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严若萱的结局
我们全村人参加了爸爸的葬礼,我和小悦披麻带孝,把他和妈妈合葬在了一处。
那件聚众打砸舞厅的事情很严重,虽然有市公安局副局长葛叔叔极力斡旋,我仍是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
村长受到党内严重警告,但是他依旧干着他的村长职务。还有一些乡亲被罚了款,这些钱和舞厅方面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支付。
我取出了爸爸的所有存折都不够,正准备卖房子的时候,一个律师给我送来了十五万元钱。
这钱是我岳父岳母房子的钱,而我的老实巴交的岳父岳母已自杀,遗产受益人是我。
道哥死有余辜,他手下的几个有命案在身的打手被执行了枪决。当地报纸报道,一个黑社会团伙被铲除,人心大快。刘副乡长因贪污受贿被抓了,下半辈子大概只能在牢里度过了。当地还有一些受道哥事件牵连的政府人员,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年之后。
当我和小悦正要回乡下祭祀父母的时候,严若萱回来了。
严若萱在舞厅被砸之前,就失踪了,去了附近的一个城市。而现在,她突然就回来了,还是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给抬回来的。
严若萱得了艾滋病,而且已处于最后的期限。她不愿在医院里待着了,就央求医院送她回家。
医院看她付不出医药费,巴不得此事,就急忙忙地把她给送了回来,生怕她反悔。
我看着躺在担架上形销骨立的严若萱,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气愤,也没有伤心和惬意。
我对她已没有了爱与恨。但是她是我的仇人,我不能再做对不起父母的事。
穿白大褂的人已经走了。我蹲下身子要往外搬严若萱,严若萱什么也不说,只是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流。而边上的小悦已“扑通”给我跪了下来,脸上也满是泪水。
好啊,我养你到现在,你还是念念不忘严若萱啊。我怒目而视小悦。
“爸爸,你就收下妈妈吧,她都快要死了啊”,小悦哭道。
我没有反应。
死的人还少吗?你爷爷,你奶奶不是都死了吗?你外公,你外婆不都死了吗?连我不是也差点死了吗?
小悦求了我半天,见我一直不开口,她又猛给我磕头:“爸,我知道你养我不容易啊,我是你的拖累。求求你一定收下妈妈,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的,爸爸。”
小悦的额头上已在渗血。我想起了父母,也想起了自杀的岳父岳母,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严若萱,你是做什么孽啊?严若萱,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
我收留了严若萱。这几天,我像刚结婚的时候一样,给她做饭倒水,但是没有和她再说一句话。我们最大的交流,就是流着泪互相看着对方。
三天后,严若萱死了。在最后一刻,她对小悦说:“我苦命的乖女儿,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爸爸。”然后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给严若萱简单地办了后事。第二天,小悦去上学,我把家里打扫了下后就清理严若萱的遗物。
我看见一个包装得很仔细的信封,上面写着“给我的丈夫,小白”。我打开后,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和一纸短信:
小白:
对不起!
你是一个好人,可是却偏偏遇到了我。
我是个世俗的女人,做着遥不可及的浪漫之梦,却不知道真正的爱情就在最近的地方,它悄悄地站在我的面前。
以前,我一直认为爱情是美好的,是高雅的,也是都市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爱情是不分高贵与贫贱的,更无论城乡。真正有着高贵贫贱之分的,反而是一个人的内心。
小白,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真正的爱人。只有你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过,只有你无微不至地关怀过我,也只有你给过我踏踏实实的爱。
可是你却碰到了我这个愚蠢的、也世俗的女人。
小白,让我再世俗地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吧。卡里有十万元钱,是我赚的,秘码是你的生日。
放心,那钱是干净的。给你和小悦再多一点保障吧。
不敢说爱你,不配说来生。
只道一句珍重。
严若萱
二零零一年六月三日
我心潮起伏,泪水翻滚。这是对我爱的付出的承认,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还是那么窝囊,那么傻傻地爱着严若萱。
所有的仇恨就因为这一封承认我爱意的信,就烟消云散的干净。严若萱,她在我心目中似乎又渐渐美丽了起来。
我停了一会,又整理东西,却翻出了小悦的一张字条:爸爸,你太苦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你再找个阿姨吧。我走了,但是我还会回来的。等你老了,我就回来照顾你。小悦。
天,小悦啊,你怎么也会折磨爸爸了啊。
我忙忙地跑向小悦的学校,老师说小悦没有来上学。
我一听,忙又打了车往乡下跑,乡下也没有。大伯忙又召集村人给我想办法,我和堂兄又赶紧返回城里,怕小悦回来家中没人。
我赶回家里时,小悦仍然没有回来。
快到半夜了,我仍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想,小悦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难道是因为我不愿意收留你妈妈吗?可最后我还是收留了啊。
“别急,她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心态,没准一会就回来了。早点睡吧,明天再找”,堂兄安慰我。
“她年龄小归小,但早不是小孩子的心态了”,我回答。突然我想起小孩子,福利院。
我跳起来就往外跑,堂兄忙在身后锁了门跟了上来。。
到了福利院,院长大人睡眼惺松地问我什么事情。我问小悦来过吗?院长很是奇怪,“她一大早说你让她带弟弟回家玩几天啊。”
“什么,她一个小孩子带走一个更小的孩子,你这个院长怎么做的?”我咆哮道。
“我,我”,院长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她去哪了,她没回家?”
是啊,她能去哪呢?小悦,你去了哪啊?我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了许久前和小悦的对话。
“小悦,弟弟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亲生爸爸在那等着他,他是不属于这儿的”。
“那他的家在哪呢?他的爸爸在哪呢?”
“很远很远,顺着铁轨一直往西,走上几个月,也可能几年,或许就看得见。”
对,她肯定是带弟弟找他爸爸去了。快,顺着铁轨往西找。我对堂兄大叫着。
那一夜我和堂兄还有福利院的一些老人,在铁轨上一直往西跑着,叫喊着,希望小悦能听见。
我们跑了老远老远,又怕小悦带着弟弟在路边睡着了,又折了回来在铁轨两面的草丛中翻找。
天亮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小悦。
这时,一些闻讯的村民也赶了过来。我们不能乱找,当即决定:我和堂兄与一些年轻人一直往前追赶,而岁数大的一些人则在铁路两边及沿近村落寻找。
我们向西快跑。跑着跑着,有些不放心,又折回来,帮留在后面的人去村落里找。然后我们再往西跑。
就这样跑啊,跑啊。
当落日的余辉让我们浑身像洒满了金子一样流光溢彩时,我们遥遥看见前面一大一小两个小孩手牵手着走在铁轨中间。
那个稍大点孩子扎着只马尾辫,身上隐隐背着一个很破旧的包。那个小点的孩子侧着头对大点孩子说着什么,然后大点的孩子就弯下腰把他背在了身上。
第62章 退学
麦垛疏松硬朗,点点晨露潮湿着早的气息。
草尖上绿意轻拂,还萦绕着蝈蝈振翅的欢笑。
沙红石凿出的碾子,粗犷中有淡淡如烟的留恋。
东方的蓝色清新诱惑,暗红的太阳羞羞赧赧,半遮半掩年轮般升起了。微风轻轻吹过,它站立不稳,像眉梢弱柳一样,慢慢的摇曳。
大学生李小剑站在打谷场上,享受着晨曦的静谧。
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以后学学法律也不错。他自语道。
身后传来一阵嘎嘎的叫声,李小剑转过头。几十只鸭子伸长着脖子,将一片片的绿色拦腰咬断,头也仰就吞进了肚子。
鸭群后面站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根竹竿,竹竿上系了块白色的塑料纸。有鸭子走远了,她就时不时挥舞一下。
李小剑认识那个女孩。她叫王小悦,东面至亮村人收养的,她爷爷是爸爸的战友。
王小悦看着鸭子们吃得津津有味,她不禁也觉得饿了。
王小悦已起床两个多小时了,在黑夜还如火如荼时,她就赶着几十只鸭子,顺着河渠来到了打谷场。
黑夜对她无可奈何,炎热也对她束手无策,可是鸭子们必须在清风袭袭中,才有胃口饱餐着绿草。
小悦是感到饿了,可是一想到明天,她的思绪又快活了起来,明天她要上中学了,是整个晶都最好的私立中学。
清晨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成长,她的内心也在不受羁绊地感恩。
小悦的年纪只有十岁多些,人生阅历却丰富地让造物主自责他是在渎职,坎坷地令上苍内疚地认为他是在犯罪。
她刚出生,还不明不白,就被人稀里糊涂地收养,尔后又懵懂无知地被多次转手,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地重回生母的怀抱。
如此戏剧,该是丕极泰来了,谁料造物主继续玩忽职守。这次不仅让她差点再次流离失所,还让她陷入更大的悲痛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黯然。不过幸运的是后来的养父,王太白爸爸对她很好,视为己出,连上学都让她进入最好的私立中学。
爸爸说得对,虽然我身在贫困的农村,但是学习的权利却和都市一样繁荣。我失去了很多,但是我得到的会更多。小悦,快乐起来;小悦,坚强起来;小悦,加油!
太阳消褪潮红,理直气壮了起来。天空更是自傲,热浪滚滚而漫,已快到中午了。鸭子们散落在草丛里,或蹲或睡,都吃饱了。小悦知道该回家了。
小悦赶起了鸭子,回身看了看李小剑,想了一下还是打了声招呼,“小叔叔,再见!”
第二天,小悦起了个大早,穿戴一新后背起书包去上学。她没有坐公交,或是让爸爸送一送,而是自己步行去学校。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她要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地记下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因为这是去最好的私立中学。
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后,小悦终于来到了全市最好的西河中学。校门口五花八门停了许多辆小车,都是恭送小公主和小王子们的。
小悦看了一眼以后的同学,径直找到教室,初一(二)班。讲堂上站着班主任宗老师,又是点名又是排位,还要发课本,正忙得不可开交。
小悦把书包往课桌上一放,走向讲台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来帮你。”
年轻的宗老师正在为这群养尊处优的学生们焦头烂额,此时突然看到个乖巧可爱的学生,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了起来。
小悦做为一名小助手,非常合格。在她的帮助下,宗老师很快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零头小事,处理得有条不紊。
待一切就绪后开班会,宗老师假公济私,直接宣布小悦为班长。
这让小悦措手不及,她忙站起来说不行,说自己不合格。这更让宗老师高兴,觉得她谦虚懂事。宗老师一言九鼎,小悦班长的位子就这么定了下来。小悦很是无奈,只好保持着沉默。
第一天是报到,没有正式上课,学生在开完班会后,就和刚认识的朋友们或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偶有几个赶去宿舍。
小悦没有走,她意犹未尽地开始逛起了这所全市最好的中学。
西河中学占地约两千亩,绿萌掩映、建筑成群,各种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
它坐落在城区的边缘,却它用外在的高大挺拔,内部的博大精深,向四周的低矮建筑,威风凛凛地彰显这里才是城市的中心。
小悦从南到北,一幢教学楼接着一幢教学楼地欣赏,一座花园接着一座花园的流连。
这座学校太大了,幸好我的腿也够长。这所学校太美了,我居然可以在这里学习。
很快到了傍晚,小悦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她太兴奋了,一整天不觉得饿。当她觉得饿时,她也感觉到累,头晕目眩地想睡觉。但她坚持着。
终于,她心满意足地欣赏完了整个校园,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办公楼走去。
还没到办公室,她就遇见了宗老师。宗老师刚吃完饭,看到这个将来的得意门生,现在的班长有点吃惊:“你怎么没有回家?明天才正式上课啊?”
“老师,我要找校长。”小悦轻轻地回答。
“找校长?有事吗?”宗老师心想这个学生不简单,小小年纪没准就有很大的想法。
“老师,我”,小悦迟疑着,“我,我要退学。”
第63章 找到了
宗老师一听,大吃一惊,而小悦已是泪流满面。
小悦的养父,王太白出身于农村的一个富裕家庭。他在经济上富足了以后,内心潜意识的农民自卑感则急剧膨胀,直到需要用无知的自负来掩盖。
这时与之息息相关的虚荣思想,跟着就见缝插针了起来。他盲目地接受了一个外露美艳,内藏毒蝎的城市女人。
喝下贪婪这杯毒酒,悲惨很快就会来敲门。
最后,王太白的父母都因那个城市女人,而过早地离开了人世。那个城市女人害人也伤己,她的双亲无颜见人也双双自尽而去。她自己更是身患不治之症,没多久也彻底地凋零。
虽然在最后一刻,她的良心和生命一起回光反照,给深爱她的王太白和亲生女儿小悦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钱财,但是由她的所作所为引起的一系列无可挽回的恶果,注定只能让世人更加叹息。
这之后,王太白又搬回了农村居住,城市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王太白这个平凡人,偶因家庭的一点不普通,就有了好高骛远的一番奢望。而这奢望在外界的推波助澜后,经历了昙花一现的绚丽幸福,马上就遭遇了百倍的苦难惩罚。
王小白有一颗向往虚荣的心,却缺少直面苦难的勇气。这几年,他每日里借酒浇愁,一直萎靡不振。好在他还有前妻留下的一些钱物,一时尚不至于有衣食之忧。
在遭受了婚姻的无情嘲弄后,他开始嘲弄婚姻。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一度拒绝了所有人让他再娶的念头,直到他遇到一个同样苦难的人,陈小巧。
他们的苦难方式或许不同,但是受害程度则是完全的复制,这一点让他有了要找她倾诉的冲动。
他可能认为他寻找的并不是纯粹的婚姻,而是两个曾经同样无助的人,互相找一个并肩的陪伴,不仅如夫妻,也如兄弟,如姐妹,如战友。但是他确实是动心了。
事情发展之初有些不顺利,另一个竞争对手,外表憨厚的刘姓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陈小巧的好感。而潇洒俊朗的王太白,则被陈小巧认为可能是另一次失败婚姻的开始。毕竟,美丽总是和短暂相连。
结过婚的女人,知道生活中什么是最重要的。老刘或许不够英俊,很可能还不算强壮,但是他的木讷、老实,则实实在在给人以安全幸福的遐想。
可惜老刘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他没有珍惜他等了大半辈子的幸福,反而欲壑难填地与陈小巧发生了激烈冲突,直致最后绑架了她的儿子赵小童。
老刘绑架了赵小童,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为了金钱?为了地位?也许只是因为要争一口气?因为他被赵小童带一群小孩打了?
老刘已被人无视了大半生,现在突然有了比他生命还要珍贵的那点可怜尊严,再一下子失去,他就做出了这件看起来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事情。
当然有些事情只是猜测,赵小童不见了,老刘也不见了,他们是一起不见的吗?
王太白觉得找回赵小童就是他的责任,那是为了陈小巧,为了他自己,也更是为了同病相怜的人一种情感上的使命。
为了这个使命,连日来,王太白一直骑着摩托车在附近的乡村打听赵小童的下落。
他与赵小童虽然只相处过短短的一段日子,但是内心里他由衷地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他已潜意识里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或者说是自己的弟弟。不管是什么,他内心里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
赵小童是乖巧的、懂事的,同时也是上进的、要强的。前者是王太白以前所不屑于的,后者则是王太白一直想拥有的。
又是半夜时分了,王太白又累又饿,骑着的摩托不仅快没油了,电瓶也不太行。他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他实在是太累了。
周围的村庄寂静无声,间或一两声狗叫提醒着他,夜已很深了。
他行驶在田野的小道上,努力着不让自己打瞌睡。又转过一个丘陵后,前方隐约闪现一点亮光。
他心中一喜,也许可以讨一点水喝。不过,另一个念头又生起,莫不是赵小童在那?要不然半夜三更,在这个旷野中怎会还会有一处灯火闪亮呢?
想到这里,他骂自己想得美,心中却也升起一股凉意。
说到困难、危险的时候,我们很多人都会轻蔑一笑,认为这种事让自己出手实属牛刀小用。
而一旦困难、危险就在眼前时,哪怕事先再知道解决起来易如反掌,我们仍是自保地愿假手他人。
王太小白本就是这样一个不够勇敢的人,所以他想救赵小童,又怕那真地有赵小童。
现在孤身的他,更寄希望于那点灯火只是一对老人家夜半难眠时,打发长夜的一个道具。
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小屋面前。这是一间农人看瓜的小舍。
他敲了敲门,里面一声“谁”的答应声,让他瞬间寒毛倒竖。是老刘,他曾经的情敌,更是这几日让他日思夜想的人。
苦苦追寻就要有结果了,使命就要完成了,他却一如既往地犹豫了。
等待无疑不是办法,报警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在天生怯懦与英雄济世两种情感的交织下,慢慢地选择了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而视力不佳但思维不差的老刘,问了一声“谁”之后,就再也没有吭声。这时,屋内的灯也灭了。
王太白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会气,心里还没定下该说“不许动”还是“交枪不杀”的时,他的脚已然先行伸出,猛地踢开了门。
同一时间,一根木棍从门内直劈出来。王太白早有准备,往后猛地一闪,那木棍轰的一声砸向地面。
借着尚有些能量的摩托灯光,王太白看到数月不见的老刘,似乎背变直了,威武不凡地站立在小屋门内;眼也变明了,在灯光与黑夜交替的背景下发着蓝蓝的幽光。
第64章 凶手
王太白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刚还站立不动的老刘,听音辨向,又是一木棍横扫过来。
王太白本能地伸手一挡,电光火石间如骨折一样的疼痛猛地传来,木棍正中其臂。
王太白“敖”地一声大叫,男人的血性诧那回归。他不避反冲地,挥拳猛地一下击中老刘的左脸。
老刘晃动不稳,王太白又条件反射猛地一脚踹了上去。不料老刘右手持棍,左手竟将他的右腿抱住,死命往后一拖。两人受力过大,一下子全跌进了小木屋内。
老刘抓住机会,还躺在地上,就抡起木棒向王太白打去。
地上空间狭小,王太白的腿又被老刘紧紧拖住。他一时无法闪避,竟然被棍棍抡中。
王太白忍着剧痛,刚开始还想尽力挣开,待到后来被老刘又狠打几下后,就慢慢得不觉的疼痛了。
这时,他仿佛看见了父母。爸爸依然严厉,眼神冷冷地注视他,妈妈总是慈祥,和蔼地向他伸出了手。
他忽然感觉温暖,乖乖地向妈妈伸出了手,却摸到了一股硬硬的凉意。
王太白突然惊醒,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抓起那股凉意顺手就砸了出去,然后他彻底虚脱了。
一声闷“哼”后,木棍也停止了击打。此时,摩托车灯也灭了,黑夜又陷入了宁静。
好久,王太白觉得有了些力气,就哆哆嗦嗦地摸出前几日刚买的手机。还好,手机没有被打坏。
他按了一下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蓝色荧光,看到老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上鲜血一片,一块小西瓜一样大小的石头落在不远处。
他自己则躺在一些稻草上,看来是主人看田时睡觉的地方,刚才被他扔出的那块石头大概是用来做枕头的。
王太白向四周看去。这个小屋比较简陋,墙角放着一张小桌子,桌上的半截蜡烛已倒了。
他转过脸向右面看去,这时他才发觉身边躺着一个小孩,脑袋上一块黑布罩着,身上五花大绑的像个粽子,动弹不得。那,一定是赵小童。
王太白一阵惊喜,他马上想到要把这个消息赶快告诉陈小巧。他拨陈小巧的手机,老半天没有人接,又拨了一遍后,那面传来一个听起来十分疲惫的声音。
他按捺不住激动,大叫道“陈小巧,小童找到了。陈小巧,小童找到了。”
“谁,小童找到了?我,我是小巧的嫂子,呜呜”那面传来了喜极而泣的大哭声。
王太白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嫂子,快告诉小巧。对了,手机怎么在你这?”
王太白告诉嫂子大概的位置,让她赶快去找陈小巧。王太白也没有忘记报警,忙完这一切后,他觉得更累了,不过心里却有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朝着赵小童,叫道“小懒鬼,叔叔来救你了。”到现在才想起给小童松绑,王太白有点不好意思。他喘了一口气后,就爬了过去,一把扯掉小童脑袋上的头罩。
在手机的蓝色荧光下,小童嘴里塞着一块布,眼睛圆睁着,脑袋斜歪在一边,上面赫然凹下去了拳头大的一个坑。
看到这骇人的一幕,王太白惊恐不已,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世事为何如此难料。王太白刚刚高兴不已地给陈小巧打电话报平安,紧接着却来了个晴天霹雳。
辛辛苦苦充满希望地找了这么久,眼看着一切苦难都要结束,命运之手又将他推进万劫不复。
王太白惊魂未定,好在经历多年的凄风苦雨。他壮着胆子又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给赵小童松了绑,又把他嘴中的布也抽了出来。
王太白把手指放在小童的鼻下,感觉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这让他心中又升起了一线希望。
王太白拿出手机又报了一遍警,并叫了救护车后,就坐在地上斜靠着桌子,休息了一小会。
他想了一想,站了起来,摸索着找到火柴,把那半根蜡烛重新点燃。他又拿起老刘的木棒在小屋墙壁上多捣了几个洞。他尽可能地让烛光外泄,以期警察更好地发现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他远远地听到了拖拉机的声音,这声音里还夹杂着“小童、小童”的呼喊声。他知道陈小巧来了。
王太白冲出屋子。西面有移动的亮光,他拼命地喊了起来“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拖拉机突突地开到了小屋子边上,是陈小巧和他前夫赵小谷的二哥。拖拉机还未停稳,陈小巧就猛地跳了下来。她扑上前,紧紧抓住王太白的胳膊,着急地问“小童在哪,小童在哪?”
王太白闻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看见陈小巧的左脸上有几道好像刚抓的新痕。他一时语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望木屋里看了看。
陈小巧看到他的神情,不加理会,径自冲到木屋内。
赵小谷的二哥跳下拖拉机,抓着王太白的手,一个劲地向说“谢谢,谢谢。”
“小童,我的小童”,屋内传来陈小巧凄厉的叫声。
王太白和二哥反应了过来,马上往木屋跑去。陈小巧抱着小童的脑袋,脸上泪如雨下。
王太白是保安出身,懂得些急救知识,他一看陈小巧把小童抱在怀里,马上冲过去夺过小童。他把小童放好,警告陈小巧“不能动他,千万不能动,他还活着。”
“还活着?”陈小巧的双眼恢复了些许神彩,不过只一会就血红欲滴,她停止了哭泣,沉声问“谁干的?”
“他”王太白指了指躺在另一边的老刘。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陈小巧抓起木棒,疯了一样就向老刘砸去。老刘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任凭木棍在身上敲打。老刘早已死去多时了。
王太白见状忙放好小童,去抢夺木棒,“小巧,不要这样,小巧,不要这样。”
木棒被王太白抢下后,陈小巧愣了一下,突然扬手猛扇起王太白:“打死你这个凶手,打死你这个凶手。”
第65章 葬身火海
王太白不防,冷不丁被打了几下。二哥忙从后面抱住陈小巧,“弟妹,弟妹。”
“都不许动”,小屋内突然挤进了几个警察。王太白下意识地放下木棒,赶快举起了手,而二哥还是死死地抱住陈小巧。
紧接着又冲进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小木屋内人满为患。警察看了看地上,让王太白他们赶快出去,。
王太白出来才发觉木屋周围,警车、救护车居然停了有七八辆,都开着大灯,把田野照得白昼一样。
医生们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童和老刘,稍事检查,就把他们都抬上了救护车。
陈小巧这时还挣扎着要往王太白冲去,她的嘴里一直要命地大叫着“我要杀了你这个凶手,我要杀了你这个凶手。”
几名警察看了一下王太白,不约而同地拿出手铐。
二哥一边拉着陈小巧,一边着急地对警察说“他是好人,就是他发现孩子的。陈小巧,我弟媳看到儿子受伤了,一时受了刺激。”
一名警察问“你又是谁?”
二哥说“我是孩子的二爷,也就是二叔。”
警察听了将信将疑,王太白忙拿出手机说:“看,我有证据,我报的警。”
为首的一个警察叫道,“都上车,先去医院救人。”一干人等都上了警车。赵小谷的二哥想了想,抱住陈小巧,也跟着上了一辆警车。
到了医院,小童被送进了急救房。老刘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已被宣布死亡,直接拉进了太平间。陈小巧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有泪水在扑朔朔地流。
王太白和二哥在警车上就录了口供,都在急救室外等结果。
三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老医生问“谁是家属?”
他们忙迎上去,二哥和陈小巧异口同声地说:“我是。”
二哥又说“我是孩子二叔,这是他妈妈。”
老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说:“孩子的命,暂时可以说是救下来了。”
“什么叫可以说?”老实的二哥听出医生话中有话,有些不满,还以为对方想要钱。
“也就是说”医生擦了一把汗,好像知道他的意思,但明显不介意“孩子现在如果继续医治,那是没什么性命之忧。不过他的脑部受损严重,很难复原。就算维持下去,花费也非常巨大,看你们的样子是农村……”
“农村,怎么了?农村人的命,难道不值钱啊?”王太白可受够了城乡差别,一听就火起。
“赶快继续抢救,多少钱我们都治”,二哥和王太白向老医生吼道。
“对,当然要医治”陈小巧脸上满是坚毅。
他们态度恶劣,老医生见怪不怪,刚要说话。又冲进来几个警察“谁是陈小巧?”
“我是,我是”陈小巧忙说道。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道“陈小巧,你被捕了。”
(四)
“哎,哎,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王太白忙上前一步,“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她是孩子的妈妈啊。”
“她犯了纵火罪”一名警察一边给陈小巧带手铐,一边说道。
当连续数日没有赵小童的消息后,陈小巧万念俱灰。她想到这么多年的不如意,都是由于大标做的孽。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那么凭她和赵小谷的努力,以及小童的上进,她们一家的日子该过得多么红火。
大标人是死了,可阴魂不散。他的媳妇和他的家人先是用卑劣的手段让赵小谷死于非命。这件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小巧已渐渐谅解了他们。
可是谁又想到几年后,他们又会帮助老刘绑架小童呢?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大标女人参与其间,但是她帮助老刘约了小童,她就是帮凶。
如果她没有帮助老刘的话,小童怎么会轻意上当?除了她愿意帮老助刘,村人中还有谁愿意帮助他?
陈小巧谅解了他们以前的行为,但是谅解并等于忘记。当这些曾让她痛彻心扉的记忆,又因大标媳妇的举动而被重新勾起时,陈小巧就彻底愤怒了。
绝望与愤怒相给合,那么同归于尽的必杀复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陈小巧在大标家宅院的前前后后浇满了汽油,她要用她的性命,及大标一家人的性命,去投好丈夫赵小谷,去安慰儿子赵小童,这两个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
当必死的决心已下,复仇的行动已开始时,王太白来了电话让这一切为之改变。
陈小巧听到三嫂在叫她,说有了小童的消息。陈小巧不管真假,仍是小心地吹灭了打火机,起身准备离开。
而三嫂的叫声吵醒了大标的女人,她就此起来小解,闻到满院的汽油味,又听到小巧妯娌的说话声,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大标的女人吓坏了,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火了,杀人了,着火了,杀人了。
大标的女人不知道多少大小道理,却对爱情坚贞不已。她既有敢于承认错误的胆量,更不乏保卫家园的勇气。
她喊了几声后,像疯子似的冲上去和陈小巧及她三嫂厮打了起来。三嫂不好还手,一味地避让,陈小巧可不客气,死命地扯着大标女人的头发。
大标的父母和弟弟听到大标女人的叫声,急慌慌地爬了起来。他们闻到满院的汽油味也是一惊,看到儿媳和陈小巧撕打在一起,没来得及多想,先把她们拉开再说。
大标媳妇头发纷乱,陈小巧的脸上则留下几道抓痕。大标的母亲问陈小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她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想确定一下,尽管她心里并不愿意相信。
陈小巧简言短语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下,求他们让她先去救小童,之后任凭他们处置。乡下人不仅嫉恶如仇,也是面慈心善,他们答应了她的要求。
待陈小巧走后,大标一家闻着四处弥漫的刺鼻汽油味,心里越想越后怕,若不是王太白的电话打得及时,他们现在不正在火海里痛苦挣扎?
或者说赵小童压根没有找到,他们不一样也要葬身火海?
第66章 拯救
死则死矣,这女人还要让我们烈火焚身,她何其歹毒也。
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再想化解谈何容易。大标一家思前想后,也不管小童有没有被救下,先报警把陈小巧抓起来再说。
陈小巧易乎寻常的平静,她转过身看着王太白:“太白,我是一个妇道人家,这段时间,一错再错。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你。我们都经历过婚姻的失败,我们才应该有着更好的相知基础啊。”
王太白握着她的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眼里的泪光已在闪动。
“我这次进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如果我能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嫁给你”,她接着说。
王太白的嘴抖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把抱住陈小巧,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这个女人燃起了他生活的希望,又一把将他推进无底深渊。
他伤心有过,痛苦也有过。多少个白昼,他暗自垂泪,下定决心要看破红尘。又多少个黑夜,他彷徨难眠,咬指赌誓再不会儿女情长。
可最终当他一听说赵小童出了事,忙又不遗余力地为赵小童而四处奔波。
连日来,他风餐露宿,不辞劳苦,方圆近百里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也是这短短几天,他仿佛衰老了十几岁,面上形容枯槁,身上瘦骨嶙峋,精神上则更萎靡不已。
而这一切辛苦的劳累,又怎敌得过陈小巧一句迟来的承诺?
“太白,我进去后,最不放心的就是小童。这孩子的命好苦,我求求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啊。我求求你!”
说着,陈小巧也哭了起来。她把王太白推开,弯下膝盖想要给他下跪。
“你,你,这是做什么”王太白忙扶住她,语音哽咽。
“没事的,小巧,公安机关会查清此事,还你清白的。”可怜的二哥和王太白一样,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睡得正香时,被三弟叫了起来。
陈小巧被带走后,老医生问“现在谁做得了主?”
“我”王太白和二哥异口同声地说。
“那先准备二十万元钱吧”老医生扫了他们一眼就又走进了急诊室。
“什么?”王太白和二哥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小童进了特护病房,赵小谷的三哥随后赶来守夜。赵老三来的时候把家中仅有的一千多元钱都带了过来。
二哥先想办法把拖拉机开了回来,然后想办法连夜筹钱。劳累几日的王太白,也随之回了家。
折腾了大半夜,王太白反而睡不着了。
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啊。他平时的工资不太多,除去这几年的吃喝用度,他基本上没剩下啥钱,给小悦交择校费都不够。
前妻严若萱临死时给他留下了十万元钱,他一直没动,只抽出了两万元被交上小悦的择校费。现在他手里只有八万元钱。
而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赵小谷的几个哥姐家,看情况更是指望不上。
可这八万元钱为什么要给小童呢?我为什么要去救陈小巧的儿子呢?那个曾坚决地拒绝了我,只是昨晚才承认他的爱的女人?
自己对她是知之甚深,而她对自己又了解多少呢?当初媒人介绍他们认识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媒人撒了个谎,假装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前妻只是跟人跑了,连有几个孩子的情况都没有和她说清楚。
自己是想和她风雨并肩,而她又有多少是真情实意呢?
此时此刻,他丝毫不为陈小巧昨晚对他的托付所感动,甚至还有些认为陈小巧居心叵测,是临时找个钱袋子好医治赵小童。
说起来,她也是个城里人,知道的比自己多,老医生当时并没有说出需要多少数额的钱,但是她一定能猜出所需会很多很多,所以在关键时刻她又想到了自己。
女人征服这个世界的工具除了她本身,还有什么呢?
想是如此想了,但是他也不禁又感到羞愧万分,毕竟他本性善良。另外,在内心里,他对陈小巧还是有着爱意的。
王太白在家里整整想了三天。
拿出钱救小童,可是数目太大,他一时舍不得,再说了这钱严若萱应该想给小悦的。
不救小童吧,陈小巧的影子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停,又让他内心十分不安。
昨天中午,他和女儿以及那个非洲儿子小航一起吃饭的时候,对,他给那黑人小孩起了个名叫小航,户口就挂在他的名下。他希望小航长大了能够远行,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
王太白小心地问小悦,可不可以换个差点的学校,用退回来的钱救小童哥哥。
小悦听了一言不发,泪水慢慢汇聚了眼眶。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机械地扒拉着饭,扒拉了几口就不吃了。
这三天,王太白也没有去医院,二哥、三哥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问他。老家两兄弟都知道陈小巧是有愧于他的,救小童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与王太白事实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另外,弟媳和王太白眉来眼去的,他们心里多少不太舒服。
王太白人没有去医院,心却一直牵挂着小童。这几日,对他来说也是个生死煎熬,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死去的爸妈总是出现在他的面前,厉声指责他见死不救,不仁不义。这让他的良心,受到了一遍又一遍的拷问。
第三个晚上,王太白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救小童。钱没有了,可以再赚,但是命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人在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会左思右想,前顾虑后算计,乃至彻夜难眠。而一旦决心已下,就仿佛万事皆定,只需要平心静气地等着困意一步步来袭。
王太白洗涮一番,准备早点上床休息,明天好赶早去银行取钱。银行有时候要排蛮久的队。
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王太白习惯性地一边问“谁啊”,一边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几个公安迅速地挤了进来。
又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陈小巧?王太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第67章 藤的整个春天
“你是王太白吗?”一个警察问。
“是的,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做什么?”王太白此时已确定是陈小巧有事了。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陈小巧到底犯了什么事。不过他相信陈小巧是被冤枉的。
“你被捕了”一个警察亮出了手铐。
王太白被带走了,尽管他百般喊冤,但是在普通人面前一向以铁面视人的警察们,根本不容他辩解。
一个年轻的警察只是冷笑着说,那根凶器木棒上,你王太白的指纹最多。王太白记得他,在救小童的当晚就曾想抓他入狱的警察。
小童怎么办呢?他还在等着他取钱去救他命啊。可是这个更不能说,因为王太白的喋喋不休,早已换来警察的几记大耳光。
老刘是该死,可轮不到私人来执刑。
院子里只剩下小悦和弟弟小航,小航在呜呜地哭泣。她们听到了声响都跑了出来,可是过于弱小的他们只能以泪眼默视这一切。小悦将小航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
警察们都走了,他们簇拥着王太白离开,像一群得胜回朝的将军。
然而事情的解决似乎又出奇地容易。闻讯赶来的几个叔伯们打了一个电话给王太白爸爸的战友市公安局副局长葛叔后,王太白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
王太白取了八万元钱急急忙忙地向医院赶去。
这个城市,他太熟悉了:初入城市时,他在那些城里人面前,自卑到每日不敢走出家门;而一旦回乡之时,他又籍着城市的光环,在朋友玩伴面前大吹大擂,
这个医院,他更熟悉了:妈妈被送到医院时,已然回天无力,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那么肆意;爸爸被送到医院时,面对道哥们的嚣张,他强装着坚强,却总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怯懦。
想到爸爸妈妈,王太白的眼睛又湿润了。爸爸、妈妈,今天我把家里的钱都取出来救小童,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很开心吧?
爸爸,儿子虽然有些懦弱,不像你那么强大,但是我有像妈妈一样的善良。今天,哪怕我救的是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你们也会赞赏我吧。
王太白找到了小童的病房,赵家二哥和三哥都在。二哥脸色灰灰的,三哥打完招呼后,一直低着头。小童躺在床上,眼睛仍然圆睁着,脑袋上紧紧裹着纱布。
屋子里还有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王太白不认识,他们正抱在一起痛哭。他们是赵小童的舅舅和阿姨。
赵小童的事情,终究被告知给了他的外婆,这是三哥的主意。小童是赵家的种,可面对生命威胁时,还是先把命保住再说。
外婆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开始哭。母女连心,她的直觉告诉她,她那苦命的女儿又要遭受不知多大的痛苦了。可是女儿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能一直瞒着妈妈啊?
外婆听三哥讲完整件事情后,先告诉了小女儿,又打电话给在北京的儿子。
儿子得到消息后坐飞机在第一时间赶到上海,和姐姐、妈妈汇合。他们听到大姐和外甥的事情后,心如刀绞,都急急地要赶回老家。
但是当他们知道,治好小童需要非常高昂的医疗费用,并且最终效果还不知如何时,都沉默了。
外婆一看他们的神情,又流下了眼泪。老人家是知道他们的难处的,都是自己的子女,都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
女儿小秀嫁给了上海人,可上海人也不都富裕的,尤其是女婿家,在上海算是底层了。
女儿女婿的新房都是借贷买的,房子首付的钱,还有一部分是老人家卖了老房后支援。现在女儿女婿每个月的工资,在还贷后就所剩无几。
老人家本想出去找一份差事,以补贴一下家用。女儿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妈妈好好歇息吧。
再说她一个老婆子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因此每日里,她就帮着女儿女婿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好减轻他们的负担。
儿子小洪在大学里谈了个北京的女孩子,毕业后就留在了北京。他刚刚工作一年,手里虽说存了几万元钱,但是都存在女朋友那。
女孩不嫌弃他现在没有房子,但是要他和她一起努力在北京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他那点钱现在连买个卫生间还不够呢。
这种情况下,做为妈妈的她又能要求他们做什么呢?手心手背都让人心疼。
老人家是知道自己的孩子的,他们不是不爱自己的姐姐,不是不爱自己的外甥,实在是沉重的现实问题,像海一样摆在他们面前,高高的无法逾越,像山一样压在他们身上,沉沉的无法承受。
女婿的人品没得说,他拿出家中仅有的几千元钱,对老人家说:“妈妈,这钱虽然少了点,但是总比没有强啊。”
老人家听了眼睛又湿润了,但是她摆摆手没有要。
儿子吞吞吐吐地对女友说,先把钱拿出来救下急。女友倒是干脆,直接说不可能,否则就一刀两断。其实女友拿出钱让他坐飞机来和家人汇合,就说明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小童受的伤太重了,恢复的希望过于渺茫。
晚上,老人家躺在床上,想着想着泪水就打湿了枕巾。她想老伴了,如果老伴在,怎么会让她如此操心呢?
自打十多年前老伴离去后,她一直感到孤独。虽然她有儿有女,现在也可享享天伦之乐了,但是那种心的孤独,是不管多大的天伦之乐都不能代替的。
老伴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多大的能耐,只是本分地尽自己的职责,养活了三个儿女还有她。而自己是个更普通的女人,在家里、在外面,夫唱妇也随,是人见人夸的贤内助。
两个人在一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她倒也没有觉得什么,而老伴一旦离她而去,她才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这些年,两人说是风雨同舟,相护扶持,但更多的时候,他是顶梁柱,她是绕树藤。
藤绕树,远看起来,让树绿意盎然,但是事实上却是树支撑起了藤的整个春天。
第68章 外婆来筹钱
老伴走了,顶梁柱倒了,她这棵藤才发觉没有了他,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世上站立,更不要说让春回大地。
多少回她在梦里和他说话,讲着彼此才知的秘密。多少回她对着他的灵位哭泣,努力着天人的心灵传递。
她好想他,好想他在身边为她分忧解难,让她的世界重新春色满园。
她伤心、难过、怀念,这一切从没有让孩子们知道过。因为她不仅有着温柔妻子的贤慧,她更有着一个普通母亲的伟大。
老伴,我已尽力了。小女儿已经成家立业,小儿子能自力更生,只有倔强的大女儿,她的命依然这么倔强地苦。
小儿子小女儿,他们尽力了。不是他们不想帮,是他们实在帮不上。这一想,老人家哭得更厉害了。
天亮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的老人家,起来给孩子们做早饭。女儿女婿还没有请假,他们还要上班,还要为自己的小日子而辛勤地劳作。儿子小洪除了忙着课题,就在想着办法筹钱。
可怜见,大家都刚毕业没有多久,生活都刚起步,能有几个有钱人啊。
而她,毕竟还是一个母亲。
吃完早饭后,小秀说今天不去上班了,要在家里好好陪陪她。知母莫如女,这让老太太非常欣慰。
老太太要去逛下街,先放松一下心情,再想着如何解决大女儿的难题。
小秀陪着妈妈走在上海繁华的街头。
妈妈似乎要开心了些,红肿的双眼渐渐含了些笑意,她四处张望,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这些她都看了很多回,可总也看不厌。大上海,不是小小的晶都县城可以比拟的。
前面有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妈妈对小秀说去买点提子,她想吃点甜的。
女儿听话地走向前去。
这些年,妈妈是受苦了。她老人家平时省吃俭用,牙缝里抠下来的钱,不是给我们上学,就是给我们成家了。
现在她人是住在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生活却仍一如艰难的小城,甚至是困苦的农村。一年里,老人家也难得有一两次机会犒劳一下自己的嘴巴。
想到这,女儿有些心酸,又有些自责。说起来自己也工作了,成家了,却还没有好好地报答过母亲,让她享一点清福。
“吱”刺耳的刹车声传入小秀的耳膜,紧接着又是“啊”的一片路人的惊呼。
小秀回头,正看到一辆奔驰车紧急制动,还往前窜行了几米。在奔驰车的前面,一个老太太骨碌碌地滚了十几个圈,鲜血洒出了一条血路。
小秀怔怔地看着,脑中一片空白,突然大叫一声“妈”,双腿就软了下来。刚买好的提子散了一地,小秀的泪水布满了脸庞,她拼命地站了起来,又跌倒,就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爬去。
小秀抱着老人家的脑袋,“妈,妈”,撕心裂肺地叫着,那一声声叫得人心痛,催得人泪下。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司机也懵了,缓了好一会才下了车。
老人家闭着眼睛,额头上流着血,脸上倒是非常满足地有着笑意。小秀见司机走了过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杀气重重。
她感到妈妈在轻轻扯着她,她忙低下头,看见妈妈微微睁开了眼,嘴唇在轻轻地抖动,说着什么。她忙把耳朵贴了上去。
“孩子,妈没用,对不起,不能帮你们什么了。你们姐弟,要互相照顾……我死后的,赔偿金,救小童和你姐……”
“妈,妈,你怎么样了”小秀看着老太太的眼神渐渐散了。老太太说完最后一句话,脑袋一歪就永远地睡着了,脸上的笑容仍是那么慈祥。
“妈”女儿大叫着,老人家的一席话让她肝肠寸断。已有数人掏出手机报警。
“妈,这是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小秀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抱着妈妈。
老人家永远地离开了,她愧疚于自己的无能,却闪耀着母爱的伟大。
陈小洪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昏了过去。悠悠醒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告诉北京的那个女孩,他们之间结束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的哭声,小洪非常平静地挂了电话。
错不在奔驰车,他们得不到多少赔偿。车主是个真性情的人,他在警察判定的人道赔偿后,又死活塞给他们两万元钱。小洪小秀姐弟坚决不收,说这已给他添了很大麻烦。
车主见小洪小秀是个本分人,就说这钱算他借给他们的。
他们拿着小洪的存款,姐夫借来的钱,以及那位好心车主“借”给他们的钱,总共近九万元,就匆匆地赶往晶都县。
到了人民医院后,姐弟俩看见以前活蹦乱跳的外甥,如今圆睁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禁悲从中来,又抱在一起大哭。
二哥看见他们来了很惊奇,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三弟通知的他们。二哥火从心头起,“啪”地一掌掴在赵老三的脸上:“你忘记了弟妹怎么叮嘱不能告诉她娘家人的吗?你忘记弟妹害怕她妈妈担心吗?你看你干的好事。”
小洪和小秀听二哥提到妈妈,更是伤心欲绝。
王太白被二哥介绍给小洪小秀姐弟俩后,得知他们带了九万元钱过来,心中一喜,这下小童有救了,还剩下三万元钱是个小数目。
他们忙去找主治医生,主治医生看见他们带了十七万元钱过来,很是惊奇,他支支吾吾了一会说:“我听急救医生说你们都是农村人,以为你们筹不到钱,所以停用了不少药,这孩子,恐怕……”
“什么,擦你玛的”王太白挥头拳头就往医生脑袋上打去。自从和老刘生死对搏了一回后,王太白的脾气明显见长。
“太白太白”,二哥忙抓住他的手。
主治医生吓了一跳,看见王太白被抓住了,他刚长吁了一口气,不料斜刺里一只脚踢来,正中胸口。主治医生猝不及防,一骨碌就滚到了墙根。是小洪踢的一脚。
主治医生边大叫“救命”,边爬起来往外跑。小洪也不稍息,抬起腿来又要踢出去,这时别的科室的医生都赶了过来,他们死死抱住了小洪。一个护士埋怨道,我就说了要先救人嘛,主治他不听。
第69章 疯了
小洪年轻力壮,又正在气头上,几个医生阻拦着非常吃力。王太白见小洪如此勇猛,也不甘人后,挣脱二哥就去主治。好在医生们见惯了这场面,也知道如何处理。
最后,院长来了。他问清情况后,将主治医师狠狠批评了一顿,又向王太白他们保证,医院一定会尽一切力量挽救赵小童,至于不足的医疗费用将由他们医院来支付。
院长当天亲自招集专家会议,研究治疗方案。小洪、小秀则和王太白买了点水果,去看守所看望陈小巧。
看守所接待室,他们三人和陈小巧隔桌而坐。
刚关了没几天,陈小巧就愈发消瘦了。她的头发蓬乱,脸色灰暗,眼睛更是红肿红肿的吓人,在看守所没少哭。
小洪小秀姐弟一看姐姐憔悴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酸。小巧见了他们,倒是精神一振,然后又责问王太白是谁通知的他们,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艰难啊。
王太白可不想背这个黑锅,他直说是赵老三通知的。小秀则对姐姐说“大姐,这么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你,呜呜,心里没有我们了吗?”小秀想到最近的伤心事,又哭了起来。小洪也跟着难过。
陈小巧不知道她妈妈去世了,还以为他们是心疼小童,就劝他们想开点,医生还没有下最后症断,小童命硬,一定会好起来。
陈小巧又问王太白:“小童怎么样了,你们怎么都不来告诉我一声?”语气中满是急切。
“姐”小洪和小秀叫了一声后,就说不出话来了。她们使劲抿着嘴,生怕哭出声。
陈小巧一看姐弟的神情,心中一凉“怎么了?”
王太白看了看他们,赶紧对陈小巧说:“你放心吧,医疗费我们已凑齐了,医院在开专家会议,小童马上就可以动手术了。”
“哦,这就好”陈小巧一颗心放了下来。
“小洪,小秀,你们什么时候来晶都的”陈小巧仿佛刚刚看见自己的弟弟妹妹。
“姐,我们中午到的。三哥说你出事了,我们就筹集了点钱,赶了过来”小秀尽量放慢语速,好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哎,这个三哥啊,我叫他不要通知你们的。姐也知道你们难的。小洪,你不是在北京的吗?不是有个重大课题的吗?怎么也回来了?”陈小巧略带责怪地问弟弟。
“哦,我,先去的上海”小洪到底是年轻,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小洪,你都长大了,别哭别哭。小童只要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不?姐也好好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去的。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啊。”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的陈小巧很是知足,她心宽地安慰着自己的弟弟,她是真地这么想的。她相信只要小童能够活着,她砸锅卖铁,哪怕卖血卖身,大不了抢劫偷盗,都会把他治好。
“妈妈还好吧?她老人家知道这些事,身体要吃不消的。”陈小巧有些担心。
“姐”小秀咬着嘴唇忍着不哭出来,但是泪水已流了下来“她,很好,很好。”
“妈妈怎么了”陈小巧看妹妹的神情,知道大事不妙,一个劝地催他“你快说啊,小秀,快点说。”
小秀只是呜呜地哭着,拼命地摇头。
“小洪,你说”陈小巧手指着弟弟,声音很大。
“姐”小洪叫了一声后,就再也忍不住了。他跑过去抱住姐姐大哭了起来“姐,妈死了,姐,妈死了,妈死了。”
小秀也跑了过去,和自己的姐姐弟弟抱在一起哭。
王太白站在边上,说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手足无措。
对陈小巧来说,苦难真是太多了,多得已不足以称之为苦难,就像一日三餐一样,又平常又普遍。
陈小巧抱着妹妹和弟弟一会,就推开他们。她擦了擦眼泪问“妈妈是不是因为听说我被捕了,小童住院了,伤心过度才死的?”
“不是的,姐”小洪断断续续地,也毫无保留地把这一切告诉了陈小巧“小童受伤,我们没有钱给小童治疗,妈妈,妈妈是自己去撞车,希望能换点,换点赔偿金,救治小童。”
妈妈离开了我们,爸爸早就离开了我们。现在,大姐陈小巧就是唯一能关心呵护我们的人,她是我们的温暖,是我们的依靠。
小洪和小秀已是成人了,却仍像孩子一样地想。他们离不开爸爸妈妈,他们离不开姐姐。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不在了,他们还有姐姐,他们相信现在只有姐姐这棵大树能将他们庇护。
陈小巧听了,呆呆地,半晌没有一点反应。
“小巧,小巧”王太白走上前,轻轻地叫道。陈小巧依然没有反应。
王太白刚想用手推推她,陈小巧突然一声凄厉地尖叫“妈!”让人听了毛骨耸然。
尔后陈小巧飞快地推开小巧小秀,猛地往前跑去,脑袋直直地往墙上撞去。
王太白早有防备,他眼疾手快,抓着陈小巧的胳膊,一把把她扯了回来,紧紧地勒住她的腰。
“妈,妈,妈”陈小巧一声大似一声地哭叫,回旋在接待室内。
“姐,姐”小洪,小秀忙跑上前来抱住姐姐。
这时门外几个武警冲进来,他们一边嘴里喊着“时间到,快回去,时间到,快回去”一边强行想把陈小巧押入拘留室。
“同志,同志,她这个状态怎么还能关起来?”王太白急忙阻拦。
“你放心,我们这里人员齐备,设施齐全。她这个状态,让你们看管早晚出事,让我们看管,你就放一百个心。”领头的值班人员说道。
王太白心想也是。王太白的父亲是军队出身,和警察也常打交道。他们知道神状态不稳定的嫌疑人,都会把手拷脚链拷起来。受罪是受了点,便是安全。
王太白现在很理性,很拎得清。
“妈……妈……”陈小巧的叫声仍然非常清晰地传来。
第70章 精神病院
小洪小秀还想说些什么,王太白使劲地把他们拉回了医院。他们还要等着医生确定下对小童的治疗方案呢。
有关联的人基本都在,院长亲自过来通知他们说,“我们决定了,明天上午给病患赵小童动手术,采用金属内置入头皮再造左侧头盖骨技术。这样可保性命无忧,只是……”他看了看大家,欲言欲止。
“只是什么?”陈小秀有些紧张地问。
“只是病人以后,将会是植物人。对不起了,十分对不起”院长深表歉意地说。
大家都默不作声,良久王太白说道“那,那也只能如此了。”几个女人已哭出了声。
院长看着哭泣的家人,想了一下,郑重地说:“大家也不要那么悲观失望,毕竟命保住了。而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世界上植物人复苏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我想大家还是乐观点为好!”
是有复苏的例子,可那比癌症病人被治好的几率更小。这真地是安慰人的话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少有的明媚,照在人身上,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九点钟整时,护士来推小童,大家跟着来到了手术室门口。小童,要坚强,你会好起来的。大家明知道小童好起来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仍然这样祝福着。
“喂,你们谁是陈小巧的家属?”
大家转过身,两名警察走了过来。大家心里一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是家属,过来签个保单,把她领回去”警察如是说,大家心里稍微一宽。也许是警察也知道陈小巧家中的现状了,法津不外乎人情。
陈小秀看看二哥,二哥没敢托大,他也看着陈小秀,征求她的意见。陈小秀也明明事理的人,她伸出手让二哥签个字。赵小谷虽然去世了,但是赵小童可是赵家的人啊。
警察催促了,二哥不再犹豫,拿起警察递过来的笔,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从昨晚开始,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换句话说就是疯了”警察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陈小巧疯了,真的疯了。苦难一直没有压服她,命运一直没有让她屈服,只能通过毁灭来征服她。命运解脱了,上苍也松了一口气。疯了,这个难缠的女人真的疯了。
面对命运的欺凌,她曾那么积极地抗争。
不识稼穑,她虚心地从头学习,哪怕繁重的农活让她整日篷头逅面。
不识生活,她谦卑地去适应,哪怕世俗的社会磨掉她所有的棱角。
面对命运的压迫,她也曾消极地反抗。
为了丈夫,她不惧死亡,妄图用一瓶农药开启她与赵小谷的爱情重逢之路。
为了爱子,她舍弃一切,希冀用几桶汽油换来与小童的在天拥抱。
不管是积极,还是消极,她一直都在抗争着,也许这抗争不可取,也许这抗争很可气,也许这抗争更可哀,但是在强大的命运面前,她一直拥有着自己最后的反抗权。
而今,这反抗消失了,对命运那仅有的一点把握也不存在了。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从今后,命运已对她视而不见。
对这个结果,大家很悲痛也很无奈,他们把陈小巧送进了精神病院。
王太白,这个也曾被命运无情嘲弄过的男人,此时除了心痛,更多的是哀叹。面对苦难,似乎,他也渐渐地麻木。只是偶尔他好像会不合时宜地想起村头的一个标语:敢跟政府对着干,当时就叫你好看。
二哥他们仍在咒骂着命运的不公,但是也都知道,此刻救小童更为重要。小洪、小秀这两个年轻人,对命运的残酷还认识不足,他们哭得死去活来。
赵小童的手术完成的很成功,虽然结果不太令人满意。正如院长所说,他成了一个植物人,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
刚动完手术的那段时间,他进食只能依靠鼻饲。经历了近两个月的休养和训练后,在陪护人员的帮助下,他勉强可以自己进食。
赵小童刚能进食的那会,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上苍对他还是偏爱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院长听了,只能微笑地加以鼓励。但是这笑的微小,又如撒旦的青睐,无情地将希望禁锢。
王太白蔑视苦难,但是不拒绝希望。他像一个真正的丈夫,在精神病院护理起了陈小巧。
而这,导致已成孤儿的他更是众叛亲离。堂兄对他摇摇头,王太白,你真地没救了。
对近似路人的赵小童,王太白倾其所有的去挽救。对事实上毫无关系的陈小巧,王太白用全部真情去陪护。这在别人眼里是伟大,但是在亲友眼里则是愚蠢。
他们或许朴实,对别人有着付出,但是他们更现实,只关爱王太白,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的幸福。我们可以帮扶,但不能把自己葬送。可惜王太白,太让他们失望了。
这几日,王太白病倒了。接二连三到来的不幸,对陈小巧全程的陪护,对小悦姐弟尽心的抚养,以及家族中人对他不解所造成的孤立,让他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女儿小悦很懂事,在王太白休息的这几天,她忙前忙后,里里外外,把家照顾的井井有条。这让王太白暗自庆幸不已,多亏当年收养了这个女儿。
王太白感觉身体稍微复原后,就准备去病院照顾陈小巧。虽说院方也会照顾病人,但又怎及得上家人的一半呢?
对,我就是她的家人,她的丈夫。我要与她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王太白这么想着,不觉就有了些甜蜜。
“快吃,快吃,不想吃就饿死你”刚到病房门口,王太白就听到一个略显稚嫩却又冷漠无情地声音在大声训斥。
王太白忙推开房门,一下就让他怒火填膺。陈小巧的四肢被分别捆绑在床的四角,一个小护工左手托一个碗,右手拿着把铁勺使劲往她嘴里猛塞。
陈小巧的脸上和床上满是饭粒,嘴角似乎还有些血迹。
第71章 扁鹊在世
护工一伸手,陈小巧的脑袋就像拨浪鼓一样,伴着“嗯嗯”声猛烈地摇动。勺子中的米饭洒掉了,护工不从碗中重取,直接在床上随便扒拉几下,又往陈小巧的嘴里硬塞。
陈小巧又猛地摇头,将护工的铁勾打翻。护工颇为恼火,一巴掌扇在陈小巧的嘴上。
王太白上去也给了那护工一巴掌,怒吼道“你怎么做的陪护?”
护工冷不丁地被王太白打了一把掌,碗、勺子什么的全掉在地上,她站起来愣愣地看着王太白。
这个护工大概刚从卫校毕业不久,而最近几年,卫校一直是不良少年的聚集地。那女孩也许本身就对护工这个工作十分不满,没想到工作后又被分配来陪护一个精神病人,这样她就更加怨气冲天。
她愣征了几秒后,突然张开两手向王太白脸上挠去,嘴里还大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王太白也是一呆,忙伸手护着脸。这时“咚”的一下,他腰部被人猛地踹了一脚。他回头一看,几个年轻的医生正凶神恶煞地向他猛冲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医生刚踢了他一脚,现在又挥拳向他的头部打来。
王太白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脑袋一偏闪过那一拳,然后对着医生的小腹抬起脚猛踢。
一瞬间,那几个医生冲到王太白的面前,他们或手或脚地就朝王太白身上招呼了过来。
王太白现在越来越不含糊,虽然势单力薄,但是也奋力对抗。然而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没几下,王太白就被他们抵在墙角,死死地控制住了。
那个护工见状,拿起地上的碗跑了过来,举得高高地死命地往王太白的脑袋上一砸。精神病院的碗碟不是塑料的就是铁的,王太白命气好,摊上只铁碗,只这一下,他就鲜血直冒。
那个护工还想再砸时,一个医生伸手拦住了她“住手,小卫,要出人命的。”
“他是从哪个病房跑出来的?”又一个医生问。
大家互相看看,谁也不知道。又一个焦急地声音传来:“小许,小许,你怎么了?”
王太白伸头一看,那个刚才被他踢了一脚的医生萎顿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嘴里在汩汩地吐着血沫。
很不幸,刚来实习没多久的许老师,一腔悬壶济世的宏图尚未大展,就被一个“精神病”患者一脚踢坏了脾脏。
很幸运,受伤地点就在医院,连120的官老爷气都不用受,许医生就被直接送进了急救室。
那个对白衣天使职业素无好感的护工,也如愿以偿了。院方对外公布,鉴于她对病人的态度粗暴,对患者家属的行为野蛮,直接反应出她对本职工作的漫不经心,也间接反应出她本身的整体素质尚有待商榷。
简单地说,就是她不能尽到一名医护人员的责任,已不再适合从事本职工作。所以,那个护工被直接开除了事。
而被人痛殴一顿的王太白,尽管本身也头破血流,但他先有攻击医护人员之实,后有打伤实习医生这事,二者相加,罪上加罪,已构成刑事问题了。因此,院方也毫不客气地将他告上了法庭。至于他被打,那点毛毛雨的事情,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
无巧不成书,押送王太白的警察,竟然还是那个几次三番想把他送进大牢的年轻人。
他把手铐往王太白的腕上一铐,威严十足地说了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一次,王太白没有做任何反抗。他认命了,从容地接受了七年有期徒刑的判决。
王太白,他真的很累了。几年前的血光之灾,差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好不容易重新振作了起来,可打击接踵而来,又让他重入地狱。
也罢,日日有铁窗相伴,夜夜有地板做陪,闲暇时可以面壁枯坐,偶尔处也能放风小逛,何乐而不为?
外面的事不管再如何纷繁紊乱,再如何让人牵肠挂肚,一旦王太白平下心静下气,决定在监狱里修身养性了,那么一切事情不管轻重缓急,都不可避免地平淡了,也就是说不再是个事了。
譬如法院判定他该支付给许医生两万多元的医疗费,他就爱答不理。要钱没有,要命我就在监狱里待着,你随时可以来取。
有的人甚至说王太白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是不想再服侍陈小巧了,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说是关七年,没准四五年就出来了。过来四五年,谁知道陈小巧是死是活?这人阴啊。
但是王太白毕竟在红尘中浮沉多年,突然间想四大皆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对赵小童和陈小巧,他到底放心不下。
对小悦和小航,他却不会担心不已。表面上看来,他是他们的爸爸,可事实上小悦却像个母亲一样在照顾他。
陈小洪和陈小秀早已返回北京和上海了,他们走的时候把姐姐托付给了王太白,把小童托付给了赵小谷的哥哥们。
他们不知道王太白,在法律上尚不能称为姐夫的人后来被捕了,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信奉着学而优则仕的古训,幻想着通过努力学习,考取高等学府这条路,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优化自己的未来。
谁知道正赶上社会改制的档口,物价开始高涨,房价一直飙升,可怕的现实让那张文凭差点一夜之间就成了废纸。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可有的时候,心有多大,痛苦也有多大。他们确实是尽力了。
陈小巧暂时不用担心。医院里大张旗鼓地宣传说,他们不会无视患者的实际困难,将免费为陈小巧护理治疗。
这样本来在社会上已成一边倒的对医院不作为的责骂声,慢慢地变成了对医院的大加褒奖。
这时再偶有一两个“患者”将他们的医术鼓吹成华佗再世,扁鹊再生,院长的脸就越来越笑开颜了。
现在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听说过医院吃亏?将本来是功过相抵的事情,说成是无双善举,再找一两个人客串一下感恩戴德的病患,然后再表面上低调地出来露个脸,暗地里高调地获取双收名利,如此一环扣一环的医学商业怎能不叫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呢?连人的生命都可以掌握,那么做些稳赚不赔的买卖更是小菜一碟。
第72章 捐款
赵小童就碰不到华佗、扁鹊了。尽管他也被医院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但是他所产生的影响,在久经风浪的医院面前实在是连个小水花都算不上。
当所交付的费用再难以为继时,医院以一个“已尽力了,病床太紧张”的借口就很顺利地将他赶了出来。若是死赖着不出来,不用医院说话,病患们就会把你轰出来。
赵小童从医院出来后住进了至晶村的家。院子内已几月无人了,“雉从梁上飞,兔从狗窦入”在这里得到了真实的体现。
叔叔们轮流搬来与小童同住。开始的时候,两个叔叔还尽心尽责,信誓旦旦地说将他视为己出。可没几日,本身生活就有些艰难的他们,对此厌恶了起来,互相开始推诿吵骂。而自身生活艰难则成了他们完美的借口。
人啊,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怎么慷慨激昂都行。一旦身陷其中,方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多么的真理。
小童回来的头几天,他的兄弟同学们每日里都会来看他。小兄弟们看到昔日神采飞扬的偶象,如今只能整日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一个个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回家后,晚上他们一宿宿难眠。那几日,他们常回忆起过去和童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也许电影给了他们不好的影响,让他们小小年纪就照葫画瓢学起了江湖,可是存在他们内心里,人性最美好的友谊却不曾因形式上的低俗,年龄上的幼小而受到丝毫的弱化。
友谊就是友谊,无关外表,不在形式,唯有纯真。
几天后,他们在一起商量,要凑钱给小童买一辆轮椅,让他能享受一下大自然,而不至于整日躺在床上。可是他们的钱太少了,想来想去一位小兄弟提议在全校募捐。
第二天早上,二十多位男同学早早来到了村小学。他们中十几个人脱下白色上衣,袖子对袖子,衣角折衣角的连成一条横幅。
然后一位字写得不错的同学,用一块抹布沾着蓝色墨水,在衣服上写着“请同学们捐款给赵小童买轮椅。”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扯着条幅浩浩荡荡地来到校门口。两位同学抬着赵小童的课桌,一位同学把纸蒌放在桌子上权当是募捐箱。
第一位来的是学校老师。他一看到那群光着背的孩子用手举着条幅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赵小童的遭遇,在十里八乡还有谁不知道呢?
老师鼻子一酸,控制了好久才没让眼泪当场泪洒。他平静了一下,就让孩子们赶快穿上衣服,说这事情由老师来解决。
夏日的早晨阳光明媚,晨露落在身上却依然冰凉。
孩子们摇了摇头,他们坚持要亲自为他们的同学兼兄弟赵小童,筹钱买一辆轮椅。
学生们渐渐的多了起来,他们站在老师的身后,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哥哥们。他们知道有一个学习很好的大哥哥出了事,但是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些大哥哥要干什么。
老师见孩子们坚持,也不再劝,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元钱放在纸篓里,转身就往村里走去找校长。
一些围观的稍大点的孩子多少知道些这是在为赵小童捐款,于是跟在老师的身后也丢进了一元、两元的零钱。
有人带头,小学生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向纸篓里投着自己的零用钱。也有不少学生没有带钱,他们转身往家里走去。
学生越聚越多,远远看去,校门口全是人。更多的老师来了,校长也来了。
头发花白的老张校长,看到学生们一个个赤膊举着自制的简易横幅,一把老泪涮地就流了下来。他喃喃地说“多好的孩子啊,这都是我的失职,都是我的失职啊。”
老校长走上前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快穿上你们的衣服吧,学校会帮你们做好这件事情的。”
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动,只有站在桌子旁的白锋问,“校长,我们耽误了上课,请不要告诉我们的爸爸妈妈,好吗?”
张校长认识白锋,这小子不是打架斗殴,就是逃学旷课,和赵小童做了好友后,整个人发生了巨变。
张校长听了他的话,又想起了赵小童,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哭道:“都是我的失职,都是我的失职。你们受委屈了,你们受委屈了啊。”
在场的学生和老师们都抹起了眼泪。
这时,那些刚刚没带钱的小同学们陪着父母,又一起折回来了。他们的家庭条件大多一般,没有什么零花钱,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应该为赵小童哥哥出一份力。
赵小童哥哥,那个数学比赛拿过地区奖,作文比赛拿过全国奖的大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那些父母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也是酸酸的。赵小谷,当年娶了个城里媳妇,曾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啊。世事难料,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想不到他们家能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从怀里掏出钱递给孩子,让他们投进纸篓。一个地方长大的人,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吧。
学生越来越多,知道这个事情的村民越来越多,赶到学校的乡亲们也越来越多。
于是在这个夏日将到未到之时,学生们用他们的爱心,老乡们用他们的淳朴提前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火热。
纸篓已被老师换成了募捐箱,村民们自发地排起了队,将自己的爱心依次投入其中。
有几位老乡没有捐钱,他们每人扛来了一袋麦子。生活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的不易,但是爱心不论大小,他们同样都是伟大。
张校长泣不成声,有一笔款捐进去,他就带领着老师们给捐款人鞠一个躬。
李支书带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粗壮的人走了过来。他看见了张校长的举动,对他说:“老张啊,你不用这样,小童是你的学生,也是我们的孩子。”
一些赤膊的学生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有些惶恐。白锋鼓起勇气对爸爸说:“爸,我就这一件白衬衣,弄脏了我不要新的,只要你不打我,好吗?”
第73章 惶恐
白锋如此客气,白锋的爹倒有些惶恐,半晌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儿子,爸不会打你,爸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白衬衣。”说着,说着,他的眼圈红了,不知是因为儿子的善举,还是儿子的懂事。
一个村子的绝大多数人都来了,张校长和李支书一起清理了一下钱物:共计三千七百八十二元钱,另外还有七袋麦子,两袋大米。
大部分的人都散了,学生们进教室上课,乡亲们去地里干农活。李支书把张校长拉到了一旁,那个粗壮男人也跟了过来。
李支书说:“刚才人太多,我也不方便引荐,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杨海峰,杨老板。正和我谈事时,听说学校捐款,就来助下力。”
“杨海峰,杨老板?可是做水晶的杨老板?”张校长的眼睛一亮,满是期待。
“正是在下,张校长好”杨老板身材魁壮,是个生意人,可也是小学校长出身,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文人气息。
“幸会,幸会,您可是我们教书匠的骄傲啊”张校长拉着杨老板的手不放。
“哪里,哪里”杨老板谦虚道。两人寒暄会,杨老板就直奔主题:“小弟今天出门急,身上没多少钱,先捐个五千吧。”说着,杨老板从怀里掏出一沓钱。
李支书在场,张校长可不敢摆谱,更何况这杨老板还是李支书收来的。张校长望着李支书,等他示下。
李支书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掠美,直说道:“好学生都是你教的,就麻烦张校长辛苦一下了。”
张校长知道杨老板不愿声张,就给他鞠了个躬。
李支书带着杨老板先行离开。张校长带着几个学生,又请几个村民帮忙扛东西,就往赵小童家走去。
张校长他们一行人来到赵小童家,却发现铁将军把门。
赵小童和他的叔叔们已不知去向。
王太白听说赵小谷的哥哥们因为家庭过于困难,没有能力抚养小童,而且还为这事情争吵了起来,一阵唏嘘。他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想了几日后,他决定要领养小童。
强者为自己,更强的人为大家。
王太白虽然身陷牢狱之灾,但是对比起小童的叔叔们,他自觉还是个更强的人,尽管这优势强的并不是十分明显,甚至有些自私。
当小悦再次来探监的时候,王太白把要领养小童的想法告诉了女儿。
王小悦对赵小童的大名早有耳闻。他过人的智力、优异的成绩、刻苦的精神,让她崇拜不已。
及至后来赵小童出了事,她了解了他的一些事情,就对他可悲的身世,可叹的遭遇又备加同情。王小悦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啊。
因此当王太白一说,小悦想都没想,就答应要把赵小童接回来好好照顾。这倒让王太白吃惊不已,其实他已然后悔了。女儿本身就小,还照顾着弟弟,现在又多了个植物人。他这哪时救人啊,他这是坑人啊。
王太白想了下还是收回这个决定,他不能害了女儿。而小悦却是执意不允,一个劲地要求照顾赵小童。王太白拗不过女儿,想着索性先答应她,等她吃不了苦时,再把赵小童送回给他的叔叔们。
他王太白可和赵小童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而养女王小悦和赵小童更是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王太白在监狱里给小童的叔叔们打了电话,表明了他的意思。
赵老二和赵老三听了后,一时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谁会没事把这个无底洞往自家领呢?等确信这是真的后,又都有些内疚,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赵家兄弟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把赵小童送过来。他们知道王太白的家庭背景不错,却不知道他为了救陈小巧母子,现在不仅自己接近倾家荡产,而且在家族中也陷入了被六亲所不认的地步。
天刚有些亮的时候,赵老二、赵老三就用拖拉机把小童送到了王太白家。做为小童的亲叔叔,他们也觉得自己太厚颜无耻,所以就趁早上没有多少人发现时给送了过来。
当他们到王太白家的时候,看到王太白家中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还有一个更小的黑黑的小男孩时,不禁又有些犹豫了。
这两个孩子自己能管好自己就已不错,还能再照顾好人事不省的小童吗?自己家中虽然困难,但自己毕竟是成人,相对小悦所能遇到的问题要小的多。
同去的妯娌看到男人们的神色,对他们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她们忙催促丈夫先回家,说田里还有好多农活没干。若是觉得不妥,再回来接侄子。
两位叔叔思索了一会,放下小童,对小悦叮嘱了一番,就泪眼婆娑地一步三回头地返回了。
两个妯娌则心里明白,这一步一旦跨出去了,以后的心理负担就要小多了。
他们刚到村头,还没有到家,就听说了村人为赵小童捐款的事,老校长已带着学生和村民去送钱物了。他们错愕不已。
二哥也不说话,开着拖拉机直接到了弟弟的房前。校长和村人们已等候了一段时间,几个孩子回学校了。
拖拉机停好后,他们步履沉重地往校长和村民们走去。张校长和几个村民看着赵氏兄嫂,不知他们什么意思。
赵老二看着老校长,动了动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赵老三见二哥哭了,也哭了,他边哭边扇自个的脸,骂自己无能。一个村民忙拉住了他。
两个妯娌也很是不好意思,并多少有些内疚,躲在一旁低着头垂着泪,一声也不吭。
张校长知道他们把赵小童送给王太白后,气愤异常。他指着他们说“你,你,你……”,最后却摇了摇头。这事不摊在自家头上,谁都可以无私。张校长深知这个道理。
最后,张校长拍了拍赵老二、赵老三哥俩的肩头,留下钱物就走了。
赵老二赵老三用那些钱买回一辆轮椅,并把麦子什么的也换成了钱。
想想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村民都能捐款帮助小童,连个乡亲都算不上的王太白都能照顾小童,身为亲叔叔,他们愧疚难当,整夜整夜地失眠。
第74章 饿
他们就想着把小童再接回来。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接成,他们也有孩子要抚养,只是把轮椅还有剩下的那些钱一起交给了王小悦。
再肮脏的事情,一旦拉开了脸,下面就会心安理得了。两个女人的计策得逞了。
王小悦再去监狱看爸爸时,告诉王太白,赵小童已被送来了,她会好好照顾他的。王太白听了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有些担心。在监狱了待了这些天,他对有些事想通了,对当初照顾陈小巧,以及要领养小童的决定更加后悔。
陈小巧也就罢了,她现在在医院里,用不着别人费心。可是赵小童呢?就真的要让同是孩子的小悦去照顾他吗?
他深深地自责了起来,却无法劝回小悦的心思。这样自责着,他又想,他本人不太争气,可是叔伯堂哥们,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小悦受苦的。如此一来,他心里又宽慰了些。
当然,当他知道赵小童两个叔叔的行径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上火的。
也罢,就让小悦吃些苦头,以后再把小童送回去。王太白相信,现在快放暑假了,王小悦坚持下来没问题,但她最多坚持到下学期开学,她要上初中了,她肯定会自动放弃。
王小悦刚十一周岁多点,就提前做上了全权家长。暑假很快来临,每天她和村上的一些小孩一样,早早地赶上鸭子去草地上放养,中间抽空回来给小童和小航做饭,再喂一下家里养的两头小猪。
小航真的是个聪明的孩子,已经能帮姐姐做些事情了。可是由于他的肤色和周围孩子的严重不同,常会遭到那些孩子的耻笑,所以他不太爱出门。这样,小航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家里陪着小童。
小悦是个勤快懂事的孩子,可是她年纪毕竟太小,如此沉重的负担,没几日下来就让她形销骨立了。
一天她又早早地把鸭子赶出去放养,然后找个田头垄土,蹲在那静静地照看着。由于连日来忙里忙外,睡眠太少,她蹲着蹲着,脑袋一歪,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落日的余辉已洒遍了周身上下。
她一惊,忙爬起来往四周看去。还好,鸭子们吃饱喝足,聚成一堆坐在一起,正睁着圆溜溜的小眼向小主人张望。
小悦忙挥舞着竹竿,撵起鸭子往家赶。小航和小童一定饿坏了,小悦想到这,恨不得把鸭子丢了,一跳飞奔回家。
当她急忙忙赶到家,推开院门时,小航已把小童推到了院子里。小航站在轮椅边上,两人的嘴上不知是什么东西,黑黑的一片。
小航一只手拿着勺子,勺子里盛着也是黑黑的不知名的东西,另一只手放在勺子底下托着,生怕勺子里的东西掉下来一样。
他一边将勺子慢慢地往小童嘴里喂,一边轻轻地对小童说:“小哥哥,快吃哟,不吃会饿的。”
小童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可是嘴巴在听话地咀嚼。小航喂完小童一口后,转身往边走。
小悦定定地看到小航走到猪圈旁,一弯腰,将勺子伸到了猪槽里。
“小航”小悦大哭了起来。弟弟小航和小童在吃猪食啊。
小航看见小悦,也一下子哭了。他忙丢下勺子跑了过来,“妈姐,妈姐,我饿,我饿。”小航对姐姐的称呼,小悦已纠正了很多次,但是小航执意这么叫。
小航,这个同样坚强的孩子,饿的时候没有哭,在小童面前没有哭。因为他知道,小童更需要人照顾,尽管他看起来要比自己大。
而一旦他来到又是姐姐又是妈妈的小悦面前,孩子的本能又回来了。他哭着投向妈姐的怀抱。
劳动是光荣的,也是每个孩子都不太愿意做的。但是对小悦来说,劳动已不仅仅是劳动,它还是承载着两家人希望的付出。
如同王太白和陈小巧,因为彼此命运的相同,小悦对小航和小童也产生了惺惺相惜地关爱,更产生了要同舟共济、并肩前进的责任感。
可是现在,小悦更多的是心痛。
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小悦已明白,这辈子也许就要和学校说再见了。
宗老师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学生,真地不敢,也不愿相信,小小年纪的她竟会有这么多的故事。而她的比年纪更小更显稚嫩的肩臂,以后还要承受更多更重的责任。
宗老师不禁泪如雨下,能不能帮帮她呢?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让学校给她减免学费?那等同于与虎谋皮。这些曲高和寡的事情,宗老师不如社会人那么世故,却也是见怪不怪。
让社会捐款救助?这更是让渔夫缘木求鱼。缘木已实属不可思议,再让渔夫去缘那更是异想天开。
此类社会善举、爱心奉献,若不是相亲相邻,互知根底,再没有个媒体强力介入,鬼才知道捐的钱变成哪个王八蛋工程里的豆腐渣了。谁敢捐呢?更何况捐钱上私立学校,哪个疯了的才会捐。
宗老师想无所想,只能陪着小悦去找校长退学,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全额退回学费。
这次小悦还真是运气好了。中午酒足饭饱的校长,到现在还酒气冲天。他大体听了宗老师的报告后,大手一挥,连会计都不用惊动,直接从办公桌里拿了三万元钱出来。
出了门后,宗老师还在怀疑是不是在做梦,这也太顺利了吧。好半天,他才想明白。这里是初办的私立学校,学校的巨大声誉可不是几万元钱就能买得回来的。
竞争才有发展,矛盾才会运动,宗老师深以为是,并且他还猜想,要不了多久,校长就会把这事情当成典型而大肆宣扬。也罢,像这种宣传越多越好。
宗老师看着学生瘦小的个头,心道这三万元的巨款放在她身上,和白丢也差不多了,就要陪她回家交给可靠的人,或者直接去银行把钱存起来。
小悦正不好意思说,宗老师一提,她很感激地点头同意了,却要求先去县人民医院。
宗老师有些纳闷,不过送佛送到西,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她后面。
第75章 看望许医生
进了医院后,小悦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地在病房楼里穿梭,最后在一个走廊的角落里停了下来。
这里搭着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脸色很是灰暗难看,冷不丁还以为是半大的老头。陪护病人的是一位老妈妈,衣裳褴褛,形容枯槁,坐在那时不时地叹口气。
老妈妈看见小悦过来了,脸色有些缓和,露出一点喜色。她站了起来叫道:“小悦,你来了啊。”
小悦走上前对老妈妈说:“奶奶,我给许叔叔送钱来了,三万元。”
听到这话,不仅老人家一愣,连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也是明显地一震。
“这怎么行?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不要不要。”老人家迟疑了一下,就很坚决地说。
“奶奶,你就收下吧。”小悦把手里的大信封递了上去。
“不要,不要”老人家把钱又塞给小悦,拼命地摆手“你许叔叔他是罪有应得,他要是能够对工作认真点,不随便打人,怎么会这样呢?”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年轻人忙把头往床里转去。
“奶奶,您就收下吧,叔叔如果身体不好的话,以后怎么工作,怎么照顾您呢?”说着,说着,小悦的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了。赵叔叔还有个妈妈在,可是我呢?我的妈妈呢?
“奶奶,这是我的老师,宗老师”小悦怕悲伤情绪蔓延,忙把宗老师介绍出去了。
宗老师现在才知道小悦来医院干什么,躺在床上的就是一脚被王太白踢坏了脾脏的许医生。
许医生一方面是因为年轻气盛,另一方也是因为没有关系,被分到精神病院感到不满,所以那天冲动之下才对王太白动的手。
宗老师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比较清楚,他更了解小悦坚强的性格,忙对许妈妈说“阿姨,我是小悦的老师。他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先治病救人要紧。以后等你儿子身体好了,再赚钱还给他就是了。除非你怕你儿子,以后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气息。”
宗老师没有敢说小悦已退学了。他看得出来,如果真这么说的话,老人家一定不会要她的钱。
老人听了,很是揪心,又有点愤慨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儿子。
老人中年得子,没几年丈夫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成人。儿子也比较争气,考上了医学院。
老人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大学毕业,本以为要享清福的她,没想到儿子会飞来横祸,被人打成了重伤。
头几日,老人疼子心切,动不动就是痛哭流涕,好几次她都有想冲出去找王太白算帐的念头。
过了一段时间后,老人心里慢慢平静。
首先,错不在别人,儿子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平时也怪自己太骄纵他,所以儿子才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去殴打王太白。其实是迁怒王太白。
再次,幸运的是王太白脚劲不是很大,否则儿子命能否保住还是个问题。
由于儿子是实习医生,算是医院的半个人,所以医院开始方先垫了部分资金。
但实习医生毕竟不是正式医生,精神病医院后来看许家拿不出钱来替儿子治病,又加上王太白在监狱里死活不给钱,法院又鉴于王太白的特殊情况还不便强制执行,所以就停了他的款项。
人民医院见精神病院把钱给停了,就把小许从特护病房,转到一般病房,最后同样用“床位紧张”的借口,又把他转到了走檐里。
刚毕业的小许医生雄心万丈,对一切都充满希望,没想到才出校门几天就差点遭到了灭顶之灾,及至后来又因为没有钱,被一直声称“爱民如子”的院方从特护病房转到了走檐里,做起了近似露天的护理,那心里的失落感别提有多大,好多次他都万念俱灰,一心想速死,摆脱这苦恼。
多亏了许妈妈护理周到,昼夜不离,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小悦知道了许医生的护理处,就常会偷偷地来看望他们。许氏母子从小悦的嘴里也了解了一些她的家庭及身世,都对她的事情难过不已。
小许看到小悦有那么悲惨的命运,还如此乐观,如此坚强,他深受感染,这才慢慢地振作起来。
许妈妈年纪大,总会偷偷地哭泣,她心疼儿子啊。许医生虽说振作了,可是大笔的医疗费又让他烦恼不已,他常会唉声叹气。
这些小悦都看在眼里。
小悦现在没有妈妈,但是她渴望妈妈的关爱,所以她也就更深地知道孩子对妈妈的重要性。
每当放鸭或做饭时,她想到许妈妈的母子情深,都会伤心不已。我的妈妈在哪呢?
她想的是第一对收养她的人,那个给她买了奶瓶的妈妈。
我得不到妈妈的关心,感受不到妈妈的温馨,享受不到母子开心的天伦之乐,那么我一定要让许妈妈和许叔叔得到。小悦暗暗发誓。
这时,一个主任医师带着个护士走了过来。他们对许医生说:“小许,我们病床太紧张,医院药物也不足,你看,能不能先回家休养?”
小许听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歹他也算半个医生了,同行之间怎么能这么无情?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主任。而许妈妈已哭了出来。
“医生,这是许叔叔的住院费。”小悦把钱递给主任。
主任看看王小悦,又看看许妈妈和小许。他不知道这小屁孩和许家有啥关系。
许妈妈哭得更大声了。宗老师赶快上去解释了一番。
主任听后想了想,面色慢慢变红,最后拿着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还没走多远,那个护士又跑了回来,她说“许医生,我们主任说大家都是同行,他会建议院方给你减免点费用的。”
许医生人穷志短,没敢出声拒绝这份施舍。
护士走后,许妈妈猛地抱住了小悦,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泣。
小悦轻拍着老人家说:“奶奶,别哭,等叔叔好了,你会有好多钱的。叔叔会好好,孝顺你的。”小悦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流了一滴出来,她忙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