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赔了四千元钱
妹妹见我们抱在一起,也从另一面抱着我哭“姐、姐。”弟弟和三哥两个大男人早搂在了一起。
二嫂三嫂站在边上一直抽泣,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她们大嚎一声,也走过来和妈妈抱在一起。五个女人一个小孩,紧紧抱成一团,哭声那么凄惨。
隔壁病房的病人听见了,都伸着头来看,几个女病人听了会,也大概明白了些事,她们走进来安慰我们,安慰着,安慰着,她们也和我们哭成一片。
我们哭啊哭,哭得那么凄切,哭得那么彻底,哭出了这些年我所走过的风风雨雨,哭出了这些年我所受的明的暗的委屈;也哭出了妯娌之间的感情,哭出了兄弟叔侄的亲情,更哭一根筋吊死的赵小谷。
好久,好久,病房里安静了,尽管悲哀仍是浓重的如同冷雨将来。妈妈妹妹坐在床沿,小童早在二哥的怀里熟睡。
我长吁一口气,能看到满屋的怨气随着气流在波动。
我不能再哭了,现在远不到痛哭的时候,我现在该做的事是要为赵小谷讨个公道。
我看着二哥,缓缓的却异常坚定地对他说“二哥,我们还得去南京,不能让赵小谷一个人在那,更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说着我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二哥没有答我的话,二嫂和三嫂却按住了我的手。
那位公务人员的话让我昏了过去,也让二哥昏了过去,他额头上那个青紫大包就是院中石磨的杰作。
那位公务人员看了看我们,踌躇了一会接着说:“这里有个单子,你们谁签个字。签了的话,政府会补偿你们四千元钱安葬费,这也是我们考虑不周才出的事,政府有一定的责任。”
二嫂和三嫂已吓傻了,三哥一个人照顾我和二哥,正手忙脚乱。他瞅了一眼那张单子,抬起头“不管什么单了,我们现在都不能签,我们要,我们要验尸。”三哥其实也慌了,他不知道具体要干什么,好不容易想起“验尸”的程序。
这时几名公安干警也走了进来,他们原本在外面等候公务人员,听见院子里有异响,就走了进来。进来后,他们就站在那名公务人员身后,一脸严肃的表情。
公务人员接着说“你们可以不签,可以验尸,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如果验尸后的结果和我们先前的结论一样的话,那几千元安葬费就没有了。”
三哥听了有些犹豫,三嫂一番慌乱后反而有了主见,她大声说道“没了,就没了,别说给我们钱,就算我们出钱,我们也要知道赵小谷到底是怎么死的。”
四千元钱,普通人家几年也不一定攒得下来,但我对三嫂很是感激。人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三哥比较笨拙,连掐带弄了半天,我和二哥还没有醒转过来。三哥就招呼二嫂和三嫂,要把我们送往医院。
那位公务人员却挡在门口,几个公安也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他又开始规劝:“我劝你们还是签了吧,省城那么远,你们去一趟不容易啊。再说,赵小谷不是还有个孩子吗?死人是死了,但我们还要考虑活人啊。”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二嫂就做为在场最年长的家族成员签了字。二嫂想公务人员说的话也不是全错,要先想着活人,先把我们送到医院再说。
签好了字,那名公务人员看了看,就打开随身带着的包,拿出了四千元钱。
二嫂看看三哥,又看看三嫂,没有伸手去接,这感情早就是准备好了的啊。
那人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给他们鞠了一躬,就将钱丢在石磨上,走了。
二嫂见他们都走了,长叹一口气,就弯腰捡起了钱,递给三嫂,让她装好。二嫂说医院可是花钱的地方。
三嫂不知说什么,忙收好钱后,一起把我和二哥送进了医院。
二哥身强体壮,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而已,他被医生扎了一针就醒了。我却又是输液,又是叫唤,一直没有反应。
过了中午,二哥、三哥先回家照应侄子侄女,再处理些事。三嫂、二嫂留在医院照顾我。
妈妈得知我住院后,把小超市一关,第一时间就了过来。就这样,她们三人在医院守了我一夜。
二哥回到家收拾了些庄稼,把饿了两顿的猪喂好,又拜托邻居他不在家时,帮忙照看下,就心急火烦地给孩子做饭。
米刚下锅还是清水一片时,二哥听到门外有汽车的响声。那汽车就停在了院门口,二哥刚想出去看看时,又一位公务人员进来了。
那位公务人员说着一口普通话,确定二哥的身份后,冲门口喊了一声。又一位公务人员走了进来,那位公务人员年纪稍大,怀里抱着一个黑黑的盒子。
赵小谷已被烧成了灰。
二哥抽噎着说完后,我反而异常镇定。对赵小谷来说,这也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结婚这么久,我还没有学会一样拿手好菜,能让他边喝边唱:有家的感觉真好。更没有在农家把式上驾轻就熟,春种秋收农忙季节让他如虎添翼。
最最不幸的是,做为一个女人,我还没能保住名节,或者在失贞后能够悬梁自尽亦或触墙而死。而做为我的丈夫,赵小谷也因此尝尽了冷眼,受尽了嘲讽。
我想象得出,多少个深夜,当他梦中惊醒挺身而坐时,看着睡在身边,经了另外三个男人手的老婆,他的眼中饱含有多少悲伤,多少怨恨,心中更是无法胜数的酸楚。
农村人自有其愚昧落后,也有其顾家忠诚。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仅是对女人从一而终、终死不渝的要求,也是对男人保护女人,终身不弃,照顾其一生一世的束缚。
权利习惯了,就成了义务;义务长久了,就变成了权利。
因此,不管是恨我的,还是爱我的赵小谷,他都有一颗平常男人的心,他希望我在终生相伴时,也能给他一份普通家庭的温暖。
第17章 带赵小谷回家
可是这份在许多夫妻眼中最为平常的要求,因为我们出身的不同,反而成了他心头永远无法满足的遗憾。
或许他想过要离开我,重新找一个适合他的人,开始一段真正的生活,但正如前面所言,来了就安了,娶了就认了,潜意识里他认为他必须尽他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我长相厮守,至死不渝。
赵小谷是恨我的,也是爱我的,但终归还是爱我的。而我相对于其他普通农村女人先天的弱势,让他更多操一些心,更多担一些责,也因此他对我的爱更深三分。
这些,苍天不会管,大地不会管,但是他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挖水晶,忍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为我三断其指,还有他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断了生的**,这些苍天可明鉴,神明可鉴。
他爱我,我知道。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也爱他,爱这个农村出身,并不朴实的乡下穷小子。
生,对他而言,太痛苦。命运的索链牢牢拴住了他,让他经久不停、彻夜不息地,一直无奈地接受拷打。
而今,我话语的无情,却给了他挣脱的勇气。他不再无奈,他奋起反击。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心灵平静的慰藉,他把对平常生活的奢望带进了天国,那里有他想要的一切,那里有他的永生。
赵小谷,你他妈的幸福了!你他妈的幸福了!
我的心里渐趋温暖,我的嘴角慢慢露出微笑。赵小谷,你已为我做了榜样,我还有什么好迷茫的呢。赵小谷,你放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会追随你,直到天荒地老永不改变。
“孩子、姐姐、弟妹”大家慌乱地叫着我。我转过脸看去,他们的眼睛里饱含关切,更有着一丝不解以及更多惶恐。
“孩子,你没事吧,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可别吓妈妈啊,呜呜呜”妈妈摇了我几下,就掩面哭了起来。
“弟,妹,你,你没事吧?”二哥的嘴唇都哆嗦了。
我的内心从无有过的平静:“妈,二哥,我没事,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病房里静的很,我比心情更为平静的语气,仿佛就是禅宗密语,让我的内心更为静谧。
我看着他们,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竟然无话可说。既然无话可说,那我就好好睡一会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在医院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几天。人一想开了,什么就都看淡了。这几天妈妈嫂嫂们轮流陪我,努力地想逗我说话。
我却不想说话,也不太想吃东西,只是很舒服地躺着。
几天后,主治医生进来对妈妈说,医院床位紧张,病人也没有什么大碍,早点出院吧。
我很听话,很配合地搬出了医院。
我对妈妈说,好久没有回家了,我要回家看看,我自己的家,农村的家。妈妈又泪眼欲潸,死活拉着我不让。
我拗不过她,只得先跟着她,回娘家住上几天。而二哥也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将赵小谷的骨灰盒送了来。
虽然只是一个骨灰盒,但时不时地看着它,我的心里踏实。我本想把骨灰盒放在我的卧室,但弟弟妹妹们都说没有关系,就放在客厅吧,姐夫永远是我们的家人。
我没有答应,把它抱进屋藏了起来,我怕小童看多了不好。
小童的培训班也不上了,天天待在我的身边,哪也不去,就陪着我。
有时候,他会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更多的时候,他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我就会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我们娘俩个都感到有些冷,我们就互相给些温暖,却什么也不说,更不会流泪。
我不再哭泣,因为已然放开。小童更是坚强,也许已然成熟。
我发觉我越来越爱看小童了,总也看不够。而在注视着他的时候,我总会在心里暗暗地对他说:小童乖,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爸爸在那边还等着我呢。春天了,我们要播种;秋天了,我们要秋收。童童乖,乖童童,以后要听姥姥和叔叔的话啊。
是的,我是该去了。赵小谷已等的好久了,我有时好像都能看他悬空站在我的面前。
赵小谷啊赵小谷,你不要着急,我活着,只能让你一个人打骂,我死了,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对我打骂。
决定了,就不要拖拖拉拉。我对妈妈说:赵小谷该入土为安了,我该回去了,小童就先在您这多待上几天,拜托您老人家多照顾。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妈妈说,想更多的嘱咐她几句,但我看见她潮气的眼神就忍住了。既然决定追随,何必再留下羁绊?
妈妈嘟囔着,是啊,赵小谷要入土了,好女婿要入土了,死者为大,要让他安息。
她同意我走,但是她说小童也要一起回去,儿子一定要送爸爸最后一程。
我争不过妈妈,只得答应她的要求。
走的前一天晚上,月亮很好,照在地上的影子,都能看见飘逸的刘海,尽管我好久没有伺弄它们了。
我围着家里的老宅,慢慢地走,轻轻地走,转了一圈又一圈。这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生我养我的地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墙角,我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我不知道那一边有没有像这么个一样的地方,我想那而应该是有的,我的爸爸不是也已经先去了吗?
“孩子,孩子,你可不要做傻事啊,你不能丢下妈妈啊。”不知什么时候,妈妈跟在了我的身后,紧张又急切。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她的眼里闪着泪光,在月亮的清辉下点点的闪亮。
妈,女儿不孝了,你不会理解我的心,你的女婿,我的丈夫,赵小谷在等着我呢。
这些话,我现在是不能和她说的。我微微一笑,“妈,你想哪去了啊。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明天又要回家,我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就和小童穿戴整齐。我们随便吃了点饭,就向妈妈、妹妹、还有弟弟告别。
第18章 真假半仙
我多少有点虚弱,骑不动自行车,而且也不想骑,我想多看看沿途的风景。这条路,我自己走了很多回,我和赵小谷也走了很多回,以前我怎么就从没想过要好好留意它呢?
我双手托起骨灰盒,紧紧抱住它,对小童说,“儿子,走了,我们陪爸爸回家。”
不到八岁的小童还不太明白,他的爸爸是如何钻到这个黑盒子里的,他有着疑惑但却没有发问,他只是很听话地背起了他的书包,一声不吭地先走了出去。
我没有指责小童的粗鲁,我还能陪着他几天呢?我向妈妈和弟弟妹妹点了点头,就跟了上去。
还没出院门,弟弟追了上来。他说“我也要送送姐夫”,说完不待我回答,他一把抢过骨灰盒,噔噔地走到了前面。
按规矩,夫家出事了,娘家人可以随后吊唁,却不能随意插手。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就见弟弟大步流星地奔上前,追上小童,牵起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可能内心里也不太想阻止,就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走到大街上,弟弟回过头:“还是雇辆车吧?”
我坚定地摇摇头,“赵小谷想看看这一路的风景。”弟弟听了不再言语,牵着小童依旧走在前面。
走到东单湖边上时,我叫住了弟弟,“你累了,让我一会你姐夫。”
弟弟听了,嘴唇动了动,大概叫了我一声姐,我没有听见,伸手接过他递过了的盒子。
我还没走两步,弟弟在身后说:“姐,累了就说声。”
我怎么会累呢?我自说自话,脚步缓慢,却一直不停地向前走去。
东单湖沿的法国梧桐愈发高大,成片脱落的树皮露出块块新白的躯干。微风从湖上吹来时,沙沙的叶响伴随着淡淡的水草青香。
“妈妈,我来抱爸爸”小童走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了盒子。他的小书包早已背到了舅舅的肩头。
小童也是爱他爸爸的,哪有孩子不爱父母的?
虽然他不明白爸爸怎么变小,怎么藏进这个小盒子,但是他记得爸爸把他扛在肩上奔跑,爸爸把他举得高高,他拼命想抱住爸爸的脑袋,既害怕又兴奋。
他还记得爸爸帮他做的弹弓,射得最远,射得最远,让他少有地在伙伴中赢得了尊严。
爸爸是他的好爸爸,也是他的好伙伴,更是他今生的骄傲。
他相信妈妈说的话,爸爸既然在这个盒子里,那他一定在这个盒子里。爸爸是谁?爸爸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一辈子的骄傲,爸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别说变小进入这小小的盒子,就是直接变成盒子又怎么样?
也许更多的可能是爸爸累了,他要休息了,以前都是他抱着我,今天我却可以抱着他,安安静静地,平平稳稳地,让他又舒服又开心。
小童紧紧地把赵小谷的骨灰盒捧在面前,走得直直地,昂扬地,就像是个得胜的将军,因为他是在守护着他的爸爸,他要让他的爸爸好好休息。
我看着看着,多日平静的心情,突然就有了一点酸楚。
弟弟就站在小童的身边,和他并排前行。小童目不斜视,雄纠纠地走着。走着,走着,弟弟拿出一只手帕,伸手往小童的脸上抹去。
小童早已是泪流满面,只是他没有出声,任眼泪汩汩而下,在风中一点点地吹干,又一缕缕的湿润。
我心房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谁轻轻吹了一口气,凉凉的,果冻一样,轻轻摇了一下一下,久久不能恢复。
我加快脚步追上,一把抱起小童,继续往前走去。
小童把爸爸抱的紧紧的,拼命往怀里搂去。走了几步,小童就将脸靠向我,贴着我的胸膛,不一会,我们娘儿俩的泪水就化在了一起。
离开东单湖往南,是上蔡村早年修的一条大沙路,已有些坑洼但不失宽敞。许多村人和路过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其中夹杂许多孩子,年纪和小童相仿。
孩子们都穿得很光鲜,他们不是左手牵着妈妈就是右手牵着爸爸,好奇地盯着小童,又有些怯怯的,更说明了沐浴在父母之爱中。
小童啊,以后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坚强起来,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等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娶像妈妈这样没用的女人。若是你不幸娶了,那你就要好好对待她,理解她,包容她,万不可因为三言两语就枉送了性命。
百年修得同舟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赵小谷的葬礼举办了三天,讲足了排场。
因为曾耽误过支书的仕途,赵家却意外地和李家渊源更深了。李大哥的父亲,人称“真半仙”的李老爷子,亲自出马做赵小谷葬礼的主事人。
我对支书千恩万谢,更是内疚曾耽误了他的好事。李大哥却不以为然,说道就算没赵小谷的事,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升上去。
我很是纳闷,老革命的样子看起来官应该不小,怎么提拔个小小的村级干部还这么难?
李大哥不再言语,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住在村子后面,人称“假半仙”的张大叔,好似是宽慰我的心,“小谷家的,你男人以前被李小胖吊起来打了好几天,他是怕他的魂来找他麻烦。”
相对于李老爷子,张大叔倒是专业的先生,整日东奔西跑地看阳宅断阴地。张大叔很不满被人叫假半仙,而他眼里的纯农民李老爷子,却被人称为真半仙。
我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歉意。赵小谷,赵小谷,生前我没能让你骄傲,死后我一定要让你风光,不让你有任何的遗憾。
妈妈拿出了大笔的钱,二哥、三哥东挪西借也出了不少。赵小谷生前是普通的甚至比较底层的一个人,我却能让他在身后风光一回,这大概也是我这个妻子给他做的一件最合格的事。
当然,仅仅让他风光大葬肯定不够,我还会以死殉情,让整个晶都大地都知道,在这个时代,他赵小谷,一个小瘪三似的人物,还有一个女人追随他而去。你们再高高在上,再贵不可言,可有女人为你们这样做?
第19章 小苗
这三天里,我和小童一直没有合眼,端坐在灵柩旁为赵小谷守灵。每一位宾客郑重给赵小谷施礼时,我和小童都俯身,礼貌地回礼。
我和小童谁也没有哭,我们脸上有着不寻常的平静。也许小童知道从今以后他必须学会自立,他要坚强。而我知道,我和小童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要尽量地多陪陪他。
赵小谷终于要入土了。看着纷扬的黄泥纷纷而下,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而小童则哽咽着,肩头在一抽一动。没有人劝我,也没有人劝小童,最后的时刻,就让平静寄托我们的哀思。
赵小谷,再见了。我抚摸着他的石碑。
赵小谷,慢走等等我。我暗暗对自己说。
“你们来干什么?”二哥的暴怒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我一回头,大标的父母、老婆、兄弟、堂兄弟,一个不拉,全来了。
他们的突兀出现,让我多日不起波澜的内心,猛然间就惊涛骇浪:“小童,记住这些人,就是他们害死了你的爸爸!”我愤怒地指着他们,对正给他爸爸磕最后一个头的儿子说。
小童“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的泪水仿佛被怒火蒸干,多日的虚弱也一扫而光,浑身充满勃勃的力量,鼓胀着快要突破我的胸腔。
二哥三哥狠攥着拳头,嫂子们也双眼带血。
“小谷兄弟啊”大标他爸带头喊了一声后,大标的家人突然齐齐地跪在赵小谷的坟前。
“我们对不起你啊,叔给你磕头了”大标的爸爸说完后,率先磕起了头。其余家人不用指挥,也纷纷跟着磕了起来。
我和哥嫂互相看了看,一时错愕。
“啊,擦你妈”小童大叫着骂了一句粗话,跳上大标他爸的后背,死命地用小拳头锤打。
我和哥嫂们也反应了过来,冲上前或用脚或用手对着他们猛击。
大标一家人却是老老实实地跪着一动不动,任由我们疯了似的打踹。不大一会,大标的兄弟们就满脸是血,而大标年迈的父母早倒在地上抽搐。
“住手!”李大哥带着村委的一批人出现了。我们岂能解恨?反而打得更欢。
李大哥喊了几声见我们没有停止,就让人拉开了我们。他瞪了我们一眼,又俯身看看躺在地上的大标父母,抬头喊了一声“快送去医院。”
大标的媳妇和兄弟们看见支书来了,一个个更加耷拉着脑袋。李大哥骂了一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就让他们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的惹事。
忙完了这些事,他有些恼怒地看了看我们,最后说了句:“让小谷安心上路吧”,就走了。
经此一闹,我们反而哭得更是震天动地,小童更是抱着墓碑死活不肯离去。
事后李家大嫂子来过我家几次。
她劝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不能光看死人,要看活人。童童还小,不能没有爸爸,你再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吧。
我表示感谢,却不置可否。童童连妈妈都快没了,没个爸爸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大嫂子来过几次后就不再上门。大标的父母在医院里住了好久,出院了还要拄着拐杖,这多多少少让我的心里舒坦一点,对他们的仇恨也要减少了一些。
我们都是普通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决定得了的。看着他们佝偻的背影,我倒是隐隐希望他们的余生能够安稳幸福些。
妈妈说怕我一个人害怕,就把超市暂时关了,过来陪我住了一段日子。我知道她是怕我追随赵小谷而去。可是妈妈,你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女儿呢?
我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对妈妈解释说不想待在这伤心之地,卖完了回城里陪着她老人家。可家里早唯四壁,想卖也没什么好卖的了。
我早就写好了遗书,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最开始我想把小童托付给二哥,后来思虑再三又改成三哥。
我相信二哥,就是看着赵小谷的面子,他都会很好地照顾小童。但是我担心侄女娟娟还不懂事,会欺负小童。
而三哥的孩子比小童大不了多少,就算三嫂不喜欢,她的孩子也没法欺负小童。
我定好了人选,又想到那天要去省城的早上,三哥三嫂非要给我拿钱的情形,又担心起他们会溺爱小童,长大后又是一个祸害。
最后我决定还是托付给妈妈好一点,至少我的弟弟妹妹都是爱学习的人,将来也是高学历的人,有他们帮忙教育,孩子成不了才但成人,应该不在话下。
我偷偷藏了一瓶农药在梁上。妈妈和哥嫂们已经把任何可能危及生命的东西都拿走了,而房梁太高,妈妈够不到,哥嫂们也不可能总是检查。除此之外,妈妈天天跟在我身边,就算她有事来不及跟着,也会让小童或嫂子来陪着我。
小童此前在学校,因妈妈的名声受尽了歧视,如今又没了爸爸,日子更是难过。一些不识好歹的小孩玩闹恼了,就经常对着他起哄。小童受不了那些言语,就不去上学了。
我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些事,我不想给自己任何逃避的理由,他愿意在家待着就待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上学的好处的。
小童不用看着我的时候,偶尔也会被小苗叫出去玩耍。小苗现在是他唯一的玩伴,她从来没有说过他什么不好,有了好吃的也不忘叫他去吃。
小苗是小红的女儿。有时我会想,若是小红象她女儿一样乖巧懂事,那该有多好。尽管我知道小红是无心的,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多半的时间,我都是躺在床上。多数的时候,小童也不出去玩,躺在床上陪着我。
我们娘俩互相望着,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是互相对望着。
赵小谷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每晚走进我的梦中时,都是白白净净,帅气俊朗,不过他不是说自己冷就是说自己饿,向我伸着双手,那么的无助。每当这时,我都心如刀绞,我这个妻子是该去照顾他了。
第20章 死了后就能见到亲人
妈妈借了三千元钱帮我安了个电话,我说浪费钱也用不上的。妈妈说已经安了,再说这样联系也方便。我还有什么人好联系吗?到了那边可以用电话和小童联系吗?为了不让妈妈猜疑,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苦了妈妈,又给她增加了几千元的债务。
一天当妈妈在外面洗衣服,我和小童和衣睡在床上,互相对望的时候,小童突然问我:“妈妈,死到底是什么?疼不疼?”
我大吃一惊,“小童你说什么?”
“我想爸爸了,小苗说人死了后,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我想见爸爸。”小童一边说一边在流泪。
我的后背突然一冷。我本以为小童够坚强,可是我没想到我却没有那么坚强。我不怕死,但我怕小童会死去。
我忙想了下,然后对小童说,“你要长大后死了,才可以见到爸爸的,小孩子死了,是谁也见不到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由自主地在害怕:如果我真的走了,小童会怎么样?他会不会思念我和他爸爸,思念地太厉害而跟着我们一起离去呢?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他没有了爸爸,再没有了妈妈,他一定会的。可赵小谷怎么办?
我一会担心小童,一会又思念赵小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我又梦到了赵小谷,他已好几天没有来了。他仍是白白净净的样子,却对我大吼大叫。我听不到他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在骂我,他在伤心地、失望地骂我。
我醒了过来,外面偶尔一声公鸡的早啼引起草狗的几声低吠,已是后半夜了。我看着窗外漆黑的一片,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也许我不是担心小童,更多的是自己怕死,拖得越久我越怕死。不行,我不能对不起赵小谷!
我听了听里间没有动静,就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我又听了听,确定妈妈和小偷都睡熟了,就取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照明。
我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我最新最漂亮的衣服换上。我要让赵小谷看到最漂亮的我,也要让童童留下对我最美丽的回忆,尽管我现在形容枯槁很是难看。穿戴妥当后,我把凳子放在桌子上,踩着,取下了农药。
我又把遗书和剩下的钱放到枕头底下。钱不多,总归还是能干点事的,哪怕给小童买点文具吧。
我想了想,将该干的事情都干完后,就来到正屋坐好,将农药全倒在了碗里。
我看着小小灯光下那碗泛着黑光的农药,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妈妈和小童,就想去里面再看一眼他们。可是我怕我看了她们,我又舍不得。我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最后,我关了手电,一咬牙端起了碗。
这时,房顶的大灯突然亮了,照得我都有些头晕。我眯着眼,看到妈妈和小童站在墙角,她们也穿得干干净净的,定定地看着我。小童流着泪,而妈妈脸上却带着微笑。她们祖孙俩人,每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泛着黑光的碗。
我猛然一声惊如鬼魅的大叫,“妈、小童!”
“孩子,妈知道你心里苦。可妈也苦啊,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你走了,我也该陪着你。小童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活着更是受罪。既然你想解脱,那我们祖孙三人就一起解脱吧!”
妈妈说完把头转向小童“童童乖,跟着外婆一起喝,不苦的,一会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童听话地点点头,端起碗就往嘴里送。
“妈、小童”,我哭叫着跳起,一把就打翻了她们的碗。
妈妈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碗,又往桌上看了看,飞快地走了过去端起了我的碗。我一边哭一边又赶快跑过去一掌将碗打翻在地。而童童的哭声已然震天。
妈妈见两次被我打翻了碗,又拿起桌上的半瓶农药。我忙上去抢,妈妈却死活不放。
她很是生气,一边用力和我抢一边说“你干什么?要死,大家一起死,死得干净些。你不是想死吗?童童快过来帮外婆啊。”
童童傻站着那,只是一个劲地哭。
“童童,你看地上那块坏碗里还有一些,快端起来喝了”妈妈又向童童喊道。
童童听到外婆的话,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默默地走上前端起那只坏碗。
“妈,我求求您,呜呜,妈,我求求您了”,我拉着妈妈的手,一后脚踹倒了小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妈妈的面前,“我错了,妈,我错了,妈妈,求您了,放手吧”
妈妈先和我僵持着,突然就大哭了起来:“老天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孩他爸你看到了吧?呜呜!”
然后她一软靠在了桌子上,双手也是一松。我一把抢过农药瓶,用力地把它往外一甩,“咣啷”一声,撞到墙上摔碎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啊,呜呜”我抱着妈妈的双腿,把脸贴在她的腿上,拼命地哭着。
小童走了过来,轻轻地叫着“妈妈,妈妈。”
我一手拉过小童,将他揽在怀里,“小童,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啊。”小童在我的怀里抽咽着,也将我紧紧地搂住。
妈妈也俯下了身子,把我和小童搂在怀里,放声大哭道:“我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啊。”
……
很多时候,死相对于生,容易地太多。我太自私了,尤其是面对妈妈时,我自私到了极点。
身为子女,在妈妈的肚子里,我要待上十个月才能瓜熟落地。在这十个月里,妈妈得受多少苦,才能让我安然坠地?
我是个女人,而且有了小童,当了母亲。这一切我经历过,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想起。
身为母亲,十月怀胎才将孩子生下,我却只生不养,那对孩子是多么的不负责任?自己为了爱情赴死,青史留名不了,至少能得外人的交口称赞。可是孩子呢?
生而不养,断发之恩。养而不生,断指之恩。又生又养,断头之恩。而“恩”就是责任。
第21章 好儿子
生至少需要十个月,死却只需要几分钟,甚至更短。
生是一个开始,它后面还跟着更艰难地活。死是一个结束,它后面还有轻松地亡。
我们的生不是一个人的生,它是一个家庭的生。这里有父母的辛劳,子女的期盼,亲人的爱。
我原本以为我选择不了我的生,我却可以选择我的死。事实上我也不能选择我的死,因为我的死,不是我一个人的死,是属于父母的死,爱人的死,更属于我的孩子,小童的死。
我必须要生。爱人已去,我想在地下,他终究会不让我这么自私。我看似成全了他的死后名,事实上却更会让他的灵魂,在天国受到良心的拷问。
我要活下去,为了我所爱的人,我要活下去。为了所爱的人,也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活下去,再苦再累,都要活下去。
我不再整日床上长睡,而是振作起来,从力所能及的事干起。
我心已死时,干什么都是应付,因为应付所以让我更加虚弱。现在我活了过来,浑身充满了力量,而且比以前还要更有力量。
妈妈终归要回去的,她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她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弟弟妹妹每年的学费可不低。做为姐姐,我本该帮衬她老人家,而今但求不要拖累她就行。
那个小超市越来越跟不上形势了。要不是多年的老关系,以及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事,学校早就把超市收回,重新招标再建个大的超市。
临走的时候,妈妈对我三叮两嘱又警告的:“陈小巧,你要是再敢撇下我和童童,你前脚走,我们后脚就跟上,让你在那面也别想踏实。”
我郑重地对妈妈讲“您请放心,女儿再不干那蠢事了,我决心要活出个人样来。”
妈妈听了将信将疑,最后又嘱咐小童,“童童乖,你是个男子汉,以后要照顾好妈妈啊!”
小童拿起菜刀往桌上一摔,菜刀颤悠悠但稳当当地立在了桌面上。他发着狠“外婆放心好了。以后谁敢欺负妈妈,我就杀了他全家。”
妈妈很是满意,拍了拍小童的后脑,走了。
我的心中却是一凛,一股寒气从脚后跟伸起,这活脱脱又是一个赵小谷啊!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最后我释怀了,他不像赵小谷又能像谁呢?他可是赵小谷的种啊。
童童不用人劝,再次回学校去了。刚回校的那段时间,每天回来吃饭时,我看见他的脸上又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但他的神情却是很轻松,偶尔还挺愉悦。
我知道他在学校里肯定又和别的孩子打架了。我想开导下他,让他和同学好好相伴,不要整日的闹些矛盾。但看他的样子,似乎又不需要我劝导。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希望那些孩子能够早些长大,只是这段时间可苦了我的小童。
而那些孩子却出乎我的意料,成长实在太快了,不到一个月就和小童玩成了一片。
重新适应学校后,小童也声名鹊起,不仅各门功课优秀,还因为与同学关系良好,被选为了班长。
说实话,我很高兴听到这些消息,却不太相信这些事情会发生在童童的身上,尤其是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我就寻思着去小学里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没去学校,小童的班主任却先来了。
那天很晚了,早过了放学的时间,小童却一直没有回来。我左等右等,担心他故态萌发,又和同学打架去了。那些半大小子,下手可没个轻重啊。当我正要出门寻找时,他的班主任丁老师来了。
丁老师高高的身材,看似魁梧的不让一般男性,但听说人很细腻,对孩子极有耐心。但老师上门,毕竟让人忐忑,我不知是好是坏,只能在心中一个劲地祈祷。
丁老师进门后,坐在椅子上,我忙给她倒水。她叫住了我,笑了一下,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我不知道她的笑有什么含义,只是看她的动作,又让我想起两个多月前,那个从省城来的通报人。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险些就要昏倒。
“恭喜你生了个好儿子,赵小童写的文章《爸爸的肩头》,获得了全国中小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这是获奖证书。恭喜啊!真是好样的”丁老师满是兴奋又有些心疼地说。
我长舒了一口气,手心里都有了汗,小童,你真是妈妈的骄傲。旋即又有些心酸,高兴不起来了。在我看来,现在什么都没有比儿子平安更重要的了。
“妈,我回来了”小童气喘吁吁地进了屋,看见班主住,马上立正问好“丁老师好!”丁老师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个混小子,这么晚,又去哪了?”我多少有些生气。
“我,我去帮白锋补习功课了”小童小声地说。白锋这孩子我认识,从小就调皮捣蛋,成天跟着大孩子身后惹事生非,可没少和小童打架。他喜欢了学习,小童能和他成为朋友,多少也是个欣慰的事。
这之后的日子就明朗多了。
我重又捡起稍嫌生疏的农村活计,养了二十几只鹅和鸡,还学着李大嫂,养了十三头猪。
田里的活我一个人干,家里的牲口我一个人喂,里里外外,早早晚晚,我忙忙碌碌。
别人的家是完整的,快乐的。我的家里有小童,快乐也是有盼头的。
寒暑相易,草冰交替,悠悠不觉就是几个春秋。这期间也有人来给我撮合,希望我能重组一个家庭。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我怕小童受到伤害。
小童是我的天,我活着的依靠。为了把他培养成才,我不惜血本,白干黑做。
我顶着生活的压力,让他上各式培训班,给他增加各种营养,也给他买种时兴衣服。我要让他知道,他虽然没有了爸爸,但还有一个更爱他的妈妈。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会缺。
而对我自己,我则能省就省,能免就免。饭吃剩的,菜吃烂的,衣服穿破的,一切全围着小童转。
第22章 刘家三兄弟
付出总有回报。小童上了六年级,成绩异乎寻常的优异,报刊上隔三岔五地发表文章,学校里接二连三地拿回奖状。
走在村子里,我明显感受到了尊重。尽管没有了赵小谷,我再也不修边幅,如今就是一个乡下人也赶不上我的土气,但我真地感受到了尊重,被那些曾轻贱我的人所尊重。
小童渐渐大了后,经常让我增加营养,也买些新衣服打扮一下。
我总是笑着让他好好学习,等他将来工作了再给我买。若他一再坚持,我就板着个脸假装生气。
小童啊,你好好学习,妈妈等着你长大了,带我去美国,去巴黎,去所有书中美好的地方转上一圈。我今天付出的苦,以后终将会以百倍的甜来反馈。
可是数年下来,我的身体终是吃不消的。
当我住在昂贵的医院病房时,妈妈提着饭来看我。她想了几次,终于对我说,我该再找一个老实的男人了,这样两个人互相帮衬,我能轻松些,也能赚更多的钱,让小童得到更好的培养。
我看着请假在医院照顾我的小童,心中不免愧疚。我再坚强,也是个柔弱的女人啊。
我住了两个星期的医院,考虑了两周,决定为了儿子,还是要试试。
我的条件只有两个,一是对小童好,二是搬到我的家里来。我对别人说,是因为我们在这住习惯了,怕贸然搬家影响孩子的学习,而事实上我还是想留住对赵小谷的回忆。
女人在农村总是不愁嫁的,哪怕带个孩子,更何况这孩子还如此优异。不久就有媒人上门了。
我看了几个,对其中两个比较中意。
一个是水库东面至亮村的,离过婚,叫王太白。他的爸爸和李大哥曾经待过一个部队,经常来至晶村,所以我也见过他几次,只是之前不知道他叫什么。王太白光名字就让我有了好感,太白醉酒,李大诗人啊。王太白长得也白净,更为讨人喜欢。
据说王太白也娶了个城里的老婆,但是她老婆却是个女王,总是对他打来呵去的。最后,他老婆不仅给他戴了绿帽子,还一脚踹了他。
另一个是本村的光棍刘士超,他长相比较丑陋,大家都笑称他为颜王,真名反倒没几个知道。我嫁到至晶村快一两年了,才习惯他这个特别的称呼。
颜王除了长相不好,别的方面都还行。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还很腼腆。路上看见认识的人,从不主动打照呼,哪怕你天天和他在一起,出了门就像不认识你一样,不过也有人说他高傲。
我问了问哥嫂,又问了问妈妈,他们意见不统一,最后说婚姻大事还是自己做主的好。
我自己是挺中意王太白的,可又想白净的人固然可爱,但是他可靠吗?尤其是他家里还有一堆事。
当年我看中帅气英挺的赵小谷,结果一路坎坷至今。这种致命的错误,我还会再犯吗?晚上听着隔壁小童有节奏的呼吸声,我告诫自己,不,绝对不能再犯了。
光棍汉丑是丑了点,但贵在一个村生活了多年,起码没有听说有关他的什么不好传闻。人嘛,还是要过日子的。
也有人和我说面由心生,丑人多做怪,以后的日子不好说啊。以后的日子,谁又敢百分之百地保证呢?
于是我选中了丑陋的光棍颜王。当然,以前我也跟着大家叫他颜王,既然要成一家人了,我就叫他老刘。
二婚不图热闹,就图个实在。老刘倒是头婚,但他说他都听我的。
我打算就在家里,自己烧几个小菜,等小童放学了,三个人吃一顿,就当办了喜事。我们俩人本来也不富裕。老刘虽说了一切听我的,但我仍问下他的意见。
老刘一分钱没花就娶了我,正对我感激地要命,听了我的问话只是一个劲地傻呵呵地说好,好,好。看着他憨厚的样子,我也笑了,心想终于找到个老实人。
小童很是乖巧,当即叫老刘为爸爸,老刘乐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婚后,老刘非常勤快,忙里忙外的不停手。我看在眼里,也喜在心里。
原本我还怕小童受罪,可是看着老刘在小童面前倒像个孩子似的样子,我知道我的担心有多么多余。
一个家完整了,那幸福就来了。
我负起妻子的责任,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蓬头垢面,也把老刘收拾得干净利索。这一收拾,老刘就明显精神多了。
老刘之前真是个光棍。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有一个哥哥刘士春和一个弟弟刘士刚,和没有也区别不大。
刘士春好歹娶了媳妇,刘士刚还不如他这个二哥。赵小谷手脚不干净,毕竟还是偷偷摸摸的,刘士刚说是手脚不干净,和明抢也差不了多少了。他们俩算是难兄难弟,都被村支书李大哥收拾过。
李大哥那会刚退伍,承包了至晶水库养鱼,小日子过得让人眼红。刘士刚看李大哥捕鱼比较赚钱,就偷了他的鱼网。
他偷鱼网时高调到啥程度呢?高调到村上人看见了,他连警告那人别说出去都不,反过来还很嚣张地说:我就是偷他的网,你看他敢怎么着我,惹恼了我,一刀劈了他。
村人当即告诉了李大哥。李大哥找到他,让他乖乖地把网还回来,一切就当没发生。刘士刚话都放了出去,自然不能当面认怂,他挑衅地说:“我就不还你,你怎么着?”说完还要打人。
李大哥客气之后就不再客气了,最终刘士刚被打得下半身没有知觉,两条裤子都被血湿透了,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回了家。而他的身后是一条直通到家门口的血路,竟然没有被打死。
李大哥当上支书后,对刘士刚说,要偷要抢你去别村,去别村他不管。刘士刚还真去了,这一去就进了大牢了。
刘士春被别人怂恿去找李大哥说理,最后却被吓得一路跪着挪出了李大哥的房子。之后没几天,可能觉得太丢人,竟然说去少林寺学武回来报仇,尔后一去不复返了。赵小谷却告诉我说,其实刘士春是赌输了钱跑了的。再后来,他媳妇孩子也不见了。
第23章 老刘得罪了黄鼠狼大仙?
老刘家上辈几代单传,到他这一代稍微兴盛点,又没有一个争气的。村中几个同姓也都是出了八服,早就没有了血缘关系。他就是个标准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刘之所以被称为颜王,就是因为他除了为人木讷,还有家穷人丑快四十岁的人都没娶上媳妇,在村里一直没有地位。大人叫他颜王,小孩也叫他颜王。他在村子里,是被划为异类的。
我这么多年受尽了累,吃尽了苦,经历过这么多挫折,但最终我还是有幸能被当为村上的一员。
由此可想而知,老刘现在的生活不亚于“农奴翻身得解放”。于是精神了的老刘,话语也多了些来。他逢人就打起了招呼,不管老少,一视同仁,“吃过了”“哪去了”。
老刘这种和蔼可亲更赢得了人们的喜爱,许多孩子也不再叫他颜王,而是刘叔刘大爷的,叫得更为开心。
老刘人变得活跃了,出门也就勤快了。
大标死了后,他老婆和公婆合开了个小卖部。农村可娱乐的地方少,每到晚上小卖部就灯火通明。吃完晚饭的村人常会汇集在那闲聊几句,或者打个牌下个棋,去一去劳作一天的疲乏。
老刘也和村人一样,晚上有空就喜欢聚在小卖部,吹个牛侃个山。
我没有生气。
大标的女人自从大标死了后一直陪着公公婆婆,她说这辈子她不会改嫁。同是女人,我知道那有多难。这么多年,我没有再找一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在和大标女人赌气。你能不嫁,我就不能独身吗?
而今我嫁了,大标女人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愈加高大了。以前的那点仇恨,在我眼里还能算上什么呢?男人都死了,女人就互相可怜吧。
有一晚下雨,老刘没有出去,我在灯下做针线,小童也在边上做作业。一家三口各行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我看看老刘,看看小童,很是欣慰,这才是我心目中家的样子。我笑了笑,低下头接着做我的针线。
老刘坐了一会,问我“巧儿,你喝水不?我给你倒。”
我停下活计,温柔地对他说“我不渴,老刘,你要是闲了,就你早点睡吧。”老刘长得难看了点,但有什么比知冷知热强呢?我心满意足。
“爸爸,帮我拿下橡皮吧,就在你面前”小童亲热地叫着。
老刘刚要起身,听到小童的叫声,连忙“哦,哦”地答应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往前面四处瞅着。
“你这孩子自己不会拿啊,什么都叫你爸爸”我嗔怪着小童。
“没事,没事,孩子功课要紧”老刘说着话却不动手,仍然直直地瞅着眼前的桌子。桌子是柳木做的,用得久了,有些暗沉沉的。
我看了奇怪,那橡皮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怎么不拿,却四处乱瞅?
老刘瞅了一会,就把头使劲低了下去,用手在桌子上摸索了起来。
我和小童很是吃惊地对望了一眼,我的心中更是一凉。
“老刘,你的,你眼睛怎么了?”我小心地问道。
老刘听到我的问话,一怔,停止了摸索。
这时小童自己伸手拿起了橡皮,对我说,“妈妈,我先睡觉了”说着他拿起作业本直进里间的小卧室。
老刘双眼近似失明,看任何东西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终于明白了他以前为什么见人不打招呼,他根本看不清对面来的是谁,怎么打招呼?
我也明白了他现在为什么打招呼颠来倒去都是“吃过了”“哪去了”这类,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从来不加称呼。
这一晚我们睡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里间小童也西索了好久。
我想了一夜,快到黎明时才定下心神,慢慢睡去。
我承认很大程度上,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之前嫁给赵小谷,就是因为他不俗的相貌。现在我也经风历雨,三十好几的人了,分得清孰轻孰重。
不管怎么说,老刘现在是我的夫君,只要他对我和小童好,就足够了。我本来就看中的是他的老实为人,而不是他的外在,否则我不会选择王太白吗?
感情上我一时无法接受老刘本就丑陋,又加了一条近似盲人,但理性上我必须知道取舍,一切向好的方面看。生活是要现实的,别的都是虚幻的。
起床后,我对老刘说:“视力差点不算什么,只要人实在,对我们娘儿俩好就行,我嫁给你图的就是这点。”
老刘又是“噢噢”地拼命点头。
我背地里找村医打听过。老村医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才说他早知道这事,不过老刘的眼睛没法治好了。
我又向老刘的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打听,他们说老刘小时候冲撞了西仙,扒过黄鼠狼的窝,病过一段时间又好了,可能是那时留下的病根。
“假半仙”则说老刘对晶神尊敬不够,在老庙那小过便。
听了这些,我只能长叹一声,暂且随他去吧。
但是自此之后,老刘又变得无精打采了。我劝说过他几次,每次他都点头如捣蒜,可转眼仍是一如往常。
我想也许是他一辈子最想掩盖的缺陷,被人无意中发现,心理上一时过不去,过上一段日子他就想通了。
老刘晚上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回来都过了凌晨。小红会偷偷过来告诉我,“老刘又在小卖部喝酒呢”“老刘和大标的女人聊得火热呢,大半夜没人时靠得那么近。”
我听了没有什么表示。
老刘兄弟间的关系一般,前四十多年基本上一个人独来独往,生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他刻意掩盖的缺陷已成了他唯一的自尊。那自尊经过长久的强化,已快和生命连接在一起,没有足够的时间,他怎么会走得出来呢?
我真的后悔那会何必要说穿呢,我也暗暗责怪小童不懂事,可是我又懂事了吗?几年前,小红不也是这么无意中说痛了赵小谷,才引起了以后一系列的变故吗?
第24章 大标的女人
说老刘和大标女人如何如何,我更是不会当回事。大标女人对大标的爱,人所共知。大标夫妻没有孩子,这么多年,大标女人宁愿守寡,就是个明证。这年头还有守寡的人?还是这么年轻的小媳妇。
那些上门的媒人所介绍的对象,一个比一个耐看,一个比一个优秀,而大标女人死活就一句话“这辈子不会再嫁。”有时候我都想问问王太白,他有没有想过娶大标女人,好在我忍住了,没有自讨没趣。
大标父母很是感动,但他们明事理,起先还一个劲地劝她改嫁。他们老两口说他们还有儿子,不用她来服侍,就算改嫁了,以后想爸妈了还可以过来住上两天,她的房间会永远给她留着。
大标女人听了老两口的话,除了摇头就是一个劲呜呜地哭。老两口见了,也是老泪纵横。
后来大标父母见她意志坚决,怕再劝她会想不开,也就默认了。他们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比对亲生儿子还好。
你说这种人会和老刘有什么事吗?
老刘若只是回来得晚也就罢了,可每次都醉熏熏地,就比较讨厌了。他那么大的个子,倒在地上,我和小童两个人都扶不起来。有时他还会吐得到处都是。有一次我睡醒一觉,一看老刘还没回来,都快三点钟了。我拿着手电和菜刀就出门找他,发现他竟然躺在路边草垛睡着了。
我劝了他几次,开始他还什么都不说。慢慢地,他也会发起了脾气。
我总是想我们组建个家庭不容易,能不吵就不吵了,对我,对他,对小童都不好。
而我的软弱忍让,却恰恰成了对他的放纵。他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动不动就吼个全村都听得见。这个时候,我总是跑到童童的屋里躲起来。
老刘这是怎么了?
我们虽然结婚没有多久,刚认识却也十年了,他以前可是三个闷棍也打不出个屁的人,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莫不是真的是大标的女人在使坏?
一想到这,我就不寒而栗。我想起了大标的女人为了整治赵小谷,曾经玩过强奸的把戏。尽管后来赵小谷下葬的时候,她来给赵小谷磕了头,事后也采取了一定的补偿。但现在细想下,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回想起她痛哭流涕地在赵小谷坟前磕头时,我曾真地相信她只是想小小地惩罚下赵小谷,因为那次我也有错,我们都没有想到赵小谷竟然阴差阳错走进了死胡同。
现在我倒是认为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一个长远的计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行,我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害怕!不行,不行,还是问清楚为好。
深夜老刘回来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大标女人对他说了什么。
醉意熏熏的老刘没好气地对我说“老子的事你少管”。说完,他就想朝床上躺去。
我不问清楚,会越想越害怕的。我就拉住他:“老刘,你告诉我啊,求求你告诉我啊。”
“啪”他反手给了我一掌。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几秒后,他恢复了戾气,哼了一声躺下。
“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小童在里面问我们。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
“没,没什么”我强忍着眼泪回答。
这一夜我们都没有睡着。老刘一直唉声叹气,好像愧疚难当。这给我了错觉,我赌气地背对着他,等着他给我道歉。
可是一夜过去了,老刘除了时不时地叹口气,什么也没有做。而我后来也睡着了。
醒来后,老刘已出去了,我也开始反思这次婚姻是否走对了。否则,害了我不打紧,可不能耽误了小童。
而老刘更是变本加厉,当天晚上竟然没有回来,我找了一个村子都没有找到他。我坐在堂屋等了他一夜,天亮的时候,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你去哪了”我冲进院子里问他。
“告诉你了,老子的事,你他妈少问”老刘更加霸道。
我也有些生气:“你是不是去大标女人那了?”我拉住他的胳膊逼问道。既然开始反思,我就不再一味软弱。
“给我放开”老刘挣扎着想抽出胳膊,而我死命拉着。
“你说,你是不是和大标女人在一起?”这是我最担心的事,虽然我不太相信他们之间有事,但我真地怕他们之间有事。
我不也曾想追随赵小谷而去,做个贞烈的女人吗?现在又怎么样?不还是和老刘这个颜王住到了一起?
他不回答,只是加在力气,拼命地甩着。
“你倒说啊”我更着急了,还摇起了他的胳膊。
“啪”他见挣不脱,又打了我一巴掌。我不能这么被他打,我得反抗,我现在的命运必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只愣了一秒钟,就拿定了主意。我放开他,大叫着双手乱舞。
他见我敢打他,也毫不客气地和我对打。他是男人,力气大,他一还手我明显招架不住。
我抱着头,不再打他了,他还是不停地打我。我的头上、后背,不是他的拳头过处就是他的脚印走过。我痛不可当,却咬牙坚挺,我不能让他小瞧我。
他边打还边骂我“你这个**,赵小谷那死鬼怎么没有把你打死?贱货,我打死你。”。
他说到赵小谷,我的心里一阵抽搐“是的,这个世上只有赵小谷可以打我,只有他。你不能打我,谁也不能。”我忍着痛,愤怒地向他喊道。
“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你还在想着他?那死鬼灰都没了,你还想着他,看我不打死你。”他恶狠狠地说,又狠命踹了我几脚,好像不解气,又向墙根摸去,那儿不是铁锹就是扁担。
我一见吓坏了,忙大喊道“小童,小童。”
小童正是渴睡的年纪,我喊了好几声他才听见,急急地冲到门口。
我看见小童出来了,忙指着老刘说:“小童,快快,他要打我。”小童已比我高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已把他当成了依靠。
第25章 白锋提着把草钗
老刘这时已摸起了根扁担,“**,今天我要让你知道,这个家谁做主。”说着,他拿着扁担向我走来。
“你敢打我妈”仅穿了条短裤的小童大叫着扑了上去。十二岁的小童已长得像个小伙子了,但是他毕竟是个孩子,在人高马大的老刘面前,仍然显得瘦弱矮小。只一个回合,小童就被老刘甩了出去。
“小兔崽子,你敢打我”老刘随即一扁担甩出,正打在小童的额头,血一下就窜了出来。
“小童”,我大叫一声扑到了他身上。
而老刘今天显然是要树立一家之主的威风,他的扁担又举起来了。我不知道老刘被谁教唆的,他怎么会想起用这种暴力方式来找回自己的威严呢?
我只觉一阵黑影掠过,扁担落在了我的后背。
“啊”我尖叫一声,那彻骨铭心的痛,让我差点昏了过去。
小童从我身下爬了起来,还要向老刘扑去。我一把拉住小童,“快跑小童,快跑,去找你二爷三爷。”
小童不听,攥紧拳头,还是要往老刘冲去。老刘好整以暇,阴狠地笑着,又举起了扁担。
“老刘,你这是干什么?不怕出人命吗?”邻居们跑了进来。
“没,没干什么”老刘又恢复了他和蔼的样子,顺手把扁担放到了墙边。
小童看见来人了,老刘也不敢打我了,就跑了出去。
我看着老刘空洞洞的眼神不寒而栗,挣扎着爬起来,不由自主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孩子不听话,我说两句。”
邻居们疑惑地看了看我们,劝说了一会走了。
邻居们一走,老刘又变得凶恶起来。我腿一软,一屁股蹲在了地上。老刘向我走过来。
“老刘,我们,我们分开吧”,我战战地说。
“什么,你这个**”,老刘说着又拖过了扁担。
“没,没说什么”我慌不择言。天啊,我现在怎么这么懦弱?
“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了吧?”,老刘奸声说,大大的浑浊眼珠死盯着我。
“是,是,你做主,你做主”我忙不迭地说。
“起来,到屋里去”老刘很满意“等那个小兔崽子回来,告诉他这个家谁做主。反天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
“是,是”我忙答应着。
我的脊背痛得要死,心里祈祷着:小童,你可千万别回来,快去找你的两个叔叔。
哐当一声,你还怕什么,它就来什么。
小童又回来了,脸上干涸的血迹,像一只多脚蜘蛛狰狞地趴着,他还是就穿着一条短裤,光着脚跑回来,右手却提了块板砖。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我认识其中几个,他们都是小童的同学。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里不是拿着砖头,就是板凳腿。特别是那个叫白锋的孩子,双手赫然提着把草钗。
“小童,你要干什么,你别胡来”我一见那明晃晃的草钗,心跳都吓得快停止了。
“给我打”小童没有答理我,指着老刘对他们喊道。
那帮半大小子毫不含糊,嗖地就窜了上去。白锋大骂道,“你个狗日的”,提着草钗一马当先。
这下形势逆转。不过运气的是,老刘眼神那么不好的人,竟然没被白锋给钗到。最后,老刘满头是血地跑了。
小童扔掉手中的半截砖,拍拍手很平静地对我说:“妈,我答应过婆婆,要好好保护你。你放心,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我想起了几年前童童答应她外婆时,饭桌上那晃动的菜刀。小童话语中满是平静,我却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升脑门。
“童哥,我们走了”,那帮小孩对小童说。
“嗯”小童不看他们,只是哼了一声,就走过来要扶我。
天啊!这不就是活脱脱的黑社会嘛。赵小谷再怎么偷鸡摸狗,不过就是个小混混。而我一直引以为傲,乖巧的儿子,却是个黑社会。我几欲昏倒。
从那天起,老刘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连大标的女人都说她不知道。
而小童的同学或者说兄弟们,也从那天起两人一组,轮班地睡到了我们家。
我旁敲侧击终于了解到小童为什么会被叫做“童哥”了。
几年前小童重回学校,就是靠自己的拳头和凶狠,打消了所有对他的非议。那一阶段,小童天天青紫的脸就是这么着来的。尤其是他和白锋比狠的过程,让我听了一阵阵后怕。
他们先是打了一架,不分胜负,后来各自拿了一把削笔刀出来要对戳。小童讥笑道,“戳别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戳自己。”小童说着,一刀插进自己的脚面。
白锋当然不肯认输,咬着牙也戳了自己一下。围观的小朋友都吓傻了。
小童学着电视里的大侠,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我们一起来慢慢戳自己的心口,谁先停下来,谁就输。”他们的年龄早知道心脏是人身的要害了。
白锋犹豫了。
小童趁热打铁,“你不是骂我没爸爸吗?今天我妈妈也会没我这个儿子,你敢让你的父母没儿子吗?孬种!”
白锋的脸都青了“擦你妈,老子不戳自己,就戳你。”
“干什么,干什么?不打不相识,这话听说过没有?”一个社会小青年喝止了他们。而那小青年正是白锋经常跟随的人。小青年从中撮合,两人竟然成了兄弟。
这些情况,我当时没有及时去了解,及到后来我想了解的时候,他的班主任又送来他得了大奖的通知书,我就更没有在意。
李小童就靠着他一个失去父爱的孩子凶狠的拳头,和征服整个小学无人出其右的成绩,当之无愧地成了整个村子同龄人的偶象,而且还被选为了班长。
再后来班里男生录相电影看得多了,就有模有样地学着结拜起了兄弟。小童年龄不是最大,却毫无悬念地被称为童哥。
讲述这个故事的小男孩,一脸对小童掩饰不住的崇拜,而我则感到了深深地恐惧。可是小童又实实在在地通过这种方式保护了我,我一时无法分清对错。
老刘失踪后,王太白倒是常来了,每次他都说去看望李大哥,顺道来看看我。
小童和他很谈得来,叔叔叫得亲热。我一直怀疑王太白就是被这小子给邀请过来的。小童这孩子,越大我是越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二十多天后,小童确信老刘是不敢再回来了,就让他的小兄弟们回家睡觉去了。
王太白隔三差五地就提菜背米地来坐会,我让他不要带东西来,他辩解说来看看大侄子。事实上很多时间,他确是在陪小童玩耍。
我也对王太白说,你常来影响不好的。
王太白还没说什么,小童就不让了。他说他们是忘年交,王叔叔可以帮他解答学习上的疑难。
这个借口太蹩脚了,王太白小时候学习成绩比我还差,我看小童的作业都一头雾水,更别说他这个水货。
小童可不管这些,一个劲地挽留王太白,还说他们俩就像老顽童和郭靖。
我又忍了段时间,还是在背后好好警告了一番王太白。他一个男人不怕什么,我一个女人可不行。
王太白想了一会同意了,不过仍然对我说:“我们都是深受婚姻之苦的人,以前我们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应该怎么做。现在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也成熟了,我们应该彼此珍惜。如果哪天你觉得我可以的话,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没有回答。婚姻,我还会再犯这个愚蠢的错误吗?
此后半个多月王太白没有再出现,而小童也不想和我多说话。我知道他是在怪我,可是儿子,你怎么能知道老妈的内心之苦呢?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忍受?我怕的就是你再受苦啊。我打算晚上好好和他谈谈,解开他这个心结。
天黑了,小童没有准时回家。这孩子,刚好了几天,又让人操心了。
第26章 泼满汽油
夜深了,小童还是没有回来。我着急了,别再又出什么事。我跑到小红家,问她女儿小苗,是否看到了童童。
小苗还没睡,在死啃作业,噘着嘴说:“他现在都很少和我玩。”
“嗯哼”小红咳嗽着提醒女儿注意形象。
小苗那问不出什么,我连忙又跑到其他同学家。
被我的到来吵醒的白锋,晃晃脑袋说“小童下午快放学的时候,被标婶叫了出去。我们放学了也没见他回来。怎么?他现在还没回家?”白锋一下精神了。他口中所讲的标婶就是大标的老婆。
我话没听完,就拔腿往大标家跑去。
我知道大标的老婆平时就住在小卖部里。果然是这个恶毒女人,她想让赵小谷绝后啊。
我跑到小卖部,死命捶着门:“快开门,快开门,你这个不要脸的。呜呜!”我骂着骂着先哭了起来。
屋内的灯亮了,大标女人慌慌张张爬了起来开门:“四嫂,你这是?”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你这个该死的”,我一边拉住她的衣领,拼命地抖她。
“四嫂,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大标女人忙抓住我的手。
大标父母听见动静,也从正屋内出来了。
“你做的好事,你还不清楚?你再给我装,我打死你这狗娘养的”我挣脱她的手,一巴掌扇向她。
“小谷家的,小谷家的”大标的妈妈忙按住我的手“有话先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们都没法帮你啊。”
“好,那我问你”我看了眼大标妈妈,强压住怒火又看向大标女人:“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去找小童了?”
大标女人脸上一红,“是的,他是不是和老刘和好了?”
天啊!竟然还有老刘,这一对狗男女。
我破口大骂,“你这个驴日的,你害了赵小谷,你还要害我的小童。”我的力气猛地大了起来,挣脱大标的妈妈,拼命向大标女人挥去。
“小谷家的,小童怎么了,你快说啊,可不要耽误事啊”大标妈妈挡着她儿媳,着实被工打了几下。
“呜呜,我的小童啊”我放声大哭。看她们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有点无辜,我只好边哭边和大标女人一起把事情理了清楚。
大标女人说老刘今天下午给她打电话。
老刘在外面一个朋友家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伤好了,他也想通了。他说对不起我们母子俩,想回家来。可是他又怕小童不接受他,他知道小童这孩子厉害着呢。
于是老刘就让大标女人帮他约小童在村后石桥边见面谈一谈。
大标女人一想这是好事啊,大家都是劝和不劝离的。她想大标死了,那是他罪有应得。而赵小谷的死实在和她们有莫大的关系,她觉得对不住我们,她应该帮助我们。因此听到老刘的请求后,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你个傻女人啊,大标啥时候外面有朋友了啊?他指不定躲在哪,风餐露宿地养好伤。这是他回来报仇了啊。
大标爸爸问儿媳“那你亲眼看见老刘了?”
“没,我只是告诉了小童,小童自己去的”大标女人的回答轻轻的,她好像也觉得不妥了。
还真能装,我恨恨地。
“糊涂!”大标爸骂道。
这老实人要是坏起来,那可是比常人要歹毒百倍啊。我一时没了主意,只能骂道“你们一家都不安好心,你们等着,小童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快通知人去找啊。小谷家的,你也快去告诉你哥嫂们”,大标爸不生气反而这样对我们说。
我一听觉得对,现在找人要紧,转身就往哥嫂家跑去。大标家也分头行动起来。
二哥三哥一听马上爬了起来。
我们先去村后晶神庙旁边的石桥,桥侧有几个烟头,蛮干净的,明显还不久。这时身后好多人都提着大手电筒过来了,大标家的叫醒了大半个村的人。
我们一村的人找了一夜,各沟沟坎坎,条条道道,就差钻老鼠洞了,可是哪有小童的影子?老刘更是不知去向。
天明时分,我再也忍不住了,坐在一个小河堤上大哭了起来。
“报警吧?再拿上照片,贴寻人启事,越快越好”是李大哥的儿子李小剑,他出门在外难得回来。他的脸上有几道细微伤痕,是钻芦苇地找小童时留下的。
嫂子把我搀回了家,也回家休息了。无论如何,我得感谢哥哥嫂嫂,感谢村人们,他们为小童整整忙了一夜。
我躺在床上觉得确实累了,不仅是一夜未睡,身体劳累,更是心力交乏,心累。
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活着就是受罪。老天为了让我受更大的罪,又时不时地给我一些小希望,然后当然刚要振作时,又给我当头一棒,让我伤更大的心。我不想再受这种捉弄了,可是又隐隐觉得小童能找回来。
晚上赵小谷又来了,他横眉竖眼地对我叫了半天,又嘻嘻哈哈说了半天。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指责我丢了小童,还是欢迎我去找他呢?
哥嫂报了警,我心如死灰,又心急如焚地等了三天。
哥嫂和村人时常来劝我,大标的家人也走的勤。我对亲疏已无所谓了,管他仇人和亲朋,都不冷不热地一一致谢。
但是我坚决没有同意告诉我的家人。妹妹已经结婚,他们搬去了上海。弟弟也工作了,留在了北京。妈妈和妹妹一家住在一起,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王太白也来了。他买了两个手机,送给我一个。手机这么贵,庄稼人忙乎大半年都不一定能买得起。对我一个老女人,他如此上心,这多少让我有些感动。
王太白对我说,他帮我找小童,有了手机两人联系方便,可以互通情况。
我这时好像真的无所谓了。除了拿到手机时感动一下,不一会又一切恢复如初。赵小谷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每晚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已等不及了。
赵小谷,那我就去陪你吧。你逍遥了那么久,也该我逍遥了。
可是我又隐隐不甘。我去阴间逍遥,怎么又能让害了小童的凶手在阳世快活?要快活,你们就和我一起去找赵小谷快活。
这凶手首当其冲,当然就是大标家。他们看似每日为我担心焦虑,其实心中不知道有多美。好吧,黄泉路那么长,多找几个伴也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决定了,要带他们一起去和赵小谷逍遥。
我偷偷买了几大桶的汽油,对外只说人家送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我对找到小童的信心也越来越不足,拉着大标家与我一起赴死的决心也越来越坚定。
我承认,我之前多多少少是抱有一点侥幸的心理。开始几天,村人们还会安慰我,鼓励我,可最近这几天到我家来,他们已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太白以前每天会打一个电话过来,尽管都没有好消息,但他毕竟在努力着。而今,他也有两天没打电话过来了,谁知道他去哪了呢。日久见人心啊。
我不想再等了,每日眼巴巴地守着一个没有希望的结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我不能再等了,赵小谷的快活日子无疑对我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当生存太难,死亡就是挡不住的诱惑。
夜已凌晨,风过树梢时时传来呜咽。
我确信大家都已安睡,就悄悄地起床。我把汽油一桶一桶地,一次一次地提到了大标家。
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我把大标家前前后后包括边上的菜园子都浇上了汽油,尤其是那个小卖部,我来回浇了好几遍。最后还剩下一些汽油,我全部浇到了自己身上。当汽油迎头淋下时,我感到了一阵畅快。
我抹了一把脸,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气味,已提前感受到了些满足。
我想了一想,跪了下来对着上海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妈,女儿不教了。
想到妈妈,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连忙擦掉。我知道,我是不能多想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夜很黑,很深,浓郁地看不见一点阴影。
“妈妈,妈妈”好像是小童的声音,我仔细听去,又什么都听不见。我知道,我出现了幻觉。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要先走了。
“小巧,小巧”又有一个声音,好像是三嫂在叫我。那声音由远及近,真真切切,不是幻觉,真的是三嫂。
我看了眼三嫂的方向,就果断地向口袋掏去。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我“啪”的一声按着了打火机。
打火机上小小的、跳动的火苗,竟让我内心感受到了一阵阵晕起的温暖。
赵小谷,我来了。爸爸,我来了。
(第一卷完)
第27章 村长家的城里儿媳妇
皇天不负有心人,王家祖坟冒青烟。
我一个玉树临风的农村小伙,终于等来了才华横溢的城里姑娘。
我学历低怎么了?她学历高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的对我投怀送抱?
现在不是有种说法叫什么高富帅吗?我长得是不矮,我家里在农村也是小有头脸,至于帅嘛,这就是瞎子都看得明白的。那我和白富美,不刚好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何况她只是白美而已,跟富完全不搭边。
老天啊,我真要好好感谢你。这些年走过场似的相亲,幸亏我把持住了没把自个给贱配了,否则欲哭无泪也就罢了,愧对王家祖先也就罢了,愧对了我这张脸才是对您老人家的不尊重啊!
以后我拐着大学生老婆在村头招摇时,我看谁还敢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谁还敢说我癞哈瘼想吃天鹅肉。就算老子是癞哈瘼,那也是胖牛蛙级别的,岂是你们这些小蟾蜍可比的?
你说她图我家的钱,一个大学生难不成图我的初中文凭?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真当我是一个土老百姓,不懂这些?开啥玩笑,我一个老村长的儿子会不懂这些?
至于爱情,我这面早热乎起来了。至于她那面,我相信金钱所至,金石为开,早晚的事。
我家的情况,用我村长老爹的话,在农村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老头也太谦虚了,明明我家就是村里的小首富好不?
不是我们家多有钱,而是矮子里一站,就显得我们家这个挫子是将军了。
不说别的,就说我的老爹。这老头从军队退伍后,毫不客气地霸占村长的位子近二十年。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老头后来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安心地退了下来。但是他和妈妈两个闲不住又搞了个粮食加工厂。本来我老头就东捞西做,收入可观。再加上个小加工厂,那收入就一个劲地上翻。
于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农村,我一个初中勉强毕业的半文盲,刚下学堂就成了诸多人家理想中的东床快婿。
在我嘴上温顺绒毛变成坚强胡须的这段时间里,南家的王婆、北家的赵奶每日里憋足了劲地往我们家领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可不是那种,从背后看急煞千军万马,一转过身吓退各路诸候。她们个顶个的水灵娇嫩,像村西至晶水库里的菱角,脉脉盈盈、轻香潜溢。
我老娘说这些百里挑一的女孩子,随便一个配我都绰绰有余。她说我好吃懒做,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我心知肚明,但架不住我命好,生在一个拿村长当干部的小农村,我不对她们横竖看不上眼,就是对我老爹这些年为人民服务的不尊重。
不说老爹,就说我自己,生在土不垃圾的农村,长得却是眉清目秀。去城里上初中时,可没少收那些城里女孩的小纸条。可这帮长得不怎么样的小妖精,当时我不太想搭理她们,而今回过味来再想和她们叙下旧,却一个个摆起谱,说我是个好人,但不合适谈朋友。
如此三拖两拉,我就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岁在农村如果还没老婆的话,你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真是当光棍的命,要么就是缺心眼少肺,想不当光棍都不行。
这一年,我的自信心极度匮乏。而之前多年的目空一切让人们都对我敬而远之,没人再上门提亲了。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准备拉下脸去求父母,而我想他们八成也在等着我去求他们。但我还没拉下脸,他们先按捺不住时,我又作死的摆起了谱。
老娘着急上火,要是她有我力气大的话,我都怀疑她能绑着我进洞房。既然硬得不行,那就只能软的来。
老娘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儿啊,娶老婆是为了过日子的,知冷知热是最好。长得好看就是一开始的热乎劲,后来大家比得就是谁的日子过得好了。”
一向说一不二的村长老爹则少见的附和妈妈:“你小子自以为长得还算顺眼吗?比我年轻时可差得远了,我不也找了你妈?”
老娘听了冲他翻了翻白眼,好在她还懂大局,当下是要规劝我,就忍了。
“屁事不能干,整日嫌萝卜挑青菜,等过了这个村我看你去哪找别的店。你就等着打光棍吧。”老爹恨铁不成钢。
村长老爹在我面前,一向是具有无上权威的。我很是害怕他能骂得我“脑震荡”的嗓门,更是惧怕他能抽得我“魂出窍”的皮鞭。
可是这一次,我咬紧牙关大着胆子回他:你懂个啥?我是要改变我们家里的基因,难不成您想我们家以后都是半文盲吗?
老爹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传宗接代,光宗耀祖,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村长老爹一觉得有道理,我就倒了八辈子大霉了。他说为了改变家族基因,找个知书达理的城里儿媳,我这个啥也不会的脓包,起码得成口成章、满腹经纶才行。
当然,老爹知道满腹经纶是不太现实,但出口成章,没事念几首歪诗倒是可以速成的。
“儿子啊,老王家光耀门楣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前村长大人一手拍着我的肩头,一手晃悠着手里的皮鞭,语重心长地说。
我看了眼他的皮鞭,又看了眼桌子上厚厚几本唐诗宋词、中华成语辞典等,第一感觉就是找个农村姑娘也不错。
老头明白我的心思,轻轻晃了几下皮鞭,我就又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岂能出尔反尔,一定要找个城里老婆。再说了,不过是背书而已,又不是数学或者英语什么的。
当天我就疙疙瘩瘩地读起了古诗,几日下来也能张冠李戴地满口知乎者也了。
村长老爹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花钱给我买了个大专文凭。文凭虽然两年后才能真正拿到手,但交了钱后,老爹就叮嘱我,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第28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深以为然,也更坚定找个既在外表上能让人想入非非,又能性格上让人幸福连连的贤内助。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真地可以改变人的命运啊。当我读诗读到邯郸学步,话都讲不顺溜时,严若萱出现了。
严若萱,听人家的名字就别致高雅。哪像我的名字,王太白,死乞白脸地往人家大诗人冷屁股上凑。
严若萱,她就像所有影视剧中的女主角一样,在这个关键时刻,头梳如黛青丝,脸泛追月光华,籍着七彩祥云如梦如幻地出现了。
这七彩祥云,是我一个绕了几道弯的阿姨。据说她的奶奶和我老娘的奶奶是表外又表的姐妹。
表姨在得知我这个大龄青年的非分之想后,二话不说就为我这个快表到大槐树下的亲戚穿起针引起线。
相亲的地点就在这表姨家。我村长老爹本来还准备带大家到饭店里边吃边聊,被老表姨严辞拒绝。她说八字还没一撇,能省就省点。这让我老爹对表姨好感丛生,就差当成亲小姨子了。
严若萱静静地坐在案几旁,啥也没做就美丽的像是海市蜃楼般不真实。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口水滴答。
相亲总要有个单独交谈的机会,双方父母在阿姨的安排下鱼贯而出。
都好一会了,在严若萱这个真大学生面前,我这个假大专生仍然没出息地只会舌底生津,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就连提前复习了好几遍的名言名句,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严若萱不愧为大学生,矜持一会看出我的窘迫,叹了一口气就主动问起了我的情况。我一看她叹气,心里紧张地要命,就怕她相不中我,更不敢信口开河,而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连老爹花钱给我买的大专文凭都露了底。
我这一坦白,严若萱的脸色舒展开了,对我的好感也骤升,没多久就由开始时的唉声叹气变成后来的相见恨晚。
严若萱也毫不掩饰地告诉过我,她之前谈过男朋友,但是不喜欢对方那种城市的庸俗,以及市井的自大。说完,她还问我之前谈的女朋友如何。
我脸一红,小声说道我还没有谈过。说完又丢人地加了一句,我是个雏。
严若萱很是吃惊,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在农村这么大不结婚,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我老婶早告诉过我,农村娃若是岁数大了,二婚的人比头婚的还吃香。这原因感情是怕岁数大的还未婚,是有毛病的啊。
我本来对她谈过恋爱还小有遗憾,没想到她这一反问,我倒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忙对她赌咒发誓,绝对健康,绝对正常,只是没等来你这个缘分。
她听了,扑哧一声,又笑了。
事后表姨问我的意见,我自然满心欢喜,还生怕严若萱嫌我的学历低。
表姨一听也笑了,她给我打气道:她上的是电大,基本上属于有点小分再稍有点大钱就能上的那种学校。
我听了仍是惴惴不安,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是全日制的大学生啊。我那个大专文凭,以后连考场都不用进,都有专人替你抄卷子。
严若萱对我也甚是满意,她的意思是,我虽然是个农村人,但是长得白净帅气,家庭根基还不错,又兼看起来为人老实正派,确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谁说怯场就是坏事?我的一时口拙、羞涩竟然老实正派地促成了一段姻缘,真要回家多烧几柱香。当然,她也挺实在,看中我最大的优点,家庭根基不错。
我和严若萱都老大不小了。彼此克制着,好不容易按部就班谈了两个月恋爱,双方父母就心急火燎地商量起结婚事宜了。
双方父母相敬如宾,谈得异常顺利。严若萱也只有一个要求,婚后不想太早要孩子,想多过过二人世界。
我听了当然是“好说好说了”,谁想那么早没事就一把屎一把尿啊。
双方父母更是喜不自禁。
结婚的前一晚,妈妈把我叫到一边,专门拿出个白色床单,让我铺在床上。
我懂她老人家的意思,在农村有个传统,即在新婚之夜的床单上留下些红色见证,一方面预祝婚姻美满,另一方面则能说明女方的忠贞。
严若萱一见面就和坦白了她有过男朋友,二十好几的我多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我对妈妈的做法感到一丝不快,但同时又真的希望能见到那片男人心中的红。
生为村长的儿子,我不是傻子,为了以后少些闲言碎语,我还是准备了些红药水。严若萱在我的眼里天人一般,哪怕她有一点瑕疵,配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是有一句粗俗的选择题,一块华丽蛋糕被人咬了一口,一坨狗屎绝对原生态完整,你选残缺还是完整?
我不想因为这点不和谐而落了村人的口舌头,从而毁掉我神仙美眷的生活。这帮土老冒可眼馋我的紧。
**一刻,严若萱看着床上特意铺设的白布,眼睛里马上有了不快。刚热闹非凡的喜庆,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的头微微抬起,瞅了我一眼,眼神就看往了别处,冷冷的,立刻就让我感受到了一股不容侵犯的王者之气。
看到这个情形,我的心里一丝失望闪过,仅有的那点侥幸也完全破灭了。紧随其后的却又是莫名的恐惧,我更害怕她生气,从此后心里有了芥蒂,甚至远离我而去。
我忙解释道,这是农村的丑陋习俗,照顾一下老人的心情。我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责怪过你,我也早准备好了应急措施。
说完我拿出了那只装满红药水的小瓶,举到她的面前。她有些动容。
我接着说:萱萱,我爱我的父母,不希望他们觉得有什么缺憾。但是我也爱你,我不会计较过去别人给你的痛苦,我更在意今后我能给你多少幸福。
严若萱听了,慢慢地正过脸来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的泪花。
第29章 也得有能耐生
那一夜,我感受到了之辈子最大的快乐。严若萱给我留下了一点遗憾,但是这点遗憾却给我换来了人生更大的愉悦。
次日我起床,早早地把那块粘着红药水的床单挂在了院中。父母见了相视一笑,就去准备果水,待着亲戚上门给果水费。
按风俗,新婚后乡邻们是不需要上门的,却有许多人登门而访。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农村地方小,天天比的不是东家有个乖女婿,就是西家有个棒儿子。
他们一边祝贺着父母,一边偷眼向那块白布看去,最后他们不得不酸溜溜地再次恭维道:“龙生龙,凤生凤,你的儿子就是有能耐啊,找了如此好的城里姑娘。”
几个本家长辈就更不客气:“谁说城里的女孩子就很乱,你看咱家的儿媳妇不就是一朵娇羞的花?”一句话说得那些想看热闹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一边附和着他们,一边紧张地看着严若萱。严若萱脸上却是出奇地平静,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默默地站在父母身后表现着知书达理。而父母早笑得老脸开了花。
蜜月里我们粘到巅峰,稠到极致。
欢快之余,我总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上苍,感谢祖宗,让我找到了这么个可人。
偶尔严若萱说回娘家看看父母,约好了三四天,而我没等到第二天晚上就又去把她接了回来。严若萱戳着我的脑壳直说羞羞羞。
严若萱婚前在县城一家店里做收银,嫁给我后就没有再工作,每日里在家陪着我父母。
我则在婚后两个月去村东北的一家合资厂里做了名保安。妈妈说我成家了,也该有个正经工作了。可我啥也不会,我老爹就给我介绍进了合资厂。保安工作不复杂,也不累,正中我的下怀。
老爹叮嘱我,人懒点没事,但嘴巴一定要甜点。说着,他给了我两条烟。一条散散给保安队的兄弟,一条送给保安队长。
队长很开心,当即就把我当兄弟了。队长喜欢喝酒,我没事在家也常陪老爹的朋友们喝两杯,有点酒量。所以他没事就叫我去他们家整两杯。
巧的是,队长的老婆,厂里的周会计竟然和严若萱是高中同学,同届不同班而已。很多次我都想打听一下严若萱的以前,每次话到嘴边我都忍住了。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恼。我不停地告诫自己。
而周会计和严若萱明显不熟,难得谈一次没两句就没词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不自在。
严若萱的家务活不太行,不仅不会做饭,没嫁给我之前连衣服基本上都是岳母洗的。而我这个王大高干,更是个吃饭都要老娘催个三五遍的主。
刚结婚那段时间,严若萱还会主动到厨房,帮着我母亲搭把下手。可是她手忙脚乱的,越帮越忙。老娘看她实在不是这块料,就不再让她添乱了。好不容易娶个儿媳,老娘可等着她给我们家续香火呢。
因此严若萱每日里就坐在屋子里看看电视,闷了就出去走走,乖巧文静地要命。后来家里装了电话,她无聊了就会和老同学老朋友们打个电话聊个天。
严若萱很怀念以前的生活,聊起来常常没点没数。有时候我在边上等了她好久,她也不放下电话,聊得如痴如醉。
我开始有些生气,后来想她毕竟没有避开我,也算是让我安了心,只是那电话费高昂地让我老娘心疼地直搓手。
知识分子严若萱和她同学讲得多数是她们大学里的生活,什么自律会,南社园,听得我心理酸楚地像初结的毛桃。哎,上大学好像也不错啊!
如此大半年,我白天上班晚上笙歌,小日子过得忘乎所以。只是每次行房时,严若萱都坚决要我采取安全措施。
她不想要孩子,这我知道,但这都快一年了,也该考虑一下了。无后为大在农村的情形,是你想象不出的问题之大。于是我明讲,父母暗示,可她就是不松口。她一遍遍地重复,我们还年轻,要珍惜二人世界,你答应过我的。
二人世界是好,但也不能一直二人世界啊。也许我过于传统,真的是想要个孩子。而内心深处,我一直觉得严若萱太优秀,虽然嫁给了我,但是没有孩子,我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样纠结又是半年过去了,村里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严若萱是个不下蛋的鸡,否则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嫁给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村人?在村子里,村长还算回事,在城里,村长就算个屁啊。
一次午饭后,我和队长在值班,周会计来看望她老公。我们在闲聊时又扯到了孩子问题,我很是羡慕队长一下班就有个女儿粘着他。
队长则说我看着挺大个,怎么这么无用,都结婚大半年了,老婆肚皮还瘪得象布袋。我叹了口气说,萱萱现在不想要啊,说是多过过二人世界。
“这关我们阿白啥事,我们阿白再猛,她老婆也得有能耐生才行啊。”周会计好心地替我辩解。
我却惊出一身冷汗,忙抬眼向周会计看去。
周会计见我看向他,好像也觉得话说的不太合适。队长则已怒斥道“你瞎说什么?不吉利。”
周会计被一训斥也很是不好意思,辩解了句我是说责任不在阿白啊。
“你还说,就你能?”队长的嗓门提高了。周会计则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小白啊,你嫂子是说萱萱太瘦了,一般不太好生孩子。你多给她准备点补品吧,等她想生时,也得身子骨结实,才能生个大胖小子啊。”班长又是解释又是规劝我。
我心里虽仍有些疑虑,但不得不承认队长说得对,忙谢过他。
晚上下班一进家门,我就把队长的意思说给妈妈了。妈妈听了一拍脑门:“我这个老法师怎么会忘记这茬。”
老妈平时甚是节俭,所谓越有钱越抠门。她穿的衣服每件都不低于五个年头,结婚前若是给我们爷俩不在家,她买斤猪肉都要和别人掐指算上半天。为这她没少挨老村长的骂。
第30章 奎叔的骂
而这个抠门的老妈自从听我转述队长的话后,什么滋阴补阳、活肾过血,只要是能和“补”扯上关系的营养品,老妈毫不心疼,各种直接成车地往家搬。
哪个生孩子没**的说什么婆媳是仇人的?我们家不是皆大欢喜?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羡慕嫉妒恨啊。更何况我们老五家还是城里的媳妇乡下的婆。
这些堆积如山的补品,严若萱一开始乐得巧笑倩兮,胃口大开地吃了几顿。一周之后,她却是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就怕看多了要吐出来。
妈妈看着满屋子的补品,心疼地牙都要掉了,她一天劝上八回地让严若萱不要客气。劝少了,严若萱还回应着不饿。劝多了,她竟然虎着脸说:“我不愿意吃,要生孩子你自己生。”
老妈听了大窘,恨不得把脸皮揭上去盖着眼睛。我听了不由地恼怒万分,这是什么话?我再喜欢你,你也不能这样对待你婆婆啊?
我刚要发作,老妈连忙拦着我:“不吃就不吃了,就是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腻得慌了。萱萱别急,咱想吃时再吃。”一边说,她老人家一边把我往院子里轰。
我坐在磨沿上,手指敲着石磨,心里生着闷气。
我都二十六七了,和我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耍的几个伙伴,他们的孩子都能偷鸡摸狗了,最大的一个在学校都快能拈花惹草了。
我好不容易结了婚,老婆却又不愿要孩子。这二人世界难道就真的那么好?
白天我一整天不在家,晚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说的东西她不感兴趣,她说的东西我又好多没听过。
什么阿迪达斯让你活力十足,柏帛丽让你魅力无限。我到厂里东问西打听的才知道这都是鞋子衣物什么的。
见识的差距让我们都有了对牛弹琴的感觉,也让我时常想起老妈关于过日子的说法。
所以很多时候,严若萱倒是和电话过得多一些。
我托着腮苦恼地无法排遣。“那她也得有能耐生啊”,周会计的话毫无征兆地从我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所有怒气一扫而光。难道她生理有问题,不能生?所以她以前的男朋友不要她了。
或者是她以前打胎太多了,所以不能再和我生孩子?
一念及此,我浑身变得瘫软无力,斜靠在磨盘上,心里冰凉又冰凉。
生为一个男人,这是我最不愿想到的,可是它又偏偏在我脑海里盘桓不去。之后每晚,只要躺在床上,我就会想起这些可怕的念头。后来发展到,大白天我只要一看见严若萱就能想起这些事。
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有个男人和她在行苟且之事,那男人强强壮壮,却看不清脸。严若萱让他舒服得飘飘欲仙,他的冲刺也让严若萱畅快连连。
再后来,一个男人就变成了多个男人,有强壮有猥琐,或一个个,或一拥而上。严若萱在我的心目中的形象,也就越来越接近一名荡妇。
我知道这样想很是不对,甚至有点病态,但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很想问问严若萱以前的生活,知道她的爱情,了解她的前男友或者前男友们。
可是她的一个举动就让我再也不敢多问。那次我只是拐弯抹角地问下大学生的爱情观时,刚还笑容可掬的严若萱,突然间就面罩寒霜,让我不寒而栗。
她是如此警觉,连我拐了八百弯的随意一问,都能让她疑窦丛生。而我竟然如此懦弱,在她的逼视下,竟然有隐隐地臣服感。
但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挥之不去,折磨得我夜夜失眠,白天上班更是哈欠连天。虽然疲惫异常,但我咬牙坚挺,没多久我就形销骨立了。
父母不知道我怎么了,每天瞎担心,硬拉着我到医院转了一圈后,就把严若萱吃不下的补品全塞给了我。
严若萱完成任务似地问过我几次后,就再也不再管我了。
队长开始还批评我带着情绪上班,态度不够端正。后来见我每日都强撑而来,就对我嘘寒问暖地关怀备至了,时不时正面侧面地问我是不是和萱萱吵架了。我无言以对,只好瞎编各种拙劣的借口。
一次吃完晚饭后,父母把我叫到他们屋里。爸爸先开口“小白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身不掉的。更大的可能是父母见我骨瘦如柴的样子,若不抓紧播种洒水,搞不好我就要先他们而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村长老爹,一段时间没在意,曾意气风发的爸爸,头发竟然灰白了一大片。
爸爸也盯着我看,眼神里已没有了早年的干练凌厉,代之的满是慈祥关爱。爸爸老了,他已不再是像大山一样矗立在我的面前,虽然高冷峻拔,但绝对有着依靠安然。
“爸爸结婚晚,你也结婚晚,现下我都六十了。别人六十岁,都快抱重孙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抱上孙子啊?”爸爸慢腾腾地说着,努力表现地心平气和,但是我却听得出,他的话语里更多的却是乞求。
“儿啊”妈妈的话语里竟然带着哭腔。这至于嘛,不就是催要孩子嘛?“你爸今天和东头你奎叔吵架,你奎叔吵不过你爸,最后骂一句,‘你再牛,不是快绝后了嘛’?”
奎叔在村子里算是底层了,家庭实力及个人行业都让人瞧不起,是每村都有的笑柄,反面典型。
奎叔不仅有着笑柄的通病,好吃懒做、好高骛远,一大把岁数了,还经常会今天偷摘别人几根黄瓜,明天又摸几只别人家的鸡蛋。大家会觉得奎叔家人口多,日子过得艰难,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就拿去吧。
可奎叔又偏偏又死要面子,别人再怎么送他,他都摆着臭脸说不稀罕。
奎叔不敢偷大的东西,别说钱财牛马了,就是连鸡鸭这些家禽他都不敢染指。但是村民再可怜你,时间久了大家也觉得讨厌。
就是这种人,老实巴交的村民不屑与之为伍,昼伏夜出的梁上君子对其嗤之以鼻的这种人,竟然竟然敢和盘踞本村二十年的老村长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