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战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架武装直升机到达江津城上空指定地点。
脚下这座城市位于两河流域北部边陲，城区与郊区之间由一圈高大雄伟的城墙分隔。
今天清晨，城内毗邻西城门的十三、十四街区，其边界道路上出现了第二圈城墙——军用越野车、铁质栅栏、防弹盾牌组成的封锁线。
环状封锁线上每隔十几米，搭建一个沙袋堡垒，从直升机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架设的重型机枪。
十三、十四街区内部所有五层以上建筑物，都布置了狙击步枪。
从高空俯瞰这片区域，江津城作为边境贸易、矿业重镇，仍旧如往日一样熙熙攘攘。
但封锁线内部空空荡荡，除了几辆急速穿行的军车，几乎见不到任何行人。
所有商店全部歇业，居民楼人去楼空，写字楼转移办公。
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气泡，把十三、十四街区封闭起来。
而在气泡边缘，封锁线附近，人群甚至比平常还要密集。
两河流域各大城邦的广播电视新闻媒体、各类网红博主、各路自媒体人、看热闹的本地市民蜂拥而来，沿着封锁线不停转悠。
他们从太阳升起一直等到快要落山，好像闻到腥味的猫儿一样兴奋。
看到沙袋堡垒里的大家伙，纷纷端起相机，抽出自拍杆，凑近去拍照。
正在检查子弹带的军人不耐烦地驱赶人群，用藏在钢盔里的通讯器呼叫支援。
没多久，第二条封锁线迅速建成，一长排警车把记者和市民挡在外围。
人群并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巷战就要来了，实际上来的只是一辆超长林肯车。
车在狭窄的十三街区路口停下，早有一大群警察围在车门前。
车门打开，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气场强大的老头，身边搀扶着一位妙龄女郎。
江津市长霍寒霜为老头引路，一边笑盈盈地说：“您老这么早来，是想看看镇魂玉怎么布置吧？呦，悦蓉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老头名叫李瀚钦，霍寒霜就是他一手提拔的。身边的妙龄女郎是大女儿李悦蓉。
虽说江津市长历代都是霍家人，但霍家那么多旁支，霍寒霜并不是唯一候选人。
李瀚钦摇头：“我想看的不是怎么布置镇魂玉，而是布置镇魂玉的人。你操办江津城学堂这些年，也该让我看看成果。”
霍寒霜脸上含着笑，眼里含着自信。“那我带您去楼上。”
李瀚钦一行人走入一栋高楼，林肯车随即开走，给后面的车辆腾出位置。
又开来一辆林肯，但只是普通型。
围观的人群又骚动起来，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说：“李家人已经到了，那这辆车里的就是晏家人？”
“应该是吧，听说晏家大小姐超级漂亮！”
车门打开，率先走出一个青年男子，容貌十分英俊，不输于任何一个大荧幕明星。
围观的人着实艳羡，晏家的基因如此优良，儿子女儿都这么好看！
晏家长子晏云志朝前方霍寒霜的背影瞟了一眼，心底拂过一丝凉意。
这位江津市长，好像没有把晏家放在眼里么。
他暗暗叹一口气，也难怪，如今父亲去世，晏家权势自然比不上李家。
转身朝车门伸出胳膊，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他的掌心。
晏云志轻轻一拉，一个美丽得如同人间仙子般的女孩出现在人群面前，顿时引起一阵又一阵惊叹。
闪光灯如同密集的焰火，记者们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想把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人收藏在相机里。
与她相比，周围那些网红博主纷纷成了路人，就连最上镜的电视台主持人都黯然失色。
晏云志漠然无视周围，担忧地看着妹妹：“云兮，你身体不好，其实不适合来这里，火药味太重。”
女孩身材极为单薄，要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别人准以为营养不良。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失望，俏丽的眉头皱得让人心疼。
“哥，我平时都听你的话老实呆在家里，这次特意来江津城，你都不让我看一眼吗？”
晏云志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开战时刻预计在夜晚十点，这会儿很安全。
“晚饭前回去酒店，不要再出来了。”
晏云兮还想争辩，被哥哥一个手势制止，顿时便泄了气，她知道跟哥哥争是白费力气。
这时围观人群的目光从晏云兮身上转移，纷纷投向十三、十四街区，有人喊了一声：“是江津城学堂的人！”
空旷的街区内部出现一群人，径直走向封锁线。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群军人。
单个军人出现在人群里也许无法辨别，但如果是一群，他们身上独特的气质一定会与周遭不同。
这群人也是如此，他们走在一起，与封锁线之外的人群相比，就好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抢眼。
但军人的气质是铮铮铁骨、不折不弯，而这群人的气质却偏向于飘然出尘、仙风道骨。
围观的记者中有不少人平时专门跑仙门这条线，因此对这群人颇为熟悉。
有人在向旁人指点：“带头那个是江津城学堂32界毕业生，七界诸天境界修士，霍登文，听说今天的战役由他指挥。”
走在人群前头的霍登文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眼神中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持重。
他身后斜背一柄宝剑，剑柄高出肩膀不少。
其余修士携带的武器大多也是剑，还有不少刀，另有一些峨眉刺、长戟等。
但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祭坛，三十厘米见方，十厘米厚度，外形好像被削去尖顶的金字塔。
祭坛内部端放一块黑色玉石。
每一块玉石的大小、面积、重量、形状、色泽都不相同，但表面都铭刻咒文。
对于这种黑色镇魂玉，围观众人再熟悉不过，每座城池都有不少，稍大一点的村庄也能见到。
不过这群人手中的镇魂玉，打眼一看就是上等品阶。
江津城一下子汇聚这么多上等镇魂玉，又邀请长京城李家、晏家家主前来观战，足见对于这次围剿战役的重视。
但真正让各路新闻媒体震惊的其实不是镇魂玉，也不是晏家的美丽女孩，而是霍登文这批修士的数量。
霍登文带来大约三百多人。
相对于布满封锁线的军人来说，这个数量微不足道，但是对于整个两河流域的仙门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其他的仙门或者城市，倘若要拉出这样规模的修士队伍，非要几家联合不可。
况且，这三百多人都是已经毕业的学生，达到七界诸天境界以上，也就是说，没有资格参加战役的在读学生数量更多。
又况且，此次战役没有四极天境界以上的修士参战，只派遣二十来人坐镇而已，连指挥权都下放给了霍登文。
来自其他城邦的记者们暗暗咋舌，江津城学堂这个庞然大物，似乎打算在这次围剿战役中初露峥嵘！
第二章 嫩玉
霍登文及身后的修士没有在意围观人群，到达封锁线以后各自就位，按照不同间隔有序摆放镇魂玉。
因为每一块镇魂玉的质地各有高下，祭炼的手法、所使用药石也有差异，所以威力不尽相同。
霍登文仔细察看每一块镇魂玉的摆放位次，确保第一道封锁线首尾相接、牢固无损。
筛选下来的次等品阶镇魂玉则摆放于第二道封锁线，两条线之间是军人和堡垒。
在某栋建筑物墙角，他发现一块镇魂玉似乎有些异常。
表面铭文虽然繁复精细，但明显是新刻上去不久，能量不太稳固，这种镇魂玉一般叫做嫩玉。
他环顾四周：“这是谁的？”
周围正在忙碌的修士停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霍登文又问一遍，终于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那个……是我的。”
一个长着可爱圆脸的少女站出来，朝霍登文甜甜地喊了一声：“登文哥~”
霍登文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原来是堂妹霍伶。
他自然过滤掉对方讨好的笑容，劈头盖脸道：“你才九星域境界，没资格参战，来这里干什么？”
圆脸少女好像变魔术一样取出另外二块镇魂玉，高举到霍登文眼前。
“我从家里带来三块镇魂玉，都是上上等，所以得到特批。”
霍登文叹口气，换一种推心置腹的语调：“伶儿，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你爸交代。”
圆脸少女朝他眨眨眼：“我家献出三块镇魂玉，你猜我爸知不知道？”
霍登文干瞪眼没办法，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二块上等玉留在第一线，你，还有那块嫩玉，去第二线。”
圆脸少女虽然气鼓鼓的，但拗不过对方是指挥官，只得服从命令。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其实已经享有特权，因为围观群众中有不少人像她一样，还是江津城学堂的在读学生，但因为缺乏殷实的家境，只能与普通人一起当观众。
不远处的一个少年便是如此。
霍星河一直绕着封锁线溜达，不像其他记者和网红博主那样，为了工作或者猎奇，而是为了观摩。
作为江津城学堂九星域境界的学子，他明白修士的天职是什么，但尚未毕业的他是无法参与实战的，所以今夜就是最好的观摩机会。
他见到霍伶捧着嫩玉，绕过军人堡垒，来到第二道封锁线，又看着她按照一定阵法将祭坛和镇魂玉布置在丁字路口。
“学姐。”
圆脸少女听到声音，转头一看，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我们认识？”
霍星河微微一笑，朝地上的嫩玉一指。
“这是用乾元咒祭炼的吧？加入的药石除了普通的木变石、毒砂之外，应该还有九曲还魂石？所以这块镇魂玉的能量虽大，却需要等待更长时间才能发挥。”
圆脸少女低头凝视一会黑色玉石。
乾元咒自然是没错的，就算第一次见这块石头的人，也能从表面铭刻的咒文看出来，这不算什么能耐。
但是九曲还魂石……我没问过，他应该也不认识我爸，怎么知道的？
圆脸少女忍住打电话给家里的冲动，抬头问道：“然后呢？”
霍星河笑道：“那你最好站在坤位，念一遍乾元咒，接着念一遍回魂咒，这样发挥出来的威力更大。阵法课老师指定的阅读书目中有写，你忘了？”
圆脸少女茫然，我怎么没有印象？指定书目每个月有二十本之多，这小子统统都读过？不光读过，还能记住并且运用？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挪步到坤位。
霍星河摆摆手。“学姐再见。”
“等一下！”
霍星河一愣。“怎么？”
“那个……回魂咒怎么念来着？”
太阳逐渐西沉，晏云兮在哥哥的催促下，踏上林肯轿车返回下榻酒店。
她的车刚开走，就有一辆摩托车尾随跟上。
晏云兮到了酒店，与同行的保姆、保镖一起进入电梯，回到自己房间。
其间，摩托车手一直在不远处跟随，直到她的房门关上，才打开手机。
“知道她的住处了。江津环城大酒店1608号房。”
电话这一头是个青年，正坐在十三街区封锁线外的一家露天咖啡馆。
他看着晏云兮上车，指挥摩托车跟上，等了五六分钟接到电话，一侧嘴角上钩，露出得意的笑容。
“环城大酒店？那个地方好啊！”
电话那一端显然不太明白。“好什么？”
咖啡馆青年差点没笑出声来。“那个老牌饭店虽然档次高，可年头太久，防火设备大概过时了。”
电话那一端明了，也跟着嘿嘿笑道：“接下来我怎么做？”
咖啡馆青年下令：“你呆在那里别动，看着人别叫她跑了。其他的有我。”
收了手机，咖啡馆青年懒洋洋地起身，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有人在盯着他。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一个座位之外，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霍星河本来不想偷听别人电话，奈何修士的听力本来就比常人要好一些，所以有一些只言片语飘进他的耳朵。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当回事，只是那个打电话的青年转过头来，他才觉得有些惊讶。
这不是江津城学堂的修士霍奎元吗？
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混混，人称奎哥。仗着老爹的权势胡作非为，可称为学堂一霸。
霍星河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被告诫，不要招惹奎哥这样的人。
看到奎哥刀子般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霍星河连忙低头去拿桌上的柠檬水。
等他再抬起头，前面的座位已空。
他长出一口气，端起柠檬水送到嘴边，冷不防被人一巴掌拍在肩膀。
那一巴掌用了内力，但只有一点点而已，霍星河差点没把水喷出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好像认识你。”
奎哥从肩膀上收回手掌，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然后把两条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直直地瞪着霍星河。
霍星河认为对方在使诈。
他也许在学堂里见过自己，但不可能认识自己。所以摇摇头，露出无辜的样子装作不知道。
奎哥轻蔑一笑，举起手机对准霍星河，咔嚓一声拍照，发送给不知道什么人。
啪！一沓钞票扔在桌上，奎哥对着服务生喊道：“这桌的单我买了。”
随后转头笑道：“兄弟，你随便点。”
霍星河没有去拿。
丁一声，手机有了回复。
奎哥照着手机念出来：“霍星河。九星域境界。父亲早亡。这档案是你吧？”
霍星河指尖发冷。
对方有权有势他是知道的，可是查档案这种事也能这么随便这么快捷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奎哥站起身，大摇大摆离去，留下一句玩笑：“我喜欢识相的人，比如你，我就很喜欢。听到什么不要紧，烂在肚子里就好。懂了吗？”
第三章 诡异闪电
入夜时分，天气陡变。
按理说灿烂的晚霞一般预示晴朗的星空，可是夜幕中一颗星宸也见不到。
通过城市路灯的散射光，人们发现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浓密的乌云，在沉入山峰背后的太阳光的折射下显出暗红的血色。
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一丝风都没有，看着像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电视台新闻记者纷纷诅咒这突变的天气，昂贵的摄像设备要是淋了雨可就糟了。
好在江津城方面早有预案，为他们准备了建筑物中的拍摄点，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纷纷转移阵地，怕去晚了没有好机位。
网红博主和市民群众没有得到照顾，只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立刻预定了周围高楼酒店的房间，有的躲在写字楼的角落，趁保安不注意偷偷溜到阳台。
封锁线附近的人群逐渐散去，这大大缓解了军人们的压力，毕竟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但想到将落未落的暴雨，他们又头疼不已，雨中射击的精确度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尤其对于遍布四周的狙击手来说。
他们不住打量那些端坐一旁的修士，心里很奇怪，那些人看着年纪不大，怎么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好像周围一切事物都无法施加影响？
霍登文正在检查最后一块区域，西城门附近。
弟弟霍修武此刻正在擦拭长剑，见到他来，招呼道：“哥，你看见伶儿吗？她也在，我寻思这事得提醒你一声。”
霍登文点头。“我叫她去二线。”
弟弟释然，那就放心了。
轰隆——
猛然间一个响雷在天空炸开，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所有人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去，见到一道奇异的景观：
珊瑚状、鲜红色的闪电，如同极光一般骤然闪现，遮蔽一大半血色夜幕！
闪电常见，但这么红、这么大的闪电，江津城不常见。
大约五六秒后，又一道红色闪电劈落，比头一道还要庞大，夜空中到处是分叉的神经一般的细丝。随即响雷炸开。
武装直升机在红色闪电背景下，就好像是蛛网中的苍蝇一样不稳定。
雷电产生的强烈磁场干扰破坏了电子设备正常工作，严重影响定位和导航。
即将到来的暴雨会产生不稳定气流，可能会导致机顶旋翼效率下降甚至失去升力。
更别提万一被雷电击中的话，那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驾驶员在响雷间歇呼叫指挥部：“07请求返航！”
指挥部回答：“准许返航！返航之前，绕飞西城门外，执行侦察任务！”
武装直升机摇摇摆摆地掉头，飞出西城门外。
弟弟从天空收回视线，喃喃自语：“今儿有点邪门，怕不是好兆头。”
周围众人看了看他，觉得这话有点对，但又不该说，可谁也没有出声制止。
霍登文皱眉，别人这么说他管不了，可身为指挥官的弟弟，怎么能带头打压士气！
他正想着该怎么挽回众人的信心，忽闻有人惊呼：“哎呀我的玉！”
那人身边的祭坛上，黑色镇魂玉赫然出现一条裂缝，将所铭刻的咒文裂成两半。
霍登文一惊，立即提醒道：“快试试！”
那人回过神来，单手掐诀，口中默念咒文。
黑色镇魂玉上的铭文次第亮起，射出金色光芒，在漆黑底色上异常耀眼，一股看不见的能量围绕着黑色玉石暗流涌动。
霍登文才刚松口气，忽然铭文一个接一个黯淡下去，好像电力不足自动关机似的。
念咒的人额头冒出冷汗，双手掐诀，大声念咒。
镇魂玉再无动静。
那人哭丧着脸看向霍登文，怎么办？
霍登文习惯性地抬头看天，他能够根据星星移动的位置判断时间。
但看到的是暗红浓云，以及血色闪电。
他只好低头看表，九点四十，距离开战只有二十分钟。
霍登文运足气力，大喝一声，声音传遍十三、十四街区。
“所有人听着，全部检查一遍镇魂玉！”
两道封锁线上布置的黑色玉石一块接一块亮起，好像给十三、十四街区戴了两条珍珠项链，位于项链顶端的是西城门，但其中一部分闪烁几下马上又变得暗淡。
“我的裂了！”
“我的也是！”
“我的没法用！”
霍登文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将近一半的镇魂玉出了问题！
到底为什么，跟异常天气有关吗？
还是说真是一种不祥之兆，警示我们制止这场战役？
江津环城大酒店1608号房间门口，站着二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正在用仅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交谈。
“快开战了吧？”
“别想了，想也没用，今晚你去不了。”
“要不看电视直播？”
“那你去吧，我在这守着。”
“算了，没劲。要是我们没有退役，兴许……”
交谈戛然而止，他们听到窗外的响雷，扭头过去，正看到一片血色枝丫在天空蔓延。
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二个黑西装警觉地回过身，看到晏云兮的随行修士高程走过来。
高程虽然同他们一样做的是保卫工作，但他们二个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好像接受首长检阅的士兵。
高程在房门前停下，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进去。”
二个黑西装犹豫一下。
深夜进入晏家大小姐的房间？虽然是个修士，可毕竟男女有别啊。
其中一个黑西装赔笑道：“我跟头儿报告一下。”
伸手敲了敲隔壁房门，很快一个身穿休闲装的壮汉出来，黑西装对他耳语几句。
休闲装朝高程点点头，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宋姨，高程要见小姐。”
电话里的人很不耐烦：“小姐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
高程耳力好，听到电话的声音，强调道：“今晚不同寻常，我必须进去。”
宋姨沉默，过了几分钟，1608号房门打开，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女人把高程和休闲装让进屋内。
她只允许高程、休闲装进入大客厅就坐，而晏云兮隔着小客厅，在里头的卧室内。
“出了什么事？”宋姨的口气有质问的意思。
高程进屋后自顾自走向落地窗，从窗帘缝隙盯着外面的闪电久久不语。
晏云兮裹着睡袍走出来，她光着脚，光滑的脚掌踩在长毛绒地毯上，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仙长，找我啊？”她笑着打招呼。
高程这才回过身，在沙发上盘起双腿打坐。“你回去睡吧。今晚我在这里。”
晏云兮、宋姨、休闲装同时愣住。
宋姨第一个跳起来：“这是小姐的房间，你怎么能整晚呆在这里！你也算是一位高人，我们晏家请你来是保护小姐，不是害她睡不好觉，害她白白毁了声誉的！”
休闲装颇为玩味地看着高程，这家伙平时一副高冷的样子，没想到人面兽心，这特么不是明摆着想占人便宜吗？
随即他感到头疼，这家伙要是真的图谋不轨，凭我后腰上别的家伙，能不能撂倒他？
第四章 按原计划执行
晏云兮拉住想要冲上去的宋姨，想了想，在高程对面坐下，笑道：“仙长，你是觉得有什么危险吗？酒店距离封锁区不远，你是在担心我吗？”
高程也感到烦恼，要怎么对这些并非修行中人解释。
“我担心的不是封锁区，是闪电。但这只是我的直觉。”
休闲装心里嗤笑，特么的连借口都懒得找，直觉，我呸！
晏云兮点点头，起身穿过小客厅，从卧室拿来二块毛毯，一块给高程，一块给休闲装。
“那么就辛苦二位在沙发上委屈一晚了。”
宋姨舒展眉毛，心里暗道，还是小姐厉害，人一多，高程这家伙应该不敢乱来。
毕竟他也是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对声誉的珍惜程度不亚于晏云兮。
高程没有二话。
休闲装心里却直骂娘，老子的直播！
他利用职权命令手下人看守房门，自己躲个清闲，不就是为了看今晚的封锁区战役直播吗？
作为一个前特种部队军人，他恨不得亲身参与！
休闲装垂头丧气地在沙发躺下，随手看了看表，九点五十五。
没过一会儿，高程突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落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速度之快，犹如沙发、窗前有两个高程同时存在。
休闲装皱眉。“又怎么啦？不就是闪电么！”
“起火了！”
高程话音不高，却把休闲装吓了一跳，宋姨也闻声赶来。“什么！真的吗？”
二人同时向下瞭望，这栋建筑物中部某个窗口，距离此处大约四五层，正冒出缕缕黑烟，略微可以看见内部火光。
火势似乎并不大，但火灾警报器尖叫起来。
这座老牌酒店因为限于建筑结构，无法配备最先进的消防设备，导致一旦出现火情，不论大小，只要消防队没到，为了安全考虑，必须遵照有关规定疏散所有房客。
宋姨返身冲回卧室，把晏云兮连同毯子一起从床上抱起来，纤弱的晏云兮在她怀里就像一朵云彩那样轻。
她再次冲回客厅，对高程和休闲装道：“快！带路！”
高程仍旧站在窗前，而休闲装良好的职业素养在此时显现出来，他已经从房门背后摘下紧急避险路径指示图，迅速找到最近的安全出口。
“跟我走！”
四人离开房间，门口的黑西装跟着来到走廊楼梯口，发现楼梯上挤满人群。
黑西装在前开路，宋姨一马当先，休闲装紧贴宋姨，高程断后，一行人如同坦克挤开人群，没几分钟就到达避灾点。
此时封锁区内，霍登文健步如飞，指挥众人将第二道封锁线上的完好镇魂玉，前移到第一道，替换那些出现问题的玉石。
来到霍伶面前，圆脸少女正欲哭无泪，她带来的二块上等玉全都裂开，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所幸最后的嫩玉完好无损，至少对家里有个交代。
霍登文再次检查嫩玉，抬眼看看霍伶，似乎在思索她能否胜任。
霍伶连忙道：“这块玉是用九曲还魂石炼成的，所以要加上回魂咒，我会念！”
霍登文点头，这才下了决心。“你带着玉去一线！”
随后扭头对身后的弟弟道：“修武，你不用去西城门了，帮伶儿守住这个节点！”
“好嘞！”霍修武走到圆脸少女身边，伸手大力揉几下她的头顶秀发，被圆脸少女嘟嘴拨开。
她朝街道对面一家露天咖啡馆看去，霍星河正站在那里眺望这边。
圆脸少女比了一个“OK”的手势，对方回了一个大拇指。
滴哒——
一颗雨珠掉落在大拇指上。
霍星河抬头看天，见到细长银针般的水滴自浓云掉落，啪嗒啪嗒，接连不断地砸落在地。
哗哗哗哗——
没过一会儿，雨幕便成铺天盖地之势。
能见度越来越差了，他站的地方原本能清楚看到第一道封锁线内部情形，现在则被雨水模糊了视线。
霍星河拉起卫衣兜帽，走出咖啡馆，打算再靠近些，忽听到消防车拉着警笛呼啸而来，赶紧让到路边。
有人行色匆匆地擦过，一边走一边说：“环城大酒店起火了，去看看！”
霍星河脚步一顿。
环城大酒店。起火。
下午在露天咖啡馆，奎哥嘴里的只言片语再次飘进他的耳朵。
他掉转头朝起火方向奔去。
环封锁线高楼的各个摄制点位，记者们纷纷伸长脖子看着西城门方向。
“几点了？还不开城门！”
“五十九分……十点！”
“……咦，怎么没动静？”
封锁区内鸦雀无声，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倾盆暴雨在冲刷路面。
其中一栋最高的大楼顶部，某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女市长霍寒霜陪同李瀚钦站在落地窗前。
背后的十几张超大电脑屏幕上，显示封锁区内不同地点的画面。
沙袋堡垒内的军人浑身湿透纹丝不动，祭坛旁的修士站在雨中蓄势待发。
其中一张切换到黑屏后几秒钟，再次切换，显示出霍登文的即时通讯画面。
女市长立即走过去：“登文，怎么回事，现在十点过五分了。”
霍登文简要汇报了镇魂玉出现问题，随后把二线人手和玉石紧急替换到一线的情况。
“我请求按照原计划执行。”他的目光坚定自信。
女市长眉头紧皱，沉吟一下，拨通电话，以轻松的口气道：“赵教授，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的人笑道：“我这边没有异常。登文这孩子也很用心。不过嘛……”
女市长的心一下子抽紧。“怎么？”
电话里沉默二秒。“今天这闪电，我总有点不放心。你觉得呢？”
女市长被他这一反问，顿时有些尴尬。
虽然是七界诸天境界巅峰的修士，可是她从政多年，俗务缠身，即便没有荒废修行，也不如他们这些教授老师灵敏。
女市长嗯啊二声，挂了电话，转身朝向窗前的李瀚钦。“您老怎么看？”
李瀚钦刚才侧身听取汇报，此时正低头望着对面建筑物的摄制点位。
密集的雨幕极大地阻挡了视线，对面建筑物的记者们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寒霜啊，你觉得今晚可以取消这一战吗？”
女市长立即明白了他的话。
两河流域各大城邦的广播电视新闻媒体正在等待，直播正在等待，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战，势在必行。
“登文，按原计划执行！”
“是！”
第五章 魂灵兽
01至06号武装直升机按指令返航，07号则穿过封锁区上空，缓缓掠过西城门，朝城门外无尽的黑暗飞去。
那片黑暗中，有路却没有路灯，有桥却没有车辆，有加油站、超市、农田、水电设施一应俱全，却统统没有人影。
太阳一落山，没有镇魂玉守护的地方，是真正的空旷与黑暗。
两河流域各大城邦的居民从小就知道，天黑前要进城，城外无法生存。
高大雄伟的城墙逐渐被直升机抛在身后，那上面也嵌满了镇魂玉，正在夜幕中灼灼其华，犹如汪洋大海中的灯塔。
厚重的西城门慢慢开启。
黑暗大地上，严密的灯塔链条中，豁然洞开一个大缺口。
战斗正式打响！
轰隆——
又一个响雷在直升机旁炸开。
哗哗哗哗——
狂风卷着暴雨冲击机身，如同海浪冲击扁舟。
驾驶员用尽全力才能拉住操纵杆，即便如此，直升机还是在空中摇摇欲坠。
他扯开嗓门朝机舱内喊叫：“我们必须回去！”
搭乘的海军陆战队员借助探照灯举目四望，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现在还不行！”
驾驶员快要崩溃了，他只是一个低等兵，没有那么坚韧的意志。“那些畜牲还不出现？！”
海军陆战队员不耐烦道：“发一颗照明弹！”
驾驶员按下一个按键，嗤，一颗拖着银色长尾的流星飞上高空爆炸，照亮前方一大片原野。
就像徐徐展开的长卷，机上的人看到心悸的一幕——
照明弹下方的大地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野兽，在雨幕中狂奔！
数不清有多少，照亮的一片区域几乎看不到空地！
如同一片黑色的潮水，奔腾着，涌动着，直冲西城门！
如同一排同时擂响的战鼓，震动着，咆哮着，从地面踩踏而过！
从直升机的高度和角度，一时间难以估摸他们有多大，有多快。
但是眼尖的陆战队员发现，那猛兽拉开前后肢，一个跨步间就掠过一座加油站。
身体一横，哗啦一声撞塌了加油站便利店，后面紧跟的另一头一脚踩上倒塌的屋顶，钢制货品架如同被踩扁的易拉罐，在地上萎缩成矮矮的一沓。
无数猛兽齐头并进，高速公路两侧护栏齐齐脱开，被踩进泥土，坚实的路基上留下蛛网般裂缝和脚印深坑。
“它们往西城门去了！”
“我们回基地！”
武装直升机赶在兽群到达脚下之前，掉头往江津城方向飞行。
忽然一道闪电伴随惊雷劈落，击中一片旋翼根部！
机身猛烈一震，升力全无！
机翼轰鸣声骤然停顿，耳中一时无法适应这种静寂，连暴雨声都听不见。
大约漫长而安静的二三秒后，直升机坠落地面！
驾驶员抱头蜷曲在驾驶舱内，不敢睁眼。
海军陆战队员左手紧握舱顶拉手，右手抄起冲锋枪，在机身触地之后，尚未倾斜之前，脚一蹬，跨出机舱，朝西城门方向狂奔！
武装直升机更新换代到现在，已经大大避免了坠地爆炸事故的发生率，但摆在驾驶员面前的最大威胁不是这个。
身后的地面隆隆作响，那是无数脚爪踩踏的声音！
猛兽的潮水席卷大地，瞬间漫过小小的机身！
咔嚓——
驾驶舱玻璃被一脚踩碎，驾驶员抬头，正对恐怖的猛兽！
他看到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魔，体型超过二头雄狮的总和，皮肤粗糙无毛，覆盖坚硬鳞甲，隐没在无边黑暗里，更加凸显出唇边的雪白獠牙。
双目狭长凶狠，瞳仁泛着幽深蓝光，根本不像是人间的兽类。
驾驶员拔出手枪，砰砰砰砰！
子弹打中恶魔头颅，只在坚硬的皮甲上砸出几个白点。
恶魔弯曲脖颈和前肢，把头颅伸入驾驶舱，灵活的程度完全不与庞大体型相称。
嗤！上排獠牙插入驾驶员脸部，下排插入腹部，长舌一卷，上半身已吞入口中，徒留下半截卡在座位内！
海军陆战队员狂奔上千米，感觉肺部快要爆炸。
西城门还在遥远的前方，如同黑洞洞的大嘴张开。
身后的隆隆脚步声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恶魔喷出的腥臭灼热口气。
海军陆战队员心一横，猛地刹车，回身趴倒，面前架起冲锋枪，对准一大片幽幽蓝光，哒哒哒哒哒！
冲锋枪子弹造成的冲击力和杀伤力，远大于手枪子弹，正面一对蓝色瞳仁啪一声，熄灭一盏！
其余子弹悉数招呼在脑袋上，打出一个个窟窿，滋滋往外冒出金红色的血液。
海军陆战队员心里怒吼，够本了！
仅一只蓝色瞳仁的恶魔，仰天长啸，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冲过来一口咬住陆战队员的脑袋，连带那柄冲锋枪，昂起脖子往下一顺！
陆战队员只剩下两条腿还挂在恶魔嘴边，其余已被切碎吞入腹中。
恶魔起身追上大部队，在狂奔中随口往外一吐，噗！
歪歪扭扭如同一滩烂泥的冲锋枪，上面粘连部分骨骼渣滓，以及衣服皮带靴子，一小撮毛发，好像一口飞痰，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着火啦！快灭火！”
环城大酒店乱作一团，酒店服务员拎着灭火器慌乱奔跑，房客们有的光脚站在大街上，有的只穿裤衩瑟瑟发抖，有的披盖床单打电话求助。
避灾点只是一间平时用作仓库的临时建筑物，惊慌焦急的人们不停走来走去，骂骂咧咧。
消防车正在施救，警察还没到来，大概今晚的江津城警力十分有限。
黑西装们担任警戒任务，在混乱不堪的避灾点围出一小块空间。
休闲装正在联系晏云志，后者与李瀚钦同在一栋大楼，一时无法从封锁区出来。
宋姨把毛毯铺开，让晏云兮坐在毛毯上，自己则紧贴着女孩。
高程端坐在三步之外。
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呼，距离避灾点不远的马路上居然出现一具尸体！
说是尸体都很勉强，因为那东西几乎看不出人形。
所有骨骼呈渣滓状，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头发和脚趾粘在一处，手掌和腰肢又连在一起。
虽然有完整的衣物，大多数骨骼毛发指甲，但只有少量皮肤、组织液，完全不见皮下脂肪、肌肉、内脏和血液。
围观人群颤栗起来。“这像是那畜牲吃完后吐出的东西！”
“就是传说中的——人渣！”
“魂灵兽进城啦！”
第一个人尖叫之后，恐惧如同涟漪一般在人群中传播。
封锁线没能挡住魂灵兽，江津城本想设下陷阱，结果成了魂灵兽入城吃人的绝佳机会！
“跑啊！”
所有人狂奔起来，不知该往哪儿逃，似乎哪里都有恶魔！
第六章 兽群无穷尽
黑西装和休闲装腾地拔出枪，警觉地贴近门窗，朝外瞭望。
这个时候绝不能乱跑，必须搞清楚那些畜牲在哪里，否则就是把人往它嘴里送。
街道对面的小巷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惨叫，似乎有人遇袭。
“它们来了！”有二三人尖叫着从巷子里跑出来，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黑西装们围拢在一起，相互看着战友。
他们从同一支部队退役，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看一眼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播不用看了，直接实战。
休闲装首先发话。“谁敢跟我上？”
四五个黑西装往他凑近一步，其他二三人停顿一下，也凑近一步。
“你们要干什么！”宋姨凌厉的声音响起。
她霍然起身，手指休闲装。“大小姐在这里，保护她是第一任务！你们必须寸步不离！”
几个黑西装眼里现出犹豫，休闲装瞟一眼端坐不动的高程。“不是有他么！”
宋姨厉声喝道：“他是他，你是你！你胆敢离开一步，我报告大少爷开除你！”
咔——
塑料钢板搭建的屋顶突然断裂，从正中间往下凹陷，就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有东西在上面！”
黑西装们迅速散开，宋姨一把抱起晏云兮，往高程靠近。
休闲装一步跨到凹陷下方，透过断裂缝隙处往上看，猛然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四肢着地飞掠而过！
那东西在屋顶上如履平地，嗖一下从窗前跳下。
砰砰砰！
休闲装对准窗外开枪，玻璃碎片四溅的同时，那黑影一闪而没。
一定是打中了，那畜牲才慌张逃走！
休闲装夺门而出，追踪黑影的方向，黑西装们只略微一顿，飞速跟上。
“你们回来！”宋姨气得直跺脚。
“不用管他们。”高程慢条斯理地说，“他们就算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晏云兮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不让玻璃碎片扎破自己的光脚。“刚才那个东西，是魂灵兽吗？”
所有人都对这种地狱恶魔恨之入骨，但像她这样生活在城内的普通人，其实难得见到庐山真面目。
高程伸出手指，擦拭一颗溅在窗台的血滴。
休闲装的枪法不赖，确实打中了。
他让血滴在指尖停留一会，摇头道：“不像。魂灵兽的血液是滚烫的，颜色接近岩浆。这种血嘛，就是普通动物的血，也有可能是人。”
宋姨双手合十，不住祷念。“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今天城里不太平，邪门的事一桩接一桩！”
站在西城门的城楼向下看去，探照灯的视野中尽是一片银枪似的雨线，可视距离不足百米。
前方警报已经传来，一架直升机和二位成员失去联络。
哗哗哗哗——
雨点如同鼓点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霍登文闭目倾听，隆隆的踩踏声越来越清晰，兽群距离西城门越来越近！
“祭镇魂玉！”
原本就暗流涌动的能量被催发到极致，十三、十四街区外围的封锁线牢不可破。
“法阵准备！”
位于每一个封锁节点的修士，三至七人不等，组成法阵，抽出手中兵刃。
雪亮的剑尖、银白的刀刃映照出镇魂玉的点点金色光芒。
哗哗哗哗——
雨点越来越密，鼓点越来越沉。
每个人都能听到城外旷野方向的隆隆踩踏声！
机枪手在堡垒中压低身体，狙击手咬紧牙关，迫击炮手则努力举高望远镜。
忽然，他从镜筒中望见洞开的城门外，黑暗中闪现一点幽深蓝光，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很快蓝光连成一片。
隆隆隆隆——
大地在颤栗，无数沉重的脚掌踩踏地面，好像踩踏在人们耳际！
终于，黑色潮水般的魂灵兽群，以千军万马奔腾不息的姿势冲入西城门，浩浩荡荡一头扎入十三、十四街区。
位于西城门附近的所有修士按兵不动，让过魂灵兽前锋。
大量兽群挤入狭窄的城门，给城门造成巨大的压力，不少魂灵兽一头撞上两侧门柱。
门柱和两边城墙全都镶嵌了大量镇魂玉，在黑暗中闪耀金光。
那些恶魔当即头破血流，脖子折断，一时间门柱下堆积起如山尸体。
但后来的兽群还在往前横冲直撞，砰砰往门柱上撞。
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墙不断有巨石掉落，砸在尸体小山上，将那些奄奄一息的兽类直接砸死。
霍登文望着远方旷野，目之所及全是银色雨线，当中有模糊涌动的黑色潮水。
兽群太庞大了，封锁区快要饱和。
“关城门！”
嘎吱嘎吱——
铰链发出沉重响声，钢铁巨门缓缓合拢，把黑色潮水向中间挤压。
咚咚咚咚！
接连不断的猛兽撞上铁门，犹如巨大的攻城锤，砸得钢铁巨门发出巨响！
咔！
最后一头猛兽的庞大身躯卡在钢铁巨门中央，被挤压成肉饼。
然而兽群前赴后继地跃上肉饼，龇牙咧嘴挤过门缝往里钻。
轰隆轰隆！炮声轰鸣，迫击炮弹落在旷野中，四面开花！
哒哒哒哒哒！沿着城墙架设的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对准墙外的兽群来回扫射！
但囿于角度，迫击炮和机枪无法清扫门缝周围的兽群，城门始终无法合拢。
旷野中的兽群仍旧不知疲倦地前冲，即便由于迫击炮的轰炸而减慢速度，也无法阻挡攻势。
这就是地狱恶魔最令人闻风丧胆之处，它们似乎无穷无尽！
杀死一头，涌来三头，又杀三头，涌来六头！
人力有穷尽之时，子弹有穷尽之时，兽群永不休止！
“杀！”
霍登文带领城楼上的一群修士，抽出长剑，飞身跃出，落在冲击门缝的兽群后方！
魂灵兽回头撕咬众人，血盆大口之中的尖利獠牙闪烁寒芒！
嗤！长剑的残影一闪而过，一条魂灵兽的前肢飞上天空！
嗤嗤嗤嗤！剑阵中人紧密衔接，一剑接着一剑，手枪子弹无法射穿的坚硬皮甲，在灵力灌注的剑下脆如瓜果。
霍登文对准卡在门缝里的尸体，飞起一脚，砰一声踢出老远。
嘎吱嘎吱——
铰链继续转动，钢铁巨门缓缓闭合。
从兽群尸堆中脱身的修士们提一口气，飞身从狭窄的门缝中央掠过，落入城中。
砰！
钢铁巨门紧紧合拢，门上的镇魂玉闪耀金光。
来自城内活人的诱人气息戛然中断，旷野上的兽群一时间好像失去目标，团团转了几圈，不知该何去何从。
迫击炮和重型机关枪趁此机会，饱餐血肉！
最终，兽群内部发出几声低沉咆哮，掉转头朝旷野深处撤离。
与此同时，放进城内的兽群已经深入封锁区四散开来。
它们移动的速度相当快，普通障碍物根本挡不住。
不单单在街道上狂奔，还在轿车卡车顶端狂奔，在店铺橱窗和墙根狂奔，就连光滑的玻璃都无法令它们放慢脚步。
适合远距离攻击的热武器率先发难，迫击炮、榴弹炮、火箭炮比空中的雨点还要密集！
兽群一路狂奔，一路留下尸体。
但它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没等炮弹二次填装，幽深蓝光就已经到达面前！
第七章 袭击
把守第一道封锁线的修士与兽群短兵相接！
若论单个战力，这群七界诸天境界的修士，每一个都不怕魂灵兽，但谁也挡不住对方悍不畏死、前赴后继、无休无止的冲锋！
所以对战的时候，修士一般多人结成法阵，相互依仗以便轮流休息补充法力。
霍伶所在的法阵中，以霍修武为主力，加上镇魂玉的加持，一波又一波魂灵兽的冲击被反复击退。
滚烫的金红血液飞洒，遇到倾盆而下的暴雨，腾起阵阵白色水汽。
一头体型极大，堪比军用越野车的魂灵兽，仗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几次差点冲破霍伶的封锁。
圆脸少女的修为毕竟只有九星域境界，处于法阵中的薄弱环节，要不是霍修武强力支援，她几乎要顶不住。
霍修武长剑劈落，斩断猛兽半个下颚，剑锋刺出，直指咽喉！
面对致命的一剑，超大魂灵兽的瞳仁一暗，幽深蓝光在雨幕中突然消失。
嗤！剑锋犀利刺入，抽出，洞穿脖颈，金红血液从两头透亮的窟窿中溅出，窜起一米多高！
咔咔咔咔——
倒毙的魂灵兽尸体不自然地扭曲，摆动，发出诡异的响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蠕动。
咔！
尸体背部突然裂开，竟从中跳出一头魂灵兽，褪去原先负伤的旧皮囊，蜕变成新的恶魔！
只是体型略微比原先小一些，但尖牙利爪一样不少，趁着修士们发愣的间隙，对准霍伶一个猛扑！
圆脸少女一声惊呼，下意识地举剑格挡。
“啊！”挡不住对方巨大的冲击力，少女摔倒在地。
其他人急忙来援，霍修武一剑斩断小魂灵兽的后腿，反手一剑刺入，一路洞穿腹部，长剑剑尖直抵心脏，随后一抽一拉，顿时哗啦一声拉出一大片内脏。
剑尖挑着一块黑色石质硬块，表面沾有大量金红血液，这是魂灵兽特有的魔心石，也是祭炼镇魂玉的原材料。
此时他无暇顾及这块魔心石，急忙察看霍伶。“没事吧？”
“还行。”霍伶按着右边肩头强忍疼痛起身，那里鲜血直流，被撕掉了一大块血肉。
“我送你去封锁线后面。”霍修武扶住她就走。
“不要！”霍伶恨自己学艺不精，扯了大伙儿的后腿，因为缺少一人的剑阵不够完整，容易留下破绽。
她迅速摸出一些止血丸药吞下，右手剑换到左手。“我顶得住，总比少一人要好。”
魂灵兽的冲击持续不断，其他人不断呼唤霍修武，他只好重重叹口气。“那你小心！”
环城大酒店的火势得到控制，消防车喷出的水龙不断灌入起火房间的窗口。
今晚消防车来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及时，因为他们就在封锁线附近待命。
此时封锁区内到处是炮弹爆炸引发的火灾，但车辆暂时无法进入灭火。
枪弹声、爆炸声、野兽咆哮声交织，充斥江津城上空，让本就焦虑的房客们更加紧张。
四肢着地、来去无踪的黑影如鬼魅一般出没，虽被证实并不是魂灵兽，但不免在人们心头落下阴影，开城诱敌真的安全吗？封锁线真的牢不可破吗？
跟着消防车来到酒店的霍星河，见火势渐小，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一记响雷在头顶炸开。
抬起头，见到天际一道红色闪电，如同飞速下坠的陨石，猛地劈落到地面！
砰！
巨响过后，砸中路边一辆白色轿车！
如同一只举手拍在轿车旁边的地面，车辆一下子被拍飞，于空中连滚两番，背部朝下落地。
车辆被击中的同时爆开一团火球，超高温度瞬间把白色外壳燃尽，内部织物燃烧冒出滚滚黑烟，落地后只余下黑色车架。
酒店房客以及周边人群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后退躲进屋里。
就在他们以为轿车事件是一个意外的时候，响雷一声紧似一声，红色闪电一道密过一道，如同在空中布下一张纵横交错的网。
突然，又一道闪电劈落在封锁区内，一幢建筑物外立面的玻璃幕墙被击碎，海量玻璃碎片天女散花一般从空中掉落，刀片似的插入地下。
不少军事堡垒内的战士受伤，有人被从天而降的玻璃扎破后背、胳膊、大腿，也有人被落地后反弹的碎渣刺伤眼睛。
皮糙肉厚的魂灵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在人类大吃一惊的时候趁机突进，第一道封锁线遭受极大冲击，幸而西城门附近的霍登文等人回来支援，才勉强守住。
不明真相的普通群众也许会对战役结果提心吊胆，但是霍星河一看就明白，封锁区围剿战役终将取得胜利。
因为被围困的魂灵兽数量不能得到补充，在修士和热武器的联合绞杀下，最终下场显而易见。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坐镇压场的那二十多个高阶修士，一个都没有出现，可见他们也对战役极具信心。
霍星河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高楼大厦，那些高阶修士就在附近，他们会在哪里呢？
忽然耳中传入铮铮二声刀剑撞击声，转头看去，一栋模样像是仓库的临时建筑物中，有剑刃反射的银光一闪而过，似乎有人正在打斗。
霍星河来了兴趣，快步上前，从窗口中看到果然有一个持剑修士正在与人厮杀。
但对方的模样很怪，比普通成年男人高出半截身子，肩宽膀圆，异常雄武。腋下另外长出二条手臂，四手捉二刀，刀刃也比普通刀具更阔更厚。
“蛮族人！”霍星河知道这个北方部族，因为江津城学堂里聘请了一个蛮族老师。
持剑修士似乎是在抵挡蛮族武士，因为武士一再进攻缩在角落里的二个女子，持剑修士几次把他拦下，似乎实力更胜一筹，但必须要保护那二个女子周全，分心之下又不得离开太远，受到很大掣肘。
霍星河仔细一瞧那二人，这不是今天下午出现在十三街区的晏家女孩吗？
她光着脚，与身边的中年女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霍星河感到一股热血上冲，正要进去支援，与蛮族武士交战的高程忽然一声闷哼，似乎中剑。
有人趁他不暇分身的时候，以一道剑光刺中他的后背。
霍星河连忙转头，见到屋檐下一人倒挂金钩，正是偷袭之人。
奎哥！
霍星河恍然大悟，这个家伙贼心不死，引发火灾不说，还连同蛮族武士做出偷袭这种下三滥的事。
铮！霍星河拔剑在手，飞身跃起，对准屋檐下的人便刺。
他不知道奎哥的境界，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咽不下去！
刷刷刷刷！
奎哥没想到偷袭的自己，居然也被人偷袭，接连几剑刺得他有些晕头转向，差点从屋檐掉下来。
待回过神来，发现是在露天咖啡馆见过的少年。
“好你个霍星河！”
他反手一道剑光，凌厉无比，霸气十足！
霍星河抬臂格挡，剑光一触之际，只觉一股极为强悍的灵力铺天盖地而来！
七界诸天境界！
霍星河觉得身体仿佛被一辆推土机撞上，砰一声倒飞出去，狠狠摔下！
不待他翻身，第二道剑光带着腾腾杀气刺到！
丁！
双剑交击，高程替霍星河挡下这一剑，回身反击奎哥。
奎哥在高程面前不算战力高强，也就只有偷袭可以得手，因此扭头就跑，高程穷追不舍，蛮族武士则追着高程而去。
霍星河想要爬起来，只觉胸口气血胡乱翻涌，眼冒金星，差点吐出一口鲜血，只得强忍着咽下去。
第八章 辣椒水
此时晏云兮和宋姨正从临时避灾点另一面的大门逃出，浑然不知这一面发生的偷袭和打斗。
高程叫她们快跑，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地方。
刚刚来到街头，没来得及跨过马路，耳中传来一阵不寻常的汽车马达声，由远及近、由慢到快！
那是一辆无人驾驶越野车，中央控制面板上的显示屏发出嘀一声，突然跳出一条警报：
紧急提示！控制程序被病毒入侵！车辆不受控制！
越野车在极短距离内加速到一百码，向前方马路中央的二个女子冲刺！
“走！”
宋姨高呼一声，双手用力去推晏云兮！
但是没等她推开，车辆前部已经撞上她的下肢！
砰！二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齐齐倒在地上。
宋姨的左腿、盆骨当即粉碎性骨折，晏云兮只是擦伤，但被高大壮实的宋姨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车轮抓地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随后，病毒驱使越野车倒车后退！
晏云兮惊恐地看到重达二吨的越野车，如小山一样朝自己和宋姨压来，如果被它碾过，哪怕只是一个脚趾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就在车轮即将到达头顶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少年，飞身挡在前头，用肩膀拼力一顶！
吱——
车轮与地面强烈摩擦，硬生生偏转一个角度，擦着晏云兮和宋姨朝前飞驰而过！
“快走！”
霍星河扶起宋姨，拉住晏云兮，跨过马路，躲入小巷子里。
第一道封锁线上负伤的修士逐渐增多，曾经有魂灵兽突破到军事堡垒，吞掉二个机枪手和三个迫击炮手，幸而被第二道封锁线上的修士斩杀。
二线的人不断补充到一线，二线逐渐只剩下镇魂玉。
魂灵兽的数量以更大幅度下降，路面上到处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有时候，天际的红色闪电刚好劈中那堆尸体，顿时残肢断臂飞出百米以外，混杂在雨点中下落半分钟都没有下完。
霍伶感到体内的灵力随同伤口处的血液一起，如退潮时候的海水一般离她而去。
可是二线没有多余的人来补充他们这个法阵，她只能硬撑。
嫩玉似乎感应到她的灵力逐渐枯竭，被回魂咒激发的金色光芒慢慢黯淡。
她心里暗暗咬牙，嫩玉果然不靠谱，这种关键时刻，竟然不能保持能量稳定。
又一波魂灵兽冲击法阵，霍修武回身守护圆脸少女，尽量不离开她太远。
本想叫她退出法阵，可是看看周围众人，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伤，也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下。
又有五头魂灵兽被击中要害，但后一波魂灵兽随即补上。
五具尸体扭曲蠕动，开始负生长，随即后背裂开，跳出五头小魂灵兽，瞄准圆脸少女，朝她发起攻击。
霍伶手中长剑挥舞，连连后退。
她使左手剑本就不够灵活，此时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对方又是五头齐攻，她着实招架不住。
霍修武被几头大型魂灵兽缠住，无法分身，急得大叫：“不要硬拼，让开！”
圆脸少女被一头猛兽一口咬住手臂，长剑脱落，飞起一脚踢中野兽腹部，人和兽各自倒飞二三米！
嫩玉的光芒骤然黯淡熄灭，封锁线有了一个缺口。
四头小魂灵兽呼一下从缺口中冲出！
哒哒哒哒哒！
封锁线后，堡垒内的重型机枪火舌喷发，对准四头小魂灵兽猛烈扫射！
嗖嗖——
高楼上的狙击枪手瞄准幽深蓝光，一连串子弹迸发！
当先一头猛兽的头颅被打成筛子，蓝光洞穿后脑，可是它悍勇无畏地冲上堡垒，如坍塌的山洞一般，用沉重的身躯把所有机枪手一起埋葬！
三头小魂灵兽继续前冲！
第二道封锁线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不太密集的镇魂玉，在黑暗中散发微光。
宋姨因为受伤过重，逐渐陷入休克。
担心晏云兮被撞之后受内伤，霍星河一边拨打120，一边问她：“你呢，怎么样？”
晏云兮好像没有听到，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呼唤宋姨：“醒醒！不可以睡着！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可是她其实不确定今晚会不会有救护车过来，城里太乱了，封锁区有那么多伤员不说，红色闪电也伤了很多人。
电话始终占线。
晏云兮哭着抢过手机打给休闲装，怒吼道：“你们在哪？！”
休闲装似乎在一路狂奔，他和一众手下追出老远，发现屋顶的黑影居然是人，四手双腿的蛮族人。
他当即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火速回酒店的路上接到晏云兮的电话，连忙转向往这里赶。
晏云兮心里咯噔一下，又是蛮族人？
在避灾点与高程交手的是个蛮族高手，引开保卫队的也是蛮族人？这不可能是巧合。
再联想起早些时候的火灾，似乎也不大寻常，更像是有人故意放火，把人从房间赶出来。
还有刚才失控的无人驾驶越野车，她心头一跳，这一切都像是预谋！
作为世家大族长大的孩子，她从小接受过系统的安全防范教育，不可能天真到什么都猜不出来。
可是，为了什么呢？
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晏家来的，或者二者都有？
一转头看到身边的少年，心里又咯噔一下。
这人似乎出现得十分突兀，就好像预先知道她和宋姨处于危险之中，从街角冲出来直奔那辆越野车，一出手轻而易举救了人。
霍星河见女孩神色有些异常，关切道：“你怎么了？”
晏云兮忽然大口喘气，身子大幅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霍星河吓一跳，看着有点像哮喘，慌乱地扶住她：“你还好吧？”
晏云兮软软地向他靠过去，声音虚弱：“没事……老毛病……我带了药。”
绵软的身体倚靠在霍星河的胸膛，柔若无骨，触感温热。
少年人觉得那半边身体已经石化，而另外半边身体则更加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晏云兮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子，抬手举到面前。
呲——
喷雾却没有喷入晏云兮的嘴，而是喷入霍星河的双眼！
“啊！”
一声惨叫，辣椒喷雾！
趁着霍星河在地上打滚，晏云兮拔腿逃出巷子。
霍星河双目刺痛，瞬间觉得自己一定瞎了！
就算是修士，血肉之躯也禁不住辣椒水入眼的痛楚！
心里不由得仰天哀叹，自己这是替人背了黑锅呀！
奎哥设计了一连串圈套，把晏云兮一步步推入其中，就等着最后出场，车轮底下英雄救美。
可惜的是偷袭高程被霍星河搅了局，落败逃跑，无瑕控制越野车，来不及删除病毒阻止撞车事故，也来不及赶回来救人！
晏云兮冲出巷子，迎面遇上休闲装和黑西装，眼前一亮，宋姨有救了！想要绑架自己的歹徒，跑不了！
布下的一连串圈套，要说手段高明其实算不上，甚至细想一想很是拙劣。
只是因为没防备，才会被人一步步逼到这个境地。
刚才与休闲装通电话的时候，一下子醍醐灌顶清醒过来。
她知道保卫队正在赶过来，生怕少年先下手为强，把自己打晕后带走，便果断取出随身携带的辣椒喷雾。
晏云兮转身朝巷子里的霍星河一指。
“就是他撞了宋姨！火灾和蛮族人，统统都是他！”
第九章 对阵魂灵兽
休闲装和黑西装们，刷刷刷拔出枪！
今夜被人调虎离山，他们不知道回去还有没有饭吃，大小姐这一句话，顿时看到将功折罪的大好机会！
没等晏云兮下令或者制止，只听砰砰砰，所有枪同时开火，生怕哪个慢了半拍，就此断送前途！
巷子里顿时砖瓦迸碎，碎石飞溅！
晏云兮吓一大跳，怒喝道：“谁叫你们开枪的！”
保卫队只得收了枪，朝巷子深处追去，里面的人正翻墙逃窜。
霍星河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大腿，心里不住骂娘！
今天出门大概没看黄历，喷雾不够，还吃一个枪子儿！
他手指扒住高高的墙头一撑，身体一晃而过，一边跑一边驱使灵气运行大腿各条经脉，检查大动脉有没有受损。
所幸子弹只是擦过，没什么大碍。
可是，真特么疼啊！
这要是个普通人，早就吃掉几十颗枪子儿，死了几十回吧！
身后，黑西装们搭建人梯，休闲装从墙头跃下一看，咦，没人？
突然斜刺里闪出一条影子，快得根本看不清，他下意识闪避同时抬枪，没等他把手举起，一招擒拿手干脆利落，下了手枪！
砰一拳正中左眼，随后撂倒在地！
前特种兵战士趴在地上傻了眼，好漂亮的身手！
可怜他眼泪混着血水哗哗直流，痛得浑身直颤，却不肯在对手面前认怂，一边拿余光瞟着掉落的手枪，一边紧盯面前的人。
对方正是霍星河，同样眼泪水哗哗直流。
见休闲装还是不住偷瞄地上的枪，气道：“你以为我跑是怕你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休闲装闻言，突然想到对方中了枪，还能翻过一人高的墙头，跑得比自己快，一招下了自己的枪，再看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这是个修士啊！
眼下手里没有枪，这种情况下对阵一个修士，我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只听轰隆一声，身边一座24小时便利店倒塌！
一头魂灵兽冲破第二道封锁线，把布满裂痕的镇魂玉踩得稀烂，一路从倒塌的砖石瓦砾中钻出，见到人类，一秒钟也没耽误，冲上去就咬！
砰砰砰！
休闲装扑向地上的枪，扳机连扣，在魂灵兽的大嘴上下颚留下三个血点，连人带枪被吞入腹中。
刚刚骑在墙头看打架的黑西装，一见魂灵兽出现，呼噜一下翻回墙的那边，连滚带爬逃走。
不就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把命搭上。
吞下休闲装的魂灵兽一转头，见只有霍星河一个活人，遂灵活转身，杀气腾腾地朝他奔去！
霍星河刷一下从背后抽出剑，眼中顿时冒出熊熊火光！
一个晚上受的恶气，终于找到机会发泄！
作为一个修士，杀魂灵兽是天职，不用担心背黑锅，也不用担心任何误会，更不用担心以强欺弱，被喷子说杀普通人算什么好汉，只管拿剑砍就是！
尽管眼睛还在哗哗流泪，大腿还在汨汨流血，他持剑在手，挺拔站立，犹如一棵迎着风霜雨雪不折不弯不屈不挠的苍松翠柏！
哗啦啦，砖石碎瓦不断掉落，又从中钻出二头魂灵兽，见到霍星河，紧追在第一头身后朝他奔去！
霍星河倒吸一口冷气，转头撒腿就跑！
九星域境界的修士对战三头魂灵兽，那不是履行天职，是送死！
嗖！
一颗狙击枪子弹打中飞速奔跑中的第一头魂灵兽，嵌入右肩。
嗖！
紧接着第二颗子弹擦着前肢掠过，在地上打出小而深的坑洞。
魂灵兽右肩猛地一沉，右前肢发力不稳，处于前冲之中的庞大躯体猛地一个趔趄！
霍星河听到枪声飞速侧头余光一瞥，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挥手一道剑光斩落！
他的灵力本来并不强横，剑光敏捷有余但威力不足，面对子弹都打不穿的魂灵兽皮甲，不可能像霍登文那样起落间斩断脖颈，但胜在角度巧妙。
剑光倾斜刁钻，从左耳进右耳出，贯穿幽深蓝光，瞬间把脑袋对穿二个洞眼！
嗖！
第三颗子弹擦着他的手臂击中路边车辆。
霍星河一激灵，兄弟，你瞄准一点好不好！
远处一栋建筑物的某个窗口，端狙击枪的战士也是一激灵，哥们，你突然回头干什么！
就在霍星河这一停顿的空隙，第二头魂灵兽猛地扑上来，张口吞下他的脑袋和肩膀！
剑光迸射的同时，一人一兽轰然倒地！
血盆大口内，霍星河手握长剑，两端抵住上下颚，下半截身体则露在外面。
那恶魔猛力甩动头颅，把霍星河狠狠掼在地上，来回摩擦！
远处，狙击步枪的光学瞄准镜在人兽之间游移，始终不敢扣下扳机。
之前被长剑洞穿一目双耳的那头魂灵兽，此时大口喘着粗气，挣扎来到霍星河身边，对准双腿亮出尖利獠牙！
霍星河脱不开双手，只得运足灵力，灌注于右腿，蓄力待发！
这一脚，保管叫你再瞎一目！
嗖嗖嗖！
接连三发子弹，钉入单目魂灵兽的头颅！
那恶魔猛地一顿，最后的生命力磨灭殆尽，庞大的身躯歪斜前冲，轰隆一声撞上同伴的脑袋，随后压着那颗脑袋继续前冲，轰隆又一声撞破路边一栋双层小楼。
魂灵兽的脑袋和霍星河一起，整整齐齐地嵌入砖墙！
霍星河觉得浑身骨头好似散了架，被人一块一块切碎，砌入这面墙壁中！
就在他的手脚身体无法动弹的时候，第三头魂灵兽出现在面前，幽深蓝光如同死神降临！
霍星河差点没晕过去，心里默念，兄弟，这时候还不出手吗？！
狙击手颤抖着装弹、瞄准，心里哀鸿遍野。
那家伙背对我，要打哪里？后臀吗？完全没有要害啊！
嗖！
一发子弹钉入背部！
嗖！
又一发子弹钉入后肢！
魂灵兽只略微摇晃身体，缓缓走到墙壁前。
它的上下唇因为太短而无法覆盖牙齿，近三十根尖锥一般的牙齿上下交错，闪耀寒芒，在少年面前缓缓张开！
霍星河懵了，魂灵兽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是所有人的灵魂最终归宿？
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得眼前突然闪现一片红光，艳如鲜血，随后脑袋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有人在里面引爆一颗手雷！
随后便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面狙击手也懵了，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快，他几乎不相信是真的。
就在二发子弹射出之后，突然天际一道红色闪电劈落，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栋双层小楼！
被嵌入墙壁的人，合不拢嘴的魂灵兽，还有张开利齿的魂灵兽，被一团耀目的红光笼罩。
红光中爆发轰隆一声巨响，双层小楼先是经受撞击，又被闪电劈中，再也承受不了重压，轰然倒塌！
一个白衣修士从远处的一幢高楼跃下，御风而行，不一会儿踏上废墟。
张开利齿、靠近墙壁的魂灵兽承受了雷击的绝大部分能量，被烧成一团焦炭。
合不拢嘴的魂灵兽只是半边身体焦黑，幽深蓝光仍旧发亮，嘴里的长剑断成二截。
持剑少年则滚落到一片碎石中，昏迷不醒。
吐出长剑的魂灵兽从废墟中站起，扭头看到少年，刚要一口咬下，突然眼前一道刀光闪过！
呼！
伴随气势雄浑的破空之声，刀光准确无比地切断猛兽的脖颈、胸腹，干脆，迅速！
分为三段的尸体轰隆倒下，再也不可能负生长。
白衣修士蹲在昏迷少年面前，伸手探查他的脉搏呼吸，好在还有救！
今晚一起坐镇的四极天境界修士，其他几个已经下场，只留下赵震宇一个，忙着察看封锁区内部情况，没留心这三头突破封锁线的魂灵兽，差点酿成大祸。
赵震宇拨打120，始终占线，只得打通霍寒霜的电话。
女市长也正要找他，一接通就火急火燎道：“赵教授，有电视台画面拍到封锁线被突破，你快去看看！”
“我已经在这里了。死了一个平民，还有一个学生受伤，你快点派救护车过来。”
“好的！”
第十章 怪梦
****
霍星河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水里，涌浪一波接一波冲刷身体，有时候大有时候小。
他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攫住，一丝力气也用不上。
耳中虽然听到海浪的声音，双眼皮却像有千斤重似的睁不开来。
不知道漂了多久，海浪声中又混入另一种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哭泣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呼唤声：“醒醒啊！”
霍星河猛地睁开眼，妈！
母亲万国玉正守候在医院病床边。
儿子在ICU抢救了二天，转入普通病房后又昏昏沉沉睡了十来天，这才苏醒。
万国玉双眼通红，惊喜交加地站起来。“儿子！你可算醒了！”
随即又呜呜哭起来。
“你要是醒不过来，妈也要跟着你去了，可是妈就怕到了地下没法给你爸交代！他当初也是被魂灵兽给害了，谁知你走他的老路！”
霍星河强撑着坐起来，虽然身体疲软无力，但没有外伤。他需要运行灵力，察看有没有内伤。
万国玉仍在哭哭啼啼地絮叨：“都是妈的错，妈就不该让你上江津城学堂！你应该去考大学，去找工作，哪怕当个工人，至少平平安安的！”
霍星河叹口气。“妈，我很累的，你让我清静一下。”
万国玉立马闭嘴，丈夫在的时候她习惯听丈夫的话，丈夫走了习惯听儿子的话。
她四下看看，突然想起什么。“我订了五星级酒店特供菜，在医院食堂里放着保温，去给你拿来。”
霍星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醒？”
万国玉一愣：“我不知道啊！我每天都订的，前面十来天你没吃就倒掉了。”
霍星河叫道：“妈你也太浪费钱了！”
心里叹气，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平时自己一个人住，一般都在江津城学堂里搭伙吃饭，从不下馆子乱花钱。
万国玉不屑一顾：“只要我儿子能吃到最好的，这点钱怕什么。还有，妈给你户头上存了五万，你拿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吃。”
“万家的钱？”
“对啊！妈又没有工作，不用娘家的钱用谁的钱？虽然妈回了娘家，可你还是我儿子！”
面对母亲的斩钉截铁，霍星河最终没有反对。
万家那边地域的风俗与江津城不同，寡妇应该回娘家，而且鼓励自由再嫁。不过万国玉目前还是单身，也没有再婚的意愿。
她曾经想要带霍星河一同回万家，无奈儿子不舍得离开江津城学堂，也就只能作罢。
她时不时汇一笔钱过来，霍星河除了基本生活开支，一般很少动用。万家虽是巨富，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不太想拿舅舅们的钱。
万国玉匆匆出门，病房里安静下来。
霍星河盘起双腿，运行灵气一周，除了心宫处有些缓慢阻滞，其他没什么大事。
他低头扒开病号服领口，察看自己的胸膛正中央。
心宫穴所在的表面皮肤被烟熏之后，比平时黑了一些，略有焦味，似乎还有一块小小的暗红色疤痕。
伸手触摸，没有痛痒，但是越看疤痕的边缘，越觉得怪异。
他下了床慢慢挪到卫生间，从镜子里看，这才看清楚。
胸膛正中的伤疤，居然是一道红色闪电的形状！
当夜，霍星河再次梦到大海。
一入梦就是呛水窒息的感受，他不再漂浮，而是在海水里挣扎求生。
灵力完全用不上，避水也就不可能做到，他成了一个普通人。
“救命——咕噜咕噜！”
大口大口吞了一肚子咸涩的海水后，他努力放松身体躺倒在海面上。
海水盐度较大，不那么用力挣扎的话，其实很容易浮起来。
可是之后呢？他该去哪里？
昂起头四下眺望，远处似有一个白点，随着海浪浮浮沉沉。
白帆？白船？白沙滩？海豚的白肚皮？
他划拉手臂朝白点游去。
白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竟是一具白骨！
更诡异的是，那白骨上半身是人的头颅胸膛上肢，下半身却是一条蛇的尾骨，足有几十节椎骨！
他惊慌之下又吞下一大口海水，忽见远处海面出现一条黑色三角形鱼鳍，正朝他和白骨飞速靠近！
大白鲨！
惊慌之下，他竟一下子学会了游泳，转身拼命逃离！
正在他大力划水的时候，见到身边的白骨也在移动，几十节尾椎骨在水中左右摇摆，如同鱼儿的尾巴，推动白骨飞速前进！
黑色三角形鱼鳍显然游得更快，哗啦！大白鲨跃出水面！
它的上下唇因为太短而无法覆盖牙齿，近三十根尖锥一般的牙齿上下交错，闪耀寒芒！
水中少年惊恐地瞪大双眼，这张嘴跟魂灵兽何其相似！
咔嚓！
牙齿上下咬合，把海中白骨一口吞下！
随后，海面突然风平浪静，变得异常祥和。
水中少年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见到惊异的一幕——
大白鲨已经变成白骨，巨大的三角形鱼头内部，卡着那具人首蛇尾白骨。
更诡异的是，人首蛇尾白骨竟开始逐渐滋生血肉。
无数细小的肌肉条、肌腱、筋膜、血管，如同小虫子似的在白骨表面蠕动，生长。
随后血管里开始流动血液，皮肤一寸寸覆盖外层，从中钻出一根根毛发。
霍星河看得呆了，竟忘了自己是在潜水，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氧气耗尽的极限！
他拼命上升，可是海面离他极为遥远，明亮的海水永远悬浮在头顶，无法穿过！
他逐渐力竭，四肢再也划不动水，渐渐沉入海底。
第二天夜晚，霍星河梦见大陆。
一片广袤无边的原始森林中央，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无数气根从天而降，遮蔽方圆二百里土地。
主树干顶端，从绿油油的树冠中间，露出一个泉眼，清澈晶莹的泉水在树叶之间流淌，化成一条条细小瀑布从空中垂落，如同一位披散银色发辫的少女。
泉水在巨榕树根下汇聚，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鱼虾蟹鳖在里面热闹繁殖，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霍星河在森林湖泊周围漫无目的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忽闻咕咚咕咚的声音从湖水中发出，里面冒出一连串气泡，好像有什么人沉入水里。
他跳入湖中，清澈的湖水能见度良好，可以见到湖水中央的一连串气泡。
气泡中央，有一个物体缓缓上升，竟是一具棺材！
这可能是湖泊形成之前，就葬在树根下的。土层被湖水长期浸泡松动，棺材于是浮出。
少年犹豫再三，还是把它拉近岸边。
死人为大，入土为安，举手之劳还是帮一下吧。
他把棺材弄上岸，挖了一个坑，准备再把棺材埋进去。
在水里的时候不觉得，上了岸才发现这棺材看着腐朽不堪，可是极为沉重，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大力推动棺材，四周的钉子本就松动，一推之下竟把棺材盖推开了，发现里面竟是两个活人！
一男一女，没有任何衣物蔽体，肌肤吹弹可破，皮下血管红润有弹性。
他伸手去探那男人的鼻息，冷不防男人猛地睁开眼，抬手握拳大力一挥，竟力大无穷，把少年生生打飞，扑通一声落入湖水！
一男一女先后坐起来，从巨榕摘下树叶蔽体，又一把火烧了棺材。
随着棺材逐渐烧成灰烬，巨榕森林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数草木枯萎，广袤森林退化，巨榕大部分气根死亡，参天树冠萎缩，最后只剩下巨榕树根下方圆十五里的地面尚存绿色，其他的全部化成一片茫茫黄沙！
树梢上方的泉眼消失不见，从树冠垂挂下来的银色发辫一般的水流干涸。
只在树根下方，棺材浮出的地方，留下一汪小小的水潭。
霍星河躺在出露的湖底，身边是蹦跳挣扎的鱼虾蟹鳖。
他爬起来想要去找那对男女，可是一抬脚，仿佛踩进棉花里。
低头一看，脚下竟是空的！
身子一沉，随即下坠万丈深渊！
“救命——”
半空中只留下一声凄厉呼叫。
不知下落了多久，黑暗中除了呼呼风声，渐渐响起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如窃窃私语一般萦绕耳际，但具体说些什么又听不清楚。
“你是谁？”
霍星河惊恐大叫，沙哑的窃窃私语又转变成阴森森的笑，逐渐远去。
第三天夜晚，霍星河梦见的全是碎片。
海上白骨、树下木棺、万丈深渊、窃窃私语不停地交替出现，令他晕头转向。
还出现许多魂灵兽，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的胳膊和腿，猛烈甩头把他撕成两半。
又出现一个诡异的法阵，以鲜血画成，从未在江津城学堂见到过，也没听人说过。
第十一章 灵元符
霍星河早上醒来，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竟比通宵熬夜还要累。
万国玉正在财务处结账，准备接他出院。
从医生的角度看，他已经痊愈。但只有霍星河自己知道，接连的怪梦是从这几天才开始的。
他口渴难耐，挣扎着下床去茶水台。单人套房一共有三间，茶水台位于距离病床最远的外间。
他脚步虚浮，累得睁不开眼睛。
身后忽然出现脚步声，朝自己快速靠近！
霍星河下意识地闪避，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反手一挥！
水果刀扎入一个机器人的脑袋，从中控面板穿过，后部穿出，似乎切断了里面的芯片，还触及电路，发出兹兹拉拉的声音。
中控面板上忽明忽暗，一会儿显示出“您需要什么帮助”的字体，一会儿又显示出“中央处理器损坏，请及时维修”的警示。
霍星河瞬间清醒一大半，呆立着想了半天，只得按下床头的求助按钮。
护士应声而来，见到脑袋扎着刀子的机器人，也是吓了一跳。
“我赔我赔。”霍星河讨好地笑道。
护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修士都这么争勇斗狠的吗？连个机器人都不放过！“七八万呢！叫你家长赔吧！”
霍星河连忙取出银行卡：“不用，我有。”
得，刚刚存进户头的钱就没了。
护士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修士都这么有钱？
口气迅速缓和下来，脸上浮出笑容，问道：“我刚从县城调到这里工作，听说修行很费钱，仙门也很少招收弟子，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才有能力送族中子弟去修行的呢，对吧？”
霍星河笑笑。
江津城以外的地方，的确如此。
世家大族以巨额财力供养仙门，斩杀魂灵兽，守护一方平安。仙门招收弟子一般从这些世家大族当中挑选，也算是某种回馈。
富商巨贾也可以送子女去修行，只要能拿出一大笔钱。
平民很少有成为修士的资格。
但江津城和江津城学堂是两河流域的特殊存在。
“我们的学费由财政补贴，不花钱。学成后需要服役五年，义务守卫江津城。这次封锁区围剿战役，就是学堂的毕业生交的毕业作品。”
护士不肯轻易罢休，笑着追问道：“可你不是姓霍吗？霍家在江津城是大族，历代市长都是霍家人啊！”
少年有些尴尬，虽然他确实是霍家人，可霍家太多旁支，市长知道他是谁啊！
“我跟市长的关系，不比你我之间的关系更近。”
护士娇嗔地白他一眼，笑道：“你我什么关系啊？这么多天你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一直都是人家伺候你，你说什么关系啊？”
少年摸着后脑勺哈哈笑道：“谢谢姐姐！我给姐姐叫一桌五星级酒店特供菜怎么样，送到护士站，请你和其他姐姐一起吃。”
护士嘟着嘴巴撒娇道：“人家不想要跟那么多人一起吃嘛！”
“哦哦，那就送到你家，你自己一个人吃。”
护士深呼吸一次，平复自己的情绪，更加娇媚地笑道：“其实人家是想跟……”
万国玉拎着层层叠叠的食盒推门进来。“呦，小张也在啊！来来一起吃。”
她把食盒一个一个摆开，铺了整整一张桌子。“这是特供菜，很难订的呦！小张你尝尝。”
霍星河问道：“小张姐姐，你刚才说想跟谁一起吃来着？”
张护士脸色有点僵，面对第三人，实在无法继续自如地撒娇作态，只得讷讷应对几句，快速退出病房。
万国玉一边给霍星河夹菜，一边说：“我看这护士不错啊，长相周正，身材苗条，而且懂得照顾人。刚才你俩在屋里聊什么呢？聊得还好吗？”
霍星河一边吃着碗里小山一样的菜肴，一边含糊不清道：“没啥可聊的。”
“妈在万家那边给你看了好几个女孩子，各种各样的都有，你哪天过去一趟？”
“等有空吧。”
“你在学堂里有聊得来的女同学吗？跟妈说说。”
“还没有，有了告诉你。”
“其实现在网络上也有很多相亲平台……”
“妈！我才多大你那么着急？”
万国玉被儿子凶了一句，有些委屈，小声道：“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也就你这么大！”
霍星河有些后悔，赶紧夹了一张灯影肉片到她碗里。“学堂里功课压力很大的嘛，我真的没时间想这事啊！”
万国玉顺从地吃掉肉片，笑道：“知道啦，我儿子门门功课都拿优嘛，比你老子要争气，将来也一定更有出息！”
笃笃笃！有人敲门。
霍登文带着弟弟、霍伶一起登门拜访。
封锁区围剿战役结束后，他忙着参与各种善后工作，包括清理掩埋魂灵兽尸体、恢复封锁区秩序、回迁居民、提交战役总结报告，终于抽出时间到医院慰问各个伤员。
第一个就来看望霍星河，毕竟他是非战斗人员，他的受伤其实是战役的疏漏所在。
安抚好霍星河，就能把这场战役的最薄弱一环补好。
霍登文在床边坐下，亲切地替少年把脉，温和而细致地询问饮食起居。
虽然他的年纪比霍星河只大了几岁，但身上总有一种长者风范，让人如沐春风，并且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圆脸少女好奇地上下打量霍星河，那天夜幕中看不真切，现在才有机会好好审视这个学霸。
少年浓眉大眼，长得非常俊朗，就是皮肤太黑了，一寸来长的头发弯弯曲曲地向上挺立，显得毛茸茸的，还有一股微微的碳焦味，看样子是被雷击的结果。
圆脸少女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摸毛茸茸的头。
正在亲切交谈中的二人愕然。
霍登文一把打掉圆脸少女的手。“不像话！”
圆脸少女吐吐舌头，嘿嘿笑道：“我觉得挺像我家里的泰迪犬！”
霍登文差点要发火：“霍伶，你给我出去！”
弟弟霍修武连忙打圆场：“伶儿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她其实心地不坏，学弟你不要往心里去哈！”
霍星河笑道：“其实我照镜子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圆脸少女对这个病床上的少年好感倍增，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锦盒，郑重其事地递给他。
“这个送给你，保管好哦，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呢！”
霍星河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白纸，质地柔软有韧性，入水不破，火烧不毁，在阳光下转动角度，可以看出表面布满繁复细密的纹理，只有修士才能看懂是一个个符咒组成，中央有三个篆体小字“灵元符”。
但凡是个修士都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灵元符通常是四极天境界以上的修士用灵力打造，威力足以抵御同境界修士的拼力一击。
倘若用出这张符箓，别说对抗一头魂灵兽，就是落入兽群中，也可保一时无虞。
但这种符箓数量不多，因为制作起来费时费力。而高阶修士一般不缺钱，所以也就很少制作。而且灵元符再好也是个一次性的东西，不像镇魂玉能够长期使用。
所以一般人家不舍得花大价钱购买灵元符，只有豪门大族才会替小辈置备一些，让他们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霍星河有些意外，没伸手去接。“这不好吧？”
霍登文接过来，塞在他手里。“没事，拿着！”
送东西的时候豪爽，买东西的时候那叫肉疼！这枚灵元符，花光了他和弟弟的积蓄，外加霍伶半年的零花钱。
少年讪讪笑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这是一种补偿？
他把锦盒合上推回去。“我是个修士，虽然还没毕业，但总有一天要出去历练的。我辛苦学本事，为的不是长命百岁。”
几句话说得在场几个修士胸中激荡，霍修武点头赞道：“说得对！我们学堂里流行一句话，叫做……”
“学成文武艺，不卖帝王家，但求安天下！”圆脸少女抢先回答。
几人会意一笑，担当与责任的神气自眼中流露，自然而真切。
第十二章 仙门的传说
万国玉见几个年轻人聊得投机，笑着邀请他们一起吃饭。
霍家兄弟和圆脸少女也没有客气，好像跟少年认识很久了似的，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席间霍星河聊起这几天做的几个怪梦，向霍登文请教。
霍登文很感兴趣，问了许多细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你这几个梦不像是空穴来风，跟流传了很久的传说非常接近！虽然部分细节不太符合，可是传说嘛，当然会有各种版本，我的这一版也不一定就对。”
其他人听了都停下筷子。“那你快说啊！”
霍登文于是娓娓道来。
当今两河流域中各大仙门的传承，其由来有许多传说，流传最广的是海上漂流说，以及树下湖泊说。
海上漂流说当中，仙门创始人从海上仙山岱舆、员峤而来，顺着水流漂游各大洋，最后从入海口逆流而上，进入两河流域的各条大江大河，细小支流，直到把整个流域的所有水系都漂了个遍。
他在上岸后把自己的一身本事广泛传播，收受优秀人才为徒，不拘三教九流，成为受人尊敬、德高望重的仙门创始人。
很多年以后当他化极升天，回归仙山，众多门徒将他的本领汇集整理，形成一套完整的仙门修炼体系，即当今所有修士遵循的大罗天寰宇体系的雏形。
而这些门徒也散落两河流域各地，开辟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继续将这套体系发扬光大，最终形成当今世界的仙门格局。
另一个树下湖泊说当中，树下湖泊指的是仙门发祥地，灵虚圣地。
圣地中有一棵性灵空虚树，树干中空，当中有一个泉眼，一注清泉从树根流出，名为玲珑剔透泉，泉水汇聚，形成一个小小湖泊。
树上结出两颗果子，饱饮泉水，吸收天地灵气，日精月华，逐渐孕育出一男一女。
有一天果壳裂开，男女从中走出，盘腿坐在树下泉边，一坐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中，二人参悟万物，开辟仙门修炼体系，教授众人，用来抵御当时为祸世间的魂灵兽，最终成为仙门创始双圣。
“很多都对得上，你肯定是从前听到过这些传说，加入自己的体验和想象，才会做那几个梦。”圆脸少女做出自信的推断。
霍星河感到头疼，他的的确确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传说。
“或许是你这次昏迷了很久，有些记忆丢失，曾经听过的事情不记得，因此以为自己没听过。”
万国玉插进来说道：“儿子，医生说过你的脑部神经受到轻微损伤，但没什么要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霍登文点头同意，安慰道：“梦境离奇不是什么怪事，每个人都经历过。你目前需要的是休养身体，早日回到学堂上课。”
几个人又聊了一些修炼上的事情，霍登文等人告辞离开。
万国玉凑到儿子身边笑道：“我看这个圆脸姑娘不错，老是看你，敢情是对你有好感。”
霍星河提醒道：“她也姓霍。”
万国玉一愣，有些犹豫。“是啊，同宗同族的哈。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亲上加亲……”
房门咔哒关上，少年已经出门溜达去了。
夜里，怪梦仍旧时不时出现，但更加碎片化，几乎连不成线。
只有那个嘶哑的窃窃私语之声，自始至终都在耳边萦绕，但是听不清只言片语。
第二天办理出院，临走在病床枕头底下，霍星河发现了那枚灵元符。
小张护士送别的时候朝少年频送秋波，无奈少年笑着跟每个人招手告别，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有给她。
出院后万国玉还想多照顾儿子一阵子，被霍星河哈哈笑着推脱掉了。
上次母亲在他公寓里住了五天，结果安排了五顿下午茶，十个饭局，每一次约会都有不同的女孩子出席，让他觉得把一辈子该见的女人都见完了。
他几乎是推着万国玉到达机场，又把她推上飞机。
江津城距离万家有点远，坐高铁需要穿越旷野几天几夜，虽然车上也有镇魂玉，但还是不如飞机安全。
送走母亲，回到单身公寓，推开门，熟悉的景物跳入眼中，这才感到生活又回来了。
公寓是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卫一厨。
客厅里一概没有沙发、茶几、电视等物，除了中央一块圆形地毯之外，只有四壁十几张画轴。
其中一幅超大挂图占满整面南墙，名为大罗天寰宇图。
内部包含九大星洲、七界诸天、四极天、三垣、双神、帝座各部分主星宫星宿，这也是修士用来划分自身修炼层次的参照物。
东西北墙则是各大星洲、各界诸天、各大极天星象图的详细局部图。
厨房里煤气灶、油烟机、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此外还有普通人家没有的炼丹炉，不同大小、型号、材质的炉子共十六座，储物柜里塞满了各种药材、药石。
卫生间更像一个小型动物养殖场，笼子里有三只小白鼠，水槽里有两只蟾蜍，瓷缸里有一条蜈蚣，鞋盒里有十来条银蚕。
卧室靠墙放一架单人床，床边支一张小桌，没有衣柜，春夏秋冬的衣服总共只有二套用来换洗。
其余空间全是书架，以及里面满满当当的书籍。
最多的是武道、阵法、星象三类，这也是每一个初入学堂的低阶修士所应该修习的内容。
此外还有剑法、刀法、铸器、炼药、神识、医道、毒物学、地理学、生物学、心理学各类，虽然学堂未作要求，但霍星河很感兴趣。
少年在圆形地毯上盘腿而坐，十指捏诀，闭目入定。
长毛绒毯面逐渐有星光亮起，两两连成细线，纵横交错，以人为中心形成一个法阵，名曰自省法阵，取一日三省吾身之意，也有助于审视自身修炼进度。
霍星河三年前入学江津城学堂，那时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孩子。
父亲虽然也是修士，但去世较早，并没教过他什么。
入学后所学第一个法阵就是自省法阵，那时他看到自己体内世界还是一片虚空，无形无质无体。
这也是大罗天宇宙的初始形态，说一切都是空都不确切，因为其实连“空”都是没有的。
这种状态下的修士，与普通人一样没有法力，但又区别于普通人的懵懵懂懂，茫然无知，所以将这个境界唤做虚空境。
此后，人体通过修炼吸收天地灵气，也就是始气、元气、玄气三气，促使大罗天宇宙显化。
最终始气上浮成为星空，玄气沉降成为星海，元气居中聚为星土。
星土进一步凝结成为各大星洲，便跨入九星域境。
一般来说，凝结三洲者为初期，凝结六洲者为中期，凝结九洲者为巅峰，距离突破只有一步之遥。
霍星河在一年前凝结第九洲，每日勤修苦练，温养巩固境界。
第十三章 血祭大阵
当少年的神思如同高空湍流一样飞临星空，俯瞰星洲，纵然瞬息间飞掠万里，也是久久看不到边际。
忽然耳边刮过一丝阴风，送来一句窃窃私语。“何不试试？”
少年一愣，猛地睁开眼睛，前几夜怪梦中经常出现的那个神秘声音！
他强作镇定，冷笑道：“前辈是用神识之道，潜入我脑中吗？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别装神弄鬼的。”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沉响起，听不大清楚真切，只反复说那一句：“何不试试？”
霍星河好奇道：“试什么？”
阴森森的笑声响起，隐约从左耳钻入，右耳穿出。
少年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从中辨出几个字眼。“血祭大阵。”
霍星河皱眉，这是什么？听起来有股子邪气，跟学堂里教的路数不同。
他一下子联想到怪梦中出现过的，以鲜血画成的诡异法阵。
梦中许多碎片里曾经出现过血祭大阵，但都不完整，霍星河并不在意，现在神秘人一说，他心里开始掂量。
那个法阵看起来非常复杂，但也并不是难到无法复制。
“这个法阵很奇特，是你开创的吗？”
耳边的声音沉寂，窃窃私语消失。
“你到底是谁？”
无人回应。
霍星河有些无趣，本不想理会血祭大阵，可是那人的话总在耳边回响。
那些奇特的法阵碎片，就好像解开一半的题，或者打开一半的门，或者掀开一半面纱的美女，勾起人的好奇心，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长毛绒地毯上星光骤然泯灭，随后再次星星点点亮起。
光点浮上半空，织成一张钟状大网，将少年笼罩中央，正是怪梦中所见的血祭大阵。
但法阵很不完整，还有不少空白。
那些碎片一晃而过，想要把所有精细之处看清并记忆下来，本来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当时做梦的时候，并没有用心留意法阵。
霍星河苦思冥想，好像耐心的蜘蛛一样，一块一块修补网中空白，竟不知窗外太阳东升西落，一天转眼过去。
直到刺耳的手机闹铃响起，智能语音提示：“快去上课，迟到要罚站啦！”
少年大叫一声蹦起来，一把抄起书包和长剑，从冰箱里抓一块吐司塞进嘴里，冲出门去。
糟糕，今天上午有阵法课，完全忘记了。
正逢上班高峰，电梯门口等了不少人，电梯还停留在顶层，迟迟不肯下来。
霍星河等得心焦，转身冲进楼梯间。
他住在十二层，回字形楼梯一眼望去如同幽深的隧道。
好在我是个修士！
他翻身跃上扶手，在回字形楼梯两端来回跳跃，二三秒就下一层，比电梯快了不知多少。
心里正得意，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柄扫帚，朝双腿横扫过来！
少年正要拔剑格挡，只听有人高声怒喝：“踩脏扶手你擦啊！给我下来！”
清洁工气势汹汹地挡在面前，怒目圆瞪。
少年腿一软，差点没掉下来，堪堪避过那柄扫帚，落在阶梯上，一溜烟跑下楼，身后跟着清洁工气呼呼的叫骂声：“修士了不起啊！修士也不能弄脏我的楼梯！”
跨上单车，在满街车流当中穿梭如燕，快得看不清车轮。
九星域巅峰境界的修士，调动灵力骑一辆脚踏车，速度堪比加足马力的跑车。
有老者拄拐站在路边，默默看着少年的背影，感慨青春美好易逝。
也有女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少年抛一个媚眼，嘻嘻笑着踩一踩油门想要追上去，无奈被堵住车道。
还有一辆白色敞篷轿车默默跟在不远处，注视单车上的少年。
霍星河低头看表，还有五分钟。
他素来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况且阵法课老师出了名的严厉，但愿能赶得及。
刚刚抬头，冷不防前方一辆白色敞篷轿车横穿路口！
霍星河大吃一惊，距离只有二三米，无论刹车还是拐弯，撞车不可避免！
他把心一横，陡然加速！
嗖！
车头上提，单车离地，从白色敞篷轿车头顶横跨而过！
上下交错之际，霍星河余光往下一瞥，见到白色车内坐着一个青年，似乎有些面熟。
咦，不就是露天咖啡馆的奎哥！
奎哥眉毛上挑，眼睁睁看着霍星河从头顶跨过，气得差点捏碎方向盘。
霍星河看到他的表情，差点没笑出声来。
想撞我？拜拜！
单车前轮着地，噗！冒出一阵白烟！
摩擦过热加上剧烈撞击，轮胎爆裂，单车猛烈一晃，差点没把霍星河颠下来。
少年狠狠蹬了几脚，用尽全力把住车头才堪堪稳住。
白色敞篷车追上来，奎哥单手扶着方向盘，身上披一件白色西装，斜眼看着旁边的单车。
前轮钢圈严重变形，车胎干瘪，少年只能下车推着走。
奎哥冷笑一声，嘴里飘出一句话。“挺能耐啊！”
霍星河细品他这句话，不知道是指刚才，还是指封锁区围剿战役那一夜。
嘿嘿一笑，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不敢当。”
奎哥笑眯眯道：“听说那天晚上，有人当街劫持晏家大小姐，被喷了一脸辣椒水。”
晏云兮在江津城受袭不是一件小事，晏家保姆至今躺在医院里，为此晏家没少向霍寒霜施压。
霍寒霜为这事费了不少脑筋，最后与晏云志达成协议，允许晏家在江津城的一系列投资项目一路绿灯加快落地，又享受大幅度税收优惠，还请动李瀚钦出面说情，这才把晏家安抚住。
所以奎哥也知道那天晚上他离开之后，晏云兮与霍星河之间发生的事。
霍星河笑笑，轻松道：“不就是辣椒水，这有什么！比起有些人的手……”
目光转向奎哥的左手，那手一直藏着披着的西装里面，但隐约可以看到白色绷带。
奎哥的脸色一僵，那天晚上他被高程追上，削断一臂。要不是蛮族武士赶到，怕是小命都送在那里。
“别说我没警告你，下次再多管闲事，我打断你的腿。”
奎哥的口气轻飘飘的，但霍星河心里一冷，以对方的境界绝对有这个实力，以对方的家族势力，似乎也有这个胆量。
他努力让脸色缓和下来，嘻嘻笑道：“别生气了奎哥，我给你学个狗叫吧？”
奎哥有些错愕，差点没笑出声来，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年，笑道：“好啊，你叫！”
“好啊，你叫！”
奎哥愣住。“你不是学狗叫……”
“你不是学狗叫……”
奎哥脸色铁青，正要开口，被霍星河笑着打断：“别别别，奎哥，开个玩笑！这样，我给你变个魔术吧，让你忘记自己是狗。”
奎哥的双目就要喷出怒火。“你特么才是狗！”
“你看，这就忘了吧！”
嘎吱！白色敞篷轿车一个急刹，奎哥气冲冲地跳下来，攥紧拳头朝霍星河走去。
第十四章 真元魂魄
“霍奎元！”前面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奎哥一看，不远处就是江津城学堂气派的大门，耸立在中央大街北侧，一个小老头穿过大门正朝他们走来。
那人脸上的沟壑极深，尤其是嘴边两道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
霍星河一见这人，立马就想逃。这人就是阵法课老师邹原城。
“铃——”
恰逢学堂铃声响起，唉，终究还是迟到了。
邹原城看见二人，张口就是一顿数落。
“霍奎元，你的毕业论文拖了二年还没有上交，怎么回事！别以为靠着家里的关系可以蒙混过关，告诉你，在我这里不行！霍星河，你迟到了，给我到教室后面站着去！”
奎哥的修为境界虽然早已到达毕业标准，可是理论成绩始终不能过关，就卡在邹原城这里。
他的毕业论文是《简析真元统御九大星洲之力在于一心的要点》，题目是老题目了，前辈学长们很多都做过类似的选题，包括霍登文，因此他借鉴得多了些，自己参悟的心得则少了些，于是邹原城愣是不给过。
“好——我回去写——”奎哥吊儿郎当地回答，转身上车，一脚油门赶紧溜走。
邹原城看看变形的单车，再看看霍星河，一脸嫌弃道：“没有实力就不要招惹人家，车撞成这样，人差点挨揍，图什么呢？嘴皮子痛快！”
霍星河低头，抓抓后脑勺，嗯嗯应着。
小老头不肯停歇，继续数落他：“上我的课还敢迟到，被雷劈了以后胆子肥了是吗？”
少年不服气，小声咕哝：“您还不是迟到了。”
“要不是你，我能迟到吗？从校门口到教室，我一步就过去了。”
“要不是你，我能迟到吗！从校门口到教室，我一步就过去了。”
校门口与阵法课教室之间，隔着一个八百米武训场，一栋炼丹楼，一栋教师宿舍，以及一个小花园，但是四极天境界的邹原城说他一步能过去，少年完全相信。
穿过武训场和小花园，二人进入一栋教学楼。
这里的每一间教室都非常大，堪比一个标准游泳池。教室里的布置很奇特，有二块厚重的拉门把屋内一分为二，拉门紧闭，不知后面是什么。
教室前半部分则空荡荡的，地上随意摆几个蒲团，墙上一面黑板，其他什么都没有。
上课时间已过，老师还没来，教室里的学生们乱哄哄闹成一片。
但是邹原城的身影在门口一出现，这里立即静若寒蝉，学生们飞快坐回蒲团，霍星河略扫一眼，随意找了一个空位。
刚坐下，忽觉不对，这个座位……
身边有个高高瘦瘦的少年霍地站起来，指着霍星河叫道：“老师，他不能坐这里！这是上节课学过的北斗水风井阵。他坐的位置，正好是水风井，是伏羲先天六十卦的井卦，陷阱位，是绝对不能踏入的！”
说完斜乜一眼霍星河，眼中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这高瘦少年身体拔节太快，肌肉发育显然跟不上，衣服穿在身上总是空荡荡地随风摇摆，因此私下里有人叫他“旗杆”。
旗杆的本名叫霍峻，成绩优异，所以一向不大喜欢霍星河，总有一种暗地里较劲的意思。
霍星河抓抓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站起来。
旁边一个女生举手，脆生生道：“邹老师，霍星河上节课没来，他在住院！”
邹原城点头。“都坐下。没叫你们回答问题，不要随便站起来。”
霍星河另找了个蒲团坐下，朝那女生投去感激的一瞥。
周茜相貌普通，穿着朴素，是一个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女孩，但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跟霍星河眨眨眼，凑过来小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旗杆每堂课小结都是第一，所以他现在很不高兴。”
笃笃笃，邹原城敲敲黑板，示意安静。
“现在复习一下总纲。生而为人，天然具有一元二气三魂七魄。谁来回答具体内容？”
周茜立马举手，旗杆则翻了个白眼表示问题太简单不屑回答。
女生站起来，朗声道：“每个人一出生，便由阴阳二气构建肉身，并在此后的岁月里不断增强或者减弱。
天、地、命三魂，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魄，则主管生理上的一切运动。
最重要的一元是指真元，把它放在第一位并不是为了数字排序，而是因为真元是一个人的根基，主掌精神灵气。”
邹原城点头。“说的很好。布阵之道，符咒、阵型乃是其次，关键在于运用真元与魂魄之力注入符咒、阵型，因此修为与法阵相辅相成。”
他的音调几乎没有起伏，内容也不新鲜，学生们听来有些昏昏欲睡。
邹原城大概也意识到学生的疲软，淡淡道：“今天除了复习，主要内容是用学过的知识，分析一下封锁区诱捕战役。”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生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邹原城大手一挥，教室中间的厚重拉门哗一下朝两边移开。
后面的教室竟然装了整整半间沙子！
随着拉门移开，堆至一人多高的沙子如山崩一般倾泻而下，很快铺满整个房间，学生们赶紧退到墙边。
沙丘的波浪席卷教室之后没有停顿，上下翻飞，随风起浪，很快堆叠出一幢幢高楼，铺展开一条条马路，相互挤压成马路边的一辆辆轿车，边缘四周隆起一圈城墙，城墙中央耸立起一座城门。
没过多久，一个模拟封锁区的沙盘就建成了。
城门外的沙子从盘中隆起一个个沙袋，代表魂灵兽。
这些沙兽虽然不会吞噬人类，但有了邹原城的法力加持，移动速度丝毫不亚于真正的魂灵兽。
“组队。”邹原城目光扫过众人。
旗杆周围很快聚拢了三四个人，并以他为首。
卷发陈昊笑道：“咱们组该起个啥名儿呢？得叫得响亮！”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法阵先锋组！”“不够抢眼，不如叫欢乐斗地组！”“我看还是如来佛组！”
最后旗杆一锤定音。“干脆叫光宗耀组！”
卷发陈昊笑着问一旁的霍星河，他与周茜是一组。“你们组名是啥？”
霍星河硬着头皮回答：“吴彦组！周茜起的。”
第十五章 最差一届
所有人散开到沙盘边缘，调动真元之力，凝聚成一股股极为纤细，肉眼几乎不可看见的真元丝，从指尖延伸至沙盘内，聚合沙粒成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兵俑。
周茜双手抖出三四十股真元丝，操纵一群兵俑开始排兵布阵。
霍星河见她选择的是一处T字形路口，排布雷震布袋阵，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从地形上看，T字路口西北角、西南角、东南角都有高楼为障碍，东北角恰好有一条小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弯。
当然，沙盘内无水，只有表示河流湖泊的蓝色石块。
地形暗合布袋的阵势，但最关键的还是小河，除了是布袋之口以外，这里还有丰沛的水量，风雷相薄，显然能够增加法阵的威力。
三四十个兵俑按照河流曲线和走向，按照一定规律排布，已经等待就绪。
霍星河心中略微一动，指尖抖出几股真元丝，扎入沙盘。
他调动沙粒聚合成二十五六个兵俑，把守在T字形路口，并在各幢高楼内埋伏下数支人马。
梭梭——
梭梭——
沙粒摩擦发出的声响传来，邹原城控制的上千头魂灵兽浩浩荡荡冲入城门，气势汹汹地朝着散布于街头巷尾的兵俑扑去。
他虽然一眼就能看穿学生们的法阵，但有意模拟魂灵兽，只借助蛮力随机选择兵俑冲击。
旗杆与三四个同学一起，操控八九十个兵俑，在一个四面围墙的停车场内结成一个天风姤环圈阵，以一股人马为诱饵，将一小群魂灵兽引入阵中。
魂灵兽与那一股诱饵人马相遇，后者一触即退，进入法阵后立即归位，化整为零，随后环圈成形。
八九十个兵俑一起涌出，朝魂灵兽痛下杀手。
沙粒兵俑与魂灵兽相互撞击，发出轰然爆碎的声音，随即回到沙粒形态。
魂灵兽进入环圈法阵后似乎是感受到牢笼之困，左冲右突，比平常更加悍勇，几乎不可抵挡。
最终八九十个兵俑死伤一半，彻底消灭这一群魂灵兽。
“耶！”旗杆身边的一个卷发卷发陈昊卷发陈昊挥舞拳头，转头却见旗杆依旧阴沉着一张脸。
“重新布阵！”旗杆觉得只有继续厮杀才能彻底解气，但兵俑死伤一批，需要按照剩余力量调整法阵结构。
“又来了！”卷发陈昊指着停车场入口，那里又涌进来一群魂灵兽，数量不比上次少。
“跑吧！”卷发陈昊下意识地喊。
“谁跑谁是孬种！”旗杆好像在跟谁赌气。
卷发卷发陈昊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环圈阵无法成形，停车场唯一的出入口又被堵死，这仗没法打呀！
可是他们这群人里，显然旗杆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其他人虽然表示异议，但拗不过这个钻进牛角尖的人，只好陪着他在停车场死拼。
最后的结果是，剩余的兵俑又扔下将近一半沙粒尸体，才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果，翻墙逃出。
与此同时，另一群魂灵兽则冲向T字形路口，进入雷震布袋阵。
霍星河感受从指尖延伸的真元丝，力量充沛又饱满，操控小小的沙粒兵俑十分得心应手。
排布在路口的兵俑开始佯攻，把魂灵兽朝着高楼和河流的方向牵引。
埋伏在高楼内的兵俑等待兽群过去之后，跳出来衔尾追杀，杀掉一两头马上掉头就跑，把吸引过来的几头魂灵兽朝另一侧的高楼埋伏圈内牵引，路上又有从角落里袭来的伏兵衔尾追杀。
就这样，兽群进入雷震布袋阵以后，不断被频繁出现的小股人马骚扰打击，牵引向不同的方向，很快便被凌迟分割掉一大半。
但仍有一支重要力量朝向河流拐弯处迅速前进，很快与那里的驻守兵俑正面相迎。
一场阵地战不可能仅仅依靠取巧获胜，倘若没有硬实力，谁也别想打出任何胜仗。
周茜操控的兵俑依仗弯曲的河流灵活出击，同样使用小股人马骚扰，凌迟分割的作战手法，这就是雷震布袋阵的精髓之一。
不过由于河水是虚构的，所以无法发挥出水势的有利条件，风雷相薄只能是纸上谈兵。
在T字形路口消灭掉队的魂灵兽之后，霍星河操控兵俑赶去河流处与周茜汇合，前后夹击，彻底歼灭这一群魂灵兽。
不过，他们也遇到了与旗杆同样的难题，另一群魂灵兽冲过来开始车轮战。
好在T字形路口四通八达，兵俑很快有序分散撤退，除了激战中崩碎的五六个，几乎没有其他减员。
沙盘上的模拟战全部结束后，邹原城对每一场战役都进行了复盘，这是他的授课绝招之一，也是学生们又爱又怕的时刻。
“天风姤环圈阵。照你们这种打法，即便我们江津城开设学堂，广招学子，修士数量比其他地方翻上几番，也不够打上一场。”
邹原城指着停车场位置，环视旗杆、卷发陈昊等人一周，目光极为严峻，看得这几人纷纷低下头。
他背负双手，问所有人道：“有人知道城内现有镇魂玉的数量吗？”
卷发卷发陈昊接口道：“大概七八万块，这还是上个月的统计数字。”
邹原城叹口气：“每一块镇魂玉背后都是一头魂灵兽。可是我们杀了那么多，魂灵兽却从未减少过。相反，修士的培养、成长却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二者之间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他环顾一圈，看着这些脸上尚带着稚气的学生。“之所以将阵法课列为初级阶段必修课，就是因为我们处于数量上的绝对劣势。等你们实力足够高强，自然可以单打独斗，但目前必须学会四两拨千斤，珍惜每一个人的性命。因为今天沙盘上的兵俑，就是明天的你们自己。”
他走了几步，停留在T字路口前，目光落在霍星河和周茜身上。
“雷震布袋阵。从布置、调度，到作战、撤退，一整套环节，你们是不是认为自己全都很出色？”
霍星河和周茜相互看了看，眼神在说，难道不是么？
邹原城依旧是那副淡而冷峻的口气。“我问你们，站在沙盘外用真元丝操控兵俑，比之实战中各队员之间的配合，如何？”
周茜不敢回答，霍星河硬着头皮道：“实战中的配合，当然做不到今天这样。但是……”
邹原城不客气地打断他：“人毕竟不是兵俑，多人组队作战，也与一人操控兵俑不同。你们今天的获胜，可以这么说，完全依靠极为精细的调度和指挥，有多少实际可操作性？”
周茜低低地叹口气，虽说有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但还是不无道理。
邹原城在沙盘上走来走去，把学生们布置的法阵一个个评点一番，几乎没说出一句肯定的话。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他做出最后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