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青
第1章
高升客栈的上房小院里传来一声惨叫！
小院里楼上楼下住着的要么伸头观察，要么干脆跑出来看热闹。
前院的店小二听到声，也跑到后院。到院的中间时，便看到了开着的门的天字一号房里躺着两个人。上面的那个人浑身都是血，两人都一动也不动。
“杀人了、杀人了！”院里看热闹的众人也都尖叫起来了。
小二也不敢进去，跌跌撞撞的又跑回前头。
天字院的其它客人也不敢进去，在院里指指点点，但都离得远远的。
约摸一刻钟的样子，一群衙役跑了进来，中间还有一个穿着便装的小相公，被衙役们团团的围住，远远的看着，他个子娇小，低头走在众红衣衙役们的中间，外头人也就只能看到一个青色的衣袂飘飘罢了。
衙役们用红色的麻绳封住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和窗，那便装的小相公已经进了边上一间空房里，门被关上，门口还站着捕头乔大勇，扶着朴刀，气势汹汹的盯着朝他这边看的众人。
很快门开了，一个全身都是雪白，上下把自己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小个子出来，身上还背了一个像大夫出诊用的木箱。不过，他的木箱明显比大夫那个大得多。
“来，乖，爹给你拿。”乔大勇忙伸手要把大箱子接过去。
“爹！”乔青青无奈的看了父亲一眼，轻轻嗔道。若边上有人就能知道，这小相公其实是个女孩。
“好了，你进去吧！”已经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口了，乔大勇站在了门口。
乔青青没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地下。
众人才看出，她实际穿的是一件怪怪的连体衣，连着鞋子一块套进去，一排扣子从肚脐处一直扣到了下巴上。连衣的帽子把她的头发连着额头一齐包住，而她的脸上还戴一个白色口罩，口鼻都被捂住，远远的看上去，她就跟包在一团白色大缎子里，似乎全身都能放光一般。
“他穿的什么啊？”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嚷了一声。
乔青青听到了，回头看看看热闹的众人。
众人都不禁退了一步，感觉上那惟一露在外面黑漆漆的大眼睛，似乎想把他们的脸都记住一般。
乔青青终于收回了眼神，在众人畏惧的眼神里回过身，边戴手套，边看着室内的情况。
地上很多血，倒着两个男人。势态不雅，一个胖子压在一个瘦高的男子身上，头朝着门口方向。从门外看，几乎看不见下面男子。
“有人进去过吗？”青青问着边上的小衙役。
“有没人进去过？”门口的衙役立刻指身看热闹的人群。
“没有，我们看都不敢走近了。”边上看热闹的客人忙说道。
“所以没人进去确定下，那俩到底死了没？”青青眉头轻蹙。
“这样还不死？”衙役小崔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血量看着多，但看时间，这是一个人被砍断动脉的流血量。所以要么两个都没死，要么只死了一个。”青青摇头，“让医馆来人。”
“殓房一会就来，江师父的针灸还不错。”小崔随意的一摆手。
青青也不置可否，背着大箱子，小心的走进去。她终于看到了一个较清晰的足印，小心的从木箱里放上木号牌。
再绕到了两人的身边，拿出一片小铜镜放到两人的鼻下，其实戴着手套，试颈部动脉没那么准确，特别是重伤的，那么微弱的脉搏是很难摸到的。
青青先看的是那个年轻的，看看那镜子，皱了一下眉头，再伸手按了他的脖子一下，“这个没死，而且受的伤不重。”
“那个，你收集完了没，我们能进吗？”门口的人不敢进，谁看到一身白罩衫的小相公，也不敢进啊。
“那等一下，这个死透了，这个暂时死不了。”青青已经查完那两位倒下的人了。
把箱子放在一块空地上，自己一手拿炭笔，一手拿着夹着纸的手板，在上面画着现场的一切。约两刻钟后，她确定没有遗漏了，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黑色膏药式的长方形长纸，小心的把刚刚找到的几个足印拓下来，并在空白处记下拓印的位置。
院门外来了一位穿着红色侍卫服二十左右的青年，腰间佩着一柄带着华丽长穗的长剑。
他一进来，衙役们忙一块对着他抱拳一礼：“西门护卫！”
“天啊，这就是开封府的西门大人啊！真年轻啊！”看热闹的人一块赞叹起来。
“应该是英俊啊！果然年少有为啊！”另一个声音忙说道。
西门开对着观众们十分有范的一挥右手，左手还扶着腰间的剑柄。
衙役们，包括捕头都默默的退后一步，然后把头都扭到了天字一号房内，看着一身雪白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每次看青青做事，就觉得自己不会破案。”西门开默默的走到了乔大勇的身边，看着青青忙碌的身影忍不住说道。
“她弄出这一套之后，我就想，我之前怎么破的案子？”乔大勇歪着脑袋，一脸无奈。
“但的确有用，光说这拓印，就让人无所遁形啊！”小崔感叹了一声。
“我闺女真是聪明！”乔大勇得意的说道。
“头，我是你就得哭。青青十五了，这回头谁敢上门求亲啊？”一衙役苦着脸看看远处看热闹的人群，小声说道。
“你干什么坏事了？”小崔瞅着那位。
“我能做什么？那天我下工回家碰到她。她正带着安安出门买糖葫芦。那天，我若给那小胖子买了就好了！”
“若是我，直接弄死你。”乔大勇冷笑了一下，“青青本就腼腆，你还逗她。”
“头，我能不知道她腼腆吗？我就打了一个招呼，说‘青青，你还安安出来玩啊？’青青脸就红了，对我一礼，就跑回去了。”那位都要哭了，“我总不能街了看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吧？”
“若不是只是打招呼，我会帮你做证，让你被你媳妇挠死！”乔大勇给他一个白眼。
“青青走了，安安把你怎么着了？”小崔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忙问道。
第二章 你破坏现场了
第2章
“安安盯着我看了一眼就说，我大白天的怎么去了花楼？我媳妇正好在后面，当场就要撕碎我。若不是乔捕头给我作证，我们是去花楼查案子，我真就家变了。”那位真的欲哭无泪，侧头看了一眼里面还在搜寻可能的线索的青青，“青青怎么教安安的？安安怎么就能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去了花楼，我身上没有脂粉味啊？”
“我哪知道，我问过了，青青说是痕迹。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乔大勇轻叹了一声，看着里面的女儿。
“那您没问问小胖子？”小崔忙问道。
“不问！问小胖子，他能从他一岁说起，你说，我们家这两娃，一个害羞得不像话，一个话痨得不像话，唉！还好，话痨的不是我生的。”乔大勇长叹了一声，不过到后来，想到话痨的安安不是自己儿子，他觉得好受多了。
“痕迹！也是，她好像能看到所有我们看不到的痕迹，重要是，她能想法把痕迹给取下来，当成证据。”西门开点头。
“这是女儿啊！乔头！”刚那个衙役的脸还在抽动着。
乔大勇没说话，一脚跺在他的脚背上。
那衙役不敢跳脚，因为一身雪白的青青走到房间门内侧，但指了小崔和小衙役一下，“你们小心一点，把这两个人抬出来，规矩知道吧！”
“是！”小崔忙点头，在自己的脚上套上棉布脚套、手套，但没带单架，就这么徒手进去。殓房的人就在门外，准备着单架和黑布袋子。
他们之前排练了无数次，两个人一头一尾，把人抬起，越过那些青青做好记号的地方，到门外，才把人放到单架上的黑袋里。因为用单架在现场移尸，得有地方安放单架，再把尸体、伤者放到单架上，现场就会留下痕迹。
青青没有换衣服，她就站在侧边，等着两人都被抬出去了，自己再次进入现场，重新观察地上的血迹，刚刚，她已经把两人身上的血渍都做了一次重新的注解。
“看出什么了？”西门开终于穿着布袜、戴着手套、口罩进来。这是青青的要求，现在绝不能留下查案人员的任何痕迹。
“那个没死的应该是案发现场第一个目击者，有可能看到凶手了；胖子是这屋的主人，表面上看应该是商人，但实际不是；年青人应该住这院里，他穿着便衣，脚上的鞋都没穿好。应该是听到什么，冲进来，胖子则是受伤本能的向人求助，扑到他的身上，所以两人的头都朝着门口。”
青青刚刚在地上用裁缝用的划粉在地上划了倒下的人型，地上的血液已经快要凝固了，看上去一半白色，一半血色的人型，让人毛骨悚然。
“去查刚那青年的身家！”西门开对外吼了一声。
刚抱怨的那位拿着小本出去了。
“能看出凶手怎么行凶的吗？”西门开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有几个血脚印，这里有停顿，看到没，表明死者过来时，青年是扶住他了；而青年的双手臂上端有血迹，下方没有的原因。”青青起身双手向前，掌心向上，手肘向外，典型的接人的手势。
西门开想想也是，刚刚那青年也是的确是这个势式倒下的：“所以他这里接住，凶手冲过来一掌打倒了青年，于是两人一齐这么倒地上了？”
“差不多，不过青年和胖子的脚印非常清晰，但第三人的脚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应该是个很灵巧的人。”青青边说，边抬起头，又把人群中的众人一一扫过。
“胖子怎么死的？”西门开点头，根本懒得问为什么了。
“这个得去问仵作，不过流这么多血，从血的黏度和出血量上看，应该是刺穿了动脉，流血致死。”青青翻到了现场尸体的那页，指指刚刚她做的记录。
“那个黏度和出血量有什么关系？”乔大勇呆了一下，他也进来了，脚上也套着布套，有点疑惑。
“黏度代表着时间！血液流出体内就会慢慢的变粘稠，从粘稠度就可以推算血流出体内的时间。时间加血量，一切不是显而易见吗？”青青用手套沾了一点血，用手指一搓，给父亲看。
乔大勇看向了西门开：“您听懂了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西门开一挑眉，对乔大勇假笑了一下，转向了青青，“能看出凶手吗？”
“刚那年青人很健壮，那个胖子手上的老茧也表明，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能把胖子这么简单的弄死，再把一个健壮有力的年青人弄晕，应该就身手不凡了。等着那年轻人醒了，你去试试身手。当然了，从仵作那儿，可以看出凶器的样式，也能找出方向。”她的声音冷淡而清晰，“爹，让人搬梯子进来，绕过我标记的地方。”
“搬梯子做什么？”乔大勇跟西门开不同，他就喜欢问，虽说也听不懂。
“地上的只有三个人的足迹，当然第三个非常浅，而且都只有前掌印，应该是轻功不错的人。”青青抬头看着裸露在外的大横梁。
乔大勇忙叫人送梯子进来，青青小心的往上爬，当然顺便指向西门开，“你别跳，弄乱了，你就是凶手！”
西门开本来是准备秀一下自己的轻功的，不过，被青青及时的制止了，一脸的悻悻的。
任再高极的店也不可能清理房间的大横梁，上面满是灰尘。果然横梁上除了两颗脚印外，还有一枚左手印，是用来扶住竖梁时留下的。黑色的大膏药上，周边全是灰白色，中间一个清晰的掌印、足印。小心的取下印迹，油纸包好，再在上面写上采集的地方。
下来时，丝绸的包衣还是让脚下一滑。当然，她被西门开十分帅气的接住了。
“谢谢，我来、我来。”乔大通立刻把女儿接过去，小心的放到一边空地上，“青青，你没事吧？”
“没有，西门大人，你破坏现场了！”全身包住的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定完了神，才回头盯着西门开的脚下。
西门开低头看看双脚，想跳起又被青青制止。
“别动，你会，越弄越乱的。”
第三章 腼腆
门外的衙役们也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西门大人也被吼了，其它人实在不敢再触霉头了。
而外围看热闹的，一个个的也面面相觑：“那个小相公怎么穿成这样？”
“这是什么小相公，这是……”小衙役正想说点什么，但被人捂住了嘴。
“这叫搜证服，她全身上下就没一点露在外面的地方，所以也不会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掉出来。”小崔给了那孩子一个白眼，对问者说道。
“啊！”那看热闹的有个老人，忍不住说道，“老夫不才，在外县里也见过几次官府探案，哪曾见过如此……怪模怪样的衣服。”
“这就是我们小相公首创，您在外地当然不知道。”小衙役终于明白小崔的意思了，立刻说道。但回头看了一眼，苦着脸叹息了一声，“当然，纵是他们学去了这衣服也没用，小相公有教我们，还没教会呢！”
“没事！那个西门护卫不是也没学会吗，现在还在挨骂。”一个胖衙役小心的移过来，小声的说道。
“嗯！”大家都高兴了，各自站好，感觉上，他们的腰都挺直了许多。
三人从房间出来，一身白衣的青青轻扯西门开的袖子一下。
西门开忙侧头看她：“怎么啦？”
青青突然指向了人群中一个中等偏瘦的男人：“凶手！”
西门开根本不想，直接一跃而起。
这里发出惨叫时，小院上下的人都出来了。这里只有一个门，通向门外的大堂，想出去就得翻墙。时间太短了，凶手根本没时间离开。
所以刚刚青青一直在观察地形问时间，等她全部查完了，再出来，关注的就是符合条件的那个人。刚刚，她特意看了几个符合条件的人的鞋子，最终指出了那个人。
大家一块看向了青青所指的那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特色，除了瘦小之外，他的手掌显得比别人大。
那男人也没有束手就擒，在西门开跃过来时，也跟着一跃而起，似想逃走了。
不过，西门开明显的这方面技高一筹，一下子就拦住了那人的去路。
小院里一下子就成了比武的擂台，西门开和那人倒是打得难分难解了。
那些看热闹的全呈鸟兽散开，但没一个离开的，一个个的都充满欣喜的看着。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为西门开加着油。
乔大勇懒得看，回过头看着女儿，一脸慈爱的笑道，“你先换衣服吧？穿着这个多气闷。”
“嗯，跟西门大人说，报告明天您会带回衙门，我先回去了。”青青也觉得这个没什么可看的，自己回到刚刚她更衣的房间关上了门。
西门开果然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把那人按在了地上，帅气的把人扔给了一边的衙役，拍拍手，笑着跟看热闹的大家矜持的挥手。再回头看向乔大勇的方向时，却没看到青青。
“青青呢？”
“回去了！她只负责看现场，不管破案。”乔大勇双手一摊，说得理所当然。
“都不等着我抓到人？”西门开指那个人，有点失落了。
“抓凶手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看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回去好好的伺候，兄弟们！”乔大勇摇摇头。
众衙役齐声应喝，那被按地上的小个子，恨恨的伸头看了一眼刚刚青青更衣的房门，眼光里满是凶光。
“还想报仇不成？小子，这辈子你就算交待了！”乔大勇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对犯人客气点！先送到乔爷那儿。”西门开忙摆手，看衙役两衙役带人走了，转向乔大勇，“你说怪不？青青穿上那身衣服，就能正常说话，怎么不穿人就不正常了？”
“哪有不正常？她在家正常得很。”乔大勇给了他一个白眼，回头看众人，“现场封了，暂时不许人进出。”
众人应了一声，各自己忙活起来，这也是大家做惯的，倒不用特别的嘱咐什么。
西门开在一边摸着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有点多余。青青竟然没看到自己抓人的英姿！
青青回到开封府后街的一个两进小院里，一进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出来，笑盈盈的跟青青的打起招呼来。
“今天铁夫人亲手做的香煎霉千张筒，特让人给你送来。我给你温在厨房了，你今天就能多吃几口饭了。”乔二猛的妻子何氏忙迎了出来笑盈盈的说道。
“谢谢二婶！”青青关上门，终才抬起头对何氏嫣然一笑，虽说笑中还是带着些许的腼腆，但与刚刚低头侧身躲人的样子，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去换衣服，我去给你拿大枣吃。我才送了些到府里给铁夫人。把你写的安神汤的方子一并送过去了！夫人很高兴，说正好铁大人这些日子睡不安神，说你有心了。”何氏也忙说道。
“不用了！”青青忙说道，“留给爷爷和安安吃吧！”
“爷爷的我单放着，安安那小子，再吃就成猪了。”何氏瞪了她一眼，自己去厨房端了一盘大枣，还提了一个温着的茶壶，送进了二进西厢。
青青已经把男式长衫换成了平时在家的服饰，但长发还是像男式一般盘起用玉簪固定。她坐在书桌前，衣服、口罩、已经泡在药水里，而一边的火盆里有些灰烬。
“今天案子麻烦吗？”何氏给她倒了一杯热热的红糖生姜水，还摸摸她的手，“看到没，手又冰凉，多喝点。”
红糖姜汤这是她最拿手的，她也坚信，青青去了杀人现场，一定阴气重，得多喝。
青青倒真的渴了，双手接过，握在手里慢慢的啜饮起来。她不喜欢在家里说案子，其实何氏也没指着她回话。
“我娘家送了些饺子来，有你喜欢的白菜馅，还有安安喜欢的大肉馅。我给殓房也送了信，晚上会给江师父送一碗去，让安安回来吃饭了。”
“好，安安一定开心。”青青抬头笑了。
“只要不是我做的，他就开心。我就算不会做菜，他还不是白白胖胖，这小没良心的。”何氏翻了一个白眼。
第四章 谁的错
“二婶有事？”青青喝完了姜汤，身子真的暖了一些，不过看二婶明知道她出完现场，却还这样赖着不走，跟平日大不相同，还是抬头问道。
“那个……青青，爷爷说要给你说亲了，让我关着你了。”何氏苦着脸，她那个了半天，终还是干脆说道。原本她就那利索的性子，玩不来这些小肚鸡肠。
“说亲？爷爷可是有人选了？”青青终于抬头了，皱眉看着何氏漂亮的脸庞。
青青想想，老爷子每日归家，她也晨昏定省，他从狱卒做到牢头，一辈子和犯人一块，性子便有些阴沉，纵她是亲孙女，平日里也难得见他有个笑脸，倒也不好猜他的心思。
“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选好人。不过，既然要选人了，总该收收心，学点有用的东西，你看，我虽说不太会做饭，但是其它事我做得还不错对不对？你要不要先跟我学学家务，咱们再一块跟我娘学学做面食。我娘做的面食，你们不是都爱吃吗。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何氏很有信心的说道。
青青头歪了一下，有点尴尬：“我没这种信心！二婶，我要先把明天给衙门的报告写出来，既然爷爷还没想好，咱们把这案子结了再说？”
“也是，正事要紧，你忙你的。”何氏倒也明理，把老爷子交待的事说了，她心里落下大石，开开心心的出去，准备掐着钟点去煮饺子，给儿子的师父送去。
青青倒是没放下杯子，只是呆呆的看双手捧着杯子，双目无神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傍晚，乔大通提着一个荷叶包晃晃悠悠的进了小院。
“大伯，今天又买了什么？今天铁夫人给青青送了她的家乡菜，说是青青喜欢吃，我娘家也送了饺子来！”何氏瞪着乔大勇，这家人都变着法鄙视她不会烧菜吗？
“哦，曹家烧肉，他们都说好吃。让她试试，说不定爱吃呢？”乔大勇根本不搭理何氏的抱怨，直接说道。
“青青也没那么挑嘴，都是给什么吃什么。反正铁夫人说她喜欢吃的那个臭烘烘的东西，她不也吃不了几口。”何氏转头看看后院小声说道。
“这你还说不挑嘴？唉！”乔大勇长叹了一声，“我去看看她。”
“今天案子很难吗？我看青青的小手都冰凉的。”何氏接过烧肉，忍不住问道。
“不啊，人已经抓到了！青青从现场出来，随便一指，就把凶手抓着了。明天铁大人一开堂，就能判了。”乔大勇忍不住得意的大笑起来。
“大伯，青青是女孩，您这样，老爷子很不高兴。”何氏又跺脚了，又看看左右，“老姑太太想把自己婆家的一个侄孙儿介绍给青青，听说是读书人，很老实。老爷子想着，过些日子，那孩子就要进京考试，然后让青青偷偷看看，若是觉得还可以，就可以订下来了。”
“然后呢？”乔大勇冷冷的看着弟媳妇。
老姑太太是指乔爷的妹妹，乔大勇的姑母。当年嫁了开封府下属小县城的一位主簿。主簿也是官，不过那位中了举人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然后家里使了点力，弄了一个穷县做主簿。乔家在开封府多少年，前几代的姑太太嫁得都不错，于是东拉西扯的把红线给牵上了。
也不知道老姑太太命好，还是那位主簿大人的命好，之前俩家其实是差不多的。老姑太太嫁不过去不久，那穷县的县尊找了由头调走了，而那破县若是好，怎么会一任没做完就跑了。一时间朝廷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于是直接就把那位给提起来了。
老姑奶奶就这么一步步的成了老夫人，十年前，老太太丈夫在任上病逝了。老太太一个人扶灵回京，就在京里老宅里生活下来了。
不过，老太太深居简出，这些年反正乔家大事小情的，那位都是礼到人不到的。连乔大勇媳妇去世；何氏成亲，那位也没来过。所以现在何氏说什么姑太太要给青青选婿，乔大勇搭理她就怪了。
“什么然后？这不是好人家吗！说那位是真正的小少爷，耕读传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人，那家太太三年前去世了，家里急着娶个当家的大媳妇回去。家里有佣人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们青青啥也不会做。”何氏忙说道。
“我们家也请得起佣人，是你不让。说显得你不能干似的！”乔大勇给何氏一个白眼，自己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背着手进内院了。
何氏没嫁进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乔家是没有女主人的。那会青青也才四五岁，一家三个大小光棍，带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办？只能请了个上灶的娘子过来，一边照顾小青青，一边帮着一家三个光棍做饭、洗衣服。
那娘子做饭手艺还不错的，小时候的青青无论是性情，还是身体都挺好的。
等着何氏嫁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位辞了。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平民人家，有当家的媳妇，还请上灶娘子，就是说娶进的是个懒婆娘。
乔大勇记得，好像就是那时起，青青才开始不喜欢吃饭的。
“明明是当爹的不像爹，怨我……”何氏小声的嘟囔着，全家人都把青青不吃饭怪到她的头上，她真的要冤死了，自己儿子可吃嘛嘛香，长得肥嘟嘟的。
“娘，我回来了。”一个肥嘟嘟的三四岁的小男孩子摇摇晃晃的进来，“你在说啥！”
“你大伯觉得你姐不吃饭，是因为我做饭不好吃。”何氏对亲儿子还是有爱的，忙跟他投诉道。
“我也觉得你做饭不好吃。”小男孩子点头。
“明明是你大伯带你姐去现场看死尸才会这样的，你怎么长这么胖。”何氏轻吼道。
“娘，我在殓房当学徒呢！我觉得衙门的饭比你做的好吃，我中午吃的大肉饼，可香了。”小胖子耸耸肩。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何氏拍了他一下，“你师父吃了饺子没？”
第五章 全活了
“嗯，幸亏我跑回来拿生的回去，让衙门的大师父帮忙煮的。送到师父手上，热乎的，还有一碗饺子汤。”小胖子说得十分得意。
“滚！”何氏瞪着儿子，终于吼道。
小胖子也不介意，自己跑进了后进里，“姐姐，我回来了。”
二进里，青青的西厢的南屋里，青青又是一身雪白的大褂，脸上也戴着口罩，她在一个长条的榆木大桌子前，桌上还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些不知道什么药水。
“姐，我回来了。”小胖子迈着小短腿，准备爬过高高的门槛。
“别动，我在做事。”青青头也没抬的轻轻喝止道。
“哦，那我坐在这儿好了。”小胖子坐门槛上，顺手从怀里拿出小袋子的炒豆，自己靠着门边吃边看着青青，“姐，今天殓房送来俩个人呢，一死一活。活的那个脖子上竟然会有一个铜护颈，就好像他知道一定有人一定会砍他头一样。所以他没死，不是因为凶手没时间，而是因为他做了防护。”
青青抬起头，想了一下：“那他应该受伤很重吧？”
“嗯，我师父给扎醒了，一醒就吐，然后我师父又把他扎晕了。我差点吃不下豆子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中午啥也没吃。一肚子酸水！”小胖子又咔咔的咬着豆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有丁点吃不下的感觉。
“安安，你还吃。”乔大勇洗手脸，换了衣服过来，看到小胖子坐在门槛上吃豆子，然后女儿在屋里忙着。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蹲下瞪着侄子，“你们真是，一个啥也不吃，一个吃嘛嘛香，你们能不能一个少吃点，一个多吃一点？”
“我少吃了，姐也懒得多吃。姐，你不如跟我去住衙门吧！现在衙门的大师傅可喜欢我了，没事让就让我去试吃呢；铁夫人也很喜欢我，没事就叫丫环姐姐叫我去后衙吃饭，也比我们家的饭好吃。姐，你去衙门住了，你就会胖起来的。”安安热情的邀请着青青。
“谢谢你！”青青抬头，从眼睛里能看出她应该是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戴着大口罩的她，也实在看不出什么。
“不客气！”安安忙挥手，样子看着像庙里的胖菩萨。
“小子，你最近学得怎么样？怎么没瘦点？”乔大勇瞪着侄儿，他没听说女儿是客气话吗？好歹也是乔家第三代惟一的继承人，结果长成这样，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啊。
“嗯，在跟师父学认字。师父说，其实咱们家可以不用省这点开蒙的费用的！还天天在衙门混吃混喝，让他帮忙看孩子，这是不对的。”安安鄙视的看着大伯。
“去，是你自己非要在那儿待的。要不，你现在回来吧。有包饭的学堂送你去？”乔大勇瞪着这位，觉得这位实在太会倒打一靶了，弄得好像当初让他去殓房是自己的主意一般，太过份了。
“不想！衙门的饭好吃，又不交钱，太好玩了。”安安忙摇头，脸上的小肉肉跟着一起晃着。
“这是你说的啊？是你自己不要回来，我回头再跟你师父说一声，让你少吃一点，越来越胖。”乔大勇拧了侄子的小胖脸一下。
“天天跟尸体一块，你不怕吗？”青青抬起头，她对于安安这个决定也十分诧异。
当初让他去学习真不是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有一次青青有事要去殓房验证，而那时安安最喜欢跟着姐姐到处走了，也就跟着去了殓房。
青青那天和江师傅一块研究尸体留下的痕迹，让小胖子一下子就惊艳了，所以他那天就坚定的留在了江师傅的身边，谁拉都拉不走。
当然，在江师傅给了他吃了一个肉饼之后，这种惊艳就变成了信仰，他终于找到可以名正言顺不回家吃饭的理由了。
“怕什么？咱们家不都是干这个的？”安安呆了一下，看着乔大勇父女，“姐，你每次都靠尸体那么近，你也不是没害怕。”
“我不一样。”青青想想，摇摇头，低头边记录边看着实验的结果。
“其实你可以跟你爹一样，去当解头，走遍千山万水多好。”乔大勇看着小胖子，青青喜欢破案子，那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可安安是弟弟的儿子啊，不是该子承父业，当解头去？
“我最烦走路了！”安安摆摆手，想想带着犯人走遍千山万水，他都觉得那是有病，小胖手捂着自己的胖肚子，“我觉得在殓房好，天天就在殓房里跟师父喝茶认字，去厨房跟大师父聊天，摸点吃的，等着尸体来，挺舒服的！”
“不觉得离开娘，心里很难过？”青青终于干完了活，去了口罩，去一边的脸盆架上边洗手，边轻声问道。
取下口罩的青青，她的小脸还是泛着青，一点血色也没有，看上去，就跟透明一样，这样也显得她的眼睛更大了。
“之前觉得有点，不过之前不是回来睡吗？现在我长大了啊，再说离得又不远。”安安认真的想了一下，摇摇头。
“若是想回来住也可以，不一定非要住在衙门的。反正这么近，跑两步就成了！”青青对他笑了一下，柔声说道。
“不用，师父管我不严，我若想回来就回来了。现在挺好的！”安安还是摇摇头，有点羞涩的笑道。
“你还小，其实不用对自己这么严厉的。”青青擦干净了手，也坐到了工作室的门槛上，侧头看着安安。她觉得安安还是有点太小了，这么小的年龄，应该玩。
“得做姐姐的好弟弟。”安安还是摇头。
“你一直是啊？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聪明小孩子！而且你还小，姐姐像你这么大时，就知道傻玩了。”青青蹲下，笑着用手揉揉他剃成寿桃的头型。
“我觉得爷爷做牢头，大伯做捕头，我爹做解头，姐姐做搜证，我去殓房，这样咱们家就全活了。”安安瞪大眼睛，抬起头欣喜的看着青青。
“衙门又不是我们家的！”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三人跟被狗咬了一下，一齐跳起。
“爹！”
“祖父！”
三人老实的各自行礼。
第六章 好对象
一个穿头狱卒的服饰五十岁左右的老人就站在西厢的门口，这就是开封府连铁大人看到他，都得叫他一声‘乔爷’，乔家的大家长乔山。
乔爷看了乔大勇一眼，再转向已经低下头的青青，再看看胖胖的安安，眼睛到了安安这儿，眉头轻跳了两下。
“准备吃饭了！”老爷子沉声说了一句，自己回了主屋里。他要去更衣洗脸。
三人老实的走出门口，目送着老爷子回房。
“所以我不想回来啊！我娘做饭太难吃，爷爷又天天吓唬人。”安安双手在肥油的肚子前轻轻的扭着，苦着脸看着主屋空空的门口，想想又高兴起来，侧头看着青青，“姐姐，跟我去衙门住吧？我真的觉得衙门很好呢！”
“乔安安！”何氏在二进的门口正发听见，手上拿着个捞面的笊篱，对着他就冲了过来了。
“所以我爹也不想回来，整天没事就四处乱跑。”安安别看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立刻跳起来四处逃窜，边逃还边忍不住嚷嚷着。
乔大勇和青青退后一步，一脸同情的看着被何氏追打小胖子。
“老二家的，饺子要煮烂了。”老爷子换好衣服出来，背着手往前走，当没看见，不过快到何氏边上时，才黑着脸说道。
何氏尖叫一声，跑了出去，大家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小胖子也停下，捂着小胖胸喘气，当然老头还是轻轻的拍拍他的头，也不看他，轻轻的说道，“嘴快，就要挨打。”
乔爷背着手慢慢的走到前院去了，留下刚刚大气都不敢喘的仨人。
“唉，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小胖子蹭到了青青的边上。
青青弯腰，双手轻轻点点他的小胖脸，笑着对他做了一个小怪脸。
安安跳起来亲了她的脸一下，还得意的叉腰大笑。
青青轻点了他下，但也没介意，把手伸给他，牵着他的手到了前院的大堂。
乔大勇看看俩姐弟的背影，刚刚的笑脸慢慢的收回。
前院的堂上已经摆上几大盘饺子，还有一盘铁夫人派人送来霉千张筒和乔大勇买的烧肉。
“有菜为什么煮饺子。”安安坐在他的专座上，伸着胖脑袋有点疑惑。
“姥姥又不知道今天家里有菜！”何氏现在看儿子就一肚子气，转向了老爷子，“爹，吃饭。”
“吃吧！”老爷子也不看任何人，只是低头吃自己的。
大家也习惯了，何氏没管儿子，而是拿了一个白瓷盘子放到了青青的面前，那里面只有八个小巧的绿色的水饺：“只煮了八个，尽量都吃了，这回我让我娘做得小些。”
“姐，吃不完给我。”安安忙很讲义气的伸头跟青青说道。
“边去，你姐吃得完。”何氏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再给青青放上调味汁，就是放了些清酿的酱油和香醋调的汁，上面加了一点点的青芥。这是青青喜欢的味道，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吃。
安安面前的盘子跟乔大勇的盘子一样大，里面是大白胖饺子。他什么都不用沾，拿了一个小筷子，也不用夹，而是把筷子插上饺子然后一口包进大嘴里，然后鼓着嘴慢慢的嚼。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何氏忙给他一碗饺子汤，恨的牙直痒。
不过没人接她的话，安安是嘴被塞住了，其它人都低头吃自己的。反正平时安安在家吃饭的时间也不多，由着他们母子一块打闹。
老爷子吃东西很快，他和乔大勇都不是那好吃的，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好吃他们也能胡伦混个饱。就着大蒜，老爷子和乔大勇面前的大盘肉饺子就见了底，老爷子吃完了，慢慢的喝着饺子汤。
乔大勇看女儿小盘子饺子吃得差不多了，平日她也就这么大点饭量，吃得还剩下两个时，她似乎在想要怎么努把力，把这两个都吃了一样。乔大勇伸筷子夹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
青青笑了，把剩下的那个慢慢的咬着。
“青青，带弟弟去走走。别出大门，天黑了。”乔大勇看青青终于吃完了那只菜饺子，忙说道。
青青放下筷子，用帕子抹了一下嘴。起身默默轻敲了安安的脑袋一下。
安安面前的大盘饺子也吃得只剩下两个了，看青青来叫他了，忙扔下筷子，一手抓了一个饺子，伸开双臂，示意青青抱他起来。
青青笑了，伸手把他抱起来了，小心的把他放到地上站着，对老爷子默默的一礼，拉着他出了堂屋，去了后院。
乔大勇看他们都看不见了，才转向了老爷子，陪着笑脸：“爹，青青不小了，她有些腼腆，我想给她招个女婿。不是入赘，就是找一个平凡人家的小伙子，性子好一点，我给他们开个铺子，趁着我还年轻，还能帮帮他们，您说呢？”
“你姑母这回说的人家极好，父亲早亡，家里就兄弟两个，三年前母亲也去了。也不是太有钱，乡下也就一百多亩地；俩兄弟都是读书人，老大之前已经中了举人，老二中了秀才。”老爷子放下碗，慢慢的说道。
“爹，我可就这么一个闺女，我要溜着弯就能看到她。”乔大勇摇头，坚定的说道。
“纵是嫁到隔壁，你能说见就能见？”老爷子都气乐了，瞪着长子，“你姑母还说，等青青嫁了，你该续个老婆了。你也说自己还年轻，再生个孩子。”
“姑母什么时候这么关切我们了？住这么近，清明节都没说回来给爷爷奶奶烧张纸、上柱香？只怕她还怕人知道，她娘家世代小吏呢！”乔大勇冷笑了一下，反正他不能原谅妻子去世时，姑母竟然在京城都没来看一眼的事。既然她鄙视她曾经的出身，就别来插手娘家的事好了。
“你姑母从小就想做人上人，现在她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出门能坐八人大轿；你闺女若也想这样，你偏让她当小老板娘，她不得恨你一辈子？”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
“爹，我了解我闺女，我闺女不会舍得离开我。”乔大勇信心满满。
“大伯，我也觉得林举人家里不错，读书人性子好，而且进门就当家。”何氏插着嘴。
第七章 奇怪的亲戚
“弟妹，我们家青青那样，你还想让她当家？管完小叔子还要管弟媳妇，家里还有那么多地，回头佃户们是不是也得找麻烦？万一那举人考上进士，回头到外地做官了，她跟不跟去？”乔大勇给了弟媳妇一个白眼。
“那开个铺子她能管？”何氏可不觉得青青能做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娘。
“不能！不过铺子就开在开封，我能看着。等着我老了，青青的儿子就大了，她不就有人照顾了？”乔大勇说得理直气壮，顺便还说道，“我不行，还有你家安安啊！敢欺负青青试试？”
何氏怔了一下，想想忙看向了老爷子：“爹，我觉得大伯说得是呢？您看，我就不会做饭，我娘还天天担心得睡不着觉，没事就给咱们送点吃的。青青性子还腼腆了，还是别离远了吧？”
老爷子低头想了一下，“明儿老二家的去姑太太家送点东西，说青青还小，我们要多留几年。”
“是，那我就啥也不告诉青青了。不过大伯，再有案子真不叫带青青了。她是姑娘，总该学点管家、做饭吧？”何氏忙又说道。
乔大勇瞪着弟媳妇，刚刚她支持了自己，现在他还真不能说她说错了，只能转向乔爷。
“就这么办吧！”老爷子把最后一口饺子汤喝了，看看刚刚青青的盘子，“那从明天开始吧！去姑太太家也带着她，总不能谁也不见。”
“啊？爹！”乔大勇跳起来，“姑母家……”
“总不能连亲戚都不认识吧？”乔爷不想搭理他了，自己背着手回自己房间了。
“你明天注意些，姑母说话刻薄。小心些，去去就回，别吃饭了。”乔大勇黑着脸。
“唉，我也不想去啊！”何氏想想看，撑起了头，一脸想死的表情。这些年那刻薄的姑太太真的嘴里没好话啊。
乔大勇黑着脸，不想说话，自己出去了。
后院里，青青和安安一起坐在空地上看着天空，俩人其实很安静，但一胖一瘦的背影看上去竟然出奇的和谐。
乔大勇坐到女儿的身边，也抬头看着后院的天空，天上月亮只有小小的一弯，边上还有几颗小星星若有若现。
“看什么？”乔大勇坐到了女儿的边上，虽说他也不知道女儿的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不过他还是乐意这么陪着她。
想想自从五年前青青大病了一场之后，她就这样了。许是因为病的时间太长，一直卧床，于是开始喜欢看书了。
看得书多了，脑子自然就变聪明了。在查案上，成了他的好帮手。虽说父亲一直不很支持，觉得让女孩这么抛头露面不好。不过他真的觉得，这样的女儿也挺好。
与那一次自己快要失去女儿相比，对乔大勇来说，只要青青活着，只要她开心，他就觉得够了。
“爷爷要帮我说亲了？”青青侧头看着父亲。
“没事、没事，已经回了。明天跟着二婶去姑祖母家道个歉。”乔大勇轻轻拍拍她梳得光光的额头，“要不先学梳头吧？你天天像个男孩子，让人看了笑话。”
“好！”青青笑了，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大伯，为什么像男孩子要被人笑话？”安安抬头看着他们，他还真的不懂。
“给你梳个女孩头出门，你会不会被人笑话？”乔大勇轻敲了侄子的头一下。
“哦，可是我觉得姐姐梳这个头很好看啊？”安安左右看看，“她若是梳我娘的头发，我也许会觉得不习惯。”
“习惯一下就好了。”乔大勇给他一个白眼，起身拍拍裤子，“走了，我送你回去。”
“让他陪二婶住一晚吧？”青青忙说道。
“不用，我过两天休沐就能回来了。”小胖子忙跳下了台阶。
“去给祖父告别之后再回去。”青青轻轻给他拍拍身上的土，牵起安安的小手，轻声的说道。
“嗯！”安安点头，忙抬头紧张的看着青青，“姐，你明天要去姑祖母家，要穿得好一点。我每次去，姑祖母都看我像叫花子一样。”
“你穿什么，她都觉得你是叫花子。”乔大勇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爷爷从来不让我去见那位？”青青也忍不住问道。
她有记忆起，就没见过那位姑祖母。她只听父亲和二婶谈过那位，都透出深深的厌恶。
但老爷子也很怪，十年前那位成了寡妇就回京了。她的子女传说也在外地为官，但从来没回来过。连年礼都是京中的姑祖母派人来送，而不是从外地运来。
她觉得最奇怪的就是明明是很近的亲戚了，为什么祖父从来就没让自己去见过那位。连安安都见过，为什么自己没见过？
“你是爹爹的宝贝儿，当然不能去让那个人挑剔。”乔大勇摇摇头。
“那等我爹回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让我去了。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宝贝儿？”安安愤怒了。
“嗯，很好，去找他吧！”乔大勇点点头，抬头望天，“唉!她儿子什么时候把她接到任上去啊？”
“我们都烦死她了，她儿媳妇一定更烦。”安安忍不住言道。
“谁教你的？”青青惊讶的低头看了安安一眼。
“唉，我在殓房当学徒！”安安给了她一个白眼，但马上，青青给了安安一个暴栗，安安摸着胖胖的脑袋，“好的，我错了。”
“记得饭前祖父说什么了吗？”青青轻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
“嘴快要挨打！”安安脑子还不错，想想忙说道。
“想说话时，就想想这句话。”青青轻轻的说道。
“哦，好的！”安安乖乖的说道，“姐，你还是先学会做饭吧？我觉得做饭比梳头重要？”
“人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那是技术活！还有就是会做、跟做得好也不同；做的能吃，跟好吃也是两码事！其实，我也挺想学会做饭的！”青青认真折想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好吧！我可能也有学不会的东西，凡事不能强求。”安安点头。
第八章 老太爷
“你现在有学不会的东西吗？”青青忙低头看他。
“预防！对我的要求不能太高。”安安点头。
这回，打他的不是青青，而是乔大勇了。不过乔大勇没有说啥，只是抱起他把他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小侄子的，因为他出生后，女儿的身体也好了，女儿很喜欢小弟弟。
何氏倒是想跟儿子说几句话，不过她想到第二天要去见乔姑太太，跟儿子随意的挥了一下手，就回房间自己自怨自哀去了。
青青在祖父的窗前也告了晚安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西厢房北屋是实验室，南屋是她的闺房，当然也是书房。房间里除了一张围床外，就是一张大大的书桌和两边巨型的书架，书架里除了一些函套之外，就是用厚牛皮纸做文件袋。
每个文件袋上都有刚硬的字迹的批注。
青青把自己今天写成的报告书重写了一份，把之前措辞不严谨的地方做了修改。
而证据只有一份，她只能用炭笔把脚印、手印画出来，放在一起。这是她的习惯，不管怎么样，自己参与破过的案子，她都会留下资料，有空时，她也会翻出来看看。这些年，她不知不觉就已经参与了这么多的案子了。
把明天要给父亲的卷宗准备好了，再查了一次，觉得没问题了，小心的用麻线系好。
“还不睡？”乔大勇送完安安回来看到女儿的房间窗子开着，她还在伏案写着什么。
“哦，这是报告，您明天交给铁大人。”青青把卷宗从窗子里递出来给了乔大勇。
“人都抓到了，这着什么急？你早点睡，看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就是抓到了才要着急，回头告诉我为什么杀人，一定很好玩。”青青笑眯眯的看着父亲。
“你才是，每次都是让我回来告诉你，你就不能自己去听听，看看你的证据让疑犯哑口无言，不是很好玩吗？”乔大勇轻瞥了女儿一下，现在可没有不许女子上街看热闹的规矩。
“算了，那么多人。”青青下意识的摇头。
“今天西门护卫还在说你不正常，明明这么聪明，为什么怕羞呢？”乔大勇忍不住说道。
“唉！”青青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想想，“爹，我不爱见人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好！我们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是规规矩矩的。”乔大勇忙说道。
“我又不喜欢见人，却喜欢破案子，真让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青青笑得更加灿烂了，觉得父亲真的太好玩了，刚刚还让自己出门，现在又圆了回来。觉得给她当父亲也够艰难的。
“没事，你只要喜欢，做什么都可以。”乔大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
“爹！”青青拉着父亲的手臂，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谢谢你！”
“你是我闺女，这辈子你只要开心就好。”乔大勇拍着胸脯说道。
“皇上的闺女也不能一辈子只要开心就好！”乔爷从正屋出来，他已经换上了狱卒的衣服，冷冷的看着他们父女。
“公主当然不能，我闺女能。”乔大勇摇头，“宝贝儿，没事，你只是小吏家的闺女，小吏家的闺女，想害羞就害羞，想出门就出门！谁管咱们啊！”
“爹，你是有大智慧的人。”青青刚刚原本还呆了一下的，但听乔大勇说完，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是啊，我只是小吏的女儿，只要我不想要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就能过得很平凡很平静。”
乔爷瞥了儿子一眼，自己背手出去了。他是牢头，就算不用每天去牢里守夜，但是一般收了重犯，他都会晚上去亲自守着。今天才抓到了犯人，明天一早就要开审，老爷子自然不会留在家里。
“爹，我送你回去。”乔大勇忙过去。
“你也不嫌累！”乔爷哼了一声，自己背手走了，根本不想搭理长子。
乔大勇对女儿做了一个鬼脸，自己跟着跑了出去，和乔爷并排走着。
青青笑了，她把自己房间的窗子关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边看边在一个新的书页上记录着什么。
乔家的小院里又恢复了宁静，而小院外的小巷子里却热闹非凡。老爷子背手垂头向前走着，对着两边跟他们打招呼的人充耳不闻。
“爹，为什么让弟妹带青青去见姑母？”乔大勇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对？”乔爷瞅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不是，安安都怕姑母，我不是怕青青害怕吗？”乔大勇陪着笑脸。
“她能一辈子不见人？不是还想招女婿吗？”老爷子还是低头看着路。
“所以才招女婿啊，我看着，看谁敢吓唬青青。”乔大勇自信满满。
“一个怕羞的孩子，竟然不怕尸体，喜欢查案？”乔爷皱着眉头。
“那是因为像我！”乔大勇得意洋洋。
乔爷不想说话了，根本不想搭理他了。
开封府衙就是在他们小巷前的正街上，两人转出巷子，就到了更为热闹的正街，左转走了百步，就到了。
开封府的牢房就在府衙后面的侧院里。走进去，转了圈，地下满是牢房。若是青青在这儿，就会知道，牢房其实就在开封府的正下方，用巨石垒起来的地下之城。
老爷子就是这里的王者，他一进来，狱卒们忙站起来，“乔爷！”
“都换着吃了没？”乔爷点头，看看众人。
“是！”
“按班轮值吧！”乔爷在牢房的大门口处的一张摇椅上坐下了，大朴刀就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靠着闭上眼。
这里是乔爷的专坐，他做牢头之后，就一直坐在这儿。不管白天黑夜，他就守在这儿，这里是狱卒的休息室与牢房的必经之路上。从椅子对着的角度，也是能看到牢房里主要通道的一切。
而狱卒们按班轮值，而到了夜班的，大家就分段值守。把一晚上分成几段，大家轮着去休息。因为乔爷就在他们巡查的必经之路上，也不敢马虎，到点巡查，这些年也是做得规规矩矩。
“辛苦了！”乔大勇忙对众人喊了一声。
“看您说的，老爷子辛苦了才是。”一狱卒忙说道。
“我回了！”乔大勇跟老爷子小声说道。
“嗯！”老爷子闭着眼，只当这就是回话了。
乔大勇也习惯了，自己拿了个大衣裳盖在老爷子的身上，自己慢慢的退了出去。
狱卒们也不敢出声，自己都退回了休息室里。老爷子却这时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黑洞洞的牢房那边，发起呆来。
第九章 姑祖母
东城的林家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不过是一个中等的府邸，上面一个林府的大牌子。但门上，已经有了些斑驳的痕迹。
青青和何氏坐的自己家的小驴车。到了门口，何氏让门房拉了车，自己带着青青从侧门进了府。
门房似乎也习惯了，拉着小驴车往角门那边走去，根本看都不看他们。
青青看看那习以为常的门房，自己伸手摸了一下那黑色的大漆门，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进了大门，府里很安静，她进过铁府的，还没进门门口就有一堆人了。到了二门，各丫环婆子也会过来接引。铁夫人也会在她院门前等着，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去。
每次她去铁家都觉得有很大的负担，可是到了林家，她真觉得这里是不是冷清的过份了。
乔老太太在西边的院子里，何氏也不用人带，拉着青青快步的往里走着。
青青今天还是穿着在家时穿的常服，不过为了乔大勇的面子，还是穿了一件较新的。但头发由何氏帮着梳成了平常女孩的样子，也没让何氏弄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就是平平常常她这个阶层女孩平时该有的样子。
何氏想想也是，穿再好那老太太也看不上眼，还不如自如一点。
西边的院子月亮门上也就随便写着“西园”两个字，但门上的红漆倒是光亮如新。
青青的目光停留在院里开着的大朵鲜花上，院中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快点，我们说完话就走，我跟我娘说好了，今天学做饼。”何氏小声的边说边拉着她快走。
西院正堂的东厢里，乔氏正在喝茶，她的身边站了一个青衣的丫环，这是青青进林府之后见到的第二个下人了。
乔老太太看到她们进来，皱了一下眉头。
“真没教养，也不通报一下，哪有这么乱闯的？”乔老太太一脸的嫌弃。
“姑太太安！乡下的庄子送了些大枣和山货进来，公公让送点来给姑母尝尝。”何氏也习惯了，自顾自的行了一礼，便笑着只说自己要说的事。
“这是青青？”乔老太太不想搭理何氏了，直接看向了何氏身边的青青。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青青抬头对乔老太太微微一笑，有些腼腆的低着头，默默的曲膝一礼，但没开口问候。
乔老太太皱眉斥道，“怎么跟你没用的娘一样小家子气。”
“老太太！”何氏气红了脸，虽说她不认识青青的娘，可是她也觉得当着人家女儿的面那么抵毁人家的娘，太过份了。
“家里没教规矩吗？看来你不但不会做饭，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乔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冷冷的放下了手上的杯子。
“最近不舒服吗？”青青抬起了头，轻轻的问道。
乔老太太怔了一下，看看左右，丫环吓了一跳，忙猛的摇头。
“院子里花太香了，影响安寝，而且炒米茶也治不了不消化。”青青看看乔老太太有点浮肿的脸，还有明显的眼袋，淡然说道。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特意带她来是给我看吗？长像还不错，性子太差了，回头我派个人过去教教规矩！不然，嫁到人家家里，丢的是我的脸。”乔老太太倔强的冷眼看了一下青青。
“哦，老太爷说，谢谢您惦记了。青青还小，家里想再留两年。您不舒服就好好歇着，侄媳还要带青青回娘家，先告退了。”何氏假笑了一下拉着青青准备退出去了。
“什么？”老太太猛的拍了他面前的桌子一下。
“跟您说的，我们小门小户，也没教好，想再教一下！”何氏笑着拉起了青青的手，准备出去了。
“请好好休息。”青青拉住了何氏，两人并排站着，对着乔老太太再一礼，两人一齐退了出去。
“去叫人通知大哥来一趟。”乔老太太黑着脸对身边的侍女说道。
侍女慌忙点点头，自己跑了出去。
乔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何氏带着青青没从刚刚的大门出来，而是走了角门，他们的车就在角门那儿。
车就拴在角门那儿，也没人管，只是栓着。但是看场地，这儿曾经也高朋满座过。
“现在林家就这么几个人？不是说有不成才的晚辈吗？”
“嗯，老太太在西前院住，这里西边还有个偏厦，另开着门，也是姓林的，算起来是老太太夫家的远房侄子，比我们还糟的穷亲戚。”何氏解了驴车，把青青扶上车，自己随意的说道。
“林家是不是已经没人了，是祖父一直在照料这里吧？”青青坐下，并没有放下驴车布帘，而是看着何氏。
“啊？！”何氏瞪着她，一脸的愕然。
“大门破败了，若林家还有人，哪怕是在外地也不可能这么点面子都不要；只有她的小院里还是保持着繁花似锦，不过都是便宜好养活的花。因为她早就不能动了，所以只用保证她看到的地方还是原样即可。那她的子孙怎么啦？”
“我真不知道！我只听说她子孙在外地做官。”何氏摇摇头，老老实实的说道，但还是拍她额头一下，“这又如何呢？她穷不穷的都是老太爷的亲妹妹，还能真的作势不管不成？”
“也是！”青青坐下。
“你怎么会想到她不能动了？”何氏坐在车驾上，赶车往娘家走去，但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的鞋子变大了！肌肉萎缩应该是一点点开始的，若是她的脚能明显的变小，那么她的两条腿应该早就不能用了；况且她坐在铺着皮毛的软椅上，那软椅插上竹杆就可以当做软轿用。”青青笑了一下，在她看来，这些都已经不能算推理了。
“啊？”何氏想想，自从嫁到乔家，还真没见过这位站起来过。不过她作为侄媳妇，来给姑太太请安，姑太太自不可能站起来相迎，再说姑太太这个人说话刻薄，大家都与她避之不及，谁会想到这位坐着不动，不是摆谱，而是根本就不能动呢？回头看了青青一眼，“所以老爷子不让你来，还是怕你多想啊？”
这些年，老太太的生日，还有林家的大小事上，老爷子都没让青青去，理由是青青的身体不好，又是女孩，少出门为好。
何氏当初还以为老爷子也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呢。现在想想，青青还是自己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见这位姑祖母，结果竟然看到自己这些年没看到的东西
第十章 有用没用
“不，应该是怕她多想！”青青摇摇头，自己想想，“她回京时，我娘应该已经重病了，没人照顾我，把我送到这儿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爷爷连面都不让我们见，定是没这个想法的。”
“对哦、对哦，我刚嫁进来时，被带着过来行礼时。她就有跟你祖父提你呢？你祖父说你身体不好，不能起床。她还说，是因为我年轻不会照顾。若是当初送到林家，你定不会如此。我当时很生气，又不是家里没人了，要把婆家侄女送到姑母家？”何氏点头，远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她现在想来，她还是觉得很生气，早不接，晚不接的，她刚过门就来接，那不是说她刻薄大伯家的独女吗？这些年，她对青青的好，那也是众所周知的，多少也是受了当初的刺激所致。
“现在我大了，她又想让我嫁到她认识的人家吗？”青青点头，她的重点从来就不是那过去的事，而是想知道，祖父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让她来拜见姑祖母了。
“嗯，不过放心，你祖父和你爹怎么会答应。你爹就你一滴骨血，自是要把你放在身边照顾的。”何氏忙说道，“对了，她让你嫁了之后，让你爹续弦。”
青青怔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没接话。父亲算算也才三十二岁，成鳏夫也十年了，若说再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她长到现在也没想过会有后娘的问题，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了。
还是忍不住想到，那老太太被关在那大宅里，从昨天和父亲的交谈之中亦可看出，父亲都不知道林家出了什么事，若是林家按自己想的那样败了，老太太上哪去找人给自己做新郎？
不过她也没时间多想，因为剩下的时间在热闹非凡的何家，她连害羞的时间都没有了。
何家在开封开了个小饭铺，专做面食。当初老爷子跟媒婆说要娶会做饭的，媒婆哪里能想得到饭铺家的女儿竟然不会做饭呢？
不然何老太太怎么会没事就给乔家送饭。实在觉得太对不起亲家了。
何家老爷子前年去世了，所以现在铺子归何氏的兄嫂经营，但何老太太在家里也是一言九鼎的，不然，有嫂子的人家，老太太还能过得这么随意。
他们到了何家，何老太跟青青也熟悉，虽说青青在何家还是羞涩，不过跟着何氏一块，她还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出。
何家第三代一女一男，女儿小冰是冬天生的，出生时正是霜降，门外的水缸都结了冰，何老爷子便给新出世的孙女取了这个名字。
小冰十岁，由老太太一手带大的，老太太可能在女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失败，于是对着孙女倒是从小细心的教导，单在做饭上，小冰比何氏高出不止一个段位。
所以小冰看到姑姑和亲家姐姐一起来学作面条，十分的不解，他的思维里，这还用学吗？
不过当青青穿上反罩衣，拿出纸笔紧张的看着他们。
“她干什么？”何老太太比乔老太太年轻健康多了，看青青那紧崩的小脸，转瞅向女儿。
“我们青青认字的，还会画画，她干啥都会记录。回头她不管学不学得会，菜谱一定是最全的。”何氏倒是很了解侄女，忙说道。
“为什么要记？”小冰更茫然了，主要是她觉得这还用记？
“我笨！”青青的脸红了，小声的说道。
“看到没，读书读傻了。”何老太太对孙女说道。
小冰可不敢这么说，对着青青宽容的一笑，“姐姐万不用这般的，做菜十分容易的。”
青青看看何氏，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实的在老太太和小冰的教导下学习制作面条。
青青也不敢说她一定能学得会，但是她拿出做搜证的本事，用小本把老太太教的每一步，尽全力做到有图有真相。
不过，她严重怀疑，自己就算全部都记下来了，但是能不能成功复制。
当然，她记录的功夫倒是让小冰惊呆了，
“姐姐，你画得好像！”小冰不认字，但是每一步的面团，面条，熬汤的样子真的画得太像了。
“厉害吧？青青的字也写得好，听相公说这是什么体来这？”何氏也不认字，但是听何二猛说过一次，现在想不起来了。
“二婶！”青青有点尴尬，她不止一次听何老太太说过读书没用的话，何氏和小冰都不认字，现在说自己字写得好，不是让何时老太太不开心吗？
“娘，你看看，若是我们家有个菜谱，回头不就有传家宝了，一代代的传下去，就都是这个味道了！”何氏哼了一声，她小时也想跟兄长一块去认字的，结果父母都不许，这场子，她怎么着也得找回来。
“哦，我记完了，回头订好了，送小冰！”青青忙说道。
老太太接过几页纸，就算她也不认字，但也能从她的字边的小图画上看懂今天面条的主要流程。
“你这画画也是看书学的？”老太太看着青青。
“是喜欢画，不太难学。”青青帮着衙门办案的事是绝对保密的，何氏都不会把这事告诉自己娘家的。
“那也是因为她念书念得好，才学什么都容易。”何氏对着母亲嚷嚷着。
“倒也是，你会记账吗？会的话，来教教小冰吧！”老太太忙看向了青青。
“不会，不过我可以教她简单的识字，只要识了字，记账可以请姻伯父教！”青青尴尬了，记账这个，她真没学过。
“也是，小冰，以后姐姐来了，你跟姐姐学学认字好了，总不能将来菜谱回来了，你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对不对？”老太太点头。
“偏心眼！”何氏哼哼着。
“你都嫁了，想学什么，我还能管得了你不成？”老太太给女儿一个白眼，转向了青青，对她笑了一下，“不过青青倒是教得很好。”
青青脸红了，她可不敢提之前老太太对她识字这事的种种不认同了。
小冰呆了一下，她毕竟比青青小得多，刚刚祖母还在说姐姐读书读傻了，现在竟然让自己跟着姐姐一块学习了，这是怎么了？
青青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成功的制止了她把疑惑问出口。
何老太太对青青更满意了，再回头瞅了一眼，“看来是得念书，看你，真是蠢笨如猪！”
何氏真的气得要跳脚了，就差没直接拉着青青快点回家才好。
青青一天就在何氏和何老太太的互虐中艰难的学习。不过学了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晚上回家时，她的耳朵还是嗡嗡作响。
第十一章 盲点
晚上老爷子和乔大勇一起回来的，青青和何氏一块出来相迎。
“怎么样，怎么样，你学会几样点心？”乔大勇还记着女儿今天去做面食了，所以一看到女儿就忙问道。
“不知道，觉得有点晕！”青青拉着父亲的手臂还是一脸的茫然。
“为什么？”乔大勇没想到女儿会因为学做菜而觉得晕，
“我以为饼就是饼，但饼也可以是面条。炒面叫炒饼，汤饼就是汤面。炊饼竟然不是烧饼，而是蒸饼。”
反正青青一天被弄晕掉了，就算记了半天，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比搜证难多了。
“啊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爹对不起你，竟然都没带你去饭铺，让你这都不知道。”乔大勇立刻找出问题所在，忙不迭的自责起来，“回头爹带你去每家试吃。”
“老大！”乔爷都听不下去了，瞪着儿子。
“爹，青青都没出去过，自不知道这些的。”乔大勇说得理所当然。
“饭得了吗？”老爷子不想看长子了，看向二媳妇。
“我准备去买点熟食的，不过你祖父不让。”乔大勇拉着女儿心疼的说道，“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好，眼睛下面都是青的？”
“在亲家奶奶家有带面……不，汤饼和汤回来，祖父，晚上吃汤饼成吗？”青青对父亲笑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能干笑，跟着二婶去厨房把今天的成果端出来。
面条是在何家擀的，然后汤头也是何老太太弄好了，让他们带回来的，并且告诉他们怎么煮面，怎么过水，怎么浇汤。她现在严重怀疑，这算不算是他们自己做的了。
“青青，你们真的学会做汤饼了？”乔大勇感动了。
“当然，我娘说青青很聪明很乖巧呢！”何氏一脸自傲。
乔爷也没搭理他们，自己坐下，用筷子拌了一下面，自己默不作声的吃起来。
乔大勇早就习惯阴沉的父亲了，自己吃了一口，又夸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这就是我喜欢的粗面呢！”
“大伯，那是我们手艺不成切粗了。”何氏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
“我就喜欢吃粗面，青青，做得好。”乔大勇给了弟媳妇一个白眼，还是不住的夸着。
“大伯，你怎么不问我们去姑太太家怎么样了？”何氏瞅着乔大勇，今天的重点不是去林家吗？
“对了，我今天忙，差点把这个忘了。姑祖母没为难你吧！”乔大勇忙看向青青。
青青的小碗里就几根面，她倒真不是吃得少，而是因为她已经吃了一天面了。她正专心的喝汤的，被父亲一说还怔了一下，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爹，姑母的腿怎么啦？”何氏忙看向了老太爷，她是听青青说乔老太太不能走了，但是还是想从老爷子这儿确定一下。
“姑母的腿？姑母的腿怎么啦？”乔大勇忙抬头，也看向了老爷子。
“十年前你姑父在任上暴毙，你姑母也因为受激过度而瘫痪了。”乔爷低头沉声说道。
“天，姑母瘫痪了十年，您今天才告诉我？”乔大勇瞪着父亲，“我还一直怪她没来送青青娘呢！”
乔大勇是个很单纯的人，听到老爷子说姑母瘫痪十年，想想姑母回京不久，妻子就病逝了，倒是一下子原谅乔老太太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乔爷终于抬头看向了青青。
“鞋大了！”青青纠结了一下，还是最简单的答道。
“什么？”乔大勇呆了一下。
“意思是她看到姑祖母的鞋变大了，鞋不可能变大，只能是脚变小了，于是知道她瘫痪了。”乔爷听懂了，点点头，“你是比你爹强！”
青青呆了一下，这话怎么回？父亲性子大而化之，原本就不是做捕快材料，还不如接祖父的棒，去做牢头才好。她帮父亲的初衷还真的是为了别让他胡乱抓错人，惹上麻烦。
“那是，青青细心像她娘，你娘就是这样细心体贴，性子好极了。”乔大勇忙对青青说道。
“是！”青青笑着对父亲点点头，她对母亲还真的没什么印象，但看镜子倒是能想像，她应该更像母亲些。
“还看出什么了？”老爷子不想搭理长子，继续问道。
“爹，林家不是应该很有钱吗？为什么现在看着像是败了？还有林家的表哥们呢？若是在外地做官，林家也不会那样吧？”何氏忙问道。她现在都崇拜青青了，知道青青帮着大伯破案子，可是她又没真的去看过，没有直观的感受，这回，竟然只看了一眼，啥都看出来了。这太了不起了！
“啊，林家败了？为什么！”乔大勇觉得自己是不是这家人了，为什么这些事自己一个也不知道？
“十年前姑祖暴毙，可是内有隐情？”青青想了一下，看着祖父。
刚刚祖父说了个暴毙，暴毙这本身就不正常。在任上暴毙，这个，里面就真的可圈可点了。
“一家人休沐时，出城郊游，偶遇山贼，十足的想灭门。你姑母手上应该有点钱，不过我没问过。”老爷子喝了一口面汤，慢慢的说道。
“那时的卷宗有吗？”青青摇头，“不过，我并不会查案，凭着卷宗，我不确定自己能看出多少。”
“没人让你去查十年前的案子，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该知道分寸！有些事，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得真不知道。”老爷子横了孙女一眼。
这回，何氏都不敢说啥了。在姑父的任上，全家被杀，只留下一个受惊过度而瘫痪的无知老妇，这本身就是大大的问题了。
乔大勇查案不成，可是这些年经的事也不少，此时脸色都变了，想想，皱了一下眉头，“那姑母还要把我们跟林家扯上关系？”
人都是自私的，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与那位远亲家无关，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他都不想让女儿沾染上。
“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不过说什么要进京考试，顺便探望，你姑母就想起青青也该定亲了，觉得那人选不错罢了。今天她又找了我，说青青不像大家闺秀，得好好教一下。”老爷子吃完了，抹了一下嘴，随意的说道，“我已经回了，不过，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一样，连汤饼都不知道，真是让人笑话。”
“是！”青青惭愧了，老实的低头认错。
第十二章 改坏的结局
“没事，青青，爹买了一个铺子，给你开个饭馆当陪嫁好不好？”乔大勇觉得姑母这事没什么可说的了，侧头看着青青。
青青又呆住了，这个跟他们刚刚说的有关吗？不是已经拒绝了吗？为什么一下子就说到了陪嫁上了？
“大伯，你昨天说要买，今天就买了？”何氏脸抽动了一下。
“应该说，我早就买了，一直租给别人开饭馆了。今天我突然想到，我们可以给青青开个饭馆啊！学什么做饭啊，我们就开个最好吃的饭馆，这样，你每天都能吃好吃的了？”乔大勇觉得自己的主意真的棒极了。
“真是好主意！”青青笑了，认真的点点头。
“是吧、是吧，我今天想到时，也觉得自己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呢！我们回头一起挑个好厨子，就一条，做的饭，你要喜欢吃。等着这个厨子你吃厌烦了，我们就再换一个。”乔大勇一脸的求夸奖的样子。
“老大！”乔爷真是没眼看了，老大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靠谱呢？
“怎么啦？”乔大勇忙回头，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错了。
“没事。”乔爷看儿子那懵懂的样子，想什么也懒得再说了。老爷子都要没脾气了。
“那青青，我们就开始招厨子吧？你想吃什么，我们就招什么厨子。”乔大勇继续看着女儿。
“人家退租了吗？”何氏瞪着乔大勇，深深的觉得大伯这个人真的对女儿太好了，所以不续弦吗？这样续一个回来也是找罪受！
“嗯，我跟他们说了，到期就不租了。来，说说看，你想开个什么店？”乔大勇摆摆手，专心的看着女儿。
“你案子查得怎么样了？不是说受伤的那个人忘记自己是谁了吗？你不去查一下那个人的身份？”老爷子又回来了，看着儿子冷冷的说道。
“忘记了？”青青愕然的看着父亲，她觉得自己真的被浪费了一整天，终于来了点正事了。
“哦，那个不是被打晕了吗，一醒就吐得天昏地暗的，江师父就把他给扎晕了。今天早上不是过堂了吗？被抓到的那个判了斩立决。晕倒的那位自是不能再留在殓房了，铁大人就说找个大夫给那位看看，衙门出钱。结果再把他扎醒了，他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大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只能说，被人打傻了。”乔大勇手一摊，“你家小胖子可开心了，今天一天拉着人在大街上逛。”
老爷子走了，现在他也懒得再说啥了。现在他觉得一家子没一个靠谱的。
“那为什么杀人？”何氏忙问道，她不关心怎么杀的人，但是她关心为什么杀人。市民惯有的八卦精神。
“没说，甚至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不过现场证据很充足，那个手印是决定的证据。把他的手放上去，他就无话可说了，承认人是他杀的，不过坚决不说为什么。他靴子里的匕首也被证实是凶器了，没有原由也足够判决了。”乔大勇忙说道。
“零口供是可以判决，死者身份呢？”青青忙点头，觉得有些不足以向外人道原由也是可能的。有些事，不用从凶手那儿查探。
“跟你说的，不是商人。户籍是假的，而且从手上的茧来看，应该是外家高手，让西门大人去江湖打听了。这样的高手，江湖上不可能没有名号。至于说伤者，户籍倒不是假的，不过房间里的东西来看应该是读书人，不过他啥也不记得了。他是不是认识楼下的胖子，是不是真的被倒霉连累的，都难说得很。”乔大勇也没试过这样的案子，死者身份不明，而凶手打死不说为啥。中间被连累的那个还失忆了，生生的觉得这案子处处都透着怪异。不过，这个他就不跟女儿谈了，这是在衙门里做的事。
“马上大比了，那位是进京的举子，有什么问题？”何氏忙说道。
“可是没有进京的户籍啊！”乔大勇呵呵的笑了，“户籍上，他是开封人氏，但是没有住址，而且没有保人。谁没事在脖子上弄个铜片子，若没这个铜片，他的脖子早断了。所以铁大人和西门大人都觉得这位不简单。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一切，以逃避调查？”
“那还让安安跟他一块，万一是坏人呢？”何氏急了，就差没跳起来去找儿子了。
“放心，西门大人陪着呢！”乔大勇倒是不急，他对自己家的小胖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我回来了，娘，有饭没！”
何氏正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安安的大叫声。
青青回头，安安拉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进来，他们的后面还站着欣长身段的西门开。
青青对他们一礼，自己准备退回后院了。
“青青，过来见见越相公。”西门开忙叫住了青青。
青青没抬头，只是一点头，侧身想离开。
“青青，越文钦相公，他忘记自己是谁了，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线索没。”西门开还是拦住了她。
“怎么回来了？”乔大勇也懒得搭理西门开，他就不说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叫住青青？他以为他是谁！只是低头看着胖侄子。
“我带越大哥回来吃饭啊？虽说没什么可吃的。”安安都感动了，他没钱，而他觉得自己的越大哥变傻子了，就算他有点钱，也不能让他花。至于说西门开有钱，他是有操守的宝宝，觉得自己要请越大哥吃饭，怎么能让西门大人来给钱呢？所以他们回来了。
“谁说没吃的，今天我和你姐去外婆家学做饭了。汤饼行吗？”何氏忙拍了儿子一下。
“我姐学会做汤饼了？”安安眼睛一亮。
“我去煮。”何氏拍了儿子一下，自己去煮面去了。
“青青去学做饭了？”西门开也坐下，眼睛也亮了。
青青不想跟西门开闲聊，不过对西门开吩咐的事却还是认了。站直了对着越文钦，张了一下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问道，“你现在头晕吗？”
“有点想吐！”越文钦脸色有点难看，捂住胸口。
“你还没吃呢，为什么要吐？”安安瞪着他。
“是不是因为中午就没吃，饿过了？”乔大勇看着越文钦，他记得案子快中午时才审完，铁大人是吃饭时，决定把越文钦弄醒的。
“对哦、对哦，越哥哥，你醒了之后就没吃过东西。可能真是饿狠了！”安安忙点头。
第十三章 你得加油
“他是脑震荡！要平躺一段时间，你不该出门。”青青摇摇头，昨天这位醒来就呕吐，应该就是脑震荡了，一个脑震荡的病人竟然第二天就在街上乱晃，还能站直了，就真的是身体素质不错了。
何氏端着三大碗面出来，一人一碗。
“别说话了，先吃饭。”
越文钦坐下，低头看看面，用筷子扒了一下，把筷子和碗推开，坚定的说道，“这面没法吃。”
“为什么？”何氏愤怒了，自己好容易成功的学做了一样饭食，竟然，被这位说东西没法吃？
安安吃了一口面，“娘，别生气，我觉得你这回算是不错了，好歹能吃。”
“我觉得汤头不错。”西门开喝了一口汤，点点头，夹了一根面出来，看了一眼，放进嘴里，“面丑了一点，不过也能吃。”
何氏瞪着这俩一眼，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说没法吃的家伙。
“面粉配比还不错，所以煮的水温度不对，加冷水的时间和份量都不准的情况下，面还没糊锅，算是不错了。揉面和擀面的力道不对，所以面条现在表面不平滑，就是刚刚西门大人说的，丑！”越文钦耸了一下肩。
“我能看一下您的手吗？”青青倒不介意他批评自己的面揉得不好，不过听他说完了，目光一闪，小声的说道。
越文钦倒是想看清她的脸，不过室内光线不够，而她的头低得很深，他只能又慌忙站起，对她一拱手，把双手伸到她的面前。
青青忙还了一礼，认真的看了看，转向了安安：“你看了没？”
“没，我现在看！”安安忙站在了凳子上，把越文钦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抬起头，“你不是读书人，你是个厨子！？”
“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厨子，他的字一定写得不错。右手用笔和刀，有没功夫我不知道，但是有杀牛的力气。”青青盯着她的左右手上的茧子，“他应该会点功夫，你用斧头吗？”
“你还记得自己的功夫吗？”西门开点头，看着越文钦。
越文钦摇摇头，看向终于抬头的青青，她示意他把手抬一下，并且伸直，越文钦老实的伸直了手臂。
“这衣服是他自己的吗？”青青看向安安，她记得昨天他一身血的。
“嗯，衙役去他的住处拿的，他昨天穿的全是血。”安安忙点头，“我有看他的行李，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书和衣服。书也是大陆货，没有指向性。”
“衣料是南方料子，绣工是楚地的汉绣……对不起！”青青又抱歉了一下，把他的袖子拉开，看着中衣的材料，点点头，“中衣用的竹布，他是从汉地而来。不过，他是住在一个常年看不到阳光的地方。”
“为什么？”西门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肤色，他从汉地来，你看，袖子内外的肤色，有明显界痕。他袖里的皮肤是属于不怎么正常的灰！而汉地的夏天，太阳是很凶猛的，他在那儿生活，结果晒不到太阳，那么就只能是在常年在没有太阳照射的地方。”青青深思的说道，此时她的脸就在烛光下，肤色在昏黄的烛光下，倒是显得好看多了。
“你想起来没？”西门开瞪着越文钦。
越文钦呆呆的看看自己的手，摇摇头，“我不是厨子吗？不是是应该在厨房吗？”
“不知道！”青青终于清醒了，脸通红的忙退了一步。
“你会做饭？我家要开饭馆，你要不要来试试，我给工钱的，包吃住！”乔大勇眼睛一亮，立刻热情的的看着越文钦。
“我不知道！”越文钦看着双手，还是有点呆。
“没事，先在我家住下，我们先试试你的手艺，若是成的话，我就请你当大厨，我正好开了一家酒楼。”乔大勇使劲的拍拍那位肩膀。
那位终于吐了，坚持了一下午，终于还是没坚持住，一下子就倒在他们家的堂屋了。
“安安叫大夫，他二婶，把倒座房收拾出来，以后给他住。”乔大勇一下子扛起了越文钦，哈哈大笑起来。
青青瞪圆了眼睛，这个，身份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可以留在家里。回头看着西门，纠结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死者也来自汉地，两人中衣的质料相同，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认识。”
“知道了，让他住在这儿，比住在衙门好！”西门开倒是想得开，坐在原处夹了一筷子的面条，左右看看，“这面是你做的？”
“二婶做的！”青青低头退了出去，这回她真的走了，她虽说认识西门也好几年了，但是除了工作，她实在跟他不够熟。
西门开轻叹了一声，低头继续把面吃了，哪怕堂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越文钦真的躺了七天，安安倒是很讲义气，天天回来看他，当然还带着他师父，据说因为他会扎针。
越文钦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一仵作扎了七天，等着他终于完全清醒了，看到江师父古板的黑脸，他的脸也黑了。
“我还在殓房？”越文钦的脑子还是闷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了几天，不过江师父的棺材板脸却时时在他的眼前。
“没，你在我家！”一个小胖子伸出胖脸，脸上油乎乎的，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饼，“越大哥，你忘记了，我大伯让你给我家当厨子呢？”
江师父瞅了一眼安安，“还没吃完？”
“没，我拿去给我姐吃，不过她不吃，我只好又回来了。”安安忙说道，这饼是他从衙门带回来的，特意送去给姐姐，结果她还不要，他只能自己吃了。
“唉，快点吃，我们要回去了。”江师父长叹了一声，还是柔声说道。
“好的，越大哥，我大伯的酒楼很大，在东大街上。之前生意还不错，你有信心比之前厨子做得好不？”安安边吃边看着还躺着，但已经瘦了一大圈的越文钦。
越文钦不想说话，半闭着眼，当自己没听见。这家人真的自说自话，好好的就要请自己当厨子，也不管自己乐不乐意。
“那酒楼是我大伯买给我姐的，你做得不好，我姐就嫁不出去了，所以，你得加油哦！”安安吃了一大口饼认真的说道。
第十四章 青青的副业
“你姐的嫁妆，为什么是酒楼？”越文钦想到那个小姑娘，就看自己的衣服和手，竟然能看出那么多东西，那样的女孩，开什么酒楼，去当女捕快多好。当然，他主要是想到，若是连面条都揉不好的女孩，给她一个饭馆当嫁妆，能管得了吗？
“这饼是衙门大师傅做的，明白不？”安安把肉饼递给他看了一眼。
“肉是猪肉，不值钱；不过放了胡椒和大葱，就盖住了肉腥味。衙门的大师傅不错。”越文钦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跟你姐有关系吗？”
“唉，我家没一个会做饭的，所以我们家要开饭馆。明白不？”安安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家吃饭是个大问题啊！你看，我去衙门吃饭才胖的，我姐在家吃饭，就瘦得跟鸡仔似的。”
“你到衙门之前，也是胖子。”江师父冷冷的说道。
“说明我比我姐好养活！”安安想想看把大肉饼的最后一口吃完。拿了一个白帕子胡乱把脸擦了一下，然后把白帕子仔细的折成小方块，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小布袋里。
“你要不要弄点山楂水喝？”越文钦有点难受了，那么大的饼子，自己吃完了，只怕也得撑得满地乱转，结果这位竟然真是当着自己的面从容的吃完了，“你们家不会是嫌你吃太多了吧？”
“是我自己要去衙门的!我去找我娘要山楂水喝。”安安对他哼了一声。
“你以后少吃点！”越文钦立刻摇头。
“哼！”安安忙爬下凳子，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自己跑了出去。
“您的伤势已经好，明日老夫就不来了。”江师父收了东西，淡淡的说道。
“谢谢！”越文钦能说啥？这位可是仵作，又不是大夫。可是人家也真的把自己治好了。现在他真的觉得太难了！
江师父也是从小当学徒学医，后来被人说自己治死了人，到了被流放地，因缘巧合之下也就成了仵作。学过医的仵作，跟一般的仵作能一样吗？所以他很快就一路被调到了京城来了。他也许没有品阶，但是地位是很超然的主。
不过多年的坎坷了，他无妻无子，性子清冷之极，纵是开封府尹铁大人在他面前也是十分客气。此时面对越文钦，自然是懒得搭理的。
“师父！”安安又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小茶壶。举得高高的，“我娘煮的姜汤！”
“不是喝山楂水吗？”江师父接过小茶壶。
“哦，我娘让我先给你送姜汤，再给我煮山楂水。”安安忙说道。
“乖！”江师父浅笑起来，一物降一物，江师父对别人有点拽，不过对这个被塞过来的徒弟，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起来，躺了这么久，再不动动，反而会病的。”安安回过头，对着越文钦吼着，吼完了转向了江师父，“师父，对不？”
“对！”江师父忙笑道。
越文钦摇摇头，这当师父的，太没原则了。但还是自己爬起来，正好门外传来了声音，把头转向窗外。
江师父和安安也一起站起来，看向了门外。
主要是乔家一直很安静，就算安安在家，他纵是话多，却并不吵。
他们此时在前院的倒座间里，就在乔家的大门边上。就看到一个掌柜式的人指挥着几个挑着担子的小厮进来，掌柜指向了倒座间，越文钦房间的隔壁。
“干什么？”江师父看着安安。
“我姐的副业。”安安伸了一下头，缩回头，“今天又是一号吗？”
“什么？”江师父看那四、五个小厮，每人都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两头各有一个木箱。
“书！我姐特别爱看书，每月有新书，书铺就把书送来给我姐看。师父，我也要当爱读书的人。”安安忙说道。
“帮人看书怎么叫副业？”越文钦瞪着安安，这胖子怎么说话没头没脑。
“我没说吗？我姐看完了就把书的好处和坏处都写出来。哄人买！自从我姐帮他们看书之后，他们家生意是全开封府最好的。我姐不爱钱，所以只留下她喜欢的书。我姐屋里全是书！”安安忙说道，“我去叫我姐出来。”
安安说完就跑了出去，别看胖，但跑得还挺快的。
很快安安就拉着青青从侧边的小门出来。当然，青青出来，小厮们对着青青一礼，忙都退出门外；老掌柜则站得远远的，对青青一礼，就侧身离开了。显然，他们常来常往，也知道青青的习惯，根本不会让青青觉得不舒服。
青青对老掌柜还了半礼，自己低头进了隔壁的房间。安安跟着进去，他们在隔壁也能听到安安的惊呼声。
“天啊，这么多？”
没有回应，越文钦和江师傅忍不住走了房门，隔壁的窗子开着，隔壁就是一间书房的样子，一个巨大的长条桌放在屋子的中央。当然，桌上堆满了函套书。只能
而房间的墙壁被一个个大大的书柜铺满，书柜上也放满了函套。
而安安在书桌前跳着，一脸的惊讶。
而青青轻轻摸摸安安的头发，自己绕到的书桌后面，人很快就隐入了书堆之后。安安跟进去一会，就出来了。
“你姐开始看书了？”越文钦看不到人，只看到长条桌上全是书，他真的没见过这么多书。
“嗯，每个月头我姐都很忙。”安安轻叹了一声。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越文钦忍不住说道。
“放心，她看得很快的。不过这两天她又吃不下东西了。每个月这几天，她都不吃饭。”安安耸了一下肩膀。
“那你们还让她干？”越文钦忍不住问道。
“你知道书有多贵？她带我去过书铺的，买个丫环都不如一套书贵。”安安嘟起嘴来，“我们家很穷的，我都在衙门混饭吃，省家里的口粮，我姐怎么会为了买书，让家里负担。”
江师父轻轻的捂住了安安的嘴：“该走了，不然赶不上大师傅试菜了。”
“哦，对了，师父，我们去让大师傅给我姐做点吃的吧？你说有什么可以让我姐边看书，边吃的东西。”安安忙看向自己的师父。
第十五章 越大厨
“看书时，不许吃东西。”越文钦轻轻的拍了他的头一下。
“看书时能忘记味道不好，至少能吃进去点。我总担心我姐会饿死！”安安苦着脸。
“你放心，这不会的。”江师父想想看，摇摇头，拍拍安安的头，拉着他出去了，远远的还听到安安在说自己还没喝山楂水。不过江师父没说话，声音越来越远，却没有停止。
越文钦笑着摇摇头，抬头看看那个房间。他能想像得到，她窝在书堆里，专注读书的样子。摇摇头，自己再慢慢的走向了厨房。总不能真的等着那谁饿死吧？
青青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想起要点灯，不过点灯时，何氏就进来了。
“别看了，过来吃饭。”
青青呆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似乎正在想何氏说啥。
“别呆了，快点出来。”何氏已经进来拉她了，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每月一号开始这几天，青青都会魂不守舍。
堂屋里已经坐了三个男人，但桌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都是大碗装的。每人面前还有一个小碗，一个碟子，筷子都放在竹制筷架上。
青青坐在下首，看看那筷架和小碗和碗碟。
“这是什么？”呆呆的看着从没出现在乔家饭桌上的东西。
“碗是吃饭的，碟子是吐渣的。”乔大勇忙很好心的解释了一下，看青青抬头看自己，忙指向对面的越文钦，“小越说的，对了，我刚刚已经正式请他做厨子了，按了手印的。”
“所以你其实一直在南方。”青青看看碟子，喃喃的说道，“分辨南方人和北方人，就是看是用碟子装菜还是装渣。”
桌上众人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面面相觑，不过乔家人比较淡定，知道此时的青青还没回魂，说啥都不用搭理。
“吃饭！”老爷子摇摇头，自己装了一碗饭，低头扒饭。
“青青，先吃粥，这是小越特意为你做的，来粥比较好咽。”何氏拿了一个装菜的碗出来，放到青青的面前。
“谢谢！”青青有点尴尬的对那个方向点了一下头，但并没有看他，拿汤匙舀了小半碗粥到她的小碗里，慢慢的低头慢慢的喝着粥。
“宝贝，你其实有很多书了，为什么还要帮人看书？”乔大勇忍不住对女儿说道。
“书这么贵，多存点书当存银子了。”青青还是有点木然，显然脑子还没有回来的。
“宝贝，喜欢看书，爹给你买，不用这么这辛苦的。”乔大勇一脸痛苦了。
“爹！”青青终于回神了，回头看着父亲，“你知道现在书有多贵吗？”
“爹买得起！只要你喜欢，爹都买给你。”乔大勇摇摇头，坚定的说完了，还保证了一下，“真的，爹有很多钱的。”
“爹，我喜欢看书，看着就能把书留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工作了。”青青笑了，舀了一匙粥放到嘴里，怔了一下，看看粥，用大铜匙扒了一下粥，抬起头看向了越文钦，“你怎么会广东生滚粥？”
“这你都吃得出来？”乔大勇看看那粥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就尝了一下，“还挺好吃，宝贝，我们能拿到店里卖吗？”
“挺好的！”青青看看桌子上的四菜一汤要，拿起了筷子，每样菜都试了一下，纠结了一下，小声问道，“那个……能不能问一下，您师父是什么菜系啊？”
“喜欢哪个？”越文钦看看四个菜，四个完全不同的菜系，他每样都做了一个较典型的，显然，这个女孩跟她祖父和父亲不一样，她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只是现在她没说罢了。
“对，你喜欢哪个，我们店里就卖哪个。”乔大勇忙说道。
“我觉得这个好，你觉得呢？”何氏下午也惊呆了，快要做饭时，越文钦进了厨房，只问她会不会生火，然后就着厨房里现有的材料，做了四菜一汤，还有一个粥，她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厨房里随便就有做这么多菜的食材，竟然还能做得这么好吃。
她指的是一道茉莉花鸡蛋，茉莉花是她种在花盆里的，开得正艳，她哪知道，这也能做菜。
“这是云南菜，他们四季如春，所以常会以鲜花入菜，这道菜特别适合女子食用，您多吃一点。”青青忙说道，。
“宝贝你试试这个，我觉得跟我们的味道不一样呢？”乔大勇忙指向了烧肉，“不过也很好吃。”
“这是猪肉，我们家多吃牛羊肉。”青青对父亲笑了一下，想想，又怔了一下，“对哦，我们家为什么不吃猪肉？”
“这是穷人吃的。”何氏夹了一个放到嘴里，点点头，“味还成呢，回头店里可以卖这个，又便宜又好吃。”
何氏毕竟是做小饭馆家出身的，一下子就想到了商机。
青青呆呆的看着他们：“猪肉是穷人吃的？”
“谁吃猪肉啊！哦，衙门大厨房吃，安安喜欢吃。”何氏想起了什么，忙说道。顺便给越文钦夹了些菜，“小越，你怎么想到用猪肉？”
“厨房有！”越文钦闷闷的说道。他总不能自己出门买菜吧？都是捡着厨房里现有的东西吗？
老爷子抬头，他们家厨房有肉有菜？主要是，儿媳还不知道！
何氏怔了一下，她也忘了。
“何外婆送来的，让您熬肉汤给安安吃。”青青无奈的解释了一下。
“哦哦，差点忘记了。”何氏忙点头，这些日子，何老太太没事就让小冰来跟青青学点东西。主要是，何老太把自己的教学放到乔家了。人来了，当然得带点菜来。晚饭老太太总不能做好了再回去，所以只能把菜留下，嘱咐了半天，结果何氏还是忘记了。
“要不，我们开一家随便的饭馆吧！每天买到什么菜，就做什么，客人永远也不知道今天的菜单是什么？”青青看着何氏的尴尬，忙换了一个话题，“越先生，您可以吗？”
当然，她和越文钦实在不熟，主动找他说话，她还是不争气的脸红了。
“可以。”越文钦看看她还没开口就脸红成那样，都替她难受了，回答得干脆又利落。
“青青，你要不要先学经营饭馆？”老爷子懒得跟儿媳妇费话了，转向了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