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再回首
“老二,认命吧。”刘永珍眼里含着泪,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林启铭低着头没有说话,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表情,地面上一滴滴水珠滴下,消散开渗进土里。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气氛压抑。
床边角落里,林启风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居然重生了。
前世时,他是一名大学物理老师,一辈子普普通通,没什么大的成就,教书育人三十多年,临退休终于熬到了副教授。
和同事们庆祝了一下,心情不错,他喝得有点多,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难以形容的错愕与震惊,让他一度以为是在做梦,牟足了劲狠狠掐了一下大腿,身体上传来的疼痛是那么清晰,又如此剧烈,嘴角因为疼痛抽搐到变形,无论他心里如何翻江倒海,可不管是屋里的环境,还是母亲明显年轻的身形,都在清楚的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19岁那年,大一寒假的第一天。
墙上的日历也清楚的印证了他的记忆,现在就是1981年1月16日,农历腊月十一。
“老二,你千万别怪娘,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刘永珍说着,已经成了泪人,没再多待,转身走了出去。
林启铭呆呆的站在原地,眼泪像线一样滑落,摔在地上,不大会儿就洇湿了一大片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启铭才吹灭了蜡烛,爬到床上将自己包裹起来。
屋里漆黑安静下来。
黑暗中,林启风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记忆中关于老家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原本已经遥远到模糊的记忆,此刻却历历在目。
老宅依然如记忆中一样狭**仄,一间屋子五十多平,被两堵墙隔开,中间充当客厅,母亲住在左边较小的房间,林启风兄弟四个挤在右边较大的房间。
老家是个矿区,不大的县城,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多个矿,村子旁边就有一个。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煤矿……当然不能吃煤了,吃不成那就只能挖了。
十里八村的壮劳力几乎都进了煤矿当了矿工,父亲林书堂也一样。
一个月38块钱的工资,在农村算得上是高薪了,再加上工作之余和母亲刘永珍一起下地挣工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直到前些年,父亲下井之后,井下发了水,没有来得及上来。
事后矿上给了1000块的抚恤金,并且承诺可以让大哥接父亲的班,待遇跟父亲一样,只是母亲心里有了阴影,直接回绝了。
事情就这么了了。
一千块钱,在当时也算笔巨款了,可钱再多,也总有花完的时候。
母亲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妈,刚刚四十三的年纪,头上已经爬满了白发,因为常年劳作,皮肤枯黄,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苍老。
家里兄弟四个,林启风排老三,高考发挥出色,成功考上大学,是村里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大学生。
大哥林启荣,今年23岁,学习不好,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就下地挣起了工分,干了几年,因为踏实能干,被村里的工程队看中,做了泥瓦匠。十里八乡地给人盖房子,有时候走得远了,十天半月回不了家。
去年大哥经人介绍订了门亲,可老宅本来就小,总不能让新媳妇跟林启风三兄弟挤在一个屋里,只能又起了座宅子当婚房,再加上彩礼和婚礼的花费,算是把家底儿揭了个干。
要是大嫂人好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霸道泼辣的性子,好在两人分出去单过了,眼不见心不烦。
二哥林启铭今年21岁,跟人学了木匠,目前还是个学徒,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可因为家里穷,盖不起新房给不起彩礼,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女方也是个有情义的,顶着家里的压力,愣是没提分手,两人原本计划着等过两年攒够了钱就结婚的,可惜,天不从人愿。
前几天下大雪,女方父亲上房顶扫雪,脚下一滑,摔了下来,送到医院,人倒是救回来了,可一家人面对医药费发起了愁。
女方跟二哥同龄,都是21岁,家里三个孩子,她是老大,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帮不上什么忙,她妈也是个没主见的,平生头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事,顿时慌了神。
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从来都不缺。
知道她家出了这种事,过去来她家说媒一直没能成功的人,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把男方天花乱坠吹了一通,最后落在了200块钱彩礼上。
这就像是根救命稻草,一下子就击中了她家的软肋,她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女方再犟再倔,可面对躺在医院等着救命钱的父亲,眼睛哭的红肿,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算是默认了。
二哥没理由也不能阻止,想要改变,除非他能拿出这笔钱,可家里的情况他也知道,去年大哥结婚已经把家底掏干,亲戚朋友也都借了个遍。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能借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借第二次,谁也张不开这个口。
可拿不出钱,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别人,这种痛苦无法言语、刻骨铭心。
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事实上,前世时二哥也确实因此分了手,从此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了很多,直到几年后,母亲托人说媒,二哥才算成了个家,婚后过得如何,二哥从来没说,可林启风看得出来,二哥并不开心。
老四林启新,今年15岁,正在上初二,是家里第二个大学生,毕业后进了粮站,本以为是个铁饭碗,谁承想粮站还有倒闭的一天,老四也跟着失了业,后来靠着在粮站时赞的一点积蓄,做起了小生意,日子也还过得去。
夜色已深。
安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微弱低闷的哭泣,把林启风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叹了口气,为二哥的遭遇感到同情,同时心里盘算着,既然重活一世,怎么着也不能看着二哥走上前世时的老路。
想要改变,还是得拿钱说话。
现在已经是1981年,如果林启风没记错的话,今年秋天,村里已经重新分了地,开始实行大包干了。
他记得前世时在报纸上看到过,胆子大的农民,就靠着在地里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很快就成了新中国第一批万元户。
现在的万元户,还是相当坚挺的。
只是老家这边,却没有听到过有谁不种粮食,去改种其它东西的人,说到底还是被前些年的自然灾害给闹的,毕竟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
手里虽然有了地,可林启铭的事却是迫在眉睫,现在种啥都来不及了。
林启风想着,还是得进城里找找门路,哪怕做个二道贩子也成,挣笔快钱,先把二哥的事解决了再说。
无非就是200块钱的事,二世为人的林启风对此信心满满。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很多。
说来也怪,刚才心里想着事,没有觉得,现在思绪回到现实,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明明已经盖了两条被子,边角压的严实,可他还是觉得总有股邪风直往身子里钻。
打了个哆嗦,林启风紧了紧被子,准备睡觉。
“咚。”
一声闷响,旁边老四翻了个身,好巧不巧一脚直接命中林启风屁股。
林启风郁闷的撇撇嘴,怎么就能这么准,同时又有点庆幸,好在是背对着老四,这要是面对面,这一脚下来,简直不敢想象。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林启风才睡了过去。
第二章:修车
天还没亮,屋外就传来母亲做早饭的声音。
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在矿上找了个洗衣服的活,从早忙到晚,一个月二十块钱,挣得少不说,寒冬腊月的天,在凉水里洗衣服,对身体也不好,母亲也因此落下个风湿的病根,每逢阴天下雨,难受到不行。
林启风揉揉眼爬了起来,帮着母亲做起了早饭。
吃过早饭,天才刚蒙蒙亮,等母亲走后,林启风才推着自行车,走出家门。
自行车又破又旧,骑起来哐当乱响,可在此时的农村,能有辆自行车已经很不错了,这也是家里唯一值钱的物件。
林启风记忆中,这辆自行车还要服役好多年才能光荣退休,结束它的使命,在这之前,它一直是家里唯一的交通工具。
就这破车,中间还丢过一次,心疼的二哥中午饭都没吃下,下午想着去旧货市场再淘一辆,好巧不巧,刚进市场,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这辆破车,偷车的人倒也干脆,认出了正主,拍拍屁股直接走了,二哥也没追究,这种破车都偷的人,也是惨的不行,逼得紧了,指不定干出啥事呢!
腊月的天,寒风正紧,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难受,路面上堆着还没融化的积雪,林启风缩着脖子,骑在自行车上艰难前行。
刚到村口矿上,就见一溜的卡车,在矿门口排着队等着拉煤,一辆接一辆排出老远,一眼望不见头。
林启风骑着车,从卡车旁边穿过,不紧不慢的骑着。
这速度是他刚才试验出来的,骑得快了,风冲的很,太冷,骑得慢了又太累,这速度正好。
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与煤灰,呛得他灰头土脸一阵咳嗽,脚下顿时快了许多,哪里还管他冷与不冷。
县城离家不算太远,十几里地的路,半小时也就到了。
林启风刚进县城,一条大河直接映入眼帘,河水从城中穿过,将县城一分为二,一座大桥将两岸连接。
河水是由许多眼泉水汇聚而成,冬天也不结冰,现在的污染还不严重,河水清澈见底,在省内也是一景。
时间虽然还早,河堤两岸却已经热闹起来。
卖菜、卖早点的小商贩,早就沿着河堤摆好了摊,叫卖开来。
骑车从桥上经过的时候,向河里瞟了几眼,就见到几个老大爷穿着裤衩正在河里冬泳。
林启风暗暗咂舌,这寒冬腊月的,也不怕冻坏了身子,裤衩被水泡的发涨,也幸好大爷上了年纪体力跟不上,要不然游得快了裤衩都跟不上老大爷的速度。
林启风默默地给老大爷投去一个敬佩的目光,骑着车开始在县城里乱逛。
此时的县城还没有发展起来,总共就那么几条街,不一会就把县城转了个遍。
灌了半天冷风,却是一无所获,林启风失落的蹲在路边。
也是他倒霉。
一辆卡车从他面前驶过,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事发突然,林启风躲都没时间躲,被呛了个正着,张嘴刚想骂,第二辆车就紧接着驶过,衔接的恰到好处,然后是第三辆、第四辆、一直到第七辆,才没再有车经过。
林启风黑着脸,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尾气熏得,大概二者都有,张着的嘴都忘了合上,呼吸间,似乎还有尾气吐出。
转身看了一眼,确认再没有车之后,这才痛痛快快的骂了出来:“你特么怎么开车的……”
最后那辆车晃了两下,停了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车上下来,黑黝黝的看着就不好惹,林启风愣是没敢将剩下的话说完。
汉子皱着眉头,打开车前盖,顿时冒出一股白烟,汉子脸一黑,嘴里嘟嘟囔囔就骂了起来:“他娘的,上个月刚修过,怎么又坏了。”
“老洪,怎么了这是?”。先前经过的车也都停了下来,六个人有前有后前来询问情况。
“别提了,车又坏了,真晦气。”老洪骂道。
“你这车上个月不是刚修过吗?咋地,这东西还跟女的一样,每个月来那么一次吗?”有人调侃道。
“别瞎说,估计是被坑了,修配厂名字还记得不,跟大伙说一下,都长个心眼,以后别再被坑了。”眼看汉子要急,又有人出声道。
这人名叫韩叶,大概四十多岁,身体结实,相貌普通,看着挺稳重,话说出口,老洪便没与那人争吵,倒是有几分威信。
“咋不记得,等这次回去我就砸了那家黑店。”老洪恶狠狠道。
“行了,把你能耐的,先看看车是哪出了问题,我们自己能修不,要是修不好就得进修配厂,那就麻烦了。”韩叶道。
几人点点头,围在车前,开始检修起来。
林启风看着前面不远处几人围着车打转,自己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车是黄河jn150,1960年四月试制成功,是新中国第一辆重型卡车,载重量八吨。
说是八吨,可跑运输的哪有不超载的,碰上不要命的,翻着倍的超,多出来的可都是钱。
“估计是发动机故障,有会修发动机的吗?”查看一番后,韩叶问道。
几人摇摇头,动作整齐划一,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年头,能开上卡车的,基本上都会点修车的技术,可修发动机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这种情况只能进修配厂了,可那里态度恶劣不说,什么时候修好还得看命,运气好了两三天,运气不好拖你个六七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跑运输的时间就是金钱,即便两三天修好,那也太耽误事,也耽误赚钱。
那汉子的脸色阴的都能滴下水来。
“看样子不太像是发动机的问题。”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林启风绕到车头处查看了下,心里有了判断,在几人身后淡淡的道。
“你是?”汉子刚问出口,韩叶接着问道:“你会修车?”
韩叶先前就已经注意到了林启风,原本只当是个路人,可现在似乎不同了。
仔细打量了一番林启风,还别说,他虽然看着年纪轻轻,可这灰头土脸的打扮,一身衣服被油烟熏得老黑,隔着两三米,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作为跟卡车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韩叶哪能闻不出来这是柴油的味道。
这么一瞧,倒是有几分汽修工的架势,韩叶暗暗点头,心里已经信了八成。
第三章:没白吃
林启风确实会修车。
准确的说是会修桑塔纳2000.
他的修车之路是从修自行车开始,当时刚开始工作没几年,挣得不多,还要时不时帮衬一下家里,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车胎爆了也舍不得花两毛钱让人给补,都是自己动手能省就省。
直到老四也考上大学,有了补贴,他的压力才小了很多,家里的日子也开始慢慢好起来。
没有男人是不爱车的,林启风也不例外。
看着朋友同事一个接一个买上私家车,着实把他羡慕的心痒难耐,跟媳妇软磨硬泡半年多,抽空就在她跟前唠叨,也是被他给烦的不行,再加上家里条件还可以,算是松了口。
终于,在2004年,林启风斥巨资买下一辆上市四年的桑塔纳2000.
买下车的那天,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开心的像个孩子,摸摸这摸摸那,又怕碰坏了,开门都是小心翼翼的。
每天下班之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擦车,端盆水站在车前,逢人就打招呼。
说是爱车如命有点夸张,可当年照顾儿子时,大概也就这样了。
车毕竟是个机器,是机器就会有故障,在去了一趟修车厂之后,林启风被刺激到了。
好家伙,磕了碰了补个漆都得大几百,再严重点就得上千,合着他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修几次车的钱?
家里条件不错是不假,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宰。
可车坏了总得修,他可是把车当儿子养的。
他也是不服气,既然让别人修会被宰,那自己修总不会了吧。
各种修车的书买了一大堆,每天下班之后就窝在房间里看书,这可是拿出了当年高考的劲头。
还别说,到底是当物理教授的人,电路、机械原理一看就懂,不过半个多月,他就学了个大概,先在自己车上试了试手,轻松搞定。
这下可把他牛坏了,跟同事朋友各种吹牛,最后更是放下豪言,以后修车的问题通通都来问他。
然后,就有这不见外的人让他去修车。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跳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刚开始还好,毕竟当时车辆结构简单,即使遇到问题,研究一下也总能解决。
,随着一辆辆车被修好,他会修车的名头也在朋友间彻底传开,来找他修车的人越来越多。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车也越来越先进,碰到的问题越来越复杂。
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吹的牛,决不能被打脸,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去研究新的修车技术。
想他堂堂大学物理老师,硬生生被自己作成了汽修工。
媳妇还调侃他,哪天失业了,干脆就去修车算了。
“会一点,具体情况还得检查之后才清楚。”林启风平静的道。
不是他谦虚,前世时虽然练了一手修车技术,可那修的都是汽车,重卡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他心里有点打鼓。
不过,他记得好像在哪看到过,卡车是柴油发动机,跟汽车的汽油发动机不同,没有火花塞,也就没有点火系统,启动要靠高温高压自燃。
结构相对简单,维修起来应该也不难。
“那就先看看。”老洪有点急,显然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麻烦小兄弟了。”韩叶接了一句。
林启风点点头,上了驾驶室。
黄河jn150的启动方式还是传统的白金点火,电磁开关采用直接控制方式,车突然熄火无法启动,常见原因可能是启动器搭线出现了问题。
打开启动器盒子,果然见到启动器搭线已经出现明显损坏,林启风心中了然。
下车冲着老洪点点头道:“原因找到了,不是发动机的事。”
“那你能修不?”老洪脸色一喜道。
“能。”林启风自信道。
“那赶紧的修啊。”老洪急忙道。
林启风笑笑,没有说话。
旁边韩叶恍然,接过话道:“小兄弟开个价吧,只要不过分,都好说。”
话到这份上,林启风满意的点点头,可一想到开价,马上就犯了愁。
开多少合适呢,现在不比后世,钱还很值钱,开的少了自己吃亏,开的多了把人吓跑咋办。
而且就是接根线的事,撑死了要个三五块。
林启风摸摸鼻子,手上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得他直皱眉头,想到自己先前的遭遇,心里顿时来了火: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们,就算把他们吓走,也得报了刚才的七口尾气之仇,一口算一块钱,加上接线的钱,凑个整,就要十块吧。
林启风皱着眉,伸出一根手指,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老洪夸张的道:“100块?这也太多了吧,不行,顶多给你60。”
林启风被惊到了,一句话憋在了嗓子眼,难受的不行,心里疯狂吐槽,现在就已经这么黑了吗,难怪后世会那么贵,原来是一脉相承。
以前听人说八十年代跑货运的都是发了大财的,当时他还不信,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而且老洪这明显是在讨价还价,价钱还有上升空间。
韩叶也是皱着眉头道:“小兄弟,你这价钱有点高了吧,就是拉到修配厂,也不过就是这个价了。”
林启风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一口价80,一分都不能少,不成的话,你们就去找修配厂吧,提醒一下,修配厂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老洪还要再还价,被韩叶拉住,笑道:“成,就当交个朋友,不过,小兄弟你得尽快把车修好,我们还赶时间,等着去拉货呢。”
“放心,马上就修。”林启风心里怦怦直跳,80块钱啊,相当于母亲四个月的工资了。
腊月的天,即使出了太阳,天气还是冷的够呛。
驾驶室里,林启风却是满头大汗,不是难得,而是愁的。
实在是太简单了,不过就是接根线的事,三两下就能接好,这让老洪他们怎么看,他们还没做好准备开始,这边就结束了,感觉你啥都没干,就要了80块钱,他们会不会起什么别的心思?
虽然前世被媳妇操练了半辈子,林启风自信也会点拳脚,可好虎还怕群狼,他们可是有七条大汉的。
怎么样才能拖点时间呢,难道把好的地方弄坏再修好?这种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林启风绞尽脑汁的想,硬生生给自己急出了一身白毛汉。
还别说,真就给他想到了。
林启风不再迟疑,把启动器搭线接好,走出驾驶室,来到排气管处,低头看了看,果然,排气管里已经有了明显堵塞。
作为一名优秀的汽修工,凭借尾气判断车辆故障,是一项基本技能,联想到刚才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明显就是混合气过浓,柴油燃烧不完全,发动机负荷过大,气缸压力不足,进气不畅通。
而这,也正是白金点火的缺点,易积灰。
林启风松了口气,可算能拖点时间了,这七口尾气,没算白吃。
第四章:生财之道
疏通了排气管,顺带着打磨了一下白金,这可是技术活,耗费的时间自然也多。
等全部弄完,已经接近半个小时了,林启风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道:“好了,上车试试吧。”
“好嘞。”老洪高兴的应了声,上车、启动一气呵成,发动机开始转动,发出黄河重卡独特的“呵、呵”声,启动成功。
车下六人脸色舒缓,笑了出来,韩叶笑着冲林启风竖起了大拇指。
林启风也笑了,可算糊弄过去了,真不容易啊。
老洪下了车,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走到林启风身边,在他肩头重重的拍了几下,高兴道:“可以呀小子,年纪轻轻的,还有这本事,不过你就不怕修好之后,我们不给钱吗?”
肩膀上传来火辣辣的痛,他是在报复,**裸的报复,虽然生气,可脸上却是不漏声色,平静道:“不怕。”
“哦?为什么?”韩叶也来了精神,好奇道。
“排气管里的煤灰可不是一天积累的,看样子你们跑这条线应该有段时间了,只要煤矿不倒,将来你们恐怕还会再跑很长时间,有一个信得过的会修车的人,这80块钱对你们而言,不亏。”林启风淡淡的道。
“哈哈哈,这话实在。”老洪大笑两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洪强,别人都叫我老洪,这是我们车队的队长韩叶,这些人都是我们车队的,跑这条线这么久,认识的同行也多的很,你要是技术好,信誉有保障,以后我就介绍他们都来你这修车。”
韩叶摆摆手道:“别听他胡说,老伙计们给面子,叫着玩的,不知道小兄弟叫什么?”
“林启风,森林的林,启迪的启,风光的风。”林启风礼貌一笑道。
“来,小兄弟,把钱收好。”老洪数出八张大团结,递给林启风道。
林启风接过钱,心里很激动,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哪还有刚才的矜持。
“好名字。”韩叶敷衍的夸了一句,接着道:“不知道启风兄弟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车究竟是什么原因,水箱开锅了,直冒热气,之前去修配厂检修过,说是水箱坏了,让换一个,我怕耽误时间,而且车还能开,就想着撑到过年的时候再去修的,没想到今天碰到小兄弟了。”
林启风把钱收好道:“这要检查过才知道,哪辆是你的车?”
“哈哈,不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跟着我们先去排上队怎么样,拉煤的车这么多,耽误一分钟,就要多排好久的队。”韩叶笑着询问道。
“没问题,你们先走,我骑车在后面跟着。”林启风一口答应道。
刚才耽误了一阵,排队拉煤的车都快怼到县城边了,韩叶他们几乎是刚打着火,没走几分钟,就到地儿了。
韩叶他们几个下了车,脸色都不太好看。
“今天这队是有的排了,看这架势,轮到咱们,估计要到下午了。”老洪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郁闷道。
“安心排就是了,总会轮到的。”韩叶应了一句,接着转身道:“老刘,去买点饭来,先垫垫肚子。”
说话的功夫,林启风骑车也跟来了,车刚停稳,就见韩叶上前指着一辆卡车道:“这就是我的车,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先休息会,我们这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时间充足的很。”
“没事,我先看看。”林启风走到车前检查起来。
不过片刻,林启风就找到了原因,自信的笑道:“小毛病,不用换水箱,20块钱,我给你修好,怎么样?”
“成交。”韩叶愉快的回道,本来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只是风扇被卡住了而已,同样是小问题,因为他车还能开,林启风就没开高价。
四分之一的价钱,时间当然也缩短了很多,这让林启风莫名感觉轻松许多,不过五六分钟,就修好了。
“好了,打着火试试吧。”林启风起身道。
“这就好了?”韩叶惊讶,将信将疑的上车打火,果然不冒热气了。
熄火、下车,韩叶现在满心的佩服,这是有真本事的。
掏钱的时候也没拖泥带水,随意问道:“小兄弟是干嘛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林启风接过钱,这次就平静许多,道:“今年刚考上的大学,还是个学生。”
“哦,大学生啊。”韩叶恍然,这年头,大学生还是很能唬人的。
“去的晚了,只剩下包子了,我随便买了点,等中午的时候再去看看有啥吃的吧。”老刘此时也买饭回来了,递给韩叶一个包子道。
“老刘你上次不是说你车上的发动机老是有异响吗,修配厂说得大修来着,正好小林在这,让他给看看,他可是个大学生呢。”韩叶接过包子突然道。
“大修的话,得把驾驶室吊起来才行,现在也没工具啊?”老刘迟疑道。
“成不成的,先看看再说。”韩叶拍板道。
林启风跟着老刘到他车前,检查起来。
问题确实挺多,气门油封老化、活塞环磨损、甚至有点卡死,不过这都是小毛病,离大修还有点远。
一番检查下来,林启风感触良多,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黑了,可跟修配厂一比,还是嫩了许多。
林启风叹口气,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旁边老刘看的脸色一沉道:“问题很严重吗?”
“问题是有点多,但不算很严重,至少不用大修那么麻烦。”林启风回道。
“小林你开个价吧,我们今天大概是要跑夜车了,别坏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就麻烦了。”韩叶道。
“100块包修好,怎么样?”林启风询问道。
“成吧。”老刘想了想,点头道。
林启风精神振奋,这可是单大生意,得打起精神来。
看热闹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排队本就无聊,再加上现在也没有广播电台来消磨时间,司机们一个个都闲得很,陡然听说有个大学生在修车,顿时来了精神。
林启风在那里修的热火朝天,周围没多大会儿就围了一群司机,看的也是津津有味。
“这就是大学生吗?”
“这车什么毛病?”
“说是发动机有异响,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现在的小年轻,读两本书就敢指点天下,真是……”
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不信的,有挑刺的,也有纯粹是看热闹的,不一而足。
林启风充耳不闻,只管埋头修车,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好了,你启动一下试试。”林启风直了直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
这次是真被累的。
第五章:私房钱
发动机启动,声音平稳、顺畅、无卡滞。
因为刚启动,声音还有点大,轻踩油门,发动机转速缓缓提高,整个过程没有杂音,等运转几分钟,声音也小了很多。
发动机运转正常,维修完毕。
围观的也都是老司机,听声音也知道修好了,这下人群里可炸开了锅。
“还真给修好了?”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牛了吗,发动机都能修了?”
“诶诶诶,刚才挑刺等着看笑话的人呢?”
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坚定的摇头,没人承认。
有反应快的,直接上前拉住林启风,边走边道:“小兄弟,相逢就是有缘,既然都是有缘人,那就顺带着帮我也看看我那辆车呗?”
“呸,不要脸。”
围观者此时也都反应过来,懊恼于被人抢了先,恨恨的看着,咬牙切齿默默鄙视。
“小兄弟,先帮我看看吧,我这车排气管老冒蓝烟,晚上看可吓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见鬼了呢。”又一人上前道。
“呸,一丘之貉。”
“小兄弟,先看我的,我给你加钱,马上就排到我拉煤了,时间紧迫,各位兄弟给个面子,老王我感激不尽。”又一人加入到抢人行列。
“呸,诶,等等,先修我的,我车坏在前面了,挪不了地,不修我的你们就都堵在后面排着吧。”
人群彻底没了秩序,一群老司机把林启风团团围住,十几只手来回拉扯,就像在蹂躏一朵小花。
“等等,等一等,让我说句话。”林启风艰难的喊出声。
人群一滞,林启风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道:“我钱还没收呢,先让我把钱收了。”
其实,也无怪于司机们如此激动,他们开的是卡车,跑的是长途,载重大,耗损多,车当然也会经常出毛病,维修站、修配厂自然没少打交道。
可动辄几百上千的维修费,即便是财大气粗的卡车司机,心也会滴血的。
运气不好的,碰到家黑店,以换代修、虚增项目、以次充好,整套套餐下来,被坑死了都不知道。
现在碰到一个会修车的,看面相,稚嫩中带着一股青涩,含蓄中又朝气蓬勃,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坑人的老油条。
怎么能不激动。
寒冬腊月,正午时分,冷风中带着一丝暖意,从后勃颈吹进刚落汗的脊背上,那感觉,酸爽无比。
林启风缩着脖子骑在破二八上,心情却是无比舒畅,就连哐当乱响的杂音,此刻听起来都是那么动听。
一上午时间而已,就挣了320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近一年的工资,除了付出一点体力成本,全部都是净利润,搁谁谁不开心。
也是他运气好,能跑来拉货的车,问题再大能有多大?整个上午,连个需要更换零部件的都是寥寥无几,即便碰到一个需要更换机油滤芯的,还被他给推了。
走进家门,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林启风知道,这是母亲回来做午饭了,矿上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离家不远就在村口,走路回来也不过十几分钟。
“回来了,小三儿。”厨房传来声音,刘永珍探出头来,看到林启风一身油渍,脸色立刻黑了下来:“你这孩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干净,去哪疯了弄成这样,一天到晚净给我找事。”
小三儿???
林启风嘴角一抽,他发誓,这要不是亲妈,他绝对骂回去。
“怎么着,翅膀硬了,说都说不得了?”刘永珍瞪了他一眼道:“屋里有热水,先把自己洗干净,等会就吃午饭了。”
“知道了。”林启风掀开帘子回了一句,脏衣服一脱,三两下把自己洗干净,进了里屋。
林启铭坐在床边,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神情恍惚,像具行尸走肉。
“二哥?”林启风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似无所觉。
厨房里,勺子在锅里翻菜的碰撞声也明显一顿。
林启风嘴角一勾,从里兜掏出一塌子大团结,在手上拍了拍,手指沾点唾沫,十分做作的大声数了起来:“10块、20、30、40……”
林启铭眼神闪了一下,身子机械般转向林启风,脸上逐渐有了光彩。
“小三,这钱哪来的?”林启铭终于回过神来,就像见了救命稻草,双眼发光,身体颤抖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林启风的双手,急声道。
这是亲哥,得忍,林启风克制住自己,道:“不偷不抢,我凭本事挣来的,干净的很。”
“这是多少钱?”林启铭更加激动。
林启风数出两百,拍在他手上道:“这是两百,彩礼钱。”
说着,又把剩下的钱交给他:“这是120,婚礼的花费,再等我两天,婚房的钱都有了。”
“用不了这么多,两百就够了,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就行。”林启铭只拿了两百,紧紧攥在手里道:“小三,这钱就算二哥借你的,等哥将来挣了钱,一定还你。”
为情所困的可怜人,再忍,林启风道:“你是我哥,一个妈生的,提什么还不还的。”
“小三。”林启铭感动了,干裂的嘴角微微抖动。
“快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林启风轻声道。
“嗯。”林启铭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冲了出去。
林启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双眼,咬牙道:“我怕你再多叫两声,我会忍不住把钱抢回来。”
深吸一口气,平缓一下心情,刚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
一张略显苍老,皮肤暗沉,眼角爬满皱纹的脸,紧贴在他眼前,视觉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向后猛退两步,拍着胸口道:“妈,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刘永珍皱着眉,狐疑的双眼紧盯着他道:“说吧,这钱是哪来的?”
“我挣得啊。”
“你一个毛头小子,出去疯了一上午,就挣了我一年多的工资?这话谁信。”
“真是我挣得,就在县城边上,给那些来拉煤的司机修车挣得。”
“你会修车?”
“当然,我可是大学生,学物理的,飞机大炮都能造,修个车还不是手到擒来。”林启风骄傲道。
刘永珍迟疑的点点头,似乎有点道理,到底是个淳朴的农村妇女,三两句话就被摆平。
林启风刚送了口气,就见母亲伸出手道:“拿来。”
“啥?”林启风略懵。
“剩下的钱,别以为我没有听到,还剩120块呢,家里有吃有喝的,你拿那么多钱干嘛,别再掉了。”刘永珍理所当然道。
“这是本钱,我下午还要去修车呢,买零件啥的,都得我先垫付。”
“糊弄鬼呢,当我老糊涂了?上午都不需要本钱,下午就要了?”
“不给。”
“真不给?”刘永珍瞪眼道。
“打死也不给。”林启风倔强的坚持。
然后就见到老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摸着没有泪的眼睛,哭到:“老娘我一把屎又一……”
林启风郁闷了,老娘这杀手锏真是屡试不爽,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您一把屎又一把屎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我们翅膀没硬,不会跟您顶嘴的,这是钱,给您总成了吧。”
“噗嗤。”
刘永珍也被逗笑了,道:“合着我就是喂屎把你们养大的啊。”
说着,拿过钱志得意满的走了。
林启风望着窗外,略微有点惆怅,没想到前世今生两辈子,都要为了藏私房钱这一个目标而奋斗。
第六章:打响名号
“吃饭了。”
这是刘永珍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林启铭从回来开始,就坐在那傻乐,饭端到面前都一无所觉。
哪像旁边老四林启新,一上午看不见人影,到了饭点,饭刚上桌,不用找自己就准时回来报道,这份功力林启风都自愧不如。
“啪”
刘永珍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抽在了林启铭肩头。
“嗯?哦,吃饭了啊。“林启铭回过神来,不用老娘说话,就把头埋在了碗上,像饿虎扑食,猛吃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将近一天时间,林启铭水米未进,要不是愁苦至极,麻痹了自己,肚子早就造反了,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饭量惊人,三两下碗里就见了底。
吃的是面条,不是白面,而是高粱面。
白面、大米这些在现在都是细粮,大家都不富裕,逢年过节吃上一次还行,天天吃,谁家都承受不了。
高粱面不好吃,有点喇嗓子,可能填饱肚子,至少不用挨饿。
林启铭换过一碗继续猛吃,林启风看他吃的香,也不自觉的多吃了两口。
这东西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吃了,猛然吃起来,他有点接受不了。
“嗯?没了?”就在林启铭第四次去捞面的时候,锅里也终于没了。
老四抱紧了自己的碗,像头护食的小犊子。
刘永珍看着自己还剩下的半碗面,道:“我这还有半碗,你来吃吧,我吃不下了,别浪费。”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林启铭直摆手道。
林启风叹口气,就这东西还不能敞开了吃,这日子也实在是苦。
“妈,我出去玩了。”老四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饭,起身就要走。
“别,下午跟我去干活,哪都别去。”林启风收拾着碗筷道。
“啊?干活啊,我都跟小乐约好了去后山滑雪的,再不去雪都要化了。”
老四不乐意了,嘴刚要撅起来,就听林启风接着道:“干完活了带你去吃大餐。”
“啥大餐?有肉不?”
“有,管够、管饱。”
“嘿嘿嘿嘿,三哥我听你的。”老四咧开嘴傻乐道。
林启风眉毛一挑,眼中闪过得意道:“去,找块纸板,再找根笔来,待会我有用。”
“小三,我也去吧,我虽然没啥本事,可两膀子力气还是有的,多少能帮上点忙。”林启铭插了一句道。
“行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有啥脏活累活全都交给你了。”林启风嘴角一抽,手上刷碗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这名号是要被坐实了吗,前世时也不记得有这一出啊。
“三哥,你看这块板子怎么样?”老四捧着块硬纸板道。
纸板还挺大的,得有正八开、四本教科书那么大。
林启风点点头,接过纸板道:“笔呢?”
“这呢,给。”老四举着跟铅笔,还是削尖了都能拿来扎气球的那种,献宝似的道。
林启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么大张纸,你给我拿这种笔,是要让我用放大镜看吗?”
“那要拿什么笔?”老四瘪着嘴委屈道。
“毛笔。”
发黄的纸板上,“车辆维修”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尤其是把纸板挂在了老四的脖子上。
林启风满意的点点头,练了半辈子的毛笔字,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娘,我们走了。”林启风冲屋里喊了句。
“这才刚一点就去啊,不休息会吗?”刘永珍掀开帘子道。
“不了,冬天天短,离天黑也没多长时间了。”林启风回了句,三人直接走出门去。
“三哥,啥叫车辆维维啊。”老四胸前挂着纸板,甩开膀子走的趾高气昂,好在现在人心还算淳朴,这要放在后世,就这嚣张的步伐,去街上走一圈,指不定得挨几顿打呢。
只是这句话有点破坏形象。
林启风一脑袋黑线道:“这是车辆维修,修字你都不认识吗?”
“哦哦,原来是修啊,我就说瞧着有点像呢?”老四嘿嘿一笑,丝毫没有羞耻感。
林启风手扶额头,彻底无语,就这水平,是咋考上的大学啊。
三个人,林启铭骑车,林启风坐后座,老四坐在横梁上。
本就破旧的自行车,此刻坐上三个人,有点不堪重负,车况发出刺耳的尖锐声。
林启风提心吊胆,老四却丝毫不觉,把手一挥,大叫道:“驾。”
林启风服了,这真是**少年欢乐多啊。
带了两个人,林启铭蹬起来有点吃力,速度有点慢。
好在半天过去,韩叶他们也把车往前挪了很远,所以也没骑几分钟,两人又碰了面。
“好家伙,这是带帮手来了?”韩叶捧着碗面,打招呼道。
“这是我哥跟我弟,来给我帮帮忙。”林启风笑道。
“明白。”韩叶点头道:“后面老袁等你都快等疯了,本来都轮到他了,可他怕车坏在半道上,把位置让了出来,现在重新去后面排队了。”
“那您吃着,我先去把老袁的车给修了。”林启风回道。
“要帮忙了就吱声,我这还得排会儿呢。”韩叶客气一句。
“看到这些车排成的长线了吗,老四你的任务就是骑着车在这条线上来回兜圈,碰到需要修车的就去叫我,知道了吗。”林启风道。
“原来是叫我游街来了。”老四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去兜风了。”老四骑上车就跑。
“二哥,你跟我走,正好需要你帮忙。”林启风略有深意道。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步行向前走去。
老袁上午就找过他修车,问题不大,但是费力气,再加上当时工具不足,时间临近中午,林启风赶着回家,就给推到了下午。
这次从家里出来,锤子、钳子、扳手,家里有的工具都拿了出来,跨在二哥身上,算是充当个移动工具箱。
修车也是个体力活,既然二哥承诺把脏活累活都给他干,林启风当然不会拦着,而且,他发誓,他绝对没有要报复的意思。
“怎么样,累不?”林启风边数钱,边笑着问道。
林启铭有点懵,愣愣的站在那里看林启风数钱,原本虽然简朴但很干净的衣服,此时也沾上了油渍,他怎么都想不通,不过十几分钟,就挣了三十块钱。
那可是三十块钱啊,村里人下井挖煤一个月,一天不休,也不过38块钱的工资,就这还是高工资呢。
21岁的少年,世界观、价值观在此刻轰然崩塌,木然的问道:“小三,我不是在做梦吧。”
“原来你叫小三啊,谢谢啦。”老袁从驾驶室下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高声笑道。
林启风彻底绝望,这个名号算是彻底坐实了。
优秀技工林小三的名号,自此打响。
第七章:大餐
吃了数九饭,一天长一线。
虽然已经是三九的天,可长出来的这几根线,还是不太明显。
下午五点刚过,天就暗了下来。
“怎么样,赚了多少?”三兄弟已经收拾好东西,林启铭紧张的问道。
“230,还不错。”林启风拍拍口袋道。
“这么多?”林启铭吃惊道。
活都是他干的,钱都是林启风收的,虽然心里大体有个数,可听到确认,还是被惊到了。
林启风笑笑,没有说话,上午和下午修车的时间大致上是相同的,可下午却比上午少赚了90块,半天时间而已,利润就下降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问题已经有点严重了。
可看着二哥兴奋的表情,林启风也没有说破。
“三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吃大餐吗?”老四吸溜着鼻涕道,这么冷的天,兜了半天风,脸都冻青了。
“现在就去。”林启风大手一挥,兄弟三个也没骑车,就这么步行向县城走去。
本就在县城边上,没几分钟就看到一家饭馆。
“小三,没带饭票,人家能卖给咱们吗?”临进门的时候,林启铭才想起来,问道。
“放心,咱这可是农村,大包干都开始了,还能缺了粮食?”林启风无所谓道。
事实确实如此,改革是从农村率先开始的,此时农村的条件并不比城里差,甚至有些方面还要超过,比如粮食。
毕竟是自己种的,手里有了地,热情极大提高,交够公粮之外,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所以农村基本上是不缺粮食的。
前些年的自然灾害,给人们留下的印象着实深刻,即便手里有了粮,也不敢浪费,全都装在缸里密封好,只有急等着钱用,才会卖一点应急。
直到新粮下来,陈粮才会卖给粮站,换点钱补贴家用。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胆子大,大致看到未来方向的,只要给钱就行。
饭馆不大,两间房的样子,总共也就四张桌子,每面一条长凳。
桌面上油腻腻的,也不知道是积淀了多久。
不过看样子,林启铭跟林启新都不在乎。
饭店老板是对夫妻,四十来岁,男的掌勺,女的跑堂。
三兄弟刚坐下,老板娘就笑着来到跟前道:“三位小兄弟吃点什么?”
“事先声明,我们可没有粮票,只有钱,你要是不收的话,我们现在立刻走人。”林启风直接道。
“瞧您说的,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要吃啥您点就是,只要店里有的,给钱就行。”老板娘笑眯眯的道。
“二哥,你来?”林启风刚说完,便见到林启铭直摇头,再把目光转向老四……直接就被他给否定了。
这家伙只要是肉就行。
林启风抽出五块钱拍在桌上,道:“就照着这价钱来,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别糊弄人。”
“瞧您说的,您就瞧好吧。”老板娘看到钱,眼睛都亮了,抓过钱就向后厨走去。
店里生意不太好,都到饭点了,就只有林启风这一桌客人,上菜速度自然也快。
不过十几分钟,已经快把桌子摆满了,荤素都有,闻着还挺诱人。
老四早就开吃了,专挑肉夹,嘴都鼓起来了,筷子还是不停,双眼发光的在桌子上寻觅着下一个吃啥。
林启铭就收敛很多,到底是当哥哥的人,在弟弟们面前,还是要有点威严的,只是……这频率还是挺快的啊。
林启风就很随意了,毕竟是见识过后世繁华的人,鸡鸭鱼肉这东西,人人都是吃的起的,只要你不怕胖。
人到中年就比较讲究养生,林启风在这方面也是有过研究的。
看兄弟三个这面黄肌瘦、脸带菜色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多久没吃过肉了,一下子吃这么多肉,肠胃怎么受得了,不拉肚子才怪。
林启风也没阻止,教书这么多年,有些道理他还是懂的,真话有时候更惹人质疑,左右不过就是拉个肚子而已,也不是大毛病,再说了,拉的又不是他。
看着吃的最欢的老四,眼中闪过笑意。
夹了跟芹菜,还别说,味道真不错,林启风点点头,又夹了几筷子。
“感谢几位小兄弟捧场,这道菜是赠送的,要是觉得满意的话,欢迎以后多多关照小店。”老板把菜放到桌上,笑着道。
老板人很普通,只是那对小眼睛着实引人注意。
“老板,菜做的不错啊,正经学过?”林启风问道。
“家传的,还有待改进。”老板也很谦虚,客套两句就走了。
“吃饱了?”猛吃海塞一阵子,老四突然停了下来,林启风问道。
老四摇摇头,道:“娘还没吃呢,带回家给娘吃。”
“呦,娘对你这么好,你就让娘吃你的剩饭啊。”林启风调笑道。
“我我我……”老四急了,抓耳挠腮的说不出话。
“哈哈,逗你的,待会给娘再叫几个菜带回去就是了。”林启风笑道:“还吃不。”
老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就再吃点?”
三兄弟吃好饭,拿上给娘打包的饭菜,刚要走,饭点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股寒风呼啦啦的就倒灌进来,一大票人呼啦啦的走了进来。
刚吃完饭,冻了一下午的身子刚热起来,被冷风一激,林启风不由打了个哆嗦,皱着眉看向这群人。
**个人,身上、头发上荡着煤灰,衣服上还有油斑,流里流气的样子,十足小混混模样。
“老板,有啥吃的都快点端上来,哥几个都快饿死了。”还没坐下,就有人大声叫道。
门帘再次掀开,又有人走进来。
这次就干净许多,为首那人披着件大衣,头发梳得齐整,身后两个小弟,派头十足。
“大哥,坐这儿。”身后的小弟跑到前面,直接用袖口擦了擦凳子,十分狗腿道。
“马上就来。”老板娘脸色有点难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三兄弟没多停留,出门骑上车,径直回家去了。
“你这孩子,刚挣点钱就这么大手大脚,这要是让你持家,有多少家底儿都不够败的。”刘永珍一边吃着打包回来的菜,一边接过林启风递过来的钱,还不忘数落两句。
末了又来一句:“钱都在这里了吗?”
林启风痛苦的点点头,闭着眼没敢睁开,他怕眼泪会掉。
“赶紧去洗洗睡吧,累了一天了。”老娘大手一挥,专心的对付起饭菜。
第八章:老梁
林启风刚进里屋,刚才忍住的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都是大小伙子,累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把鞋一脱,屋子里立刻就没法站人了,那味道,真的辣眼睛。
“洗脚去。”看到老四脱了鞋直接就要往被窝里钻,林启风彻底怒了,吼道。
“哦。”老四撇着嘴,有点委屈,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林启铭默默的把刚压在铺盖下面的袜子拿出来,也跟着出去了。
夜深人静,三兄弟躺在床上,状况各有不同。
林启风浑身轻松,二哥的事解决了,挣钱也有了门路,家里的生活终于能够改善。
林启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昨天还是痛苦到崩溃的状态,今天就能憧憬一下未来了。原本以为难以企及的彩礼钱,半天就挣到了,再干两天,说不定还真的能挣到婚礼和盖房子的钱。
未来的生活一下子有了期盼。
至于老四,早就去找周公报道了。
这年头,也没啥娱乐节目,兄弟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直到睡着。
一连两天,收入持续下降,第二天还能挣到四百多,今天就只有三百出头了。
也难怪,谁家车也不是天天坏的,来拉煤的车再多,出问题的毕竟是少数。
而且,为了做好口碑,林启风可是力争修过的每辆车都能做到最好,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再出问题了。
这还只是刚开始,等再过几天,估计跑这条线的车,有问题的都得被他修上一遍。
然后呢?像撞大运似的傻等着车坏?偶尔挣个仨瓜俩枣的就满足了?
他可只是在放寒假,过了年就要去上大学的。
那里有他的同学、朋友、同事,有他熟悉的一切,还有和他相濡以沫半辈子的她。
这些,都是他不能舍去的。
天快黑了,林启风和林启铭收拾着东西,脸色都不太好看。
老四没来,已经拉了两天肚子,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小脸惨白,可怜的不行。
“要不明天去三号矿上看看?去那拉煤的不比咱这边少,就算那边也没有,县上十多个矿,总不会缺了需要修的车吧。”林启铭问道。
林启风摇摇头,这样虽然能够保持收入,可他总归是要走的,到时候怎么办?
就靠着这些天挣到的钱,就能让家里永远衣食无忧吗?
太天真了。
远的不说,十年,甚至五年之后,这点钱估计就不够看了。
“还是得想个办法,找个长久的门路。”林启风轻声道。
“什么办法?”
“开个汽修站,只要把口碑做好,名头打出去,然后就等着他们上门就行了。”林启风坚定道。
“这能行吗,等过了年,你可就要上学走了,到时候谁来修?”
“你。”
“我?”林启铭惊讶道,简直有点不敢置信:“可我不会修车啊。”
“其实修车挺简单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我给你找几本书,你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等我修车的时候,给你现场讲解一下,很快就能学会的。”想到自己半个月就学会修车的光辉事迹,林启风信心大增。
可惜他忘了他二哥只是个勉强混到初中的学渣。
“我怕我学不会啊。”林启铭苦着脸,莫名想到了来自上学时的恐惧。
这话刚出口,林启风就反应过来,刚提起来的信心瞬间泄了大半,道:“能学多少学多少吧,实在不行,咱就高价请个会修车的师傅来。”
“去哪请啊,咱谁都不认识。”
“回家问问娘去,她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人头比咱熟。”
太阳刚落,天边还有一丝光晕,屋里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昏暗的烛光下,老娘皱眉冥思,半晌才道:“别说,还真有这么个人。”
刘永珍没读过什么书,可却是个明事理的,林启风把想法跟她说过之后,想了会,还是同意了。
她知道儿子这是为了家里好。
“谁,他人在哪呢?”林启铭急忙道。
“就在咱村里,人你们也应该都认识。”刘永珍卖了个关子。
林启风皱着眉,他可不记得村里还有这人才啊。
“老梁,知道不,镇上小车班的,给领导开车,修车也是一把好手。”刘永珍道。
“给领导开车,这可是个好工作,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人家能舍了这么好的工作,来给咱打工?”林启铭问道。
“以前肯定不会,现在就不一定了。”刘永珍笑着给兄弟两个解起了惑。
老梁名叫梁振军,三十来岁,退伍军人,在部队里就是驾驶员,退役之后被安排进了镇上的小车班。
在当时,这可是个吃香的活,他又没结婚,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最后找了个朴实的姑娘接了婚。
也是他倒霉,刚结婚就碰到了计划生育,偏偏连着两胎都是闺女。
他可是独苗,传宗接代可都指着他呢,没办法,接着生吧。
本来第二胎就是罚了款的,第三胎工作直接就被撸了。
这要是个儿子,他也就认了,可偏偏又是个丫头。
这下可把他愁的头发都快白了,闲在家里大半年,就指着地里那点粮食生活,日子过得比林启风家还苦。
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放弃。
两口子充分发挥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终于成功怀上了第四胎。
老娘说到这里,林启风终于对老梁有了点印象。
前世时,林启风工作后就很少回家了,等把老娘接过来一起生活后,更是一年都不曾回来一趟,对村子里的人有印象的不多,老梁算是一个。
实在是他们夫妻俩的故事太过励志。
为了生个儿子,夫妻俩跟计生办的人斗智斗勇,又是离婚,又是分居的,可就是挡不住肚子一次次大起来。
一气儿生了七个闺女,把老梁愁的,四十出头就泄了顶。
憋着一股气,终于在第八胎生了个带把的。
满月那天,又是放鞭炮、又是上祖坟,哭的那叫一个惨。
想到这里,林启风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道:“就是他了,待会我去他家一趟,问问他有没有兴趣。”
“就是不知道他人怎么样,别咱高价雇他来,最后养出个白眼狼,攒够了本钱,就另起炉灶自己干去了。”林启铭提醒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是为了过得更好,可以理解,只要不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无可非议。”林启风平静的道。
而且,林启风也是有自己的判断的。
即便过得再苦再难,也没听说老梁把孩子送人,都是自己养大的。
一个在乎亲情的人,人品应该还是有保障的吧?
第九章:说服
“记得该喊人叔的啊。”刘永珍叮嘱道。
“知道了。”林启风点点头,走出家门。
村子叫下沟河村,名字有点土,可跟隔壁村名上脑子村、下脑子村比起来,立刻就显得文雅很多。
就是这么怪,也不知道当时起名字的人是怎么想的。
也幸好中间没个叫半脑子村的,要不然那村人得多膈应,别人问你是哪个村的,我是……半脑子村的?
村子不大,总共就一百多户,六七百人,从村头走到村尾也不过十多分钟。
林启风家没在村尾,老梁家也没在村头,不过七八分钟就到了。
房子还不错,结婚时盖的,当时老梁在村里还是数得着的,只是时过境迁,只能感叹这都是命啊
“砰砰砰……”
“谁啊?”院里传来声音
“书堂家老三。”林启风道。
院门打开,一个女人挺着个肚子,怀里还抱着个小女孩,疑惑的看着他,想必就是老梁媳妇了。
林启风还是第一次见老梁媳妇,人不算漂亮,看着挺朴实的,笑着道:“婶儿,我找梁叔有点事,他在家吗?”
“没,齐大爷喊他去帮忙,到现在还没回,事儿很急吗?要不你进来等会?他也该回来了。”老梁媳妇问道。
“不急,我等会吧。”林启风跟着进了门。
屋里有点暗,桌子上点着根蜡烛,周围摆着饭,窝窝头、玉米糊,外加自己腌的咸菜,桌边还有两个小女孩拿着块窝头啃得起劲,看到林启风进来,全都好奇的看向他。
“吃了吗?要不跟着吃点?饭不好你别嫌弃。”老梁媳妇边招呼林启风坐下,边说道。
“吃过了,婶子您别客气。”林启风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两个窝头拒绝了,转向小姑娘笑着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大的叫金凤,四岁半,小的叫金梅,三岁,这是老三金芳。”老梁媳妇把怀里抱着的孩子放到旁边,介绍道。
林启风点点头,刚想说几句客套话,院里就传来动静。
“可能是梁子回来了,我去看看。”老梁媳妇起身,没等她出去,帘子就被掀开,老梁走了进来。
老梁人挺高的,一米八左右,身体结实,穿着件大袄,补丁摞补丁,可能是有点累了,脸上带着疲惫。
“梁叔。”林启风起身道。
“你是……书堂哥家的小三?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考上了大学,不错,真争气。”老梁提起精神笑道。
“刚回来没几天。”林启风回道。
“哦。”老梁点点头,还要再说,院里有人喊道。
“梁子,鱼给你放院里了,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听到声音,老梁有些急了,直接追出去道:“白大爷你这是干嘛,快拿回去。”
“梁子你听我说,这鱼是从河里钓上的草鱼,不知啥钱,你就收下吧,干了一天活饭都没吃一口,给你钱又不要,这你要再不拿,我这张老脸真有点过不去了。”白大爷没等走,就被老梁追上,无奈道。
“这叫什么话,给您帮点忙还连吃带拿的,那我梁子成什么人了,拿回去,要不您以后需要帮忙的,就别来找我了。”老梁端起地上的鱼,硬塞给了白大爷道。
“唉,你啊。”胡子一大把的白大爷哪拗得过老梁,最后只能叹口气走了。
“慢点啊,有事您就招呼。”老梁喊道。
林启风也跟了出来,看着这一幕,对老梁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个实在人啊。
“小三啊,你来找我是有啥事要叔帮忙吗?”重新回到屋里,老梁接上刚才没说的话问道。
“是有点事。”林启风也直接道:“听说梁叔你会修车?”
“会一点,咋了,你要修车吗?”老梁疑惑道,村里人啥情况他还是清楚的,林家的日子也不必他家好多少啊。
“我想开个汽修站,缺人手,叔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来我这干怎么样?刚起步,工资有点低,一个月100块,不过你放心,要是效益好的话,可以涨工资,而且还有奖金。”林启风直接说明来意。
“咕咚。”
老梁干咽口唾沫,张着嘴没说出话,有点没反应过来,缓了半天才干笑道:“你就别拿你梁叔开玩笑了。”
难怪他会这么想,一个月100块,都相当于村里人三个月的工资了,这还叫低?而且,还能涨工资?还有奖金?这种好事能轮到他头上?老梁严重不信。
“真的。”林启风直接拿出一百块钱放到桌子上道:“我钱都带来了。”
100块,十张大团结,放在桌子上,还是有点冲击力的。
旁边老梁媳妇一脸紧张,自家男人什么性格她可太清楚了,去给人帮忙还要搭上自己的饭,说好听点叫实在,说难听了,那就是轴,认死理儿。
大半年没收入,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家里早就借了一屁股债,上次回娘家借钱的情景,她现在都还记得,他是真怕老梁给拒绝了。
老梁没说话,看看闺女,瘦的小脸蔫黄,再看看媳妇,挺着个肚子还要下地干活,衣服还是结婚时买的,也都落了补丁,这还是她最好的衣服了。
一米八的大男人,紧捏着衣角,满脸纠结,沉默半饷,干声道:“让我去也行,但钱你先拿回去,没有还没干活就先拿钱的道理。”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坚持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说的在理,先把钱拿回去。”没等林启风开口,老梁媳妇就先说到,她是真怕林启风再推脱几句把老梁惹毛了,再给拒绝了。
“好吧。”两口子统一战线,态度又是那么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钱也不会欠他的,无非是早点还是晚点。
“那我就先回了,叔你先准备准备,开业前我会通知你的。”林启风起身告辞道。
“行,到时候你打个招呼就行。”
人有了,剩下的就是场地、零配件,以及营业执照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营业执照办了,没有执照说什么都是白搭。
“也不知道办下来需要多久,会不会受到刁难。”回家的路上,林启风皱眉沉思,想着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办法。
第十章:大哥大嫂
林启风有点懵。
想了一夜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怕排队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吹着冷风到了县工商局,结果……门还没开呢。
喝了半天西北风,终于等到人家开门上班,然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营业执照办下来了。
想象中的刁难没有碰到,办事员反而还有点热情,满脸微笑。
林启风捧着营业执照,仔细看着,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见。
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他临时想的汽修站的名字,以及个体经营0027的编号,而且还是手写的。
看着有点草率,可这确实是工商局发的,具有法律效力的正规证件。
林启风笑着摇摇头,可算知道办事员见了他为什么跟见了亲人一样。
改革开放都三年了,个体营业执照加上他这个才办了27个,合着一个月都办不了一张,这是寂寞的微笑啊。
看看时间还很早,林启风也没急着回去,既然营业执照办下来了,那就该考虑一下零配件以及场地的问题了。
既然决定开汽修站,那就不能像前两天那样只修不需要换零件的,轮胎、曲轴、机油滤芯这些基本配件还是要有的,至于其他更复杂的,他现在也买不起。
总共只有一千的启动资金,还要留出租用场地的钱,当然得紧着要紧的来。
好在县里就有汽车零配店,需要用的话,临时去取也来得及。
林启风骑着车在县城周围考察起场地来,可临近中午也没找到一个让他觉得满意的地方。
看了几处地方,不是面积太小,就是位置太偏僻,总有那么几点让他觉得不满意,无奈,只能回家向老娘求助。
“地方倒是有一处,只是可能会有点破旧。”刘永珍想了片刻道。
“在哪?”林启风有点惊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果然有点道理。
“不急,先吃饭,等吃完饭趁还有点时间,我带你去实地看一下。”刘永珍指指碗道。
挣了钱,生活当然有了改善,饭里也难得见了荤腥,可吃在林启风嘴里,就有点抓心挠肺的感觉,实在是有点迫不及待。
“就这,看看觉得怎么样,还满意不?”刘永珍指着前面一座院子说道。
院子确实挺大,停上七八辆大卡车都不显得拥挤,只是长满了枯黄的杂草,一排屋子得有十多间,太久没住人,门窗都有破损,而且左边那座屋子还塌了半边,要多荒凉有多荒凉。
“好,简直是完美。”林启风就差笑出声来,这地方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县里十多个矿,也没名字,就是按照编号从一到十一这么顺下来的。
这地儿挨着三个矿,还有四个矿运出来的煤得从这经过,总共11个矿,七个跟它发生了关系,不能再贪心了。
至于门窗,能修就修,不能修直接换了就是,二哥学了这么久木匠活,应该做的来吧,就算不行,不是还有他师傅吗。
房子塌了重新盖起来就是,不要忘了,他大哥可就是个泥瓦匠,砌墙上顶都是一把好手。
而且,天冷了之后就没什么人盖房子了,大哥在家里闲了好久,天天挨大嫂的数落,正好让他出来放松放松,感受一下来自兄弟的关爱。
至于杂草,那就不是个事儿。
“这地方属于哪个村?”林启风问道。
“上脑子的。”刘永珍道:“以前是给知青住的,前些年他们都回去之后,这地方就闲下来了,你要是觉得地方不够用,房子后面还有一块地,是那些知情开的荒,小年轻啥都不懂,开了荒长不出庄稼来,就扔在那里不管了。”
意外之喜。
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上午转的时候怎么偏偏就给漏下了,林启风有点懊恼,不过好在现在也不晚。
直接跟着老妈去到上脑子村,找到村支书说明来意后,村支书大手一挥,以200块钱的价格,连带着房子后面那块地,全部租给了他,期限十年,平均下来,一年只有20块。
林启风还担心汽修站红火起来之后,村里会来找麻烦,特地签了合同,以后真要打起官司来,好歹有个凭证。
直到合同到手,林启风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先把老娘送到矿上,然后买了点东西,直接去了大哥家。
“老三你咋来了?吃了没?正好刚出锅的面条,先吃一碗。”大哥林启德正好从屋里出来,端着个空碗,看到上门的老三,热情的道。
没等林启风接话,屋里又紧接着响起一道声音:“你倒是快点啊,孩子都饿哭了,就等着你那碗饭呢。”
说着,门帘掀开,大嫂黑着脸走了出来,瞪了大哥一眼,然后看向林启风,脸色瞬间就变了。
看着他手上的肉和米、油,眼睛都放光,眉开眼笑的走上前,不用林启风说话,自己就把东西接了过去,道:“三弟来了啊,快进屋里暖暖,这大中午的,天儿也这么冷。”
大嫂个子不高,比林启风印象中胖了点,可能是刚生产完的缘故吧,整个人还有点臃肿,拎着东西生怕被抢回去,留下句话就快步进了屋。
大哥家的日子其实过得不错,起码比家里强,大嫂性格泼辣霸道,大哥每月的工资都要如数上缴,防他比防贼还严。
大哥是个有良心的,知道家里的情况,今天抽盒烟,明天喝个酒找各种理由从大嫂手里骗点钱,全都偷偷摸摸帮衬了家里,算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其实大哥是不抽烟不喝酒的。
林启风很无语,大米和肉算是白瞎了,大嫂的为人他太了解了,前世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太多,家里经常闹的鸡飞狗跳。
林启风突然有点后悔没早重生回来一年,把这个家不和的罪魁祸首给掐死在摇篮,现在孩子都两个月了,说什么都晚了。
想到自己这大侄子,他又有点欣慰。
侄子全名林俊富,是他们家第三代的长孙。
名字是大哥取得,姓和辈字都是现成的,只需添个字就行,偏偏就挑了这么个字,听大哥说这还是他翻了一夜字典,才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成吧,他高兴就好,也幸好没选个杰字,要不再过二十年,侄子就该郁闷了。
侄子的性格随大哥,忠厚老实,对爹妈孝敬不说,对奶奶也很好,工作之后没少给他们买东西,说不上贵重,但心意是尽到了,对大嫂的牢骚从来都是听过就算,也不顶嘴,转身该干嘛干嘛。
想到这里林启风就释然了,刚才肉包子打狗的感觉消失无踪,笑了笑道:“大哥最近忙不,有点事找你帮忙。”
“啥事说就是了,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
“想找大哥修处房子。”
“我当是啥事呢,整这么严肃,啥时候去你说话。”林启德承诺道。
“越快越好。”
“那……今天下午怎么样,我在家闲着也没事。”
“行,你先吃饭,我在家等你。”
大哥林启德想再留一下,可林启风直接转身走了,亲兄弟来了自己家,结果屋都没进,啥原因他也很清楚,心里堵的难受,端着空碗回了屋,把碗扔在桌上,瞪着大嫂不说话。
“抽的哪门子邪风。”大嫂刚把东西放好,脸上还挂着笑,见大哥来这么一出,直接黑了脸,骂道。
“……”
无声的反抗。
第十一章:开业
“师傅,我可能暂时不能去跟您学手艺了。”林启铭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道。
“看出来了,这么大厂子一开,是得需要人手。”二哥师傅边用刨子给木头蜕皮,边抽口烟道。
二哥这师傅名叫卢宝平,五十来岁,做的一手好木工活,为人实在,干这行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有偷工减料的事,带了几个徒弟,也都在尽心尽力的教。
没啥别的爱好,就是爱抽烟,有时候抽的凶了,一天两包都挡不住,门牙都抽黑了,整天咳嗽不断,偶尔咳个大喘气,感觉都要背过气去,很吓人,即使这样,都戒不了烟。
“对不起啊师傅。”
“有啥对不起的,说实话吧,以你的天赋、心思巧劲、做工的细致程度,跟你那几个师兄弟,那都是不能比的,我以前还担心你跟我学了那么久,最后吃不上这碗饭可咋整,现在好了,你有更好的出路,我也能放心,两全其美。
“……”
林启铭脸涨得通红,这么多年来对师傅积累下来的尊敬,瞬间消失无踪。
林启风在旁边都听乐了,二哥这师傅也是个有趣的人。
“老三,这房梁泡了水,烂的厉害,不能用了,得换。”林启德在墙边翻翻捡捡,查看情况。
“做门窗也需要点木料,正好一道去备齐了,还有啥要换的?”林启风走过去道。
“砖瓦也得换,断的断碎的碎,指定不能用了。”林启德总结道。
“多长时间能修好?”
“快得很,房子主体大部分都还好,砌墙架梁然后铺瓦就行,嗯……我再找几个人来,料备足的话,明天一准能弄完。”林启德肯定道。
“那我现在就去木材厂、砖瓦厂跑一趟。”林启风说走就走。
现场四个人,三个都在忙,只有他一个闲人,也只能跑跑腿了。
“到了木材厂报我的名,能便宜点。”卢宝平喊了一句。
“知道了。”
到底是做了半辈子的木匠,没少跟木材厂打交道,名头果然有用,不仅给打了九五折,还管送,马上就装车。
留了地址,林启风又紧接着向砖瓦厂赶去。
“老板,这砖多少钱一方?”林启风找到砖瓦厂老板问道。
“七块。”
“瓦呢。”
“五块。”
一方就是一立方,大致是512块砖,486块瓦,林启风估摸了一下用量,道:“老板,我要四方砖,三方瓦,今天能送过去不,还等着用呢。”
“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吧,我争取给你送过去。”
“生意不错呀老板,都快过年了,还这么供不应求。”
“好啥好呀,都快关门了,挖土挖的老百姓都有意见了,说是影响收成,拦着不让挖,每天偷偷摸摸挖那么几车土,没一会就用完了,这么大个砖窑,一多半时间都是闲着的,每天都在亏。”
老板一副颓然的表情,林启风可管不了那么多,掏出盒烟递给老板,道:“这样吧大叔,我看你这还有两方砖,先给我拉过去,我先用着,剩下的等明天烧好了,您在给我送过去,成不?快过年了,家里还等着盖好房子过个好年呢。”
“成吧,我尽量。”
许是那盒烟起了作用,第二天,剩下的砖和瓦断断续续送了过来,倒也没耽误使用。
到了傍晚,院子基本上修整的差不多了,开业也定在了后天,腊月十八,图个吉利。
干活的事林启风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趁这功夫他把需要用到的工具找了找,零配件少量备了几个,还买了几挂鞭炮,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名字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二哥认为林启风前几天已经成功打响了名号,应该充分发挥他的优势,名字应该叫“林小三修配站。”
结果被林启风坚决否定掉了,理由是名字已经在工商局备案,不能改。
正月十八如期而至。
对林启风一家人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刘永珍还为此特地请了半天假,老四也跟着来混个热闹,大哥在听到这件事之后,表现的比林启风还积极,天还没亮就回了老宅,催促着他们起床吃饭。
林启风一度认为大哥这是假公济私,根本原因还是在家被大嫂烦的不行,出来躲个清净。
准备完毕,一家五口一起出发,等他们到的时候,老梁已经在院前等着了。
“噼里啪啦。”
鞭炮响过之后,众人一起动手把招牌挂了起来,执笔的当然还是林启风。
“车辆维修中心”六个大字,林启风写了大半天,前世半辈子的功力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站在招牌下看着自己的杰作,他很满意。
开业仪式就算结束了,很简陋,甚至有点草率,可林家人已经很满意了。
这大概是父亲走后,林家第二次放鞭炮,上一次还是大哥结婚时。
“林兄弟?还真是你啊,这是刚开业吗,恭喜恭喜。”林启风正扫着院前地上的鞭炮残骸,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抬头一看,韩叶正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喊道。
“韩队,您这是刚来吗,快过年了也不歇着?”林启风笑道。
“刚来,没办法,得挣个年货钱,你忙着,我们先去把队排上,另外再帮你在圈子里宣传一下。”韩叶道。
“那就谢谢了。”
“恭喜发财。”老洪隔着车窗喊道。
“一起发财。”
林启风等车队开走,也进了院子,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第一单生意就上门了。
“有人吗?帮我看看我这车是咋回事,油门都踩到底了,还跟龟爬似的。”车刚开进院子,人还没下来,就扯着嗓子喊道。
没等林启风起身,老梁先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
林启风也跟了出去,他也想看看老梁的手艺到底如何。
到底是专业人士,工具就是齐全,老梁从工具箱里拿出专用的万用表,开始检测油门线电压,折腾了不多会儿,就冲着林启风点点头,对司机肯定道:“机油压力传感器坏了,得换个新的。”
“那要多少钱?”司机问道。
“100。”林启风接了话:“开业第一天,打个九折,收你九十好了。”
“成吧。”司机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第十二章:车中少女
刚开业就拿了开门红,着实是个好兆头。
好运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又来了两单,都不需要林启风出手,老梁就把问题解决了。
林启风有点遗憾,本来还想着露一手,给老梁点压力,别让他觉得维修中心离了他不行,毕竟刚开始接触,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清楚,还是得防一手。
不过也不着急,毕竟刚开始,以后机会多的是。
一上午断断续续又修了几辆,等最后一辆修完,已经到了中午。
林启德在开业结束后不久就走了,毕竟帮不上什么忙,老四待了会也觉得无聊溜出去不知道去哪玩了,刘永珍下午还要上班,也早早回去给他们做午饭去了,维修中心就剩下林启风三人。
刚到饭点,刘永珍已经把饭做好,让老四送了过来。
三人刚准备吃,一辆汽车开进了院子。
车是上海sh760,四四方方的壳子,以后世的眼光看,造型有点古板,可在现在它可是几乎垄断了国内的汽车市场,而且作为机关单位的专用车,还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只是这车现在的状况不太好,车头处凹下去一大块,冒着白烟。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大概五十左右,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梳得齐整,皱着眉头在车头处看了看,冲屋里道:“师傅,来帮忙看看这车能修不。”
老梁依旧主动站了起来,放下碗走了出去。
林启风没在意,招呼二哥吃起了饭,可一直到吃完饭,既没见老梁回来,也没听他说是什么问题,林启风觉得有点不对劲,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老梁站在车前盖前,低头看着检测表,脑门已经见了汗。
“怎么了,什么问题?”林启风知道,机会来了,走上前问道。
“车撞了,需要重新钣金喷漆,我不会,还有电路似乎也有点问题,这块我不太懂。”老梁不好意思道。
“师傅,成不成的你给句话,我这还有急事呢,不行我上别处修去。”男人有点急了。
“钣金我会,电路这块我也略懂一点,我来看看。”作为一名物理教授,尤其是还钻研过汽车电路的林启风来说,他还是非常自信的,至于钣金他也涉略过。
“电路的问题其实很好判断,方法有很多,常用的有直接观察法、短路法、短路法、试灯法、仪表法、低压搭铁试火法、直接搭铁法、间接搭铁法、高压试火法,像这辆车,通过直接观察法看到冒白烟,就可以很容易判断出这是发动机或燃油里进了水。”林启风一边检查,一边对老梁说道。
旁边老梁已经听傻了眼,原本以为啥都不懂的小年轻,陡然发现会修车,而且水平比他更高,原本还以为林启风邀请他来是想挣点钱,现在看来,倒更像是想让他挣点钱,一时间,内心复杂,有震撼,也有感动。
林启风可不管这些,看到老梁被唬住了,效果这么好,当然是继续了。
各种判断方法综合运用起来,很快故障原因基本上就搞清楚了,而老梁也彻底服了,冲着林启风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大学生,懂得真多。”
林启风摆摆手,谦虚道:“看的书多了点,没什么的。”
“现在才知道我这技术根本称不上维修工,顶多就是个换件工,哪坏了换就是了,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能还要向你请教。”老梁感叹道。
“放心,知无不言,在修车这方面,我还是有点自信的。”林启风承诺道。
“咯咯咯……”一阵娇笑声从车里传出。
两个男人,一个溜须拍马,一个王婆卖瓜,实在有点滑稽,沈苏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林启风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透过车窗看去,一个少女端坐车中,正掩嘴轻笑,大眼睛长睫毛笑的一抖一抖,有点俏皮。
里面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把脖子衬的修长,外面穿了件粉色大衣,青春靓丽十足。
这一身打扮,怕是得花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能修不,给个准话。”旁边男人已经着急了。
“修倒是能修,只是费用可能会有点高。”林启风收回视线道。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我还急等着用车。”男人看了看表道:“你只有两个小时时间。”
林启风思考片刻,道:“时间是赶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操作。”
“那你抓紧时间,赶快开始吧。”男人催促道。
“那您坐屋里等会?”
“马上有人来接我们。”
男人话音刚落,院子又开进来一辆车,可能年头有点长,看着有点破旧,跟这辆上海差着个档次。
车门打开,少女走了下来,坐在车里时看不出来,此刻下车才发现,少女还有点高,得有一米七,身材纤瘦,伸了个懒腰,把线条勾勒的恰到好处。
“我会准时来提车的。”俩人上了车,临走前男人叮嘱道。
等车开走,林启风对老梁道:“先吃饭吧,等会还得要你帮忙,今天中午有的忙了。”
男人很有时间观念,不迟不早,到点就来提车,围着汽车转了转道:“不错不错,小师傅水平挺高啊。”
“还行,您满意就好。”林启风笑着道。
“谦虚了。”男人心情不多,多说了几句:“修车能修到完全看不出痕迹的,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县里多了个修车的好地方,是好事,以后修车就不用乱跑了。”
林启风看着男人把车开远,拍拍手里的两百块钱,感慨道:“没想到还是要少了,有钱人的世界,真的不懂。”
此时已经下午两点,离天黑也只剩三个多小时,经过一上午的磨合,维修中心的分工基本明确下来。
老梁能解决的问题他自己解决,林启铭在旁边围观学习,老梁解决不了的问题,林启风解决,他们两个在旁边围观学习。
直到夜幕降临,开业第一天的营业才宣告结束。
林启风大致算了一下,除去成本,今天大概挣了得有一千多,差不多是刚开始那三天之和,这还只是第一天,等以后把口碑名号都做起来,挣得只会更多,这条路子算是走对了。
心情不错,林启风大手一挥道:“晚饭不回家了,下馆子去。”
第十三章:乔二
还是那个饭馆,人依旧不多。
林启风三人刚坐下,老板娘边上来招呼道:“小兄弟又来了?这次吃点什么?”
“这事咋的了,两口子干架啦?”林启风抬头便看到老板娘脸上挂了伤,调侃道。
“怎么可能,借他俩胆都不敢。”
“那这是……摔了?还是脸着的地?”
“唉,别提了,被人吃了霸王餐,人还给打了。”老板娘叹口气道。
“谁啊?”林启风惊讶道。
“乔磊,你见过的。”老板娘恨恨的道。
“我见过?难道是……那天晚上后面来的那些人?”林启风回忆道。
“就是那些畜生。”老板娘咬牙切齿道。
“没听说过啊?什么来头?下手这么狠,这么多天了,这伤还不见好。”
“名字你可能有点陌生,不过他还有一个外号,你肯定听说过。”
“啥外号?”
“乔二爷。”
林启风皱皱眉,脑海中陷入回忆,这个名字好像还真有点熟悉。
想起来了,林启风精神一振。
这人在老家这片儿还真是号人物,纠集了一帮小弟,在县里称王称霸,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可谓坏事做尽。
其实就是一个小瘪三,纠结了一帮小痞子,仗着人多以势压人,真要是捉单放对来拼,有那个不怂的。
可偏偏很多人被吃的死死地。
而且,这人做的坏事还远远不止这些,这顶多算是冰山一角。
八、九十年代,正是车匪恶霸猖獗的年代,搞运输、开大车,在此时是很吃香的行业,单是一辆货车就得几十万,开在路上天南地北的跑,在车匪眼中这些可都是肥羊。
钉耙、石头、大树,各种东西摆在路边,逼的司机们只能停车。
运气好的,碰到只图财的,司机们往往都是破财消灾,所以手边常备现金几乎成了惯例。
运气差的,碰到心狠手辣的,指不定就蒸发在哪条路上了。
乔二就是其中一员。
由于事发都是在晚上,再加上他们分工明确、手法专业、行事狠辣,而受害者多是外地司机,现在摄像头等刑侦手段还很缺乏,破案率极低,碰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乔二着实逍遥了一段日子,直到83年严打才倒下,在当时还引起了轰动,最后吃了花生米,死的老惨了。
林启风收回思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一顿饭而已,就算便宜了他又能怎样,你们手艺这么好,哪个月不得挣个三五百,还在乎这点钱?”
“哪能挣这么多?真要这样,我们就认倒霉,全当喂王八了,每天起早贪黑也就是挣个辛苦钱,让他们白吃一顿,这一天算是白干了。”老板娘吐着苦水。
“那怎么不报警?”林启风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犯傻了。
“没用的,他们这么多人,找个顶罪的还不简单,而且这也不是多大的事,顶多关上几天,出来之后,指不定怎么报复我们呢,唉。”老板娘无奈的叹口气,眼神却是凶狠起来,咬牙道:“他们这么嚣张,一定会有报应的,到时候,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的下场。”
还别说,老板娘眼光还是挺好的,现在已经是81年,离83年也只有两年,他们就像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
林启风点点头,点起了菜。
本来想着赚了钱来下馆子庆祝一下,可看到老板鼻青脸肿的端着菜出来,两只眼睛肿的像个水泡,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连看都看不到了。
这让林启风为今天的晚饭捏了把汗,直到尝过之后才放下心,默默为老板点了个赞,没想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把菜做这么好吃。
一顿饭吃的还算尽兴,饭后,兄弟俩跟老梁道了别,各回各家。
接下来几天,维修中心的生意不温不火,多的时候能赚一千多,少的时候也有七、八百入账,毕竟是刚开业,口碑还需要时间积累,这事儿急不来。
林启风一个人修的时候,整天忙不停,现在有了老梁来帮把手,两个人也都还挺轻松,中午的时候甚至还能回家吃个饭。
腊月二十一这天,临近中午,维修中心也没什么活,三人干脆锁了门,回家吃饭去了。
兄弟俩刚进屋,就见屋里摆了一堆东西。
上前一看,好家伙,光是猪肉就老大一坨,看样子至少得有十多斤,鸡腿、带鱼也有不少,这么多年因为没钱买肉而积攒下来的肉票,这一下子估计就得见了底。
瓜子、花生、糖,一样不落,除此之外,居然还破天荒的买了几斤糕点。
零零总总买了一大堆,把桌子都铺满了。
“今天上午请了假,马上过年了,上县城置办了点年货。”听到动静,刘永珍从里屋走出来笑着道。
林启风点点头,老娘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了。
“今天还买了点布,你们也好久没做过新衣服了,趁着过年,每人做一身。”刘永珍接着道:“布搁里屋了,你们去看看喜欢什么颜色,挑好了下午我就去找你张姨做去。”
布票虽然要到1983年才取消,可因为化纤的兴起,许多纺织厂出现了产品积压,已经开始“不收布票”来促销了。
林启风更加惊奇,这风格不像老娘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启风啧啧嘴,刚要进屋,就见二哥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身上像是长了刺,抓耳挠腮的,大冬天脸上竟然见了汗。
林启风愣了一下,然后猛然想起了一件事,二哥那青梅竹马好像就有一手好针线活。
这年头,请人做衣服都是要花钱的,二哥这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借机帮衬一下自己未来的媳妇?
破案了。
林启风看的直乐,二哥这个雏儿,看样子是开不了口了,于是他直接助攻道:““就别找张姨做了吧,她做的又宽又大还难看,扎上口直接就能当麻袋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差。”刘永珍瞪了他一眼道。
“不信你问二哥。”林启风道。
林启铭急忙点头。
“那要不找你张婶儿?”
“秀荣?”
“虎生媳妇儿?”
刘永珍把村里能做衣服的都说了一遍,兄弟俩只管摇头,这下可把她惹恼了,气道:“那找谁做,料子扯回来,总不能直接披身上吧。”
“听说徐叔家的大闺女佳悦姐手艺不错,要不就找她吧。”林启风道。
第十四章:恼羞成怒
“那丫头成吗?”刘永珍质疑道。
“成。”二哥急了,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刘永珍在俩孩子身上来回扫视,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会儿她要是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就算白吃了这四十几年的盐。
佳悦那丫头她是见过的,不但模样长得周正,人还很明事理,每次见了面婶子婶子的,热情的不得了,她是真的喜欢,要不是家里实在拿不出彩礼钱,她早就请人上她家说亲去了。
“现在家里有了钱,老二的婚事是要提上日程了,等过了年,找个人上她家探探口风,彩礼都算是给了,应该不能赖账,先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刘永珍心里默默盘算,最后只说了句:“那就找她吧。”
林启铭被老娘盯得一阵发虚,猛然听到老娘同意,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兴奋的道:“我这就去跟她打个招呼,把事说一下。”
“爱情使人盲目啊,刚才还喊累喊饿的,这下子跟打了鸡血似地,直接就满血复活了。”林启风看的直摇头。
“这些料子是给你大哥买的,他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家里现在宽裕了,要多帮衬帮衬。”刘永珍指指另外放着的一卷布道。
林启风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得,大嫂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大哥毕竟是亲兄弟,不能一起嫉恨,也没说什么,拿起布,直接出了门。
直到回家的路上,林启风还觉得惊奇,本来已经做好被甩脸子的准备了,哪知大嫂不按常理出牌,冷嘲热讽一样没有,反而还热情的不行,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的,像是换了个人。
“大嫂也是个聪明人啊,家里这么大动静,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赚着钱的,看来,这是想跟着沾沾光了。”林启风边走边想。
午饭刚过,徐佳悦就上门了。
她人长得清秀,个子挺高,接近一米七了,身材偏瘦,穿着一件碎步棉袄,上面摞着几个补丁,许是知道自己来的有点早,站在屋里有点害羞。
“启铭跟我说下午还有活干,要我早点过来,好排一下尺寸。”徐佳悦解释了一句。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快过来坐。”刘永珍看儿媳越看越满意,热情道。
“不了,年前就要做出来,时间有点赶呢。”徐佳悦捏着衣角,头低得更深了。
“那成,就先给我排吧。”刘永珍没再客气,直接道。
只是那双“老谋深算”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这到点该上班了,你们几个孩子自己在家慢慢量,不着急啊。”刚排好,刘永珍就站起身来说道,末了还瞪了林启铭一眼:“老二,你待会记得帮佳悦把布送过去,别跟个傻子似的。”
林启铭徐佳悦两人顿时红了脸。
林启风直摇头,老娘这借口找的太僵硬了,下午两点的班,至于一点就走吗,总共二里路,爬也能爬到吧。
而且,家里现在有了钱,也不缺老娘那点工资,工作那么累,还是得找个机会跟老娘说一下,干脆把工作辞了吧。
等刘永珍出了门,气氛才算是轻松下来。
“二哥你先量吧?”林启风问道。
“不不,你先来。”林启铭摆手道。
林启风无所谓,直接上前开量。
林启铭躲在最后,等老四也量完,避无可避时,才硬着头皮站在了徐佳悦跟前。
现在人还比较含蓄,做不出在人前秀恩爱的举动来。
俩人面对面,林启铭大气都不敢喘,脸色憋得通红。
老四拿着布在身上兴奋的比划着,抬头看见林启铭脸色通红,好奇的问道:“二哥,你热吗?”
“二哥这哪是热的,很明显是偷吃了你的大白兔,这是甜的。”林启风眨眨眼笑着道。
这下换徐佳悦脸红了,林启铭炸了毛,作势要打道:“你找打是吧。”
“我藏那么严实,都被二哥你发现了?”老四满脸惊恐,急忙放下布就去铺盖下面翻了起来,看到自己偷买的大白兔还安静的躺在那里,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拿出一颗放进嘴里,算是压压惊。
林启风看的直反胃,那地儿不是老四用来放臭袜子的吗?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地儿,吃的还津津有味,还吧唧嘴。
不能再看了,林启风怕把刚吃的晚饭吐出来,还是接着调侃二哥吧:“佳悦姐,年前就要做好时间上来的急吗?要不让二哥去给你帮忙吧?”
林启铭彻底恼羞成怒,吼道:“你皮痒了是不。”
小情侣刚迈过一个大坎,正是甜蜜的时候,林启铭舍不得自己未来媳妇受累,提着料子给徐佳悦送家去了。
还理直气壮的讲,是老娘吩咐的,他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当然要照办。
林启风严重鄙视,但也只能自己蹬着破二八向维修中心赶去。
还没到维修中心,老远就看到一长串重卡在门前排起了队,老梁站在院前急的来回转圈,远远看到林启风,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
“怎么了,啥情况啊这是?”林启风下了车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刚来他们就在这排着了,说是要给他们车队的车体检,技术好的话,还要把我们这里定为他们车队的定点维修单位,问我费用能不能降低点,我做不了主,就只能在这等着了。”老梁一口气说下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难道是韩队介绍来的?韩队这影响力都这么大了吗。”林启风自言自语,脚下却是不停,和老梁一起向前走去。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林启风刚到门口,就有个人上前问道。
“对,你是韩队介绍来的吗。”林启风点点头,也问了一句。
“韩队?哪个韩队?”那人愣了一下,然后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三号矿运输车队队长吴建强,有点业务想跟你洽谈一下。”
“不是韩队?”林启风皱眉,这人的反应明显不认识韩叶,那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难道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进里面说吧。”把车停好,林启风邀请道。
第十五章:万一现在就有了呢
“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车队想对车辆进行一次检修,想找一个技术好、信得过的汽修站,你们这里要是确实不错的话,以后也可以作为我们车队的定点维修单位,几十辆车也算是笔大单了,在费用方面,想必老板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刚进屋,吴建强直接道。
“技术方面你们可以放心,维修中心就开在这里,如果确定是因为我们的技术原因导致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来找,维修费用十倍返还。”林启风自信道:“至于价格方面,如果你们确定把我们这里作为定点单位,以后每修一辆车,全部按照八折进行收费。”
“不能再降点了吗。”吴建强皱眉道。
“已经是最低价了。”林启风摇头。
这事儿本就来的蹊跷,一味退让并不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该有的底线还是要有。
“那就等检修完,看看情况在决定吧,具体价格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检修的话,每辆五块,如果发现问题,维修费用另算,至于时间,最早也得到明天了。”
吴建强点点头,走到院子冲车队招招手,卡车缓缓启动开进了院子,到第十辆车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显得有点拥挤,而外面还排着一长溜。
检修起来也需要一定空间,林启风上前道:“院里停不下了,听到房子后面吧,那里地方大,把路腾出来,来来往往这么多车,别把路给堵了。”
即便只是检修,可几十辆车下来,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一旦发现问题,耗费的时间就更多。
原本还算轻松的林启风和老梁,顿时变得忙碌起来,一整个下午,也才勉强检修完一半。
维修中心因为开在隔壁村口,此时还没通电,到了晚上就只能举着手电筒来照明。
这活落到了林启铭头上,毕竟他也就这点作用了。
已经到了四九天,晚上气温降得厉害,即便带了手套,手指依旧冻得僵硬。
挑灯夜战到将近晚上十点,手电筒也罢工了。
“可能是电池没电了,我再去多买几节电池?”老梁问道。
“算了。”林启风看看还剩下**辆车,摇头道:“天太冷了,手指头都没知觉,效率太低,还遭罪,剩下这几辆车,明天上午怎么都能弄完,今天就到这吧。”
“行,那我把这里收拾收拾,你们先回吧。”老梁点头道。
“对了,电池别乱扔啊,这东西可是重污染,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得给子孙后代留个干净的地方。”林启风刚到院口,突然想起来道。
“知道了。”
夜色已深,没有路灯,月亮还不怎么亮,可毕竟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人,路况熟悉的很,虽然路上有点颠簸,但也不至于掉进沟里。
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活动一下还好,不至于太冷,可要是不动的话,只消片刻,就能把人冻得手脚僵硬。
偶尔骑过一个坑洼,车子猛地一颠,身体稍微腾空,然后自由落下,即便冬天穿的厚,可屁股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林启风坐在后座上,缩着脖子,屁股某个部位似乎承受了不可承受的打击,以至于他一度认为,这会不会是二哥的阴谋。
好在离家不远,终于到家了。
林启风弓着腰从车上艰难的下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等身体渐渐恢复过来,才狠狠跺了跺脚,走进家门。
刘永珍还没睡,借着烛光,正认真补着衣服。
“今天怎么这么晚?”听到动静,刘永珍头也没抬,问道。
“接了个大单,就忙到了现在。”林启风把手伸到炉子上方,边烤着手边道。
炉子烧的是煤球,是老家冬天普遍的取暖方式。
老家因为是个矿区,煤价便宜,家家户户都用的起。
至于取暖效果,其实一般,跟暖气没法比,可毕竟能驱寒,聊胜于无吧。
而且,用的时候还得小心,这东西可是有危险的,煤气中毒的消息,每年都有听说,运气好的,发现的早,送到医院还能救回来,运气差的……下辈子就得注意点了。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给你们做点?”刘永珍问道。
“不用,已经吃过了,不饿。”林启风洗漱完,正擦着手,道。
刘永珍缝完一件衣服,正要叠好放起来,撇眼看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犹豫了半天没说话的林启风,奇怪道:“咋了,有话就说,就屁就放,婆婆妈妈的。”
“呵呵。”林启风干笑两声,道:“那个,妈,咱家现在也不缺钱了,你在矿上那个活实在太辛苦,起早贪黑的,才挣那么点,要不,干脆辞了算了。”
“呦呵,这才挣了几天钱,就开始嫌老娘挣得少了?再少,那也把你们几个养大了,这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脚踏实地,不能飘,知道吗?”刘永珍教育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妈,你看王婶儿、张婶儿她们这些在矿上干了十多年的人,手指头都快变形了,阴天下雨手指酸痛的不行,您可不能学了她们,身体可是自己的,不能大意。”
“少来吓唬我,哪那么夸张,那么多人呢,怎么就她们几个成那样啊,这还是得看人的,我没那么倒霉。”
“您这是侥幸心理。”
“呵呵。”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条路,林启风想了想,话题一转道:“妈,俊富都两个多月了吧,这可是咱们家第三代的长孙,您就不想抱抱大孙子?”
“俊富有你大嫂呢,我就不去讨嫌了。”
“那二哥呢,二哥也老大不小了,明年怎么着都得结婚了吧,二哥现在这么忙,二嫂有么经验,带孩子的活儿,不得落到您身上啊。”
“怀胎还得十月呢,哪能这么快。”刘永珍笑着道。
林启风眼睛一转,紧跟了句:“那万一现在就有了呢?”
林启铭在旁边听得尴尬,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呢,正要回里屋躲躲,猛然听到林启风这句话,顿时涨红了脸,道:“妈,你别听他瞎说啊,没有的事。”
刘永珍皱着眉,狐疑的眼神在林启铭身上打转,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林启铭羞红了脸,狠狠瞪了林启风一眼,转身回了屋。
长期艰苦的生活,早就打磨了一套刘永珍自己的行事风格,坚强、执拗、认死理儿,要不然也不能一个女人,把四个孩子养大,任林启风怎么劝,都不为所动。
林启风叹口气,只能慢慢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