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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返17岁的雨季
徐同道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他已经很久没做那个梦了,毕竟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梦里,他爸突然失踪了,事后,很多债主来他家里要债,说是他爸徐卫西失踪的前一天晚上,赌钱输给他们的,同一天失踪的,还有他大伯徐卫东的遗孀——他的大伯母。
迷迷糊糊中,徐同道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一个梦,也是二十多年前,他家真实发生的事。
就是这件事,改变了他全家所有人的命运。
当时他刚刚结束中考不久,正在家里等待中考的分数出来,就因为他爸突然失踪,并留下大笔债务,他没能去读高中,事后,他中考的分数出来,594分,是能上县二中的。
还有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徐同路,本来学习成绩很出色,从小到大,年年拿奖状,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也因为家里这场变故,性情大变,没心思读书了,勉强上完了初中,就出去瞎混了,后来更是隔三差五就进派出所,最严重的一次,在牢里待了三年才出来,整个人算是废了。
还有他爸妈收养的女儿,他徐同道的妹妹葛玉珠……18岁,就被他母亲早早嫁出去,嫁了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日子一直过得很苦,26岁那年,终于离婚,带着一个女儿,日子一直没有起色。
至于他母亲……
就在三天前,过世了。
今天白天刚刚下葬,一直到下葬,他弟弟徐同路都不见人影,没人能联系上他。
他徐同道已经离婚6年,没有子女。
一家人日子过成这样,他心里自然苦闷。
再加上母亲刚刚下葬,晚上他就多喝了点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然后就做了这个长长的梦。
他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却依然不愿意醒来。
因为梦里,他爸虽然失踪了,但他母亲、弟弟和妹妹都还在。
除了他那不争气的爸,他全家都还好好的。
“大哥……大哥……大哥你醒醒呀……”
徐同道忽然听见妹妹的声音,她好像在喊他,好像一边喊还一边摇晃他的肩膀。
妹妹来看我了?
心中轻叹一声,他其实不愿意从这个梦里醒来的。
皱起眉头睁开双眼,徐同道果然看见妹妹葛玉珠坐在他的床沿上,一只手还在摇他的肩膀。
霎时间,徐同道愣住了。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妹葛玉珠,本已三十多岁的葛玉珠……眼前却是十几岁的模样。
苗条的身段、精致的五官、黑珍珠似的双眸,还有……黑得发亮的肤色。
这个妹妹……其实和他全家都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他爸妈之所以收养还在襁褓里的她,主要是因为家里穷,担心两个儿子将来娶不上媳妇,所以就从小收养一个女孩,打算等两个儿子长大了,她能嫁给其中一个,减轻家里的负担。
为了这个目的,徐同道这个小妹不姓徐,而是跟他母亲姓葛。
从容貌上来看,葛玉珠挺漂亮的,从小就苗条,五官也从小就精致,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特别漂亮。
就是皮肤很黑,黑得发亮的那种。
所以,有人觉得她漂亮,但更多人觉得她太黑了,丑。
比如他弟弟徐同路,从小就觉得妹妹很丑,没见过这么黑的女孩。
至于他徐同道?
他倒没有觉得妹妹丑,但后来他并没有与这个妹妹结婚,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别的感觉。
二……是因为他们成年时,家里太穷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不想让妹妹继续跟他过苦日子,所以就任由母亲做主,将妹妹葛玉珠许配给别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妹妹嫁错了人。
但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已经无从改变。
可眼前……
妹妹葛玉珠竟然还是十几岁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徐同道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看见的一切,令他更惊讶了。
四周的土墙、屋顶上的苍叶……旧木床、床边的旧衣服、窗边的旧木桌、还有两把旧椅子……
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些都是他家以前的模样啊!
“大哥,你好了点没有?烧退了吗?”
葛玉珠见他没有作声,就皱起眉头,担忧地问着,还伸手摸了摸徐同道的额头。
发烧?
徐同道眼睛眨了眨,记起来了。
——当年他爸突然失踪后的第二天,那些债主就纷纷上门,先是问他爸在不在家?然后就是要钱,没钱给,这些债主就纷纷动手了。
将他家养的两头猪、鸡、鸭等等全部捉走。
不仅如此,还将他家谷仓里的稻谷、米缸里的大米,也全部清空。
家里唯一的电器——电视机,也被人搬走了。
等这些人走后,徐同道他们家真就家徒四壁了。
当然,这不是他发烧的直接原因。
直接原因是家里没米下锅之后,母亲呆呆地坐了好半天,忽然起身叫上他,去河对面的潭口村——他二姨家借米。
去的时候,好好的。
回来的半路上,却忽然下起了雨,他和母亲用木板车拖着两袋大米,艰难跋涉回家之后,他和母亲就都发烧了。
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就是这次的事,因为家里没钱看病,只是吃点退烧药,他自己年轻、身体好,很快就好了。
但他母亲退烧之后,却一直咳嗽了半个月才好。
之后,他母亲就得了气管炎,天气一冷,这老毛病就容易犯,咳个不停。
“呼,还好!大哥,你的烧好像已经退了。”
妹妹葛玉珠摸过他的额头,又摸了摸她自己的额头,然后就松了口气,露出欣喜的笑容。
徐同道笑了笑,烧虽然退了,但他现在浑身发软,发烧后的后遗症还在。
“妈呢?还有你二哥呢?”
弟弟徐同路从小和他一起睡这张床,但现在却不见他的人影,所以徐同道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葛玉珠叹了口气,“妈上圩去了,二哥他刚才拿着鱼叉出去搞鱼了,大哥,你饿了吧?快起来吃饭吧!锅里还有稀饭,特意给你留的,你快起来吧!”
上圩(wei)?
徐同道眉头又皱了起来。
更多久远的记忆因为这两个字,忽然被他记起来。
没错!
当年他家出现变故的时候,正好是他中考结束不久,属于梅雨季节,并且是98年的梅雨季节。
这一年的梅雨期降水量特别大,很多地方的圩埂都决堤了。
还好,他们家所在的竹林乡没有破圩,家里几间土屋算是保住了,但地里的庄稼却全遭了殃,他记得这一年他们村所有的农田都被水淹了。
地里的庄稼全部被淹在水面之下。
站在村里,往农田那边望去,就跟看见了大海似的,白茫茫一片,全是水。
也是因此,他家这一年过得特别艰难,地里的粮食大减产。
而现在……
还处于梅雨期,几乎每天都下雨。
有时候是白天黑夜,雨水连绵不断。
偶尔晴几个小时,又会突然下雨。
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每家每户都要派一个人上圩埂去护圩,强制性的,谁家也不能缺席。
也是因此,即便他家最近已经困难成这样,他母亲可能发烧还没退,但还是去圩埂护圩了。
徐同道心里担心母亲。
至于弟弟徐同路带着鱼叉去搞鱼了,他倒是觉得很正常。
记忆中,每年梅雨期,他和他弟弟都会出去搞鱼。
因为每年梅雨期的时候,降水量一般都很大,河塘里的很多鱼,都会游进田里和田边的水沟里。
每年的这个时期,只要你有本事,田里和水沟里的鱼你随便搞,鱼塘主人就算看见了,也没话可说。
毕竟不是在人家鱼塘里搞的。
“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出来!”
徐同道把妹妹葛玉珠打发出去,就起身穿衣、穿鞋。
他穿衣穿鞋的时候,眉头一直微微皱着,若有所思。
对于自己是怎么回到了98年?他不清楚原因,他也不在乎原因。
或许是重生回来……也或许他本来的人生就是黄粱一梦,而眼前的生活才是真实……
他都无所谓。
他此时在想的是怎么带领这个家,走出眼下的困境。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全家的将来是那么的不堪,他爸跑了,他这个即将成年的长子,就要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
上一次,他没做好这个顶梁柱。
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允许自己再做得那么失败。
他决心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徐同道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他如今17岁的外表下,已经有一颗近四十岁的心。
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
他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身形偏瘦、嘴边有淡淡的茸毛。
表情平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却有一股沉稳的味道。
妹妹葛玉珠捧着一只粗瓷大碗从堂屋后门进来,大碗里是很稀的一碗稀饭。
堂屋的旧八仙桌上,只有一小碗黑乎乎的咸菜。
看见他从房间出来,葛玉珠露出笑脸,“大哥,我给你把稀饭添来了,你快来吃吧!”
“好!”
徐同道微微露了个笑容,声音温和。
第2章 你家金山呢?让他出来!
就着咸菜喝稀饭,徐同道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尽管重生前,他的伙食比这好得多。
因为这样的苦日子,他以前过得太多了,生活逼着他去适应。
原时空,他爸失踪之后,他先后做过很多种工作。
工地小工、饭馆打杂、保安、切配、掌勺、瓦工、水电、包装工人、房屋中介、送外卖……等等。
几乎没有一样是轻松的工作,最轻松的大概就是做保安的那半年了。
大鱼大肉他吃过,粗茶淡饭,于他也只是等闲。
“大哥,你说爸爸他去哪儿了呢?他还会回来的吧?”
在八仙桌另一边条凳上坐下的葛玉珠轻声问徐同道。
徐同道闻言,头也没抬,只随口回了一句:“你就当他死了,以后别再问了!记住了吗?”
葛玉珠看了看他,小声“哦”了一声。
徐同道喝稀饭的速度很快,几口就喝下去半碗,又一次伸筷子夹咸菜的时候,瞥了眼身旁沉默着的葛玉珠,问:“你还记得前两天来咱们家要债、搬东西的那些人都是谁吗?”
葛玉珠皱眉眨了眨眼,表情有点疑惑,“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呀?妈说那些东西被搬走了就搬走了,咱们家要不回来的。”
徐同道没有跟她争辩,只是皱眉追问:“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就告诉我,那天来搬东西的人,你还记得几个?都告诉我!”
“大哥……”
葛玉珠弱弱地唤他一声,明显还想劝他。
但在徐同道的目光注视下,她终究还是没敢再劝,微微低下头,轻声报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件事,于徐同道而言,太久远了,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只记得几个印象深刻的,其他人他就记不清了。
而他妹妹葛玉珠也记不全前几天来他们家要债、搬东西的那些人,也可能是其中有她不认识的。
徐同道默默听完她说出的几个名字,表情依然很平静,只微微点头,然后就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半碗稀饭给喝了。
喝完,随手放下筷子,起身就去大门口墙边换胶靴,外面还在下雨,村里都是泥巴路,泥泞得很。
见他要出门,似乎要去找那些人算账,葛玉珠脸色发白,赶紧跟上来,急急地劝说:“大哥、大哥!你、你去哪儿呀?你还是别去了吧?妈说算了……”
算了?
徐同道不为所动。
原时空他和弟弟就听了老妈的话,算了,没去找那些人的麻烦,但结果呢?
那些搬空他家的“债主”,当年粮食收到家的时候,又来他们家搬了一次,那次要不是他和他弟弟徐同路一个拿菜刀、一个拿斧子跟那些人拼命,他们家还得被搬空一次。
简直是在把他们全家往死路上逼。
所以,刚刚徐同道心里就下了决定,既然这件事还没完,那就尽快把这件事完结,无论是文的还是武的,他全都奉陪。
无所畏惧,是他重生前早就养成的性格。
原时空他爸失踪之后,家里日子过得那么艰难,他和他弟弟可都没少跟人打架。
而架打多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家都是一副肩膀扛一个脑袋,用得着怕谁?
“你在家把锅碗洗了,准备中午的饭菜,其它的都不用你管!听话!”
换好胶靴的徐同道,随手摘下挂在墙上的一把旧雨伞,吩咐妹妹一句,抬脚就出门去了。
身后传来妹妹担心的呼唤:“大哥!大哥你别去呀!大哥你回来呀……”
徐同道听见妹妹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音。
但他头也没回,打着雨伞,冷着脸往村头走去。
他爸走了,很不光彩地失了踪,附近几个村都有人在传他爸带着他大伯母私奔了,还给他们孤儿寡母留下一堆赌债。
如果这一世他不做出改变,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过,他比谁都清楚。
他记忆中,原时空不仅今年粮食收到家的时候,那些债主还要来他家抢一次,接下来很多年,他们全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村里那些人不仅在背后、甚至当面笑话他们家,村里几个老光棍和二流子,还想打他妈和他妹妹的主意。
都没把他和他弟弟放在眼里。
都当他们家没有男人了,只剩下两个半大的孩子,谁都敢欺负一把。
他和他弟弟当年就为这些事,不知与人打了多少次架。
打架不好,这他知道。
但事实证明,当年他和弟弟每次为这些破事打一架之后,他们全家在村里的日子就能稍微好过一点。
至少,敢欺负他们家,欺负他妈和他妹妹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就没有了。
至于报警?
他们不是没试过。
但警察不可能每天24小时保护他们全家,他们徐家村,毕竟只是小县城下面的一个小山村,有些事,必须要自己面对。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个道理,徐同道早就懂了。
可能城市里要好一些,但在乡下这个地方,特别是现在这个年代,一户人家想不被别人欺负,家里必须要有一个能让人怕的男人。
……
徐家村座落在一大一小两座山包之间。
一条长长的水沟从村中间流淌而过,像今天这样的雨天,山上流下来的雨水会让这条水沟里的水暴涨,哗哗地奔流着向村头而去。
最终会流入大约一里外的西河中。
至于西河?
那是汇入长江的。
徐同道打着雨伞,走在水沟边的土路上,听着水沟里哗哗的流水声,面色很冷,表情却很平静,不疾不徐地走到村头的小卖部门口。
此时一堆妇女、小孩,还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这小卖部门口闲聊,小卖部的女主人王翠花坐在柜台后面笑吟吟地磕着瓜子。
这些人看见打着雨伞的徐同道冷着脸径直走过来,都神色各异地打量着徐同道,聊天的声音也慢慢歇了。
一个老太太好奇询问:“小道,你来买东西呀?你家还有钱买东西吗?”
徐同道没理她,目不斜视、冷着脸走到柜台那儿,对柜台里面的王翠花说了一句:“你家金山呢?让他出来!”
第3章 交锋
徐金山,是王翠花丈夫,也是这家小卖部的主人。
在徐同道的印象中,这个徐金山脑子比较活,除了种地,还是个木匠,而且还承包了村尾最大的一个鱼塘,另外还第一个在村里开起小卖部。
所以他家的日子过得挺滋润。
闲暇之余,这徐金山也喜欢赌钱,只是因为比较精明,所以没听说他输过大钱,反而经常能赢点儿。
徐同道记得很清楚,当年他爸失踪之后,就是这徐金山搬走了他家的电视机。
重生回来,一台黑白电视机,徐同道无所谓。
但他今天把那些人搬走的东西要回来是其次,他真正的目的是立威。
17岁的少年要立威,听着有点可笑。
但他必须这么做,否则接下来几年,他妈、弟弟、妹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即便他能挣钱来养活他们,但村里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肯定隔三差五就会欺负他们。
他要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嗯?你找我家金山?呵,小道呀!你这个孩子今天怎么没大没小的?我家金山跟你爸妈是一辈的,你直接喊他名字?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呀?呵呵。”
王翠花上下打量着徐同道,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一点都没有喊徐金山出来的意思。
“他在家里吧?”
徐同道不接她的话茬,冷声追问。
他估计徐金山是在家的,虽说最近每家每户都要派人上圩防洪,但徐金山这个人太聪明,往年都是让他爹去圩上混日子的。
因为他爹年纪大了,上圩后不会分派到重活,更不可能分派到危险的活,但如果是徐金山自己上圩的话,重活、危险活他可能就逃不掉了。
“去去!有什么事让你妈过来说,你个小孩子啰里吧嗦的说什么?快走快走!”
王翠花赶叫花子似的摆摆手,不耐烦地赶徐同道走人。
徐同道无声冷笑,王翠花的话已经让他确定徐金山此时就在家里。
她不耐烦跟他说话,他还不耐烦跟她废话呢!
他现在的身体虽然还没真正成年,但也不屑跟一个妇女斗。
当即就低头收了雨伞,突然沉喝一声:“徐金山!有种你给老子滚出来!!滚出来!!!”
因为喝斥的声音太大,声落,徐同道整张脸已经阴沉而胀红,一副怒气勃发的神情。
顿时把小卖部门口这些人全都吓了一跳,几个站得离他近的,已经下意识往旁边退开几步。
同时,附近不少人家门里都有人诧异地跑出来看热闹。
农村人嘛,就喜欢围观看热闹。
柜台里的王翠花也吓得倏然站起,并往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指着徐同道呵斥:“小道!你、你个小东西吃错药了?你来我家发什么疯呀?你妈呢?有什么事快去叫你妈来说!快去快去!”
徐同道冷眼盯她一眼,还是不搭理她,阴沉着脸盯着她家的主卧室房门,因为他已经听见徐金山的喝问:“谁呀?哪个小鬼东西跑到老子家里来撒野?谁啊?”
话音刚落,房门就拉开,圆脸、剃着寸头的徐金山气呼呼地从房间里大步走出来,徐金山个头大概一米七五的样子,比徐同道要高一些。
关键是他家的伙食好,又是中年人,身板看上去就比徐同道壮实得多。
他一出来,王翠花就像找到主心骨,马上快步小跑过去,指着柜台外的徐同道,喝到:“是他!金山,就是这小子!这小子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跑到我们家来撒野,你快去把他赶走!快去快去!别让他杵在这里了。”
“小道?”
徐金山眉头一挑,挺意外的样子。
然后不屑一笑,大步走过来,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快滚快滚!你爸差老子钱还没还呢!你还敢来我家闹事?再不滚,老子打断你的腿!快滚!!”
最后一句“快滚”加重了语气。
此时,原本在这小卖部门口聊天的那些人已经跑到对面人家门口看着这边,只剩下徐同道一人站在徐金山家的柜台前面,手里就一把旧雨伞。
被徐金山厉声恐吓,徐同道微微冷笑。
两脚跟长了根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冷眼与满脸不耐烦的徐金山对视着,冷声说:“把抢我家的东西还给我!要不然我报警告你入室抢劫!”
“入室抢劫?”
徐金山眉头一皱,顿住脚步,表情错愕,随即失笑,“呵,你爸欠老子的钱,现在你爸没种,跑得无影无踪了,你家没钱还,老子去搬东西怎么了?呵,还入室抢劫?想告老子是吧?去啊!你去告啊!老子还怕你不成?去啊!快去!!”
徐同道冷眼与徐金山对视两秒,目光往下一落,落在徐金山家的柜台上,那柜台上有一个红色座机电话,是给村里人用的,当然,每次使用这个电话,都要给钱。
徐同道也不废话,上前两步,拿起电话就在徐金山和王翠花错愕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去拨报警电话。
边拨边说:“好!那就让你看看法律保不保护赌债,只要法律不保护赌债,那你们前几天去我家就是入室抢劫!”
话音未落,报警的三个数字已经被他拨完了,随手将话筒贴到自己耳边,抬眼冷笑看着几步远的徐金山。
徐金山当时脸色就变了。
法律不保护赌债,他当然听说过。
但农村人有什么事,一般都是自己解决,极少有人遇到事会报警,像赌债这种事,还不上赌债的,被债主上门搬东西,村里人也都觉得很正常,几乎没人为这事报过警。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而且,报警的话,固然能让上门搬东西的债主受到法律的惩戒,但报警的欠债人……同样也会因为赌博而受到惩戒,坐牢都完全有可能。
像徐同道家这样……欠赌债的人逃得无影无踪,把赌债全留给老婆儿女的,至少附近这几个村还没出现过。
一瞬间,徐金山脑筋活络的天赋发挥出作用,他马上想到徐同道这小子不怕报警,但警察一来,他徐金山恐怕真的要被带去坐牢。
入室抢劫……可是重罪。
当即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冲过来,一伸手,第一时间按住电话座机,另一只手也连忙从徐同道手里将话筒夺过去,慌忙按回座机上,恼羞成怒地喝斥:“你踏马还真打啊?欠债还钱你懂不懂?你还讲不讲理了?啊??”
第4章 硬逼徐金山
此时聚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已经很多,至少有几十人了。
男女老少都有。
从场面上看,身形单薄、个头略矮的徐同道在徐金山面前,是处于下风的。
至少乍一看是这样。
但只有徐金山能感觉到站在他面前的徐同道的决心和强硬。
面对徐金山的喝斥,徐同道不为所动,冷冷地盯着徐金山的眼睛,只问:“你还不还?”
众目睽睽、议论纷纷之下。
徐金山火气噌噌地往上蹿,脸色胀红着,突然扬手抽向徐同道的脸,“你找死啊?”
徐同道终于退了一步,他年轻,灵活。
一步退让,就避开徐金山抽过来的一巴掌。
因为他俩之间隔着柜台,徐金山也冲不过来继续打。
徐同道也没有发狂,冲进去跟徐金山拼命。
他今天要立威没错,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跟人真的拼命,不值当!重生前,他毕竟年近40了,没那么冲动。
他相信徐金山也没有拼命的冲动,所以,他冷冷地看着柜台里面脸色涨红的徐金山,目光再次下落,在柜台上扫了扫,看见一把水果刀,就上前一步捏着刀身,将刀柄递给徐金山。
冷声说:“耍狠是吧?那就拿刀捅了我,我保证站在这里不动,来啊!捅啊!不捅你就是孬种!不捅你抢的东西就必须还我!否则我跟你家没完!捅不捅?”
最后一句出口的同时,徐同道将手里的水果刀又往徐金山面前递近一些。
这时候,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些人已经哗然了。
有人喊:“哎哟哎哟,不能动刀!千万不能动刀啊!”
也有人喊:“金山,你可别犯浑啊!你不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还有人喝斥:“小道!小道你个孩子疯了?快把刀放下!”
……
有人想冲过来拉架,但看着徐同道手里的刀,又不敢真的靠近,怕被误伤。
最为难、骑虎难下的是柜台里面的徐金山,他看着徐同道这小子已经把刀柄递到他面前,脸色涨得更红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徐同道,右手蠢蠢欲动,想发狠把这小子收拾了,但听着不远处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劝,还有他身后他老婆王翠花的惊呼和阻拦,他这只蠢蠢欲动的右手,始终没敢真的去握那把水果刀。
正应了农村那句老话:狠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此时徐同道的妹妹葛玉珠不知什么时候,也跑来了,就在不远处的人群前面,看见眼前这一幕,她吓得脸色苍白,带着哭腔喊:“大哥、大哥你快回来!大哥……大哥……”
徐同道听见了,但并没有回头。
立威的事怎能半途而废?
他就是料定徐金山没有拼命的勇气。
如果换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年轻站在他面前,他徐同道肯定不敢把刀柄递给对方,还用刚才那番话去刺激。
因为小年轻热血上头之后,什么事都敢干,根本不顾后果。
但像徐金山这个年纪的中年人,而且还是个精明人,那胆子就小多了。
“还给你!还给你!小道你快把刀放下,你家的东西都还给你还不行吗?我求求你这个小祖宗了,真是疯了……”
王翠花抻不住了,冲上来,一边喊着认倒霉的话,一边慌忙将脸红脖子粗的徐金山往回拉,徐金山脸色很不好看,谁都看得出来,他快气炸了,但却强忍着没有再放狠话,也没说不同意还东西。
未久,不见大桥。
只见徐同道冷着脸抱着一台电视机从徐金山家里出来,自觉丢了大脸的徐金山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躲进自家房里生闷气去了。
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些男女老少,此时神色各异地看着徐同道,议论纷纷,葛玉珠脸上还带着泪痕,跌跌撞撞地快步小跑过来。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徐同道站在小卖部的雨棚下,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刚才靠在墙边的雨伞,对妹妹吩咐:“把伞拿来,给我撑伞!”
外面还在下小雨,电视机淋雨可就废了。
“哎、哎!”
葛玉珠很听话,连忙小跑过去拿雨伞过来给徐同道撑着。
然后兄妹俩就在围观的男女老少注视下,一个抱着电视机、一个打着雨伞,往村尾走去。
“小道这孩子有点吓人呀……”
“这小子够狠!”
“他弟弟小路呢?小路脾气好像更大的,怎么没来?”
“同路他去田里搞鱼去了,我刚才看见他拿着鱼叉走的……”
“还好小同路没一起来,那孩子比他哥哥还冲动,刚才要是一起来了,事情恐怕要闹得更大……”
……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的声音,徐同道听见了一些,也只是听见了一些,并没有去看是谁说的。
他比这些人更了解他弟弟徐同路。
他知道这些人说得没错,如果他弟弟刚才一起来了,事情发展可能就不可控了。
那小子读书成绩很好,但性格却很冲动。
发起狠来,那是真的不顾后果。
这也是他决定自己独身一人前来找徐金山的一个原因。
今天这个时机,他觉得很好。
老妈上圩去了,不在家,弟弟出去搞鱼了,也不在家,家里只剩下他和根本就拦不住他的妹妹葛玉珠。
否则,老妈在家的话,肯定会阻拦他。
弟弟徐同路要是在家,也肯定会一起跟来,手上肯定还会带着能伤人的家伙。
“大哥,咱们把电视送回家就算了好不好?别的人家别再去了,我怕。”
回去的路上,撑伞的葛玉珠小声央求徐同道。
徐同道看她一眼,轻叹一声,低声说:“玉珠,有些事你不懂,你就别管了!放心,我有分寸!”
葛玉珠苦着脸,“大哥,妈都说算了,你就省点事好不好?求你了。”
徐同道摇头,“不行!你不要劝了,有些事能让,这件事不能让!你以后会明白的。”
葛玉珠还想再劝。
她真的害怕。
她怕哥哥去下一家要东西的时候,被人打了。
但她哪能劝得了徐同道?
把电视机刚送回家,他就拿了雨伞又出门去了,并在出门的时候,回头叮嘱妹妹好好看家,不许跟着。
第5章 打倒徐恒兵
徐家村的辈份排序,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几个目前常见的。
比如“卫”字辈、“同”字辈和“光”字辈。
因为更大辈份的,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了;而更小辈份的,基本都还没出生。
徐同道和徐同路兄弟俩显然是“同”字辈的。
他们兄弟俩的名字也起得比较传统,姓名的第二个字,就是他们的辈份。
像徐金山这样的,就属于名字里没加辈份的。
徐恒兵今年二十七岁,家住村头,但在水沟的另一边。
他年龄不大,但辈份很大。
属于“恒”字辈。
这个辈份,目前在徐家村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徐恒兵他家人丁不兴旺,比如徐恒兵,他爸就是老来得子,徐恒兵才二十七岁,他爸已经死了三年。
“乾坤悠久远、恒卫同光耀”……
徐恒兵年龄只比徐同道大十岁,辈份却比徐同道高了两辈,很能说明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徐恒兵结婚生子可能也比较困难,他家的子嗣辈份恐怕还要进一步落后。
原因?
因为徐恒兵长得不好看,面相凶、脾气也不好。
家里穷不说,自从他爸过世之后,徐恒兵的老娘根本就管不住这个自小就叛逆的儿子。
这三年来,徐恒兵就没正经过。
吃喝嫖赌四样……除了嫖不嫖,大家不是很清楚,其它三样,这家伙是都占全了。
他家不富裕,也是三间土屋。
刚才徐同道在河对面徐金山家闹的时候,他听到动静,也去河对面看热闹了,此时他刚刚回家,本来下着的小雨刚刚停了,屋外空气清新,徐恒兵就坐在门前的桂花树下抽烟,半眯着眼睛瞄着河对面正在河里洗衣服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
他老娘就坐在不远处剥黄豆,他也没去帮忙的意思。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他看见刚刚去徐金山家闹了一场的徐同道拎着雨伞向他走来。
当时徐恒兵两道杂乱的浓眉就皱起来,不屑地撇撇嘴,弹了弹香烟烟灰,对着徐同道面前,重重吐出一口浓痰。
挑衅地盯着停下脚步的徐同道。
徐恒兵是村里的二流子,油盐不进、很不好惹,这一点徐同道心里是清楚的。
原时空,经常骚扰他妹妹葛玉珠的人里,就有这个一直打着光棍的徐恒兵。
如果有的选择,徐同道连看一眼这家伙的兴致都没有,这辈子都不想跟这人打任何交道。
但徐同道还是来了。
还是那个目的——立威。
他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徐同道不好惹,只有达到这个目的,以后他妈、弟弟和妹妹在村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即便他心里很清楚徐恒兵比徐金山要难对付得多,他还是选择来跟徐恒兵碰一次。
低头看了看徐恒兵刚刚吐在他面前的那口浓痰,徐同道面色很冷,心里有预感,今天不打一架,恐怕是不行了。
徐恒兵比他大10岁,个头比他高、身体比他壮,他印象中,不走正道的徐恒兵跟人打架的次数也不少,没听说这家伙打输过。
他徐同道前世打架的经验虽然也不少,但他目前17岁的身体……他并没有肯定能打赢徐恒兵的把握。
但这不重要!
就算打输,也要让徐恒兵知道他徐同道不是好惹的。
所以……
徐同道冷着脸抬起头来,与徐恒兵对视着,“徐恒兵!你抢了我家两袋稻,你还不还?”
徐恒兵嗤笑一声,叭了口香烟,微微歪着头,斜眼冷笑看着徐同道,简单明了地吐出两个字:“不还!”
此时,又有不少男女老少聚到不远处看热闹了。
刚才这些人才见过徐同道去徐金山家闹过一场,刚才一见他来徐恒兵家这边,其实就有不少人远远地看着了,这时候看他停在徐恒兵面前说话,这些就喜欢看热闹的村民早就围过来了。
徐恒兵老妈是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实妇人,此时看见徐同道和她儿子要起争执,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也站起身,暂时也没心情剥黄豆了。
一脸担心地劝道:“小兵,都是一个村的,要不……你还是把稻子还给小道家吧!”
“不要你管!你闭嘴!!”
徐恒兵扭头喝斥一句,转过脸来,梗着脖子往徐同道面前逼近两步,表情狰狞地冷笑,“我就不还,你能怎滴?老子可不是徐金山那个软蛋,有种你也递一把刀给老子试试,看老子敢不敢捅你!”
别说,徐同道还真不敢。
因为他估计光棍一条、无法无天的徐恒兵真的敢下狠手。
“你确定不还?”
徐同道面色不变,冷冷地确认。
徐恒兵又逼近一步,夹着香烟的右手指了指徐同道,又嗤笑一声,“老子肯定不还!你敢报警试试!”
报警,是不久前,徐同道威胁徐金山的话。
这话镇住了徐金山,但明显镇不住徐恒兵。
“小兵,都是一个村的,你别这么干……”
徐恒兵老娘忍不住又劝了一句。
徐恒兵突然扭头,暴躁地怒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就在他扭头的瞬间,本来一直冷着脸的徐同道目光一厉,突然出手了,提在右手中的雨伞,突然扬起来,狠狠抽在徐恒兵的脖子上。
“啪……”
一声响。
徐恒兵被抽得身形一个踉跄,还没回过头来,徐同道就扑上来了,左手抓住徐恒兵的右臂,右手扔了雨伞,一拳又一拳地就往徐恒兵脸上砸,砸得徐恒兵痛呼连连,痛呼中还夹杂着几句威胁恫吓的话,嘴上还很凶狠,但场面上却很狼狈,被全力出手的徐同道砸得连连踉跄后退,跌跌撞撞。
没几下,就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噗通一声斜跌在泥泞的湿地上,徐同道得势不饶人,趁势骑在徐恒兵身上,拳头依然连连砸下,砸得徐恒兵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时候的徐同道是凶狠的。
即便听见徐恒兵的老娘惊慌地冲过来拉架,徐同道也没有立即收手,他要让徐恒兵记住这次打。
直到好几个男人过来拉架,才勉强把他从徐恒兵身上拉开。
而这时候,徐恒兵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第6章 葛小鱼
徐家村的男人,不是全都姓徐。
比如葛小天。
葛小天的家在徐恒兵家的斜对面,中间只隔着一条两三米宽的水沟。
此时葛小天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聚在水沟这边的杨树下,望着水沟那边的热闹,亲眼看着只比他大两岁的徐同道将他平时见了,只敢绕道走的徐恒兵打倒在地,爬不起来。
这一幕看得葛小天很兴奋,因为平日里那徐恒兵可没少欺负他。
事实上,因为他从小愚笨,脑子不大灵光,这个村里平日里欺负他的人有不少,但像徐恒兵那样动辄就给他一脚的人,还是极少数。
所以葛小天看见徐恒兵被徐同道打倒在地,他兴奋得有点想尿尿。
就在这时,家里忽然传来他姐姐喊他的声音,“小天?小天!你在那儿干什么呢?回来!回来把地扫了!”
“哎,来了来了!”
葛小天条件反射地答应一声,但还是有点舍不得就这么回家,磨磨蹭蹭地,眼睛还是盯着对面看热闹。
未久,他家里又传来他姐姐的喊声:“葛小天!我叫你回来你听见没有?快给我滚回来!赶紧的!”
“哎哎,来了来了。”
葛小天苦着脸,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家里,不时还往徐恒兵家那边瞅。
然后他耳朵就遭殃了,一只白皙的玉手伸过来捏着他的耳朵,用力一拧,葛小天就痛呼连连,踮起脚尖连忙求饶。
“痛痛痛……姐姐姐……别揪了别揪了,我错了我错了……”
一张黑黑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转向他姐姐,眼泪都快出来了。
从样貌上看,葛小天和他姐姐葛小鱼不大像。
首先是肤色上就不同。
葛小天黑乎乎的,葛小鱼却白皙得很,不像是乡下女孩。
个头上也不一样。
15岁的葛小天只有一米四出头,18岁的葛小鱼却已经亭亭玉立,珠圆玉润,完全是个大姑娘了,至少一米七的个头,比村里不少男人都高。
再说容貌……
葛小天的五官只能说不丑。
但葛小鱼却很漂亮,在村里很多人眼里,葛小鱼绝对是徐家村目前最漂亮的一个姑娘,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梳着一根及腰的大辫子。
因为她不姓徐,所以村里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几乎都对她有意思,有些比她大好几岁的,平时都想勾搭她。
这么说吧!
平日里葛小鱼只要出了大门,走不了多远,身边肯定有男孩或者男人凑过来找她搭讪。
这和她的容貌有关,也和她的姓氏有关,还跟她的勤快有关。
和她容貌有关很容易理解。
和她姓氏有关,则是因为徐家村有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同姓不许结婚。
同姓之间,不管出没出五服,村里的规矩都是这样,这就导致青春期的那些男孩下意识不去想那些同姓的女孩,而葛小鱼姓葛,又那么漂亮,自然让他们趋之若鹜。
除此之外,葛小鱼也很勤快。
她每天都去门前的水沟里洗衣、淘米、洗菜,家里也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做事很麻利。
这就很讨人喜欢了。
谁不喜欢勤快的女人呢?
唯一让那些男孩有点踌躇的是……葛小鱼的脾气不大好。
很有点泼辣的味道。
平日里不管谁凑到她身旁搭讪,她都没好脸色给人,夸她漂亮,她让你滚;帮她干活,她让你滚远点;往她身边凑近一点,想占点便宜的时候,她就动手打人。
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让人想摘又不敢摘。
以前徐同道老爸还没有失踪的时候,徐同道也对葛小鱼有意思,平日里也喜欢往她身边凑。
为此,挨过不少骂,还挨过葛小鱼两脚呢。
……
面色不愉地放开弟弟的耳朵,葛小鱼扫了一眼外面那些看热闹的村民,皱眉问:“外面在干什么呢?这么多人在那里看热闹?”
她终究也是有好奇心的。
葛小天一边揉着被揪痛的耳朵,一边去墙角那里拿扫帚,边走边说:“小道去找徐恒兵的麻烦了,刚才就把徐恒兵揍了,打得可狠了,嘿嘿。”
说到徐恒兵被揍,葛小天又高兴起来。
看着平日里欺负自己最多的人,被人揍了,那感觉真的很棒。
“什么?小道把徐恒兵打了?真的假的?他能打得过徐恒兵?不可能吧?”
葛小鱼很惊讶,下意识走到大门口,往徐恒兵家门口望去。
葛小天拿着扫帚,笑嘻嘻地走到她身旁,也往那边望去,兴致勃勃地说:“谁说的?刚才小道揍徐恒兵的时候,徐恒兵都没还上手,尽挨打了……”
葛小鱼眨巴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惊讶地看着那边。
她此时心里的感受是复杂的。
对徐恒兵和徐同道,她都不喜欢。
准确点说,对这个村里所有年轻男性,她都讨厌。
徐恒兵比她大9岁,但平日里见到她,也想占她便宜。
徐同道比她小一岁,从小和她同班,是她同班同学,但她也讨厌,因为那家伙也对她心怀不轨。
当然,相比之下,她肯定是更讨厌徐恒兵。
不仅因为徐恒兵比她大9岁,也因为徐恒兵长得丑,还长得凶,更因为徐恒兵流里流气,不走正道。
所以,刚才听弟弟说徐同道把徐恒兵打了,她惊讶之余,心里也挺高兴的。
有种看见狗咬狗的喜悦。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见徐同道,徐同道扛着一蛇皮袋什么东西,从徐恒兵家的大门里出来。
同时也听见身旁的弟弟兴奋地说:“好!好呀!小道真的从徐恒兵家搬出来一包稻了,嘿嘿,徐恒兵这次脸丢大了……”
话音未落,他和葛小鱼的眼睛同时睁大了,脸上都浮现出吃惊之色。
因为他们突然看见一身泥污的徐恒兵手持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从他家主屋旁边的厨房里冲出来,怒吼一声,扬刀冲向扛着一包稻子刚刚从他家大门里出来的徐同道。
“小心……”
葛小鱼惊得下意识惊呼一声。
看热闹的人群里,同时也有不少人惊呼。
估计大家都没料到徐恒兵能莽成这样,竟然敢动菜刀。
第7章 村长出头
徐恒兵是个什么样的人,徐同道上辈子就知道了。
村里很多人在背后对徐恒兵的评价是——屎皮癞子。
何谓“屎皮癞子?”
简单说就是这种人不能沾,因为一旦沾染上了,就甩不脱了,屎皮癞子跟人吵嘴打架,一般都是不搞赢不收手的。
在乡下,这种人,一般每个村都有。
大家习惯远离这种人,尽量不与这种人打交道。
徐同道刚才进徐恒兵家里搬稻谷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提防着徐恒兵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特别是扛着一包稻谷从大门出来的时候,徐同道就有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当徐恒兵手持一把菜刀,气势汹汹从厨房冲出来的时候,徐同道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当即停下脚步,冷眼斜睨冲过来的徐恒兵。
恼羞成怒的徐恒兵速度很快,眨眼工夫就冲到徐同道近前,高高扬起的菜刀不管不顾地劈下来。
那一刻,徐同道心中生出狠意,左脚突然往前一跨,身子一侧,右肩上的那包稻谷自然就变了个方位,正好挡住徐恒兵劈下来的菜刀。
嗤啦一声,装稻谷的蛇皮袋破出一个大豁口,黄橙橙的稻谷哗啦啦地涌出来。
徐恒兵连忙拔出菜刀,还没等他劈出第二刀,徐同道一个振肩,就将肩上这包稻谷掷向徐恒兵,正好砸在徐恒兵脸上,砸得徐恒兵一个踉跄后跌。
还没等徐恒兵站稳,徐同道已经冲过来,再次将徐恒兵扑倒在地,一拳头砸在徐恒兵持刀的右臂上,菜刀立即脱离徐恒兵的右手。
跟着,就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徐同道又给徐恒兵劈头盖脸地来了一顿胖揍。
直打得徐恒兵惨呼连连,不断挣扎,双手死死抱头。
这次,很快就有不少人涌过来拉架,包括徐恒兵的老娘,村长等人,生拉硬拽地勉强把发了狠的徐同道拉开。
……
水沟斜对面,葛小鱼和弟弟葛小天站在自家大门口,惊愕地看着那边发生的这一幕,葛小鱼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
徐恒兵平日在村里有多蛮横、有多难缠,她是清楚的。
徐同道这家伙和她从小就是同班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在她看来,徐同道肯定不敢惹徐恒兵,更不可能打得过徐恒兵这个无赖。
但刚才她却亲眼目睹徐同道是怎么把徐恒兵扑倒在地,打得有多狠的。
17岁的徐同道竟然把27岁的徐恒兵打成这样……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倒是她弟弟葛小天惊愕之余,兴奋得不行,在她身旁兴奋地压低声音说:“打得好打得好,嘿嘿,小道太厉害了,徐恒兵这家伙就是该打,好!太好了!”
……
不远处,站在水沟边,和大家一起看对面热闹的徐金山,此时手里夹着半截香烟,沉着脸看着水沟那边的村长等人已经在调解徐同道和徐恒兵的矛盾,徐金山沉着脸一言不发。
但站在他身旁的老婆王翠花却压低着声音说:“这个小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还好你刚才没真跟他动手,这小子现在简直不怕死了,徐恒兵那混蛋都拿菜刀出来了,这小子都还敢还手,咱们村这是又出了一个狠人呀……”
徐金山默然数秒,低声说:“这应该就是狗急跳墙了,他老子跑了,给他们孤儿寡母留下那么多赌债,家里牲口和粮食又都被搬空了,这小子恐怕要疯了,这个时候,这小子恐怕真敢跟人拼命……”
王翠花听得心有余悸,连连低声说:“还好还好,咱们把电视机还给他了,还好你没跟他真动手……”
……
村长等村干部估计也是被吓倒了。
怕这件事真的闹大,他们这些村干部要被连累到。
反正此时已经在现场的几个村干部,正在强势介入徐同道和徐恒兵之间的矛盾。
村会计低声劝完徐同道,又过去低声劝说徐恒兵。
妇女主任在耐心地做徐恒兵老娘的工作,给他老娘分析利害,希望徐恒兵老娘能管住徐恒兵。
村长徐恒春则声色俱厉,骂完动刀的徐恒兵,又来警告仍然冷着脸的徐同道。
反正主要意思只有一个:不许再动手了。
两次动手都没吃亏的徐同道默不作声,只是冷眼瞥着不远处的徐恒兵。
两次被按在地上暴揍的徐恒兵此时已经跟个泥人似的,浑身脏得不能看,脸更是肿得跟猪头似的,两只眼睛肿得都快成两条线了。
鼻孔下面血糊糊的,刚才他自己胡乱抹了一把,血迹就糊了半张脸,一个村干事递给他一块手帕,他也只是随手擦了擦,一双眼睛色厉内荏地瞪着徐同道,却是不敢再往徐同道面前冲了。
两次打输,两次被徐同道按在地上暴揍,确实有点把他打怕了。
一番调解到最后,村长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前几天徐恒兵从徐同道家搬走的两包稻,还给徐同道一包,另一包就当是徐同道把徐恒兵打成这样的医药费。
然后就问徐恒兵和徐同道同不同意?
徐恒兵默不作声。
徐同道皱眉想了想,说:“他答应我就答应。”
于是,村长就沉着脸喝问:“徐恒兵!说!你到底同不同意?别跟老子装聋作哑,快点表态!”
徐恒兵看看四周围观的村民,脸色有点难看,还是没作声。
当他老娘已经连声说:“行、行!村长你说怎么就怎么,我们家恒兵没意见。”
徐恒兵不满地看了看老娘,到底还是没说不同意。
冷哼一声,大步进了自家堂屋,自觉已经没脸见人了。
事情算是就这么解决了。
当徐同道从徐恒兵家里再次扛出一包稻谷出来的时候,村长沉着脸过来问他,“小道!我知道前几天去你们家搬东西的还有几个人,你跟我说实话,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那几家去要东西?”
徐同道停下脚步,看了看村长,嗯了声。
村长徐恒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呼了口闷气,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忽然咬牙说:“既然你铁了心要这么干,那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去!不过,咱们要先说好,接下来都由我们来跟人家讲,你就别出声了,反正我们尽量帮你把东西都要回来,你看中不中?”
第8章 成果
徐同道目光在村长等人脸上扫过,微微点头,“中!”
他今天想要立威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所以,既然村长他们愿意帮他把其它东西要回来,那他就没理由拒绝。
因为很显然,由村长等人帮他出面,后面其他东西讨要回来的难度肯定要小不少。
他徐同道不是混世魔王,不是天生爱跟人打架。
所以,能省点力气,他自然愿意。
……
妹妹葛玉珠不太听话。
徐同道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明明让她留在家里看家,不许跟着,此时徐同道扛着一包稻谷回去,却看见她站在水沟的小桥上,蹙着眉头担心地看着他。
徐同道心里有点无奈。
但并没有开口喝斥她。
他知道妹妹是不放心,是担心他吃亏。
“回家!”
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徐同道低声唤了一声。
葛玉珠小声应着,欲言又止地跟着他回去了。
此时的徐同道是狼狈的。
刚刚把徐恒兵扑在地上,揍了两次,徐恒兵身上固然狼狈不堪,尽是泥污,他徐同道身上也不干净,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他裤腿上、上身外套上……也沾了不少泥巴。
但附近看热闹的那些村民,男女老少,此时看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个是嘲笑的。
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眼神各异地看着他。
这让徐同道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如今他那不争气的老爸失踪了,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几个,在这多得是欺软怕硬的徐家村,他宁可让人怕他,也不想让人怜悯。
因为被人怜悯的人,也会被另一些人欺辱。
把肩上这包稻谷送回家,徐同道又出去了。
在村长徐恒春等人的陪同下,一趟一趟地去邻近的白湾村、老虎口、王家坝等村,讨还前几天那些人从他家搬走的那些东西。
他爸前几天晚上参与的那场赌局,参与的人,不仅仅只是他徐家村的,白湾村、老虎口、王家坝等村,都有人参与。
反正,前几天去他家搬东西的时候,有那几个村的人。
想要把被那些人搬走的东西,全部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天,搬他家东西的人太多、太乱,不仅刚刚重生回来的徐同道记不清谁搬走了一些什么、搬了多少。
就连他妹妹葛玉珠也记不清楚。
他能记清楚的是自家那两头快要出栏的黑猪,是被老虎口做粮食生意的王正荣带人拖走的。
王正荣在附近十里八乡都有挺有名。
因为每年粮食收获的季节,王正荣都会带着人手和车子,去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里收购粮食。
这人有钱,不忙的时候,也有赌钱的习惯。
再加上那天他带着人从徐同道家拖走那两头猪的时候,闹得动静很大。
所以徐同道对他印象很深。
只是……
即便有村子徐恒春等人陪同,徐同道他们上门去要那两头猪的时候,还是要不回来。
因为那两头猪,一头被王正荣卖了,另一头被他家宰了吃肉,顺便也卖了一些猪肉。
为了证明那两头猪确实没了,王正荣还带着徐同道他们看了他家院子角落里的几簇猪毛。
当时徐同道脸色就难看得厉害。
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想要一拳头砸在王正荣这家伙的肥脸上。
被站在他身旁的村会计拉住了。
然后村长徐恒春上前把王正荣拉到屋里商量了一会,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王正荣表情郁闷地拿着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徐同道。
“小道是吧?按理说呢,你爸赌钱输了钱给我,现在我找不到你爸他人,我去你家牵两头猪,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你们村长他们都来了,那我就当给他们一个面子,猪呢!我是没得还给你了,这里是七百块钱,你拿着!这事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但你爸他要是回来了,他欠我的钱,我还是要去要回来的,这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
徐同道等他说完,见他把几张大钞递到自己面前,沉着脸伸手接过来。
数了数,确实是七百块。
这年头猪卖不上价,一头喂养半年的成猪,最后卖三五百块是正常的。
所以,他没有再发作。
点点头,转身就走。
……
猪要不回来,鸡和鸭,他最后也没要回来两只,其它的都被人家宰了吃了。
人家看在村长徐恒春等人的面子上,最后都是折算成钱,还给他。
一只鸡、鸭,都只折算成二三十块钱。
好几年的老母鸡才折算到五十块一只。
即便如此,最后算下来,还是对不上数。
妹妹之前明明跟他说,被抢走的鸡有24只,鸭子有8只,但最后徐同道却只要回来三只鸡、一只鸭,以及另外五只鸡鸭折算成的钱。
其它的?
他自己记不清谁抢了几只,人家也不承认,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连稻谷和大米,也只要回来三百斤稻谷,和五十斤大米。
就这么多了。
其它的,就没人承认了。
徐同道心里清楚,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再强求已经没有意义。
而且,这还是因为有村长等人陪着他一起去那些人家,否则他一个人挨家挨户去要的话,可能还要不回来这么多。
回去的路上,他扛着一大包稻谷走在前面,低着头想着自家接下来的出路,显得比较沉默。
村长等人帮他拎着那三只鸡和一只鸭。
其它的稻谷和大米,前几趟已经被他们送回徐同道家里。
看着低头沉默着赶路的徐同道,徐恒春叹了口气,说:“小道,你看开点,能要回来这么些东西已经不错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不好?”
会计等人也跟着帮腔劝说。
徐同道嗯了声。
会计看了看徐同道肩上的那包稻谷,好心地问:“小道,你还扛得动吗?要不然还是我来帮你扛吧?你毕竟还是个孩子。”
这个提议,他们一路上已经提过几次。
这次徐同道还是摇头,“不用,我扛得动,没事。”
顿了顿,徐同道呼了口气,说:“几位叔叔、阿姨,今天谢谢你们了,帮我要回来这么多东西,那几只鸡和鸭子,你们就分了带回去吃吧!算是我请你们吃饭了。”
村长徐恒春咳嗽一声,“说什么呢?我们都是村干部,又都是你的长辈,帮你家这么点小忙,还能要你的东西吗?跟我们你就别客气了,我们都晓得你家现在日子不好过,这几只鸡和鸭子,我们帮你送回你家,你家就留着下蛋吃吧!”
“对!小道,我们不能要你的牲口!”
“就是啊!我们是村干部,要你东西,算怎么回事呢?”
“小道你这孩子就别跟我们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村部找我们……”
几个村干部你一句、我一句,没一个人要他的鸡鸭。
第9章 桀骜不驯徐同路
回到徐家村,村长徐恒春等人就道了个别,各回各家了,只让两个村干部帮忙拎着那三只鸡、一只鸭,帮徐同道送到家里。
送到徐同道家,放下鸡鸭,那两个村干部也告辞走了。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
按理说,徐同道应该留他们吃饭,他也确实留了,但那两个村干部看了一眼他家桌上的两道素菜,都摇头说不用这么客气,坚持告辞走人。
见状,徐同道也没有坚持挽留。
他家今天中午桌上的菜,他看见了,确实不适合留客吃饭。
就一道炒空心菜和一道炒青椒。
“大哥,你饿了吧?要不你先吃吧?别等二哥了。”
早已做好饭菜的葛玉珠此时欣喜地小跑到徐同道面前,看着堂屋里几包稻谷和大米,还有地上那捆着脚的三只鸡和一只鸭,喜滋滋的,语气都变轻快不少。
今天早上,徐同道要出去找那些人家要东西的时候,她还担心不已,一直想劝徐同道不要去。
但后来看见村长他们一起帮着大哥去要那些东西,特别是看见一包包稻谷和大米被搬回家的时候,葛玉珠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近家里困难成什么样,她是都在看在眼里的。
要不是去二姨家借了两袋大米回来,他们家早就揭不开锅了。
而今天,她亲眼看着大哥往家里搬回来六七袋稻谷和一袋大米,她心里自然喜不自胜。
因为这意味着至少接下来几个月,他们一家不用饿肚子了。
至于还要回来三只鸡和一只鸭,那就更是意外之喜。
“你帮我盛饭去!”
徐同道随口吩咐着妹妹,然后弯腰去解地上那三只鸡腿上的草绳,解开一只,就往鸡笼里扔一只。
他不确定这三只鸡,是不是他家原来的鸡。
他估计可能不是。
如果真的不是,那就得防止这三只鸡跑了。
他家的鸡笼就在堂屋靠近大门的墙角处,靠东边。
这年头农村人家养家,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
一个木质鸡笼,四四方方,顶上可以当桌子放东西,鸡鸭一般白天都放养在外面,晚上会自己回家、自己钻进鸡笼过夜。
当如果不是自家从小养大的鸡鸭,那一旦放出去,就肯定不知道自己回来了。
所以,徐同道解开一只鸡腿上的草绳,扔进鸡笼,就马上将鸡笼门关上,防止鸡跑。
按他的经验,这三只鸡可能要在鸡笼里关很多天,才能放出去。
至于下蛋?
一两个月之内,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他记得以前老妈说过:过路鸡,会很长时间都不会下蛋。
而所谓的过路鸡……
就是指从一户人家捉到另一户人家的鸡。
因为鸡的胆子很小,人一捉它,它就会受到严重惊吓,而惊吓过后的后遗症,就是很长时间都不再下蛋。
将三只鸡关进鸡笼,准备解开那只鸭子腿上草绳的时候,徐同道迟疑了一下,就没解它腿上的绳子,直接把它关进鸡笼里。
他打算今天下午就把它杀了炖汤。
就当是庆祝今天要回来这么多东西吧!
其实主要是他觉得就剩这么一只鸭子了,以后不好养。
鸡和鸭,本来都是喜欢成群结队的牲畜,以前有8只的时候,白天可以放它们出去自己找食,别人看见了一群鸭子,一般也不会偷。
但如果是一只鸭子出去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谁偷回家炖了。
在徐同道的记忆中,徐家村从来都不缺偷鸡摸狗的人。
所以,与其以后这只鸭子可能被别人炖了,他还不如自己炖了。
正好能给老妈他们补补身子。
……
徐同道和妹妹葛玉珠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兄妹俩循声望去,看见是徐同路回来了。
比徐同道小一岁的徐同路,个头并不比徐同道矮,脸型也不同,徐同道是长脸,徐同路是国字脸。
但瘦……兄弟俩却是差不多的。
出去搞鱼搞了一上午的徐同路,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和白背心,左手提着一根自制的鱼叉,大概五米长,右手里拎着一串用杨树枝条串在一起的鱼,大小不一。
主要是鲫鱼。
大的有小半斤,小的只有烟盒大小。
光着脚丫,咕叽咕叽地走到大门口,随手就把鱼叉靠在大门口,然后跺了跺脚上的污泥,就抬脚走进堂屋。
妹妹葛玉珠看见徐同路手里拎的那串鱼,眼睛就是一亮,当即起身小跑过去,从徐同路手里接过那串鱼,欣喜地说:“太好了,咱们家今天晚上有鱼吃了……”
徐同路脸上没有笑容,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徐同道,以及桌上葛玉珠刚刚吃到一半的饭碗,徐同路就皱了皱眉,“你们吃饭都不等我回来?”
这小子从小脾气就不大好。
对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徐同道,也没什么尊敬和畏惧。
从小就傲气。
他的傲气来源于很多方面。
比如:他从小和同龄人打架从来没输过。
比如:他从小学开始,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全班第一。
还比如:他的动手能力很强,别人能做出来的玩具什么的,他全都能做出来,而且一般都比别人做得更好。
“饿了就自己盛饭!甩脸子给谁看呢?快去!”
徐同道没好气地斜他一眼,不惯他这个臭毛病。
原来那个时空,他们老爸失踪之后,徐同路越来越无法无天,谁的话都不听,老妈管不住他,他徐同道也管不住这小子,结果让这小子的路越走越偏,最后终于成功地作死作到牢里去吃公家饭。
如今,重活一世,他不会再让这小子放飞自我。
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用拳脚把这小子打服,反正不能再让他无法无天。
“哼!”
徐同路冷哼一声,冷眼盯了徐同道一眼,抬脚就往后门那边走去,准备去厨房盛饭。
结果,刚走两步,他就因为看见墙边的那几包稻谷和大米而停下脚步。
表情疑惑,“这些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稻谷和大米包在蛇皮袋里,他自然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葛玉珠展颜一笑,高兴地说:“是稻子和大米,都是大哥今天上午去要回来的,还有三只鸡和一只鸭呢!”
“稻子和大米?从哪里要回来的?”
徐同路更疑惑了。
下意识快步走过去,打开一个袋口查看。
第10章 关于未来的思索
“前几天那些债主,不是来咱们家搬了不少东西走了嘛,今天上午大哥去要了不少回来,对了,还有咱们家的电视机,大哥也要回来了。”
葛玉珠语气轻快地给徐同路解释。
徐同路听得表情难掩惊讶。
他看了看墙边这些稻谷和大米,又去主卧室看了看回来了的电视机,等他出来的时候,听见鸡笼里传来嘎嘎的老鸭叫声,忍不住弯腰低头往鸡笼里看了两眼,看见里面多了三只鸡和一只鸭,他皱着眉头,回头问徐同道,“这件事你怎么不喊我一起?还有,那天那些人搬走的稻子和大米,还有鸡和鸭,都远远不止这些吧?还有哪几家没去要?下午我们一起去!”
徐同道闻言停下筷子,瞥他一眼,淡淡地说:“只能要回来了这么多了。”
“为什么?”
徐同路拔高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同道继续吃饭,不再搭理他。
妹妹葛玉珠见状,连忙帮着解释,“二哥,那天那么乱,那么多人来咱们家搬东西,我们能记得清谁搬了什么?搬了多少?而且,咱们就算能记得清,可是又没有什么证据,人家如果不承认搬了多少,咱们也没办法呀,大哥能要回来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徐同路:“……”
一阵哑然之后,徐同路阴着脸抬脚去了厨房。
未久,就盛了一碗饭回来上桌夹菜吃饭。
此时,葛玉珠也回到桌边吃饭。
一时间,三人都没再说话,默默地吃着。
片刻后,徐同道吃好了。
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两口水,放下茶缸后,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弟弟徐同路和坐在他右手边的妹妹葛玉珠。
表情平淡地开口说:“咱爸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俗话说:长兄如父,以后你们俩要听我的,听见没有?”
他一开口,妹妹葛玉珠就停下筷子。
等他说完,徐同路也停下筷子,抬头不屑地斜睨徐同道,语气也很不屑,“你给我拉倒!你就比我大一岁,跟我说什么‘长兄如父’?再说了,你怎么肯定咱爸就不回来了?说不定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呢?”
妹妹葛玉珠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欲言又止。
徐同道没去看她,只盯着挑战他权威的徐同路,冷声说:“哪怕我大你一天,我也是你大哥!你敢不听话,我就抽你!”
“你敢!”
徐同路梗着脖子对抗。
徐同道冷眼盯着他,徐同路回以冷眼与徐同道分毫不让地对视着。
徐同道暗暗咬牙,忍住马上就抽这小子的冲动,不是怕自己打不过弟弟,而是知道弟弟桀骜不驯的性格,他怕自己现在就揍他,走完……这小子就要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种事,别人可能不敢,但他弟弟徐同路说不定真敢。
“回头你就知道我敢不敢。”
徐同道撂下这句话,起身就去鸡笼里掏出还捆着双脚的那只老鸭,拿到后面厨房去杀了。
徐同路冷笑一声,一脸不服、不信的样子。
……
杀鸭子对徐同道来说,轻车熟路,没难度。
原时空,因为他爸失踪后,一直没回来,他早早就走上社会,做饭、洗衣、搞卫生,他全都得自己来。
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家,老妈想杀一只鸡或者一只鸭什么的,也都是他主刀。
更别说,后来他还做过几年厨师。
来到厨房,他随手把鸭子放在地上,就去拿了一只瓷碗,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清水,又去舀了点细盐放在碗中的清水里,随手拿来菜刀,用刀尖在碗里搅了搅,让细盐都融化在水中。
这半碗加了盐的清水,是待会儿他杀鸭子的时候,接鸭血用的。
鸭血和这些加了盐的清水混在一起,静置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微微凝固。
到时候倒进开水锅里稍微煮一会,就会变成血豆腐。
这些他都门清。
将碗和菜刀放在灶面上,他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就去灶膛口点火,准备烧开水。
杀鸭子,需要开水给鸭子褪毛。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有点走神。
杀鸭子、炖鸭子对他来说没难度,做这些事凭着本能就行了,他心里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做些什么,才能把这个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重生前,他一直混得不咋样,读书也不多,如今,重生回来,一些高大上的行业,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做。
不仅因为他不了解,也因为他家穷,没资本。
但重活一世,如果让他只是老老实实去打一份工,挣些死工资去供弟弟、妹妹读书,顺便供养母亲,他也觉得有点太浪费这次莫名其妙的重生机会。
他知道其实有不少暴发户也没什么文化的。
而那些暴发户之所以能发家,往往也就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
这样的好机会,重生前,他一直没抓住过,以他的眼光,也看不见什么好机会。
但他现在重生了,未来几十年哪些行业挣钱,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有哪些好机会,他知道。
别的不说,等房地产行业爆发的时候,只要他提前在低价的时候,多买几套房子,他这辈子就发了。
这是他知道的最简单的发财之路。
但现在距离房地产爆发,还有好几年。
最重要的是他家太穷了,有一个好赌的父亲,他家本来就比村里多数人家都穷,何况他爸现在还失踪了,连仅有的一个挣钱的劳动力都没了。
所以,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挣钱。
否则,他就算明知道几年后,房地产行业就会一路暴涨,他也没钱参与进去。
娴熟地点燃灶膛,将一根根干柴放进灶膛里,厨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哥,我来帮你……”
是妹妹葛玉珠的声音。
徐同道抬头瞥了她一眼,拍拍手上的灰尘,起身拿起灶台上的瓷碗和菜刀,走向地上那只嘎嘎叫着的老鸭。
“好!你帮我提着鸭子,拎脚!抓翅膀!”
“哎,好的!”
妹妹很听话,弯腰拎起鸭子的两只脚,另一只手抓住鸭子两只翅膀,徐同道将装着盐水的瓷碗放在地上,菜刀横放在碗口,一手捏着鸭头,一手干净利落地将鸭脖子上的一撮毛拔掉,然后拿起菜刀,随口对妹妹吩咐一句:“拎高一点!”
“哎!好!”
妹妹闻言,马上将鸭子提得更高一些。
徐同道随手拿起菜刀,一刀划过刚刚拔掉毛的那截鸭脖子,殷红的鸭血顿时哗哗地流进瓷碗中的盐水里。
将死的鸭子拼命挣扎,但已经无济于事。
没多久,被割开的脖子就没什么血流出来了。
第11章 母亲的担心
杀鸭子简单,褪毛却是个技术活。
褪毛之前,要先用热水浸泡杀好的鸭子,其中,水温是关键。
水温高了,褪毛的时候,鸭皮会被扯得支离破碎,非常难看。
水温低了,鸭毛就拔不下来,特别是鸭皮上的细毛,真的很难拔干净,如果是原时空,17岁的徐同道是肯定掌握不好这个水温的。
不仅是他,他妹妹葛玉珠、弟弟徐同路也不可能掌握。
但现在嘛……
把杀好的鸭子扔在厨房外面的空地上,他吩咐妹妹接着去灶膛烧火,把水煮开,他自己去堂屋拿来一只洗脚的木盆,洗干净后,舀了两瓢冷水在里面。
等锅里的水烧开后,舀了几瓢开水倒进木盆里,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又舀了一瓢热水兑进去,然后又试了试水温,如此几次之后,他就去将地上早就死透的鸭子拿到木盆里,在盆里的热水中翻来覆去烫了几遍。
他开始烫鸭子的时候,弟弟徐同路也吃好饭,从堂屋出来,看着他忙碌。
妹妹葛玉珠蹲在他旁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担心地问:“大哥,你这热水里没放盐吧?我记得妈以前每次烫鸭子都要放盐的,要不然毛拔不干净的……”
“不用!”
徐同道随口答着,一只手捏着鸭脚,右手已经快速地推鸭翅膀上的粗毛,随着他右手连连推去,一撮一撮的粗毛很容易就滑下来。
但水温挺烫的,他17岁的手指有点受不住,就扭头对妹妹吩咐:“去给我舀一瓢冷水过来!”
“哦,哦!水温太高了是吧?我这就去!”
葛玉珠马上起身去水缸里舀水。
没等她舀水回来,还在继续推鸭翅膀上粗毛的徐同道又吩咐了:“冷水不要倒进盆里,放在我手边就行了!”
“啊?哦、哦。”
葛玉珠有点疑惑,但还是顺从地应着。
很快她就将一瓢冷水放在徐同道手边。
徐同道赶紧将右手往冷水里浸了浸,然后就接着推鸭毛。
……
因为水温正好,没多久,鸭毛无论大小,就被他全部褪干净了。
“把剪刀给我拿来!”
他又吩咐一声。
妹妹葛玉珠答应一声,连忙起身小跑进堂屋去找剪刀。
等她拿来剪刀,交到徐同道手中,就见徐同道熟练地用这把剪刀,将这只鸭子开膛剖肚,鸭肫、鸭肠等等,他也处理的很熟练。
把蹲在旁边的葛玉珠都看呆了。
站在不远处的徐同路也看得很讶异。
葛玉珠忍不住问:“大哥,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了?你以前好像没杀过鸭子吧?”
徐同道没有抬头,已经在用剪刀剪鸭脚上的趾甲,随口嗯了声,并没有打算解释。
重生回来的他,以后注定会有不少事会让他们惊讶,他也都没打算解释,随便他们怎么想,反正没谁会想到他是重生回来的。
……
就在徐同道在家里杀鸭子、炖鸭子的时候,葛小天和葛小鱼的父亲葛志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烂泥,来到圩埂旁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有一个大院子,此时院子里或坐或站着二三十人。
葛志平一来,院子里就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含笑回应着。
目光在院子里略一寻睃,就找到他媳妇徐红叶。
按照上圩的规矩,每家每户都要来一个人。
葛志平媳妇徐红叶已经在这里值班一天,葛志平是刚从家里过来替换他媳妇徐红叶的。
此时,徐红叶正靠在墙边打盹。
葛志平走过去拍了拍她肩头,“你回家吧!我来了。”
徐红叶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笑了笑,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人。
徐同道母亲葛小竹刚才就和徐红叶坐在一起,此时见徐红叶拍拍屁股回家了,她就抬头看了看葛志平,挤出一抹笑容,问:“宗家!你从村里来,我家、我家那几个小东西还好吧?”
丈夫突然失踪,留下一堆赌债,导致家里财物、粮食被人搬空,让她眉宇间笼罩着一抹忧愁,即便此时是笑的表情,眉头也是微微皱着的。
之所以她为什么喊葛志平“宗家”?
那是因为她和葛志平原来都是葛家村的人。
后来,她嫁到徐家村,而葛志平则是入赘到徐家村,并且两家距离还不远。
说起来,她和葛志平同姓同宗,所以她平日里见到葛志平都习惯称呼他为“宗家”。
也是因为同姓同宗的缘故,葛志平平日里也对她颇为照顾。
“你家啊……”
听见她的问题,葛志平皱眉苦笑着摇头。
他这一摇头,葛小竹顿时就紧张了,赶紧起身追问:“怎么了?我家又出什么事了吗?”
葛志平见她一脸担心,赶紧抬手示意,“小竹,你不用这么紧张,说起来……应该算是好事吧!别紧张别紧张!”
“好事?”
葛小竹很疑惑,“怎么说呢?”
葛志平呵呵轻笑,“是这样的,你家小道今天一鸣惊人了,这小子有种,比他爸有种多了,我跟你说啊,今天上午他先是去徐金山家,然后又去徐恒兵那小子家……”
葛志平说故事似的,把徐同道今天上午做的事跟葛小竹说了一遍,仿佛那些事,他都是亲眼所见。
其实他今天上午并不在家,他此时跟葛小竹说的这些,都是他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听女儿葛小鱼和儿子葛小天说的。
但他说的这些,已经把葛小竹惊得脸色数变。
又是惊讶,又是担心。
一直听到最后,她犹不放心地向葛志平确认,“志平,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没骗我吧?我家小道他真的没事?”
葛志平笑呵呵地点头,“真的没事!你就放心好了!”
在他刚才说这些的时候,院子里不少人都下意识地聚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徐家村的。
听说葛小竹的儿子徐同道今天在村里出了那么大一个风头,个个都来了兴趣。
刚才就七嘴八舌地问了不少问题。
此时听完,七嘴八舌的声音就打趣葛小竹了。
“小竹!这下你好了,你男人虽然跑了,但你家小道以后能帮你撑腰了,呵呵。”
“就是!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小道那孩子这么有担当呢……”
“志平,你确定你刚才没说错?我记得小竹家两个儿子,她小儿子脾气更大吧?你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应该都是小路那孩子做的吧?”
“我也觉得应该是小路干的!”
……
葛小竹却根本没心思跟他们扯淡,虽然葛志平已经点头肯定她儿子没事,但她心里还是很担心,皱着眉头纠结片刻,她忽然呼了口气,对他们生产队的队长说:“队长!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真的很不放心,我、我想请假回去一趟,你看中不?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第12章 以后我来供小路和玉珠读书
当葛小竹回到徐家村的时候,从进村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到村里人看她的目光有点与以前不一样了。
至于具体有什么不一样?
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不时有看见她的村民跟她打招呼。
“小竹回来了呀?”
“哎,小竹,你家小道可以啊!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呢!”
“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
等等。
当她走进家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墙角的鸡笼里竟然有咕咕的鸡叫声。
自从几天前,她家的鸡鸭都被人捉走之后,这几天,她家的鸡笼可安静了,这突然又听见鸡笼里有鸡叫声,她就怔了怔,下意识看过去。
目光透过鸡笼的木条栅栏,她果然看见鸡笼里有几只鸡。
“妈!你回来了?今天晚上不用上圩了吧?”
女儿葛玉珠欣喜的声音传来,葛小竹闻声望去,看见女儿喜滋滋地向她跑来。
“你大哥呢?”
葛小竹忧心忡忡地问。
葛玉珠:“大哥他在厨房炖汤呢!老鸭汤,嘿嘿。”
“老鸭汤?”
葛小竹眉头一皱,赶紧往后门外的厨房快步走去。
其实灶膛口正在烧火炖汤的徐同道已经听见母亲说话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迎出去,因为他知道母亲这时候回来,肯定有不少问题会问他。
但他不喜欢解释。
原时空那么多年艰苦的生活,让他早就养成沉默寡言的性子。
不是必要,他一般不爱说话。
他想着迟一点面对母亲,妹妹应该会帮他跟母亲解释一些问题,这会免了他一些口舌。
脚步声很快来到厨房门口。
母亲的声音也传进他耳中,“小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那些东西没了就没了吗?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万一那些人打你怎么办?你个傻孩子!”
徐同道表情复杂地无声抬头,看着眼前四十刚刚出头的母亲,心下五味杂陈,重生前,他母亲已经六十多,刚刚过世。
而过世的时候,她头发早就白了大半,脸上满是皱纹。
眼前的母亲虽然过得也比同龄人要老一点,但在徐同道眼里,真的年轻太多了。
忍着心里酸涩的感受,徐同道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妈!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家现在很困难,但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不能怂!对了,你烧退了没有?”
葛小竹有点诧异。
她感觉大儿子今天有点反常,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有点一夜间忽然长大了的感觉,所以她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徐同道,张了张嘴,叹道:“可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你又才17岁……他们打你了没有?”
“妈!你放心吧!大哥没事,大哥还把徐恒兵打了呢!”
葛玉珠语气轻快地安慰母亲。
倒是省了徐同道一番解释。
“什么?小道你还打了徐恒兵?你能打得过徐恒兵?”
葛小竹很惊讶,下意识上前将坐在灶膛门口的徐同道拉起来,仔细上下、前后打量。
徐同道没有挣扎,任由母亲不放心地打量他,他只是伸手摸了摸母亲额头,看她的烧退了没有。
手一摸到她额头,徐同道眉头就皱了,因为他明显感觉母亲的额头温度有点高,她的烧还没退。
“你真没受伤?”
葛小竹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向儿子确认。
徐同道嗯了声,“妈!你退烧药还有吗?下午还要上圩吗?”
葛小竹:“退烧药吃完了,不过我没事了,唔……我是听小鱼她爸说了你的事,所以特意跟队长请假回来的,一会儿我就得赶回去,不能让队长难做。”
小鱼她爸?
徐同道心里念叨一遍,才明白母亲说的应该是葛小鱼她爸葛志平。
说起来他以前还喜欢过葛小鱼呢!
但此时想起葛小鱼,他心中却毫无波澜,毕竟于他而言,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重生前,在他的生命中,他日子虽然一直过得不好,但他喜欢过的女人,前前后后也有几个,还结过一次婚。
至于少年时期喜欢过的葛小鱼,早就是他心底尘封着的记忆了。
如今重回17岁,他现在一心想做的,只是带领这个家走出困境,让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至于葛小鱼?
他现在没心思想,也不觉得她有多重要。
徐同道转脸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锅盖,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一沓钱,抽出两张十块的递给妹妹葛玉珠。
“妈的烧还没退,你去王医生那里给妈买点药回来!记得带一把伞,防止下雨!”
这年头治疗发烧、感冒的药都很便宜,有时候只需要一颗退烧药,就能让人退烧,而一颗退烧药,大概也就一两块钱。
不过发烧,有时候还要买点消炎药什么的,所以他给妹妹二十块买这些药,是肯定够了。
“哎!不用再买药了!瞎花这个钱做什么?我挺两天就好了……”
葛小竹一见儿子拿钱让女儿去买药,马上就伸手阻止,但徐同道推开她的手,把那二十块钱塞进妹妹手里,同时对妹妹偏头示意,让她赶紧去。
妹妹看了一眼母亲,答应一声,赶紧小跑着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同道手里那一沓钱。
她之前可不知道大哥身上竟然有这么多钱。
“唉!”
葛小竹见阻止不了,叹息一声,随即就注意到儿子手里的一沓钱,目测竟然有好几百。
“小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呀?”
“被抢走的两头猪,还有一些鸡鸭要不回来了,就要回来这些钱。”
徐同道说着,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一沓钱,微微犹豫,数出六百块递给母亲。
“妈!这六百块你收好,留着给小路和玉珠开学做报名费。”
葛小竹下意识将钱接到手里,迟疑着问:“那你呢?你中考成绩快出来了吧?万一你考上了高中……学费……”
说到学费的问题,她眉宇间尽是忧愁。
徐同道笑了笑,表情很平静,“妈!咱们家总要有一个人去挣钱,光靠你一个人,怎么供得起我们三个人念书?不管我能不能考上高中,这个书我都不会再念了,过几天我就想办法出去挣钱,以后我来供小路和玉珠读书!”
葛小竹:“这……”
第13章 相逢发小未死时
下午三点多,徐同道从锅里舀了一碗老鸭汤泡了点锅巴,不慌不忙地吃完,就起身替母亲上圩去了。
本来母亲是不同意的,但他坚持,再加上他也17岁了,过几天就要出去找工作挣钱,所以葛小竹犹犹豫豫的,就同意了。
主要是她身上的烧还没退,整个人确实很疲乏。
需要防洪的圩埂很长,徐家村的人需要防护的那段圩埂,徐同道已经问清楚了,在㞳村那里。
而㞳村……他知道在哪儿。
去㞳村的一路上,他把接下来一两年自己该做的事,都想好了。
先去县城找一份工作,挣点钱,因为县城不是很远,也方便照顾家里。
等手头宽裕了,就想办法做点小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
他心里也有几个想法,但因为暂时还没本钱去做,所以他也不着急马上做决定,总之,眼前最紧要的是他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至少能确保弟弟妹妹能继续读书,全家人能吃喝不愁。
一路上,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十几里烂泥路,终于来到他记忆中的㞳村。
刚进村口不久,路边一个低矮的土墙茅厕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小伙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大咧咧地从里面走出来,一抬头就与徐同道四目相接。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徐同道呆了呆。
不是这胖小伙长得有多特别,而是因为在看见这胖子的那一瞬间,一段早就被徐同道尘封的记忆,突然就打开了。
眼前这个胖子,他很熟悉。
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
但后来就再也没有一起玩过了,因为就在98年,这个胖子——徐同林就死了。
一个早就死了发小,徐同道后来自然慢慢就淡忘了,不可能经常想起。
可是眼前这胖子……却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刚才看见徐同林的那一刹那,徐同道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一种白日见鬼的惊吓突然在他心里炸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掉头就跑,已经算是胆大。
“咦?小道?你也上圩来了?嘿嘿,不错不错!这下你来了就好了,终于有人跟我作伴了……嘿嘿,太好了太好了!”
徐同林一怔之后,马上就眉开眼笑地快步走过来,伸手揽住徐同道的肩膀,笑得非常开心。
他和徐同道同龄,从小到大,都一起上学的。
这时候,徐同道心神已经稳了下来。
知道徐同林这时候还没死,并不是他见鬼了。
当然,再次见到还活着的徐同林,徐同道心里的感受是很复杂的。
有欣喜,也有惋惜。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改变徐同林的命运,不希望他这位发小17岁就英年早逝。
在他的记忆中,徐同林虽然有点胖,人却是挺好的。
整天乐呵呵的,没什么脾气,还是个热心肠。
小时候,他们一起玩一起疯,几乎整天都泡在一起。
他记得……徐同林就是在圩埂上替他爸值班的时候,失足跌进江水里,等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翘翘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同道问徐同林。
因为他记得徐同林就是替他爸上圩的第一天晚上,跌进江里淹死的。
说起淹死这件事,徐同道就挺无奈。
他们徐家村靠近几十里长的西河,村里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基本上都从小就学会游泳了。
比如他自己,8岁就学会了。
可徐同林这家伙却一直学不会,每次一起下河去玩,这家伙总是和女孩子一起待在浅水区,每年夏天都泡在水里,却一直没学会游泳。
“我上午就来了,换我爸回家的,有人找我爸做事,嘿嘿,就让我来这里混日子了。”
徐同林揽着徐同道肩膀,一边往前走,一边大咧咧地说着。
他爸是个瓦匠,偶尔会有人找去做事,能挣到钱,所以,他爸让徐同林来圩上,徐同道完全能理解。
毕竟上圩是义务,没钱挣。
在乡下,成年劳动力肯定是以挣钱为先的。
毕竟要养家。
但徐同道想:如果徐同林他爸知道徐同林这次上圩,会死,徐同林他爸肯定说什么也不会让儿子来圩上。
“你累不累?从上午到现在……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家吧!让你妈过来换你。”
徐同道试着向徐同林建议。
但徐同林呵呵笑着摇头,“不用!反正在圩上也没什么事要干,我就在这里混几天,挺好的!嘿嘿,本来还有点无聊的,但现在你过来了,那不就好了嘛!嘿嘿……”
徐同道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劝他,只好作罢,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晚上他一定全程跟在徐同林身边,只要见到这小子有危险,说什么也要救他一把。
……
等他跟着徐同林来到一个大院子里,一眼就看见不少徐家村的人。
有些男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有些女人坐在一起,聊天织毛线衣,或者纳鞋底。
看见他和徐同林一起出现,不少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多数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点异样,上下打量、重新审视的那种感觉。
询问、调侃的话也七嘴八舌地抛过来。
有男人问:“咦?小道,你小子也上圩了?我听说今天你把金山给欺负了?嘿嘿,还听说你把徐恒兵那小子给揍了?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吃了狠人屎吗?”
另一个男人呵呵轻笑,道:“你说话小心点,小心这孩子跟你拼命……”
一个妇人笑问:“小道,你妈呢?怎么让你一个孩子上圩了?”
……
七嘴八舌的话,徐同道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一句也没有接腔。
还是那句话:多年艰苦的日子,早就让他养成沉默寡言的习惯,非必要,他不爱说话。
他和徐同林走到屋檐下,找了块地方,背靠着墙就那么坐在地上,徐同林还在低声询问:“哎,小道!你今天真把徐恒兵那龟儿子给打了?嘿!你可以呀!那家伙平时跩的,要不是我怕打不过他,我早就削他了!”
徐同道淡淡笑了笑,“谁让他抢我家东西的。”
第14章 徐同林落水
在圩上值班,多数时候是闲着的,没什么事需要干。
于是,有人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有人聚在一起纳鞋底或者打毛线衣,顺便聊天;还有人偷偷躲在角落里,玩扑克牌打发时间。
可能是因为徐同道今天在村里出风头的事,传到圩上的缘故,徐同道和徐同林坐在那里不久,就有几个妇女、老人聚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
无非是问他是不是真的打了徐恒兵?
或者别的什么。
都是与今天上午徐同道做的那些事有关。
徐同道话兴不浓,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但这些本来就无聊的人也不在意,就聚在他和徐同林这里闲聊。
这年头的乡下人,最喜欢的就是闲聊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一直到屋里有人喊“开饭了……”
一听见开饭,屋外所有人都起身往屋里走去,有人还小跑着。
徐同道下午从家里出发之前,吃过一碗鸭汤泡的锅巴,所以肚子并不饿。
但徐同林起身的时候,喊了他一声,“走吧小道!你妈交过米的,快点!迟了饭就被人添完了!快点快点!”
这边人说盛饭,一般都说添饭。
徐同道微微犹豫,就起身跟了过去。
他怕自己现在不吃的话,半夜的时候会饿。
他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虽然有点瘦,但饭量挺大,饿得也快,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他母亲带来的饭盒,他认识。
进了厨房在一堆饭盒饭缸中,一眼就认出来了。
但他打开饭盒,看见饭盒里面的菜的时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饭盒里的菜,是母亲提前准备的。
在圩上值班,大家统一交米,然后分派一个妇女,借用主人家的大锅煮大锅饭。
而每个人吃的菜,就需要每个人自己从家里带现成的了。
徐同道目光扫了扫别人饭盒饭缸里的菜,一眼看过去,基本上都比他母亲饭盒里的菜要好得多。
而他母亲的饭盒里只有一点咸菜和一小堆炒青菜。
这些本是母亲为她自己准备的菜,此时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菜了。
这样的菜,他不至于吃不下饭。
但想着母亲最近天天上圩值班,天天吃的就是这些,身上还发烧未退干净,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心里对那个不争气的父亲的恨意也就更浓了。
跟在大家后面,添了半饭盒米饭,徐同道放下锅铲的时候,徐同林讶道:“小道,你晚上就吃这么点啊?是不是你妈留的菜你没胃口?没事的!你再添点饭,我的菜咱俩一起吃!真的!我妈今天给我烧了两条鲫鱼,还蒸了咸肉呢!咱俩一起吃,够的!”
徐同道瞥他一眼,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灶台,随口道:“不是,不用!我下午来的时候,吃过了,现在肚子不怎么饿,你吃你的吧!”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等他来到屋后,蹲在屋檐下吃饭的时候,跟过来的徐同林还是热情地从自己的饭盒里夹了一条红烧鲫鱼和几片咸肉放在徐同道的饭头上。
徐同道推辞不掉,心里也有点感动。
他这个发小,人真挺好的,至少对他徐同道挺好,如果任由这家伙还像原时空那样淹死在江水里,真的太可惜了。
两人蹲在屋檐下吃了没几口,天空就又下起哗啦啦的大雨。
今年的梅雨期,好像每天晚上都要下大雨。
一下雨,徐同道他们只能进屋里吃饭。
刚进屋就听见一个男人说:“唉!这鬼天,这是想灭人啊!江里水位都那么高了,还下这么大雨……队长!今天晚上不会又要我们上圩去挑加头埂吧?”
另一个男人接话:“我估计今晚又要去挑土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类似的话。
徐同道认得他们生产队的队长。
虽说农村早就将田地实行家庭承包,当年的生产队平日里已经没什么存在感,但像上圩防洪这种事,还是以生产队的形式来组织的。
此时徐同道就听见他们生产队的队长摇摇头,说:“不好说,我估计恐怕是要挑加头埂,江里水位太高了!”
加头埂,是防汛时的一种防汛手段。
在江水水位太高,即将漫过圩埂的时候,需要人力担土,在圩埂上再加一条半米宽左右的土埂,用以拦住即将漫过圩埂的江水。
这种活很累人,因为需要挑加头埂的时候,往往是汛情危急的时候,一般都是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催着大家加快速度从远处担土过来。
徐同道在心里祈祷今晚不用干这活。
因为他现在这具17岁的身体,肩膀还没怎么担过东西,今天晚上真要让他去担土挑加头埂的话,他的肩膀恐怕受不了。
这和他现在力气大小没什么关系,平日里不经常挑担子的人,肩膀都受不住这个力。
可惜……
他的祈祷显然没起作用,他们这里刚吃过饭没几分钟,屋外就来了一个穿着雨衣的汉子,没进门,就站在屋外的大雨中,对屋里喊了一声:“三队的!上圩上圩!都拿上担子快点上圩去挑加头埂!!”
屋里,徐同道他们第三生产队的队长答应一声,屋外那汉子就大步走人了。
看样子,是去别处通知别的生产队了。
“都听见了吧?还磨蹭什么呢?都快点拿上担子跟我上圩埂!去晚了可要倒霉的!”
队长大声催着大家。
徐同道看见大家都去拿各自的雨衣和扁担等物,也听见大家的低声抱怨。
包括他身旁徐同林的抱怨,“策他妈!老子来混个日子,竟然赶上挑加头埂,娘袭劈的!”
徐同林的抱怨,其实也是徐同道此时的心声。
但有什么办法呢?
上面的指令传下来,他可不敢不去,真被上面抓了典型,那可是倒大霉的。
没办法,只好问队长,他家的雨衣和担子是在哪儿?得了指点,徐同道穿上雨衣,拿上扁担和兜子,随着大家一起上圩埂上面去了。
刚上圩埂,他就吓一跳。
数百米宽的江面,水位距离圩埂最上面,竟然不超过一米了。
混浊的江水还在江里翻滚着流向下游,这么高的水位,他长这么大,两世为人,还真没见过。
他听说过像今晚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一夜的话,江里水位上涨一米多,都有可能。
这是要破圩了吗?
虽然他知道原时空,他们乡没有破圩,但此时看见江里水位如此高,徐同道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
就在这时,他旁边不远处的徐同林好像突然受到什么惊吓,一声恐惧惊呼,徐同道被吓一跳,连忙转脸望去。
却见徐同林疯了似的往前狂奔,在大家一片惊呼和制止声中,徐同道还没反应过来,徐同林就已经冲出圩埂,噗通一声,没头没脑地钻进翻滚不休的江水里,当时就把徐同道惊得浑身寒毛直竖,整个人都被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