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糟践
江善善披着薄被窝在陈旧的床上,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寒意沁人,整个房内,唯一能取暖的地方也就这一处。
只是这样的天儿任她如何裹缠,也留不住几分温热。
昏昏沉沉间,就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半大的少年带着一身湿气进来,又将外头的风雨挡在身后。
江善善睁开眼看着这个晚她半炷香出生的弟弟江明轩。
触及到他手中的碗,紧了紧本就不厚的被子。
也是倒霉,自己不过做了场小手术却遇上机器故障导致手术失败,醒来就成了这大兴朝权势滔天的江家庶女,还是个连亲爹都不敢认的庶女!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原主的生母,原本也是个高门贵女,只可惜家族受了牵连,得了个全族流放的下场,一朝尝尽冷暖。
而她那渣爹又因贪图她娘的美貌,不仅打通关系私藏了她,还生下一对儿女,搁那时,这事儿若是被捅出去,不吃个挂落也要杖责贬官。
是以为了名声和仕途,她那渣爹便只对外说她们姐弟是族里的孩子,因双亲早逝才接过来照料。
如此不仅担了份仁善的名声,还避免了一桩祸事,可谓是两全其美。
思及此,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渣爹渣就算了,这些年没管过他们不说,还放任他们被府中践踏,说是亲戚主子,可平日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这不,原主不过是秋冬着了凉,硬是不给请大夫看病,拖来拖去,就把她给拖来了。
正想着,少年已经拂去身上的寒气,来到床边。
“别躲了,快喝药!”
江明轩白皙的脸上稍显稚嫩,虽眼下有些青黑,却丝毫不影响这副精致俊秀的模样,不难看出,再过几年会是何种的玉树风流。
而此刻,这还未长成的少年正盯着她。
江善善睨了眼黑乎乎的东西,抵触明显,“能不能不喝,我觉着我好多了。”
若是忽略她浓浓的鼻音,他或许也就信了。
“不能,你今日还烧着,必须再喝几副。”
江明轩油盐不进地将碗递过去。
江善善咬了咬舌头,还要再喝几副?
可她现下真觉得从嘴到胃都是苦的,实在难以下咽。
见她僵持不动,少年将碗又递过去些,态度执拗。
江善善眼睛一翻,却是瞥见他湿了鞋的双脚,一路过来都是淌着水的脚印。
这还是秋冬,她窝在床上都觉着冷,更别说湿了鞋袜的他。
江善善叹了口气,认命地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将碗接过。
见她听话,江明轩神色微松,才十四岁的少年,唯一的亲人差点儿病死,到底是怕的,眼中忍尽是脆弱的细细担忧。
连江善善这样的人几天下来都有些不忍,一口气将药灌下肚,她干呕了声,硬是把反到喉咙口的汤药又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一边的江明轩忙地接过碗,替她拍着背。
“阿姐再忍忍,等桃红提了饭就回来了。”
用完饭大抵就会好受些。
江善善好容易忍住胃里的恶心,听到这话,又差点呕出来。
原主记忆中,拜他们的渣爹所赐,江家给他们的饭,连喂猪的都不如。
现在天冷了,都是残羹剩饭也就算了,将就吃吃也能过,到了夏日里,还经常有些馊的了。
也难怪原主这几年总是生病,都是给糟践的!
正想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捣鼓声,“这都几天了,还装着呢,我告诉你们,赶紧给我起来把这些衣裳都洗干净了,不然主子们怪罪下来,当心我抽你们。”
一个掐着腰的妈妈进来就指着他们一顿炮轰,唾沫星子乱飞。
随之而来的冷风吹得两人身体一凉,江明轩立即挡在江善善面前,寒声道:“谁让你进来的,阿姐还病着吹不得风,这些衣裳我和桃红自会去洗就是。”
江家对外说是收养他们,内里自然不会真的把他们当成主子,平时做这些杂活早已是家常便饭。
只是从前江善善一直自己揽下,不让弟弟做这事儿,现在病了,江明轩和原就伺候他们的丫鬟自然揽下了这活。
不然,只怕她便是病着也得被揪起来干。
江家可从来不是白养着他们的!
接收了原主记忆的江善善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是以,她看这老妈妈的眼神也更加不善,无他,只因为他们姐弟这几年来所受的苦有一半都来自于她。
说的好听是他们院里的管事妈妈,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上头派来的一条狗。
不至于真的弄死他们,却想尽了法子来折腾他们。
“我要是没记错,这些浆洗的衣裳应该是浆洗房做的吧!什么时候,江家还有让主子跟下人一样干活的?”
原主是会做,但她绝不可能!
“哟,怎么?”妈妈惊奇地咧开嘴角,刁钻又刻薄:“江家能给你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们倒好,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主子一天天儿的可劲折腾?”
一想到这几天她逢赌必输,肯定是这病秧子拖了她的运气,就忍不住一阵来气。
狠狠呸了声,指着他们,“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两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主子,就你们也配?”
江善善冷冷地抬眼。
“住口,你敢再提我娘,我杀了你!”江明轩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她。
老妈妈嗤笑,不仅不拿他当回事,反而揪着他娘继续说:“你以为你娘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一副狐媚相,你姐姐就跟她一个德性,将来也是……”
砰——
只听哎呦一声,老妈妈便倒地不起。
江明轩迈开的脚步一顿,愣了愣,看向不知何时下床来的江善善。
“阿姐……”
江善善双眼冰寒,尽管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可这一脚力道却生生踹断了这老妈子的小腿骨。
此刻,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差点儿疼的她昏死过去。
“你、你们,杀人啦……杀人啦……碧落院里两个要杀人啦……”
她一边抱着腿撒泼捶地,一边老泪纵横,倒不是演,而是真的越来越疼。
江善善按住想要上前堵住她嘴的江明轩,凉薄的嘴角勾起,“你尽管叫,这是什么地方,妈妈比我更清楚,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来个救你的人。”
第2章 祸患
地上打滚的妈妈被她眼中的寒意一惊,到底有些怕了:“你们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我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秦妈妈的表亲,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她一定不会饶了你们。”
江明轩听到这话,眼底暗了暗,心里那股意动也在此刻犹豫不决。
大夫人身边的人……
他想着,攥紧了手。
肩上传来几下轻拍,他抬眸望去,只见自家阿姐已经走到了这老妈妈的跟前。
“大夫人,秦妈妈?”
“哼!你知道怕了吧?竟然还敢对我动手?”老妈妈觉得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又得意起来,阴狠地指着她:“没教养的野丫头,回头我就去大夫人跟前告你们一状,让你们……”
“不,恐怕你没那个机会了。”
江善善带上几缕笑意,只是那笑意说不清的寒凉。
她平生最讨厌别人说她有娘生没娘养了,说这些话的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老妈妈心脏一缩,这下才意识到了不对,她想要挪着身子后退,却被江善善一脚踩住了小腿,只听硌吧一声,腿骨彻底断了。
“啊啊——”
顷刻,杀猪般的惨叫响起,江善善眼眸微眯,“正如我所说,你就是叫的再响,也不会有一个救你的人。”
她似是不信,抖着身子朝江明轩看去,“小畜……轩哥儿,救我轩哥儿,我好歹也伺候你们好几年……”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江明轩原本犹豫的心却更加坚定了。
他们所受之苦,所遭之辱,多数都来自这个老货,今日天更是。
想着,他看向江善善,“阿姐,事情已经这样,万不能放过她了,你去歇着,我来……”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江善善抓着嚎叫的老妈妈砰地一下按到地上,直接将人撞昏了过去。
一滩血从老妈妈头下溢出,看样子就知撞得不轻。
即便不死也得重伤。
做完这一切,江善善确实有些脱力,她刚起身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幸好江明轩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让她摔地上。
“阿姐,不是说了我来处理么!”江明轩回过神关切道。
“别废话了。”江善善在他搀扶下坐到床上,苍白着脸道:“她还没死,院门前有个池塘,这下雨天的,失足落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她的话江明轩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这老货自然是不可能再留了,不说她这么侮辱自己生母和虐待他们,就伤了她这点,只怕放回去也是个祸患。
现下他阿姐还病着,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坚定,“我去处理,阿姐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他说完就过去拖着那老妈妈,虽然年纪不大,可到底是个小子,平时又干过粗活,是以费了番功夫就弄出去了。
一出门就看到了提着食盒靠在墙边的桃红。
他顿了下,心底浮起些许意动,却在下一刻尽数打消。
“还愣着干嘛?赶紧的弄出去。”桃红放下食盒,竟是与他一块拖起了人。
想到什么,江明轩什么也没多说,默许了她的动作。
池塘边,两人使劲将人丢了下去,在沥沥不停的雨水中,泛着水花的池子很快便恢复原样。
片刻,桃红又将那一大盆衣裳端来一块儿撂了下去。
拍拍手,“走吧!这破地方这么偏僻,只怕要让人发现还得不少天。”
江明轩点点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从他眼前不断滑落。
眼中神色也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桃红的脸上。
“你若敢背叛我和阿姐,我一定会将你抽筋扒皮,做成天灯!”他低声道。
桃红脸色一黑,这白眼儿狼。
她索性屁股一扭,才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回去换衣裳。
不久,等桃红和江明轩再回到屋里,只见江善善已经又弱不禁风地裹了被子窝着,哪里还看得出她之前的彪悍样。
桃红将提着的食盒往桌上一撂,拍了拍身上的寒气。
“什么破地方,每回下雨路都溢水,刚换的鞋袜又湿了。”她撅起嘴,苦恼地盯着自己的鞋头。
江善善看着穿着半旧银红比甲的少女,只见对方眉间嫌弃之色丝毫不掩。
“江家也就面上瞧着富贵,内里不知都烂成什么样了。
听说后头府里要办事儿,近日开始采买了不少好东西,连下人都多了些赏赐,到时候咱们应当也能好过几日。”
江善善听得神色淡淡,她现在对自身的处境再清楚不过。
好过?
只是能吃上些人家的剩菜罢了。
“行了,少说些,阿姐身体不好。”江明轩上前将地上的血渍擦干净。
“什么少说些,你们知道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江家作践死。”桃红掐着腰,清秀的脸上气鼓鼓的,双眼圆瞪,“我要是你们,自个儿不好过,他们也甭想好过。”
江善善抬眼,打了个哈欠,“那怎么办,我现在就去毒死他们?”
桃红一噎,眨了眨眼睛,随即无所谓地点头点,“也不是不行啊!”
反正这府里上下没几个干净的东西。
都死了最好。
“他们若死了,我们也活不得。”江明轩淡淡地接了句。
江家人生与死,对他来说意义本就不大,但自己和阿姐不能死。
说话间,他打开食盒,脸色倏地冷了下去。
拢共两盘菜,一盘上头飘着油腥,也不知是什么剩了多少天的,要是吃了指不定要闹肚子。
另外一盘,叶子都烂了,还搁着几个发黑的窝窝头。
平日也就算了,现下他阿姐还病着,怎能再吃这些?
“看我做什么?”桃红撇着嘴角,“他们给的饭菜是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她翻了个白眼,自己也都好几天没吃饱了。
之前还能吃上几口,现下所有的银钱都拿去买药了,连混口吃的都难。
江明轩小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什么,他扔下食盒。
“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只这一顿了。”桃红气道。
“这种东西阿姐怎么吃?”
他们是江家大爷亲生子女的事只少数人知晓,府里多数人都只当他们是寄养的亲戚,没人拿他们当主子,自然也从未尽心过。
从前生母在时还好,虽然出不得这院子,可他们母子三人能在一块儿也知足了。
只是近些年,府里的人确实在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第3章 反派
桃红叹了口气,倒也没坚持,毕竟这里还有个病秧子,哪能跟她一样糙。
也是冤孽,旁的人都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再差也不愁吃穿,偏偏只有她在这儿守着两姐弟,要不是上头指定了她,她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想着,她瞪了他们一眼,“那你自己找东西吃吧!我可没那本事了。”
说完,自顾自地收拾了食盒出去。
江善善没所谓地弯了弯嘴角。
这丫头倒是有些憨,一身的小脾气,也不知谁给惯的。
想着,她按了按发晕的脑袋,这病病歪歪的身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好。
“明轩,不必麻烦,刚喝了药我也吃不下什么。”她裹好被子躺倒打算再睡会儿。
听她这么说,江明轩张了张嘴,随后垂下眼帘,教人瞧不出神色。
“我去给阿姐寻些吃的。”闷声说完,他拿过碗低头离开。
门被带上,隔绝了外头的冷风。
江善善把脑袋缩回被子里,闭上眼渐渐模糊了意识。
另一边,江明轩撑着伞离开身后有些破败的院子,双脚被冷意浸满却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只攥着伞柄的手愈发用力。
再看那双眼中,只余一片幽深,和着那灰蒙蒙的天,直教人心头发紧。
不一会儿,他避开人来到一间屋子前敲了敲,声音清冷。
“明修!”
下一刻,门被打开。
里头也是个半大的少年,只比他稍高些,衣着不是太好。
“明轩?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
江明轩抿唇:“有没有吃的?”
少年闻言立马点头:“我留了两个馒头,你先进来。”
江明轩却是拒了,他担心阿姐,得尽快回去守着才放心。
少年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没再多说,匆匆去拿了留下的馒头递给他,低声道:“五姐可好些了?”
他也只是个二房的庶子罢了,除了平时里能偷偷留口吃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几日看着素来要好的兄弟为了姐姐的事东奔西走求人受尽冷眼,心中极为难受。
难道他们就不是江家的人吗?
何至于如此!
江明轩接过两个早已冷掉的馒头,只点点头,“多谢!”
“你我还客气什么。”
虽然他们只是族亲,却比那些所谓的兄弟姊妹强多了。
目送他离去,少年不久又重新关上了门。
回到院子,江明轩拿着馒头去看江善善,却发现人已经睡下了,他将馒头搁在桌上,又去拿了纸笔继续抄书。
江家不给他请大夫,他只能自己抄书凑钱,再让桃红偷偷出去买药,连日来就没好好歇息过。
等到天微亮,江善善睁开眼只觉得身子松快许多,想到梦到的那些画面,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一时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直到目光落在烛火下的那道清瘦的身影上。
意识才算是真正回笼。
她做了个梦,梦里这个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又喜欢装老成的少年竟然是个后期的大反派男配,而她则是为他证道早死的炮灰姐姐。
虽说这个炮灰作用有点大,但这也改变不了她是炮灰的事实。
至于反派弟弟,说他灭了几个家族都是轻的,人家狠起来连皇帝都砍。
要不是男女主光环实在太大,这大兴朝恐怕都不复存在。
但没有人是天生的反派,尤其是江明轩这样的少年,其实反派黑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她这个姐姐的死。
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叹,果然每个黑化的反派都有着惨绝人寰的经历,而她这个便宜弟弟更甚。
现下这糟糕的处境就不说了,两年后她还得为了保护弟弟不受辱,甘愿被江家送作他人玩物,最后一箭穿心死在他面前。
作为反派最重要的亲人,她的死就是导致他黑化的转折点。
再加上心上人背叛又害得唯一好兄弟为了救他被仇人马踩如泥。
他便连最后一点儿感情也抛弃了,朝堂也不过是他翻云覆雨之地。
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可惜,就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最后还是败给了男女主光环,被两人设计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告慰天地。
思及此,江善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若是个陌生人,她只当是个无关的梦罢了,顶多惋惜些。
可穿来这么些日子,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梦,更准确的说是他们的未来。
想到这里,她心下微沉,江明轩对她这个姐姐确实是视作唯一,而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况且,日后的大反派现下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年。
这个少年不仅有着副极好的相貌,笑时还会露出左边和她一样的酒窝。
在她病的这期间每日都会想法子哄着她吃药,也会为了给她治病,不眠不休地抄书卖钱。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在她死后却变成了人间修罗,可想她的死,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
神与魔之间也只是一步之遥罢了。
江善善想到自己那一世,身处在社会底层的她,的确也不能算是个多好的人。
但好在她生活的世界是自由平等的,她虽过的不算好,但比起这个弟弟,她可能要幸运许多。
不过现下来到这里,就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了。
毕竟如今这处境,她毫不怀疑,就这样下去,她和这便宜弟弟能不能活过这两年都是个问题。
是该想个法子了,毕竟原主的经历,她是不可能再重蹈覆辙的。
裹着被子起身,刚走到桌子前替他盖上,就见江明轩睁开了眼。
“怎么在这儿睡?”她自然而然道,随意看了眼他抄的书,眉头微扬。
这弟弟不仅人好看,字更是漂亮。
“阿姐醒了,可还有不舒服?”因着刚醒,他声音还有些绵软沙哑。
让江善善想到了上辈子养过的奶猫,神色更为柔和。
“没有,睡了这么久觉着好多了。”
江明轩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少年面容隽秀精致,虽才睡醒,却眼神清亮,唇红齿白,怎么看也不像什么会搅得天下不安的大反派。
只见他起身放好被子,又收拾了桌上的书籍纸张。
“这有两个馒头,阿姐一天没用过东西,将就吃些吧!”
江善善听他这么说,才看到一旁放着的馒头,拿起捏了捏,一脸无奈。
第4章 撺掇
这玩意儿说是能砸死人她都信,硬成这样怎么吃?
瞧出她的嫌弃,江明轩又想到她刚病愈,想来是没胃口的。
“回头我让桃红给你买些米糕,现在将就些吧!”
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改善生活真的刻不容缓。
毕竟他们在江家只是个“穷亲戚”,哪有资格挑挑拣拣的。
看了眼这便宜弟弟,“你也没吃吧?”
江明轩刚想说话,便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地想了起来。
他脸上微窘。
“我……”
“一起吃吧!”
说着,江善善拿了一个塞进他手中,自己则是恨恨地咬了口馒头渣子。
总有一天,她会大鱼大肉吃个够,一辈子再也不用愁。
腹中有点东西后,精神也好了许多,江善善打发了便宜弟弟回去歇息。
总归还是个孩子,她再坏也不至于继续压榨,况且还是个全心全意对她的弟弟。
趁着精神不错,雨势渐歇,她披着衣裳在院子里随意看了看,这儿虽有些破旧,可该有的都有。
院子分为东西两头,她和桃红住的是西头,东头则是弟弟的。
墙角有一块花圃,还有一口养着睡莲的大缸,甚至连小厨房都不缺,不过早已布满了灰尘,只一个在用的药罐还算干净。
她摇摇头,想起记忆中这院子便是关着原主母亲三人十余年的地方,眼中有些凉意。
这男人啊!
若能遇着个好的一辈子也就还好,遇上了不好的,这不,连命都得搭进去。
天色大亮,将近午时又落起了雨。
江善善倚靠在房里的窗子前,看着不远处弥漫的雾气。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他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两件,哪能抵御这样的寒气。
“哟,今儿个能起来了,身子大好了?”提着食盒的桃红收了伞,随意靠在廊柱上。
江善善闻声,转过头,“再不好,怕是下回就得躺棺材板了。”
桃红一听,一脸惊奇,“原来你还知道啊?”
江善善一噎,自发地闭了嘴。
这丫头挺好的,就是偏偏长了张嘴。
“怎么不说了,我还以为你这鬼门关走一遭想开了,改明儿就毒死他们去。”桃红打趣着道。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撺掇我去下毒。”江善善一阵无语。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万一真干了呢!
“哼!我这是提醒你,再不支棱起来,你们姐弟俩就真的要死在这江家了。”
桃红翻了个白眼,真是替这姐弟俩操碎了心。
江善善没回应,只扬了扬下巴,“今儿个有什么吃的?”
“馒头和酱菜。”桃红打开食盒道。
江善善闻言,瞧见了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和一小碟酱菜,她微微惊讶。
这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好的了。
这些日子他们吃的都是残羹剩饭,哪有热乎的吃。
看向桃红,却注意到她昨儿个头上还戴的一朵簪花现下却没了踪影。
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桃红虎着脸,“看什么,还不快吃,也亏得你好了,再病下去咱们都别活了。”
说完,她丢下话去叫江明轩。
江善善勾唇,面冷心热的丫头。
毕竟也是陪着原主姐弟几年了,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可惜死的早。
没过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过来,比之前几日,歇息好了的江明轩气色也好看了许多。
江善善多瞧了几眼,病了这些天,她还没仔细照过镜子,不过瞧弟弟这模样,姐姐自然也不会差。
三人用完饭,桃红收拾了食盒出去,江明轩拿着抄好的书跟上。
“这些你拿去换点钱,再给阿姐带块米糕。”
江明轩把书递给她。
“饭都快没得吃了,还想着吃米糕。”桃红翻了个白眼,却是没拒绝。
“阿姐喜甜,最怕苦,这回一病都快瘦没了……”
“行了行了,我去!”
桃红最怕他卖可怜,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真是欠了他们姐弟的。
人都走了,江善善闲着没事,正打算再四处转转。
她印象中,姐弟俩是不能离开这座院子范围的。
从前是生母不给出去,后来是有人看着,这两年也不知还有没有再盯着了。
走到院门口,她伸头望了望,外头并没有什么人。
因着院子偏僻,连过往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不过要是离开的话,无论去哪儿都得经过前头那座拱门,多数会碰上人。
看来,只能等府里办事的时候趁着人多眼杂,再寻个机会出去看看了。
“阿姐?”
身后传来江明轩的声音。
江善善回头,果然又见这便宜弟弟端着药。
“阿姐怎么出来了,身体还没好透,当心又着凉了。”
江明轩满不赞同道,顺便将碗递给她。
“我不是好了吗?怎么还要喝这玩意儿?”她一脸嫌弃地皱眉。
“再有两副就没了。”
“我一副都喝不下。”
“桃红今儿个带米糕回来,你不是最喜欢那些个甜糯味儿吗?”
江善善冷哼,她会喜欢那东西?
片刻后,她将空碗递给他。
江明轩眼中浮起笑意,他就知道阿姐没法拒绝。
其实江善善并不单纯是因为米糕的原因,只是这几日实在没别的吃的了。
她按下干呕,又朝便宜弟弟询问了些事,说起来,他们姐弟十几年生活在这个小院中,难道就真不想出去吗?
见她问起这个,江明轩神色微暗,“这两年他们看的不严,只要不走远,都无妨。”
闻言,江善善也放下了心。
不是真的只能窝在这座院子里就好。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听话安分的主儿,再者还有人对他们虎视眈眈,想要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晚些时候,桃红果真揣着包米糕回来了,是隔着油纸包都能闻见的香味儿。
江善善看的眼睛都直了,连她自个儿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落到这步田地。
“另外还换了一两二钱银子,应当够咱们这几日吃口热乎的。”
也就比原先好些。
听了这话,江善善塞满米糕的嘴里顿时不怎么香了。
“院里不是有小厨房么!不能自己做着吃?”
桃红一脸无辜,“谁会做?”
第5章 狼狈
江善善一噎,看着她,又转向低头去看书的便宜弟弟。
“我自小就被卖给人牙子,转手了好几回才在江家落定,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些吧?”
桃红一脸理直气壮。
她要是会,也不至于自己也跟着肚子了,毕竟她连补个衣服都勉强。
况且,用厨房也得有钱采买啊!大厨房那些人,怎么可能还给他们分食材。
好吧!江善善高看她了。
原以为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是人是鬼都会这些东西。
没想到,还得靠自己。
真是人生无常!
几日后,天色放晴,江家一早便热闹起来,听说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府里这回请了不少人,就连身在宫中的贵妃娘娘也专门派了人来祝贺。
江家这些年能够成为新贵,也少不了这位贵妃的功劳。
江善善琢磨了会儿,她记得这贵妃是老夫人唯一的嫡女,当年进宫后一步步夺得帝宠,并且还为当今诞下了六王爷。
说不清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这些年,可谓是荣宠不衰。
而江家也水涨船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总之,像桃红说的毒死他们是不可能的了。
走到院子里,她朝正在晒被的桃红伸出手。
“拿来!”
“什么?”桃红一脸警惕。
江善善睨了她一眼,言简意赅。
“钱。”
“你要钱做什么?”桃红赶紧捂紧了腰包,“这点儿钱顶多还够咱们吃几顿热乎的正常饭菜,你还想做甚?”
做甚,当然是去有用啊!
难不成坐吃山空,等这点儿钱用完了再吃猪食。
见着桃红死活不肯给,江善善也不再废话直接上手,纠缠许久好容易才将钱袋子扯了过来。
“哇,咱们就这点儿钱了,你好歹留点儿下来,不然今天的饭都没得吃了。”
“放心,我有法子,今儿个回来保管让你们吃上好的。”
江善善心情颇好地揣上银子潇洒离开。
坐在地上的桃红一脸郁郁地理了理乱发,转眼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江明轩。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看着她胡闹?那可是咱们全部家当,她这一出去,万一撞见那些人,少不了要挨罚。”
江明轩神色未变,垂下眼道:“阿姐这几日一直都在念着外头,她从前就想出去,现下让她去看看又何妨。”
他也想开了,总拘着她确实不是个事儿。
毕竟像她说的,她不想死也死在这座院子里,况且……
江明轩眼眸微深,也是时候,让他们姐弟露个面了。
桃红气结,“你可真是心大,万一江家人逮到她了呢?就她那副德行,折腾两下说不定就没了。”
江明轩闻言,睨了她一眼,“他们若是敢动阿姐,今日这寿也不必做了。”
江家今儿个来的皆是京中权贵,谁不知道他那好父亲的贤名,他阿姐不笨,出去也好,至少那群要脸的人明面上不会如何。
其他的他自会安排。
……
再说江善善,这边儿混进人堆里装作打杂的丫鬟,跟着来回偷吃了不少东西。
等到过完嘴瘾,就寻了机会偷偷溜走,也是今日人多眼杂,不仅有府里的下人,还请了帮工。
再加上底下也没几个人认得她,所以还真让她顺顺利利地在后院走了一遭。
因着做寿,府里还有咿咿呀呀的戏班子正开腔唱着,热闹的不行。
江善善避开人群,顺着墙边走去,穿过月洞门,直到在一排屋后的大树前停下。
从大门出去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也只能翻墙了。
反正这地方也没什么人。
好在她这副身子虽虚弱了些,却足够灵活,等她好容易爬上树挪到墙头,就听见一阵水声,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清。
江善善喘着粗气,好奇地眸子一垂,登时愣住了。
恰巧,里头的人也察觉到不对劲,水声缓缓停下,抬头瞧了过来。
四目相对,江善善目光狠狠一颤,颇有些尴尬,“那个……此处风景略、略秀丽,您继续?”
“小贼放肆——”
怒声登时响起,差点儿掀翻了房梁。
只听那声音便晓得对方是恨不得生吞了她,吓得江善善一个激灵拽断了树枝。
扑通一声,屁股着地,好在是落到了墙外,听到里头传来嘈杂声,她不待犹豫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跑。
虽身形狼狈了些,可到底顺利逃脱。
另一头,从净室出来的顾渊气得眼尾泛红,匆匆整理好衣裳,对着面前赶来的人就是一顿斥骂。
“你们偌大一个江府,却连个小毛贼都能放进来,这就是你们的江家的待客之道?”
被揪过来的下人哪里知晓发生了什么,还真以为是府里进了贼,当即赔罪道:“顾三公子息怒,是小的看管不力,今日惊扰公子,还请公子恕罪,小的马上就召集人手将贼人抓回来。”
顾渊咬牙,抓回来?
想起那胆大妄为的小贼,他气得脸上一阵臊热。
不,这事他要亲自来!
这厢,江善善穿过几个胡同来到街上慢慢走着,一双眼忍不住打量起来。
整齐规范的街道上,商铺酒肆林立,茶馆中文人骚客正捧场说书的,一阵拊掌中,也不知是谁的笑声放荡不羁,直传到了隔街。
商贩铺子应有尽有,江善善看的目不暇接,偶尔与路过的酒楼中卖唱的商女对视,谁知对方不仅不闪避,反而捻着琵琶朝她眨了眨眼。
端的是明媚娇俏,爽朗开放。
可惜的是江善善并未停留,在路过一家烧饼铺后,总算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门前挂着大大的赌字,勉强也能认得。
想要改善生活就离不得一个钱字,而要论来钱最快的地方,自然是非这里莫属了。
门口的打手见她这样的姑娘过来,也不稀奇,毕竟大兴民风开放,进赌坊消遣的又何止他们男人。
只不过江善善瞧着穷了点,但模样却是很不错的,上赶子来送,他们自然不会阻止。
顺利进了赌坊里头,一时间,嘈杂的盅骰声,牙牌声纵横交织着,江善善随意睨了眼,步子愈发轻松。
在一桌骰子前站定,江善善看了会儿,扔出一块银角压在小上。
抛着一锭金子的人顿了顿,朝她看了眼,毅然放在了大上。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这押注呢!不能光看它开的多。”
第6章 歪心
江善善睨了一眼身旁的人,是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秀目丰神,姜粉的衣裳瞧不出什么料子,但也不是寻常模样,料想是哪家娇养的富贵少爷出来玩了。
果然,离他不远处正站着几个人,虽不突出,却带着一股练家子气。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她没说话,身边的少年却像个话唠,喋喋不休道:“这一桌连着三把都是小,不可能再是了。”
说完,还拍拍胸口,“你信我!”
江善善被烦得不行,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哦!”
少年:“……”
下一刻,盅盘打开,两人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二二一小。”庄家一开口,赌桌上立即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可能啊!明明都开这么多把小了,怎么还是小?”少年趴在桌子上,气的不行。
江善善并未理会,她的耳力不会听错。
身为一个曾经的资深“赌棍”,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甩开这个话痨少年,她又游走了几桌,赢多输少。
……
江家,门庭若市,车马不息,就连宫中贵妃也派了儿子,也就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六王爷过来祝寿。
江老夫人很是高兴,金服满钗,红光照人,尤其是六王爷左一个外祖母,右一个外祖母地叫着,甚至亲自搀扶,给足了她和江家的脸面。
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番好福气,对江家老夫人也更加敬重。
“母妃无法亲自过来给您老人家祝寿,特意让孙儿带来了贺礼,祝外祖母您身体康健,天伦永享!”
六王爷说道,命人将贺礼抬了上来。
楠木精雕的六扇绣绘屏风,每一扇都用金丝线为底绣着花开富贵,这样的工艺,非宫中莫属。
可见贵妃有多重视娘家。
一时间,来祝寿的人纷纷奉承起来,江老夫人听得别提多高兴了。
有了六王爷开头,其余人也将贺礼呈了上来,只是越到后头,礼也越轻。
江明修就是在这时过来的,他抱着怀中的画卷上前,作为江家二房的庶子,他自然排在那些人后头。
若是在平日,他是无法轻易见到江老夫人的,毕竟她一向只将府中嫡出的当个数。
其余在她眼里,不过跟下人没两样。
只是今日不同,毕竟是过寿,当着人面场倒也不会赶走他这个庶出的孙子。
江明修走上前,不知是谁绊了他一脚,一个不稳竟是摔到了江老夫人等人跟前,怀中的画卷也随之摊开。
厅内一时寂静,江老夫人看着他,眉头隐隐微跳。
若不是看着人多,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早命人拖下去了。
“这是观音像?”六王爷目光微闪,“你画的?”
他这话显然是在问江明修了。
二房夫人见此,忙地上前道:“老夫人息怒,六王爷息怒,这孩子哪里会画什么观音像,这是……”
她说着,突地瞧清了画,一时语塞。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幅画的功底,六王爷更甚。
只见他弯腰亲自捡了起来,眼中露出欣赏。
倒是看不出来,一个庶子也有这样的才华。
“回、回六王爷,这幅画是明轩弟弟让我带来给祖母祝寿,并非是我所作……”江明修战战兢兢地回道,低着头。
“嗯?”
六王爷闻言顿了顿,明轩是谁?
他不知道,厅内却是有人知道,只见大夫人听了这话,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顿了顿,只见她上前,扬起温和的笑意:“六王爷,那孩子是府里的亲戚,因着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今日便没过来。”
这么一解释,众人当下便明白了,原来是那个借住在江家的孩子。
江老夫人脸色稍缓,只是这观音像哪怕再得六王爷称赞也没让她有一丝兴致瞧上一眼。
只想快点打发了这孩子。
可有人却偏偏不让她如愿。
“这幅观音像功底不错,若是个少年,倒真是有些才华。”一个公子说道,顺带点评了番观音像。
六王爷不置可否,直接将画给了他。
有好奇之人上前瞧了眼,纷纷点头,虽然这点才华不算什么,可若放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就很是突出了。
毕竟江明修瞧着最多十四五岁,比他小的弟弟,可见也大不到哪儿去。
“你说画这画的人叫江明轩?”六王爷单独拎了江明修问道。
看了眼江老夫人和盯着他的大夫人,江明修缩了缩脖子,“是,明轩弟弟不仅画作的好,字也写的极好。”
说起这个,他双眼透着崇拜,亮晶晶的。
六王爷好笑,却是没有再多问,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还不足以让他上心。
虽有几分欣赏,却无用。
可他不上心,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
尤其是大夫人,她让二夫人继续招待客人,自己则是寻了个借口离开。
偏厅内,江家大爷过来,一身朱红锦袍,带着几分酒气却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什么事儿,你这个时候把我叫来?”
前头还等着他应酬呢!
大夫人脸色微沉,“碧落院那儿怎么回事,那个江明轩竟然在这样的日子冒头了,他想做什么?”
“明轩出来了?”江大爷愣了愣,脑中一时有些恍惚。
“你想他出来?”
大夫人目光锐利,扯了扯嘴角,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大明显的讽刺。
“别忘了,他的身份!”
这是敲打也是提醒。
闻言,江大爷脑中的回忆散去,徒然清醒,笑了笑,揽着她:“说什么呢!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温言哄了会儿,总算让得人消了气儿,也得到了答案。
“不过是送副画罢了,毕竟他也是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过道:“不过一个孩子,连院子都出不得,今日母亲大寿,想来他也是孺慕长辈罢了。”
大夫人皱眉,别过身去,却不如他这样轻松。
那个女人的孩子,她可是从未放心过,今日这一出总教她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安分了这些年,突然冒出头来,难保不是在打什么歪心思。
第7章 折断
见她神色依旧不见好转,江大爷只得道:“你若实在不喜,便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吧,没的再给你添堵。”
闻言,大夫人扬了扬眉,“你舍得?不要名声了?”
“比起你,这点名声算什么,况且旁人知晓我养了他们这些年,说起来已是仁至义尽,便是打发了他们,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早些年他的确需要这些,毕竟于他仕途有益,也凭借这些步步高升,谁不知晓他仁善正直,是良师益友的典范。
如今以他的身份地位,这名声自然也就不再如当初那般重要了。
大夫人被他好一番哄着,渐渐地也就彻底消了气,不过也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因着客人多,她也不好再揪着不放,只得放了他。
收拾了番,再回到客厅她依旧是那个端庄得体,温柔和善的江大夫人。
只在伺候老夫人更衣时,才似是不经意道:“母亲,碧落院那两个孩子可要带来瞧瞧,妾身觉着他们竟然送了画来,想必是想拜见您的。”
江老夫人闻言,立即就皱起了眉头,“不过两个“亲戚”罢了,既身子不好,就别让他们出来了。”
“是……”
大夫人垂眸松了口气。
试探的目的达到,她自然也不再多说。
庶出就是庶出,一向重规矩的老夫人又怎会放在眼里。
即便在人前冒了头又如何,便是长了翅膀,她也能将它折断。
更衣过后,大夫人扶着江老夫人去了戏台前听戏,几个小辈也随之被请了过来陪客。
一番热闹自是不提,而另一边不知何时被堵在墙角的江明修,此时正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踢他的人似是不解气,又狠狠踩了脚,使劲碾着。
“……小野种长能耐了,之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现在成哑巴了?”
穿着鹅黄红底褙子的蛮横少女低垂着眼,目光扫了身旁两个家丁,下一刻,江明修便被提了起来。
他尽量不看面前的人,只咬紧了牙关。
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怂样,江秋月鄙夷更甚,“听着,往后再让本小姐碰见就打断你的腿,省的总去不该去的地方。”
说完,她冷哼一声才在丫鬟的催促下,带着家丁离去。
若非祖母那边传唤,她才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这小野种。
一个庶子也敢到祖母跟前出风头。
给他脸了。
等他们走远,江明修这才慢慢爬起来,靠着墙缓了会儿。
他擦掉嘴角的腥甜,随后起身一步步挪回院子。
门口处,一道身影快速地掠来,见到他,眼中浮起冰寒。
“是谁动的手?”江明轩扶住他,“江秋月还是江明晖?”
见他眼睫颤了颤,却是不肯说,江明轩须臾间也淡了语气。
“罢了,无论是哪个,都没有意义。”
总有一日,他会让他们跪下来惭愧。
“你交代的事,我都做了,不过那副画没到老夫人手里。”江明修低着头道。
“到不到她手里本就没所谓。”
他要的也根本就不是老夫人的关注,而是让人记得,江家还有他们这两姐弟。
江明轩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多说,看着他身上的伤,只道:“对不起,今日让你受累了。”
“没有的事,有没有你,都一样……”
江明修的意思他自然明白,可就是明白才更加愤怒。
江家不将庶子当人看也是因为江老夫人,当年的老太爷偏宠庶子,差点儿让庶子继承家业,令得她和儿子几乎失势。
后来还是贵妃进宫得了宠,这才保住了他们,之后老太爷过世,府中便成了江老夫人的天下,在她手里活下来的庶子庶女,还真没几个。
即便嫁了人的,也都短命的很。
江明轩了解这事,自然不会主动往她跟前凑,他的目的,不过是走到人前罢了。
扶着江明修回屋躺下,他嘱咐伺候的小厮好生照料,这才回了碧落院。
桃红已经等了许久,见他回来,立即上前道:“我方才去打听了下,你姐姐跑的没影儿了,这要是再不回来,天可就晚了。”
江明轩顿了顿,皱起眉头,“阿姐不是不分轻重的人,这样,我去找她,你看着院子。”
“别了,还是我去吧!你不能再露头,回去好好待着。”
桃红将他推回去,自己跑了出去。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她还真是操劳的命。
被他们念叨着的江善善此时赢得盆满钵满后,终于收手。
她掂了下怀中的银子,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
坐桩的人看了她一眼,遂隐晦地朝场子里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地方三教九流都有,一个姑娘家揣着这么多银子,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
离开赌坊,江善善余光睨了眼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几人,唇角微勾。
左拐右拐地,几人跟着江善善一路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直到前头没路了才停下。
两个流痞见此,堵在了出口。
“小姑娘,你还挺识相的,既然如此,哥几个也不为难你,把钱交出来就放你走,如何?”高个儿的开口道。
两人不怀好意地朝着江善善走去,却见对方转过了身。
他们这才又仔细地打量起来,若说方才还没动那些个心思,现下瞧清了人,可就有些不一样了。
江善善虽看着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可胜在肌肤如雪,容貌精致,尤其是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极为勾人。
两个大男人这一瞧,如何能不起心思?
喉头滚了滚,其中矮的那个搓搓手道:“妹妹若是想留些,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让我们哥俩儿……”
“让你们什么?”江善善扬眉,背着双手歪头道。
模样倒真像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
听她这么说,矮个子的小眼一亮,“只要你好生伺候我们哥俩一回,这银子,你留一半儿如何?”
江善善勾唇,眼中凉薄,“好啊!那两位哥哥要我怎么伺候呢?”
“这……”
两人相视一眼,露出了猥琐笑容,急不可耐地就扑了过去。
“妹妹不会,哥哥来教你啊……”
第8章 惦记
砰地一声。
江善善用包着银子的布包猛地怼脸砸去,对方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无,当即脑袋开花晕死过去。
紧接着又一脚踢中另一人的命根子,在他张口之际反手砸晕。
一套下来,也就几个呼吸间的事儿,江善善喘了口气,只觉得胳膊酸疼无比。
有点儿用力过猛了,往后还是得好好练练才行。
想着,她勾起嘴角一脚踩爆了前头那人的命根子,直疼的他再度昏死过去。
碾了碾鞋底沾上的污血,她不屑地哼了声。
丢人现眼的东西也敢跟她黑吃黑。
离开巷子,江善善心情不错地在回去路上提了只烧鸡,又打包了盒糕点。
殊不知,留在巷子里的两人也在不久后被处理干净。
楼阁上,等着消息的人听了手下来报,微扬了扬眉。
薄唇轻启:“有趣……”
下头的人拿不住他的意思,再想开口,却见他只挥了挥手。
江家胡同里,江善善依着记忆刚走几步,便突地眼前一花被人压在了墙上。
怎么回事,难道有两波人?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立即就软了声道:“好汉饶命,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不论如何先认怂再说,女子报仇,一辈子不晚!
“弱女子?”
一道低沉又带着几分轻笑的声音传来。
听这声音,她顿了顿,只觉得耳朵都开始酥麻起来。
什么人,声音竟这般好听?
可惜她现下被按在墙上,就是想扭头,也被制住。
随着脚步声靠近,钳着她的人也适当地松了松。
“小贼,可算逮着你了。”低缓的声音再度响起,顾渊看着眼前发愣的人,扯了扯嘴角。
不枉费他带人在这儿堵了一下午。
江善善此刻正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走神,只见这人骨架匀称,身形颀长,面容白净隽秀,眉眼更是精致得处处都透着股冷冽的矜贵。
墨发玉带,锦缎缠身,就是她这样见过各色美男美女的人,都不禁要吹一吹眼前这人的长相。
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赌坊的人啊!
见着她眼中的疑惑,明显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顾渊气笑了,这一笑,原本就出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容色,“怎么,中午才见过,这就记不得了?”
江善善闻言回过神,眨了眨眼:“中午?”
她看着面前的人眉眼,好像……确实有些面善?
脑子里扒拉扒拉,总算是回想起了午时那段插曲。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眼对方的下头,这一切落在顾渊眼里,气得差点立刻想捏死她。
“放肆!”
顾渊抬手,江善善立即反射地闭上眼,只是这一下到底没落下来。
此人忒地无礼,却偏偏是个女人。
“这双眼睛若不想要了,本公子就替你剜了它,如何?”
江善善一个激灵,抬眸就对上了那双正盯着她的凉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怀疑眼前这人干得出这事儿。
脑袋瞬间清醒,她扬起笑意,“这就不必了吧?我那会儿其实什么都没瞧见,这位公子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女子一回如何?”
顾渊神色凉薄,扫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江善善觉得头疼。
这个人好看归好看,可这心眼儿也太小了点,不就不小心看了眼嘛!
吃亏的是她才对吧!
“这样,你要是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一个江家隐瞒已久的秘密。”她眼珠一转说道。
“哦?江家隐瞒已久的秘密?”顾渊嗤笑。
就这么个穷酸的丫头,能知道什么?
江善善见他没有拒绝,立即活络了心思道:“其实,江家那对收养的姐弟乃是江大老爷的亲生儿女。”
顾渊神色淡淡,明显对江家这种情债不感兴趣。
“你知道,他为何隐瞒这事儿吗?”江善善勾唇,“因为那对姐弟的母亲若是暴露,江家也会有麻烦。”
这句话令得顾渊微顿,睨向她,悠悠道:“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引火烧身?我若是江家哪个亲戚,这些话就足以让你性命堪忧了。”
“可你不是啊!”江善善是知道的,江家紧密的亲戚中,可没有这号人。
且,眼前这人明显不是六王爷,再加上她说的话对方也不是无动于衷,便让她更加肯定了。
不是江家的人,她怕什么?而且,还能顺带坑江家一把,报报这些年的仇。
无论如何,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毕竟京中这些世家里,关系错综复杂,真当江家能一手遮天?
果然,只见顾渊眯起眸子,使了个眼色,钳着江善善的人立即放开了她。
揉揉酸疼的胳膊,江善善有些不高兴。
本来就有些拉伤,再加上这么一出,胳膊更疼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对姐弟的生母是何人?”
“这可不能告诉你。”江善善抬眸笑道。
一旁的随从闻言又想动手,可顾渊却制止了他。
“你想让本公子放过你,凭这无从佐证的几句话,可不够。”
“我说的是真是假,这就要看公子你了。”
江善善意味深长。
她睨了眼顾渊,勾起唇,果然,江家虽然势大,但嚣张多年也遭不少人惦记着。
眼前这人她虽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可瞧着他腰间刻着顾字的玉佩,便也猜到了几分。
顾家,京中能排的上面儿的,大抵就是靖国公府顾家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公子!
似是在考虑她的话,顾渊思索了番,到底让随从让开了路。
江善善双眼一亮,提好手中的东西,她道:“公子若是需要其他消息,往后也可寻我,不过……”
顾渊睨了她一眼,并未答话。
见此,江善善也不介意,提着手中的东西径自道:“不过,得拿些好处交换。”
她要的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却如同救命。
顾渊瞧见她手中的东西,好似也明白了。
江善善也不管这交易到底算不算达成,见他们不再阻拦,提脚就跑。
远远地瞧着她再度轻车熟路地翻上墙头,顾渊默了默。
这还弱女子?
“公子,您就这么放过那丫头?”随从不解,“如此无礼,不若问江家要过来让她好生吃些苦头。”
第9章 报仇
顾渊摇头,收回目光道:“给她些教训也不无不可,不过,现下有更有趣的事儿了。”
随从想了想,“您是指……”
“看不出来?”顾渊嫌弃地转身离去,“这丫头恐怕就是江家收养的那对姐弟。”
江家如此隐瞒一双庶出儿女的身份,多年来只对外宣称族中之人,看来其母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且,能够让如今的江家也惹上麻烦,就不得不令人在意了。
“派人盯着他们,我倒想瞧瞧,江家隐瞒的究竟是什么。”顾渊轻慢道。
不过一群靠着女人上位的伪君子罢了。
随从应下,只是对于江善善还是很不喜,这般失礼的女子,合该给个教训才是,怎能轻易放过。
……
看着天边儿的余晖,好容易找对路的江善善松了口气。
总算赶在天黑前回来了。
刚一进门,江明轩就迎了过来,“阿姐!”
快步走近,他上下看了看,见着江善善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
“阿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儿?不是说不走远吗?”
一连几个问题,江善善知晓他担心自己,便耐心道:“就转了圈,今儿个府里办事,管的不严,我便趁机溜出去了趟。”
她说着,扬了扬胳膊上挂的烧鸡还有怀中的一盒糕点。
在江明轩讶异的目光中,塞进他怀里,解释了今日的事儿。
听到撞见了顾家的人,江明轩眸子微闪。
“靖国公府?”他低声道:“靖国公府顾家一门忠烈,府中五子皆是人中龙凤,将来必前途无量。”
江善善不以为意,“前途无量也得有命去享才是。”
不等江明轩反应,她回到房里拎起茶壶倒了杯冷水。
眉头皱了皱,江明轩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阿姐莫喝冷水,我去烧一壶来。”
“算了,不急这一会儿。”江善善拦住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打算与他说了。
毕竟是亲弟弟,以后的计划也不可能靠她一人完成。
听着自家姐姐的打算,江明轩一时失神。
原来不仅是他考虑到了如今的处境,连向来天真的姐姐也考虑到了。
这一病,到底让她长大了,不过,却更令他不是滋味儿。
门被关起,他点燃屋里的蜡烛,烛火映着他略带几分稚嫩的面容,一双眸子幽深沉静。
“阿姐,这些事儿原本不该让你操心的。”她该在他的保护下,一生平安喜乐才对。
“这是什么话?”江善善敲了敲桌面,正色道:“我们是姐弟,有困难自然要一同面对。”
况且,江家可不会放过他们中哪一个。
江明轩笑了笑,掩下眼中的复杂,“我知阿姐一直以来都想出去瞧瞧,但还请阿姐再等等,明轩保证,往后江家一定再困不住我们。”
少年许下承诺,就如她梦中一般。
他也的确做到了,只是江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怎会轻易放过他们二人。
而江善善可不想再步原主的后尘。
她只道:“阿姐相信你,但不相信江家。”
“江家……”江明轩抿唇。
“江家如此待我们,这些债可不能轻易了了。”
她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说江家不会放过他们,就是她,也不会放过江家。
正如桃红所说,江家上下一家老小都烂到骨子里了。
江明轩自然不会反对,这也是他想做的,该说不愧是姐弟,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有犹豫,他将自己的计划大略说了遍,听闻他早已着手布局,江善善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反派就是反派,还是个少年便有如此心机手段,难怪后期能搅弄天下风云。
她眼带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么聪明的孩子,合该是她弟弟。
“江家这些年风头太盛,早已是他人眼中钉,我们不妨好好利用这点,主动出击。”
虽说她如今还没完全熟悉江家,不过知道的也不少。
只要见到人,都能对上号。
再者说,世人都爱捧高踩低,更别说京都这样的地方,若是江家真有个什么,谁不想踩一脚?
只不过,最麻烦的还要属宫里那位。
但若是圣宠不衰的贵妃倒了,江家这样根子浅的,又能撑几时?
“阿姐近日还是莫再出去了。”江明轩担忧道,“傍晚时,池塘里的已经被打捞出去,恐怕等送完宾客就要来人了。”
江善善闻言,扬了扬眉。
竟然没有立即派人过来么!也是,毕竟今日府中大喜,出了这样的事儿,恐怕都在想法子瞒着呢!
思及此,她笑出了声。
这寿宴也是真晦气!
江明轩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看着天色已然暗下,他眉头微皱。
“阿姐回来时可迎着桃红了?”
江善善摇头,“没有啊!她去寻我了?”
似是想到什么,江善善坐直了身子。
两人目光相对,立即起身去寻。
院里院外翻了个遍也没见着人影,就在两人想出去打听时,桃红黑着脸回来了。
一见着她,掐腰便开始数落起来。
那张嘴叨叨个不停,鸡都没她能叫。
江善善被吵的恍惚了片刻,随即一个布包递到她眼前,挡住了视线。
桃红顿了顿,气不打一处来,“干什么?”
“打开看看喽!”江善善探出脑袋道。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哼!别以为说好话我就会……”
声音卡住,只见她瞪大眼睛看着手中打开的布包。
一个个胖嘟嘟的银元宝和银块,简直快亮瞎了她的眼。
“这、这是……”
她对着光照了照,又拿起一块银角咬了口。
江善善看着自家弟弟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颇为得意,“怎么样,这些够我们日常嚼用了吧?”
“够了够了。”
最开心的要属桃红了,她紧紧抱着包裹拉着两人回房关好门窗。
“这么多银子,哪儿来的?”说着,她一脸怀疑地看着江善善,“你不会出去坑蒙拐骗了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银子到了她手里也不可能再还回去了。
见着江明轩也看着自己,江善善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这可是我正经赚来的。”
赌也是正经路子不是?
第10章 暴露
听了她的解释,两人都有些惊讶!江明轩倒是没多问什么,在他眼里,江善善做什么都是对的。
至于桃红,早抱着银子不知去哪儿了,这么多银子,得藏好才行。
晚上几人就着冷掉的糕点和烧鸡草草用过饭。
江善善将打算启用小厨房的事儿说了,倒是没遭反对。
现下银子也有了,私下里再弄些食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总比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好。
……
弯月当空,不一会儿便被云层掩埋。
坐在梳妆镜前的人闭上眼任由身后的红雨替她按着头皮,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她微微放松。
“爷还没回来?”
“回夫人,您沐浴时前头打发了人来,说是大爷吃多了酒,已经在前院歇下了。”
菱花镜里的人掀开眼帘,“让人仔细伺候着,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钻了空子。”
“是……”
“碧落院怎么还没消息?”
红雨皱眉,也颇为奇怪,“今儿个您吩咐后,奴婢便让人去寻黄妈妈了,只是一直还未有消息。”
说起来也有好几日没见过人了。
大夫人烦躁地摆了摆手,许是因着提到碧落院,她又想到了那人。
“明儿个打发人去瞧瞧,不行就换了。”
“是。”红雨退后,扶着她起身。
翌日,正院出去的小丫鬟跑回来,匆匆行过礼后,顾不上再多,立即道:“夫人,碧落院的黄妈妈没了。”
正在吃茶的大夫人顿住,搁下了茶碗,“怎么回事儿?”
“回夫人,据说是前几日雨大落水了,今儿个才浮上来。”
大夫人皱眉,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若是旁的地儿也就罢了,一个老妈妈而已,没了便没了。
可事情偏偏扯上碧落院。
她睨了眼身边的大丫鬟红雨,“你带人过去瞧瞧。”
红雨领命福了福。
大夫人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微微沉思。
碧落院里,江善善和江明轩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桃红一早就消失不见,院里晾晒的衣裳也落了一地,不得不让他们多想。
“怕是人被带走了。”江善善低声道。
江明轩闻言,心中微沉,第一想到的是他们的事儿会不会暴露。
倘若桃红撑不住刑罚给说了,那他们……
胡思乱想之际,江善善按在他的肩上,道:“不能让桃红留在他们手中。”
江明轩抬眸,冷芒划过。
江善善见此,忙解释道:“我是说得把她带回来,可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江明轩愣了下,神色恢复如常,她松了口气。
这弟弟不怎么好带啊!
不管怎么说,先想法子救人要紧。
姐弟俩寻了无人送饭的借口找了看门的婆子,还好是个面善的,瞧见他们俩,婆子先是四周望了望。
瞧见没其他人,这才道:“门前的池塘出事儿了,府中正忙着,现下哪里还顾得上你们,且乖乖回去待着吧!”
这婆子也在附近看了好几年的门了,平日虽不敢惹麻烦接济他们,但也不曾欺负他们。
江善善微笑,拿了块银子塞进她手中,“妈妈可否帮我打听打听,我那丫头如何了,您也知道,我身边就这么一个伺候的,那黄妈妈又向来几日都不见一次人。”
听见她提起黄妈妈,看门的婆子立即压低了声音,“姑娘快别提了,出事儿的可就是黄妈妈。”
瞧见江善善面上惊讶,老婆子更肯定了。
这俩孩子可怜见儿的,哪里会做那种事,其他人尽会瞎猜。
紧接着她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人都泡白了,抬出来时我还瞧了,也亏得天儿冷,不然那味儿。”
她唏嘘着,再看他们,眼中带了些怜悯。
“那秦妈妈可不好惹,你们要当心些,这死的是她表姐,恐怕……”
后头的话她虽未明说,可姐弟俩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远远地见着一群人过来,老婆子立即将两人推进了院子,自个儿好好站着。
人未到声先至,呼天喊地的声音直吵的人头疼,尤其是江善善,瞧见带头的老妈妈身后跟着抬的担架,脸色一沉。
真当碧落院没人了?抬个死人就过来。
“阿姐。”
江明轩看着那盖着白布的担架,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冷芒。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你们今儿个不说实话,我便告到夫人那儿,你们合谋害了我的老姐姐。”
秦妈妈掐着圆腰指向他们,“早知道你们狼心狗肺,可怜我的老姐姐就这么没了,好毒的心思呐!”
一边拍腿一边哭着,声音尖锐又刺耳。
不仅江善善姐弟,就连其他人也退开了些许。
江善善被吵的烦了,冷冷地看着她,“人死了关我们何事,你一口一个我们是凶手,有什么证据?难道她在你耳边告诉你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秦妈妈立即吓得一个激灵。
江明轩眯起眸子,“哼!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合谋害死了她,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何要害死她?她又是怎么死的?”
秦妈妈一噎,转了转眼珠子,只道:“我那老姐姐头上那么大块伤,不是你们做的,又是谁?”
说到这里,她挺起胸膛,“定是你们害了她,再将她扔进了池子里。”
江善善闻言,面上虽不显,可心里却对这秦妈妈多了几分忌惮。
看来她也明白那老婆子平日里都是怎么对他们,才会一口咬定就是他们做的。
不得不说确实如此,但那又怎样,她会认么?
“她是怎么死的,不是你我一张嘴就能判定,不若请个仵作来验验,好还我姐弟一个清白。”
秦妈妈闻言,气黑了脸,江家昨儿个才办完大喜事,今儿个就死了人请仵作,这让旁人如何想?
江善善自然也是看中了这点,江家这样的人家,哪里会公正不阿呢!
出了这样的事,恐怕只想着遮掩罢了。
他们固然会有些麻烦,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没有脸面可要,江家却有。
料定他们不会请仵作,便是请仵作,江善善也不怕。
是以,她更无所畏惧了。
江明轩也站在自家姐姐身边表示支持,瞧见两人这模样,刚带着人进门的红雨顿了顿,随后走近。
秦妈妈一见着她,立即迎上前,“是红雨姑姑啊!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11章 记恨
闻声,江善善朝来人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长着一张容长脸,肤白清秀,算不得多漂亮,却胜在气质沉静。
红雨看了秦妈妈一眼,淡淡道:“夫人听闻此事,特意交代我过来瞧瞧。”
说着,她朝两姐弟微微点头。
以她的身份,面对江家收养的他们来说,这样的礼已经足够了。
江善善也不在意这点,比起俗礼,她在意的则是她这个人。
许是有了靠山,秦妈妈腰杆子也硬了不少,趁机进言:“红雨姑姑,您可要为我那老姐姐做主啊!”
她边嚎边说着,为了证明,还命人掀开了担架上盖着的白布。
红雨只睨了眼,面色不变,再朝姐弟俩看去,只见两人已经扭过了头。
“像什么样子。”她不重不轻地训斥道。
秦妈妈以为冲撞了她,立即又盖好白布。
“红雨姑姑,我这老姐姐死的这样惨,定是教他们给害了,这伤可不就是证据,您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江明轩眸子微暗,气道:“那伤又能证明什么,前几日雨下得那样大,她自个儿摔下去了也怨我们?”
“我呸,怎么旁人不摔就她摔了?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心中有鬼,硬是抵赖。”
秦妈妈可不管究竟是不是他们,反正死咬着他们就对了。
红雨皱眉,在秦妈妈不停地催促声中,看着姐弟二人,“将他们带到柴房关着,等我禀明夫人再说。”
江善善没有说话,只悄悄拉了拉自家弟弟,按住了他。
他们不反对,可秦妈妈却觉得不满,嘀咕道:“这不痛不痒的关着算什么,至少也得动个刑才能说实话吧?不若将人交给我……”
“秦妈妈!”红雨加重了语气,有些不耐,“五姑娘和六少爷到底是主子,究竟如何也得由夫人下令。”
这话一出,秦妈妈也只好闭了嘴。
只是也记恨上了他们。
“等等。”江善善看向红雨,“我的丫鬟呢?你们一早就抓了人,不会私自动刑了吧?”
红雨闻言,朝秦妈妈看了眼,淡淡道:“回头把人送来,我一块儿审。”
秦妈妈气结,恨恨地瞪了江善善一眼,才不得不应下:“是!”
两人被红雨带走,一路上江善善都在暗暗打量着她,等到了柴房,她才道:“请红雨姑姑明查,我们姐弟清清白白,还望您莫要冤枉了好人。”
红雨神色淡淡,移开眼并未回话,只命人打开柴房将他们关了进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江明轩这才露出担忧,“阿姐,若是他们审问起来,你只管说不知便好,其他的交给我。”
江善善微笑,寻个块干净的木柴坐上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怕什么,江家还真能吃了咱们?再不济,明面上也是他们收养的族人。”
说到这里,她嗤笑一声,如果可以,她还真不想和江家挂上钩。
江明轩点点头,希望计划不要被打乱才是。
至少现下不行。
毕竟他们还无立足之地。
想着,他余光睨了眼自家姐姐,耳边又想起幼时母亲嘱咐的话。
他会好好保护阿姐!
正院里,红雨将审问后的结果禀报了大夫人。
歪在榻上的人身上盖着貂毛大氅,一只手撑着脑袋,神色散漫。
“也就是说,黄妈妈确实是失足落水?”
红雨垂眸,“是,头上的伤奴婢寻人瞧过,不像是袭击导致。”顿了顿,她继续道:“湖里还有木盆,前几日大雨,黄妈妈提着衣裳,若是失足落水砸到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大夫人没出声,一只手轻拍着腿,见此,红雨也安静地站着。
良久,才听她道:“我若说是他们呢!”
红雨皱眉,“恐怕不妥!”
“嗯?”大夫人睨向她。
“夫人,江明轩凭借一幅画已然教人有了印象,若是突然出什么事儿,难保不会有人借此给江家寻不快。”
“那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动他了?难不成,我真要替那个女人养他们一辈子?”
大夫人气得坐起身,屋里伺候的丫鬟立即有眼色地退下去,将门带好。
红雨上前跪在她榻前,安抚道:“夫人息怒,江家如今富贵滔天,再加上宫里那位圣宠不衰,已然是不少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真教有心人利用这点损坏江家利益,那老夫人哪儿您便不好交代了。”
大夫人听到这话,一口气憋得慌,可到底冷静了些。
“夫人莫急,奴婢知晓您心中不快,不过两个孩子,在府里还不是任您捏扁搓圆,来日方长,何须如此心急。”
说着,她轻声道:“这么些年您都忍了,再忍一时又何妨,总归两个孩子,养不养得大,养大了又如何还不是您说了算。”
大夫人闻言,突地就想到了老夫人,总算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来日方长?”她笑了笑,恶毒尽显,“确实,太容易折了也没意思,得让那个女人好好看着她这双儿女怎么下去陪她。”
红雨垂眸,微笑道:“夫人高兴就好。”
大夫人似是想到什么,心情舒畅,抬起红雨的下巴,“我记得秦妈妈与黄妈妈有些干系?该怎么做不必我教了,嗯?”
“是,奴婢明白。”红雨应下。
等她从正房出来,秦妈妈立即上前,“红雨姑姑,夫人怎么说?”
见着红雨脚步不停,她殷勤地跟上去,只听她道:“夫人将事儿交给了我,既然审问不出什么,府里也不好真对他们动刑。”
秦妈妈脸色微变,“红雨姑姑,那两个小杂种一看就不安分,您和夫人可不能教他们给骗了。”
她拦住她,喋喋不休地道:“我知道您和夫人心肠好,还养着那种女人的孩子,可这俩小杂种可不是个念情的,您千万不能手软。”
红雨眼底微暗,“我自是知晓,夫人的意思是,就让他们在柴房先关个几日,往后由你替了黄妈妈的位置吧!”
“什么……”秦妈妈脸色一白,“这、这怎么使得,我可是在正院伺候夫人的,怎么能去伺候那两个小杂种呢?”
“秦妈妈!”红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声道:“夫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正院这头也不会亏待了你,月例照旧。”
第12章 卖主
果然,一听这话秦妈妈便明白了,放下心来,“我怎能不懂夫人的意思呢!您放心,这件事儿我保证教您们满意。”
红雨颔首,“去将那个小丫头一块儿提进去关好,莫得动静太大,惊动了老夫人。”
“是是是,我这就去吩咐。”
秦妈妈笑开了一张老脸,红雨则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径自离去。
见着她走远,秦妈妈脸上的恭维也撤下来,撇撇嘴。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个靠卖主求荣爬上来的东西。”
她啐了口,扭着屁股离开。
坐在柴房依偎取暖的姐弟俩突地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桃红就这么被扔了进来。
见她脸色惨白,也瞧见了十指被用过刑的痕迹,江善善心头一跳,起身探去。
桃红费力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在地上躺平,“扶、扶我起来,我还没死呢……”
江善善一瞬,弯起眉眼,微微松了口气,却是真心高兴。
“哟,还挺能扛的?”
“我藏了那么多钱,怎么能死?”桃红虚弱地横了她一眼,想到那些银子,她双眼也多了几分神采。
江善善:“……”这就是传说中的要钱不要命?
“你和他们都说了什么?”江明轩蹲下身小声询问。
桃红气结,都这时候了,还觉着她会背叛他们不成。
见她扭头不答,江明轩有些急,毕竟事关姐弟二人,正要再问,江善善却按住了他。
“好了,桃红能回来就够了,让她歇歇。”
姐姐都发话了,做弟弟的自然不能不给面子,江明轩也只好按下性子。
几人这一关,便整整关了两日。
直到第三日,门被打开,气焰嚣张的秦妈妈才袖着手进来。
见着三人埋在稻草里,用四周的木柴挡风歇息,心中不免得意。
几个小畜生敢害了她姐姐,不磋磨死他们,她就白活了。
“大夫人开恩,暂且放了你们,走吧!跟我回去。”
说完,也不管他们听不得见,转身就走。
江善善掀开眼帘,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低头看向昏睡的桃红。
已经病了一个,好在江明轩底子好,不必她操心,不然她可顾不了两个。
江明轩皱着眉头,“阿姐,这老虔婆什么意思,难道她……”
“先回去再说,桃红耽搁不得。”
说着,她使劲将人托起来,跟江明轩一块儿总算把人带回来了院子。
东厢里,秦妈妈挑挑拣拣地扒拉着屋里的东西,见着没有一样值钱的,不免脸色更差了。
“那狐狸精难道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她嘀咕着,却听脚步声传来,江善善已经回来了。
目光凉凉地落在四杂乱的东西上,未语。
见此,秦妈妈却毫不在意,趾高气扬道:“黄妈妈不在了,往后便由我看顾你们,我和她不一样。”
秦妈妈掸了掸袖子的灰,上下挑剔地看着江善善,眯着眼道:“我的眼里,可揉不得半点儿沙子。”
江善善睨向她,微微勾唇,“是么,可我这人向来娇贵,眼里不仅揉不得半点沙子,更听不得任何犬吠。”
秦妈妈面色一变,“小贱人,你敢说我是……”
“秦妈妈莫不是忘了,你不过是江家养的一条狗,而我姓江,你是奴,我是主,什么时候江家的奴隶也敢和主子叫嚣了?”
江善善背着双手,嗤笑地看向她,“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嗯?”
“你?”秦妈妈气笑了,瞧着眼前还没她高的臭丫头,简直想撕烂她的嘴,“你尽管逞嘴上风头,待过个几日,有你求我的时候。”
她放下狠话,推开人离去。
倒不是不想动手,只不过她到底是正院待过的,明面上自然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教训一个小丫头而已,她有的是手段。
江善善没有拦着她,不是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只不过,鹿死谁手还未定呢!
瞧见自家弟弟匆匆赶过来,她神色微缓。
“阿姐,她没怎么着吧?”
“放心,凭她还没那个本事。”
安抚了自家弟弟,她询问起桃红的事,“瞧着府里也不会给咱们请大夫,上回我喝的药不是还剩了一包,你且去煎了给她服下。”
江明轩意识到她话中的含义,询问道:“那阿姐你呢?”
“我有其他事儿做。”
“阿姐,现下不宜出府……”
“我知道。”江善善拍了拍他,“我想法子弄点吃的去。”
她可不指望那老虔婆能好好地给他们送饭吃。
最糟糕的是,这破地方,有钱都没处花。
想着,她自顾自地离开,瞧见乱七八糟的屋子,江明轩眼神冰冷,随即想到什么,转身跑出去。
果然,等他回到房里,也是一片狼藉,桌上的书,睡觉的床铺都被扒拉的凌乱不堪。
他将门关上,缓缓来到桌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将书摆好。
天色渐晚,碧落院里果真没人送饭,黑灯瞎火的,又破又旧,若不是其中一个房里亮着灯,都要以为是什么鬼宅了。
江善善拉了拉院门,才发现被人锁了,她嗤笑,老东西真以为能困住她?
麻溜地翻进院子,她揣了揣鼓鼓的肚子。
房里,江明轩端坐在桌前写字,微弱的烛光映着少年的面庞,隐隐现出几分往后的风彩。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目光温软,“阿姐!”
“桃红怎么样?”江善善走近,从怀里拿出两个足馅儿的大包子。
“死不了。”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撑起身坐在床头,“是不是有包子,我快饿死了。”
她身子骨到底比江善善强些,不至于一场病就起不了身,下不来床。
江善善微笑,拿着一个递了过去。
桃红接过立即埋头就啃,差点儿没噎着。
别说她,就是自己那会儿摸到厨房时,扒拉到食物吃相也没好到哪儿。
这糟心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只是想每顿都能吃饱饭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实在不行,咱们逃吧?”桃红缓过来,提议道。
“逃?”
江善善一时没表态。
坐在桌前的江明轩却是顿住了,垂下眼帘。
“不妥!”
话音落下,两人皆看向她,只听江善善道:“我们不熟悉京都,那点儿银子,又够我们活过几日?连通关的文牒都没有,又能去哪儿。”
闻言,江明轩松了口气。
第13章 难缠
桃红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能咬唇沉默。
“况且,就这么逃走,也太便宜江家了。”江善善看了眼自家弟弟。
逃避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说不准江家正巴不得他们逃走,好捏个罪名,悄悄弄死他们呢!
既然如此,还不如待在这里主动出击。
隔日天未亮,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原就几日没歇息好的几人也被吵醒。
出来一瞧,只见秦妈妈正指使着人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衣裳过来。
想到从前那婆子使的手段,几人脸色沉下,江明轩攥紧手,冷冷地看着这些人。
“江家是连浆洗房都没了吗?这阖府上下的衣裳是全端来了吧!”
秦妈妈冷哼了声,“江家能好心收留你们姐弟已是格外恩典,难不成你们以为真能像主子一样,什么都不做,白吃白喝地供着你们?”
“我们从未多拿过江家一丝一毫,吃用皆是自己做活换来,何来白吃白喝之说?”
“你们做的,哪里比得了江家给你们的。”秦妈妈不屑地撇撇嘴。
待人将东西都放好,她冷眼睨着几人,“这些衣裳,今儿个得全部洗好晾好,若是出了一点儿差错,主子那儿可不好交代。”
说完,她带着人扭身就走。
到底气不过,江明轩踢翻了这些衣裳。
“江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桃红苍白的脸上也气出了红晕。
从前几盆还好,现下都快堆成山了。
恐怕浆洗房的衣裳都给抱过来了吧!
这老虔婆果真难缠。
江善善打了哈欠,转身摆摆手,“先回去补觉吧!”
桃红立即跳脚,“你怎么还睡得着的?”
可人家哪里理她,房门一关,听不见。
江明轩吐了口气,冷着脸朝她道:“你也回去吧!这儿我来。”
桃红的手都还包扎着,确实不宜下水,那老婆子这一出分明就是针对他们姐弟二人。
虽气,但现下还真没法子。
日上三竿,江善善睡饱了才从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正打着水的江明轩。
院里有几盆洗好的衣裳搁着。
江善善走过去,“你还真听她的,自己洗了?”
“又不是没做过,忍得一时风平浪静。”江明轩淡淡道。
反正将来总有机会还回去。
江善善看着面色平静的弟弟,心里暗暗想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是一点儿没错。
“行了,别洗了。”江善善在他身边坐下,按住他的手。
深秋的天儿,井水是温的也捂不热这双手。
她垂眸看了眼,自家弟弟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你这可不是做粗活的手。”她拿出帕子将他上头的水擦干。
江明轩皱眉,可他不做,刚病愈的阿姐就要做。
桃红又伤着……
“行了,你现在赶紧去多写几副字给我。”江善善拉着他起身,催促道。
“阿姐要字作甚?”
“小孩子别多问……”
江明轩:“……”他们不是一样大吗?
折腾一番,江善善揣着江明轩写的几首诗悄悄出了院子。
临走时,她又带从桃红那儿要了些银子,碰到看门的婆子,她就塞了块。
“妈妈通融一回,我这头出去一趟,寻个活命的机会,不会太久。”
一听这话,看门的婆子以为她是受不住秦妈妈的磋磨,想去寻求帮助,便更可怜她了。
“好孩子,你出了这门儿别朝前头走,往西绕一圈再走,傍晚之前必须回来。”
江善善忙道谢,算是承了她的情。
见她应下离去,看门的婆子握着手里的银子,也朝另一头走去。
轻车熟路地翻出墙,江善善顺利离开了江家。
街上,她四处打听了番,最终走进了一家书斋。
“洗砚池,应该没错了。”她深吸了口气走进去。
里头冷清的不像是书斋,倒像是杂物间。
许多书落了灰不说,还大多老旧,唯一的优点就是整洁,属于旁人看一眼都不会进来的那种。
里头的掌柜正懈怠地打着盹儿。
江善善走近,敲了敲桌子。
“掌柜的,请问这儿可招学生?”说着,她余光朝帘布后望了眼。
被吵醒的掌柜打了个哈欠,眯眼瞧了瞧,摆手道:“我一个都养不起,还收什么学生。”
“掌柜的,先别急着拒绝,我家中有一弟弟,自小聪慧过人,早些年在我娘的教导下也算有几分学识。可惜因着身份从未请过先生,上过学堂,您不若看看他的写的字再作打算,如何?”
“从未上过学堂,请过先生?”掌柜的有些不信。
且瞧这姑娘说的,怕是母亲也不在了。
这样的,再聪慧又能如何?
江善善见他正要拒绝,立即将带着的东西拿出来。
“掌柜的您瞧,这是家弟拙作,收不收,您都点评几句如何?”
原想拒绝,掌柜的却瞥见那纸上的字儿,就这么犹豫了下。
“月出乌云里,人入阳曦后……”他念了两句,突地顿住。
看了眼江善善,再看下头两句,有些惊讶。
“掌柜的慢慢看,这儿还有几张。”
江善善不放过机会,忙地又摊开另外两张纸。
这下,掌柜的也不说什么了,倒是认真看起来。
先不说几首诗,单说字已是极好的了,笔锋挺拔,苍劲有力。
片刻后,他抬头道:“这真是令弟所作?”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着他写的,墨迹也都是新的。”
掌柜的点头,只还是拒绝了她,“若真是令弟所作,确实有几分才华,不过,小店不是私塾,并不招手学生。”
江善善愣住,目光再度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帘布后头。
“那,掌柜的可否卖我几本书,好让家弟多学学。”
掌柜的点头,有个好苗子,虽收不了,可赠几分方便还是可以的。
且瞧着丫头衣着朴素,就当是送了,结个善缘。
“要什么自个儿挑吧!”顿了顿,“无需银子。”
江善善弯起唇角,“多谢掌柜的。”
随即,她来到满是灰尘的书架看了看,捏着鼻子道:“您这儿有余公所作的《千兵法》吗?”
话音落下,掌柜的倏地抬头,似是没想到她会知晓这本书,看了眼身后的帘布,他神色如常道:“一个读书的,要什么兵书。”
“谁说书生不能武?”江善善背着双手,目光看向他,清亮如泓。
“家弟不仅志在四方,更在天下,天下不安,家何安?无家,何以效国?”
掌柜的被她一番说辞震住,胡子颤了颤,却是没有反驳。
“姑娘是如何知晓此书?”
此时,帘布后却传来一道声音,缓缓问道。
第14章 欺人
江善善闻声,朝帘布后恭敬道:“家母曾说有幸见过半部兵法,对余老也颇为推崇。”
话音落下,书斋内一时寂静了下来,最惊讶的要属掌柜了。
旁人不知道这兵法是什么来历,他不可能不知道,只见帘布后的人沉默,他只好道:“敢问令慈是……”
“家母姓林,至于名却是不便透露。”
“林?”
掌柜的愣住,似是想到什么,刚想回头禀报,便瞧见帘布掀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江善善。
而后者也正看着他。
比她以为的要年轻些,虽是满头华发,可面容瞧着最多也就花甲之年,若不出意外再活个十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几人都未出声,片刻后,直到老者开口:“你母亲……”
知晓他想问什么,江善善道:“家母已故去六年,如今只剩我和弟弟相依为命。”
老者恍然,“她当年竟没有死么!”
这句话不得不引人深思,江善善仿佛明白他的意思,默认了。
“后院有壶茶,你去泡上。”
掌柜的回过神,看了眼江善善,应下离去。
老者示意江善善跟着自己,走到帘布后的席间坐下。
这一下午,江善善有问必答,直到几盅茶水凉透,这才打算告辞。
“先生若能收下家弟,必然不会教您失望。”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老者笑了笑,其实从他现身的那刻起,便早已下定了决心。
“你如此聪慧,倒是与你母亲一样。”他说着,提笔写下了几行字交给她,“若是你弟弟能答出这些问题,我便收了他。”
江善善双眼一亮,立即接过道谢:“多谢先生!”
离开书斋,她揣着怀里的纸张如获珍宝。
虽说提前了两年拜师,但想必这些问题也难不住自家那聪明弟弟。
心情大好,江善善连回去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紧赶慢赶,直到斜阳西下她才回到江家巷子前,一眼就瞧见了伫立在前方的那道身影。
淡蓝的衣衫,广袖长袍,身姿风流。
即便还未瞧清面容,便已能窥出那隽秀模样。
江善善眉眼弯起。
“这不是顾公子么!怎的在这儿?”她走过去明知故问道。
“放肆,在公子面前不得无礼。”随从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一脸防备。
江善善一双眼在顾渊身上,哪里注意到其他人,径自道:“顾公子出现在这里,该不会只是恰巧路过吧?”
被无视的随从见她不理自己,顿时气鼓了脸。
顾渊垂眸看着她,没有多废话,“你母亲是谁?”
江善善笑了,“这可不能告诉你,顾公子,你也知道这个秘密有多重要,我又怎能轻易告知于你。”
说着,她掸掸身上的袖子,“我和弟弟如今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江家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
顾渊了然,想起自己查到的消息,也明白了她的意图。
随从一听这话,立即意识到江善善这是在吊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
“你休想威胁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才不会上当呢!”
“你想要什么?”顾渊淡淡道。
随从惊讶,扭头朝他看去,一脸的不赞成,“公子!”
江善善微笑,“以顾家公子的身份,想要我弟弟再画幅观音像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且瞧她如此心急,恐怕正遇到了什么麻烦,否则又怎会轻易将生母的事情透露。
“顾公子放心,我一个弱女子对您可没什么威胁,我想要的只是能和弟弟好好活下去罢了。”江善善低声道:“至于其他的,我可不会在意。”
这句话意有所指,顾渊闻言扬了扬眉,“你就不怕知道太多,小命不保?”
“顾公子光风霁月,不萦于怀,又怎会在意这样的小事儿,再者说,我也算有几分价值,若为公子所用,岂不是更好?”
随从一听这话,哪里还站得住,立即又凑上来道:“公子,此女狡猾如斯,万不可轻信……”
“有你什么事儿。”江善善一脸不耐烦地将人拍走,再看向顾渊,“顾公子,您觉得如何?”
顾渊淡淡地睨了眼随从,略微颔首,“可!”
随从心里苦,这妖女竟然三言两语就蒙蔽了自家公子啊!
江善善得到满意的答案,也不再耽搁,匆匆道:“江二爷的庄子有问题。”
说完,她已经跑远,眼看着她熟稔地翻上墙头,顾渊移开眼带着随从离去。
路上,随从一脸不满地撅起嘴:“公子,您不会真信那个女人吧!她到底是江家人,万一……”
是给他们下套呢!况且能够背叛自己的家族,必然也会背叛他们。
“你去查查庄子的事儿,那丫头往后再说。”顾渊吩咐道,将人撂在马车外头径自离去。
随从看着尘土飞扬的路上已然空空如也,愣了愣。
他是被丢下了?
另一边,江善善回到碧落院,看门的婆子见到她立即将她拽了过去,“我的小祖宗,你总算是回来了。”
说着就急急地将她塞进院子,“赶紧回去,一会儿红雨姑姑和秦妈妈就过来了,可不能叫她们瞧见。”
江善善还来不及回应,就被推了进来。
不过想起老婆子口中的红雨姑姑,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院子里,此时已经晾起了不少衣裳,就连桃红也没闲着,正打着水,见到江善善回来,她哼了哼,“求到人了?这破地方还有谁能救咱们?”
江善善见两人手冻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咳,求人不如求己。”
桃红:“……”
江善善不再看她,上前替了江明轩的活儿,将剩下的衣裳晾了。
院外,红雨带着两个小丫头,身边是一脸不满的秦妈妈,只听她嘟囔着:“这样的小事儿何须你我一块儿,没的耽搁时辰,也不知那两个小野种活儿干完了没有。”
红雨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走进院子,她看了眼开门的婆子,随即看向里头的人。
“哟,倒是真干完了?”秦妈妈端着架子过去,挑剔地看了眼晾晒的衣裳,突地扯下一件扔在地上,“这洗的什么,重新洗。”
看着辛辛苦苦洗的衣裳又脏了,桃红气红了眼,刚想冲上去理论,却被江明轩拦下,只见他冷冷地盯着那老虔婆。
“秦妈妈,我劝你莫要欺人太甚!”
第15章 试探
“欺人太甚?”秦妈妈掐着腰,一脸嚣张气焰,“我就是欺你了又怎么着?”
“秦妈妈!”红雨皱起眉头,不赞同道:“莫要做的太过,免得旁人说我们两家苛待他们。”
“哼!”秦妈妈不满,她老姐姐的仇还没报呢!
苛待?不过是洗几件衣裳罢了,真要苛待还在后头呢!
见着劝住秦妈妈,红雨看了眼姐弟二人,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这是两箱珠子,三日内串好,大夫人尤爱珠帘,既然江家养你们多年,也该是时候尽尽孝心了。”
两个丫鬟上前将手中的箱子放下。
秦妈妈一副得意模样,忽地,眼珠子一转,有了打算。
江善善睨了眼箱子,让桃红打开看了眼。
珠子倒是没问题,不过……
她看向红雨,“这么多珠子,三日太短,红雨姑姑可否通融下,多宽限两日?”
“嫌短?”秦妈妈冷哼,“做不完就不许睡觉,没听红雨姑姑说了,这是大夫人要的东西,你们也敢懈怠?”
闻言,江明轩看向红雨,袖中的手掌无意识地攥紧,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垂下。
红雨并未答话,更别提宽限两日了。
江善善原也就是试探,不过结果不大满意就是。
只见她淡淡地丢下话,“秦妈妈,这几日你住下看着他们,三日内,必须交出珠帘。”
秦妈妈闻言一喜,立即应了下来。
见着她要走,顺道儿让她嘱咐小丫鬟将她的东西送来。
这破地方,她可不指望有什么被褥给她,至于江善善等人的,破破烂烂,她也瞧不上。
红雨没说应下也没拒绝,只带着人离去。
江善善见秦妈妈已经开始打量几间房,目光就要落到她房间,立即道:“秦妈妈不若跟我一块儿睡吧!自打黄妈妈没了,这几日我总能梦见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我床头,我都好几夜没歇息好了。”
这话一说出口秦妈妈哪里肯?
“黑心的蹄子,你做了亏心事,不怪我老姐姐跟着你。”说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一阵冷风吹过,呼呼直响。
几人面色微变。
秦妈妈下意识地哆嗦了下,心底有些打鼓。
难不成,她那老姐姐的魂儿真在这儿?
这么一想,立即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外头的门竟然锁上了,“谁锁的门?快给我打开,打开听见没有?”
她拼命拍着门,可任凭她如何叫唤也无人应答。
江善善勾起唇,得逞地笑了笑,一转头就看到两个面色不大对劲儿的人。
她忍住笑,轻咳了声,“放心,我胡诌的。”
桃红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显然不大信了。
刚刚那阵冷风,怎么说都太巧了吧!
难保不会真有个什么。
“行了行了,今晚桃红和我睡。”
“我不要!”
桃红立马拒绝,抱着双臂抵死不从。
江善善眯起眸子,“那你是想和秦妈妈睡?咱们总共就三间能住的房儿,难不成你要我的让给她?”
桃红闻言,一时犹豫起来。
后头还是江明轩拍板,让她和自家姐姐睡,毕竟两人一块儿有个照应。
瞧着两人也被自己吓住,江善善丝毫没有愧疚之心,看了眼还在折腾的秦妈妈,拉着两人回房。
至于地上扔着的衣裳,她睨了眼没有多在意。
“这个拿去好好琢磨,将答案写下来给我。”
她拿出从书斋带回来的纸张递给自家弟弟。
江明轩接过,好奇地看了眼,“这是什么?”
说着,瞧见上头的字,认真看起来。
见此,江善善也不打搅他,瞥见他冻得红肿的手,便轻声离开。
桃红收拾了被褥搬到江善善房里,见着里头没人,灯却点着,不免好奇地寻人,结果在小厨房里头看到了人影儿。
此时江善善正提了水烧着,木柴也是现成的,倒不必担心,反正院子里还有些枯木够用。
“这些水是你一个人提的?”桃红惊讶地看了眼满满一大锅水,惊奇道。
火光映得江善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眉目如画,娇俏清丽。
桃红看的一时有些失神。
江善善点头,“不然还有谁?鬼啊?”
一句话令得她徒然回神,立即警惕地打量起四周。
随即快步蹲到江善善身边,怎么也不肯离去。
江善善被她胆小的模样引得发笑,两人就着火烤着,倒也暖和了几分。
热水烧好,她亲自端了盆递到江明轩房里,又取了些火种搁在他身边。
正专心琢磨题目的江明轩感觉到一阵暖意,遂也瞧见了自己身边的火盆。
“阿姐,你弄这个作甚?”他皱眉,木柴只够平日烧水用,哪里能供他们用火盆的。
江善善微笑,示意他暖暖手,“放心,这些都不是事儿,回头我寻个机会弄些碳就是。”
说着,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让他好好琢磨答题后,径自离去。
这会儿,折腾累了的秦妈妈也走了回来,心中怒气冲得她脑袋一阵阵疼。
哪个贱蹄子,竟然敢把她锁起来,莫不是红雨那丫头故意的?
这会儿天儿都已经暗了,竟然也不晓得给她送被褥来。
江善善瞧见她,立即换了表情,轻飘飘道:“秦妈妈……”
“谁啊?”
突然出声,秦妈妈吓了一跳,伸头一看,原来是江善善。
“死蹄子,你是故意吓我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她掐着腰,真是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江善善似是也吓了一跳,看了眼廊间昏黄的一盏孤灯,开口道:“我方才瞧见衣架后站着一人,以为是你,便唤了声,哪知你也不回我,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我哪儿知道。”
说完,也不管她什么个反应,扭身就跑回自己屋里,房门随即一关。
院里传来一阵捣鼓声,脚步凌乱,也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扑通一下。
江善善在房里笑弯了腰。
殊不知,秦妈妈却是在外头晕死了过去,身边是只巴掌大的头骨。
头骨不是别的,而是江善善在墙角顺手捡的狗头骨。
夜间昏暗,秦妈妈真因着起先那阵古怪的阴风本就心里发怵,这会儿又听江善善说衣架旁有人,她哪里不怕?
自己刚从衣架那儿经过,哪有什么人影,这一急,慌忙跑路间便踩到了什么东西,摔在一个头骨前,定睛一看,便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屋里头,桃红趴在门缝瞧了会儿,啧啧惊叹,“还真就这么晕了?”
说着,她想到什么,道:“那咱们的晚饭怎么办?这院门被锁了,又要饿一夜吗?”
江善善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乎乎的茶水,喝了口,直暖到了肚子里。
只见她抬眼轻笑:“放心,今晚必定有人送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