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机械巨龙
当他们在草木丛中潜行，越来越靠近那头巨龙，甚至能够听到它一脚踩碎了一名蛮族武士的腿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奎哥心头在大叫，这是疯了么！我是来送死的么！
“把灵力给我！”霍星河一边狂奔，一边大喊。
巨龙正蹲在那名蛮族武士身上，一脚一脚地踩碎他的肋骨，霍星河则绕着巨龙，继续在草木丛中奔跑，似乎正在布置法阵。
巨龙太大，灵力又稀薄，霍星河绕了一圈，明显力有不逮，奎哥心里想着，疯了，真是疯了！手掌按在霍星河后心，蕴含灵力的真元丝吐出，悉数送入体内。
霍星河速度加快，绕着巨龙跑了第二圈，终于布置下二十多个法阵，猛地从草丛中冲出，从侧后跳上巨龙后脊梁，朝龙头狂奔。
奎哥伏在草丛中大口喘气，刚才可把他给累惨了，现在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正有一个法阵在闪闪发光，他留心看了一眼，顿时气得鼻孔冒烟。
这是赋灵神通！特么专门用来对付死物的，对付活物的话屁用都没有！
他恨不得把霍星河一口撕碎，把老子累成狗，就为了这狗屁不通的法阵！
抬起头来见霍星河已经跑到巨龙后心，此时那巨龙已经察觉，从蛮族武士身上站起，长尾猛地一甩，朝背上的人狠狠扫来！
霍星河凌空一跃躲过，却被劲风刮落，狠狠揪住龙背的长鬃才没有掉落，翻身又回到龙背，大步踏上龙颈，一手握住犄角，口中高喊咒语，另一掌对准巨龙头顶拍下！
赋灵！
草丛中的二十多个法阵同时闪耀金光，灵力汇聚到巨龙体内，伴随着一阵巨大的颤栗，巨龙顿时陷入癫狂，剧烈地摇头摆尾，几乎要把霍星河从头上颠下来！
见他始终死死抓在头顶不肯松手，巨龙猛地前冲，朝着岩壁直直撞过去，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岩壁被撞得摇摇欲坠，巨龙差点折断脖子，却没能把头上的人给弄下来。
它在谷底平原上横冲直撞，好像一辆坦克碾过丛林，折断无数参天大树，霍星河拼着一口气死不放手，直到把体内大罗天寰宇最后一丝灵力榨干，口中大喝道：“给我安静！”
巨龙猛地一抖，似在做最后的挣扎，随后终于平息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
霍星河坐在巨龙头顶，双腿不住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送我下去。”
巨龙低下头，让头顶上的人顺着长脖子滑落到地上，跌入草丛。
奎哥难以置信地跑过来，仍然对巨龙抱着戒心，谨慎地接近霍星河，把他扶起来。“怎么可能？赋灵神通真的有用？”
霍星河有气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笑道：“当然有用。它就是死物。”
他走到巨龙跟前，巨龙乖乖地把头颅伸过来搁在地上。
霍星河指一指巨龙的眼睛，那是只有黑色瞳仁的眼睛。“朝里看。”
奎哥心有余悸，但壮着胆子靠近瞳仁，等距离近到反光消失，他透过那层黑色特殊玻璃里面，居然是精密的齿轮机械结构！
“这是……”他彻底懵了。蛮族人有这种堪称伟岸的科技力量？！
“这种技术的造物，应该是史前文明留下的。”
霍星河想起拉尚大裂谷的岩洞中，那些拥有极为先进文明的高等智慧生物，原本以为文明灭绝以后，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地质灾害抹除，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造物留在世间。
奎哥大皱眉头，史前文明？你莫不是开玩笑？
“既然是死物，它用什么维持能量？你看它又不吃人，就踩碎骨头来玩！”平原中央的一大滩血迹尚存，剩余最后三个蛮族武士正在远处看着巨龙瑟瑟发抖。
霍星河绕着巨龙走了一圈。“太阳能？核能？”
巨龙昂起头，对准远处的三个蛮族武士吼了一声。那三人吓得掉头就跑，躲进岩石缝隙之中。
“算了，你又不吃，我也不吃。”霍星河摆摆手，巨龙便又低下头颅搁在地上。
“那你会飞吗？”霍星河又问。
巨龙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不会。好吧。可我们中原人的龙都会飞呀！”霍星河有些不满。
奎哥忽然问道：“史前文明是按照我们中原人的年画，造出的这头龙吗？”
霍星河笑了起来。
“恰恰相反，中原人是根据史前文明的造物，才创造出了年画。我猜想我们古人大概见过史前文明的某些人或者造物，因为无法理解其先进文明，自然而然地将其神秘化，用非自然的方式来解释，所以才创造出了各路神仙，各种怪兽，各样法宝，并为其编造了神话传说，流传后世。你想想，现在的人类其实已经掌握了太阳能与核能，也能够创造出这样一条‘神龙’，咳咳，当然可能没有这么逼真，那么现在的人类如果搭乘时光穿梭机回到过去，一定会被古人认定为神仙！”
“你现在就是神仙！”奎哥朝他身后努努嘴，霍星河回头一看，那三个蛮族武士正额头触地，朝他和神龙不停地跪拜。
霍星河爬上龙头，朝奎哥伸出手。“我们走吧！”
奎哥犹豫一下，伸手抓住，站了上去。
巨龙挺起身，四只脚爪攀住岩壁，一步一步上爬，直到翻上崖顶。
霍星河迎风而立，笑道：“刚才你肯把灵力给我，而没有趁机偷袭，谢谢！”
奎哥听到这二个字，觉得有些刺耳，本来是要杀掉这小子的，这会儿心头还在懊恼呢！“哼！别有下次！不然我一定宰了你！”
神王山以南，蛮族王庭以西的辽阔草原上，一场大战正在轰轰烈烈展开。
蒲山、卜七赫各自率军从左右两翼进攻王庭，但遇到王庭中央大军的激烈反击，双方厮杀二天二夜，血流成河，却难以取得任何成果。
由卓、由烈、由日娜率领各自封地内的军队来援，蒲山和卜七赫虽然得以喘一口气，可是面对人多势众的王庭中央大军，还是感到独木难支。
由骋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封地禁军，更何况他手里牢牢掌握着大汗由征久，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卜七赫与蒲山的举动，其实名不正言不顺，与谋逆差不多。所以，除了与由平比较亲厚的几个兄弟姐妹，其他人全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第122章 叱魂剑
大战持续到第二天深夜，卜七赫与蒲山已经感到强弩之末，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吼，响彻天地之间，叫人心惊胆战。
只见神龙竟降临在草原上，伴随雷鸣电闪，风云激荡，巨大脚爪起落之间踏碎大地，血肉之躯更不在话下，一路风驰电掣直奔王庭！
所有人惊呆了，神龙谷中龙吟常闻于耳，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神龙披着夜光骤然现身，让众人顿时忘却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只想要纳头跪拜。
那神龙却不管不顾，对前方所有人一视同仁，只管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不是撞飞一大群人，就是踩碎一大滩血肉。
只有卜七赫因为从小生长在江津城，对神龙没有天然畏惧之心，敢于细看这头庞然大物，发现皎洁月光照耀出龙头上站着的二个人，那不是霍星河！
他顿时惊喜大叫，可是兽吼连连，把他的喊叫淹没。
蒲山急得拉住他的袖子往下按。“不许亵渎神明！”
站在龙头上的霍星河往身下看了一眼，黑压压一大片人，看起来都是四手双足的蛮族人，长得也差不多。
“奇怪，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不过这里应该不会有我认识的人，踩死也没关系，继续往前冲！”
他指挥着脚下这头暂且名叫核龙的巨兽向王庭冲锋，由平一定在那里！
卜七赫一把揪起蒲山，冲着他的脸大吼：“特么狗屁神明，是霍星河那小子！”
蒲山愣了一下，见卜七赫已经越众而出，赶紧也追赶上去。
二人一头扎入敌军阵营，彼时敌军已经被神龙踩出一条血路，阵脚大乱，二人竟旁若无人地穿过去，直入王庭。
卜七赫冲着核龙顶上的人大喊：“喂！往这里！”
霍星河猛地听到中原话，回头一瞧，赶紧朝他奔过来。
卜七赫一刻也不停留，带领核龙朝地牢走，早有安插在王庭内的探子把详细情况禀告给了他，不然他也不会发动进攻。
核龙来到地牢前，一脚踩碎了门禁，撞入其中，把里面的牢房全都冲撞得稀烂。
由平被眼前的一幕吓住，差点也跪倒在地，卜七赫一把搀住他，指给他看龙头上的人，由平心里的震惊却比之前更甚。这还是我兄弟吗？他居然能够驱使神龙！
有了核龙相助，由平很快反败为胜，王庭中央军看到神龙站在由平身后，不要说战斗，就连站立都做不到。
由骋被手下人五花大绑送到由平跟前，由平逼他说出对由征久下的毒，并给出解药。可惜由征久中毒已深，苟延残喘几天后仍旧撒手西归。
由卓、由烈、由日娜拥立由平为新一任大汗，其他兄弟姐妹但有不服的，只消看一眼那头巨大的神龙，便也不敢说一句废话。
由平立即着手清洗由骋的党羽，贬黜他为郡王，命令立即启程去小小封地，永远不得进入王庭。
又给卜七赫、蒲山、由卓、由烈、由日娜等人丰厚赏赐、加官进爵，大庆三日，唯独不知该给霍星河什么样的封赏。
草原上已经传遍了“龙王”的名号，但这毕竟是民间流传，他为此颇为头疼，这时霍星河却来辞行，让由平很是意外。
“怎么，你还要回去当你的穷学生不成？我这草原上半壁江山都是你的！”
“语言不通，交流不来，我还是回江津城去吧！”霍星河挠挠后脑勺，笑容憨厚。
其实他哪里不知道，功高不赏的道理。继续呆在草原，怕是让由平也不自在。
由平万分不舍的同时，心里似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我总该封赏一些，你要是看上什么，只管说便是，也省得我花心思。”
他往屏风后面瞅了瞅，丝绸之后隐约映出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影。霍星河早就注意到那个身影，咳嗽一声，连忙堵住了由平的话。
“要不，你就把这柄剑送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他抽出那柄在拉尚大裂谷中锻造的宝剑，顿时满室华光。
由平因为临时被叫走，来不及欣赏锻成的宝剑，此时初见，也是惊叹不已。
“宝剑配英雄，这剑除了你，谁都没资格用！它叫什么名字？”
霍星河想了想。“叱魂。”
“剑鸣之声直入云霄，直击神魂，果然应合这名字。不过嘛，一柄宝剑还是不够的……”他再次朝屏风后瞅了瞅。
霍星河连忙推说要跟卜七赫、蒲山等人喝酒，离开中军大帐。
由平叹口气，走到屏风后，见由日娜眼中泛着泪花，问道：“哥哥，我还比不上一柄剑？”
由平连忙把她拥入怀中。
“你是草原上的明珠，我的好妹妹，明珠只有留在草原才能发出最耀眼的光芒，要是去了南边，可就蒙上灰尘了。母亲走之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说实话我也不舍得你走啊！”
霍星河与卜七赫、蒲山、由烈、由卓等人连喝三天，醉得不省人事，第四天才昏昏沉沉上路，返回江津城。
临走前，由平当然赠送了不少金银财宝、宝刀宝剑，全被青蛇吞入腹中。
对于那条核龙，霍星河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把它留在神龙谷。毕竟江津城池子小容纳不下这尊庞然大物，放养在城市周边，又怕与魂灵兽碰上，引起毫无意义的争端。
卜七赫倒是曾经提议，让核龙来对付魂灵兽，霍星河有些不舍，核龙再厉害，也经不住魂灵兽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攻击，这东西虽然经过赋灵神通之后，可以听从指挥，毕竟还是个死物，受了伤不知道躲避，一味只知道冲撞，迟早要被毁掉。
奎哥与蒲山决斗一场，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奎哥愤而北上，去拉尚大裂谷修炼最强肉身，发誓要战胜蒲山与霍星河。
霍星河一个人踏上回乡之路，由平本来想派人护送，无奈霍星河不同意，只得叫一个通汉语的仆从暗地里跟着。
那仆从驱车慢慢地落在霍星河的马匹后面，见对方进了一个小驿站，在那里换马休息吃饭。
驿站食堂的掌勺大师傅见到来客，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霍星河听不懂他的话，到处找菜单，不过驿站简陋，哪里有这种东西。
但这也没关系，取出手机，点开新下载的翻译软件，汉语输入“面”，很快跳出来蛮族语。
霍星河心里笑道，语言不通咋了，还真能难住我？不过是个台阶，还当真了不成！
仆从也走进驿站，远远在角落里坐下，看见霍星河把手机屏幕拿给掌勺大师傅看。
大师傅点点头，懂了，要吃面。
随后张口报出一连串名字：“大宽面、宽面、韭叶面，要哪种？香菜、辣椒、葱花，加不加？荷包蛋、猪里脊，要不要？这里吃，打包走？”
霍星河楞在那里。
仆从忍住笑走过去，与掌勺大师傅沟通几句，对方这才转身下面条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仆从邀请霍星河上车，二人一同南下。在宜江城停留几天，仆从才折返回北境。
第123章 接班人
到达江津城的时候，夜幕已经低垂，霍星河本以为将会悄无声息地回城，没想到城门口处竟有一大群人等候，为首的是市政府机要室秘书长。
霍星河认得他，作为女市长的第一秘书，是这个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上次也就是迎接仙隐门掌门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李秘书，这么晚还劳烦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其实你不用来的。”霍星河客套几句，也算是心里话。
李秘书笑道：“蛮族新任大汗的使团已经在前几日抵达，表达两族商贸互通和平发展的意向。霍市长明白这都是你的功劳，本来她要亲自来的，可是互通协议的各项细节需要敲定，昨天仙隐门掌门来了她必须接待，实在抽不开身。接下来，她可能会安排你在机要室先挂个职。你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去我那里，我领你各个处室转转。”
霍星河挠挠后脑勺。“挂职？我还没毕业。”
“挂职就是个名头，主要是你先把情况熟悉一下，为下一步做准备。”
“什么下一步？”
李秘书微微一笑。“虽说霍市长正当壮年，可接手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对吧？熟悉情况之后，也许会安排你去一些具体业务部门轮岗，然后再回来。”
霍星河眨巴眨巴眼睛，没说一句话。
李秘书又凑近了悄声说：“霍市长没提过轮岗的事，在她面前你就当不知道。我只是预先给你提个醒，这样在熟悉情况阶段，你对于那些核心业务部门就可以上心了。”
霍星河明白，在这种对方故意示好卖人情的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得更欣喜一点，可是他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
“那个，能不能跟市长说说，我其实更想回研究院。”
李秘书哈哈笑道：“不耽误的，学位学历照样会有的。霍市长也是研究院出身。”
霍星河只好正色道：“不，我不想去市政府工作，我要回去修炼。”
李秘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思索几秒，点头道：“那我打个电话。”
此时女市长正与仙隐门掌门在办公室喝茶。
女市长的办公室是个三室套间，最里面一间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供她工作忙的时候过夜休息，当中一间是布置得十分雅致的茶室。
女市长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掌门则竖起左膝，随意把胳膊搭在上面。
“你真的打算接任元清洞天宗主？”
女市长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她当然明白，以掌门的实力、资历和辈分，无论哪个方面都足以胜任任何一个洞天宗主。可是，他曾经以长老级人物的身份，主动到仙隐门当了一个小小掌门，如今怎么突然想通了？
掌门点头。“程宗主准备化极，他把元清洞天托付给我。”
他看了一眼女市长，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津城和仙隐门，有你足够了。”
女市长苦笑。“你这是功成身退？江津城学堂和研究院，在你手里诞生成长，如今刚刚有了起色，你就要走。”
“不能只有一个学堂和研究院，这样的话，你将来会独木难支的。”
女市长闻言抬起头，看到掌门的温和目光，心头一片暖意。“我懂，早先你来到仙隐门和江津城，就有如今的打算，这是你的步骤。”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底最真实的话。“我只是没想到这第二步来得这样快，其实心里还期望你能在江津城多留一段日子。”
想了又想，最终只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女市长心烦意乱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李秘书听到这严厉的口吻，立即变得小心翼翼，把霍星河的话转述一遍。
女市长只觉得心底原本就压抑的苦闷，瞬间被点燃成熊熊怒火，厉声道：“叫那小子接电话！”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霍星河没心没肺的声音。“姑妈，晚上好啊！”
“好你个头！”女市长劈头就骂。“叫你挂职还委屈你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霍星河硬着头皮听着，不敢打断，直到女市长的话音逐渐慢下来，才小声插了一句嘴。“可是我对行政工作不感兴趣，我喜欢修炼。”
正是因为喜欢修炼，当初万国玉要带霍星河去万家，他才没跟着。如今同样是这个原因，他不想分掉太多精力和时间给其他不相干的事情。
女市长突然不说话了，目光落在对面的掌门身上。当年她在仙隐门的时候，要是能够坚持走修炼这条路，如今也不会与他渐行渐远了吧！即便不成为道侣，至少也是能够经常见面的吧！
掌门自然听到了二人的争执，笑着打圆场：“他还是个孩子，未来的路长着呢，你不用急。”
女市长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才七界诸天境界，寿命没有你长，当然比你急！再说，我还指望有人快来接班，我好提前退休呢！
在江津城耕耘这么多年，要说退休，心里肯定是有不舍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喜欢把权柄牢牢抓在手中不肯放的人。
恰恰相反，正是由于耕耘多年，才更希望有杰出的后辈能够从手中接过重担，这样才能够安心。所以才迫切地希望在年富力强之时，寻出那个可以托付的人，并且送他一程，直到稳稳地交棒。
而且在心底最隐秘处，她也有一丁点私心，幻想着如果提前退休，大概能够多一些真正自由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比如跟着眼前这个人一起云游四海。
掌门见她望着自己一言不发，还以为在等自己出个主意，于是想了想，笑道：“我接任宗主，是要去灵虚圣地朝圣的。要不，就让那孩子一起去吧，给他时间缓一缓。”
女市长还未说话，电话里欣喜若狂的声音已经传来。“灵虚圣地？我去我去！掌门，是你吗？早听说你来了，我正想要去拜见你……”
啪！女市长不耐烦地挂掉电话。难得见到掌门一面，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茶凉了。”女市长把掌门杯中茶换掉，重新沏了一杯，递到掌门手里。“我派个车送你去灵虚圣地吧。”
“不用，我打算走去。”
女市长莞尔一笑，露出常人难得一见的温柔。“你还真是去朝圣啊！”
掌门也笑。“一路上也可以看看风土人情，老是呆在仙隐门和江津城，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不行。”
第124章 朝圣
第二天中午，邹原城、辛艳、赵震宇等人在酒店订了一桌替掌门送行，同时接待从元清洞天来的陶泗睿。他受原宗主程远州委派，与掌门交接工作。
另外还有一同去灵虚圣地朝圣的霍星河，以及仙隐门弟子韩浩松，一桌子人热热闹闹。
邹原城以前曾经与元清洞天原宗主程远州有过一面之缘，听说他准备化极，心中略有些感慨，朝陶泗睿拱了拱手。
“程宗主如今还在元清洞天吗？他准备去哪里？”
陶泗睿身着一袭缎质云纹长袍，虽然并不贵重，但质地十分精良，加上身材修长匀称，看起来仙风道骨极富气韵。听说他有同样款式的长袍十来件，用来换洗，所以看上去总是崭新整洁。
他是程远州的大弟子，三垣境界，在元清洞天颇有影响力。
“不，宗主哪儿都不去，就在他的石室内。”
邹原城与赵震宇、辛艳等人相互看了看，一般来说，高人化极都是要寻一个灵气浓郁、人迹罕至的地方，程远州却打算在平时居住的地方？
说到这个，陶泗睿眼中黯然，程远州是他的授业恩师，如今就要离去，怎不叫人感伤。“我来的那天，他走入石室，然后用法力封闭洞府，谁也进不去了。”
邹原城安慰陶泗睿：“你我修炼之人，除了斩妖除魔保境安民，所求不过是化极升仙，你当为程宗主高兴才是。”
陶泗睿深吸一口气，点头称是，又对霍既明拱手道：“从今而后，元清洞天上下听您吩咐。”
霍既明微微点头，向他举杯。“今天只是私人聚会，不谈这些。再说我还没有朝圣，不必这么客气。”
话虽这么说，为了表示恭敬，陶泗睿还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霍星河见他们在谈一些元清洞天的事，悄声向旁边的辛艳道：“老师，卜助教有联系你吗？”
辛艳抿嘴一笑。“有的，几乎每天都有电话。”
“哦——”霍星河拖长尾调，随即笑道：“我听蛮族使团的人说，大汗准备任命他为驻江津城办事处主任，不久就要走马上任。”
“嗯，他电话里说了。”
霍星河托着腮帮子，可惜道：“他这一走，草原上的姑娘们要伤心了。他这样一个英俊勇武，有过拥立大汗之功的优秀将领，多少姑娘挤破了头想要嫁给他！”
辛艳斜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你在草原的时候，见过他与别的姑娘在一起？”
霍星河一愣，好像还真没有。
他凑近辛艳，苦口婆心劝道：“老师，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想想。”
辛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七岁那年，在河边走路摔了一跤，被石头划破脚底，至今还留着一道伤疤。”
霍星河木然问道：“哦，结婚跟伤疤有关系吗？”
辛艳摇头。“没关系呀！所以结婚跟你有关系吗？”
霍星河顿时闭嘴，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饭后，掌门与众人辞行，带了霍星河、陶泗睿、韩浩松一同向东，朝灵虚圣地方向出发。
“咱们这一路要走多少天？”霍星河追上韩浩松。
这个冷冰冰的师兄曾经在仙隐门见过，不过当时似乎没留下什么太好的印象，如今面对霍星河，也是一脸冷漠。“不知道。”
“哦，大约半个月吧，这是按照你俩的脚程算的。”陶泗睿笑道。
他好像对谁都没有距离感，自然而然地与霍星河熟络起来。
霍星河不好意思地笑道：“拖你和掌门后腿了。”
陶泗睿纠正道：“是宗主。”
霍星河耸耸肩，习惯了，再说掌门不会在意这个。
此时一行人沿着一条河流走在山间谷地的小径上，周围山青水秀，鸟语花香，兼有晚霞落日，凉风习习，景色十分怡人。
小灰燃起小堆篝火，把一路上众人顺手猎获的野味拿来烧烤。
霍星河注意到陶泗睿就算休息的时候，也是站着，从不坐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或者长满苔藓的石头上，一袭长袍总是纤尘不染。
他想了想，叫青蛇吐出一块餐布，铺在河边的茵茵草地上，招呼众人一起来坐。
自从上次在湖中落水，不得已光着身子走回酒店，他就有意识地叫青蛇备下一些衣服、桌布什么的，以防万一。
掌门本来无所谓坐在哪里，见霍星河招呼，就过来盘腿坐下。韩浩松跟着掌门走，掌门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陶泗睿最高兴，在干净的餐布上坐下，笑呵呵道：“还是小道友想得周到。”
青蛇又吐出一大堆盘子、碟子、碗筷，用来盛放众人打猎来的食物，甚至有酒杯。
韩浩松嘟囔了一句：“这是去朝圣，不是旅游！”
掌门笑着摆摆手。“不妨事的，不用太在意这些小节。”
霍星河把酒杯塞到韩浩松手里，拿出随身酒壶，拔开瓶塞，顿时酒香四溢。
“韩师兄尝尝我从北境带回来的美酒，保管你一喝就上瘾！”
韩浩松把酒杯放下。“我只对剑上瘾。”
陶泗睿倒是不客气，抿一口杯中物，笑道：“果然不错，酒是讲究的酒，人也是讲究的人！”
他本来对于步行穿过两河流域一肚子担忧，总觉得受苦受累不说，还有点土气，这时代谁还真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去朝圣！现在倒是心情舒畅多了，觉得掌门手下居然还有霍星河这么一个妙人，真是挺上路的！
掌门对食物所求不多，一会儿就站起身。“山里没有旅馆酒店，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山洞过夜，你们慢慢吃。”
他顺着河流往前走，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老远就闻到酒香！果然这里有人！”洪钟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河边小径响起铃铛声声，缓缓走来一个骡子商队。
为首的是个中年游商，虬髯乱须，黑脸大眼，打眼一看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土匪。
“诸位都是同路人，在下梁柏庸，可否问诸位讨一碗酒喝？”黑脸游商直言不讳，性子极为豪爽。
霍星河哈哈笑道：“喝酒就是要人多才有味道，来来来，尽管喝，我还有很多！”
辞别由平的时候，青蛇肚子里被塞了无数美酒，正愁腹部发胀，这会儿赶紧吐出十来坛，一字儿排开，尽管没有打开瓶塞，已经能够闻到醉人的酒香。
第125章 游侠
黑脸梁柏庸随意往草地上一坐，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灌入一大口，待佳酿缓缓落入腹中，长出一口气，叹道：“北境王庭的烈酒，果然名不虚传！”
霍星河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哥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哇！北境也呆过？”
“年轻时候去过。你们也来尝尝！”
其他几个游商栓好骡子走过来，从霍星河手里接过酒杯，纷纷感叹好酒。
小灰殷勤地把食物分给他们，韩浩松见她又要烧烤，又要忙着忙那，便给她打下手。
游商们也从骡背上取出干粮，分给霍星河等人，只是粗糙的大饼等物。
黑脸梁柏庸不好意思地笑道：“出门在外随便填饱肚子罢了，也不敢带酒，怕误了事，这才会眼馋你的！”
霍星河接过大饼咬了口，其实味道还不错。
韩浩松把烤好的山鸡递给梁柏庸，梁柏庸更加不好意思，韩浩松便把山鸡硬塞给他。
不知怎么的，韩浩松对于吃这种粗糙大饼的人，颇有些好感，总觉得那种粗糙大饼让他想起童年。
只有陶泗睿始终坐在角落，没有参与旁边这些人的热闹，对于递过来的大饼，只微笑着却不伸手。
韩浩松又烤了一只山鸡递给陶泗睿，听到他低声说：“那个黑脸汉子，是个修士。”
韩浩松一愣，连忙回头朝梁柏庸细看，这一看果然看出异常。
对方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一个修行中人，吐纳、脚步、精气神都与普通人有天壤之别，稍加留意就能分辨得出。
他存了心思，再看其余几个游商便观察得格外细致。
分辨出其中二个马夫模样的人完全是普通人，一个身材较矮、但肌肉暴突的汉子，行走极为端正，身板挺得笔直，似乎是个军人。最后一个少年，看样子也有点像修士，但应该境界不如梁柏庸，所以不太明显。
远处响起脚步声，掌门从河对岸走来，踏步在河面水上，点开一圈圈波纹涟漪，随后安然若素在众人面前坐下。
“往前五十米有一处山洞，可以过夜。”
韩浩松留意那些游商们见到水面踏波行一幕，似乎也并不惊讶，只顾低头吃饭。倒是梁柏庸多看了掌门几眼，似乎有些惊讶。
黑脸汉子突然站起来，朝霍星河拱了拱手。“多谢这位老弟，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天要黑了，山间行走须得小心魂灵兽，我们先告辞了！”
“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酒还没喝完呢！”霍星河热情挽留。
梁柏庸看了看掌门，后者正低头喝酒。“哼！与老弟喝酒千杯嫌少，与此人说话半句嫌多！”
众人全都怔住，在梁柏庸与掌门之间转移视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掌门仍旧默默喝酒，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陶泗睿嘿嘿笑道：“我刚才一直觉得这位兄台眼熟，现在有些想起来了，兄台莫不是齐光尊圣门下弟子？”
梁柏庸大方承认。“不错，恩师正是尊圣。我眼下落魄，愧对尊圣，门下弟子这些称号云云不提也罢。”
霍星河愕然，齐光尊圣就是那位海上漂来的仙门老祖宗，虽然他很多年前就归隐了，也有人说是化极了，或者失踪了，总之是不见了。可是没想到他的门下弟子居然做起了游商，这差距未免太大。
陶泗睿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元清洞天新任宗主，我们此行要去灵虚圣地面见双圣。阁下既然是尊圣门下，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圣地，请霍宗主替你们说说情，也许双圣会允许你们重回仙门，不必在俗世讨生活。”
这话一出，霍星河隐隐觉得味道不大对，果然梁柏庸闻言勃然大怒。
“放屁！我需要他姓霍的说情？我稀罕回去仙门？双圣又算什么玩意儿！你们未免也太狂妄，看不起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人！”
他冷哼一声：“自从大师兄死后，我们这一脉慢慢衰落，可要不是双圣在暗中弹压排挤，我们不至于落魄至此！我怎么还会回去仙门！”
又抬起手指着掌门的鼻子。“你当初也是尊圣门下，却为了保全自己甘愿去仙隐门做个缩头乌龟！我梁柏庸虽然境界不如你，可也不愿看人脸色，与一个逃兵同桌吃饭！”
韩浩松见他对掌门出言不逊，厉声呵斥道：“大胆！你敢对宗主不敬！”
梁柏庸哈哈大笑：“我不敬神不敬圣，不敬天不敬地，不敬这世间任何帝王将相，我们游侠联盟心中只敬尊圣！”
掌门放下酒杯，忽然问道：“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
梁柏庸冷笑：“不多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快要死光了，年轻一辈更愿意去仙门，毕竟谁不想被人锦衣玉食地供奉着！”
掌门的目光越过梁柏庸，飘向他身后的少年。“他是你的弟子？”
梁柏庸不答，少年朗声回道：“在下阎耀飞，见过霍宗主。”
众人都看向这个少年，只见他一改刚才喝酒时的随和，目光炯炯，锋芒渐露。
掌门点头。“培养得不错。什么境界？”
阎耀飞回答：“七界诸天境界巅峰。”
掌门又对梁柏庸说：“你是带着他在夜间行走，斩杀魂灵兽作为历练？法子虽好，但是那几个马夫，还有那位军官，对他们来说不免危险了些。”
梁柏庸一顿，咬牙笑道：“讨生活的人，哪有那么多选择！”
一直没有说话的军官笑道：“魂灵兽有什么可怕，我余守江虽然不是修士，可也杀过几头！要说怕死的话，咱也不当兵了，是吧弟兄们？”
身后几个马夫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这位余守江的下属。
掌门微微一笑，感慨万千道：“我竟不知道，原来大家并没有散落天涯。粱师弟，这该要多谢你！”
梁柏庸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师弟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掌门叫住他，笑道：“过去的事，这么多年了，就不提了吧！我在江津城办了个学堂，不属于仙门，挺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肯去任教，我立即写一封推荐信。另外，你这弟子顺便也可以去求学。”
阎耀飞这几年做游商到处奔波，听说过江津城学堂的大名，眼中不觉放出光来。
梁柏庸看了看他，转头反问掌门：“你教吗？”
掌门沉吟一下。“我不久就要接任元清洞天掌门，怕是没有太多机会到学堂讲学。”
梁柏庸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不用去了！学堂的老师虽多，却未必用心，也未必熟悉每一个学生的禀赋天性。至于叫我去任教，我不缺钱，更不愿受约束！”
阎耀飞虽然脸上有惋惜神色，可也不敢违拗师父。
掌门笑道：“学堂的老师虽然不如你熟悉阎耀飞一样，熟悉每一个学生的禀赋天性，可是有教无类，不设门槛，学生则可以博采众家之长，兼收并蓄，按照自己的兴趣长处重点培养。你唾弃仙门，却仍旧照着仙门的方式培养弟子，孰不知那种方式错过了大量好苗子。我问你，你这些年带出来几个阎耀飞？而学堂里，却有成百上千个阎耀飞。”
“哼！都是乌合之众罢了！”梁柏庸立即泼冷水。
掌门哈哈大笑：“梁师弟，眼见为实，不要轻易下论断嘛！”
梁柏庸指着霍星河道：“他是不是学堂的学生？”
掌门看了看霍星河，后者一脸茫然，突然说我干嘛？
梁柏庸又道：“你叫他跟我徒弟比试一下，孰高孰低不就知道了！”
掌门拿目光征询霍星河的意愿，只见霍星河低头喝酒吃肉，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韩浩松气不过，站出来说：“在下仙隐门弟子，愿意领教！”
梁柏庸大摇其头：“仙隐门弟子，那不是跟我一样师父带徒弟。”
韩浩松只得回头，推了一把霍星河，把他杯中酒给洒到地上。“你还不去！”
霍星河擦了擦淌到下巴的酒水，笑道：“人家是要看学堂教得好不好，不如掌门现场教学一下，让他们开开眼，顺便闭上嘴，多好！”
掌门听了微微一笑，如炬目光瞥了瞥霍星河。这个臭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第126章 现场教学
阎耀飞听见现场教学，两眼又放出光来，也附和道：“这个主意不错。”
余守江等几个军人也都听说过江津城学堂的大名，他们不是修士自然没有机会进学堂，但今天有现场听讲的机会，心中不觉勾起兴趣，纷纷赞同。
“那就请霍宗主给我们讲讲呗！我们虽然是粗人，听一听，也能见个世面。”
掌门看了众人一眼，笑道：“我刚才说过，学堂里有教无类，诸位虽然不是修行中人，可要是一心向学，也能有所得。”
他思索一下，心里有了主意。“今天在场的人，水平有高有低，要讲一些大家都能听懂的东西，确实不易。要不，我就讲拳法吧，这样你们都能懂。”
阎耀飞和几个军人闻言大失所望，拳法谁不懂啊！还以为讲多么高深法门呢！
霍星河低声对青蛇道：“快点坐好！听课了！”
青蛇嘭一声化作胖乎乎的小男孩，端端正正坐在小灰身边，手里提了一支笔，捧了一本笔记本。
他身边还有一只蟾蜍、一只蝎子和一条蜈蚣，也都竖耳聆听。
陶泗睿双手抱胸，挑起一条眉毛看着掌门，心道，我倒要听听，你哪里比我强。
掌门把一条手臂放在背后，缓缓在河边踱步。
“在场每个人都练过拳，都会不止一套拳法，但其实你们会的，不过是拳之术，是前人关于拳脚应用套路的总结，在实践当中的效果因人而异，因场景而异，甚至因年龄而异，因心情而异。但我要讲的是拳之道，是贯穿始终的拳之关键精髓。”
他一步一步踏上河面，不同于刚才过河的时候波澜不惊，现在每踏出一步，脚下都有风生水起，河底如同潜伏一头躁动不安的巨兽，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涛，浪头拍在岸边石块上，发出巨大声响。
“这精髓只有二个字，第一是‘劲’！”
“不要以为劲是指力气，不单单如此，劲更讲究力道刚猛的同时要兼具速度，即便在强弩之末仍然具备爆发力！要做到拳劲如龙，拳影如风，出拳如九龙啸风雷！”
他脚下重重一顿，本就浪涌不止的水面突然卷起半人高、三米宽的水墙，一拳轰出，几乎没有任何招式，那水墙仿佛被一道半球形的气浪冲向后方，脱离水面，因为拳劲太强，水墙在被砸倒之初，仍旧保持着包裹拳头的形状，在空中飞行数十米外，直到远离河道的岸边，才哗啦一声碎裂成无数水珠，天空犹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甚至挂出一道彩虹！
“第二字，是‘精’！”
“能使出多大劲，就能收回多大劲，精讲究的是方寸之间的最大强度与最大威力，即便在细腻处也必须达到极致！如同银河繁星，看似密密麻麻，实则每一颗星辰都有其精密仪轨，方寸不乱，拳也是如此！快拳最怕乱，要做到讲求精密，出拳如九天入银河！”
水墙再起，接二连三拍向河中央的人，只见他拳出如飞，快得几乎看不清，一眨眼就用了数百招，但招式纹丝不乱，每一拳击中河水中食指长短的细长小鱼，瞬间上百条小鱼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掉落在岸上草地，落地早已断气，连扑腾都不会扑腾。数百拳后，纵身跃起，让过水墙，哗啦一声，浪头拍在岸边石块，碎裂成普通浪花。
余守江捡起一条小鱼，用刀划开鱼腹，见鱼鳞鱼皮和内脏都完好无损，只有鱼鳔被拳风轰碎。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这样精确的打击，就算是子弹也做不到吧！
霍星河、韩浩松、阎耀飞等人看着眼前震撼一幕，不觉陷入出神的状态。拳术已经见识过很多，但还没有人这样深入浅出地讲解拳之道，真可说是受益匪浅。
几个人不知不觉站起身来，一遍又一遍出拳，从模仿掌门的拳之形，到模仿拳之意，期望能够最终领会拳之道。
连余守江等几个军人也陷入痴狂的状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挥拳，拳脚功夫他们也会，拳之道虽然深邃，但深入理解之后，即便不能全部领悟，只要学到了哪怕皮毛也是好的。
梁柏庸暗暗叹口气，霍既明不愧是双神境界，长老级的人物，哪怕是拳法这么一种微末功夫，他也能有这种高屋建瓴的理念。可越是敬佩他的实力，就越是鄙视他的为人，当年如果他不是逃避，而是挺身而出帮助尊圣门下一脉，也许游侠联盟众人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太阳已经渐渐落到山后，他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阎耀飞，后者仍旧沉浸在拳意拳道之中无法自拔。
掌门笑道：“不如一起去前方山洞过夜。”
梁柏庸只好赶了骡队，一起前往山洞。阎耀飞、霍星河等人虽然跟在后面，但显然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走进山洞也不知低头，好几次都把额头磕在低矮的洞顶。
霍星河最高，额头磕得最多，小灰只好拉住他的胳膊在一旁牵引。看着她的动作，霍星河心中一动，一拳击出，牵引真元丝朝前继续轰击。
真元丝原本是一条游离的细线，肉眼很难看见，通常用于操控飞剑或者法宝法器。
他全力运转真魂之力，集中灌注于拳心，脑中全是拳之劲，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那道包裹着拳头形状的水墙在空中飞行数十米不破的模样，猛然间真元丝从拳头滚滚涌出，竟有碗口粗细，形成一股刚劲强烈的拳风。
“我有拳风了！”霍星河兴高采烈地大喊。
余守江等人闻言奇怪地看向他，出拳快就有风，这值得高兴吗？
他们当然看不出这道拳风其实是真元丝，但梁柏庸、陶泗睿等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再细看那真元拳风之中，居然每一道真元丝都饱含拳劲，单独看都是一记重拳。能把这种软绵绵的真元丝炼到这样，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掌门久久看着他，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夜色已浓，旷野中传来一阵又一阵兽吼声，有幽深蓝瞳一盏一盏亮起，在不远处徘徊，但摄于镇魂玉的威力而不敢靠近。
霍星河从全然忘我的状态中醒过神来，转头注视山洞外的浓重黑暗。
栓在山洞口的骡子受到惊吓，一个劲地嘶叫哀鸣，黑暗中的幽深蓝瞳虎视眈眈地转着圈，恨不得一口把这些骡子们撕碎。
其中一头骡子吓昏了头，竟嚼断绳索朝着空阔无人处狂奔，没跑几步，忽然发现四周竟然亮起无数幽深蓝火。
霍星河一个箭步从山洞跨出，冲入黑暗旷野之中。
第127章 梦游是病
“危险！”小青急忙去拉他衣服，可是来不及，霍星河早已跳入兽群包围圈中。
他赤手空拳，没用任何兵刃，几步踏上一头巨兽头顶，挥拳下冲，真元拳风包裹于外，巨大拳劲蕴含于内，一拳砸中巨兽双目之间，九龙啸风雷！
砰一声巨响，那魂灵兽的头颅被狠狠压到地上，触地后入土三分才止。澎湃的气浪犹如诞生于风雷之中，以头颅为中心向周围翻滚，席卷半径四五米之地，催梅折枝而去，一直扑入山洞之中，差点压灭篝火，引得几个人影在洞壁上疯狂乱晃。
砰砰砰砰！霍星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巨兽心脏处，眨眼之间已经打出数十拳！肉拳无法穿透坚硬皮甲，但是真元丝却可以。真元拳风轰击在巨兽的心脏，比之铁拳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而且精确无比，没有一丝力气被浪费，九天入银河！
倒地的巨兽奋力挣扎，钢铁巨尾刚刚甩起正要下扫，心脏啪一声在体内爆裂，巨兽完全失去招架之力，钢铁巨尾轰隆一声掉落，连负生长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断气。
山洞内的人看到这一幕，无不热血沸腾，韩浩松扭头看向掌门，掌门点点头，温和笑道：“去吧！”
韩浩松几步跨出洞外，阎耀飞也要去，被梁柏庸一把拉住，告诫道：“别逞能，不行就赶紧回来！”
二人奔入旷野，只见黑暗中数不清的蓝瞳正紧紧盯着他们，如同地狱鬼火。
韩浩松笑道：“道友，不如现学现***试一番如何？我们都听了宗主的课，算半个学堂学生！”
“好！”阎耀飞一口答应，率先冲入兽群。
他让过一头巨兽扫来的钢铁巨尾，跃到半空一拳轰击在幽深蓝瞳，拳风凌厉无比，蓝瞳立即碎裂，金红血浆迸溅！
巨兽昂天怒吼一声，血盆大口飞速咬合，阎耀飞闪身躲避，不料背后另一头巨兽一掌拍下，锋利的爪尖划破空气发出呜呜之声。
千钧一发之际，阎耀飞只觉眼前人影闪动，那巨兽之掌还没拍下，半空中被人一拳轰碎。
阎耀飞抬头一看，霍星河的真元拳风居然撞断一根爪尖！
但巨兽的掌心同时扫过他的肩膀，坚硬皮甲携带巨大的惯性力量，一般皮肉恐怕也经受不住。
砰！霍星河被撞倒在地，就势翻滚几番，肩头居然只有一点擦伤。阎耀飞心中大惊，这么强横的肉身！
巨兽身躯虽然庞大，灵活性却一点也不差，一击不成，钢铁巨尾已经朝地上的人扫来。阎耀飞猛冲几步，扑到钢铁巨尾上，一手深深抠入皮甲，另一手伸给霍星河。
霍星河一把拉住，二人合力抱住那条巨尾，抡起转了半圈，狠狠往地上一掼！
大地震颤，尘土飞扬，那头巨兽被二人以真魂之力重摔之下，体内五脏六腑差点全部碎裂，只挣扎了几下便口吐鲜血而死。
东方泛白之际，旷野上的黑暗逐渐驱散，兽群如潮水般退却，三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山洞。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金红色鲜血，由于血液灼热滚烫，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烫得通红。
三人的伤口多得吓人，内伤外伤加起来不计其数。韩浩松最严重，他被利齿咬破大腿，又被巨尾扫中，断了一根肋骨。阎耀飞有二十多处外伤，霍星河只破了一些皮。
因为韩浩松不适宜移动，掌门就派陶泗睿去附近的集镇租了一辆皮卡来。
阎耀飞本来可以行动自如，但梁柏庸外表虽是个糙汉子，对徒弟却很心疼，执意不让他骑骡子，让余守江他们拉着骡队走，自己带着徒弟搭了一段顺风车。
韩浩松躺在车斗里，疲惫至极，身上伤口却痛得无法入睡，再想到昨夜这一战，三人之间高下立判，心情更加郁闷。
转头一看，霍星河却躺在一边鼾声如雷，气得真想把他嘴巴给捂上。
阎耀飞也躺在车斗里睡得正香，冷不防一条腿横过来，压在韩浩松胸口。
韩浩松差点没吐出一口血，用力推开那条大腿，啪一下甩在霍星河脸上。
睡梦中的霍星河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凶狠地射过来，闪电般抽出叱魂剑，架在韩浩松脖子上，刃口漫出的一丝剑气，竟割破皮肤，溢出点点血珠。
韩浩松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
霍星河一惊，手中长剑一抖，隐没不见，脸上的狠戾之色稍纵即逝，又恢复原来那个温和的少年。
“你居然拿剑砍我？”韩浩松气愤不已，要不是起不来，他一定要把这小子狠揍一顿！
霍星河脑中懵懵懂懂还没有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吗？”
韩浩松指着霍星河的鼻子大骂，居然妄图戕害同门！
霍星河心中一凛，刚才睡着时难道极乐老人又出现了？这事儿可不能传扬出去！
他慌忙捂住韩浩松的嘴巴，可怜韩浩松身子动不了，挥舞双拳去打霍星河，对方又皮糙肉厚不怕挨打，气得他差点又要吐血。
前面驾驶车厢传出一声咳嗽，霍星河一回头，透过车厢与车斗之间的一块玻璃，见掌门正看着他们。
他吓得赶紧松手，一旁的阎耀飞打着哈欠坐起来，揉着眼睛苦恼万分：“你们别吵了，昨晚那么累，居然还有力气打架，让不让人睡觉了！”
正在开车的陶泗睿也回过头看向车斗里的人，笑道：“年轻人到底精力旺盛！”
霍星河赶紧给韩浩松倒了一杯水，又揭开纱布绷带给他换药。
“韩师兄，刚才我真的只是梦游，无意间弄伤你的。我知道自己有这习惯，平时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连我的蛇和灰隼都躲我远远的。”
阎耀飞笑道：“梦游可真不能怪他。不过这不是习惯，是病，得治！”
韩浩松喘出一口粗气，冷哼一声不理他。
霍星河瞥一眼驾驶车厢，掌门已经回过头去，正与梁柏庸说话，他这才松一口气。
第128章 学堂与仙门
阎耀飞看着霍星河肩头衣服的破洞，下面的皮肤擦伤已经愈合如初，还以为这强横肉身也是江津城学堂里教授的法门，不由得对那个地方更加向往。
“江津城学堂里有很多人吗？真的有那么多人适合修炼？可是大家向来都认为，每个人根骨不同，只有极少数人才是修炼的苗子。”
韩浩松突然冷冷道：“世家拼命把自己的子弟送入仙门，却不愿意我们这种寒门子弟也进入仙门，所以才编出这么一套搪塞的说辞。”
他从小苦出身，如果不是被掌门在江云山矿洞捡到，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所以对于世家阀门堵塞上升通道，固化阶层分级的行为举动深恶痛绝。
驾驶室车厢里传来陶泗睿的笑声：“这位小道友年纪不大，胸中恶气倒是极深呐！”
他手中握着皮卡车的方向盘，觉得这辆车似乎与自己的身份不大相称，这时候倒宁愿走路，可是掌门发了话大家都坐车，他也没办法。
“仙门虽然受世家供奉，会接收一些世家子弟，却不可能被世家牵着鼻子走，仙门有自己的考量嘛！”
他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掌门，笑道：“但凡世间人和事，总以稀为贵，仙门走精英化路线，培养弟子宁缺毋滥，是为了秉持一贯的少而精原则。宗主，您到了元清洞天，该不会打破这个原则，也搞出一个什么学堂来吧？”
掌门笑而不答。
粱柏庸嗤笑一声，大大咧咧道：“什么宁缺毋滥！什么少而精！你别给双圣脸上贴金了。他们两个不过是名字上带个圣字，其实跟世家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没什么两样。弟子不弟子，无非是站队问题！站对了，就是仙门弟子，站错了，就要扫地出门，连双神境界长老级人物，也照样贬去做一个小小掌门！”
陶泗睿有些不悦。“这位道友说话未免糙了些，你把双圣贬得一无是处，可是尊圣当初是与双圣齐名的存在，那你又把他放在何等地位？”
粱柏庸被他呛了一口，顿时怒目而视，小小车厢里气氛紧张起来。
掌门咳嗽一声，笑道：“路途寂寞，大家聊天解闷，不要这么较真。”
驾驶室车厢里安静下来，粱柏庸和陶泗睿各自生闷气，车斗里的年轻人倒没有那么多心思。
霍星河取出没有吃完的山鸡，虽然凉了，可是经过昨夜一战，体力消耗太大，吃什么都是美味。
他分出一些给阎耀飞和韩浩松，好奇问道：“阎师兄，尊圣失踪了很多年，你也是他的门下，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
阎耀飞汗颜地笑笑：“我虽然算是尊圣门下，可是隔了好几代差老远呢，而且面儿都没见过一次！不过尊圣可不是失踪，他一定是已经化极了！因为化极法阵就是他开辟的，那法阵在地冥神府之内，所有化极的修士都会借助这个法阵得以升仙。他极其擅长阵法，所开辟的元煞八魁阵等法阵无人能及。要不是化极太早，也许连无尘镜心也能悟出。”
霍星河单手托腮，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一旁的小灰捧着平板电脑，指着上面的数据插嘴道：“据统计，这些年来化极的修士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位。不过，谁也没有见过升仙者，他们从不露面，也从不告诉人们化极之后发生了什么。”
霍星河忽然轻笑一声：“也就是说，就像人死了以后到底发生什么事，活人一无所知那样，化极以后到底怎么样，也只是猜测而已！”
小灰是个极其务实的人，又因为身为妖族，对化极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不大相信。“我们妖族也修炼，但从来没有化极这回事，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阎耀飞气恼道：“小小妖类，刚化出人形就妄谈修炼大道，你懂什么！生的反面，就一定是死吗？肤浅！”
霍星河扬了扬手中的鸡腿，笑道：“也有可能是熟！”
皮卡越往前走，颠簸得越厉害，这里的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魂灵兽的脚印，公路基础设施损毁很多，不见有人来修缮维护。
远处田地里的庄稼大半已经枯萎，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无人打理。
走了很久都没有出现一个像模像样的集镇，更没见过城市，这一片地带显然受到魂灵兽之灾特别严重。
路边逐渐出现三五成群的行人，全都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看起来像是受灾逃难的。其中几人盯着车斗里霍星河手中的鸡腿，垂涎欲滴。
一个带着俩孩子的母亲，忽然追着皮卡跑起来，一边带着哭腔喊道：“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孩子快要饿死了！”
霍星河连忙从车斗里跳下，把鸡腿和剩余食物给她。周围行人见状全都一哄而上争抢，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皮卡嘎吱一声停下，粱柏庸拔出手枪朝天鸣枪，粗声大气呵斥：“全都给我站成一排，不听话的就吃枪子儿！”
所有人瞬间噤声，很快排好队，挨个从霍星河与小灰手里领取食物。
孩子母亲眼含热泪接过食物，全都给了俩孩子，不住向他们道谢。
“今年收成不好吗？怎么饿成这样？这么多人都是家里受灾的吗？”看着瘦弱的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霍星河不免叹气。
孩子母亲悲哀摇头。“收成好，怎么不好，今天是个大丰年！可是魂灵兽一来，我们的村子全被毁了，不得已逃出去一段时间，现在回来想割稻子，可是稻子早就枯死了。”
“这一带是哪个仙门？没有修士炼制镇魂玉帮助你们吗？”
“仙门修士就那么几个，哪里顾得上我们！我们村子本来就偏，再加上有土匪，人们大多数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人少，镇魂玉分到我们村就更少了，所以挡不住。”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做工吧！混口饭吃就行。可是像我这样一个女人，又带着俩孩子，做工怕也是没人要的。”
孩子母亲垂着头，肩上像是压着无形重担。
旁边一个老人一边咳嗽一边道：“不会的，你年轻，只要不怕吃苦，总能找到活儿干。我这种糟老头子才没人要。”
他从粱柏庸手里领了二张粗糙大饼，三两下就吞进肚里，仿佛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一个中年汉子走到粱柏庸面前，讨好地笑道：“我食量大，给我三张行吗？”
粱柏庸摇头，只给二张。“你身体壮，扛饿。”
皮卡再次开动的时候，车斗里坐满了老人和孩子。
有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很好动，看见躺在角落里的韩浩松有些好奇，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的绷带。韩浩松疼得嘴角抽搐，忍不住就要发火，可是看着孩子那张面黄肌瘦的脸，叹口气道：“里面没藏吃的。过来，给你糖。”
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补气丹，这是霍星河给他的，他觉得这东西可有可无，吃了没啥大用处，现在给了孩子也没啥害处。
“蛇灵玉丹更甜，要不要给那孩子一颗？”小青捂着嘴嘿嘿直笑，被霍星河一巴掌扇在脑门。
第129章 绿林好汉
皮卡开进一个山坳，从一条田耕路上忽然驶来两辆摩托，一左一右跟在皮卡两侧。摩托上坐了四个男人，不时拿眼睛往车斗里瞄。
梁柏庸哼了一声，低声道：“说什么来什么！”
前方道路逐渐狭窄，一道横杆拦在中央。几个村民模样的人蹲在路边，有男有女，围成一圈打牌，见有皮卡开到横杆前面，懒散地站起来看着车上众人。
陶泗睿嘟囔了一句。“就这么一条路，干嘛拦着不让过！”
他从车窗探出头，朝那几个村民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故吗？还是山体滑坡？”
村民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回答。
梁柏庸嗤笑一声，他早看出来，陶泗睿是那种一辈子呆在洞府里，除了修炼和享受供奉以外，对人间事不闻不问的人。
掌门似乎从梁柏庸的笑声里悟到了什么，对陶泗睿说：“这杆子大概是故意放的。”
陶泗睿顿时皱眉，这不是明抢吗？跟土匪没什么两样！
他再次探出头，口气严厉起来。“元清洞天宗主借过，各位莫要误了我们的事！”
梁柏庸差点哈哈大笑起来。
陶泗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说的不对么！”
梁柏庸打了个哈欠。“元清洞天在江云山那一带管用，到了这儿山高路远的，他们知道你是谁啊！”
果然那几个村民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尊敬或者畏惧，仍然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但不肯拉起横杆。
陶泗睿咬牙，放空挡狠踩了一下油门，发动机响起一声轰鸣，以示警告。
那几个村民显然见多了这种空架势，竟有人一屁股坐在了横杆之下，皮卡车轮之前。
陶泗睿傻了眼，总不能真的冲过去吧？对村民使用武力更不行，脸还要不要了？
梁柏庸敲了敲身后的玻璃，对阎耀飞说：“问问那些难民，谁认识？”
阎耀飞便问那些老人和孩子，众人全都摇头，其中一个说：“这片山林好像是长门镇大户贾庐的，兴许跟他有关。”
阎耀飞便跳下车，走到那些村民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散给那些人，又给他们点上。
“我们是长门镇茶叶商行的，跟贾庐有生意往来，经常在一桌儿喝茶来着。诸位给个面子，改天我请诸位吃饭。”
那些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笑二声。
“贾经理说了，除非他亲自打电话来，只报他的名儿没用，像你这样浑水摸鱼的人多了去了。”
阎耀飞笑道：“诸位这是效仿绿林好汉，想要拦路抢劫？”
村民没说话，脸上笑意更甚，觉得绿林好汉这四个字似乎还蛮受用。
阎耀飞冷笑一声。“听说过一句话吗？‘绿林好汉不是匪，都是老婆出了轨。’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当了吧！”
对面的几个人中，女人听了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男人则火冒三丈，围上来就要推搡。
阎耀飞专等着这一刻，第一记拳头挨在身上，随后他迅疾出手，啪啪啪每人扇了左右二个耳光。
那些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连对方什么时候抬手都没看清，脸上便火辣辣疼起来，好似破了皮。
然后他抬腿一踢，蹬断那根横杆，把断裂的杆子全踢到山坳深处去了。
道路两侧的摩托车见状呼啦一下冲上来，车上的男人拔出手枪，一看就不是村民，倒有些像土匪。
但那些人还没扣动扳机，枪忽然从手中飞出，好似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拴住，嗖一下拉走，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中年男人手中，那男人从皮卡驾驶车厢走出，双手握着四支枪，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村民和土匪一见来的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呼啦一声全逃光了。
掌门和阎耀飞回头上车，皮卡继续前行，很快经过一个民居散乱的村落，刚才那几个村民应该就是出自这里。那些民居中的窗户后面，说不定藏着窥视的眼睛。
梁柏庸目光冰冷地注视那些民居。“世家大户与土匪勾结，故意不给或者克扣镇魂玉，导致那些不听话的村落被魂灵兽毁灭，村民外出逃难。仙门受世家大户供奉，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一来，土地变成无主之地，可以任由大户圈占。而回乡的难民失去耕种的土地，只好去大户的工厂或者公司打工，成为廉价劳动力。大户和仙门其实跟魂灵兽一样，吃人肉喝人血！”
车里的人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沉重，众人不由得想到走在后面的其他难民，他们经过这个山坳，又会怎么样呢？其他的山坳，也会有这种拦路的横杆吗？
掌门叹口气道：“所以你才不愿意回仙门，还有游侠联盟的那些军人，我猜原本的出身应该是世家大户的部队？”
梁柏庸没有否认。
皮卡继续开了几个小时，天黑前终于抵达长门镇。这个集镇规模很小，但城墙城门看起来还算结实，镇魂玉排列有序。
在城门口把老人孩子放下，随后皮卡抵达镇内一家茶叶商行。梁柏庸是商行的负责人，这里也是游侠联盟的一个据点。
几天相处下来，梁柏庸对掌门的成见大为改观，这里面有一部分大约是因为掌门的个人魅力，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江津城学堂。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去学堂任教，但看到阎耀飞对学堂的向往之情溢于言表，他心里也有些动摇。
掌门正好想要见见当年尊圣门下的其他弟子，况且韩浩松需要静养，便决定在商行暂时住下。
当晚，梁柏庸邀请掌门、陶泗睿和霍星河赴宴，地点位于商行仓库。
霍星河有些奇怪，吃饭怎么到仓库去吃，梁柏庸解释说游侠联盟诸人在那里等候掌门。
仓库位于水运通达的江边，白天应该是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此时只有流水潺潺，灯影阑珊。
打开大铁门上的铁锁，梁柏庸把门推开一条缝，路灯的灯光挤入大仓库之中，里面是一片漆黑，光线只往里走了几步便无法向前。
这里头有人？霍星河看了看梁柏庸，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仓库里忽然传出一阵笑声，有男有女，人数不少。
“游侠联盟在此恭候元清洞天宗主，宗主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梁柏庸往铁门里一伸手，目光直视掌门。“请！”
掌门微微一笑，迈步从容跨入。陶泗睿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正犹豫间，却听梁柏庸催促一声：“怎么，这位道友不敢吗？霍宗主都进去了！”
陶泗睿的死穴被击中。特么的最烦拿霍既明来比，我哪里比不上他了！
心知是对方的激将法，可陶泗睿还是忍不住生气，抬腿就迈入仓库。
掌门走得快，马上就要看不见了，霍星河连忙跟上去，却被梁柏庸拦住。“小道友，你在这里等着吧！”
阎耀飞朝霍星河挤眉弄眼。“霍宗主也许可以出来，你要是进去就出不来了。”
霍星河顿时明白，梁柏庸以及游侠联盟的人大概是想要与掌门切磋一番，这也是同道中人见面常有的事。
既然这样，哪有不去观摩的道理？他嗖一下蹿入仓库，直奔掌门所在方向。
第130章 阴阳迷旋阵
可是忽然跑进了一片浓重的迷雾中，哪里有掌门的影子！
仓库里怎么会有雾？霍星河正疑惑，忽然听到一声琵琶铿锵，如刺刀入耳，直刺鼓膜，瞬间觉得头脑胀痛，几乎要立足不稳！
随后那琵琶竟在四面八方响起，好似有百来个人同时奏乐，一时间脑仁都快要胀破了！
霍星河咬牙忍住，快速往前奔去，掌门在哪里？
这仓库从外面看不大，跑个几十步大约就能到达尽头，可是他急速跑了很久，居然一直身陷迷雾，压根就没有摸到墙壁！
他一下子心中清明，这是法阵。其实刚刚进入迷雾他就应该知道，但那琵琶声对心神有极大干扰，甚至让人无法专注思考。
前方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闪烁，穿透迷雾而来，霍星河眯眼看去，只觉眼中似有金星乱晃，连迷雾都看不清了。看来又是一件法器，与那琵琶一样扰乱视听。
转身往后跑，虽然知道是同样的结果，但总要去尝试，果然跑了许久不见铁门，唯有迷雾重重，灯火闪烁，琵琶铿锵。
法阵之中，应用最广门槛最低的是人肉法阵，多人组队杀敌；其次是刀剑法阵，一人成阵但刀剑无数；再次之是真元法阵，用真元布阵可以以一当百；最高就是神魂法阵，对方连人影都不见，但却能迷乱阵中人的心神魂魄，找不到对手却身陷囹吾大概是这种法阵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不愧是擅长阵法的尊圣门下一脉，霍星河本来就胀痛的脑仁更疼了，这样下去，他永远都走不出迷雾。心下一横，脑中大喝一声：“神汇诀！”
以神魂之道冲击琵琶与灯火，逼得那琵琶一下子凝滞，灯火倏忽暗弱，但也仅仅是半秒钟都不到而已，琵琶复又铿锵，灯火再次亮起，脑仁胀痛甚至比之前更甚。对方加强了力道，将神汇诀一举击破！
霍星河再次尝到被反噬的苦果，只觉脑仁好像被人用巨锤狠狠砸了一下，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耳边似乎有直升机紧贴着飞过，除了巨大轰鸣声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所有东西越来越模糊，就算伸出手都数不清手指。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朵，是掌门的声音！“还好吗？”
霍星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忙道：“掌门你在哪儿？你已经出去了？”
“这阴阳迷旋阵是尊圣所创，如果今天来的是他，我一定出不去。你不要着急，其实刚才你已经寻到了破解之法。”
霍星河有些泄气。“神汇诀不管用，反而受到反噬。”
“那是因为你只学了一半，另一半‘御神心诀’你没学过吗？必须要二者兼备，才能发挥效力。”
霍星河一愣，顿时心中大骂极乐老人，一面利用他脱困，一面居然藏了一手害他屡屡被反噬！
掌门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你说自己有梦游的习惯，大约也跟这个有缺陷的神汇诀有关。”
霍星河呆住，不由得佩服掌门的眼力。
梁柏庸笑着摇头：“霍宗主，他才七界诸天境界，你要他学御神心诀？不如你就进去把他找出来吧！”
一旁的阎耀飞好奇道：“师父，御神心诀难吗？”
“难倒是不难，但是对悟性要求很高，有些人修炼了几年还是找不到北。我看这位小道友困在阵中，一时半刻是学不会的，倒是耽误了晚饭。”梁柏庸有些幸灾乐祸，毕竟霍星河在学习拳法的时候赢了自己的徒弟，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掌门摇摇头。“没关系，让他自己悟出来，好过我直接灌输。”
他的声音穿透重重迷雾和阵阵琵琶的干扰，清晰无误地传入霍星河的耳朵。
“神魂之道固然艰深，但也并非一定不能学，个中曲折需要你自己体悟。在你体内的大罗天寰宇，已经形成七界诸天，每个诸天自成星洲、星海与星空。现在虽然你看不到四极天、三垣与双神，但是万丈高楼平地起，七界诸天是这些境界的基础，而你现在基础已经牢牢铸成，所以可以试试看找到西方七宿中奎木狼星，以真元默诵咒言并鼓荡之。咒言是：静中抱一，对视金庭，妙守玄关，自交神会。”
霍星河在头晕脑胀中记住这些咒言，立即凝神敛息，用力屏除琵琶与灯火的干扰，不去理会重重迷雾，用心体察体内的寰宇世界，人形真元在七界诸天之中瞬息万里，遨游巡梭。
可是星洲星海与星空虽然清浊已分，内部却仍然是一片混沌，根本分不清星辰星宿，又上哪里去找奎木狼星！
他心中无奈，之前极乐老人传授神汇诀，是用了直接灌输的方式，摩登教授教给他造化神通，也是用了输送灵力的方式，这二种方式就像是直接把东西放在他手上，虽然不知道其中道理，但拿来就可以使用。现在掌门让他自己体悟，他一下子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时琵琶之声嘈嘈切切，更加尖锐，似乎夹杂着刀枪剑戟，灯火越发扎眼，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霍星河心中一动，再次运行神汇诀，浓雾在身边翻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开雾气，朝琵琶和灯火逼近，令它们有短暂的凝滞停顿，随即又被逼回，以更强的力道打回到霍星河身上！
人形真元正等待这一刻，瞬息间遨游所有诸天寰宇，发现星洲星海星空受到反噬后震荡不已，行将崩塌！
巨大的压迫从轻飘飘的雾气中传来，压得霍星河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咬破舌尖，被肉身痛楚一刺激，终于获得一丁点难得的清醒，长吸一口气，再次运行神汇诀！
浓雾中原本就饱含威势与压力，此时又被推动，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琵琶与灯火推去，凝滞停顿虽然比前几次更长久，但也只有短短一刻，便再次将浓雾打回，狠狠砸在霍星河身上！
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轰击在霍星河的大罗天寰宇，犹如山崩地裂，石破天惊，人形真元穿过漫天飞舞的乱流乱石，猛然间发现星空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其中的星辰熠熠发光，格外闪亮。
奎木狼星！那是主宰意识之星宸。
人形真元立刻默诵咒言，牵引奎木狼星之力，只见那星宸的光辉越来越闪亮，越来越耀眼。
星宸之光带有巨大的力量，压制住琵琶与灯火，三方立即形成胶着之势。
霍星河顿觉身上的压迫减轻不少，脑仁也不再胀痛，心神一下子变得清明。
琵琶与灯火之压虽然可以抗住，可目前还是没法走出这迷雾，怎么办？
他心中冷哼，你们有法阵，我没有？
抽出叱魂剑，剑光点点，在迷雾之中好似撒下一张巨网。
梁柏庸起先觉得好笑，人都没有，在那儿舞什么剑！但那张巨网织到一半，他忽然笑容一僵，心中大惊，这是血祭大阵！
可是又不对，这与尊圣传下来的血祭大阵并不完全相同，是经过改造的，目前的这种甚至无需使用鲜血。
此时大阵已经形成，霍星河口中爆喝一声，血祭大阵猛地发挥威力，百万剑光如山洪倾泻，将浓雾冲得一干二净！
巨大的能量甚至将屋顶掀开，露出天际一轮明月，皎洁月光洒入仓库中央，照亮持剑而立的少年。
第131章 掌门之位
周围的黑暗中渐渐走出来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男的手持灯火，女的怀抱琵琶，脸上都有灰败神色，显然是阴阳迷旋阵被破的时候，又受到血祭大阵的打击，一下子有些缓不过来。
距离霍星河不远处站着陶泗睿，他也一直深陷法阵无法脱身，刚才霍星河冲散迷雾，倒把他顺道给救了。
看着这个境界比自己低，阵法悟性却高出不知凡几的少年，陶泗睿心中只能暗暗叹气，再看掌门立在仓库外，似乎早已脱身，更加心情烦闷。
梁柏庸抚掌哈哈大笑：“不愧是霍宗主的学生，天分悟性没的说！江津城学堂人才济济，将来前途无量！”
掌门大概也没有料到，霍星河会利用琵琶与灯火对神魂的冲击，强行与之对抗，从而迅速找到御神心决的窍门。
他微微一笑，对梁柏庸拱手道：“阴阳迷旋阵果然名不虚传，江津城学堂正需要这样的良师，道友不妨再考虑一下。”
梁柏庸不正面回应，而是伸手相请。“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尤其是你这个学生劳累坏了，走，我们一起吃酒去！”
一回头，却见少年仍旧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双目微闭，吞吐之间深广绵长，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似乎从体内散发出一层朦胧星光。
“他这是……”
掌门微笑道：“他突破到第五层境界了。且留下一只小船等他便好，一会儿让他自己追来。”
粱柏庸留下阎耀飞等候，带着掌门和游侠联盟众人来到离仓库不远的埠头，搭乘货运船只来到长门镇内三江码头，也是镇上最繁华的商业街区，下船后进入一家酒店，那里早已订好了二桌酒席。
此时那些布阵的男男女女都缓过劲来，又有美酒佳肴，顿时场面气氛变得活络。众人被掌门的实力折服，又欣赏霍星河的胆魄，便没有再翻陈年旧事，相互推杯换盏，倒也十分热闹。
席间大概只有陶泗睿心里始终有一丝闷闷不乐，但面子上也不好表现出来。
掌门看出他的心思，宽慰道：“法阵之道特殊，不必过于计较。”
陶泗睿连忙垂首：“宗主说的是！”
掌门笑道：“你我之间，不用这么拘礼吧！”
按照辈分资历，他可以称呼陶泗睿一声师弟，但却用了你我来拉近距离，陶泗睿虽然听明白了掌门的用意，但还是挺直后背，低头笑道：“宗主您可以亲和，但属下还是应该遵循礼数的。”
掌门不再坚持，只点了点头。
陶泗睿又问：“宗主，您这次带了霍星河去面见双圣，途中又屡屡栽培此人，是有意为之吗？请不要责怪属下僭越发问，实在是此事关乎仙隐门掌门之位，属下有职责在身。”
陶泗睿在元清洞天事务管理委员会执掌人事职责，管理弟子人口，霍既明接任宗主之后，仙隐门掌门空缺，而仙隐门隶属元清洞天，陶泗睿早就在物色人选，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掌门把目光投向霍星河，他刚刚与阎耀飞一起赶到，正与游侠联盟诸人讨论阴阳迷旋阵，研究如果把这个法阵与血祭大阵结合会怎么样。
那些人被霍星河破了阵，原本就心中暗暗憋着一股劲，现在听到这小子居然敢乱改前人法阵，顿时便火冒三丈，纷纷拿酒来灌霍星河。臭小子，法阵困不住你，灌酒也要把你灌趴下！
奈何霍星河居然酒量不错，十几人轮流上都灌不醉，还说商行里的酒不够烈！
他身边一条青蛇吐出一个大酒坛子，掀开盖子飘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浅尝一口，果然辛辣无比，劲道十足！
十几人被勾出馋虫，一哄而上，与霍星河一起分享这些美酒。
掌门笑着看他们闹在一处，轻声道：“再看看吧，不急，怎么说也得研究院毕业。”
陶泗睿点头。“那倒也是。而且双圣最好点头才行。”
掌门摆摆手。“没关系的。一个掌门而已。”
陶泗睿脸上有惊讶之色，但很快掩饰过去，只点头称是。
来自北境的烈酒把一桌人快要喝趴下的时候，霍星河还在一个人自斟自饮，心里有点感慨，去了一趟北境，酒量倒是练上来了。
粱柏庸自持身份，没有跟着一块儿醉倒，服务员端上醒酒茶，他微微抿了一口，脸上有点不悦。“招待上宾怎么不用好茶？去取长门青碧。”
阎耀飞小声道：“长门青碧全都被订光了，今年的明前茶特别好卖，您不记得了？”
掌门笑着端起茶杯：“没关系，我看这个茶挺好。”
粱柏庸一拍脑门，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差，前一阵子长京城的大客商过来，把我们商行的上等茶叶买走，说是李家办婚礼要用，我都忘记这茬事儿了。”
掌门点头，长京城李晏二家结亲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想来婚期应该临近。在金庭洞天，他曾经为晏家小姐诊治，知道她喜结良缘，自然也为她高兴。
阎耀飞抬头算了算日子。“好像婚期就在今天吧，明天李家会支付尾款。”
粱柏庸觉得在掌门面前谈钱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在市井讨生活，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让掌门见笑了。”
砰一声酒杯碎裂的声音，他转头看去，霍星河正弯腰捡拾酒杯碎片。
粱柏庸连忙叫来服务员收拾，还以为霍星河醉了，见他直起身又拉住阎耀飞喝酒，便不以为意，继续与掌门谈笑。
掌门自感有些不胜酒力，他是个不愿意在人前失态的人，便不肯再喝，只与粱柏庸一边喝茶一边谈论法阵，二人聊得投机，竟聊到夜深。
此时桌子上大部分人都烂醉如泥，掌门到处找霍星河，见他坐在地上抱着阎耀飞哭，醉眼迷离，满脸通红，哭了一会儿又笑，大声喊着不醉不归。
掌门轻轻摇头，扶起他回到商行住处，心想年轻人爱热闹，就让他们玩闹一回吧！
没想到，第二天霍星河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又是找阎耀飞喝酒，再次喝得烂醉，钻在桌子底下睡觉。
第三天依旧如此，连阎耀飞看见他都怕。
掌门问小青和小灰：“他不是说在北境练成了好酒量吗？就这？”
小青嗫嚅说不出话，小灰心里叹口气，被别人灌才有酒量这个说法，要是自己灌自己，多大酒量都不管用！
掌门看着横躺在桌下胡言乱语的霍星河，忍不住轻轻摇头。年轻人还是心性飘浮，不够沉稳，掌门之位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第132章 新婚
****
长京城金霞庄园背靠金霞山，整座山峦都是李家产业，婚礼就在山脚下庄园内草坪上举行。
这场婚礼之盛大奢华，即便多年以后仍然被长京城的市民们津津乐道。
当天晚宴前夕，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们的车流涌入金霞庄园，令交通几乎陷入瘫痪，不得不出动交警维持秩序。
金霞山脚下东西二面缓坡草坪上各摆八十桌，供司机、随从、秘书、办事人员、普通演艺人员等用餐。
南面缓坡草坪上摆六十桌，供一般客人及其亲眷、特邀演艺人员用餐。
南面陡坡上略小的草坪上摆三十桌，供尊贵客人及其亲眷用餐。
长京城顶尖五星酒店的厨师齐聚庄园，无数服务员身穿统一礼服，手捧各种珍馐美味在宴席之间川流不息。
宾客们来来往往，相互应酬，观礼的同时也为了拓展人脉，毕竟能在一场宴会上同时见到两河流域那么多有头有脸人物的机会不多。
从下午到华灯初上，又延续到深夜，婚礼仍旧在继续。城外旷野已是一片黑暗，城中也灯火阑珊，只有金霞山脚下这一片草坪仍旧灯火通明不灭、欢声笑语不绝、莺歌燕舞不断。
婚礼的二位主角，李悦凯与晏云兮在完成简单的仪式后，按照传统向诸位宾客敬酒。盛装打扮的晏云兮每到一处，几乎引来所有人的惊叹。
李悦凯被人推着轮椅与她相伴左右，听着人们的赞美与祝福，内心如同灌了蜜一样甜。
午夜过后，宾客才三三两两散去，宴席进入尾声，有人发现偌大草坪竟被众人踩得草断根离，翻出泥土。更别提那些停泊在草地上的车辆，几乎把所有移栽种植的珍贵花木全都压死。
再加上餐桌上杯盘狼藉，地面散落着各种垃圾，金霞庄园好似不是举行了一场婚礼，而是遭到了入侵。
此时却有一队演艺车辆进入庄园，门卫接到通知，放他们进入后直接引到庄园西乙楼，从后门进入。
门卫有些奇怪，西乙楼不是李悦凯少爷与晏云兮小姐的新婚寝居吗，今晚是他们洞房花烛夜，难道还要看唱歌跳舞表演？
门卫驾车在前带路，演艺车辆跟着绕到金霞山西面，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栋闹中取静的小别墅门前。
二楼东面梳妆间内，宋姨带着五个女仆正在为晏云熙卸妆。摘下沉重的珠宝黄金、脱去下摆庞大的婚纱、洗掉脸上的底妆胭脂、拆散头上复杂的编发，她感到好像被人从身上剥离十字架，终于得以喘出一口气。
但是一晚上的身心疲惫，还是无法掩饰地出现在脸上，她只觉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宋姨一整天都是笑呵呵的，比自己的女儿出嫁还要开心，笑道：“小姐累坏了吧？洗澡水已经放好，热腾腾地泡个澡就舒服了。”
晏云兮脸上的笑容挂了一个晚上，已经完全僵硬，此时再也懒得做出一丝表情，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这时西乙楼管家敲门进来说：“少奶奶，晚上的表演在一楼大厅已经安排妥当，您可以下楼了。”
晏云兮惊讶，还有表演？都后半夜了，怎么还搞这一出！
“我没说请人来西乙楼啊！”她一脸迷茫地转向管家，难道又是李悦凯这家伙搞的鬼，他总是喜欢弄这些，美其名曰惊喜，实际上往往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让晏云兮有些无奈。
管家咳嗽一声，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别扭古怪：“是老爷吩咐的。”
晏云兮眼里露出不易察觉的不悦。
为了筹备婚礼，半个月前她被哥哥送入金霞庄园，见识到这位李家家主的雷厉风行与火爆脾气，就算亲弟弟李瀚伍也不允许有一丁点违拗他的意思。
幸而晏云兮自幼秉性柔和温顺，给这位未来公公留下的印象倒也不错，可是心里总有一丝无奈。
好不容易脱离了哥哥的霸道专制，以为李悦凯跟自己一样秉性柔和温顺，没想到却碰上这样一位公公，甚至比哥哥更加变本加厉。
大到婚礼排场，小到竹林别墅内的一桌一椅，晏云兮几乎没有一丝一毫插嘴置喙的余地，她甚至开始怀疑，早早送她到金霞庄园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说不定是哥哥为了防止她悔婚而想要提前把生米煮成熟饭。
但她和李悦凯虽然同住在竹林别墅半个月，却分开睡在不同的卧室，这一点早已通过仆人传到李家家主的耳朵里。李瀚钦对此似乎有些着急，不断地让女佣、保姆等人旁敲侧击，希望二人合在一间卧室。
宋姨也对晏云熙提起过，李瀚钦最希望的就是早点抱孙子，这是他对自己残疾儿子的唯一要求。
李悦凯知道爸爸的意思，同时也心痒难耐，好几次晚饭后在晏云兮身边磨磨蹭蹭不肯离去。可他毕竟是个高位截瘫的人，很多事无法主动，晏云兮要是不肯，他是绝对做不到的。无奈晏云兮始终态度模糊，这让他也干着急没办法。
倒是胖厨子多次劝他别心急，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未经历人事，害羞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可能从容淡定地主动出击呢？
李悦凯这才释然，平时他最多也就是握一下晏云兮的小手，连亲吻都未曾尝试过，一下子要求太多，恐怕会适得其反吧。也就只好按捺住性子，静等新婚洞房之夜。
西乙楼的管家匆匆下楼，去招呼那些从后门进入的演艺人员。这些人与婚礼上的大歌星大明星截然不同，不光穿着奇装异服，气质更是天壤之别，有些女演员竟只穿着比基尼。
跟着进来的门卫笑嘻嘻地朝管家打探，脸上一副猥琐猎奇的表情。“今晚什么演出？这么劲爆！”
管家其实也不大清楚，这都是老爷一手安排的，他也是今晚才接到通知。
西乙楼虽然位于竹林中的僻静地，但也不是与世隔绝，很快，今晚有劲爆演出的消息就传遍了金霞庄园。
不断有园丁、司机、清洁工、办事人员、管家从庄园各处赶来，不到十五分钟，一楼大厅各处角落便站满了人，连窗户外面都是人头涌动。
西乙楼管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赶人吧，老爷并未吩咐此事保密，不赶人吧，他害怕少爷与少奶奶不高兴。
果然，下楼的晏云兮一见到这么多人挤在自己的寝居楼内，脸上现出一丝不耐。毕竟她卸了妆，穿着家居服，脸上还有掩盖不住的疲惫与黑眼圈，这样一张面庞骤然被众人围观，不是让她感到高兴的事。
可是为了维持自己一贯的亲和形象，她还是绽开笑容，缓步从楼梯走下，让众人看到她虽然没有一丝妆饰，却仍旧是一个端庄优雅，仪态万千的淑女。
李悦凯已经在客厅沙发旁，正等着她，不知为何，脸上却是一种古怪尴尬的神情。
晏云兮款款走过去，在贴近他的沙发上坐下，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弯，李悦凯的眼神有些躲闪，没有像从前那样用目光一直追随她。
第133章 新婚夜演出
一阵音乐声起，演出在几十个观众的热切注视下正式开始。
第一个出场的便是比基尼女子，在重金属乐曲中，献上一支充满野性的热舞，看得人血脉喷张。
晏云兮虽然端坐不动，心中的惊讶却无以复加，这是什么婚礼习俗？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入流的舞蹈被请到家里来表演？
她忍不住偷偷看周围那些观众，司机、园丁、厨子，这些粗野男人大多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女演员暴露的着装，张开的嘴巴差点留下口水。保姆、清洁工、女佣的表情虽然没有那么露骨，可同样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晏云兮不敢去看李悦凯，她害怕见到同样不齿的表情。
曲风一转，变得旖旎婉转，中间还夹杂着一声声女人的呻*吟，极尽矫揉造作，听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又有三个比基尼女子来到客厅中央，四人相互面对面，舞姿尽是挑逗之态，还做出不可名状的动作，引得围观众人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呼与哄笑。
晏云兮惊呆了，这是谁？这在哪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要干什么？
没等她回过神来，那四个比基尼女子竟一把扯掉身上少得可怜的遮羞布，继续在舞曲声中疯狂地扭动身体。
围观的男人女人们一阵热烈高呼，好像心中藏着的汽油桶被火星点燃，简直快要爆炸。
晏云兮惊恐万分，大力去推李悦凯，压低声音急切道：“快，叫他们停下！”
她不敢想象，今晚的事传出去会怎么样，她的后半生是不是永远都会背上这么一个笑柄！
可是李悦凯弓腰垂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口齿不清地嗫嚅道：“可，可我不能，这是爸爸叫他们来的，我们必须要看完。”
晏云兮脑中轰鸣，还没有完？后面还有什么？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到现在才明白这场演出的暗示意味，其所针对的人又是谁。原来这演出，就是为她准备的啊！
她脸上热辣辣地烧起来，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周围人。可他们的哄笑声却一浪高过一浪，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朵。
她觉得好像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正在恬不知耻地做着不可名状的动作，供人取乐！
又好像自己不在这栋竹林别墅，而是在长京城闹市中心，被扒光了衣服囚禁在玻璃橱窗里供人参观！
她低垂眼睛不敢看任何人，几乎要夺路而逃，可是又怕那样一来，男人女人们的目光就会立即集中到她身上，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
周围人的笑闹声达到了最热烈的高潮，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出现了不着一缕的男演员，面向观众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任凭女演员坐在身上起伏。
所有人都乐了，这是叫了一群演员来代替闹洞房吗？他们一哄而上，把那几个演员围在中央取乐，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西乙楼管家害怕众人闹过了头，忙着维持秩序，没有发现婚礼的二位主角什么时候离开了大厅。
晏云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回主卧室的，进去后便紧锁房门和窗户，生怕有人闯入，更怕李悦凯进来。
轮椅声在门外响起，李悦凯轻轻敲了敲门。
晏云兮的心跳得乱糟糟的，紧紧攥住拳头。
李悦凯在门外说：“是我，云兮，开门好吗？让我进去。”
晏云兮坚定摇头，用极轻的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是妓*女！”
李悦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门开，只得叹口气离开，他隐隐觉得婚礼并没有让自己离晏云兮近一点，与海边别墅那个时候相比，二人反而越走越远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所有人在东甲楼共进午餐。李瀚钦坐在长桌一端的主位，李瀚伍坐在他右手边，旁边是李悦蓉，左手边则是新婚夫妇。
李家家主看起来脸色阴沉，半顿饭吃下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说话，餐桌上便没有人敢说话。
其他人也许不清楚其中原由，新婚夫妇俩却是心中明白。昨晚二人看完演出上楼后，仍旧分开卧室睡觉，李瀚钦大概是知道了。
李家家主低头吃了一会儿，忽然瞟了一眼晏云兮的盘子，见里面全是蔬菜，冷不丁问了一句：“在这儿不习惯吗？”
晏云兮的心砰地跳了一下，什么不习惯？衣食住行不习惯，还是……人不习惯？
她飞速瞄了一眼李悦凯，是在说昨晚的事吗？她有些惊恐，不会要拿那种事在餐桌上说吧！还有别人在啊！
“为什么不吃肉？”李瀚钦看了看满桌子菜肴，上面摆的虽然都是家常菜，却十分精致，有口蘑焖鸭翅、姜汁热窝鸡、黑椒羊排、剁椒鱼头、蟹粉狮子头、蜜枣猪心羹、双蔬排骨汤等。
晏云兮一下子松弛下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习惯了吃素，爸。”
李瀚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晏云兮心中略微不安。“要吃点肉，身体才会好。”
晏云兮笑道：“爸，您放心，我身体正在调养……”
“才能生孩子！”李瀚钦不客气地打断她，把后半句说完。
晏云兮顿时噎在那里，脸刷地红了。昨晚的一幕幕，再次浮上心头。
坐在对面的李悦蓉瞧着二人的神色，嘻嘻一笑，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排放进李瀚钦的盘子。“爸，哥嫂这不正努力呢吗！来，吃这个，可好吃了！”
又夹了一块羊排放进晏云兮的盘子。“嫂子，真的很好吃，我家厨子做的羊排，外面吃不到的，你可千万别错过。”
晏云兮低头凝视这块羊排，慢慢伸出刀叉，从中间切开。
血丝从断口处渗出，流到洁白的盘子里，殷红的颜色让她感到双目刺痛。
顿时又回到那个旷野上的夜晚，被魂灵兽围住的时候，面前也有这样的血与肉！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仿佛要把所有的酸汁都吐出来！
她狠狠咬着牙，拼命忍住，对自己大喊，这是羊肉！羊肉而已！
叉住一小块放进口里，几乎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腥！臭！以及剧烈的恶心！
李悦凯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从桌子底下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膝盖上。
晏云兮艰难地对他挤出一丝笑容，表示自己很好，随后费力咽下喉头的肉块。
李瀚钦扫了她一眼，吃完盘子里最后的食物，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离开。
李悦蓉也飞快地吃完，礼貌地与哥嫂道别，追着父亲而去。
最近的商业收购项目她已经拿出方案，但父亲认为还可以再完善，李悦蓉决定沉下心来重新做一遍。在敬业程度上，父女俩出奇一致。
第134章 血肉的能量
李瀚伍慢悠悠地喝着杯中红酒，似笑非笑地看着晏云兮：“怎么，吃不下荤腥啊？还是有宗教信仰？”
晏云兮摇摇头。
李瀚伍瞟一眼她身边始终未发一言的丈夫，叹口气道：“阿凯你看着媳妇这么难受，应该帮着说句话嘛！吃肉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李悦凯的头更低了，不敢去看晏云兮。他当然知道吃肉跟生孩子没关系，可他还是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思，从小到大他就连在父亲面前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晏云兮慢慢感觉到那块肉在胃里消化产生的热量，恶心之感减轻了不少，脸色逐渐恢复，看到身边丈夫窘迫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忍。“我现在好多了，不难受的，吃肉确实能补充营养，对我的身体，对我们……将来生宝宝的计划也有好处。”
她握住李悦凯的手，后者惊喜地抬起眼睛望着她。
李瀚伍冷眼看着二人恩爱的模样，轻笑一声放下酒杯，从餐桌前离开。“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饭后，晏云兮推着轮椅，新婚夫妇在竹林里悠闲地散步，又在书房里一起呆了一会儿，李悦凯照例挑了一些笑话书来消遣，晏云兮则翻阅各地送过来的新闻报刊。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感到胃里暖烘烘的，那块不大的羊肉带给她一种极为舒适的体验，并似乎在要求更多。她几乎有些后悔，没有把整块羊排都吃进肚子里。
晚餐在竹林别墅，餐厅里只有小两口，氛围就轻松活跃了许多。晏云兮特意吩咐厨房再做一道黑椒羊排，并主动把刀叉伸进盘子里。
羊肉横断面同样渗着血水，这一次晏云兮却毫不犹豫地叉起来咬下，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李悦凯有些意外，笑道：“这羊排真的那么好吃吗？我倒没觉得。”
晏云兮鼓着腮帮子充分享受肉汁在舌尖流淌的滋味，甚至没有空说话，只认真点了点头，随后又把刀叉伸向红烧栗子鸡、酱爆黑虎虾、蜜汁猪蹄煲。不过这些菜的味道差了点，那种夹杂血汁的半生羊排始终在她心里排位第一。
李悦凯笑着欣赏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似乎自从认识晏云兮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开怀。以前总听人说，美食能够慰藉心灵，他今天才相信。
晏云兮的确吃得很开心，甚至都不敢相信仅凭一己之力就吃光了满桌菜肴。伸出手摸一摸圆滚滚的肚子，她感到极为满足，全身都沐浴在一种温暖之中，忽然却有一股难耐的奇痒爬上手腕。
翻过手臂一看，顿时心头笼罩上一层阴云。
右手掌心被琥珀色魔心石划开的那道疤痕，此刻浮现出一种特殊的金红色，并向着手腕延伸，似乎有一股血液在皮肤下面流动。
手腕处原本有许多绿色紫色红色的动静脉血管，因此这种金红色并不显眼，但仔细看就能与正常血管分别开来。
关键那种挠心的痒，并伴随着一股奇特的热流，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生发滋养。
晏云兮顿时惊恐万分，自从旷野上被直升机救出以来，她一直吃素，直到今天才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坏了！
她猛地站起身，甚至撞翻椅子，冲向卫生间扑在洗手台上，手指用力伸入喉咙，想要把刚才吃下的肉都抠出来。但是干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
李悦凯一脸焦急地跟进来，却只看到颓丧滑坐在地上的妻子。
“怎么回事？对什么东西过敏吗？”他想去扶起晏云兮，无奈身子坐在轮椅上，使不出力。
晏云兮无力地摇头，心里一片悲凉，无论她多么不愿意，事情都会不可阻止地发生，一如她的人生遭遇。
第二天她把自己关在主卧内一整天，咬着牙什么都不吃，可是当宋姨端来一碗鸡汤，闻到那扑鼻的香味，晏云兮瞬间便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三下五除二吃掉了一整只鸡后，在熟悉信任的人面前，晏云兮再也忍不住，一边抓着鸡腿，一边哗哗地淌泪。
她明白了一点，身体对血和肉的欲念，已经成为刻入骨髓的渴望，就像毒*品一样，恐怕此生都甩不掉了。
宋姨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用手轻抚脊背，柔声安慰：“哎呦，这是干嘛呀，慢点吃别噎着。我知道小姐委屈了，可是咱们女人哪，总是要生孩子的，没有孩子咱们也不能算完整呀。你要是这么想，心里会不会舒服点啊？”
“可是我怕生孩子。”
宋姨笑了，宠溺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撒娇的女儿。“不怕，现在医疗技术比我当年好多了，不会很疼的。”
晏云兮摇头，她不是怕生产的疼痛，那跟她心里的痛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怕的是，生出来一个小怪物。”
宋姨惊讶，怎么会这样想呢？她用手捧着晏云兮的脸，认真地说：“你会生一个天使一样的宝宝！不论男孩女孩，都像你一样美，一样聪明，一样善良！他会给你带来快乐，有了他，所有的难题就都解开了！”
晏云兮目光迷离，竭力摒弃脑海中可怕的念头，去想象那个未曾谋面的漂亮婴儿，口中喃喃自语。“我真的可以生出那样一个孩子？”
宋姨的语气斩钉截铁。“当然可以！”
晏云兮仿佛从她身上汲取到一丝力量，擦干眼泪，捧起鸡汤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宋姨极为欣慰。陪在晏云兮身边的时候，眼看着她种种遭遇，但自己限于各种原因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唯有此刻才感觉到尚且还能发挥一些作用。“够吗？再去盛一碗？”
晏云兮沉默一下，重重叹口气，对心里的欲念彻底妥协。“要羊排，五分熟。不，三分！”
一连多天，晏云兮三餐不离荤腥，李瀚钦看她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至少说明她在努力吧！
不过压在李瀚钦心里的大石头还是没有去除，因为二人晚上仍旧没有睡在同一个卧室。不得已，他只好对李悦凯下了最后通牒。
当晚，李悦凯趁着晏云兮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主卧室，命令宋姨把自己搬到大床边的贵妃榻上。晏云兮回来的时候，惊讶地看到丈夫已经穿好睡衣躺进被窝。
“我就睡这儿，你睡你的。”李悦凯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晏云兮沉默地站在贵妃榻前，呆立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对二人来说都十分漫长，李悦凯终于熬不住了，率先打破沉默。
“云兮，我娶你是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不仅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如果有了孩子，我也会喜欢他或者她。但是现在我不愿意强迫你生，我更愿意的是，我们俩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然后……然后就自然而然地有孩子！我睡在这儿是为了应付我爸，不是为了给你压力，所以你去睡觉吧！”
晏云兮眼眶微红，轻轻点了点头，钻进自己的被窝。看着她在大大的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李悦凯心里叹息一声，如果能一直待在海边别墅，就他们两个人该多好！
第135章 下药
第二日早晨起来，晏云兮早早起来，与宋姨一起把李悦凯搬到轮椅上，然后迅速整理好贵妃榻，这才打开主卧室套房的门，西乙楼管家已经等候在门外，推着轮椅来到餐厅。
新婚夫妇惊讶地看到，李家金总管正等候在那里，从厨子手中接过早点，为二人上菜。
李悦凯连忙笑着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金总管脸上笑成一朵花：“老爷今天早早就起来了，特意叫我过来服侍少爷和少奶奶。”
他的意思当然是表示李瀚钦心里非常高兴，对新婚夫妇俩很满意，但在晏云兮听来，更多了一层监督的意味，不由得心里苦笑一声。
上完菜后，金总管没有再妨碍新婚夫妇俩，自行退下，李悦凯一向吃得少，后半段几乎是静静看着晏云兮吃。
最后一道菜是李悦凯的海参汤，以及晏云兮的燕窝羹，宋姨见二人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厨房取。
厨子正站在灶台边的操作台上，一手抱胸，一手扶着下巴，似乎在琢磨什么事。
宋姨把二盅汤品放在圆盘上，正要离去，厨子忽然出声叫住她，指着操作台下方的消毒柜，消毒柜大开着，左上角码了一叠浅口盘，左下角扣了一排深口碗，右上角插了一捆包金角象牙筷子，右下角摆了一列长柄勺。
“我昨晚不是这样摆的。当时离开的时候，有几双筷子没干，我就把金角那一头塞进筷笼，另一头晾在外面。”
“强迫症！”宋姨笑骂了一句，心里祈祷厨子不要把这种症状应用到自己身上，自从丈夫亡故以后，她单身了这么多年，自由自在惯了，可不想被人管束，如果是那样的话，宁可一直单身下去。
厨子平时大概会笑呵呵地接受她的骂，今天却表情严肃。“还有操作台上这个抹布，我向来是叠好放在角落里，今天早上它却团起来扔在砧板旁边。”
宋姨叹口气，这个胖子什么都好，就是婆婆妈妈了一些。“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还有事儿做。”
厨子转过头，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我发誓昨晚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等等你先别走，听我说，我知道也许有别人进来过，可是我问过小洁、阿珍和管家，他们都没有。”
宋姨耸耸肩。“我也没有。晚上我睡在小姐的套房外间，她和悦凯少爷也没有下楼。”
说着说着，她的语速放慢下来。“那是谁来过？来干嘛？”
她与厨子思索良久，没有想出什么头绪。但厨子神经兮兮地对她说，万事小心为好，大家族里许多龌龊事，祸不仅从口出，也从口入。
宋姨很感激他，这些话要不是关系亲近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说的，可是她也因此忧心忡忡起来，找个机会偷偷把这事告诉了晏云兮。
晏云兮让她暗地里把每一份饭菜都留了一丁点，然后送到外面去检验，同时夜里留心厨房的动静。
这天晚上宋姨睡到半夜便悄悄下了楼，潜伏在厨房角落，但等了一夜没有人来，反而是早起的厨子打开门见到歪倒在冰箱旁边打盹的她，吓了一大跳。
晏云兮松了一口气，觉得大概是宋姨神经过敏，虽然大家族里确实有阴暗的事，可是自己没有得罪任何人，不可能招来灾祸。
但检验结果给了她当头一棒，从燕窝中检测出大量紧急避孕药的成分！
宋姨气得咬牙切齿。“紧急避孕药下在早餐里，这是最保险的做法！更可恶的是，这种东西副作用大，吃多了会不孕！好歹毒的心肠！”
燕窝是专供晏云兮一个人喝的汤品，对方的用意昭然若揭。
晏云兮呆若木鸡，为什么？
要不是发现的早，她可能在无意中失去了生育能力！可是也难保发现了就能没事，谁又知道此前她已经不知不觉吃了多少？
她如坠冰窟，身体冷得直发抖。怀孕生孩子这么一件寻常事，在这个家庭中，在她身上，竟像一个海中漩涡，卷入的人和事越来越多。
“我去告诉老爷！”宋姨跺脚，有人胆敢跟老爷对着干，必须把那人揪出来！
晏云兮没有吭声，俗话说人赃并获，只有赃没有人，证据链不完整难免出现纰漏。万一哪里走漏了风声，下药的人从此再不出现，岂不是白白遭殃一场！
“宋姨，晚上你要再辛苦一下。”她目光冷峻，平静地吩咐道。
宋姨深吸一口气，辛苦不算什么，只要对方敢来，她一定能抓到蛛丝马迹。
晏云兮没有再吃厨房里端出的东西，借口想要逛街，与李悦凯二个人去商业街购物顺便下馆子，一直到晚饭后才回，洗漱一下便关了主卧房门睡觉。
第二天一早又出门继续逛街购物，一向不爱出门的李悦凯不明就里，被拖着在大街上走，遇到一群人围观，很有些不习惯，可是看着娇妻笑靥如花也就甘之如饴。
照例晚饭后回竹林别墅便直接上楼睡觉，第三天一早，晏云兮想问问宋姨两天来的收获，却到处找不见她。
西乙楼管家两手一摊。“我还以为她跟着您出门逛街了呢？”
又问厨子，厨子惆怅道：“我也两天没见着她了。”
晏云兮心头掠过一层阴云。“叫所有人一起找，一定要找到她！”
但是宋姨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金霞庄园里根本没有踪影，要到城里找就只能求助警察。
警察比对了失踪人口信息和最近找到的无名尸源，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昨天在城西垃圾场发现的一具尸体，身高体重等部分特征与宋姨相符，但那具尸体从照片上看，没有任何衣物，脸部被划烂，无法确认身份。
晏云兮一看，差点晕过去。宋姨是她小时候的乳母，她右边胸口有一处胎记，与那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她再次如坠冰窟，身体冷得直发抖。
一路回李家都是司机搀扶着她走的，直到进入主卧室，蜷缩在被窝里，还觉得太冷。
李悦凯陪她坐了一整晚，深知宋姨是她胜似亲人的人，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劝慰她，要是心里难受的话最好哭出来，不然痛苦淤积在体内太伤身体。
晏云兮知道他说的对，可是很奇怪，她根本没有眼泪，心口虽然像是堵了一大块石头，但就是哭不出来。
后来她才想明白，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在李家，她可以倚靠着痛哭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