉强分辨。

    ……

    “辛苦了,爱卿。”中年男人拍了拍兹雷肩膀,脸上满是笑意,“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一丝差错都不能出现。”男人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塔楼顶端,“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倒是连我都没预料到。”

    “劳烦大王费心了。”兹雷连忙劝解,“幸亏小姐没被那歹徒劫走,要不然非得生出许多事端。大王您……”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阻住了兹雷。男人凝视着塔顶,脸色严峻,他回头望向众军士:“你们带人去塔顶守着,剩下的去楼下把守,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众军士都是称是,便分作两队离开了顶层。直到顶层只剩下男人和兹雷二人,男人这才收回手,让兹雷继续说下去。

    眼见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兹雷不免有些慌张:“大王您……难道是有要事宣布?”男人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从口袋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来。顺手将纸张递给兹雷,男人脸上阴云密布:

    “想不到啊,在我中野国境内,竟然出了这么个猖狂之徒。要不是爱卿你及时通报于我,拍了这么一张资料详细的电报,说不定我的大业就要前功尽弃。”

    “不妄大王所托。”兹雷恭恭敬敬地将那张纸叠了又叠,送还男人,“这狂徒实在狂妄。老夫已下令严查此人,务必活捉。”见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兹雷又道,“不过这老夫实在捉摸不透,这歹徒究竟是生了什么念头,竟然胆大包天地想要劫走要犯。真是……”

    兹雷还没说完,面前又突然出现了两张画像。在他接过查看时,男人却是长叹一声,脸色悲戚:“真是天大的玩笑!我辛辛苦苦布置的大业,差点就让这两个小卒彻底毁坏。”兹雷心下一惊,当即取出一副眼镜细细察看。

    原本在兹雷看来,档案记述二人平平无奇,并无特别。只当他瞥见‘我国第一监狱’字眼,心跳却猛地加速,呼吸不由急促:“这……这两人,怎么都是从东洋州来的?而且,而且……”

    “而且还是两兄弟。”男人接了话茬开始讲述,“这对盘姓兄弟于五年前入境,一直依靠领救济为生,直到两年前才进入了第一监狱成了看守。”

    “第一监狱?那不是大王您关押小姐的地方?”

    男人没有说话,他收回画像,仰头望向那右座的塔楼,喃喃自语:

    “我常说,我那个小女儿身上,总有那么一股气质。也许她不像她的兄长一样拥有过人的体力和剑术,也不像她的母亲和姐妹一般,身姿优雅,天生带着贵妇气息。自从那次巡游开始,我每次都能感受到,在她身上,拥有着足以聚拢天下乃至世界相近的人们,结成身后的友谊,铸就过人的情感,甚至可以说,在她那股强有力的人格魅力下,夸张点,为她送死也是有可能的啊。”

    “您在说些什么,大王。”兹雷疑惑道。他并不明白,这位国君,或者说是人父,刚刚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兴许只是一通牢骚罢了。

    “哦,哦,失礼了。”男人摇摇头,停下了刚才的自述。看着拿在兹雷手里的档案,男人背着手走向兹雷,凑在耳边,语气阴森:“仪式结束后,请第一监狱的典狱长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明白了,大人。”听着男人的话,兹雷却是大气不出一口,眼睛都不敢看向他。他知道,如今可是这座监狱养出了这么个凶悍的劫狱者,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监狱的头头了。被这个男人单独召见,恐怕是免不了罪过了。想到这儿,兹雷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方面是对那个典狱长的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其实也是身为近臣的幸运。

    远处突然传来六响钟声,两人心照不宣,各自面露微笑。“时候到了,老家伙。要不要留下来看看好戏?”男人微笑着看向兹雷。

    “恭敬不如从命。”兹雷微微躬身,不由得笑出声。

    钟声结束了,面前的塔楼大门突然炸开,从里面奔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军士来,他捂着眼睛,不时发出惨呼,汩汩鲜血滴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

    “那是什么?”巴西尔躲在转角,浓烈的血腥味直钻进鼻子里,让他感觉十分难受。不过对于摆在面前的问题,这只能算是小儿科。

    “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微微从转角探出头来,吊在墙上的油灯不知何时摔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巴西尔凝神听着,头顶的阶梯不时传来杂杂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

    面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重重地坠在自己面前。巴西尔吓了一跳,然而只是看到这黑影的第一眼,巴西尔汗毛直竖,急忙捂住了嘴,免得让自己的惊叫引起上面的注意。

    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这黑影也跟着显出原形。脸上写满惊恐的军士生命早已停歇,心口的大洞贯穿了他的身体,正汩汩地朝外流着鲜血。一根银色的铁链从尸体的腹部缓缓抽出,末端的枪头正顺着刀锋滴着血液。悬在尸体上方好一会儿,这铁链又忽地收了回去,消失在塔楼的上方。

    直到这时,巴西尔仍然是惊魂未定。目睹同僚的尸体落在面前的瞬间,巴西尔感觉自己忘记了呼吸,窒息的感觉登时蔓延了全身。直到铁链消失了好一会儿,巴西尔这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勉力缓和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那到底是什么?小姐呢?克劳迪娅小姐呢?”

    巴西尔已经顾不得多想了。就算身死,他也要去查看这个曾经给他寄托的女孩的安危。正准备迈出脚步,阶梯处却出现了一个捂着眼睛,满脸痛苦的军士。当外面的钟声响起时,他借着冲力,撞破了塔楼腐朽的大门,倒在了外面两人跟前。见势,巴西尔忍住冲动,身形一点点回到了转角。又开始听着外面的对话。

    ……

    “他来了!他来了!”军士捂着眼睛哀嚎着,眼泪伴随血水划过脸颊,留下恐怖的痕迹。

    兹雷吃了一惊,赶忙上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了这样?”兹雷还想追问,男人却伸手打断了他。他向后招一招手,又有一队军士上前。

    “事情突发。爱卿还是赶紧带人去查看最好!”兹雷应声称是,连领着那队军士直冲进塔楼去了。

    又来了几个军士前来支援。一见这样惨状,连忙将重伤的军士扛到一旁歇息。男人把那军士放平,轻声问道:“你不要慌。只管把你所见所闻通通告诉我便是。那塔楼上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军士身体不住颤抖着,瞳孔逐渐扩散,生命力逐渐从他身上流逝。他原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然而一听到男人的询问,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靠着无名力量坐了起来。眼睛仍然汩汩留着鲜血,这军士却在喃喃念叨着一个名字。

    “是,是居阳兴……他来了……”

    “什么!谁?居阳兴?”

    “大王!”那军士使出了最后的生命力喊道,“卢修斯大王……那个传说果然是真的,居阳兴他……他回来了……他要回到人间了……”

    “他要回来了!他要从地下回来了!!”那军士吐出了最后的话语,就晃动着身子仰天倒下了,生机从仅剩的眼中缓缓流逝,在男人面前缓缓消逝。

    名为卢修斯的男人看了看天空。

    奇怪,明明是金色的朝霞,如今怎么带着血色?

第四章 魔神降世(2)

    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脚步声,巴西尔的心不由得悬到嗓子眼去了。自从兹雷那个老家伙带人冲上了塔楼上方之后,这一帮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听不到他们嘈杂的脚步声了。

    “这么狭小的空间,而且还是螺旋阶梯,没理由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啊……”这么想着,巴西尔偷偷探出头来,睁大眼睛,试图想从黑暗的视野中分辨出什么。

    “嘀嗒。”

    脸上像是沾到了什么东西,巴西尔顺手一抹,并不在意。起初他只是有些血腥味更加强烈的感觉,到后来,他却感觉这味道近在眼前。剔除掉面前身死的同伴尸体——这家伙早就流干了血——那么,究竟在哪儿呢……

    巴西尔竟没注意到额头布满了汗水。正准备抬手拭去汗水,却瞥见掌心处竟莫名多出了一片鲜红的擦拭痕迹。只是远远一闻,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孔。

    “是血吧?既然这样,那滴在脸上的是……”

    巴西尔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此同时,耳边又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脚步声,比起刚才更加清晰。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巴西尔还听到了些许低沉的流水声。这流水声过去,又有几滴液体掉在了巴西尔脸上。

    巴西尔对这声音再清楚不过了。从他第一次在路上偶遇小姐时,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声音。血液的声音只是其次,巴西尔最在意的还是那个脚步声。

    那是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靴子的主人,正属于克劳迪娅小姐。

    ……

    女孩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面前的空洞射入,照在了地上破碎的油灯。灯油顺着破口流出,和死者的血液逐渐交融。那死者一身军装,一个恐怖的洞口贯穿了他的心口。他倒伏在楼梯前,一只手伸向前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女孩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想站起身,双手却好像被束缚在背后。女孩并不在意,只一使劲,双手便挣脱了束缚,紧跟着传来了几声钢铁碎裂的声音,重重坠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双指一扣一拔,项圈也跟着碎裂,变成了几块脆弱的废铁。连接项圈的铁链无力地垂下,在墙壁发出低沉的轰隆声。

    女孩眨了眨眼睛,鲜红的眼瞳似乎并不理解面前的现状。抬起右手,只见食指其上,一枚银戒指借着阳光闪烁着,戒指表面镌刻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文字,叫人分辨不出含义。女孩盯着戒指好一会儿,嘴角竟隐隐有笑意浮现。

    突然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女孩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了一个正检查死者的军士的眼睛。只是一瞬间,从那军士的嘴里发出了凄惨的尖叫,一时间竟忘记拔出腰间的佩剑。他挣扎着晃动手脚,试图操控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逃离此地。

    耳边突然冒过一声尖锐的破风声。那军士身体一颤,一股鲜血自他的嘴里喷出,低下头去,他的胸口不知何时竟被一根银色的铁链穿了个洞,正向外冒着汩汩血液。军士眼神逐渐涣散,身体变得无力,他直直倒了下去,只听到身体顺着阶梯一路滚落的声音。

    沾血的铁链原路返回,消失在女孩的脚下。她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阶梯,自从又有一人死在自己手下之后,同样的位置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紫袍老人。虽然头发花白垂垂老矣,却睁着一双比雄鹰还锐利的眼睛,血丝密布,如同要喷出火来。

    “果然是你……居阳兴……”

    听着紫袍老人几乎从牙缝挤出的话,女孩却皱了皱眉,眼里尽是迷茫不解。

    “你在说……西宇话?”

    下一秒,一道眩光擦过女孩脸颊,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只听得身后噼哩哗啦残砖碎石散落一地的声音,朝阳借着新辟的破口射入,将女孩的影子拉得愈发的长。老人指着女孩的指尖噼啪作响,像是在冒着火光。

    纵使背对光线,女孩鲜红的眼睛依旧十分明显,红得几乎深不见底。

    她突然笑出了声。听着笑声,名为兹雷的老人反而感到了一丝寒意。倒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是一种无力感,一种面对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自从自己在十几年前沾了人命开始,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我记着你了,老家伙。”

    下一秒,女孩的脚下突然涌出了无数银色铁链,直直刺向了紫袍老人。

    ……

    “不可能!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名为卢修斯的男人仰头看去,塔身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大洞。随着裂缝的扩大,不时有数块碎石洒落,掉落在下方四散奔逃的军士脚下。卢修斯连连摇头,他不明白自己精心准备的策划怎么会出了这么个差错。

    “怎么会……怎么会招来了居阳兴这个祸害!”

    身旁的巴西尔听着卢修斯喃喃自语,悄悄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幸亏自己混在逃散的人流逃出塔楼,不然真要像那几个同僚一样命丧于此。

    而且也确实不能死在这儿。大王子可是对自己寄托了最深重的信赖,何况自己对王子有恩在身,要是不把恩情还清,那可要抱憾终身的。

    说是这么说,然而听到了身旁男人的喃喃自语,巴西尔还是心头一紧,心跳仿佛停了一拍。这个名字他可太熟悉了,他小的时候,可完全是听着他的故事《魔神》长大的。不过虽说自己确实对这名字耳熟能详,唯一搞不懂的也正是那名字。

    “居阳兴?……这不是东方人的名字吗?”

    “确实是东方人的名字。而且还是我朝的死对头。”身旁的卢修斯突然接过话,把巴西尔惊得一醒。男人摸了摸唇边花白的胡茬,脸色逐渐变得严峻。巴西尔倒没接茬,只是无言。

    “一千年前,这个东方人突然来到了这片中野所在,表面上是救苦救难,实际上是为了他那邪恶意图,企图献祭全城生命用以唤出地下的魔鬼。幸得我朝先祖挺身而出,略施小计,将这东方人击败,沦为魔鬼,坠落深渊。先祖也由此加冕为中野的王,一直延续至今。”

    卢修斯侃侃而谈,说到兴头处一阵摇头晃脑,好不高兴。相反的是,听完这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故事,巴西尔反倒是十分困惑,脸上写满了狐疑。

    “不对,不对……”巴西尔看向男人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连连摇头,像是无法接受。“我听到的居阳兴,不该是这样的啊……”。

    还没说完,巴西尔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赶忙捂住了嘴。悄悄瞥向男人,卢修斯仍然在自顾自地讲着属于先祖的故事,貌似并没有听到巴西尔的大逆之言。

    “呼……一时兴起,竟忘了这个禁忌。”巴西尔虚惊一场,冷汗不知不觉竟沾湿了后背。“我怎么忘了呢?居阳兴的故事在中野可是禁忌,除了他老人家点头,谁也不能出版那本《魔神》的。”

    巴西尔看向了卢修斯,然而他却收起了刚才的侃侃而谈,只是死死盯着塔顶的那个洞口。

    身边又多出了几个逃出塔楼的军士。卢修斯随手抓住其中一个,几乎是扯着嗓子地吼着:“上面呢?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军士见到来人,眼睛登时往外涌着泪水,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是居阳兴!是居阳兴!大王!我可算见到您了!”

    “你们兹雷长官呢?”

    “兹雷长官……兹雷长官被缠住了!他让我们先逃走,自己留下断后!”

    卢修斯点了点头,他看向洞口,眼睛借着亮光似乎想从里面看到什么。摆了摆手,让巴西尔先把伤者送到一边,自己又接着观察着洞口,试图发现些什么。

    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得到的结果。卢修斯原本以为,无论结果几何,都不会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紧咬的牙关颤抖着,纵使拳头紧握,也仍然在微微颤抖。

    “附身……”卢修斯紧闭牙关,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来。

    眼前的洞口突然巨变。从里面突然传出了无数巨响,像是砖石爆炸碎裂的声音。身边不由得聚集了一帮从塔楼逃出的军士,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塔顶的洞口。塔楼依然有些许军士逃出,伤势一个比一个严重,混在人群中的巴西尔甚至发现几个同僚正一瘸一拐地挪出塔楼。

    最后一个断了脚的军士爬出塔楼的时候,洞口里面突然射出了一道紫色人影,直直地击中对座的塔楼。众军士四散奔逃,卢修斯却立在原地,死死盯着从洞口处飞出的人影。

    紫袍老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奄奄一息的老人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右眼正往外汩汩冒着血水。老人勉强睁开了仅剩的眼睛,模糊的视野内却清晰地分辨出那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大王,我的王,居阳兴,居阳兴他……回来了……”

第五章 魔神降世(3)

    巴西尔认为,自己可能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了。

    无论是目睹那个老家伙兹雷遍体鳞伤摔在跟前,正使劲憋着一口气跟卢修斯讲着什么,还是回过神来的那位王在自己耳边狠狠吼了一嗓子,十分焦急地指挥周围的军士紧急将兹雷送往城内急救,或许都比不上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

    那是何等神奇的景象啊。巴西尔仰头望去,在那座塔楼的洞口里面,米色长发的女孩亭亭玉立,一双红瞳十分显眼。她站在高处,那双眼睛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俯视众生一样。

    看着那双眼睛,巴西尔不由得愣住了,双腿想动却像是被固定住一样无法挪动。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在耳边炸开,巴西尔浑身一颤,这才得以回过神来。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兹雷先生送到城里救治!要是延误了一分半秒,我非扒了你们的皮!”卢修斯揪着巴西尔的领子,夹杂着焦急的怒火近乎灼烧着巴西尔的脸。

    巴西尔从没见过卢修斯如此的大发雷霆,正想挪动双脚,脑中闪过的却是与那女孩相识的短暂的回忆。虽然拢共合计起来不到三天,然而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他二十多年最值得的一段人生了。

    “……是!”巴西尔咬着牙,强忍着点了点头。他挣开卢修斯,领着周围几个同僚扛起兹雷,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处刑台,直往楼下狂奔去了。他回头看去,那女孩仍然立在那儿,一头米色长发随着晨风轻轻飘荡。

    巴西尔的眼神突然变得落寞。伸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泪水,他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向下逃去。

    “感谢您的照顾,克劳迪娅小姐,我们有缘再见。”

    ……

    “大王快看!小姐怎么不见了!”

    卢修斯望着巴西尔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听到旁人惊呼,登时从旁若无人中惊醒回来。顺着身旁手指向上望去,原本立在洞口边缘的女孩身影消失无踪,几粒石子顺着塔身坠落,砸在下方横躺的死者。

    盯着那个洞口,卢修斯突然察觉,明明还能感受到的阵阵晨风,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停滞呢?明明脸上还能感受到些许气息,怎么会在一瞬间突然停歇呢?

    明明刚才还能感受到身旁那人的呼吸的,怎么……

    耳边突然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倒地声,伴随着几滴冰凉的液体溅在脸上。卢修斯稍稍侧了侧脸,刚才正提醒自己的那个军士胸口开了个洞,银色的铁链绕着他被撅断的脖子,正一点点往塔楼入口拖去,他的身体在地上磨蹭着,留下了一条瘆人的血痕。

    许多年后,再次面对这女孩,卢修斯准会回想起当初居阳兴重现人间的那个血腥的早晨。

    耳边突然涌进了此起彼伏的嘈杂的惊呼声,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沉重的倒地声。卢修斯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他垂下的手臂微微颤抖着,掌心似乎隐隐有黑光渗出。他就这样站着,直到最后一个倒地声音在耳边戛然而止,卢修斯转过身来,眼睛对上了立在一众死者中间的那个女孩。

    “我好像记得你啊,老家伙。”

    女孩用着不知从哪里取出的手帕擦了擦手,随手一丢,盖住了死者惊恐的遗容。

    卢修斯并不言语,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怎么会是你呢?居阳兴。”他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要是当年我不这样多此一举,直接让你死去,兴许还不用像今天这样拼个你死我活的,不是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孩眨眼的频率变得有些反常的快。立在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她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哈!原来是你!”

    一道黑光突然直接瞄着头颅袭来。女孩吃了一惊,身体却仍在原地不动。也在同时,脚下突然生出了一捆缠绕成麻绳一般的银色铁链,就像鞭子一般击飞了那道黑光,直直将它打到了身后的塔楼,开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任由碎石洒落脚下,女孩紧盯着卢修斯,反倒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知道是我,那又如何?”卢修斯收起了泛着黑色光芒的右手,又稍微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居阳兴,在下面困了快千年了,如何?下面的景观就没有人间好吗?非要趁着这个时候回来祸害我吗?”

    “祸害你?你这家伙还轮得到我祸害不成?”女孩一脸鄙夷,啐道,“古今上下,从生到死,有的是人来处置你,还用得着我这么个卑微小人?”

    “知道自己卑微,这挺好。”听了这话,卢修斯脸上反而现出了轻蔑神色,“不过真是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景色早就化作沧海桑田,人也好物也好,都逃不过这一劫。死人本就没有理由呆在人间,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我回人间还要经过你同意吗?”女孩嘿嘿一笑,脸上更加鄙夷,“老东西!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让我屈身女子之躯,可都是你造的孽!”女孩捏了捏拳头,不时发出一阵关节的喀拉声,右手食指上的银戒借着晨光闪烁着,如同明亮的星辰。

    “那就……新账旧账一块算吧,小神龙公先生。”

    旭日高升的天空仿佛响过几声闷雷,低吟着低沉的隆隆雷鸣。

    ……

    “快走啊!巴西尔!跑得再快一点!”

    在跑,在跑,身边的树都在往后跑着,几根树枝不时打在了巴西尔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鞭子抽过一样。

    但巴西尔还是不敢松开手里的长鞭,长鞭在耳边炸响,不停催动着马儿奔驰长路。

    空中陡然出现了几声雷鸣。巴西尔仰头望去,只见晨曦逐渐散去,一轮旭日正从层云冒出头来,仍旧是一派祥和景象。巴西尔皱了皱眉,正要接着驱马,肩膀却猛地被人拍了几个来回。

    “你看后面!”

    巴西尔顺着同僚视线望去的时候,脑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不单是因为看到了他从来没见过的场景,而且紧跟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差点没把他震得失去意识,险些闹了个人仰马翻。

    “真是……这可是山路啊,要是掉下山崖,咱们可真要给这老头陪葬啊。”

    “不过,那就是传说中所谓的‘魔法’吗?……大开眼界!”

    好不容易稳住车辆,巴西尔看了看车里几个失去意识的同僚和一个脸色痛苦的紫袍老人,确认并无大碍之后,他扒上车顶,手里握着长鞭,看着远方奇幻的景色,一时间竟忘了开口说话。

    远处那座有着两座塔楼的古老城堡上空,不时闪烁着无数漆黑的雷霆,夹杂在漆黑雷霆中的,竟也有无数鲜红的雷霆。一红一黑两片雷霆交相碰撞,几乎快把天空震裂开来。紧跟着雷霆闪过,天顶似乎有火光四射,把城堡顶层搅得火海并起,升起阵阵烽烟。

    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愈发的响。金铁碰撞,空气爆裂,夹杂着巨大的嘶吼尖叫,长久地回荡在漫漫长空。虽说那座城堡和自己渐行渐远,巴西尔还是时不时被震得头晕眼花,手里的长鞭也差点脱手。

    转过弯来,那座燃烧的城堡陡然从视线内消失了。直到这时,巴西尔这才从越陷越深的精神间拔出身来,身子一软,溜回了驾车的位子。又转过了一个弯,耳边的声音变得细微,变得同蚂蚁的叫声一般低微之后,巴西尔身子突然一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就沾湿了汗水。

    “该死!我怎么会入了神!”

    失魂落魄的他抬起头,突然被前方高耸的钟楼吸引住了视线。指针跳动着,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六时三十分的位置,巴西尔这才发现,短短的从城堡前往城市的路程,巴西尔竟然比平常多花了十五分钟。

    驱车再奔驰了一阵,直到道路两侧陡然变得宽阔起来,脚下也变成了紧密的砖石道路,再看见路边缓缓流淌的河流,五座白桥横跨其上,巴西尔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在车厢撞出一声巨响。

    “到了……到了……往,往五爷那儿去……”

    ……

    佩洛德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起来他更像是没睡醒,整个人睡眼惺忪的,刚从地上坐了起来,看样子只差一点就要再倒回去呼呼大睡。

    他确实没睡好,送完最后一位客人的时候,深夜的钟楼敲响了两下。原本还想趁着夫人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回家的,直到某个白大褂敲响了马车车窗。

    “真不好意思,佩洛德。”白大褂尴尬地笑了笑,手里抱着一堆药物,“谁让医院收了个重病患,碰巧医院又没个人守着,路上又只有你一辆车。抱歉啊。”

    “上来吧,五哥,你欠我的。”

    “是啊,我欠了是挺多的……”白大褂叹了口气。

    后来?没有后来。把白大褂送到医院之后,佩洛德看见远方的地平线微微亮起,翻身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想着的,却是某个留着米色长发的女孩。女孩微微笑着,头顶的铡刀陡然落下。

    “克劳迪娅!”

    佩洛德做了个噩梦,猛地起身,险些撞上了车厢顶端。他无力地抓了抓空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又重新倒了回去。

    现在的他再一次醒转回来,佩洛德顺手摸向腰间,却没抓住什么东西,只落了一手灰尘。他突然想起来,为了换到探视克劳迪娅的机会,那把珍贵的佩剑已经押走了。如今他不过是一个臭车夫而已。

    “离了剑,我什么也不是,连救你都要让那个盘缺抢走了……”

    沙沙声。路面的震动愈发强烈。两股声音相互交错,催动着佩洛德望向窗外。那是一辆疾驰的马车,驾车人无力地瘫在车厢前,手里的长鞭仍在动着。虽然看不清车厢里面,佩洛德还是靠着余光瞥见了车厢里面,正倒着一个沾血的紫袍人。

    佩洛德突然清醒过来了。他翻出车厢,望见那马车歪歪斜斜地扭在路上,又歪歪斜斜地撞上了医院的铁门。几个警察和医生冲进了车厢,从里面抬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紫袍老人。

    “回去!”

    佩洛德翻身上马,驱动着马车往回驶去。他要说出这个消息,他要把这个足以告慰母亲的消息好好传达给夫人,传达给经历了那场“巡游”的家人。

    “等着我,莎拉。”

第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顶层燃起的熊熊烽烟陡然熄灭,只留下一缕细微的黑烟升向更高的天空。两座塔楼不知缘何凭空断成两截,残余的塔基仿佛宣告着不久前战争的惨烈。如果眼睛睁得再大点,兴许就能发现那座曾经关押女孩的塔楼的废墟间,隐隐跳动着一丝微弱的赤红雷电。

    几个军士匆匆跑上顶层,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都是目瞪口呆,好不惊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几个人一阵交头接耳,勉强安定了情绪之后,这才开始在废墟里扒拉着,兴许能找到幸存者什么的。

    卢修斯躲在暗角,双眼却是死死盯着那股细微的赤色雷电,眼里尽是懊悔。虽说一身华丽服饰沾满尘土,也开裂了不少,这时的他心思倒不在这儿。一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另一只手却紧紧攥着一件红色的袍服。

    “三位客人到底是逃过了居阳兴的毒手。”卢修斯随手撇下那件红色袍服,又看向不远处的蓝色袍服和黄色袍服,虽然尽数成了碎片,还是能分辨一二,“并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我宁愿希望他们能够存活下来。”

    “不死在我手里,总感觉有些不安。”

    卢修斯又望向了那道微弱的闪电。

    “不过真让我吃惊。”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怎么忘了呢?居阳兴那家伙在地下厮混了这么多年,没学到些奇技淫巧我是不信的。明明他之前就用过的,那个依靠血脉,随随便便就能跳跃百里的法术‘遁移’。”

    “放虎归山,大祸临头,我怎么就忘了这个道理!”

    卢修斯好一阵捶胸顿足,背后却突然传来几声惊呼。

    “大王!您没事吧!您怎么在这儿!”

    卢修斯愣了一着,旋即扮成满脸的痛苦模样,握着右臂不住哀嚎。几个军士赶忙前去搀扶,忙将卢修斯搀到一处空旷地方,找了处地方坐下。其他军士则前去找寻幸存者,不时从废墟里扒拉出几具血肉模糊的死者。

    “对了!兹雷先生状况如何?”卢修斯看起来十分着急。

    “兹雷长官已经被送走了。”一个军士回应道,“要说真是他们有了福气,才刚刚出了城堡大门,后面就有一块巨石直接堵住了门口,还跟着没了几个弟兄。他们现在应该是在王都城里吧,希望他们一路无事。”

    “啊……是吗,我也希望他们一路无事。”

    卢修斯叹了口气,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整个人突然坐直,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他招了招手,身旁的军士蹲下身,听着卢修斯准备吩咐些什么。

    “大王?”

    “今天中午,把他们全都叫回铁骑庄园,我有事情要对他们说。”

    “是。”

    “第二,”卢修斯扫视周围狼藉的景象,“刚才发生的骚动,绝不可对外泄露,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捅出去的。”

    “我知道了,大王。”

    ……

    “到底怎么回事!巴西尔!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白大褂扯下眼镜,气势汹汹地冲向面前那个紫色挑染的军士。巴西尔则是连连退后,直到靠在了身后刷的一片白的墙上,又是连连摆手,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

    “您也是知道的,五爷,咱……咱归大王管的,有些事情可不好说啊。”

    “别拿这一套糊弄我。”白大褂冷笑一声,却伸手扯住巴西尔的领子,一路把他拉到了某个转角,“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不过表面上在老头手底下干活,实际上可是大哥的眼线。我说大哥怎么每次都是第一个知道内幕,难不成里面有你的功劳?”

    “您可别再说了。”巴西尔连连嘘声道,“是,我是给大爷带话,可那是我自愿的,大爷不是正好要在大王手下安个眼线,这不就你情我愿,顺理成章么。”

    “你这歪理爱上哪上哪。”白大褂取出手帕擦了擦眼镜,只是叹气,“老实说说吧,兹雷那老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伸出手,在巴西尔跟前摆弄一番,“光我看得出的,就没了一只眼睛。至于内脏的损伤,恐怕还要更严重的。”

    “是嘛?”

    “是啊!”白大褂愤愤道,脸上反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早看不惯他了。不止是在城里指手画脚,无法无天,还无缘无故抓走了我的家人。只苦于我穿着这身白大褂,压根我就不想救他。”

    “您能这么想,兴许小姐她……会高兴的。”巴西尔暗自嘟囔着,脚下却在悄悄挪动,正等着面前的白大褂转移注意。

    “小姐?……你是说克劳迪娅?”

    时机到了,白大褂视线稍稍往旁边瞥了一瞥,巴西尔深吸一口气,脚下生了风,直像奔马一般冲出室外。因为起步太快,巴西尔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趁势直接撞到了那个白大褂,直接让白大褂摔了个屁股墩。

    白大褂心思倒不在这儿。自从巴西尔那声“小姐”传进自己耳中,素来稳重的他此时也不由得开始了一场头脑风暴。

    “克劳迪娅?啊!该不会……”

    ……

    “可真多亏遇上了七爷,要不然我这一堆吃的怕是不知道怎么带回去。”

    “你可少贫嘴吧,米海尔。”佩洛德自顾自驾着车,倒是完全不看向身旁那人,“早就知道你心思了,要不然你怎么追了我几条街,就为了搭我的便车?”他叹了口气,“不过我说,你可真不赖你那外号,跑了这么久,脸不红心不跳的,嘿嘿,我可真羡慕你呢。”

    “七爷说笑了,不过是吃饭的功夫而已。”佩洛德身旁,一名白衣侍者坐在跟旁,附和地笑了笑。一袋塞得满满当当的面包放在脚下,似乎是刚烘焙好,面包表面隐隐有热气浮现。

    “不过看你买了这么多吃的,你倒过得挺滋润的。”佩洛德瞟了眼脚下的面包,微微皱了皱眉头。

    名为米海尔的侍者连连摆手,脸上十分慌张,忙说:“生活所迫!生活所迫!六爷的地儿多少张嘴呢,就赖我一个人出去采购呢。您别看这么满当,过几天非得被那些伙夫撇得干干净净。”

    “我怎么不记得他那儿有那么多人啊?”佩洛德正要说下去,身子突然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是,这么些东西,估计也是要给客人们吃的吧。”他低下了头,脸上却写满了愧疚。

    米海尔叹了口气,“您就别再为这些事烦心了,七爷。谁都料不到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各位王子都没能预料到,更何况是您这个当事人呢。再者……您奇迹地从那个兹雷手下重获自由,虽然没了过去的财产和荣誉,不过……”

    “不过什么!”佩洛德突然狠狠一甩马鞭,周围的空气突然炸开了一声爆炸声音,“我无缘无故受了这么一劫这是一说,那其他人呢?道格拉斯?克劳迪娅?还有母亲她人呢?如今他们生死不明!我身为长兄,却侥幸得生,这算什么?要我抛弃他们吗?过上所谓的安详日子?”

    “真他妈的。”

    佩洛德咬牙切齿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再不言语,自顾自地驾着车子前进。米海尔被这一着吓得不轻,直到车子一个颠簸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到头来,七爷还是很在意这件事。他肯定是不愿意这样苟且偷生吧……”

    米海尔向后倒去,直到感觉后背碰到了车厢坚硬的表面之后,他偏过头去,眼睛耷拉着,似乎想打个盹。他的眼睛半闭着,精神也在逐渐松懈,直到细微的视线内突然闪过了一个军人打扮的军士。

    “巴西尔!”

    那人没有回应,刘海间的紫色挑染随风舞动,只是顺着车子相反方向奔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下一个路口的转角了。米海尔挣扎着坐起身,耳边却突然传来身旁驾车人微微颤抖的声音。

    “米海尔……你刚才叫他巴西尔,对吧?”

    米海尔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唉,当初我记得你们三个是同乡,还是从小玩到大的那种。现在你们一个在老六的地儿做活,一个被老头调去守北城堡去了,还有一个……我倒忘了。”佩洛德伸手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七爷,您想说些什么?”

    “没,没事!”佩洛德有些慌张,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在老五的医院门口偶遇罢了。没什么事情,放心。”正要接着驱车,眼睛却突然瞥见脚下,放着满满一袋面包的旁边,似乎多了一本发黄的旧书。

    “收起来。”

    “啊?”米海尔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顺着佩洛德的视线向下望去,看见脚下莫名多了一本发黄的旧书,哎呀一声,赶忙将这书收拾卷起藏好,稳妥地塞进了裤兜。

    “把书收好,要是被老头发现了,连我也保不了你。”

    “是,是,真是多亏七爷了。”

    又驶了不久,佩洛德瞥见眼前多了面蓝底的鸢尾花旗帜,这才轻车熟路地停下车子,又将车子驱到旗帜下方,身子总算是松懈下来,无力地倒向车厢前。

    “几天没睡觉了,我先休息会,米海尔你先走吧,要是六爷醒了就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米海尔抱起面包,蹦下车来,直直地奔向面前一扇通透的玻璃大门。然而还没碰到大门把手,地上却忽地传来一阵震动,震下不少灰尘来。

    “米海尔?”身后传来了佩洛德睡眼惺忪的声音。

    话音刚落,米海尔也伸手握住了大门把手。正要用力,玻璃大门却突然出现了无数裂缝,如同树根一般,蔓延了整个门面。

    “退后!米海尔。”身后是佩洛德的大吼。

    大门碎了,碎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虽然隔着地毯,米海尔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面前的大门裂开的同时,地下仿佛有巨兽颤动,发出阵阵隆隆巨响。

    “啪啦!”

    米海尔突然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袭来,顺着声音仰头望去,晶莹的窗户碎片正遵循着重力守则直直地朝下方的他砸去。借着阳光照射,如同闪耀的水晶一般耀眼。

第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劳诺·特洛尔醒了。

    他想不明白,在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度过二十七岁生日前,短短两周,这已经是他第六次做噩梦了。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每次经历这种噩梦,他还是心有余悸,心口隐隐作痛,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似的。

    “切!”劳诺坐起身,掀开身上的被子,赤裸的上身遍布着各类伤痕,“别扭!都是因为那家伙,我才讨厌这种感觉!”

    一想到这儿,劳诺脸上恐怖得很,额头迸出的青筋一跳一跳。对面前的空气骂了一声,仿佛是将内心的烦闷完全排解出去之后,劳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两只胳膊撑着身子翻下了床,发皱的衬衣搭在肩上,脚步却一高一低,显得滑稽。

    他的右手,紧握着倚靠在床铺旁边的一根精致的铜制拐杖。

    他是个瘸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年纪轻轻就瘸了一条腿,属实不是什么好事情,可对于劳诺来说,伤病恰恰是一项足以证明自己丰功伟绩的证明。伤了一条腿之后的几天,劳诺竟然还冒出了再增加几个伤疤的荒谬想法,直到被好一顿劝解才作罢。

    “一条腿罢了,还能有多难看?爷还不是照样进出于军旅之中?”

    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神情,嘴边长满着杂乱的胡茬,劳诺刷着牙,盯着镜子前的自己,心头若有所思。“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还要接着混下去啊……”

    水流哗啦啦的,带着污垢顺着排水口逐渐消失。顺着流水的流去,劳诺不由得回想起一段经历,一段不太和谐的往事。

    三个月前,同在军旅任职的长兄告知了他那件事情时,他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那是一种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在他的印象中,这好像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产生了这种冲动,如要不是自己的理性压抑着他,说不定他真的会大开杀戒。

    “你先等等,劳诺。”长兄拦住了他,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你这家伙,到底还想做什么?”他愤愤道,“我们的亲人受到了这般凌辱,你还要我像这样忍气吞声?”

    “鲁莽!鲁莽!你的脑子里只有这些东西吗?”长兄怒道,“这难道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的性命早晚要交代出去!”

    “不会吧?有……有这么严重?”

    “不会?你好好想想,你跟着我这么久了,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这些都是来自我们那个老家伙的指示?”长兄深呼吸了一口,“你就没注意到,在场的人之中,其中就有我们那个治安长官,那个叫做兹雷的,不正是那个老家伙的走狗?”

    “你都没说过!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这种藏着掖着的臭屁习惯!丫的当年的破事要不要爷全抖出来!”

    “行了!家里最忌讳的就是内乱了。”长兄叹气道,“不谈这些破事了,劳诺,你只要记住,使得不管是你我的兄弟姐妹被秘密羁押的这种事情,肯定和我们那个老家伙脱不了干系。要让他知道了我们在调查这件事,非把我们给撕了不可。”

    “可是,大哥,你真的忍心,忍心看着他们在那儿受苦吗?莫非你真的这么无情无义,已经抛弃了我们的亲人的感情了吗?”

    长兄点了支烟,叹了口气:“难道你以为我不想救他们?只要老家伙露出了哪怕是针眼般的漏洞,办法可是有千千万万!可是,可是,老家伙太谨慎了,连我这个最接近他的儿女都禁止关注他们,你说……唉。”

    两人的谈话到这儿就结束了。劳诺还记得,怒火冲天的自己和长兄大吵了一架,二人不欢而散,自己还赌气缺席了将近半个月的操练。最后还是在身为律师的老四的劝解之下,两人才重归于好,不再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伸手接水抹了把脸,稍微洗掉了清晨的疲惫,劳诺抬头看着镜子,嘴边是苦涩的微笑。镜中的自己同样是一脸苦涩,展露的微笑比起哭着还要难看。

    轻哼一声,劳诺简单洗漱完毕,又再度抬头看着镜子。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又一次对上眼神时,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一股恐惧、害怕和唯恐避之不及的冲动顿时占据了他的内心。眨眼间,劳诺的瞳孔突然放大,直盯着面前的镜子。

    如同植物根系的生长,数条微小的裂缝沿着镜子上方向下蔓延,把镜中劳诺的脸分裂成无数小块。映射在碎块中的,是劳诺写满震惊的面孔以及准备交叉抵挡冲击的双臂。

    当窗外的飞蛾又一次展翅飞过之后,屋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冲击。

    ……

    米海尔突然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向后退去,直到被那巨力一气呵成扔进马车车厢。佩洛德紧跟其后掼上厢门,眼看着从天而降的窗户碎片在地上敲出了清脆的旋律。几个路人躲闪不及,被蹦起的玻璃碎片割伤了身体,倒在路边不住惨叫。

    “出什么事了?”听着路人的惨叫,米海尔脑子已经有些转不过来了,挣扎着从狭窄的车厢里坐起身来,面前的人影却紧盯着那破开的大门。耳边传进了他长长的深呼吸,佩洛德伸脚踹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奔向大门。

    “七爷!”米海尔正想跟去,车厢却猛地一震,险些没把他震出车外。无数的玻璃碎片从米海尔眼前划过,劈里啪啦地卸在车门前。颤巍巍地从车里探出头来望向天空,眼见得一块带着窗框的玻璃坠在车顶,如同陨星砸在地上闹得车顶凹凸不平。

    直到这时,米海尔才缓过神来,不知不觉咽了口唾沫:“要是我快走一步,只怕要被这窗户砸了个稀烂……嘿嘿,世事可真是无常。”

    只在米海尔一晃神间,佩洛德踩着一地玻璃碎片,已经钻进破碎的大门内了。

    碎片,碎片,碎片,遍地的碎片。原本是一扇精致的玻璃门,如今只剩下坚守岗位的门框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天花板上,原本悬挂着玻璃吊灯,如今也成了碎片中的一员。几个侍者正从尚存完好的柜台处钻出,满脸惊恐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要是晚了一步,头破血流是免不了的吧。”佩洛德望着狼藉一片,心里思索着。

    脚步移动,视线偏移,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柜台的后侧。那人拄着一根铜制拐杖,脸上布满尘土,像是经受了不小的冲击。

    “六哥?你怎么在这?”

    “呼……我算猜的不错,佩洛德,你果然会在这时候回来。”劳诺·特洛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身体倚靠着柜台,看起来十分疲惫,“快去看看情况吧,要是莎拉丽丝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个当哥哥的也逃不了干系的……至少是你的干系。”劳诺朝楼梯努了一努。

    “不用你说。”佩洛德会心一笑,身子一动,径直加快脚步奔上阶梯。直到佩洛德的身影消失在阶梯的拐角处,劳诺正想伸手擦汗,视线却锁住了门外一辆严重损坏的马车。钻出破损的大门,劳诺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车厢里面,随意地躺着一袋装得满满当当的面包。

    “米海尔!你死哪儿去了!”

    拐杖狠狠敲打着车厢,发出近乎散架的绝望声音。正要接着挥舞拐杖的劳诺,此时却听到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劳诺回过头去,只见柜台其上,一架尚显完好的电话机铃铃响着。一个侍者匆忙接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连连点头。

    “是……是大王子的电话。”那侍者将话筒递给了劳诺。

    ……

    “骗人吧?怎么可能呢?”莎拉丽丝心里一直回荡着这个想法。她盯着眼前倒在地上这人,内心一直都在打着嘀咕。悄悄给房门推开一道门缝,莎拉丽丝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门口那片玻璃碎片的中间,正跳动着一道微弱的鲜红色闪电。

    掩上门,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莎拉丽丝寻了张椅子坐下,抬起脚来,脚底板竟是鲜血淋漓,几枚玻璃碎片陷在肉里,只是一碰,痛感便不断袭向脑海,差点摧毁了莎拉丽丝最后的理性。

    “嘶……没想到踩到玻璃渣竟然,竟然这么疼……”颤抖的手伸向脚底的玻璃渣,莎拉丽丝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拔出了陷在脚底的几枚玻璃渣。一时间更是扭曲着身躯,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涌出。

    擦干眼泪,又深吸了一口气,莎拉丽丝又瞟向房间内,注视着视角尽头的那个。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与自己相交只有三年,却凝结了深厚感情的人,如今,竟然会以一种常人绝不会想到的方式降临于自己面前。

    是梦?梦吧?莎拉丽丝虽然这么想着,可看着面前这人,眼泪却像是溃坝一般,从眼眶中飞流直下。自从丈夫回来之后,她都在幻想着能够再次与那次巡游的亲人们相聚。可谁知,这个目标,竟然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很不普通地实现了。

    “克劳迪娅……”莎拉丽丝吸着鼻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得很难看。重聚应该开心,怎么能够哭呢,她想。

    面前正一个躺着伤痕累累,米黄头发的少女。呼吸声中,甚至还能听到一丝鼾声。

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出什么事了?大哥?”

    伊德抬起头,望见那扇房门上又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脚印。来人收回了踹门的粗壮大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向自己的办公桌前。来人显然十分着急,脸上沾着的尘土都每来得及清理干净,一边的眉毛甚至还流过了一丝血迹。

    “你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伊德放下笔,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怀表,怀表的指针顺着齿轮的轨迹缓缓转动,显示着现在不过从六时二刻过了十分钟。“我怎么跟你说的,从你那酒店到我这将军府也就七分钟的路程,这浪费的三分钟你要怎么跟我解释?”

    “这不是早上叫不到车嘛。”劳诺打了个哈哈,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我说大哥啊,麻烦下次有什么急事,请你早点通知好吗,我那边的事情还没搞定呢!”发完了一肚子牢骚,劳诺起身取过一个空杯子,仰头灌下了几杯凉水。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伊德笑了笑,又把怀表收回抽屉,“不过看你现在都没来得及打理一身灰尘,这倒是印证了我刚才的猜想。”

    “啥猜想?”

    “让他亲自跟你说吧。”两下轻声的拍掌声后,留着紫色挑染的军士从一旁的屏风后面探出头来,挪出身子,向二人微微颔首。

    “是你?!”劳诺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手边连连敲击着拐杖,“我记得你……你不是那个经常跟米海尔混在一块的……那个叫什么‘巴西尔’的来着。”

    “原来劳诺上校还能记得属下,那事情就好办了。”巴西尔微微笑道,身子也在同时挪到劳诺身边。微微俯下身躯,巴西尔在劳诺耳边一阵低语。如果他还能意料得到的话,也许他就不该做出这副身躯。

    这样也就不会被劳诺的仰天长笑震得个头晕眼花了。

    “安静!”伊德狠狠拍了一拍桌面,一旁的水杯因为震动滑下,在地毯的缓冲下发出了低沉的碎裂声音。经过刚才那阵冲击,纵使自己多么镇定,然而一面对劳诺的大嗓门,自己总归是十分头痛。“你想让我们几个重蹈覆辙吗!我怎么跟你说的,保全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幸亏克劳迪娅出逃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不然以你这个大嗓门,迟早要害苦你我几人。”

    “哈哈哈!抱歉抱歉!”劳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顺手拉起地上被震得还没清醒过来的巴西尔,“不过我倒在意的是叫‘兹雷’的那个老家伙,为了阻止克劳迪娅逃走,居然……扑哧,居然还瞎了一只眼睛!那个仗着老头相持,无法无天的老东西?”说完,又是一阵仰天大笑,连连拍打着椅子的扶手。

    伊德见状,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我们两人阻止的了。虽然克劳迪娅得以免受老爹的刑罚,但以巴西尔所见,并没有亲眼看见她成功逃生。能够确定她近况之前,你我几人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劳诺抿着嘴无言地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了少有的肃穆。

    “还有,”伊德又补充道,“如果巴西尔说的是正确的话,那个‘居阳兴’应该是被不小心释放出来,短暂地附体在克劳迪娅体内。但要是这么说的话,不就和我们从小听到的故事出了偏差了?”

    “你的意思是……”

    “别忘了,那个在地下被誉为‘最接近神的存在’的居阳兴,真的能忍受这种屈身他人身体,被迫寄人篱下的生活吗?”伊德顿了一顿,手里却拿起钢笔,不自觉地转动起来,“要是按照那本《魔神》的预言来说,他在人间的寿命还没耗尽,不过是被强迫着在地下过了一千年罢了……”

    “好了,不谈这些烦心事了。”伊德放下笔,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劳诺。劳诺拆开查看,眼睛却被信函里的文字狠狠勾住了魂魄。

    “这……老头怎么突然说要搞什么家庭聚会?什么企图啊这家伙?”

    “待会儿你就别回去了,顺便在府里给我帮忙。”伊德取回信函,小心翼翼地收进包装的信封,“而且要是你回去的话,说不定也能收到和这一模一样的信函。这个节骨眼上,老爹突然把我们兄弟姐妹九人中午全部叫去,恐怕另有图谋吧。”

    “这可怎么办呢……”劳诺的手不由得握紧了拐杖。

    ……

    “好……好痛!”

    头颅又一次传来剧烈的疼痛。黑暗中,少女满脸痛苦,双手捂着头,身体不断挣扎着。即使双眼紧闭,眼前依然不断闪过一幕幕残酷的画面,想摆脱也摆脱不得。

    一幕,那个揭露了家族丑陋的女孩被送上了绞刑架。纵使自己哭喊不已,那个和蔼的、比起家人还要亲密的棕发女孩,还是随着绞索的下降,和自己永世分离了。行刑之后,那个行刑者,治安长官饶有兴趣地俯视自己,发出了令人作呕的笑声。

    另一幕,是母亲。她被绑缚,等待那个“冷血铁面”扔出火把。而自己,亲眼看着母亲吞没于烈焰中,却什么也做不了。在母亲从火焰中留下了最后的安慰之后。少女的怨恨,在这时变得无比巨大和浓厚。她恨不得摆脱身上的束缚,生啖那罪魁祸首的皮肉!

    精神开始上浮。伴随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的主人睁开了眼睛。

    “兹雷——我特洛尔的子嗣!绝要让你不得好死——”

    “啊!”

    一声惊叫,居阳兴总算脱离了那片梦魇。黑暗中,只能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气声。虽然看不见,但居阳兴知道,因为刚才怪诞的画面,自己的背后已经沾满冷汗了。伸手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看样子,自己被那噩梦折磨得不轻。

    “娘的,这姑娘到底造了什么孽!”闭上双眼,刚才与卢修斯激战的景象仍然挥之不去。

    “没想到和那老家伙的战斗,就消耗了我这么多魔力。”居阳兴长叹一声,右手食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辉,“幸好当时召唤我的法阵还没毁坏,要不然怕是折在那儿。”

    不过话音刚落,居阳兴的脸上却现出了诡异的微笑:“不过……这个‘遁移术’可真是好用,只要这血脉还有亲近之人存在,我就可以借着它四处穿梭,直到这个家族彻底死绝。嘿!”

    居阳兴的头忽然低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也变得十分落寞。

    “阴盟已经出来两年了,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啧,她们死在我面前之后,家里现在就剩下我和他了,我可不能再没了他这个当大哥的……两个小家伙逃出去之后,他们,他们的后代又过得怎么样呢?”

    情到深处,一阵腹部的疼痛突然打断了他。摸索着掀开腹部的衣物,一道青紫色的淤青划过肚子,在表面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哎哟这……一想起来我就来气,我明明打得过那个老东西的,现在他还改叫作‘卢修斯’了……切,屈身于这女子身躯,我压根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力道也比以前小了太多,这才让那个老东西在我肚子上挨了一脚,非逼着我用‘遁移术’逃走,这才逃过一劫。”

    “好不容易才从地下出来,我可不想用这副身体死在临门的门槛前。”

    一拳锤在地上,发出低沉的一声。居阳兴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感觉身体一阵倾斜,紧跟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身边的黑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充满阳光的空阔房间。居阳兴仰面倒地,面前的衣柜一半敞开着,里头空空如也。看样子,原来自己刚才,竟然被安置在不知道是属于何人的衣柜里。

    从衣柜里摔出,居阳兴却疼得呲牙咧嘴,“不会吧,哎哟……难不成,娇生惯养的女孩家家,爷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切……这一天天的,可真多事。”

    ……

    “你怀疑她是假的?!”莎拉丽丝突然发出一阵惊呼,惊得佩洛德险些把嘴里的咖啡全吐在对座的她。随便扯过餐巾擦了擦污渍,佩洛德连连嘘声,示意莎拉丽丝不要声张。

    “事情还没暴露呢!这种事情,只要你知我知便可。”佩洛德又是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摆脱了其他宾客的目光,这才缓过气来,示意莎拉丽丝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地方,要是喝完早茶的话,我们还是回房再说。”

    莎拉丽丝点了点头,两人各自取起了碟子里最后一块面包,急匆匆地离开嘈杂的餐厅,往房间奔走去了。

    “脚底还疼吗?”佩洛德低声耳语道。

    “搽完药水就行了,你瞧,我现在不是走的好好的吗?”

    “是啊……”佩洛德注视着莎拉丽丝一摇一晃地踮着脚走在上楼的阶梯,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总是这样,喜欢逞强。”佩洛德微微叹了口气。

    离房间的楼层越来越近,莎拉丽丝左右四顾,再次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之后,莎拉丽丝这才开口:“我还是不明白,佩洛,你到底是怀疑她哪里是假的。”

    佩洛德伸手挠了挠头,脸上却十分为难:“怎么说呢?那几年你和她相处的时间不比我少啊,连我都看得出来,莫非你……”

    一记肘击击中了佩洛德的腰间。莎拉丽丝冷冷地道:“别在这儿跟我卖什么关子,你压根就没发现吧,只是凭着你固有地预感来欺骗我。是吗?嗯?”

    “不,不是……”佩洛德身子一屈,正要挨下第二下肘击时,耳边却听到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倒地声音。那声音还没消失,佩洛德暗叫一声不好,双腿一动,直奔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佩洛德!”

    “该不会!该不会是老头找上门了吧!”

第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多年后,面对着克劳迪娅的再次归来,佩洛德准会想起当初把伞尖抵在她颈部的那个遥远的早晨。他让莎拉丽丝躲在一边,自己则掩开一道门缝钻了进去。很巧的是,那女孩躲在门板后面,丝毫没察觉到佩洛德的到来。

    他就这样轻易地把磨得尖锐的伞尖抵在了女孩的颈部。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佩洛德大少。”女孩缓缓举起双臂,颤动的喉咙只差几分就会触碰到尖锐的伞尖。“不过您这见面礼倒是挺隆重的,我只是不小心掀翻了柜子,又在房里翻了一遍,您大可不必这样。”

    “少废话!”佩洛德一声低吼,伞尖又往女孩喉咙凑近了几分,“我印象中的她,可不会说出这么轻浮的话语!你这冒牌货,还不交代你的真实目的,不然休怪刀剑无情!”

    “目的什么的暂且不谈,”女孩转了一转眼珠,微微笑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小弟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吗?还是说,你甘愿让这姑娘懵懂地丢了性命?”

    “花言巧语!一派胡言!你的底细,我自有办法查清。”

    佩洛德紧闭着眼,握伞的手却纹丝不动。然而一瞬间,女孩突然感觉颈部有股劲风拂过。下一秒,女孩甚至有种被划破了颈部皮肤的感觉,就像母亲的抚慰一样轻轻地割开了颈部的动脉。

    劲风散去,想象中血液四溅的情形并未出现。女孩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直到感觉唾沫缓缓地流进咽喉,女孩的肩膀突然一松。虽然仍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右手却早已攥出了青筋,银色戒指在食指上熠熠生辉。

    “下一招就不是这种儿戏了。”佩洛德冷冷地盯着女孩的脸,伞尖正要抽离了女孩的喉咙时,一只缠满着银色铁链的纤细的手掌突然抓住了黑伞的伞尖,轻易折断了锐利的伞尖。折断伞尖的手又握住了伞柄,又轻易地折断了坚硬的铁制伞柄。

    “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女孩冷哼一声,捏了捏拳头,随手撇下了半截雨伞,“不问来由,只想着用杀招迫人屈服。真以为你居阳兴好欺负吗!”

    “你懂什么!你压根就不知道我们兄弟……”一个拳头突然甩在了佩洛德脸上,发出响亮的一声。被力道驱使的佩洛德撞在墙壁,碰出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片。还没回过神来,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张相片。佩洛德一见这相片,登时连抬头还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这是不是你们一家的合影!”女孩把相片甩在佩洛德跟前,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以为我能从这个老家伙的手里逃出生天,还不是靠的这姑娘和你们的血缘关系!”女孩抢过相片,指着里面的中年男人骂道:

    “可别把你想杀的人搞错了!是这个老家伙!而不是我居阳兴!一个只能借着女人身体重生地窝囊废物!”

    佩洛德对着相片喃喃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无力地倚着墙壁瘫坐在地。抬头凝视着女孩的怒容,佩洛德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你是谁呢,我只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罢了……阳兴先生,您知道,克劳迪娅是我们兄弟看着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我是一清二楚的。”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正主了?”女孩拉了张椅子坐下,“你继续。”

    “她平日里并没有佩戴戒指的习惯,所以把你搬到柜子之前,一看见你右手的食指戴着戒指,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点疑惑,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佩洛德连连摆手,示意女孩凑近,女孩半信半疑地站起身,在佩洛德耳边停住。

    “她是个左撇子,连右手握笔都做不到。可您刚才打我,是用的那只手啊?”佩洛德嘿嘿一笑,突然脸上一阵抽搐,捂着左脸的掌印一阵嘶声。

    “有你的!”女孩摇摇头笑了笑,伸手拉起了佩洛德。两人坐下之后,女孩,应该说是居阳兴抬头看着天花板,又看着收拾着两截坏伞的佩洛德,却是十分惆怅。端详着戴着戒指的纤细手掌,居阳兴其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就这么借着这姑娘的身体重生了?那她呢?”

    耳边突然传进了一声刺耳的嚓嚓声,打断了居阳兴的沉思。循声望去,面前坐在床沿的佩洛德死死捏着那张相片,低着头垂下的刘海虽然遮住了大部阴沉的面容,居阳兴还是被那双满腔怒火的眼睛烤得炙热。

    松开手,那张揉得发皱的相片缓缓掉在脚下,居阳兴视线扫落,正对上里面留着米色长发的笑容灿烂的女孩。“阳兴先生,能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吗?”佩洛德颤抖的声音又让居阳兴抬起头来,他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低着头望着地下。

    “什么请求?”

    “我,我想和克劳迪娅说上几句,要是您……”

    “现在还不是时候。”佩洛德猛地抬起头来,面前却是女孩意味深长的微笑,“佩洛德大少,这些话一个早晨说不完的,你要是想听,看我今儿晚上能不能找到她吧。还有,刚才这些话可不能讲给你夫人听啊,她要是因为你隐瞒了我的真面目而发火,那我可管不了”

    “放心吧,”佩洛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早晚会知道的。莎拉和克劳迪娅的感情,可要比我们几个来得更深……不对,你怎么知道莎拉是我妻子?”

    “秘密。”

    ……

    直到外面的钟声敲响了八下,心急如焚的莎拉丽丝这才注意到紧闭的房门突然拉开了一条门缝,佩洛德探出头左右四顾一番,再三确认之后,这才从房里冒出身子,给房门加上了一道崭新的门锁。

    “佩洛德,到底出什么事了?”莎拉丽丝一瘸一拐地凑近过去,手里的盘子摆放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佩洛德伸手接过盘子,又取出其中一杯仰头闷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

    “佩洛德!”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佩洛德放回茶杯,伸手揽住了莎拉丽丝的肩膀,“没事啦,刚才的动静不过是克劳迪娅她不小心从柜子里翻出来了。我看了一遍,里面除了我们俩之外,不会有第三人来过了。”

    “真的?”莎拉丽丝狐疑地望向佩洛德,并没在他的眼神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真的!不骗你!”

    “不行!我得看看!”莎拉丽丝挣脱了佩洛德,伸手在他面前连连摆动,“钥匙。”

    “真的不骗你,我这……”

    “钥匙!”

    “是。”佩洛德顺从地取出钥匙,交给了面前的夫人。莎拉丽丝哼了一声,接过钥匙,又是一瘸一拐地凑近房门,咔嚓一声开启了门锁,推开一人宽的门缝钻了进去。而在进了门之后,莎拉丽丝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盖着一条毛毯,正倒在沙发上沉沉睡下的“克劳迪娅”。

    莎拉丽丝再次锁上了门,把钥匙交还给佩洛德。

    “怎么样,我就说了吧,”佩洛德收了钥匙,显得有些洋洋得意,“莎拉你就别怀疑了。克劳迪娅哪有什么事呢?为了确认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全,我还在里面蹲到了差不多快八时才出来。”

    莎拉丽丝细长的手指突然指向了佩洛德的鼻子,“我说的是你,佩洛德。刚才我们吃早茶的时候,你还说什么‘怀疑克劳迪娅是假的’,现在怎么不再说了呢?嗯?”

    “啊!这……”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大少爷?”莎拉丽丝的眼光逐渐变得冰冷,却无法掩盖富有生气的金色眼瞳。

    “怎么会呢!莎拉。”佩洛德连连摆手,“克劳迪娅一天在这儿,咱们一天就能护她周全。至于更多细节,还是你亲自去问她吧。”他悄悄挪着脚步,操纵着身体向后退却。

    “站住!”女人的纤细手掌突然扯住了佩洛德胸前的领子。顺着手臂向上望去,莎拉丽丝的目光愈发变得冰冷。“你什么时候可以走了?不把刚才的事情讲清楚,今儿晚上,你就跟你六哥睡一张床吧。”

    “别介啊,夫人!”佩洛德不由得喊出声来,心里早就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颤抖着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佩洛德紧抿着嘴,思索着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莎拉,这三年来,你应该对克劳迪娅的生活习惯十分熟识吧?”佩洛德犹豫着吐出了第一句话。

    “你是在戏弄我吗?”莎拉丽丝轻捶了一下佩洛德的胸口,“三年来我与她同床共眠,你不会不知道吧。跟你结婚之前,我们俩早就互相摸清了对方的生活习惯了呢!”

    莎拉丽丝心满意足地正要接着讲述,抬头却瞥见佩洛德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还没来得及思索,耳边却传进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几乎是飞速地接近自己所在。直到脚步声彻底停歇下来,莎拉丽丝这才分辨出那声音的来源。

    “米海尔!”莎拉丽丝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你怎么……”话未毕,莎拉丽丝突然被米海尔手里握着的一份信函吸引住了视线。虽然被汗水沾湿了大半,这信函中间的符号她可是印象深刻。

    “王室的信函?还是邀请函?”莎拉丽丝松开揪着领带的手,赶忙从米海尔手里接过信函。米海尔这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没等信函离手,身子就无力地瘫坐在阶梯上,活像一滩软泥。

    “找……找七爷的……”米海尔已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连喘着粗气的他身子向后倒去,隐隐却感觉什么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眼见佩洛德脚下生风,连推带搡地赶着米海尔奔向阶梯。

    “抱歉啦莎拉。”佩洛德头也不回地回应道,“这不是老头要我们几人去庄园一趟嘛,还有什么话留着回来再说吧。”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脚下的步伐也变得飞快,不过眨眼,两人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阶梯的转角,只留下隐约还能感觉到的匆匆脚步声。

    莎拉丽丝仍旧立在原地,瞬息的变化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她掂量着手中那份信函,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要用何种情绪示人。当佩洛德的匆匆脚步声彻底从耳边远去,不久前的一番对话反而开始在莎拉丽丝内心久久回荡。

    “……他的意思是,爱好,或者是忌口?”莎拉丽丝不断选择着种种猜想,“又或者是……惯用手?

    “嗯?惯用手?”

第十章 风暴前夕(1)

    上午九时,克劳迪娅依旧沉浸在重回自由后的第一个睡眠。虽然呼吸十分平稳,然而这副皮囊下,幽暗深邃的精神内部正酝酿着一出好戏,而现在,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空旷的精神空间内,突然回荡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逐渐散去,束着一头长发的灰肤男人缓缓从现身在空间的边缘。居阳兴挠了挠头,望着望不到边的空旷空间,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真是的,枉我在这姑娘的记忆空间里绕了半个时辰,没想到去精神空间的路近在眼前。”居阳兴嘟囔着嘴,顺手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不过我这也第一次见识别人的精神空间,这要换常人,哪有那个能力见识自个儿的记忆,自个儿的精神呢。。”

    “啧,不过这精神的空间确实够大,起码比起记忆来说大了那么几分。”

    居阳兴叹了口气,正要迈步查看一番,耳边却陡然出现了一阵低沉的沙沙声。居阳兴趁势停了脚步,那沙沙声却不停下,还在快速接近自己。

    “该不会是那小姑娘?叫什么‘克劳迪娅’的来着?”

    居阳兴突然心生一计,顺着声音的起伏,他闭上眼睛,借由内心驱动着意识。食指的戒指冒着微弱的银光,要是再仔细听上一听,也许还能听见戒指微弱的低吟。

    沙沙声突然停住了。声音停止的瞬间,居阳兴的身子突然向后倒去,一股莫名的力量击中了他的腹部。那力量缓缓现出原形,从一片混沌间生出了一名米色长发的女孩。见得来者仰天倒下,女孩顾不及站稳脚跟,迈开双腿擒向来人。

    来人突然抬起了右手,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只等女孩刚刚迈出了第一步,地上却突然生出了无数银色铁链,团团缠住了那女孩。女孩立足未稳,俯面直直摔倒在地,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样,小姑娘。我这招‘捆仙索’效果如何?”居阳兴捂着腹部强忍疼痛缓缓坐起,看样子吃了那一下可不好受,“藏也要藏得好些,像你刚才那样子,不过是自损八百罢了。”强撑着站起身,居阳兴又俯下身子打量着女孩。

    伸手轻轻拨开刘海,迎面对上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棕色眼睛。眼睛的主人也迎面对上了来者的视线,一双瞳孔突然放大了几分,像是看见了不可预料的东西。她的头低沉了下去,重重磕在了空间空旷的地面。磕碰声停歇的瞬间,居阳兴的耳边突然闯进了几声啜泣。

    “啊,真是,你怎么给我搞的这一出。”居阳兴懊恼地喊出声来,“女孩子家家的哭声,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轻声叹了叹气,正要伸手为女孩拭去泪水。

    “嘿,果然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你居阳兴最看不得女人流泪。”

    伸出一半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个大概。响指声后,耳听得铁链消散的声音,居阳兴头也不回地猛地一挥,大手狠狠地敲打在来者的头颅,让她吃了一记爆栗。

    “好痛!——你干什么敲我的头?”身后是女孩痛苦的惊叫。

    “果然是女孩子家家。”居阳兴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到头来,连自己的近况都不关心,反倒对这些鸡毛蒜皮纠缠不清。将来恐难成大业啊。”

    “你这鸠占鹊巢的家伙还好意思在这儿抱怨?”女孩,应该叫克劳迪娅的身形从居阳兴身边出现,眼里噙着泪水,“我原本应该被处死的,却不成想,中间出了你这么个定数,稀里糊涂地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说话态度了?克劳迪娅大小姐?”

    “这是两码事!”克劳迪娅提着裙角,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对于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欠了您天大的人情。但是,”克劳迪娅向前一步,大有咄咄逼人之势,“可您占了我的身体,让我只能彻夜游荡在这虚无的空间逐渐糜烂!让我还不如去寻我的母亲呢!”

    “得了便宜不卖乖。”居阳兴冷哼一声,响指声落,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相片,“要不是我,你还能够凭你这风中残烛般的精神,仗着剩余的力气与我骂架?少了我那招‘遁移术’,你我今天怕是要死在那个老东西手里。”

    “老东西?谁?卢修斯吗?还是兹雷?”

    “兹雷?”居阳兴突然笑出声来,“你是说那个穿着紫袍的老家伙?那家伙学艺不精,还想着了结我的性命,被我一记扎破了一只眼睛,现在估计是在哪个地方苟延残喘呢……你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居阳兴突然瞥见克劳迪娅神情肃穆,对着虚空的一角长长一躬。鞠躬礼毕,克劳迪娅又对着自己又是一躬,看这神情,恐怕并非儿戏。“稍微出了一点事情。请您不要介意。”克劳迪娅仍旧一副肃穆神情。

    居阳兴虽说不解,这回也并不出言不逊,只是一声轻叹,又道:“至于那个卢修斯,恐怕不容小觑。那家伙不只是一见面就瞧出了我的本身,还……还拥有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魔法’。现在侥幸被佩洛德大少收留,算是捡了一条命啊……”

    “什……”克劳迪娅一听这话,登时大惊,片刻间竟忘了言语,愣在原地。直到耳边居阳兴轻咳一声,克劳迪娅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不知觉间,耳听她声音颤抖,半天凑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啊……太好了,太好了,佩洛德哥哥还活着。”

    直到这时,居阳兴才算是稍微看见了这位大小姐的其中一面。“唉,到底是一家子,性格天差地别,骨子里都是一副德性。”他取出相片,在克劳迪娅跟前一阵晃动,这才把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

    “刚才还没问完呢。我问你,这个老头,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居阳兴手指着相片其中卢修斯的位置,“虽然我在大少那儿问过一遍,可我还是得听听你的答案。”

    克劳迪娅的视线一阵颤动,死死地盯着卢修斯身旁那位华贵的女性。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视线才从相片离开,只是冷冷地回应:

    “我不会承认他的,杀害我母亲的这个卢修斯,我绝不会承认他是我父亲的。”

    没等“父亲”一词脱口而出,居阳兴的脑中突然闪过了几幅画面。其中一副画面,正是那华贵女性被绑缚在火刑架前的最后一幕,兹雷手持火把,跃跃欲试地准备宣判死亡。

    “我也是。希望我们殊途同归。”居阳兴微微笑着,那笑容仿佛有无限的魔力,“既然我们目的一致,也许我们该好好谈谈合作的问题了。”

    “合作?和你这个霸占我身体的天外来客?”

    “您还有其他选择吗?大小姐?”

    ……

    上午九时三十分。中野王国国立医院。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白大褂目睹着紫袍老人缓缓推出了手术室。经过两三个小时的紧急救助,恩卢西亚·兹雷,这名现任的王都治安长官总算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代价仅仅只有一只眼睛。

    他躲到转角,点起了一根卷烟,嘴里缓缓吐出了灰白色的烟雾。虽然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要让这名不可一世的治安长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一时间竟想象不出来什么东西能造出这么大规模的伤势。

    一本书的名字突然闪过了白大褂的脑中。《魔神》?“不对,我为什么会想起来这本书,这不是我们小时候经常阅读的史前传说吗?什么‘魔法’啊,什么‘天使与恶魔’啊,年少的我可并没有怎么细想。”

    “而且刚才巴西尔说的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来头?”白大褂思索了好一会,思绪却不断在那本《魔神》上打转。“该不会……那扉页上的预言是真的?等等……我想想……‘我,我的……’”

    “‘我的生命还未耗尽,总有一天,我会大驾光临,重回人间。’”

    白大褂突然吓了一跳,整个人就差没摔倒了。他打量了一番来者,惊喜的情绪不由得充斥了整个内心。

    “三哥!”白大褂轻咳了几声,算是纠正了刚才的话语,“里昂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名为里昂的来人伸手连连拍着白大褂的肩膀,另一只手提着一捆包扎整齐的书籍在白大褂眼前晃悠。“什么叫把我吹来了,我拿了书去图书馆路上,顺便过来拿药补贴身子。”

    “是嘛?”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为了给你说些事情,亲自来医院找你吗?”里昂笑了笑,却揽住白大褂的肩膀,低声在耳边耳语道:“我说,凯德尼斯,这……这我们的兹雷先生,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谁?”凯德尼斯突然一惊。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里昂一脸坏笑地耳语着,“我说那个老家伙怎么今天不来我这儿闹呢,原来吃了这么重的伤,我那儿怕是要清净一阵了。”

    “清净一阵不好么?非得让他在你那儿横行霸道?”

    “哼!他要是不来我这儿做客,我还少了一个渠道去打听老头的事情呢。”里昂长长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失落。凯德尼斯正要接话,胸前却被人猛地一拍,低头望去,却是一张包装得很是精致的信函。

    “老头不知道发了什么癫疯,要把我们兄弟几个全叫到庄园去,”里昂眼见得凯德尼斯正要拆开信函,连忙合住了他的双手,“用不着拆了,这份我今儿早上从信箱里翻到的,你那份估计也有人往家里送了吧。”

    “这……”

    “我只是给你说一声,免得你忙着救死扶伤,坏了老头的事儿。”里昂取回信函,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处了。凯德尼斯叹了口气,丢下了抽尽的烟头,又取了一根吞云吐雾。看着烟雾腾空散去,凯德尼斯同样思绪万千。

    “这一桩桩的,都叫个什么事儿……”

第十一章 风暴前夕(2)

    上午十时。中城的大钟楼敲响了第十下钟声。钟声遥遥传向远方,停在了西城的边缘。

    西城的格局总是与别处不同。不同于灯红酒绿,人气旺盛的东城,也不同于庄严肃穆的专属于王室的铁骑庄园,这片城市最边缘的地区,充斥着黑白混杂的各色人等。如果某个进城的过路人途径此地,也许还能在交错复杂的小巷里目睹着暴力美学的上演。

    两座老旧的缝纫工厂严丝合缝地并在一边,只留出一道狭窄得只能容纳小孩体型的通路。满载着焦黑煤炭的马车奔驰而过,在那道通路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身着华丽衬衫的少年。少年摇头晃脑地望了几眼周边,却是莫名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下来。

    “呼,幸好没让他们发现。”

    伸手抹了把汗,少年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沾得湿漉漉的,被打湿的衣服冷却后变得冰凉,再加上天气渐热,身上不知何时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少年皱了皱眉,取下外衣正要丢在一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在内衬里翻找着。

    直到翻找衣物的手碰到了一处坚硬的所在,少年又松了口气,径直从衣物里取出了一卷发黄的旧书。少年拆开捆书的细绳,映在眼帘的正是这本名为《魔神》的旧书的大名。

    “今儿可真是奇怪,平日里可没人在检查这行李的,差点就让他们发现这玩意。”少年叹了口气,取起外衣抖了一抖,随意地披在肩上,径直冲进了通路深处。“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算了,还是赶路要紧,那帮小崽子可正求着我呢!”

    通路越陷越深,仿佛没有出路似的。少年绕过转角,眼前的景象却像是变了一般。原本留出的工厂间的通路,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夹杂在无数低矮老旧的房屋之间的错综复杂的迷宫。

    踩着残留的积水,呼着污浊的空气,嗅着难闻的污秽,拐过几个路口,又绕过了几个拐角。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前是最熟悉的面容,耳边是自己最熟悉的声音。

    “这居阳兴可是天下无敌。不止是称霸魔界,我还听说,这一千年过去,他便会借助天机重生,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

    “不对!居阳兴哪里有这般弱小!你不知道吗?不止是要捣乱人间,还要把当初将他打入魔界的凶手杀个精光!将他们大刑处置!”

    “不要吵!如果他的故事是真的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高个子的男孩与小个子的男孩吵得不可开交,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加入其中,又把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轻声咳了几声打断了几个小孩的争吵。

    “巴尔德老大!”三个小孩不由得众口同声地叫出声来,个个都是满脸欢喜。并且在目光被少年手中的书籍吸引住的同时,三个小孩更是欢呼雀跃。

    名为巴尔德的少年把书仰天一掷,争得几个小孩伸长了手准备接住。高个子接住了书,没料到小个子踩住了他的脚,不慎落空。一高一小两个小孩正要争吵,脏小孩举起了书,彻底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别抢!”“给我!”“我要看!”

    目睹着三个小孩的高涨精力,巴尔德急忙上前揽住了三个争得不休的小孩:“这本书我也是偷偷借来的,你们三个可别弄坏了,到时候我可赔不起。”

    “老大是从哪里找到的书啊?”小个子问道。

    巴尔德笑了笑:“老相识。”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一个你们老大刚认识不久的老相识。”

    “老相识?和我们一样是老大的兄弟吗?”高个子急切地问道。

    巴尔德愣了一着,摸着高个子的头长长出了口气:“那当然了!我们四个可是好兄弟。既然你们管我叫老大,我这个做大哥的,就该把你们好好管好。”

    “那老大你进了庄园,我们还能管你叫老大吗?”脏小孩问道。

    “……”巴尔德轻轻点了点头,“我永远是你们的老大。无论我们活着,还是死了。这个道理,不会改变。”

    五分钟后,几个小孩拿着旧书欢声笑语地离开了巴尔德的视线。直到最后一个小孩离开了巴尔德的视线,他这才松了口气,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发黄的怀表。然而还没打开表盘,巴尔德突然大惊失色,不由得一声惊呼。

    “完了!都过了四哥约好的时间了!”

    匆匆四顾观察着周边的景象,脚下却早已生风,一路沿着扭曲的道路奔出了扭曲的迷宫。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条极为宽阔的大道,巴尔德又加快了脚步,心里一阵喃喃自语:

    “沿,呼……沿着沿河大道一直……一直向东,看见事务所的招牌,往,往后门进……”

    叨念着前往目的地的话语,奔跑在漫长的大道上,直到身形经过了第三条横跨河面的白色石桥,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座挂着“王国律师事务所”招牌的建筑物。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巴尔德心知肚明,这座距离铁骑庄园不过数百米的建筑,到底有多么的藏龙卧虎。

    绕过平平无奇的正门,巴尔德绕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又走了大概几步,巴尔德这才停在了一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黑衣打扮的男人拉开了一条门缝。

    “原来是九爷。快请进。”男人简短地介绍,直到巴尔德彻底进入了铁门深处,男人向外望了几眼,重重地扣上了厚重的铁门。

    沿着阶梯一路深入,道路却分出了一上一下两条通路。上去的路干净整洁,却显得十分肃穆;下去的路,脏乱不堪,却是人声不断。巴尔德停了一着,虽然脚步往上方去,视线却总不自觉地向下移去。

    他还是屈服在旺盛的好奇心下。巴尔德收回了上去的脚,正要把身子向下移去。向下迈出了第一步的同时,一只大手突然拍住了巴尔德的肩膀。巴尔德吃了一惊,没来得及观察来者,却听到来者低声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咳,我记得我的办公室可不是往下面去啊?小弟?”

    “索,索穆尼哥……四哥?!”

    巴尔德惊诧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停在了他身后披着黑色外衣的青年男子。虽然周边一片昏暗,男子一头金发仍然十分显眼。

    “走吧,时间都迟了很多了。”

    男子一把抓住巴尔德的肩膀,几乎是拖着沿着向上的通路一路行走。踏到最后一级阶梯,男子伸手抓住面前的把手,一把拉出了豁然开朗的景象:一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书房。

    注视着巴尔德拉出椅子坐下,名为索穆尼的男子大手一撇,刚才的通路已被严丝合缝地合住了,只展现出外表的一排打造精致的书架。

    “很遗憾,今天大老远叫你过来,还是因为家里的事情。”索穆尼无奈地笑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信函,递给了巴尔德,“待会儿你和我一道去吧,老爹的庄园就离这儿不远。”

    “知道了四哥。”巴尔德叹了口气,随口应和,随手把信函掷还给索穆尼,“闹了半天是这种事情,早知道我还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地赶路呢!”他整个人懒洋洋地倒在沙发上,左手磕在扶手边,却听见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巴尔德俯身看去,却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奇怪长刀。

    “四哥,这……”

    “别乱动啊,小弟,”索穆尼将信函收回抽屉,头也不抬地应道,“这把武器可是属于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这长刀可是大师的宝贝,弄坏了他,连我都担待不起。”

    巴尔德早已捡起了这把长刀,第一眼看见的是被血沾得滑溜溜的剑柄中间,刻着一个风格迥异的文字。虽说巴尔德不识此字,脑中突然回荡着《魔神》的其中一句话,书里唯一的一句东方文字。而那句话,他可是背的滚瓜烂熟。

    “盘间容水,水亦容月。水满则溢,月盈则缺……”

    ……

    上午十一时。将军府。

    “你打算在我这儿躲到什么时候?”

    劳诺品着热茶,打量着埋伏在办公桌下面正鬼鬼祟祟的佩洛德,活像在观看一出滑稽戏。直到佩洛德第三十七次摇头晃脑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一处长条沙发上,和正在呼呼大睡的米海尔倒在了一侧。

    “我说你!”劳诺显然有些不太耐烦,粗暴地放下热茶,径直在佩洛德身旁落下,“两口子闹得挺欢呢!感情真不错,连我也开始羡慕你们新婚小夫妻了,嘿嘿!”

    “过奖了。”佩洛德并未理会,同样也是嘿嘿一声,心里却乐开了花。

    “还过奖了?”劳诺轻蔑笑了一声,“你也太没有男人气概了。当初我可是听说你被领回家的那几天,可是她一个人忙里忙外顾虑吃穿啊。”劳诺顿了一顿,又道,“所以,这就是你宁愿跑来我这儿,也不想和她呆上几分钟的原因?”

    “是啊,都是我的错啊。”佩洛德并没有回应,只是叹气,“要是我的身手还能再精进一步,也许我们一行人就不必遭到这般残忍对待了。”右手捏着拳头发出一阵咔咔声,又道,“莎拉是个好女孩,像她这样优秀的女孩寄身于我本就是个大大的损失。唉,我配不上她。”

    “得了吧。”听了这话,劳诺很是不屑,手里的拐杖又往地上猛戳一番,“要是配不上她,你早该离开她了,还会去起早贪黑,去作什么马车夫吗?这般操作,还不是要让自己变得配得上她,不是吗?”

    一时语塞,佩洛德倒开始不自在起来,伸手抚摸着下巴的胡茬。劳诺很清楚,当他这位好弟弟摸着下巴的频率突然变得频繁,正是戳中他的难处,他才会用这种方式表露自己的难堪。他又苦笑了几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能也是她吃了太多苦了,她也是看不得别人吃苦,宁肯把担子自己扛。可她扛得住吗?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是我一辈子无法偿还的。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可当我跟她隐瞒了什么,她天天就会认为我偷偷担走了什么担子,不肯让我分担一点痛苦……

    “她像话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人吗?一天天地只想着自己一个人扛起这个家,她,她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她不可惜自己的身体,可我可惜!你以为我想看着她这样吗!累坏了身子,像什么话……”

    一连串话语倒让劳诺浑身不自在,斜眼看着自己这个兄弟,劳诺心里也是一阵苦涩。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好了好了!不提这种事情。”劳诺向佩洛德摆摆手,“放宽心!莎拉丽丝肯定是为了你我几个好,才会这么不辞辛劳……何,何况待会儿我们几个还要去趟庄园呢!到时候肯定又要和咱们几个家人聚上一聚了吧。”

    又是一番转移注意的方式,佩洛德回过神来,不觉摸着下巴:

    “连他们都回来了……吗?”

第十二章 风暴前夕(3)

    上午十一时十五分。将军府。

    “来吧!”

    咔嚓一声巨响,一扇生锈的铁门被猛地撞开,劳诺·特洛尔收起拐杖,眨了眨眼,示意佩洛德跟上前来。直到踏出门外,佩洛德仰头望天,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面前是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空无一人,除了一辆漆黑的马车挡在门前。虽说这时正阳当空,光线比起寻常还要明亮,然而巷子里却无半点阳光,幽暗的巷子却显得更加昏暗。如果不是那马车身边还站着个白衬衫的管事,也许连自己都会认为并不存在什么东西了。

    “走吧,我们又要回趟家了。”伸手拍了拍马车的铁皮车厢,劳诺登上马车,朝佩洛德微笑道。佩洛德连连点头,跟随劳诺登上马车。随着劳诺一声吆喝,白衣管事乘上马匹,马车在管事驾驭下,缓缓朝巷子尽头驶去。

    眼睛终于习惯了巷子外头的光线,佩洛德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不同,纵使在这儿生活了十数年,每每看见这般景象,不觉啧啧称奇。

    马车缓缓行驶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大道一侧,一条大河穿城而去,正是王国的母亲河——中河,阳光照耀下,大河波光粼粼,反射着光辉;大道另一侧,正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富贵的地方,无数富贵人家居住于此,又因为各自屋顶材质光滑,每到旭日东升或是夕阳西下,借助太阳的光芒,大道即使是晚间也光辉四溢,因此又被称作……

    “光辉的沿河大道……对吧?”劳诺突然开口,佩洛德一声惊呼,差点从座椅上蹦起。

    见到佩洛德这副反应,劳诺却是眉头紧锁,只是接着说着:

    “老七,再光鲜亮丽的地方,总会藏着各种令人作呕的邪恶。”食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拐杖,又继续说着,“离开庄园这么些年,我这个大老粗总算是稍微明白这个道理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人心,没有比它更脏的东西了。”

    这时的劳诺神色恍惚,双眼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空白,只是茫然看着窗外,再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注视着他的身形,佩洛德隐隐感受到了一股疲惫,一个有心无力者的疲惫。

    “真是……家族的悲哀。”佩洛德轻叹着,干脆闭上双眼开始冥思。

    ……

    三年前。那场“王室巡游”出发前一个小时。

    时年二十一岁的佩洛德刚把行李收拾完毕,换上一身青色军装打扮,正在落地镜前不断打量自己。直到盯着镜子那头好一会儿,佩洛德一拍脑袋,哎哟一声,从镜子处跑开。回来时,手中正握着一柄长剑。

    这是一把没有护手的长剑,黑红色的剑鞘保护着剑锋,就连剑柄本身,竟也有黑红色的线条其中流动。拔出剑来,只见剑锋寒光阵阵,似有削铁如泥之力。轻轻将长剑别在腰间,佩洛德再次看向镜中自己,不由得轻笑几声。

    “嗯,不错。”他微微点头,伸手摆弄几下衣领,“不错,这次应该差不多了。哎呀,再加上这柄护身宝剑,母亲看见了肯定高兴。”佩洛德嘿嘿一笑,又开始在镜子前打转。

    “啧啧,好哥哥,不愧是你。”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把佩洛德惊得一颤。正要下意识拔剑挥去的佩洛德,突然瞥见身后来人相貌,握剑的手登时凌空停住。来人也是一愣,下意识退后几步,不过眼见佩洛德停住出招,这人却是一阵大笑。

    “怎么是你啊,道格拉斯。母亲不是让你去帮忙打理东西吗,你怎么这么有空闲跑来戏耍你哥?难道不怕她发火么?”佩洛德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收回了长剑。

    来人同样身着青色军装,腰间也别着一柄长剑。此人虽然是军装打扮,却系着一条黑色领带,看起来非常突兀。

    “老妈那边早就搞定了,现在就差你和克劳迪娅了。”名为“道格拉斯”的这人耸了耸肩,又拍了拍佩洛德肩膀,嘻嘻笑道,“放心吧,老哥,老妈那头的事情还不好处理吗?两小时之前,我还得空,往夏奇拉那儿跑了趟呢。”

    “什么……夏奇拉那儿?你往她那儿做什么?”佩洛德有些不解,伸手拦住了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嘿嘿一笑,却是咳嗽几声,眼睛不由得瞟向别处。

    “一,一点小事,没什么可说的……”

    “唉!你可真是……”佩洛德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是先往母亲那儿去吧。”从道格拉斯擦肩而过,佩洛德不再理会道格拉斯,直直奔出门去。

    沿过道走了不多时,佩洛德已经能看到母亲的房间了。不过有些蹊跷,母亲的房门好像并没有好好关闭,只留下光线从狭窄的门缝透出,在地面投下一道光痕。佩洛德并不在意,仍是朝那房间奔去。

    不过距离房门还有几步远时,耳边突然涌进了一阵低沉的呢喃声。这声音虽然不大,然而听来却是十分诡异,尤其是当佩洛德得知这声音竟然是来自母亲的房间时,心头更是怦怦作响,仿佛心跳加速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房间里会有这种声音……”

    佩洛德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暗地做了番深呼吸稳住心弦后,佩洛德放轻脚步,身子凑向门缝,他总算是得以一睹房间内景观。直到这时,他才得知刚才的呢喃声到底是什么。而当他确认这声音的来源时,更是起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啊!这,这是母亲的声音!怎么母亲会发出那种声音?”佩洛德嘴唇颤抖,心脏也在砰砰作响,他思索道,“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母亲怎么会这样……”又是一番深呼吸,佩洛德定下心来,再次凝神听着。精神愈发集中,那呢喃声也越发清晰。

    “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这声音呢喃道,一直重复着,好像从来不会停息一般。尤其再加上这声音不停在耳边打转,恐惧也在佩洛德心里油然而生,逐渐占据着他的心灵。

    佩洛德强忍恐惧凝神听着,眼睛也在借着门缝不断窥视着内部景观。只见里面一片狼藉,纸张书页洒落地面。而正当佩洛德继续窥视时,门缝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不,不该说是人脸,应该说,是一张不成人样的,被烧得焦黑的脸。人脸的眼睛张得巨大,血丝清晰可辨,像是有无数冤屈宣诉。人脸的嘴巴动弹着,颚骨发出声音,呢喃声由此而来。

    脑子一片空白,佩洛德这时惊得已经说不出话了。然而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认出了那人脸的身份。

    这是母亲的脸。被烧得不成人样的脸。

    一霎间,惨呼声突然爆发。

    ……

    上午十一时二十五分。

    “干什么!干什么!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

    直到第十个巴掌停在脸上,佩洛德猛然睁开了眼,头上已是大汗淋漓。摸了摸尚显疼痛的脸,佩洛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靠着窗户睡着了。斜眼望向劳诺,却是劳诺半惊半喜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怪物一样。

    “佩洛德,你老实跟哥哥说,那几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佩洛德的头缓缓低了下去,一肚子心里话此时憋在喉咙里,正跃跃欲试地准备让他狠狠地一吐为快。他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紧闭的嘴痛苦地抑制着心里话的冲击。

    “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佩洛德偏过头去,“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吐出了最后一句话的同时,身后传来了劳诺又气又急的一阵骂声。佩洛德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满怀着对劳诺的遗憾。“抱歉了,劳诺,现在还不是让你掺和这件事的时候……遭受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不多时,视野缓缓发生了变化。沿着大道向西数过了第四座白色石桥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无比熟悉的建筑物。佩洛德松了口气,对他而言,这儿不仅是他的生长之地,也是他昔日与众位家人凝结纽带的证明。

    面前是一座通体洁白色的庄园,外墙上镶嵌着排列整齐的窗户,每扇窗户下方都各自悬挂着黑底白十字旗帜,绣着金色飞龙纹章——代表着特洛尔家族的旗帜,而这仅仅只是一面墙壁;就在这面墙壁前方,整洁的道路两边,正是被特意修剪的花园。如今已经是晚夏时节,花园处仍有数片开放的花群,甚是艳丽。

    而此处,正是特洛尔家族的府邸,铁骑庄园。

    佩洛德这才发现,他们二人目前正处在道路的尽头,庄园的正门前方,马车被管事牵引着,向庄园一侧的马厩而去。

    “大哥那儿有点事儿,我先去一趟,你先进去看看吧。”说罢,劳诺朝佩洛德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便急匆匆消失在拐角处了。即使拄着拐,佩洛德也感觉劳诺健步如飞,和常人没什么差别。

    “真想带莎拉来看看,看看我生长的地方啊。”见着周围的景色,嘴边划过一丝微笑,佩洛德不免感叹道。“但是,再让她见识到什么丑陋的一面,怕是她也不会再来了吧……”

    “哦不对,她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抬头看着太阳,佩洛德却萌生出了一阵感伤。只不过,还没等他发出什么感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直到看见这声音的主人,佩洛德都绝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声音。

    “夏,夏奇拉大姐?!”

第十三章 风暴前夕(4)

    “好久不见!佩洛德!”

    “夏奇拉大姐?!是你啊!”循声回头,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翡翠色的华丽蓬裙拖在地上,棕发女人眨巴着翡翠色的眼睛,女人微微屈膝,向佩洛德点头致意。马尾扎在脑后,看上去有些不太协调,即便如此,她身上依然展露着一个贵族女性应有的气质。

    “嗯——感谢你还能记着我呢!三年没见,没想到这么快便成家了。”被称为‘夏奇拉’的女性抿嘴微笑,身体胸前的祖母绿伴随阳光闪烁着。

    “让大姐见笑了。”佩洛德倒是有些惭愧,连连摆手,“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经历,对我这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无上追求了。”

    “又在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夏奇拉又是抿嘴笑着。不过话音刚落,她却好像换了个人,不住左右四顾,眼神带着一丝慌张。再三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夏奇拉深呼吸着,提起裙角小跑着凑近佩洛德,耳语道:

    “小七,你说实话,道格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完,佩洛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他太了解这个只大了自己两岁的长姐了,这个自小沉默寡言,除了和她的同胞哥哥劳诺就没能在外面说出三句话的女人,怎得这几年突然变得如此多言?很大程度上,都是跟自己那个同胞弟弟道格拉斯有关。

    三年前,巡游开始前的三个月,仍在服兵役的道格拉斯因为犯了严重的错误,被劳诺拎出来挨骂,那个时候也正好是夏奇拉的交响乐团结束表演的时候,也许两人在这期间有了什么交情也说不定。

    “是吗……”夏奇拉声音渐小,低头从佩洛德身边离开,看上去特别失落,“也真是委屈你了,我听哥哥说,你在那个老家伙那儿可是吃了不少苦啊。”望向天空,夏奇拉轻叹一声,喃喃道。

    “都过去了,过去了。”佩洛德同样抬头长叹,“能捡回一条命是我的福分,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特地假做的老头的令牌,也许我连那个城堡都进不去呢。”

    “对了!你不说我倒忘了!”话音刚落,夏奇拉突然惊呼道,“把东西拿过来!”深吸一口气,她朝远处呼喊道。顺着呼喊声,佩洛德这才注意到,就在视线尽头,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靠路边,白衣车夫洗刷着马匹,循声回头。

    “这应该就是大姐的车子了。”佩洛德暗自心想。

    白衣车夫像是听到了呼喊声,正翻进车厢里搜寻着什么。不一会儿,白衣车夫从车厢跳出,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在向夏奇拉挥了挥手之后,只见他手臂猛地一挥,那东西便飞扬空中,裹挟着呼呼破风声袭向夏奇拉。佩洛德惊呼着,正要冲上前抓住那东西,不料,还没让他碰到,那东西便已稳稳握在了夏奇拉手心了。

    夏奇拉见到佩洛德这副狼狈,扑哧一声,笑道:“你也真大惊小怪的,小七。看,东西不是就在我手里吗?”她晃了晃那东西。直到看见了那东西,佩洛德这才发现这是何物。

    一把剑,一把长剑,一把没有护手的长剑。红色剑鞘保护着剑锋,就连剑柄本身,也包含着鲜红色的线条。急忙上前取过长剑,长剑出鞘,黑色剑锋闪烁着阵阵寒光,夕阳照射,剑锋也同样游荡着红色的奇异纹路。

    “这……这……”佩洛德呼吸突然急促,话头憋在嘴里却吐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

    “这是你的佩剑,叫什么‘红翼魔龙’,对吧?”夏奇拉双手抱胸,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当时给你开的条件你还真的接受,没想到你还真的把你使用多年,早就当成宝的佩剑押给我,作为交换,让我伪造那个进出城堡的证明。唉,既然你成了家,没有可以家人的武器怎么行呢?现在就先借给你吧,以后找你要的时候,你可不能拒绝。”

    “……那就多谢大姐了。”双手握剑,佩洛德朝夏奇拉深深鞠躬,恭敬说着。

    “好了,就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夏奇拉拍了拍手,稍微梳理着发饰,便向庄园门口款款行去,迈着优雅的步伐。见状,佩洛德把佩剑别在腰间,便是小跑着跟着夏奇拉走向庄园。

    靠近大门,只见两个守卫守在门口正严阵以待。见夏奇拉走来,两个守卫先是微微躬身,其中一人便率先出列,伸手轻轻推开了一边的门。佩洛德这才发现,原来大门早就开启,只是掩着,留出一条窄小的门缝。

    但是不管如何,见到大门推开,佩洛德心里稍稍浮现出了安心感。起码,这里也是自己曾经生长的地方,就算再怎么疏离它,也没法把曾经的记忆都消灭干净。他暗自心想,跟着夏奇拉进入了庄园内部。

    庄园里头依然是熟悉的场景:大门前方,是一尊高大的大理石雕像,雕刻着的正是王国和家族的开创者;雕像身处于一间宽阔的大厅,两边挂着各式油画,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雕像上方,一盏精美的铁制吊灯正微微发光,并且再向上望去,大厅几乎望不到顶,一根吊索自上而下牵引着吊灯,在雕像正上方戛然而止。

    清脆的叩声在大厅内部不断环绕,正是夏奇拉的鞋跟。绕过雕像,前方又是一扇木制大门,并且门板上还雕刻着风格迥异的纹饰。佩洛德远远望见,大门下方,正有一个黑衣老者等候着,身旁还拖着一个巨大的皮箱。皮箱确实巨大,高度甚至已经达到老者腰部了。

    耳边突然传进一声惊呼,夏奇拉掩住了张大的嘴,提起裙子又是匆匆向老者赶去。“她这是在做些什么?过去看看。”一时间,佩洛德确实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短暂收起了了疑惑,他也跟着加快脚步,小跑着赶向老者。还没来到老者身边,耳边却涌进了冷漠的怒斥。

    “扔了。音色不对。”夏奇拉阴沉着脸,几乎是俯视着看着老者。老者则是连连劝阻,手里还握着一架小提琴。在老者身旁,巨大皮箱已经打开,一堆小提琴的皮箱倒在地上。原来里头装满着小提琴,看样子,数量倒还是不少。

    “不行啊,小姐,这些可都是您亲自定制的,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那老者有些激动,双手也在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小提琴也跟随着被他不停舞动着。

    “让你说话了?”夏奇拉突然提高了音量,噎住了老者剩下的话。

    轻轻蹲下,随意从小提琴堆里取出一架,她随手拉起了一段乐章。一时间,大厅里突然回荡着悠扬的旋律,彷佛拥有魔力一般,逐渐扩散的旋律如同晨风吹拂一般,带走了各人身体的疲惫和压力。一时间,佩洛德能看见音符伴随着旋律跳动着,种种美好不断在佩洛德心中闪过,旧时的种种不愉快也随着音乐逐渐消散,身躯仿佛受到了圣洁的洗礼。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回过神来,佩洛德这才发现,就在欣赏音乐的时候,脸上竟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笑容。“虽然已经听说过大姐音乐方面的造诣,真要亲身体会过,才能说,她是个天生的音乐天才。”佩洛德心想道。

    “知道了?”放下小提琴,夏奇拉依然在俯视着老者。老者显然也是回过神来,看样子他也沉浸在音乐之中。“知道了,小姐。可……我还是不明白,”轻轻放下手中的琴,老者喃喃自语,“这可是世界最好的工匠亲自打造的,还会有什么瑕疵吗?”

    “当然!”紧盯着老者,夏奇拉指了指皮箱,“琴头、各弦、面板、各弦的轴孔、指板,还是别的地方,出了纰漏,就是废物。”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冒出话来,又道,“至于什么可惜的问题,你出钱吗?用不着操心。”

    老者还想接着解释,不过在看见夏奇拉冷漠的眼神之后,老者终究还是放弃了辩解。“知道了小姐,我会让人全部处理的。”老者叹气道,收拾皮箱,转身拖着箱子离开了。注视老者离去的背影,佩洛德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落寞。

    “啊!”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循声望去,正是来自夏奇拉。只不过,这时她却是另外一副样子。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佩洛德肯定会说尴尬,抑或是娇羞?

    “啊……啊哈哈……”夏奇拉偏过头去,视线不敢对上佩洛德,“小……小七,你……你都看到了吗?”她尴尬地笑着,脸颊两边弥漫着绯红。

    “该说是精益求精,还是……吹毛求疵呢?大姐?”佩洛德无奈耸了耸肩,伸手挠了挠脖子,又道,“不过呢,说白了,我也只是个门外汉,哪行的人就做哪行的事,我没什么可说的。”

    “小心!”

    夏奇拉那声惊声呼叫落下的同时,佩洛德却感到一阵锋利的气息朝着脸颊拂去。那阵气息只差一寸就会割掉自己鼻子的同时,佩洛德手里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下意识地挡在了脸颊跟前。气息碰撞,与佩洛德的剑锋撞出了一阵金铁火花,碰撞声在大厅内久久回荡。

    直到这时,佩洛德才得以分辨锋利气息的来源。锯子?不,其实是一把镶嵌着锯齿的长剑。有力的大手握着几乎垂直般迥异的剑柄,向上,是一只粗壮的手臂,再向上,正是军人模样的劳诺。这时他双眼锐利,挂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向下望去,那只瘸腿却像是安然无恙。

    “不愧是老弟。想不到许久未见,你的技艺还没生疏呢!”劳诺放声大笑,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生疏是一方面,只不过,”佩洛德一阵苦笑,“求求六哥不要再搞这么一出了。小弟的心脏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劳诺长叹一声,收起长剑,重新变回了一根拐杖,脸上写满了遗憾:“没意思,看你拿回剑,还想着跟你比划比划呢。我是想不到,现在的你竟然这么畏惧争斗,真是……”

    “要不……咱们,比一比?”佩洛德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等你这句话!”劳诺兴致勃勃地再次拔出剑,“那就请吧,我还想见识见识我们这位出刀快过猎豹的什么‘魔龙’,到底比不比得上小爷我‘鸢尾’宝剑的力道?”

    “请!”二人异口同声喝道,身形闪动,宽阔的大厅内顿时回荡着种种金铁碰撞声。

    “又来了!”夏奇拉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抚额,“你们怎么哪里都能打起来啊?……啧,不过他们总算是有点活力,让这两个家伙去斗斗,倒也不赖。”

    夏奇拉推开了大门,身形缓缓消失在了门后面,哼着歌儿缓缓掩上了门。

第十四章 风暴前夕(5)

    “你瞧,他们又打起来了。”里昂捅了捅凯德尼斯,“看见没,就在那展品大厅呢。唉唉,弄根烟给我。”里昂又捅了捅凯德尼斯,一只手不知何时在他跟前摆动着。

    “给。”凯德尼斯点燃了卷烟,看也不看地把一根新烟丢在里昂手上,脸上颇不情愿。

    “我说你啊,你就这点不好。”里昂也点着了烟,“吃你的烟跟要了你命一样。闹得我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对了,现在一天几包啊?”里昂顺手收起火柴,整个人倚靠在阳台边,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两包。”

    “这也不少了,开支肯定是个大头。”里昂有些惊讶,而后却在凯德尼斯耳边低声耳语道,“你现在那个……那个大烟控制得怎么样了?”

    “三哥你别再拿我取笑了。”凯德尼斯摇了摇头,“我花了五年,才勉强用烟瘾戒住了大烟,又花了五年才勉强控制到现在一天两包的量,你就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有多惨了。”凯德尼斯无奈地笑笑,下一秒却被一阵嗤笑狠狠地打断了。

    “可惜啊,你这十年来的凄惨,我可不领情。何况因为你的咎由自取,把我害成这副样子,你难道没有一点愧疚吗?”

    阳台前,窗帘拂动,夏奇拉冰冷的话语伴随着她冰冷的眼神,缓缓出现在二人跟前。凯德尼斯瞥向外围,鼻子缓缓吐出了一圈灰白交间的烟雾,一句话也没有回应。里昂倒是有些惊讶,急忙掐灭卷烟,扔进了盛满清水的洗手台。

    “刚回来吗?夏奇拉。怎么不先说一声呢!”里昂虽然一脸平静地问着,整理领结的动作却不停过。

    “里昂哥哥好久不见。”夏奇拉缓缓行了个屈膝礼,对里昂微微笑着,“这不是家里出了点事情嘛,正好乐团结束演出今天刚刚回来,你看我这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呢。”夏奇拉转了一圈,迎面对上了里昂赞赏的眼神。

    “对了,我刚才看了一圈,二哥他,他没回来吗?”

    “当然没回来。”里昂往厅内努了努嘴,“刚才跟诺拉一聊才知道,你二哥最近忙着出差,已经几个星期没回来了。这会儿真想回来,怕不是还在路上折腾呢。”

    顺着里昂的方向,夏奇拉突然注意到,就在正中间的餐桌一侧,端坐着一名银发女性,正神采飞扬地给坐在身边的男孩讲着什么。不过耐人寻味的是,女性身处的座椅似乎有些奇怪,看起来并不像是座椅的材质。

    “该不会这才是诺拉出席的原因吧……为了替二哥做个场子。”夏奇拉低声问道。

    “差不多吧。”里昂点了点头,“二哥不在国内的时候,一直都是诺拉负责打理国内的事务。就连几个月前佩洛德刚出来的那次聚会,也是她替二哥坐阵呢。”

    “怪不得……”

    “好啦好啦!”里昂拍了拍手,又往大厅内努了努嘴,“你不是很久都没跟诺拉见面吗?趁这机会好好聊聊,顺便打听打听咱小侄子愿不愿意到我那儿见见世面。”里昂的视线停在了被女性的故事乐开了花的男孩。

    “知道啦。”夏奇拉嘟了嘟嘴,轻哼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去,“对了三哥,就算在外面吃烟,也别跟这家伙走得太近,将来吃了大亏,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没劝过你。”

    夏奇拉在银发女性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两人转眼间谈得欢声笑语,好不愉快。里昂又取过新烟轻轻点燃,望向身旁一直背对着夏奇拉的凯德尼斯。“都十年了,那姑娘还是不肯轻易原谅你,见了面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要是轻易原谅了我,那才是她最大的错误。”凯德尼斯叹了口气,夹杂着灰白交间的烟雾,“我深深伤害了她,这种罪过是我应得的。”

    “可你……”话音未落,里昂的眼前却闪过一个披着外衣的金发男人,男人拉开了内间的小门,直直离开了餐厅,直到男人离去,耳边甚至弥漫着他匆匆的步履声。

    “索穆尼?他该不会是去把老六老七都给抓回来吧,没想到他们这波直接把老头惊动了。也难怪,这要在展厅打坏什么东西,老头肯定是大发雷霆的。”里昂自言自语着。

    凯德尼斯没有回应。伸手熄灭了烟,又把烟头踩瘪,他理了理一身白大褂,伸手一推眼镜,直直地进了餐厅,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你这人啊……总是这么猜不透。”里昂无奈地跟在后面。

    ……

    卢修斯拉开了内间的小门,一双眼睛扫视着面前围坐在餐桌两边的子女。看到几张座椅空空如也,卢修斯的眉头微微一皱,冷哼一声。

    “剩下的人还没到吗?”他问。

    银发女性停下了讲述,朝卢修斯轻轻点头:“索穆尼已经去把劳诺和佩洛德叫回来了,伊德和巴尔德在花园,至于我丈夫,您也是知道的,最近他忙于公事,恐怕来不及回来的。家里的事,我替我丈夫向您道歉。”女性又是微微颔首。

    “没关系,威尔士这小子我是了解他的,这点小事可用不着他夫人来操心。你说是吧,诺拉?”

    被称作“诺拉”的银发女性轻轻拨开凌乱的刘海,一双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瞟向了卢修斯:“您能理解真是有幸,我替我丈夫表示感谢。”说着话时,诺拉脸上毫无波澜,声调也几乎没有变化,就像是在讲述别人发生的事情一样。

    卢修斯正要接话,耳边却突然闯进了一声粗暴的开门声音。

    “老爹!人都齐了!”

    卢修斯抬头望去,大门下方,正是索穆尼一行。他推开门,拎着劳诺和佩洛德缓缓走向前来。距离还有几步,索穆尼停下脚步,在卢修斯面前候着。

    “哼!总算来了。”卢修斯冷哼一声,摔下手中餐刀,靠着椅背,和索穆尼对视着,“浪费了多少时间,你自己心里没有点数吗?身拥骑士精神,竟然让女士为你等候?”

    “不过也罢。”卢修斯摆了摆手,取出手帕擦了擦双手,“下不为例,索穆尼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他们俩。”

    “是。”索穆尼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在卢修斯身边坐下。见索穆尼离开,卢修斯又把视线瞄向了佩洛德,手边抚摸着餐叉,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难为你吃苦了,佩洛德,为父的苦心希望你能体谅。”

    劳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父亲竟然会这么虚伪?竟然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颠倒是非?正欲开口,佩洛德阻止了他。稍微深呼吸了一口,佩洛德恭敬地回答:

    “感谢父亲教诲,儿子确实需要锻炼,父亲的苦心,我这个幼稚的孩子当然理解。”

    “不打算记恨为父?”

    “甚至是感激涕零。我感谢父亲,让我能够在苦难淬炼中得到洗涤。”

    手边的餐叉停住了。眼中寒芒闪过,卢修斯的脸色突然变得冰冷。冥冥中,一股无名的威压在佩洛德头顶盘旋,逐渐把佩洛德笼罩起来。佩洛德非常清楚,要是把卢修斯惹火,下场可是不一般的难看。不过他清楚,要是就这样屈服,那他还为什么要逃离兹雷的手下?

    即使头断血流,自己也绝不能屈服于他。

    恍惚间,威压像是不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把玩着餐叉,卢修斯脸上倒是十分欣慰。“很不错。是为父的亏待你了,好好休息去,把身子养好,别落下一身伤。”

    “那就感谢父亲了。”佩洛德暗地松了口气,向卢修斯告退。转身离开,顺手拉着劳诺离开,在夏奇拉身边坐下。劳诺虽然有些不满,见到佩洛德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门又开了,军官打扮的青年搂着身形稍显矮小的少年有说有笑地进了餐厅。两人迎面对上了卢修斯冷冷的视线,都不由得浑身一颤。

    “伊德,巴尔德。这种时候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们,还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非要让我亲自请你们回来?”卢修斯很是不满,说话间脸上都带着愠色。”

    “没事的老爹!”巴尔德发声道,看起来有点大大咧咧,“这不是在等着其他人来嘛,出去透透风,散散心思,这不都是我们说好的嘛。”

    “是啊父亲。”伊德陪笑道,“巴尔德有出息啊,刚才还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军队服役。这小子,倒是换了一副样子。”说罢,军人伸手,搂着少年肩膀,两人开始玩闹起来。

    “行了!”卢修斯喝止了他们,“先坐下吧。还有什么事情,就等晚宴结束再说吧。”

    直到最后一个家族成员落了座,卢修斯长舒一口气,“威尔士的缺席确实让我十分遗憾。不过,在我剩下的日子,还能再像现在这样见到我的这些成才的孩子们,已经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了。”

    注视着两边面孔各异的男男女女,纵使常年面色冰冷的卢修斯,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他的手在餐桌下方摸索着,取出了一张发皱的纸条。在这张纸条露白的瞬间,正午当空的蓝天突然响起了低沉的雷声。

    “计划,就要开始了。”

    ……

    “九……九个?”

    啃着面包的居阳兴险些被噎住了。连连灌下了几杯清水,弄得一身湿透的他,此时也顾不得多少了,连连翻阅着厚厚的相册,眼睛在相片里频频搜索着。他总算找到了目标,急忙擦干,缓缓从相册里取出了它。

    “可真是神奇啊,大小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再见识一次九子夺嫡呢,嘿嘿。”

    “别拿这个故事来曲解我们家族!”脑海里回荡着克劳迪娅的声音,“家里早就决定让伊德大哥继承王位了,我们当然是不会抱着什么觊觎王位的心思的。”

    “你没这心思,可其他人不一定没有啊。大小姐?”居阳兴嘿嘿笑着,“不过你们兄弟也确实是各有才能啊。一个将军,一个出国开了公司,一个留在国内开图书馆,一个考上了律师,一个当了医生,一个上校,还有你大姐还是个音乐天才,你两个哥哥也在军队,最后一个私生子还算年轻,还是西城区那片小孩子的老大……这还不是一般的九子,这是龙的九子吧。”

    “还有,”克劳迪娅补充道,“佩洛德哥哥和道格拉斯哥哥被抓住之前,都是在伊德大哥手下,都是中尉军衔。至于在‘巡游’前所认的私生子巴尔德,我只知道他在西边的流浪大街混迹,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居阳兴收回相片,又仰头喝尽了一杯清水,长叹道:“虽说不如九子夺嫡,也差不了多少。这一个个儿女才学兼备,卢修斯这老家伙到底哪里来的福分养了这么一堆子女……”

    “哼,谁知道呢……也许都是命运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405/ 第一时间欣赏我被附身之后最新章节! 作者:云海风清所写的《我被附身之后》为转载作品,我被附身之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被附身之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被附身之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被附身之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被附身之后介绍:
世纪之交,魔力式微,中野之国传说流传,言那魔神居阳兴即将重现世间。蒙受不白,将被杀死的一国公主克劳迪娅,却因偶然事变,反被那居阳兴附体。而所有的谜团,也从克劳迪娅被居阳兴附身开始,萦绕在中野之国乃至世界的天空,阴魂不散。我被附身之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被附身之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被附身之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