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美到极致,也可以狠到巅峰。
广庭大众之下,当赵小谷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被他三嫂威逼着抽出带着铁扣的皮带,慢慢向我走近时,我在极度的恐惧中竟然莫名有着解脱的期待,结束了,就要结束了。
赵小谷,这个我不顾一切下嫁的农村男人,彻底地让我认识到了爱情的虚伪和残酷。
我是个城里姑娘。相对赵小谷,我的家庭条件异常优越,优越到结婚时我没有收到任何美好的祝福。
我的父母原是国营企业的双职工,早早办了停薪留职,承包了中学的小卖部。当一名中学老师的工资还是一百元时,我们家的小超市每月已有了两千元的纯利。
我喜欢读些言情小说,偶尔也写点文字偷偷投稿,但上学终归不行,勉强读完初中就辍学进厂当了个纺织工人。
我姿色一般,但可能是因为没事就吟风弄月,所以显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当然更可能是家里那个日进斗金的中学超市,让我凭白增添了许多光环。总之,从进厂的那天起,我就成了招蜂引蝶的人。不过,没有一个入得了我的法眼。
就这么孤芳自赏到了二十岁,年龄虽然还不大却也待字闺中好久,于是媒人们闪亮登场了。她们三天两头去我家的小超市转悠,没几下就把老爸老妈忽悠地压力山大,我的相亲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不知道是我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月老故意考验,反正对于我来说,相亲就等于失败,见面就等于没戏。从玉树临风到鄙俗不堪,从家财万贯到穷困潦倒,从才高八斗到目不识丁,两年内我就阅尽了人间男人百态。
而在此间,同龄的女孩不是嫁鸡随鸡就是举案齐眉。父母急了,快要死马乱医,我也上火,隐隐都想破罐子破摔。
父母一边对我劝说,一边发动了所有的亲戚,身边只要有单身的男子,就不妨带来一见。在广撒大网的情况下,我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日了。那一刻,我真地想对上苍叩拜三首,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应许三五年吃斋念佛。
他,我以为的真命天子,就是赵小谷。
赵小谷是乡下的表叔托人又托人,不知拐了几个弯给介绍过来的。赵小谷排行老四,我有时叫他四哥,更多时叫他小谷,颇有公主格格与太监答应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重鼓猛锤,怒放地差点按捺不住狂喜,若不是扮傻充愣好歹还像点矜持,我肯定丢人都能丢到我妈妈她妈家了。
赵小谷天人一般,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乍看之下颇多魏晋放浪公子的神韵;兼之他毕竟出身农村,日出而做日暮而息,一身肌肉疙瘩不由地让人归属的安然。
我无法遏制地沉迷了。而对赵小谷来说,我这个普通姑娘因城镇户口的一票优势,就占据了绝对优势,更别说那霸气侧露的小卖部。
恋爱如火如荼地展开,而原本每日火烧眉毛般着急就怕我嫁不出去的父母,此时却是极尽所能的反对。他们老生常谈地说我们不相配,不是一类人,没有共同语言,以后肯定不会幸福等等。
我等待了那么多年的爱情,岂能因为他们几句老话就随便打发了?而赵小谷为了我更是百般忍辱负重,在父母面前大献殷勤。最终赵小谷的努力与我的坚持,让父母不得不遵从我们的决定。
赵小谷在我的资助下盖了瓦房三间,又分了良田十亩,欢天喜地地把我娶回了家。你种田来我织布,月上柳梢、带月荷锄的田园生活,梦一样实现了。
新婚后的那一段生活,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想这也许是每一个刚步入婚姻殿堂女孩的美好回忆。
赵小谷因为娶了我这个城里姑娘,在村里的地位直线上升,他让绝大部分的未婚、已婚男人羡慕得两眼放光。
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更是隔三差五就会成群结队地跑到家里来推杯换盏。从他们放肆地盯着我看的眼神,以及粗俗的恭维话语中,我感到了深深地害怕,而赵小谷却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我数次让赵小谷不要再带他们回家了,每日乱糟糟地让我觉得心烦,更让我觉得害怕。可沉浸在满足中的赵小谷哪还听得进我一句话,而我却得罪了他那帮所谓的兄弟。
住在隔壁的小媳妇老太太们也不甘寂寞,没事就会三五成党地来到我的家里。她们看着我从城里带来的新奇东西,在交口称赞的同时,也毫不掩饰她们内心的渴望。
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小摆设,我用不着还占地方,就很慷慨地送给了她们。远亲不如近邻,我就当交几个朋友了。她们千恩万谢后没有丁点客气,一个不落地全拿回了家。
我朴素的交友目的不知道有没有达到,而她们却一回生二回熟成了习惯,只要看见我家里有什么上眼的东西,就想着据为己有。
开始她们还不是太过分,每次都多少和我打个招呼,可越到后来就越喧宾夺主,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明目张胆地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偶尔不当着我的面偷偷地拿就算是对我的尊敬了。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娘家一次,她们则准时地像地主收租,我前脚刚进门她们后脚就进来洗劫。终于有一次,一个小媳妇拿起我刚买的电熨斗,自然地往衣服下摆里一揣的时候,我怒不可遏地猛地夺了下来,并大喝着让她们都给我走。
那些小媳妇老太太竟然很是错愕地看着我,像是素未谋面,更像是见到一个闯进他人家门的人。尔后,那个小媳妇最先反应过来,恬不知耻地说,“不就一个破熨斗嘛,有什么了不起,白送给我我还不要呢!”
“就是就是,看那个张狂样,什么宝贝,谁稀罕!”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都给我,给我滚”我确实气不可耐,直接飙出了粗话。可能我生气的样子也有点凶神恶煞的感觉,她们居然没有和我对呛,而是乖乖地走了,当然免不了丢下几句“走就走,谁想留啊”“下次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来”之类的话语。
这样很自然地,我也得罪光了这帮长舌妇。于是不到一天,我“小气、吝啬”的美名就传遍了整个村庄,又过一天“骚狐狸,荡妇”的圣号也遍布了田间地头。
赵小谷很是生气,大骂着要去找那传播源,要揪出罪魁祸首还我一个公道。赵小谷如此爱我,我夫复何求?谣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我心中之气烟消云散,拼命拉着他,不让他惹事生非。
甜蜜的日子总是很快,冬去春来,布谷鸟叫时,春种开始了。
我和赵小谷也像别的农家夫妇一样开始了每日田间劳作。可惜田园牧歌只是听起来很美,我这个城里的丫环不但有个小姐的身体,还对稼穑之道毫无天赋。
我现学现卖地干了一会,就气喘嘘嘘浑身酸痛。赵小谷体贴我,让我坐在一边休息,他说他一个人能干。
天上白云数朵,万里晴空湛蓝,我看着我惨不忍睹的杰作,再看着别的夫妻你唱他随,成片成片地播种完了土地,于是我说什么也要夫妻同心。
我咬牙坚持了还不到一周,就不得不住进医院挂起了点滴。白天,我的妹妹在医院里照顾我,赵小谷一个人忙着十亩地的农活。晚上,他吃完了饭一刻也没有耽搁,就到医院换妹妹回家。
或许真的是病去如抽丝,或许是在逃避。我在医院断断续续地躺了一个多月,直到春种完毕、麦子抽穗。
一个多月时间,赵小谷没昼没夜,又是地里又是家里的忙前忙后,变得又黑又瘦。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我耳边不时回想起父母以前说的,我和赵小谷不是一类的人。
这样的念头很可怕,一闪就再也挥之不去,让我深深地自责。我不停地告诫自己,赵小谷是爱我的,他是为了我才这么不辞辛苦地劳累,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又黑又瘦,而身为妻子,我却整日里躺在医院舒服的床上睡觉。不行,不行,我不能没有良心,我要尽快适应这新的生活,要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锻炼自己。
我踌躇满志要扎根农村时,赵小谷却问我能否让我爸妈给他在城里找个工作,这样我也可以重新回城里,不用太劳累。
我听了仔细想了想。不是说我不想回城里,而是我觉得不管去哪里,若不能吃苦耐劳都是一样的,所以我想多锻炼一下自己。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下地决定。不过看着赵小谷期待的眼神,我还是心软了,就答应回城里求助一下父母。
爸爸还没听完,就摆出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说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赵小谷这么沉不住气,结婚还不到半年就忍不住了。
第2章 赵小谷想进城
我听了很是生气,中饭也没吃就回到自己乡下的小家,连久不回来的弟弟都拉不住我。
赵小谷知道结果很是失望了一会,不过马上又笑脸安慰我,他说只要夫妻同心,泥土变黄金。我一阵心暖,幸福地笑了。
可赵小谷私下里却偷偷地去找了我爸爸,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拉下的来脸。老人家早就准备多时,不管他看赵小谷有多不顺眼,他改变不了赵小谷是他大女婿的事实。
赵小谷愉快地去电缆厂做了一名临时工。爸爸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让他安心干上两年好好表现,以后有机会帮他通融关系转成正式职工。
赵小谷言听计从,农村出来的他做起这些活来牛刀小试。毕竟城里的临时工再怎么着也比乡下种地的轻松的多,当然也赚得多。
可惜好景不长,还不到两个月赵小谷就不满足了,为了能早日融入城里的花花世界,他死皮赖脸地缠着我爸爸想办法尽快让他转成正式工。
别说爸爸不想给他办,就是想给他办也没有这个能力啊。做了两个多月孝子贤孙的赵小谷翻脸比翻书还快,马上就对我父母冷冰冰的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赵小谷突然卷着铺盖回来了。我很是吃惊,赵小谷怎么急功近利到这种地步,还是我父亲怒火中烧又让人家开除了他?我急忙赶回城里,又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原来赵小谷原来一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见临时工没有正式工的工资多,竟然偷割电缆卖钱。赵小谷被抓后,厂里的领导碍于父亲的面子没有报警,在他赔偿了所有损失后就把他辞退了。
这下不仅是我和赵小谷颜面尽失,连带着我父母和弟弟妹妹,我们一家人都丢尽了老脸。
就这样,赵小谷的城里梦还是没有醒来,没几天他又厚着脸皮去纠缠我的父母。而这次,爸爸说什么也没有答应。而我也暗暗后悔,爱情有时真要门当户对的。
赵小谷以前的温文尔雅消失不见了,代之以每日里借酒浇愁,还时不时地骂我是个废物。他说我这个城里人真是窝囊透顶,不会干农活也就罢了,连给老公在城里找个工作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
结婚一年不到就辩若两人,一向好面子的我却只能默默流泪。
秋收紧跟着就来了,蠢笨的我再次赶鸭子上架,积极地向黑土地进发,很成功地成为全村人的笑柄。
成为农村媳妇也快一年了,对我这个前城里姑娘,父老乡亲们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敬畏及新鲜感。
农民是朴素的,也是务实的,相对中看不中用的外表,他们更看重地是谋生能力,是哪家媳妇能够半天插三亩稻秧,是哪家婆娘能够一肩扛起百斤的米袋。
我这个连韭菜及小麦才刚分清的人,若没有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对不起千百年黑土的勤劳与善良。
田园生活令人向往,但若生存其中却并不浪漫,清风明月下更多的是成群的蚊子还有臭飘四舍的狗粪。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热火朝天的季节,我的家里也是鸡飞狗跳。繁重的农活下,赵小谷完全抛弃了幻想,很多时候他也唉声叹气,哀叹娶了个废物老婆,既不能家里洗衣做饭为他分忧,也不会田间执锄拿担给他解难,更无缘城里上下打点让他脱离黑土地。
这个废物老婆家里吃闲饭,田间瞎添乱,而外表也越来越难看。
赵小谷的脾气也就跟着越来越大,动辄对我责骂,各种难听的话语层出不穷。而我这个城里人的骂街天赋本就没他有高深,更不屑于和他对骂,还因为骨子里的倔强,让我每次都被气得泪流满面。
而赵小谷却因为我的软弱而更加得寸进尺。终于那天我又把午饭烧焦了,他像等候多时,揪住我的头发一跃而起,左一掌右一拳,拼命地发泄,完全不顾我的哀求,直到我鬼哭狼嚎的凄厉声引来了半个村的人。
赵小谷被几个男人拉走了,我则被几个劝架的老太太小媳妇架回了屋。老太太小媳妇对我满头满脸的伤痕视而不见,反倒向我灌输起了为妇之道,天地君亲师。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冷笑着,也彻底绝望了。
当那帮老不死的小不夭的婆娘们都走了后,我强撑着身体收拾了几件衣服回了娘家。我决定了,我要和赵小谷离婚,哪怕是被以前的姐妹们笑话,哪怕是被父母埋怨,哪怕是下半生我一个人过,我都要和赵小谷离婚。
还没进娘家的门,我就发觉气氛不对。爸爸的许多老同事,好久不见的叔叔大爷们在我家里进进出出。他们见我回来了,也没有什么表示。
我赶紧进了院子,看见了脸上还有泪痕的弟弟。弟弟一见满头满脸肿包的我也是一愣,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忙问他怎么了,他嘴一撇,眼泪又流了下来,“姐,爸爸上午刚查出了肝癌,晚期,呜呜!”
我一下天旋地转,弟弟赶紧扶住我。我缓了缓神,连忙跑进屋里。爸爸仿佛一下子就苍老到了极点,灰灰的脸色让人心中刀割般疼痛。我好不容易装出的镇定瞬间就被击溃,一下嚎啕了起来。
爸爸妈妈见我进来也是明显的一愣,又见我满脸的血痕,忙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哭嚎着,紧抱着爸爸叫道“爸爸,爸爸。”而爸爸显然是以为我受了委屈才大哭不已,他一边轻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安慰我“乖,怎么了?别哭,别哭,咳咳,告诉爸,怎么了?”
我又抱着爸爸哭了一会,知道现在不宜让他老人家伤心,就强行忍住了悲痛。爸爸妈妈又追我脸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我鼻子一酸,一时哽咽。妈妈追问道,是不是赵小谷打你了?
我长舒一口气假装没事似的说,我不小心摔的,本来打算去医院看看有没有摔出暗伤,刚好路过门口就进来看看你们。
身为孩子怎么能够瞒得住父母?爸妈拼命逼问,让我又回想起赵小谷的狠毒,不免又悲从心来,哇哇地又哭个不停。我抽噎着把这半年所受的委屈一骨脑地全倒了出来,妈妈摸着我的额头也大哭道“我苦命的儿啊!”爸爸更是气得嘴唇发紫,说要趁他没死去找赵小谷好好算算总帐。
第3章 儿子被打
那些叔叔大爷忙进屋拉住爸爸,好说歹说,他才重又上床躺着。爸爸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对我说一定要和赵小谷离婚,否则他死不瞑目。
我在父母家里住了下来,一来照顾爸爸,尽可能的多陪陪他;二来也躲避一下赵小谷,想想以后的生活。
赵小谷不知从哪听说他岳父身体不好,竟然拿着家里的全部积蓄,又借了些外债跑到我们家里负荆请罪。
爸爸见他还敢上门,强撑起身体拖过门闩,一棍就打在了他的脑袋上。爸爸身体不好没什么力气,但那门闩是实木所制,只一下就让赵小谷血流满面。
我们连忙抱的抱、拉的拉,拼命拦住爸爸。我大喊着让赵小谷赶快走。赵小谷却像个铁塔似的傻站着那儿,既不说话也动。
赵小谷脾气暴躁,但也性格淳朴。他受农村思想熏陶多年,认为男人打女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无可厚非,也认同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觉得长辈责骂小辈也是天经地义。因此他对我爸爸,他的岳父那狠狠的一棍毫无怨言,还秉持着不打不成才,将孝顺老人的美德发挥地淋漓尽致。
从他上门请罪那天起,他就没有离开过我的家门,从头到尾全程承包了陪护照顾爸爸的任务。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还只是一个女婿?爸爸的身体,内眼可见的垮掉了,最后的几天人事不醒,常常大小便失禁。赵小谷既不怕传染,也不嫌脏嫌臭,每日给爸爸清洗身体,让他哪怕痛苦也是舒服的痛苦。
除此之外,家里家外、店前店后,不管重活轻活,他都不计劳累地抢着干。他的表现如此扎眼,竟然让刚上初一的弟弟小树和初三的妹妹小苗,不约而同地怀疑我满脸的伤痕是不是自己做出来的。
该来的谁也挡不住。最后的时刻,清醒着的爸爸满脸是泪的拉着赵小谷的手,死活不愿意松手。爸爸看了赵小谷许久,轻轻点了点头。赵小谷的泪水也是无声地流下,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有说话,但我们知道,爸爸把我,把我们一家都托付给了赵小谷。
而赵小谷,这个狠心的男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瘦的赵小谷,在爸爸的灵位前,哭得比我们都要伤心。
办完爸爸的后事后,我和赵小谷一起回了家。风雨过后才能见到彩虹,我不知道风雨有没有最终过去,但那一段时间我想我至少见到了彩虹。而这时,我也怀孕了。
赵小谷知道他要当爸爸了,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他比伺候我爸爸还要用心地伺候我。每天傍晚,他都会扶着我沿着村头的小路绕过大块地,转到柿树园,散着步说着话。一切似乎苦尽甘来。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在晶都人民医院生下了我们的儿子赵小童。
我不擅长农家活计,赵小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再说种地已远远不能满足我们的日常所需,这在儿子出生后变得尤其明显。于是在小童两三个月时,赵小谷就向他的两个哥哥借了点本钱,在城里租了间小门面,开起了个小吃店。
而做买卖似乎比种地更难。我和赵小谷起早贪黑,苦苦支撑了两个月,仍避免不了关门的下场。这不仅让我们血本无归,还让我们欠了一屁股债。
两位妯娌本就不乐意借钱给我们,若不是两个哥哥背着她们,那笔钱根本就借不到。小吃店倒闭更是火上浇油,两位老早就看我不顺眼的嫂子,没事就来我们家里催债。
开始她们还瞒着两位哥哥,后来见我们实在还不出钱,就干脆拉着两位哥哥一起。她们一边骂那两们哥哥窝囊,一边说我是个丧门星,还说城里人又能怎么样?还不出钱来照样是一堆狗屎。骂着骂着就越发没有遮拦,连贱货、荡妇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
赵小谷早早就躲了出来。我理解他,一个大男人到底是要些脸面的,他能躲就躲吧。而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还过一句嘴,更没有和两位哥哥红过脸,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两位嫂子已形成习惯,不管在哪受了气、不顺心都要跑到我家里对我破口大骂一番。她们骂完了也和之前的小媳妇老太太一样,不是顺走一个碗就是拿走一个碟。也罢,肉毕竟烂在锅里。
小童一岁多了,颤颤微微地练习走路。每当两位婶娘来到时,已懵懂知道点什么的儿子,都会躲在我的背后,紧紧地抱着我的两条腿,从边上偷偷地看着凶神恶煞似的婶娘,小眼神里满是让人心碎的惶恐。
而有时候,你越是想相安无事,却越会风起云涌。两位嫂子不知在哪里打麻将打输了,又联袂跑到我的家里大呼小叫。
这次她们一如既往地奚落我一顿后,二嫂却顺手拿起小童的小花碗,她说这么好看的小碗,我这个废物儿子是不配用的,她要拿回去给她的小儿子用。
小花碗上印着腾云驾雾的孙悟空,是妈妈千挑万选买来送给他的,童童很是喜欢。他刚拿到碗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要搂着。
小童一看自己的宝贝要被拿走,不知哪来的勇气蹒跚着就走了上去抱住二嫂的腿。二嫂顺手一推,骂了句小兔崽子转身就走。我大叫了声儿子,怕他摔倒,忙跑过去要扶着他。而小童非但没有摔倒反而往前一扑,又从后面抱住了二嫂的腿,张嘴就是一口。
二嫂一声尖叫,把腿往后猛地一甩,小童就像松鼠荡秋千一样死命抱着嫂子的腿不放。
二嫂甩了几次,小童仍是死命抱着。她见甩不掉,抬手就要往小童脑袋上打去。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眼见儿子要被打,什么债务、亲情全被抛在了脑后,我腾地冲上去,一手抓住嫂子的手,一手就要抱过小童。
难得不骂人只是闲站在边上的三嫂以为我要打二嫂,扬起巴掌二话不说就掴在我的脸上。同一时刻,二嫂一看我手伸过来也以为我要打她,平空来了力气,一脚就甩飞了小童。
小童就像断了线的拉链球,重重地直直地仿佛还带着破空声,就被抛了出去,“扑”的一声触地后,躺在那一声不吭。
我傻了,二嫂三嫂也愣住了。这时猛听一声大叫“小童”,一个人影飞快地奔了过去,是赵小谷。我也反应了过来,大叫着扑了过去。
第4章 赵小谷打人
赵小谷恰好回来,这一幕他看得真真切切。
我们大叫着小童小童,而小童,一岁多的孩子,躺在妈妈的怀里一动不动,他嘴唇发青,面白如纸,一丁点的气息也没有。
我吓得哭了,儿子、儿子,你不能这么就抛弃妈妈啊。而赵小谷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的双眼通红,而上一股戾气瞬间而生。他抬起双眼死死盯着两个仍站在原地发愣的嫂子。两位嫂子一见赵小谷满脸的凶悍,不禁也打了个寒战。二嫂哆嗦着说,“小谷,小谷,你可别胡来啊,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赵小谷仿佛没有听到她们的话语,随手抄起身边的板凳一跃而起。
两位嫂子纵使四手也难敌一位父亲的板凳,没几下她们就一个个倒在地上嚎叫,鬼哭一般。赵小谷的父母早亡,很早就体会了没有父母的痛苦,因此骨子里对儿子有着深深的热爱。两位嫂子的哭声没有阻止赵小谷,反而将他的父子情深刺激地更是无以复加。他提着板凳,像雨点一样疯狂落在嫂子们的身上。
我哭了两声缓过神,伸手试了试小童还有微弱的呼吸,就对赵小谷大喊,“快去医院”。
赵小谷也醒过了神,这才撇下两个嫂子,接过小童飞奔而出。我跟在身后也跑了出去。
两位嫂子死里逃生,躺在地上面面相觑。
上天保佑,小童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只剩四壁的小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而这时院子里却突然热闹起来,两位嫂子带着她们的娘家人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两个哥哥紧跟在各自老婆的身后。
两个哥哥一改往日懦弱窝囊的形象,声色俱厉地指责赵小谷目无尊长,丢了先人的脸,更说我是个丧门星,搅得一家子鸡犬不宁。
赵小谷义愤填膺,瞪了两位兄长几眼,终归没有发作。他哼了一声后闷着头再也不吭声。
嫂嫂的娘家人看赵小谷不说话,鼓噪了起来,也开始了对我们的谩骂。两位嫂子应该没少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地把我诬蔑一番。
两位哥哥见赵小谷闷声不言,又见亲戚们群情激愤,就很讨好似的命令赵小谷好好教训一下我这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废物。
赵小谷开始像没听见一样,耿着脖子不予理睬。两位哥哥见一向对他们言听计从的赵小谷竟然对他们爱答不理,就更是气愤,竟然威胁着要断绝兄弟关系。
赵小谷抬起头看着他的两个哥哥,好像不认识似的。两位哥哥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赵小谷动摇了,他又看了看两位哥哥,慢慢地从腰间抽出了皮带,带着铁扣的皮带。
我一见之下心中一凉,当五味翻杂的情绪刚刚搅起,赵小谷的铁扣皮带已经抽到了我的身上。
刚还几种情绪交织的我,头脑中猛地一片空白。一股从外疼到心,又从心疼到外的痛楚让我僵硬、尖叫,尖叫、僵硬。
我开始还摇遥晃晃地站着,没几下我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爸爸,这就是你挑选的好男人吗?
不知道赵小谷抽了我多少下,我的身上慢慢好像没有了疼痛,只有耳边清脆地响着皮带抽打皮肤的声音。
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但又分明地看到两个嫂嫂得意的面孔在狰狞。
这时本来在屋里睡着的童童,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他要去阻止他的爸爸,别再抽打他的妈妈。
被童童咬过一口的二嫂揪着童童的后领,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不让他妨碍这出难得的人间“喜剧”。
“住手!”本性善良的三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跑过来猛地一把抢下了赵小谷的皮带。
“老三,你干什么?”拎着小童的二嫂很是生气三哥的举动。
“啪”的一声,却是二哥的巴掌打在二嫂的脸上。
我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妈妈、弟弟、还有妹妹睡眼惺松地坐在床前。角落里坐着蓬头垢面的赵小谷,青紫的双眼映衬着面颊上的道道血痕。童童在他的怀里,看见我醒了,很开心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昏过去后,赵小谷转身从屋里取出菜刀。院子里死一般的安静,嫂子的娘家人们,有些胆小的都想拔腿而走。两个哥哥也傻了眼,他们愣怔了一下壮着胆子喝斥赵小谷“老四,你,你想干什么?快放下刀。”
赵小谷斜睨了一眼两位哥哥,一字一顿地说“从今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哥哥,你们也没有我这个弟弟。”
三哥想说什么,被二哥扯住了衣袖。三哥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赵小谷,你,你想杀人吗?杀人要坐牢。”三嫂仗着娘家人在场,鼓起勇气摆出长嫂的威风。
赵小谷二话不说,一刀挥向三嫂。三嫂早有防备,尖叫一声拔腿就跑,躲进了人群。赵小谷并没有追赶,他冲着躲在人群中的三嫂说“看在曾经叫你嫂子的份上,今天放过你。再对我叽歪,小心我一刀砍下你的头。”三嫂哪敢接话,躲在几个娘家人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小谷,快,快把你老婆送医院吧?”二嫂的一个娘家人想缓和一下关系。
赵小谷没有理睬他,而是对着大家讲,给他们一分钟时间,让他们全部滚出院子。人群面面相觑,他们正要说点场面话时,赵小谷已提着刀,血红着双眼向他们走来。
没有人是傻子,大家快步往外退去,还有几个家伙竟然骂赵小谷不守信用,这才半分钟还不到。
赵小谷将我送到医院后,打电话通知了我的家人。他倒是很光棍,很坦诚地告诉妈妈一切前因后果。我的弟弟妹妹听了发了疯似的打他挠他,而他这次仍没有还手。而弟弟妹妹直到妈妈出了声才停手。
住院的这段日子,赵小谷仍是忙前忙后,仿佛很是体贴入微。而我的弟弟妹妹在捶打了他几次后,也默许了他在这陪伴。
我浑身都是伤,不动都痛,一动更是钻心,每当护士给我换药时,我都哭天喊地地咒骂赵小谷。我决定了,一出院就和赵小谷离婚。
第5章 飞来横祸
我时常想起爸爸的话,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能说赵小谷不爱我,但是这种爱的方式我却不能接受。
在这期间,二哥、三哥提着礼物来看过我。赵小谷一见他们,拎起凳子就冲了过去。二哥、三哥拔腿就跑。
我只在结婚时见过一面的,赵小谷的大姐也赶来了。赵小谷姐弟四人,自幼父母双亡,三个弟弟全靠大姐养活。大姐直到三个弟弟都成年了,才远嫁了一个老实人。所以大姐的话,对他们三兄弟具有无上的权威。
大姐说,四弟不用还两位哥哥的钱了,大家以后还是一家人。赵小谷听了,半天才冷冷地回答,“钱,我一定会还的。”
出院后我向赵小谷提出了离婚。赵小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而且还说自己净身出户。说话的时候,他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我没想到赵小谷这么干脆,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就同意了,竟然一时心软了起来。看着他瘦削的模样,回忆着刚认识的甜蜜,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我是舍不得离开的,更何况还有个童童。不知道是不是我很贱,总之,过了这么久的医院,我对他的恨意居然大为减轻。
我住院又花了不少钱,旧债未还,新债又添。而自从父亲去世后,妈妈也是举步维艰,她们三个人的吃喝拉撒全指望着那个小超市。而短短几年,正规的大超市已像春笋经雨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另外弟弟妹妹的学费也不甘人后,长得比芝麻开花还要快。
我们又继续生活在一起了,尽管我还欺骗自己,若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一定要和他离婚。
赵小谷真地脱胎换骨了,开始了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我很是高兴,但高兴没有多久,我发现他有时甚至几天不回家,后来还发展到白天睡觉,晚上才出门。
男人需要自由,我本不想管得太多,但做为妻子,我有责任知道他在干什么。我问他,他总是说在找点营生改善一下生活。至于什么营生,他死活不肯和我说。
我想起他上次被从厂里开除的事,问他是不是又去偷盗了。他却指天对地地发誓,他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偷了。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非但没有一点放放松反而更为紧张了。
赵小谷经常不回来,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倒是常会来找他。这些人不是善类,他们来找赵小谷,我却有点开心,因为这说明赵小谷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妈妈心疼童童,带着他去城里,说要过几天好日子。她自己手头也不是很宽裕,但是她说城里总要比乡下强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多久的光景,当初人人羡慕的城里姑娘竟然生活如此拮据,天意弄人。
无聊的时候我也会想,难道我真的就要受苦一辈子吗?我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难道当时走错了一步,就真的要错一生吗?赵小谷啊,赵小谷,你可不可以对我温柔一点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们娘俩指靠着谁呢?
赵小谷,我是真的爱他的,虽然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得我皮开肉绽,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爱他的。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真正爱上他的,但我确实是爱他的,内心早悄悄地把他当做终生的依靠。
今天赵小谷又告诉我,他晚上不回来了,要加个班。我知道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就只好叮嘱他几句注意安全。
月上柳梢,虫噤草眠,村里灯火熄了一半的时候,赵小谷新交的三个朋友又来找他了。这三个人因为偷盗被劳改过,看见他们我就觉得厌恶,所以言语上就不太想答理他们,心里也抱怨着赵小谷怎么尽交些这样的朋友。
他们三个得知赵小谷不在家,坐了一会竟还不愿意离开。我心下有些发毛,就告诉他们,我有事要去表叔家,要出门了,你们改天再来。
他们三个对望了几眼,笑了笑,突然一起扑了上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把我的嘴死死地捂上了。
……
这三个王八蛋强奸了我,他们把我蹂躏了半夜。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我趴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浑身的关节像都断了一般,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淌。
我怎么会这么命苦啊?赵小谷,你去了哪里啊?爸爸,我怎么就没有听你的话啊?我想大喊,可是我叫不出声,我想动一下手脚,却引来更大的疼痛。除了泪水没有阻挡,决堤的河一样。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亡。生活这么艰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东方微微有些明亮的时候,我有了点力气,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我起来干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是潜意识地找到了一根绳索,用力地把它往梁上甩去,可是每次都不过头顶高点就落了下来,我太虚弱了。
试了几次后,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着自己的遭遇,我不免又哭了起来。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啊?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想着要死也得死得体面点,于是我又挣扎着爬起来,想找件象样的衣服。
这时门开了,我的死鬼丈夫赵小谷回来了。
赵小谷满脸疲惫却更有掩藏不住地兴奋,他的右手揣在怀里不知藏着什么。当他一眼看到蹲在地上**的我,那兴奋的笑容就如秋草突遇了冷气,僵住了。
我看见他回来,也是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想往后缩去。
他的手从怀里垂了下来,一大把钱纷纷洋洋洒了一地。
赵小谷怎能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他跪在地上大嚎着,死命地把脑袋往地上撞,一会地砖上就有了血迹。我想拉住他,拼了命地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赵小谷站了起来,额上一片血糊。他把我抱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子,对我说“你放心,我给你报仇。我不会便宜那三个小子。”
我斜眼看见他拿了饭桌上的菜刀,又到里屋鼓捣了几分钟就出去了。
第6章 剁手指
我内心里是希望那三个畜生受到惩罚的,但我不想牵连赵小谷。我张了张嘴,想呼叫他别那么冲动,可嗓子不是自己似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我正睡地迷迷糊糊地的时候,赵小谷回来了。
我身上有了点力气,抖索着穿衣起床。我刚想问他干什么去了,赫然发现他的左小指处脏兮兮地裹了根绷带,血红血红的。他的左小指没了。我大惊,忙追问他怎么回事。
赵小谷去找那三个畜生为我报仇了。
他先来到第一个畜生的家,一脚踹开了他们家的大门。那畜生的家人和几个亲戚正在吃早饭,其乐融融。
赵小谷沉着脸厉声问那畜生在哪。而那畜生父母的脸上除了初始有一丝惊慌,很快就淡定了,竟然一口咬定不知儿子去什么地方了,说是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亲戚们也跟着附和,说确实几天不见人影了。
赵小谷阴冷地一笑,把上衣一拉,腰上整齐地围着一圈雷管。他在内屋里忙乎半天原来就是绑雷管,而家里什么时候有的雷管,我这个女主人却一点也不知道。
赵小谷衣服这么一拉,那畜生的父母淡定不了了,他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话都不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那些刚才还附和着的亲戚们,此刻脸色煞白地吓人。
赵小谷又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对他们说:“只要交出你们的混蛋儿子,我不难为你们。否则你们全家都要完蛋。为了让你们知道你谷大爷说到做到,留下我这截手指做证,不信的话就试试看”。
赵小谷说完走上前,就着饭桌,挥刀而起斩下了左小指的第一个指节。随着血水迸射,畜生的亲戚和家人们筛糠似的抖动,并飘起来尿骚味。
如此三家后,赵小谷的整个左小指就不见了。
听了赵小谷的话,看着赵小谷的指头,我的内心疼痛无比,是心疼赵小谷,不是为我自己。我找了块干净的纱布把他的手重新包扎了一下,爱怜地捧着他的手,对那三个畜生却不如先前那么愤恨。我突然感觉自己好贱!
赵小谷解下身上的雷管,随手往地上一丢,哐当一声。
我忙不迭地往后闪。赵小谷看了看我,说了声假的,然后弯腰抽出一只,大拇指用力一压,掰断了,这是塑料的。
我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而后背上已满是汗。真是奇怪,我怎么会怕死呢?难道刚发生的事……
一想到昨晚的事,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那刻骨铭心的伤害,怎么能够轻意忘怀?
赵小谷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不要哭了。他们会知道我的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完他就不再答理我,自行上床睡觉。
看他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我知道,我在他眼里已不是以前的我,我们已然无法回到过去。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赵小谷睡了整整一天,我在院子里也坐了一天。多少次我想到了死亡,又多少次我的眼前闪现了童童的身影。最后儿子在我的心中占了上风,我若走了的话,我的童童怎么办呢?
既然不想死,那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赵小谷以前不务正业,还有梁上君子的经历。我心中一阵悲苦。
我抽噎着,又想到那两个毫无人情味的嫂嫂。如果我死了,童童会不会被她们欺负呢?一个没妈的孩子活在世上有多难?
还有我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弟弟妹妹,她们知道我死了后会有多么伤心?想起这些,我哭得更大声了。
死,有时竟是这么地难。
“咣啷”一声,关了一天的大门被人踢开了,紧接着让我眼花缭乱地进来几十个身穿制服的人,是公安。
他们直冲入正屋,将正酣睡的赵小谷五花大绑了起来,又屋前屋后搜索了一番。最后,我和赵小谷,还有那些塑料雷管,就直接被带到了公安局刑警队。
事后我们得知,那三个混蛋的家人被赵小谷吓破了胆,又慑于公安的厉害,于是主动劝说他们的儿子自首了。
我是受害者被找来录取口供,而赵小谷则是个危险人物,被强行控制。
那三个畜生供认不讳,我也厚着脸皮复述承认。事实清楚明了,大家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但那三个畜生实在太幸运了,他们碰上了“严打”。
一个家伙在法庭上刚说了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马上就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另两个在他们父母的极力运作下,也是无期。
赵小谷也未能幸免,因恐吓他人危害公共安全,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两年执行。
我心中之恨稍解,但这件丑事却无可避免地世人皆知。妈妈来看我的时候,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被判死刑的和无期的,村人也就开始时唏嘘几句,后来就不怎么关注了。而我的事情,却让他们保持了极长时间的兴趣。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不聊到我,似乎日子就过不下去。
他们不仅背地里聊,当着我的面也聊,而且恨不得让我听见。每一次出门,我都看见他们毫不避讳地对我指指戳戳。我出一次门,回来就要哭一次。
那个曾想霸占我熨斗的小媳妇竟然嘻皮笑脸地问我。
我大叫一声一巴掌甩了出去,然后快速地往家跑去,身后传来她骂骂咧咧的粗言秽语。
我趴在枕头上嚎啕大哭,想死的念头又油然而生。
三岁多的童童懂事地给我递过了毛巾。我看着他晶莹又有些怯懦的大眼睛,悲从心来,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哭得更加厉害了。
而童童摸着我的背细声细气地说,“不哭、不哭,妈妈不哭、不哭,乖妈妈!”
在农村出了这种事情,你就等同于被判了死刑,而且还不如死刑来得痛快。
你犯了别的事情死了,别人顶多会说你幼稚,说你不识好歹,不管怎么着那言语中多少有些同情,有些恨铁不成铁。
而出了这种事情,就算你死了,你也要不知会多少辈地做为人们的谈资出现在茶余饭后,而且很有可能他们还会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让你成为这种龌龊事情的代名词。
换句话说,出了这种事情,你在这个村子里基本上就是遗臭万年了。
第7章 李大哥的霸气
此刻,我看着眼前乖巧的小童却清楚地知道我不能死。为了小童我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受到再多的苦,再多的侮辱,我都必须得活下去。
我要养大小童,让他出人头地,然后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或者等他能自力更生了,我再离开人世,让他不要负重而行。无欲则刚,这么一想,我瞬间轻松起来,也自觉高大起来。
我问赵小谷,以前他昼伏夜出干什么去了。
在这之前,我不太敢过问赵小谷的事情,但是现在,从今天开始我必须负起我女主人的责任来。
赵小谷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隔壁的屋丘镇发现了一个水晶矿群,为了保密及节约资金,开矿的老板不打算将矿藏整个挖开,而是往下垂直挖个竖井,再横向直接掏掘。
老板是能多快就多快,横向掏掘也没有木撑铁架等安全措施。
如此,老板愿意支付的人工就非常可观了。
这种情况在我们晶都非常普遍。赵小谷和另外一个中年人为了高额的报酬就不要命了,他们分白班、夜班的干了起来。而且夜班的待遇要更好点。
我出事的那个晚上是挖矿的最后一天,赵小谷拿了一万多元的报酬欢天喜地地回了家。这一万多能将我们剩下的债务全部还清,若不是用来还债而是盖房子的话,能轻松盖起三上三下的小洋楼。
知道了真相,我欲哭无泪,造化弄人啊。
日子难过年年过,我学历较低,城里一时回不去,为了更好地在农村生活,我也学着别人养起了猪,养起了羊,还学会了骂街。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我也学会了分毛必争,为了一点龌龊我也学会了针锋相对。我离一名成功的泼妇越来越近了,我也发现泼妇的日子其实蛮舒服的。
只要不是和自个做对,是没有人能和你做对的。走在家前屋后,那些曾正眼不看我小媳妇老太太,至少表面上还能对我笑脸相迎一下。至于她们背后怎么说,一个合格的泼妇有的是自我安慰的方法。
我整日里忙前忙后,蓬头垢面。衣服脏了,将就着还能穿,脸黑了,反正也没人看。
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到我,都会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邋遢乡下人。
我的城市户口已渐渐为人所淡忘,我的那段丑事似乎也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
妈妈时不时会来看我一次,每一次都是伤心欲绝。而我除了开始有点难过,后来慢慢习以为常。我毕竟快成一个合格的乡下人了,生活在农村,就要适应农村的环境。
我相信,如此再下去两年,田间地头再忙碌的时候,我会让所有曾嘲笑我的人闭上他们那张臭嘴。等立足了脚跟,生活也改善的时候,我也会让所有曾对我不屑一顾拿我当笑柄的人,都由衷地佩服。
又一个秋收快要到了,我一雪前耻的时刻也快来临了。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些兴奋。
明天要收割水稻,赵小谷抱着小童已进入梦乡,我磨好镰刀、收好工具,也满怀憧憬地上了床。
月满星移,夜半刚过,“咣啷”一声,我家的大门又重重地被人踢开。
我和赵小谷还没反应过来,数十个公安又冲进了屋里。
历史在重演,赵小谷再次被带走了。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带上我。
我急急地问警察们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很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我。
童童吓呆了,反应过来哇哇地大哭,我连忙抱起他。
警察们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留下。
我惊慌失措了一会,很快稳定下来。我得想办法去救他,不管他赵小谷做过什么事,以前对我怎么样,现在他仍然是我的夫君,我的家人。
我急忙穿好外套,也给小童穿戴整齐,抱起他就往村支书家跑去。
小童已经很重了,抱起来很是吃力。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赵小谷还在等着我去救他呢。
到了支书家里,他还没有睡,壮壮的坐在桌旁,仿佛知道我要来一样。
我叫了声李支书,然后一问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在有条紊地进行,只有我和赵小谷还蒙在鼓里。而支书还反问我,难道你就没听到有人敲你家窗户吗?
我忙活地收拾太久,睡地太死了,什么也没有听见。我看着支书,傻傻地不知如何回答。
村水电站的一个变压器被人偷了,这个事情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和赵小谷还在谈论谁那么厉害,那么大一个铁疙瘩还带着电,说偷就偷了。
我当时半真半假开着玩笑似地问他,是不是你干得好事啊?
赵小谷听了哈哈大笑,说,你太抬举我了,我摘个瓜拿个枣还行,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我哪有那能耐。再说上次被从厂里开除后,我早痛改前非了。
我不太相信,他真如他所说的那么清白?可是一想他后来为了改善生活都不畏风险地去掏挖水晶,心下也就释然了。
我相信他,可是村人却不相信他,尤其是儿子分别被判了死刑和无期的三户人家,他们更是直言就是赵小谷所为,而且就是他们报的案。
我一听村支书的解释,就忙叫“冤枉啊,冤枉啊,不是小谷干的啊。他早就不小偷小摸了,你一定要相信他啊。我知道他以前也偷过您,但那都是三瓜两枣啊。”
赵小谷偷过支书家的东西,这事我也知道,而且他还告诫我,没事别惹村支书。
那时赵小谷刚十几岁,支书还不是支书,当了多年兵刚从部队退伍没多久。赵小谷掰了他家几次玉米,只是被口头警告,就以为李大哥这个兵是白当了,不敢拿他怎么样。谁知道又一次被抓时,李大哥先把他痛打了一顿,又将他在村头吊了两个整天。
赵氏家族的人觉得李大哥不光是打了赵小谷家的脸,连他们一姓人的脸面都要被丢光了。于是几个赵姓后生去找李大哥理论,没想到李大哥十年的兵不是白当的,三拳两脚就让他们全躺地上了,还吓得他们的父母赶快来赔礼道歉。这下可没人敢再出头了。
第8章 懂事的儿子
支书听了后面无表情,我仍然不放弃,求他帮我想想办法。末了,他很不耐烦地问我“我相信他没用。当年,赵小谷是怎么被从城里开除的呢?”
一句话让我无言以对。别人或许也干过鸡鸣狗盗之事,但显然不如赵小谷那次出的风头大。我心下黯然,人做过一次贼,难道就永远是贼吗?
离开村支书家的时候,我听到背后村支书老婆鄙夷的话语,“偷汉子的**还要什么贞节,没了赵小谷在家不更是方便?”
我一下气血上涌,却没有勇气回头。
而支书的老婆似乎还不过瘾,很大声地说“哪个王八蛋讲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
深更半夜我无处可去,只能抱着童童先行回家。小童已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当然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回忆警察破门而入的情景,最后又想到村支书老婆的那几句话,心中莫名的痛。要是一般妇女敢这么说我,我早就挠死她了。
不对啊,村支书老婆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知书达理的人,农村难得的高中学历,没嫁过来前还是小学老师啊。那她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说给谁听的?
这一夜我又坐到了天明,但我也仿佛明白了什么。
天亮时分,我叫醒还在酣睡的小童,顺手拿了一张煎饼给他,就骑着自行车带小童来到了县公安局的门口。
我知道昨晚那几十个警察从天而降,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的架势,因此我直接来到了公安局。
我也没有回妈妈家里。这些年妈妈一个人已经够辛苦的了。两个弟弟妹妹上学,我不能帮上忙,又怎么忍心再让她老人家为我担惊受怕呢?
一位年轻的女公安接待了我。她笑意盈盈,我却脊背发凉。
赵小谷确因变压器的事情而被捕,现在在押。我想探视一下,却得不到允许。我再要求的时候,女公安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地和蔼了。不过同为女人身,她也不是完全地绝情。最终她告诉我,如果回村里找党支部书记来担保,或许可以见上一面。
我听了,知道再待下去也是无益,遂道谢后离开公安局,准备回村再求求支书。
路过街头卖早点的小摊时,坐在自行车前小座上的童童大叫着要吃包子。
我对小童说,“童童乖,妈妈回家给你做”。家中这几年经济过于紧张,能省一分就省一分吧,何况那么小的包子还卖五角一只。
而小童只是不依,在前座上扭来扭去,差点让我控制不住龙头把而撞上路人。
赵小谷生死未卜,我心中烦闷不安,而小童不但扭来扭去,还转过头来对我察言观色。我不知怎么搞的,一巴掌就掴在小童的脸上。
打完后,我一下愣住了。而小童则已张着嘴大哭了起来。
我一下心酸不已。
不久前我还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不说应有尽有,却也没觉着缺过什么。包子,油条这些东西我老早认定它们是垃圾食品,根本只会让我反胃。
我的双眼只盯着爸妈小超市里花花绿绿的零食,而且还在零食中挑挑捡捡。
而这一切只不过才是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呢?我竟然舍不得为儿子买一只五角钱的包子,我还为这五角钱的包子打了儿子一巴掌。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若不是紧咬着牙关一定会嚎啕大哭。
我长呼几口气,缓了缓情绪,把剩下的眼泪生生地憋回。我想了想,咬了咬牙齿:“儿子,妈妈今天就让你好好吃一顿城里的早餐。”
童童看见我哭了,他倒是不哭了,反而安慰我道:“妈妈,我不吃了,那什么包子,看着就不好吃,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我吃煎饼。”说着他又啃起了剩下的半张煎饼。
我听了更是难过,一时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童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拼命安慰我,“妈妈,你别哭,我真地一点也不想吃包子,真地一点也不想。”
我哭了几声,能控制点情绪,但还在抽噎,泪水止不住地流。童童见我不理他,小脸上满是怯意“妈妈,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打我好了,你别哭,妈妈,别哭。”
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子,我的心里愈发难受,也知道我要坚强。我擦了擦眼泪,努力对他笑一下,就停下自行车,把童童抱了下来。
我蹲下身子对童童说,“童童,我们今天吃包子,还吃油条和豆浆,你想吃什么都行。”说完,我拿过童童的半张煎饼,故做潇洒地往地上一丢,然后拉着童童的小手就往小吃摊前走过去。
童童的两眼开始放光,已在吧嗒嘴。这孩子除了姥姥会偶尔带他改善一下伙食,平时和我们吃的是没什么两样的。
我一边让老板拿包子,一边开始掏钱,却发觉出门匆忙,身上一点钱也没带。
童童看我上下掏不出钱的样子,突然对我说,“妈妈,这儿臭,东西也不会好吃的。我还喜欢吃煎饼,真的,煎饼太好吃了。”
说着他自顾自地跑回头捡起地上的煎饼,掸了掸灰尘,就笑眯眯地往嘴里塞,还意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嚼!。
那一刻,我再也顾不得形象了,跑过去抱住小童就像孩子一样,放开怀地哭。
刚进村,路旁屋后站着的人群,都在议论赵小谷的事。他们说这事全是那三个畜生的父母搞的,他们要整死赵小谷,都托了人了。
我一听之下,赶快跑去找村支书。
支书家里来了客人,他正陪着一位长者在聊天。那长者慈眉善目,颇有点仙风道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一言不发。老者很是高兴的样子,“小李啊,当年,我陪着老军长,老政委过封锁线时,你爹还穿着开裆裤,这一眨眼工夫……”
我正不知是否该打扰的时候,支书老婆见我来了,大声训斥道,“没看见支书正忙着吗?”
第9章 似乎拨开云雾见天日了
看着她夜叉一样的面孔,我一股怨气生了出来,可此时我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只希望支书能带我去探视赵小谷。
“耳朵聋了,还忤在这干吗?”支书老婆横眉倒竖。看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瞬间反应了过来“支书啊,冤啊,我冤啊”我连哭带嚎地要往堂屋冲。支书老婆则拼了命地拦着我。
支书听到动静,很不满地看了一眼他的老婆。在那位老者面前,他好像是想要保持点风度。他看了眼老人,大声地训斥我,“没看见我正忙着吗?你的事我管不了。”
支书又让她老婆到厨房做饭,别在这碍事。支书老婆去厨房时还顺便把童童也叫了过去。
我站在那,不管不顾地把那位女公安的话转述给他听,只让他帮我担保见一眼赵小谷。他仍是无动于衷。
坐在上首座的老者却发话了,“小李啊,陪我怎么能有群众的事情重要呢?”
支书忙点头如哈腰,腿胖的身子都跟着抖动,然后凑近老人家的耳朵说了几句话。老人看看支书,支书点点头。老人就转向了我,“丫头,你有什么冤屈啊?不妨说出来让我这个老头子听听。”
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亲切,像是看见了早已仙去的爷爷一般,于是一骨脑地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并且把我如何嫁到这个村,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刚才在路上听到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支书在边上几次想打断我的话,都被那老者制止了。
说到动情处,我未免又涕泪滂沱,而老者也在偷偷擦拭眼睛。
我说完后,定定地看着他。老者正了正色对我说:“丫头,你不要着急,政府是不会让好人受到冤枉的,当然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坏人漏网。”然后老者转向支书,“小李,你去公安局一趟吧!我给你写一张条子。”
有了老人家仓劲有力的字条,我不仅如愿见到了赵小谷,而且当天他就被释放了出来。
只不过才被关了一天,赵小谷就像老了十岁,蓬头垢面,青头紫脸,走路一瘸一拐。
离了看守所好远,赵小谷才偷偷告诉我,他是在里面被人打的。我见了心疼不已,带他到医院里包扎了一下,又千恩万求医生把他整个大体检查了一下。
我也把这一天一夜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赵小谷。他唏嘘不已,我也不住地感叹,幸亏遇到了那位老人家。我们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那位老人家。
我和赵小谷回村后,没有回家,先去了支书家。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我们对支书千恩万谢,却不见了那位老人。支书老婆这次是真地阴阳怪气了“他老人家回京了,托你们俩的福,我们家老李往上调调的事情也彻底告吹了。”
我和赵小谷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原来那老人家和支书的爷爷相熟,是名新四军老战士。解放后,他老人家一直在东北工作。前些年他离休了一直想回家看看,如今终于实现愿望了。
可是在老家,他的直系亲属,不是在抗日或解放年代因受他的牵连而牺牲,就是早已老死,只剩下最小的一个妹妹。而妹妹、妹夫几年前也做古了。妹妹原本有一个女儿,可也没有长大,早早就病死了。
亲人虽然没了,但故土难舍,所以老人家就对战友的后代格外亲睐,尤其是战友的孙子李支书还当了十年的兵,他们就更有共同语言了。
我和赵小谷好象明白了支书为什么能当支书了。他不过就是当了十年兵,刚退伍那会顶多会干点投机倒把的事情,好象既没有才也没有德的。
支书老婆继续抱怨,我们总算明白怎么耽误支书的大好前途了。
老人家听完我的诉说,没想到家乡还有这么多不和谐的事情发生。他在大城市里住着,还一直以为他们亲手打下的天下是如何的太平,人民是如何的幸福。
本来支书是要调到镇上当镇党委副书记的,这下老人家亲自给县委打了个电话,讲明支书是如何地不合格,还得在基层多历练历练。开始县委还坚持着,后来见老人家动了怒,他们才决定尊重老同志的意见。
知道这些,我们都为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终归还是有为人民说话的官员。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几年后支书还是不可避免地上调了。
此后几年,我继续地黄土地上拼命,也继续地黑瘦下去。
我的庄稼活和真正的农民好手比起来,也许还稍有一点差距,但若以城里人的眼光看来,我真的就是名合格的农民,若再膨胀点,简直就是名三八红旗手。
妹妹已是名大学生,假期来我家的时候,看见我从容不迫地喂猪、赶鸡、做饭,风驰电掣地吃完饭、收好桌,又马不停蹄地洗衣服、晒粮食,她搂着我的肩头,声音哽咽着说:“姐姐,真是苦了你了。”边说,她还边替我摘下头上的一根稻草。
赵小谷上次侥幸逃脱牢狱之灾后也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与我日作暮息、夫唱夫随,日子虽不富足却也快乐。
村后新开了一家韩国人的食品厂,赵小谷被人介绍去做了名搬运工。他比以前卖力地多,也早断了进城的念头。虽然有时想起上次差点坐牢的事情,他难免也会低声咒骂诬告的人几句。
但总的说来,一切都还不错,我们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把自已的小日子过得红火,或者像支书家一样吃喝不愁,或者像阿立阿欢那样没事就有三五进帐。特别是阿欢,这个苦命的孩子,现在贩卖水晶已远不是三五进帐,而是日进斗金了。
小童上小学了。他学习成绩优异,总是会拿个双百的成绩单回来,不过他也经常和别的小孩打架。
我知道那是因为不懂事的孩子,老是拿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来羞辱他,而每一次小童都会奋起捍卫妈妈的权益。
哎,孩子呀,妈妈对不住你。有时我也想提刀上门,去那些坏孩子家讨要个说法,但一想起现在平稳的生活,又不住地告诫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第10章 小谷又不安分了
小童在绘画方面好象有着过人的天赋,他闲来无事画了一副《秋天的田野》,就是农村割水稻、起花生的场面。
老师看了后觉得不错,就替他投出去参加比赛,一个月后竟然得了全国绘画比赛少儿组二等奖。
这让我备感欣慰,但又更加觉得对他不起。我小时候还能进少年宫学学画跳跳舞,虽然画得跳得也不怎么样,而我的儿子却只能在家里的饭桌上去圆他的梦想。
邻里的关系也了好多,一群妇女也拉着我东家长西家短,背后诋毁别人了。只是那三户诬告赵小谷的人家,依然与我们保持着距离。我们也心照不宣地离他们远远的。
小媳妇们隔三差五地到我家串门,能说会道的赵小谷时常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赵小谷没事就吹牛小时候自己是如何英勇,要么就是五岁敢徒手打狗,要么就是十岁敢爬火车,李大哥那么厉害他都敢去偷他家的玉米。
赵小谷被李支书吊在村口好几天,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丑事。赵小谷都能厚着脸皮将它吹成自己的英勇,这也让别人有了错觉,似乎他大肚能容天下事。
一次一个叫小红的妇人就开起了他的玩笑:小谷,你这么厉害,那差点让你坐牢的人,你怎么不去收拾下他们?
屋子里一下静了下来,小红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说“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有些丢人的事,是只能自己讲的。
赵小谷沉默了好大一会,嘴角一咧,讪讪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可是谁都知道有事。
大家很是有些尴尬,不一会就都找个借口一一回家了。
晚上赵小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时不时地叹口长气。
我很怕他多想,更怕他做什么傻事,就劝他:“小谷,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你别想那么多了,小红也是一时说漏了嘴,她是无心的。你可别干傻事,我和小童可不能没有你啊。”
赵小谷默不作声。
我心里痛了一下,接着说“小谷,纵然你看不起我,但为了小童,你的儿子,你也要三思啊。”
提到小童,赵小谷明显一震。他转过身,冲我笑了笑,月光下白银般的牙齿,仍然帅帅的让人心动,“你想到哪去了,我是在想着怎么才能多赚点钱,让你和小童过得更舒服点。一个男人是应该这么想的。”
我不相信他的话,却只能强迫自己相信。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赵小谷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白天去食品厂上班,晚上操持家务,帮我喂完猪后,就待在家里和串门的邻居们闲聊。
我渐渐地放下了心。生活虽然给了我很多创伤,但是我们还得勇敢地生活。
一个月后,蝉噪风烈,小童放暑假了。我想着小童颇有美术天赋,就带着小童回城里妈妈家暂住一段时间。我想趁着假期给小童找个培训班,好好培养下他的艺术情操。
我是嫁到了乡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的思想也乡下了,我们仍然有发展自己特长的权利。
我已有也好几年没回家陪妈妈了,时间总是让人防不胜防。而弟弟和妹妹也都放假在家。我想我们这个家终于可以开心地在一起生活几天了。
每天我都起个大早,帮妈妈去批发市场进货,晚上打烊后,则和妈妈一起盘点今日的收益。白天我就在家里给弟弟妹妹洗洗衣服,做做饭。
弟弟妹妹们也很是懂事,一般就在超市里给妈妈做帮手,或者去上完课的小童。
这样过了有一个星期。大中午我刚给妈妈送过饭,正打算洗下弟妹的脏衣服时,赵小谷的二哥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我一看是他,心下奇怪,想着莫不是被母夜叉样的二嫂赶出来了?
大家这么多年,虽然不过分生疏却也没有半点亲热。但既然来了,那就是是客人。我正准备开口招待时,他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先说话了“四、四弟妹,不好了,小谷出、出事了。”
我一听,脑中瞬间而起的念头,就是小红那晚开玩笑所说的话。这个倔强的家伙肯定去找那三户人家的麻烦了。老天保佑,赵小谷啊,赵小谷,你可千万不要去杀人啊。
赵小谷没事人一样剁去三截手指的情形,真地吓坏了我,尽管我努力地装作不怕,但还是仍不住去想象那血淋的场面。
我给妈妈留了个字条,就说赵小谷的二哥家有事,我回去帮忙了,小童在这过几天,让她好好照看一下。我不敢说赵小谷出了事,妈妈年纪大了,人也变得敏感,想象的更多。
我忙完这一切,急忙忙地就要往家赶。二哥拦住我说,直接去公安局吧,赵小谷被抓走了。
天!这才几年,公安局快成我们的家开的了。赵小谷啊,你去哪儿不好?不是公安局就是拘留所。
路上我问二哥,“这次是怎么回事?”我的心里还是存着侥幸的,万一是别的什么事呢?哪怕是斗殴找女人也行啊。
二哥低着头不看我,支支唔唔地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心下着恼,语气重了许多:“二哥啊,人都抓进去了,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弟妹,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要先想办法把小谷弄出来再说啊”二哥还是不太直接,犹犹豫豫的。
这个二哥一直都是这个窝囊样,一辈子不主事,在家被二嫂欺压,在外被村人笑话,遇事就会缩头,没事连走路时都像只老鼠,顺着墙根悄悄地溜。
“说吧,二哥,没事,我不生气,我只是着急”我强压心火,否则这三棍敲不出个响来的人啥都不敢说。
“小谷,他,他要强奸大标的老婆,被她公公和婆婆告了官。”二哥一边小心着措辞,一边偷看着我的反应。大标就是那三人中被枪毙的那个。
嗡的一声,我的思维一瞬间停顿,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没一会又活力无比,不停地跳跃。
第11章 坏人也有歧视链
赵小谷啊,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一直记恨在心里。
我知道我被那三个畜生强奸的事让他的心头蒙上太多阴影,即便他们一个被枪毙两个被无期,但赵小谷还是怀恨在心。
对一个男人来说,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夺妻之恨,即便是肇事者已被施予十倍的惩罚,仍不能消他心头一丝之恨。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
这些年过夫妻生活的时候,赵小谷总是不那么热情,偶尔的一次两次也是应付了事。表面上,外人看来我们渐渐地越来越合美,事实上我们自己心里明白,那道既是心灵也是**的伤疤,这辈子是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与其说是小红的一番话勾起了他差点牢狱之灾的愤恨,还不如说是那件另类的“绿帽子”事件让他耿耿于怀终于得到了暴发。
是的,他一直耿耿于怀,只是一直强压着,而小红的话不过就是个导火索。那个炸药永远存在,不是小红,就是小兰,总会有人将他它爆。
那天当小红一提到那三个畜生的家人时,我条件反射似想到的不是他们的诬告,而是他们儿子的恶行。
我敢断言,当时我想到了,别的人应该也想到了,所有的人应该都想到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我在想,而她们也不会承认她们在想。
赵小谷和我同床异梦,这我们都不想捅破,看在儿子的份上,我们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可赵小谷啊,这表面的平和,你都不愿意假装一下吗?
你想到的报复手段竟然是去强奸大标的老婆,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大标的老婆又有什么错呢?你强奸了大标的老婆,那另外两个人的老婆,你是不是也要去强奸?
男人们为了自己的尊严去拼杀,而我们女人们不过只是个筹码。很多时候我们真的就像是为富不仁的男人们的财富,他们可以天天欣赏把玩,也可以将你丢进保险箱,或者床角旮旯里,十年八年的不管不问,但是别的男人却不能染指一下,哪怕只是无意的一瞥也不行。
这真是个悲哀。
我突然有点不想去管赵小谷了。我和赵小谷不一样,同床异梦了,我还是爱着他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多年对他浓浓的爱,像是晨露遇到阳光,无声无息晶莹透亮,突然间就蒸发了,了无痕迹。
有爱的时候,生命就象一棵常青树,有着水分的滋润,它碧绿葱翠;没爱的时候,生命也能像一棵胡杨,即使生机全无,也站得挺拔,身躯里蕴育着干爽与坚强。
赵小谷,我们是夫妻,可我们却早已和陌路人没有了区别。你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你也不愿把你的内心清爽地敞露给我看。
维系我们的唯一纽带就是童童,而童童现在好象也不是问题。我相信如果把他带回城里,我努力地赚钱,好好地培养他,我相信他会有个很好的未来。我是个城里姑娘,我在城里有落脚的地方,一个离婚了的女人带个孩子回娘家,没有人会说什么。没有你赵小谷这个拖累,我回到城里会比在农村生活容易地多,也幸福地多。
赵小谷,缘尽之时再拖下去就是对苍天的不敬。而尽早分别对你我都好,尤其是能让你摆脱半个绿帽子的重压。
这一刹那,千百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翻转,我脸上的神色也跟着“酸甜苦辣”地变幻。
“四弟妹,四弟妹”二哥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地慌了神“四弟妹,四弟妹,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看看二哥,很平和地说“没事,二哥,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好和好散,赵小谷,这是我为你做得最后一件事。
公安局很快就到了,公安局门口我却徘徊了起来,我是不想进去的,因为我的脸在火辣辣地发烫。
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打架、偷盗,就算你杀人放火,这些事情干起来让人痛恨,但听起来你多少还有些血性。
而强奸或者嫖娼这种事情,除却法律上会受到制裁,更让人以容忍的则是道德上的鞭笞,这是极其之令人不耻的行为。
而且这种不耻还会被无限地扩大。你一个人犯了这种事,你整个家族,包括你的远亲近邻,他们都会跟着你颜面尽失,甚到连带他们的人品也会被人怀疑。
打架斗殴或者偷盗强劫的人被放出来后,碰到些争狠斗强的场面,他们往往会洋洋得意地自曝家底“老子是大牢里出来的人,刀口舔过血的营生,你算老几?”
从没有见过哪个强奸犯敢厚脸地大声喧哗,“老子是个强奸犯,你服不服?”
就算在牢里也分三教九流,犯人是社会的底层,而“强奸犯”更是底层的底层。
拜赵小谷所赐,我现在对另一个世界也熟悉地很。
那个老实过分的二哥见我在门口迟迟不愿上前,他长叹一声一步迈进了大门,到底是血浓于水啊。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忙收回心思,跟着他走进了公安局。
一番盘查后,有个刘姓的警察接待了我们。他说他对我们村很熟,但看他那样子好像不是有交情的样子,果然末了他冷冰冰地告诉我们,“刚抓进来的人二十四小时内任何人不得会见。”
真是奇怪,上次我怎么没听到这种说法。既然不能见,那就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吧,我现在很看得开。
我和二哥道了谢后离开公安局。等车的时候,二哥老想和我说什么,动了半天嘴唇也没见出声。我眼角斜见了,就当没看见。这家人啊,老实的太老实,像块石英疙瘩,暴躁的又太暴躁,像开矿的雷管。
“四弟妹”,二哥终于开了口“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怎么还很轻松的样子?”
是啊,一些事情想开了,就会轻松了,我甚至还笑了笑:“二哥,几年前的那件事,赵小谷还是记得很清楚啊。”我侧眼看了下二哥,他怔怔地等着我说下去。
第12章 一波未平
“这些年我和你弟弟也是貌和神离。虽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不务正业,而且也不粗鲁地对我了,但是我们都知道,我远疏远了好多。本来以为看在童童的份上,我们能搭伙过下去……”
说着说着,我的语气哽咽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还是数年的夫妻,何况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我说的是心里话,他打我的时候,还当我是他的老婆,还会因为我而大动干戈。现在的他,看起来要绅士的多,也疏远的多。这就是敬而远之吧。
“二哥,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要和赵小谷离婚”我看了眼惶恐的二哥继续说“但是你放心好了,我现在还是他的老婆,我会陪他度过这一关的。夫妻一场,我不会那么绝情。”
“四弟妹,你,你……”,二哥干抖着嘴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也没有了说下去的**。最后,我冲他点了下头,就独自离开了站台。我感觉得到,二哥很是委屈地看着我,阳光下他的背影,不像个四十开外已成熟的中年汉子,倒像是哪个胆小无助十几岁的小毛头。
我去我的妈妈家了,以后也将再一次是我的家的地方。
我真地不太想管赵小谷的事情了,夫妻间有再大的恩情也经不起这一次次的消磨。我觉得和妈妈、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生活要简单地多,也幸福地多。就算以后妈妈走了,弟弟成家,妹妹出嫁,我还有小童。
回到妈妈家时,妈妈她们还没回来。我收起那张纸条,看了看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想了一下觉得不妥,我又捡了回来,将纸条尽可能的撕地粉碎,重又丢回垃圾筒。
我望了眼四周,吁了一口气就给她们做晚饭,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依个谈笑风声,谁也没有发现不妥。童童兴奋地讲着培训班的事,他说他们老师夸他是画得最好的一个。
笑话,全国二等奖当然不是白得的。
我在妈妈家里待了几日,天天还是照旧的生活,一如往常。那晚月亮挺圆,清辉撒了院子,我在哗吱哗吱地洗着衣服。弟弟、童童他们都睡了,院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妈妈轻轻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什么了,内心有点紧张,但表面我仍是一副啥事也没有的样子,妈力掩盖内心的慌乱。
“小巧,你这件衣服洗了快半个小时了吧?”
我一惊,才发觉弟弟的衬衫快被我搓烂了。我这是怎么了?
妈妈叹了一口气,“小巧,你这几天有什么心事吗?”
我忙说,“妈,你想哪去了啊,我能有什么心事?可能最近身体不太好,累了。”
妈妈勉强笑了笑,语气酸酸的,“知女莫若母,孩子,你是我心头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有没有事情,我能不知道吗?”
我一声不敢吭。
妈妈接着说“你这几天做菜的时候好几次忘了放盐,我们都没有说。我们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反应鲁钝,这像没事吗?孩子,你有什么事就和妈妈说,就是天塌下来,还有妈妈给你顶着呢!”
一句“天塌下来还有妈妈给你顶着”让我鼻子一酸。我看着妈妈,妈妈半头白发,满脸慈祥地看着我,月光下眼中泛着莹莹的光芒。我再也忍不住了,连日来仿佛一切无所谓,又明显心神不宁的我,猛地抱住妈妈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具体为什么要哭,我只是想哭。不知道是为赵小谷,还是为我自己,或是为了别的什么。我只知道这哭没有一个确切的理由,我只是想哭,悲从心起的想哭。
我是已过而立的人了,在妈妈面前却还是个孩子。人再大,在父母那,你都会是个无助的孩子。父母虽然老了,佝偻了,但是他们给你的爱的天空永远是无所不能包容的。
现在的我,就是个孩子,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
我哭得无所顾忌,我哭得肆无忌惮,院子显得更宁静了,墙角葡萄架上的叶子轻轻的沙沙的响。
妈妈没有劝慰我,她只是抱着我,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背,我的早就不再乌黑的头发。
不知多久,我哭完了,心情好了许多。
就像秋天,虽然气爽,但那朵朵飘浮的白云有时总会扰得你心烦。天空就像个大瓶子,当你哭完了,就像挤出了那飞来飞去的白云,连带着也赶走了温湿的潮气,整个人的心胸开阔起来,像是突然间到了早春,天空无云也无风,只有和煦的阳光照在浅绿的草芽上,让人感到的只是满世界的清新。
我把赵小谷的事情说了。
妈妈只是有点意外,却并不吃惊。她知道赵小谷是个多事的人,在她看来夫妻间若没有磕绊,那还做什么夫妻?所以当她听说我要和赵小谷离婚的时候,她反倒是睁大了双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弟弟和妹妹也都起来了,他们默默地站在妈妈的身后。
妈妈并不赞同我的想法,更不赞同别人对赵小谷的论断。她说“小巧啊,赵小谷是个刚烈的人,他为了你剁手指的事,你还记得吧?而且不是剁一次,是剁了三次。”
我也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剁指一方面说明他暴躁,有亡命徒的个性,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是个在乎自己尊严的人,他看中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他要强的很。你想这样的人会自掴耳光,做出那般下作的事吗?他八成是受了冤枉的。这时,你要给他鼓励,帮他澄清,而不是弃他而去啊。”妈妈语重心长的话让我动摇了。
弟弟妹妹们见识过赵小谷对我暴躁,也感受过赵小谷对父亲孝顺。他们也一致同意妈妈的意见。弟弟妹妹们也二十多岁了,我看着他们,感觉到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回村里打听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3章 大姐
回村后,我到了多年不曾交往的二哥家。
二嫂明显对我带着敌视,冷冷地不答理我。他们的大女儿,十七、八岁的娟娟对我更是横眉竖眼。
我硬了硬头皮,小声叫了句“二嫂。”
二嫂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知是答应还是蔑视算是回应了我。我现在没工夫和二嫂怄气,只想快点知道赵小谷的情况。
我刚要问,这时二哥从屋里走了出来。几天未见他竟是形容枯槁,吓了我一跳,像是个移动的活死人。
“你来干什么?”二哥倒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语气却是冰凉到六月飞雪。
“二哥,我错了。我回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救小谷”,我很诚恳地说。
二哥看了看我,眉毛动了动还没说话,二嫂就接上了口:“哎呀,赵小谷可没福气再有你这个好老婆了。你多时髦,哪是我们乡下人可比的,那离婚说着就像玩似的。我们乡下人朴实,这辈子是要一棵树上吊死的。”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听她的数落。
“有些人啊,七八个男人还嫌不够,老公还在牢里蹲着,老婆就不管他了……”二嫂火气很大,说起来没个完。
二哥看了好几眼二嫂,二嫂完全没有听下来的意思。二嫂还要再说,二哥突然大吼一声“说够了没有?给我滚回屋里去!”
二嫂一呆,没想到从没凶过他的二哥敢这么吼她,随即反应过来“你这个驴日的,不骂这个**,竟然来……”二嫂的话生生咽住了,因为她看见二哥看她的眼神冷得让人心里发毛,满是杀气,我见了也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娟娟忙拉着她妈进屋,二嫂就坡下驴,一声不吭地任女儿拉着。
二哥顿了一下缓和了脸色,却满是灰暗:“赵小谷被押去省城了,他什么都招认了。”
“什么什么都招认了?他还做了什么?”我忙问,却阻挡不了双腿在颤抖。
二哥看着我,几秒后一下老泪纵横。
那天我和二哥分手后,次日他就去公安局见到了赵小谷。二哥给赵小谷带了点吃的和洗漱用品,让小谷放心,他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赵小谷见我没去看他,就问二哥是怎么一回事。
二哥开始还撒谎说我生病,可是他太老实了,说个假话还脸红。从小一起长大的赵小谷对他哥哥的秉性了如指掌,这怎么能瞒得过他?没几个回合,二哥就把实话全告诉了赵小谷。
赵小谷听到我要与他离婚的消息后,神情当时就暗了下去。
二哥见了害怕,笨嘴笨舌地劝慰了半天。
赵小谷沉默了一会,看着满头是汗的二哥倒是安慰起了他。他说“没事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那下作的事,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末了,他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多年,难为了她。”
昨天晚上正在家吃饭的二哥被喊到邻居家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邻居家的五儿子,他是名警察,以前在偏远镇上当所长,刚调回城里没多久。
马警官说赵小谷已承认他强奸了大标的老婆,并且还主动交代了以前所犯下的一些大案,这其中就包括几年前村上丢失的那个大变压器。
而之前他是什么也不承认的,被打得半死不活也只说被冤枉。
赵小谷承认了这些案件后,一下变得炙手可热,被直接押送去了省城。
二哥接了电话后回来和三哥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第二天去找大姐,让大姐定夺。他们商量的计划中,已把我完全排除在外了。
听到这,我的鼻子又酸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赵小谷啊赵小谷,你怎么这么糊涂?什么事也好往自个头上揽啊。
“猫哭耗子”,从屋里出来的娟娟抛出了这么一句。
我无暇答理这个大侄女,对二哥说“那还商量什么啊,赶快去省城啊”。
“说得轻巧,赵小谷还在局子里时,有些人不知在哪快活了。这人已经下去那么远了,倒想着要跟过去了。”在屋子里的二嫂终于憋不住了。
我知道我不能和她们斗嘴,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赵小谷出事了,我需要二哥的帮助,我们必须一起想办法。
“那二哥,你看怎么办呢?”我询问二哥,尽量的卑微。
“我正准备去大姐家商量这件事,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吧”二哥说得不容置疑,全不见以前的懦弱。说完他就向自家的拖拉机走去。
于是我连家也没回,就爬上了二哥的拖拉机“突突”地向大姐家驶去。赵小谷的至晶村离县城中心不到二十里,离县城边也就十里左右,而大姐嫁的地方离县城足有九十里地之遥。
随二哥颠簸了一趟,我才知道我们县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这一路真是崎岖不平,说是路,其实就是一块没种庄稼的土地或没长草的小石堆。
二哥着急偏还将拖拉机尽其所能地开得飞快。坐在后车厢的我,胃里是翻江倒海,差点连几天前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
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大姐嫁的那个村子。
在这个年头,那个村子大部分人家居然还只是两三间的茅草房,东一落西一院地散盖着。有些人家的屋顶,经年累月显然是已经塌陷,几块白色的塑料布用石头压着,蒙在上面随风招展。整个村子沐浴在杂草绿树中,却是说不出的荒凉与颓败。
到了大姐家,二哥一见大姐就扑在她怀里哭了。大姐很是惊奇我和二哥的突然到来。
还不满五十岁的大姐就像二哥的妈妈一样,轻抚着他的头说,“二弟,四弟妹,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哭,别哭,天蹋了有大姐给你顶着。”
二哥早就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大姐不放,呜呜地,声如老牛样地大哭。
天塌了有大姐给你顶着。天塌了有妈妈给你顶着。
我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大姐见了忙说:“四弟妹,你是识文断字的人,怎么也和老二一样。快别哭了,快说事。”
第14章 大姐夫
我哭哭啼啼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大姐一听就数落二哥,“这种事还跑来问我,还不快上省城告诉老四,四弟妹不和他离婚,是你瞎说的,让他定个心。至于别的,以后再想办法。老四若出了事,我扒了你的皮。”
二哥像个犯错误的孩子,只会“噢噢”地答应。
这光景一直有个老头站在边上,搓着手不知所措。我想大概是大姐的公公,就要走上前去叫大爷。大姐倒是先介绍起来了,“四弟妹,这是你大姐夫,你没见过。你看你,二弟、四弟妹来了,也不会招呼下。”大姐埋怨起那老头,那老头更窘迫了。
大姐不满五十岁,虽然有点老相,但大姐夫像七老八十的老翁,我一时惊奇。
大姐夫看着我们笑了笑,就忙活着要去做饭,而二哥则要离开,他说他来这就是讨大姐一个主意。
大姐听了又想责备二哥,动了动嘴到底是没骂出口。她转身进屋,端出一个簸箕放在院子里的石磨上。
簸箕里是一叠煎饼,最上面的一张布满霉点。大姐翻开上面的那张,底下的还满是霉点。她揭着往下掀,连看几张也不甚满意。终于到了最后几张霉点少些了,她包了起来让二哥带着,路上饿的时候吃。
大姐夫也从屋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用手帕层层包裹着的小包。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摊开,一些十元、五元的钞票,还有些一元的硬币慢慢显露了出来。
他伸手蘸了下唾沫,把十元的钱拈起来一张张数了数。他数好后,看着留下的不多的五元和那些硬币,想了想,一咬牙把钱又飞快地都放回手帕内包好,然后把整个手帕都递给了我“四弟出事要用钱,家里还有一百多,四弟妹你都拿着。”
我看着这个场面,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流了下来。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姐家的全部积蓄竟然只有一百多元,她的日子是多么紧巴啊。
我像突然失声一样,说不出话来拒绝,只是一个劲地摆手表示不要。
我再缺钱也不缺这百八十元啊。
大姐见我不要,有些生气,她喝斥我,眼里还有她这个姐姐吗?
我收下了钱,却也抱着大姐哭个痛快。
又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我和二哥赶回了村里。二哥让我回家收拾些东西,明天一早和他赶去南京。
到了自家门口,看着才两周没回来的家,我竟颇有些生疏。这时小红从门口经过,她和我打了声招呼,没停步继续往前走。
我随口应了一句,还在那发呆。
小红走几步停几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原地站了一会,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感觉到了,也侧脸看着她。
“小谷家的,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小红有些犹豫。
“什么事啊,你说吧。”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看着她的神情,我在想她又想要什么东西了。这几年比较坎坷,我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人了。
“前天晚上,我经过大标家茅房的时候”
我一听立马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小红一见我的神情,又不敢说下去了。
我忙走上前抓着她的胳膊摇着说,“小红,小红,有什么事,你快说啊,别让我着急,我求求你了。”
小红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嗓子“我听见大标老婆和大标他妈在上茅房,大标老婆说‘妈,你这个主意好啊,赵小谷就算坐不了牢,也少不了在看守所里多蹲些日子’。大标妈说‘我的儿啊,只是委屈了你。大标有你这样的媳妇,他就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我听了小红的话如五雷轰顶。
赵小谷听了小红的无心之言,总觉咽不下心中那口恶气。在我带着小童去姥姥家的几天,他左思右想,越想越气,就跑到大标家,也就是告赵小谷最凶的那户人家,去找心理平衡。
赵小谷非但要人家老夫妻俩给他赔礼道歉,还要人家拿五千元钱出来补偿他,做精神损失费。鬼知道他从哪听来的这个名词。
在农村五千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啊,一家人忙乎两三年都不定能存下这么多。再说了,赵小谷只是听别人说大标家告他最卖力,并不能拿出真凭实据。大标家肯定不会承认诬告的事,就更说还往外拿钱了。对他们来说,儿子纵有千错万错,毕竟死了,死了一个儿子啊。
赵小谷跑到大标家大呼小叫,撒够了气,就让他们想办法准备好钱,说他第二天去取。
第二天刚上午,赵小谷就跑到大标家去要钱了。这么短的时间,别说大标家根本就没准备给钱,就是想准备也来不及啊。
赵小谷大发雷霆,摔了几个碗后,恶狠狠地威胁人家说,下午再来拿,还拿不到钱,他就一把火把他们家给烧了。
赵小谷本就没打算要到钱,他撒完泼心里舒坦了,就咋呼几声打算走了,根本没想下午再去。
瑟瑟发抖的大标老婆却小声地讨价还价,说先给五百中不?她有五百私房钱。
赵小谷一愣,大标父母也傻傻的看着大标的老婆。
赵小谷忽儿一笑,满意至极。
下午赵小谷准时出现在大标家门口,赵小谷想好了,他拿了钱就村里转一圈,宣传下他的战绩,再将那五百元钱狠狠地砸回去。他是变了,就是再穷,也不想要这种钱,他要男人的尊严。
大标家的大门紧闭着,赵小谷没想到趁兴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一脚就把大门给踹开了。
院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一排房子别的门大敞着,只一扇边门关着。
赵小谷先来到敞开的正屋,大骂几声没人出来回应。
他就走到那扇关着的门前,俯耳在门上听到屋内“悉索”有动静。赵小谷只道人家怕了他,全躲在屋里。他心里更为得意,冷笑一声,如法炮制,一脚又踹开了那扇边门。
随着边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响起“抓流氓啊”。
第15章 赵小谷去世
赵小谷第一眼就开见大标女人光着身子蹲在一个木盆里,第二眼还不知往哪扫的时候,大标他爸,他弟弟,还有堂哥表兄弟们不知从哪齐刷刷地就冒了出来。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十几只扁担轻松就把赵小谷给打趴了下去。
赵小谷被他们捆了起来,又绑在路边的树上。路上人来人往,对赵小谷嘀嘀咕咕。
已三十多岁的赵小谷低着头,羞得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裤裆里。人家把他当强奸犯了,谁还管未遂不未遂。
大标家报了警,不一会就来了辆警车把赵小谷给带走了。
当时赵小谷的二哥、三哥正在家喝茶闲聊,当他们知道情况时,赵小谷已在公安局喝起了“茶”。
糊涂啊!赵小谷。别人开玩笑的一句话,你就当了真,你怎么就那么死要面子。我暗骂。
小红说完后又对我连说对不起,那晚她说话不经大脑,这才惹出了许多事。
我听了哪能还计较,直谢她告诉我这个情况。
我家门没进,就又折身跑回二哥家。二哥正一手拿着煎饼,一手拿着只大葱在大嚼。
他听我说了这事后,嘴角直哆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谷,浑是浑了点,可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来。弟弟啊,你怎么能瞎承认啊”
二哥说着又眼泪花花。我看得出来,先前他也不敢肯定弟弟有没有做那事。
晚上我关好大门小门,又拿了把菜刀放在枕头下,四处又看了下就上床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很奇怪地,我一个人在家却一点也不害怕,我只是胡思乱想地睡不着。
我想着我们刚结婚时,赵小谷对我的温柔;想着我刚怀小童时,赵小谷对我的体贴。想到这些,我感到温馨,嘴角慢慢上仰。
我也想到我被那三个畜生糟蹋时,赵小谷那鲜血淋漓的断指;还想到我和二嫂三嫂发生冲突时,赵小谷砸在她们身上的板凳象雨点一样;我更想到了为此他死了命地抽了我一顿皮带。
想到这些,我也感到温馨,却也默默地流起了泪。
赵小谷啊,赵小谷,你出来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犯浑啊。赵小谷,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只是你不知道怎么表达。
我好像一夜没睡,又好像眯了一会。我感觉赵小谷好像已经回家了,他走到床前笑盈盈地和我说着什么,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当我拼命爬起来想要抱着他的时候,赵小谷又不见了。哎,我是想赵小谷想得太厉害,以至于梦到他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树叶已有些脱落的几根枝条又印在了我的窗前,我爬起来穿好衣服,烧点早饭胡乱地吃了几口就来到了二哥家。
二哥早收拾妥当正等着我呢。三哥三嫂也在,三哥拿出五百元钱硬要塞给我。
这一刻我有点感觉我们是一家人了,但是我看见三嫂明显有些不高兴,就很识趣地说“不用了,三哥,我家里还有些钱,一会顺便回娘家再拿点就足够了”。
三哥还要给,我只是不要。
三嫂走了过来,接过三哥手中的钱塞给我说,“小谷他毕竟也是我们的弟弟,这是我们救他的,你一定要拿着。”我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嫂看我不接,又说“我是有点不高兴,我不高兴的你怎么把我们当外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和我商量。你记好了,我们再闹再打,但我们终归是一家人。你再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我听了感动不已,急忙抓住三嫂的手用力握了握。三嫂也和我握了几下,就把手抽了回去。
我和二哥带着行李就要出门,这时外面一阵车响,不一会一个穿着打扮像公务人员的中年人来到二哥院内。中年人问谁是赵小仓?
二哥忙不迭地说,我就是,我就是。那公务人员看了看他说,“赵小谷的老婆不知去哪了,本来有些事要和她说,现在和你说也行。”
我忙走上前说“我就是赵小谷的老婆,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那人看了看我,又问了问二哥和三哥确定我就是赵小谷的老婆后,他边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边说“昨晚赵小谷,在省城看守所,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
那公务人员的话,成功地让我昏天暗地。
晨曦透过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暖暖的,我睁开眼看见满屋洁白的墙,再一转眼发现身边坐了几个人。
我又在医院里了,妈妈、妹妹、三哥三嫂、二哥二嫂都在,只是二哥的脑门上好大一个包,那么醒目,眼睛里也布洒血丝,憔悴地很。
妈妈见我醒了,忙端过来一碗面:“孩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妈急死了,来,吃点面。”
我睡了一天一夜?我怎么不觉得饿呢。
“妈妈,你醒了?”我转过身,是小童和弟弟站在我的身后。小童脸上一片欣喜。
看到儿子,我又想起了赵小谷。小童稚气的脸蛋已隐然显现出他爸爸的英俊。他的爸爸,死鬼赵小谷,现在真地成了死鬼,我的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
我撑起身体一把抱住小童,“小童,小童,你没有爸爸了。爸爸走了,剩下我们娘儿俩可怎么办啊,小童,我可怜的小童。”
小童在我怀里先是没有动静,突然就张开了嘴没命地嚎了起来:“妈妈,你说什么,呜呜,你说什么,爸爸呢,爸爸呢,我要爸爸啊,我要爸爸。”原来小童并不知道他已没有了爸爸。
我在后悔说漏了嘴的同时,也更为赵小谷悲哀,赵小谷你何得何能,有这么好的儿子?我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哭,妹妹哭,二哥抱起小童,叔侄俩一起哭,满屋子里都是哭声。
二哥哭了一会,哽咽着对儿子说:“小童乖,小童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你仍然有爸爸。”
小童听了却从他的怀里拼命挣扎着下来,然后扑向我,抱住我的腰哭喊道“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妈妈,我要爸爸。”
我的妈妈听了老泪纵横,也走过来抱住我们俩大哭道:“我苦命的孩子啊,这是做了什么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