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象归来带暮色,阴也差来阳也错,未见天下归统一,只待命途还未落。”
拂袖道士衣衫破烂,立于东国洛阳关下,手持破碗,被一左一右守城战士拦在洛阳关外。
适瑾瑜城门上掷落两枚铜钱于道士破碗中,临风而立,自身后抽出羽箭一支,射落道士身后嘎嘎乱叫的乌鸦,正中鸦眼,将乌鸦镶在护城河旗杆之上。英姿飒爽,神采飞扬,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又转身倚栏尝酒,战将高呼喝彩。
“昭华,你的酒可否匀一坛与我?”疯癫道士城门下讨酒,城门上众将大怒。
“放肆!陛下名号岂容你随意称呼!”将士拉开长弓,引弓射箭。
“杏花岁~闻着就醉了!”道士闭目不理飞来之箭,细嗅城上飘下的酒香。
眼见羽箭穿云而过,裹风而来,另一只箭极速追赶而上,将羽箭射落偏离,双双落于道士脚下。
“朕未发话,谁放的箭?”适瑾瑜美目微立,英气逼人的面庞之上,洒出一隅惊艳的眼神,柳叶细眉竖起呈雁飞状,樱色小口轻品坛中酒,伸手挽过一坛,丢到城下。
“臣知罪!”大将军伏拜领罪。
道士轻巧接下酒坛,品一大口,闭目咂嘴。
“多谢,哈哈哈~”道士抱坛大笑转身去,消失浓浓大雾中。
与此同时,盛国镇西将军府中。
“老爷老爷!二小姐……二小姐她……又咳血了!”二小姐贴身丫鬟鸳鸯奔来说的上去不接下气,清远丢下手中二皇子齐王送来的书信,快步跑去二女儿清昔欢的闺房。
闺房里四个丫鬟立在床边抽抽噎噎,大夫人坐在小客堂垂着帘子,丝帕掩面,厌弃的扯着丫鬟挡在身前,脚下的艾草不知熏了几缕,驱散瘟神一样,在苑府的各个角落命人撒上了辟邪的黄酒,尤其是大小姐清宛若的闺房外,更是一丝都马虎不得。
身边的婆子将痰盂换去倒了一次又一次,见清远跑进来,忙避让的将痰盂藏在身后。
“还藏什么,欢儿咳血我都知道了!”清远拉过婆子身后的痰盂,见血色越来越深,眉头拧成疙瘩,心疼的又叫婆子将痰盂拿了出去。
大夫人见清远进来,忙起身相迎,清远路过甩着手帕快步移来的大夫人,直径走向病榻上的清昔欢。
大夫人没转过弯来,差点跌在地上,被身后六个跟随的侍女紧忙搀扶住,拍了拍脚尖粘的土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立在清远身后不做声。
“这两年间,名医术士见过不计其数,怎得就不见好转!”清远大怒,见女儿体力虚弱,美目半睁半闭,心疼滴血。只十二岁的小女清昔欢,打娘胎里落下咳疾,二夫人去世后,清昔欢就是清远唯一的寄托,若清昔欢总是不见好转,怕是一天,终是挨不住这顽疾……
“清家有女唤昔欢,久病床前把药贪,一朝去世日归还,命运偏转洛阳关。”
“是谁!”清远怒色,派遣鸳鸯去看。
“定又是什么风流和尚,混账道士,不必理会他罢。”大夫人说话间,瞅了一眼恹恹欲睡的清昔欢,轻轻掩住口鼻,将丝帕又换了条新的。
清远依旧没闲心搭理大夫人,心烦气躁的看着清昔欢床脚的火盆,浓烟正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愤怒之下,一脚踢开焚烧药草的炭盆,吓得大夫人妈呀一声,失态的躲到丫鬟身后。
“欢儿咳疾,还要烧这么浓的烟,存心跟我欢儿过不去吗!”清远一声大喝,鸳鸯狠狠的瞥了眼大夫人,将火盆忙端了出去。大夫人恶狠狠的看着鸳鸯的举动,默默的记上了心底。
“报!老爷老爷,府外来了个疯癫道士,说要讨一块梅子糕吃!”鸳鸯还未踏出门,家丁奔来报。
“怎么着,瞧瞧瞧瞧,我说的没有差吧。”大夫人咂咂嘴,得意的望着清远,见清远神色正怒,忙低眉顺眼去。
“叫他赶紧滚!”清远正是心急难耐,又来了个什么道士,恨不得再多嗦一句,就将他斩落门口。
“是!老爷!”家丁迈着两条裹紧绑带的腿,快速跑了出去。
“慢着!”清远一声大喝自己也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桌上只拆开吃了半块的梅子糕。
这梅子糕是二日前齐王二皇子才送来的,他一疯癫道士,怎知?
家丁腿脚快,被清远一喝,忙停下脚步,险险在高门槛上崴了脚。
“老爷吩咐!”
“请他进来!”
“是!”
家丁腿脚快着跑去,不大片刻,疯癫道士身沾酒气抱着酒坛晃了进来。
“昔欢,可能否将你的梅子糕舍我一块吃?”
道士进来开门见山就讨梅子糕,不拜见大将军,不拜见小姐。
“大胆!镇西将军府都没见过吗?没看见老爷夫人正堂上坐,竟然不拜见,是何礼法?来人,绑了他打出去!”大夫人阴阳怪气的扯着嗓门大喝,叫清远的眉心更黑,回头瞥了一眼,怒骂她“你给我把嘴闭上!”大夫人瞠目结舌,不敢再多言多语。
清远倒也不怪,一是他本不是在意小节之人,道士游历惯了,定没有规矩,二是若这道士真能治好小女的病疾,供奉他神像都可。
清昔欢卧在床榻,慢慢睁全双目,一双剪水双瞳盈盈有神,全身上下还能见生气的,也只属那双美眸了。
清昔欢扯开发白的唇角,语气吃力的对着鸳鸯道“将桌上……梅子糕递我……”
惨白的唇上唯有的颜色,也只是那刚咳过还未擦干的鲜血了。
“哎,哎!”鸳鸯答应着,看了清远一眼,得到允准,赶紧将梅子糕捧给清昔欢。
清昔欢微微欠身,抽出一块梅子糕,颤颤巍巍的递到疯道士手中。
“谢谢昭华~”
“你说什么!”疯道士昭华二字刚刚脱口,清远震怒拔剑,直指道士喉心。
“爹爹……随他去吧……去吧……咳咳……”清昔欢又咳了起来,清昔欢心肠软,连府上杀鸡都要避让,平时荤腥都不大沾,不要说眼见杀人了。
清远不愿女儿见血,大喝一声滚,道士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道士院外大呼,清远给了家丁个眼神,家丁得令,追了出去。
只是家丁追去时,道士已是不见了踪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不是少了那块梅子糕,实在没有别的证据证明道士来过。
“他也知我这去了,都是可喜可贺的……”清昔欢咳了大口鲜血,卧倒在床上,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大夫人见清昔欢咳血厉害,掩面的一瞬,竟笑意浮现。
“老爷!齐王来了!”家丁来报,清远握着清昔欢的手不断加紧,齐王定是来商讨东伐东国女帝适瑾瑜的事,与适瑾瑜大战,或许几年几月不归,这一别,归来后,也不知还见不见得到清昔欢,清远左手握着清昔欢冰冷的小手,右手握住寒刃剑,凝望小女,转身携剑离去。
大夫人见清远离去,后脚忙跟着出了屋,还不断嘴的啧啧“真是晦气,晦气。”说完携着六个丫鬟迈着四方步子,满脸厌弃的离开了。走到门口碰见刚刚扔炭火盆进来的鸳鸯,颐指气使的冷哼一声,甩着宽袖子,扫过鸳鸯的头顶,昂头离去。
“呸!什么作态!当年要不是她使诈灌醉了老爷,本就是我们夫人是正室,而且老爷定看不上她!老爷不娶她,不知在哪和什么匹夫种田砍柴呢!”
鸳鸯啐了口唾沫,使劲的摔上门,走到了清昔欢身边。
“鸳鸯,以后……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清昔欢费力的说了句话,又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是……小姐。”鸳鸯不悦的嘟起嘴巴,按着老爷的吩咐,换上了薄荷叶在清昔欢床头。
“参见齐王!”盛国镇西将军府书房,清远一拜,身前男人转过身来。
“参见陛下!”东国洛阳关城门之上,燕归回抚扇俯身一拜,适瑾瑜回过头来。
多年顽疾折磨的清昔欢没有了豆蔻心态,终天悲观度日,像极了哀怨的小鬼。
多年的沙场征战适瑾瑜没有了较柔模样,终日英气洒脱,像极了好斗的豹子。
“鸳鸯,你说……我还有多久死去……”
“阿回,你说,朕多久……可得这天下!”
道士林中饮酒作乐,哼着曲,摘竹叶吹调,看头顶云卷云舒,观脚下蚂蚁搬家,听洛阳关战士狂吼,闻镇西府丫鬟哭泣,轻轻一笑。
“还差一点~”
第一章:命格合一
天下分七七又一,东国归来又归去。
天下分七国,东国地处正是东西包抄其余五国的最佳位置,除盛国外,全全在内。洛阳关,乃东国扼要。进了洛阳关,便是占了七国一半。七国地形图握在手细观,东国就像条冲天去的巨蟒,一飞八千里。逶迤不绝。
昭华四年,东国女帝适瑾瑜年方十六,领兵六十万,惨败落阳关,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适瑾瑜面色惨白,手持断剑,金甲载血,俯视身前千军万马,呼吸呛入肺腑的滚滚浓烟,身后尸横遍野,眼望周遭,哀毁骨立。
一疆之界,以西大胜在望,兵临城下。以东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齐王,敌军兵败,只剩适瑾瑜一人,是否立刻击杀!”
清远将军跪于铁甲骏马之下,满载沧桑的面颊挂满血渍,言语声色激动。
三月有余,与适瑾瑜大战三月有余,终是将这一代女帝围困军下,只待束手就擒。
马上之人俯视百万银甲中的独一金甲,百万男儿中的唯一女子。干裂的唇角微微抽动,拉弓射箭,无丝毫犹豫。
金甲被破,适瑾瑜单膝跪地,哐啷一声,断剑杵在身下谁的铁甲之上,回音不绝,如泣如咽。
“众将听令!放箭!”
“大胆!”
清远将军话刚脱口,马上之人大喝,气吞山河之广,众将手中上弓之箭又默默收了回去。
“适瑾瑜,只准本王一人可杀,谁敢放肆!”齐王凝望身前女子,金甲已烂,三月无休大战,并无否态,硝烟难掩朱颜下的灵眸含满仇恨,收也不住。
齐王下马,盔甲铮铮作响。
“是!遵王命!”千军万马收起武器,声音震天,浩浩荡荡。
适瑾瑜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只知是他葬送自己一生,只知是他破城与自己苦战三月,只知是他大胜自己,只知,这大好河山,且要拱与他手。
只知,他是盛国二皇子,齐王东初尘。
东初尘缓缓行走,踩过尸山,趟过血河,手持寒剑,步步逼来。
“东初尘,我只一愿望,进了洛阳关,请你不要屠城。”
这是适瑾瑜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完全不像是心狠之人,也不像帝王家人,更像是一介书生。
东初尘,与朕身后的东国,真是般配。
“自然。”东初尘满口应答,手起剑落,没有丝毫表情波澜,只在血滴点上眉心的一刻,东初尘眉目微颦,转眼抚平。
血窟窿在适瑾瑜的胸口晕开红花,适瑾瑜持剑跪地,对于洛阳关。眼望城门,死不瞑目。
这江山更迭,潮来潮去,自古至今,谁能逃脱?适瑾瑜不过是千百年来无数帝王中陨灭的其中之一,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若是叫东初尘夺了东国,占了洛阳关,百姓依旧安居,民生依旧乐业,有何不可呢?
洛阳关内,传来邈邈笛声,是阿回在吹奏吧。
笛声一起,示意盛国皇帝允诺自家百姓安全,这是适瑾瑜与燕归回的约定信号,既然百姓安全,那便也没什么留恋了。
适瑾瑜释怀,闭目。耳侧狂风呼啸,掩盖了燕归回的送行曲。金戈铁马踏着大东国战士尸身浩荡压境,适瑾瑜听着身边川流不息的大军狂吼呐喊。
“吾王英勇!战无不胜!吾王英勇!战无不胜!……”
城门大开,城中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昭华死了!昭华死了!”
听听,身后无一人哭泣就算了,竟还有万民欢呼。临了临了,连句驾崩都算不上,死了死了,和弃猫弃狗有何分别。
这就是适瑾瑜一世,留于后人的东西。为壮兵马军队,多年征税纳收,百姓无不声讨唾骂,那又如何?她是一国之君,自有治国路数,本是承诺七年富国安邦,还大家太平盛世,却未料及只第四年,便死于城下。这四年在百姓眼中口中,赚足了恶名,接下来准备大展宏图的三年,还未实现,便驾鹤西去,挫骨扬灰。可怜可憎。
若还能赋我一世,我必然成就霸业,安定天下。
适瑾瑜临死前,恨足了苍天,恨足了自己,最恨的,还是他东初尘了。
东初尘啊,这大东国从此就是你的天下了,但这帝位路途艰难,你今日杀了我,明日,又是谁杀了你呢?
适瑾瑜笑笑,嘴角咧出的血痕已被风裹黄沙摇曳干净,身上的血液也流的差不多了,只是寒冷异常,一代女帝竟死的如此凄惨,连裹尸人都没留一个,真是讽刺。
适瑾瑜还想睁开眼睛,看一眼洛阳关,便是心有盛余,力不足了。
“报!”
士卒来报,清远大将军府,12岁独女清昔欢病重,去世。
“什么!”清远大将军瘫坐在地,铠甲之下,悲痛欲绝。
“将军,你且归去,处理军中事后,我速速赶去。”东初尘血迹斑驳的手握住清远的肩膀,向瘫在地上失了心神的清远伸出手,一把拽起。
“谢齐王!”清远眼含浊泪,伏跪在地,双手作揖,拜过东初尘,匆匆赴家门去。
大战告捷,普天同庆,两个为大战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一个痛失爱女,一个,也无快活之意。
天色微暗,大兵小卒进入洛阳关,东初尘在军中立下死规。
“一,屠杀百姓者,杀无赦。二,欺辱百姓者,杀无赦。无论军功,无论军衔,一律谨记,一视同仁。”
东初尘立过军规,在大军身后,目送大军渐行渐远,策马扬鞭,追随落日余晖,奔走出城。
城外敛捡惨败兵器铁甲的几个小毛贼手握干巴巴的干粮,塞进嘴巴,腾出两只手胡乱抱起地上的断剑半刃,这些能叫他们在打铁铺子卖个好价钱。吃几顿饱饭。快速抢了地上的铁片,随着守城侍卫的高喝,一哄而散。开心的笑啊闹啊,一路唱着胜利的歌,歌词中隐隐听见一个传说。
传说同日同时同刻死去却心存不甘的人,在黄昏时刻,太阳归西,光芒隐去的一刹那,会定下契约,二人命格交换,命理错乱,你成为我,我成为你,合二为一。
姑娘,且将你命途借我,我还你一世盛名。
落日辉光中,适瑾瑜看到一个与自己颇为相似的小姑娘,香消玉殒的一瞬间,握住了自己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一道极光闪来,无穷虚空中一声尖锐骤然冲破耳膜,适瑾瑜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再次闭上了眼睛。
天色已是全黑,清远将军马不停蹄的赶赴家中时,还未到镇西府门口,便听到府里哭喊声音响成一片,本就碎成片状的心,又生生的疼了起来。
丫鬟鸳鸯泪落不止,迈着碎步子,迫不及待向自己奔来。
“老爷老爷!”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家丁,丫鬟,婆子,数十人随着鸳鸯的一声清脆的喊叫,全都涌上府门口,看着凯旋而归的清远大将军,高呼老天爷。
鸳鸯抬手高呼,撞到了门上元节时分家丁们张灯结彩挂的红灯笼,才半年不过,还鲜艳依旧,清远越看越悲,索性挥剑斩落两只锦灯,将剑狠狠掷地,蹲坐地上,大哭起来。
“哎!我儿都去了,还挂着红灯笼干什么!哎!我儿都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清远掩面痛哭,鸳鸯还未上前禀话,只听一婉转动人声音传来,清远惊的睁开眼睛向府内望去。
“清远?……”
借着府内两盏清冷的白纸灯笼,只见清远小女清昔欢手握一束红花站在梨树下,赤足散发,面容惊愕,愣怔原地。
“欢儿……”清远以为是伤心过度的幻觉,忙不迭跑去抱住小女,老泪纵横。
“欢儿,爹爹念你,你别抛下爹爹啊!”清远声声哭的锥心,惹来两只青鸟落梨枝,携来缕缕清风吹过清昔欢墨般的乌丝,阵阵清凉。
“朕……”清昔欢脱口而出只字,被清远赶紧捂住嘴巴,四下窥看府上人正喜极而泣的一个个杵在门口,没人听清。抱紧娇小的清昔欢忙向府里后院厢房去。
东初尘奔到战场时,身后的洛阳关已是夜深闭门,举起火把在尸堆里找寻什么,疯狂的扒开一摊摊血肉,金甲碎片后,只一丛红艳艳的花在血泊里长了出来,不晓得东初尘寻什么,只是适瑾瑜的尸体,已然不见。
“老爷,您不知道,二小姐之前确实是过了……但不知道怎么,又活了!”鸳鸯像是讲故事一样,有声有色的摆着手,从三个月前清远带兵征战适瑾瑜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清远归来,这三个月无疑都是二小姐身体孱弱,一天不比一天,喝了几碗药,吃了几盅饭,大夫人又来给二小姐气受,故意说些尖酸的话刺激二小姐,全是琐事,喋喋不休。
“只是……也不知二小姐是不是叫人下了降头,您看,怎么还生龙活虎的……”鸳鸯一边说,一边惊恐的看着坐在床边一直仇视清远的清昔欢,打了个冷颤。
“鸳鸯,你且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清远不愿听她嗦,摆摆手,示意鸳鸯出去。
“是,老爷。”鸳鸯忙端着红木精刻雕花的洗手盆退了下去,临走还不放心的看了眼清昔欢。
清昔欢的眼神里一直带着仇恨,怒目横眉,眼神扫过清远还未来的及换下来的铠甲,上面还沾着东国战士的鲜血,肩甲一处特别艳红的一抹,是适瑾瑜的血。
“欢儿是不喜欢爹爹穿铠甲,爹爹就脱了它。”清远忙脱盔解甲,露出一身白衫,脸上堆满了笑意,看着面前稚嫩的清昔欢,有意讨好。
清昔欢就是不见笑意,不要说笑意,就是将戾气收回,都做不到。
“欢儿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对爹爹不满的?不满就告诉爹爹,爹爹都改,好是不好?”人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面对敌将百万都不曾皱眉屈膝,此刻却因小女子不开心蹲下身来,慢慢接近清昔欢。
啪!
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在清远的脸上。
第二章:又见前世死敌
“欢儿……”清远抬手捂面,愣怔。征战沙场多余载留下的赫赫伤痕在面颊纵横交错,当年与东国女帝昭华君沙场交手,一只羽箭穿风而过,划伤右面留住一道深疤,正值署季高温,无心顾及伤口化脓感染,硬是生生挖去一块肉,才算医好,当年的清远只哈哈一笑,手边的酒坛扔下,握着心疼啜泣的清昔欢的小手给足安慰,都不觉那时的伤口有多疼,如今却是被心尖肉狠狠甩了一巴掌。
“清远!”清昔欢眼底的仇恨渗出淹没了清远不解,心痛的眼神,此刻的清昔欢多想抽剑将清远人头割下,带回东国,煮汤下酒。
清昔欢愤恨起身,扬长而去,刚打开门,便错楞门前。
东国已灭,哪里还来的东国?
是啊,适瑾瑜也已经去了,现在她是盛国镇西大将军清远家女儿清昔欢。
命理错乱,命运亦是无常,偏偏做了仇敌的家女,苍天可是有眼。
“欢儿,你为何不唤我爹爹……”清远伫立清昔欢背后,目光哀戚,微微敛眉。
清昔欢背对清远,听门外大雨倾盆,正是六月,也不知是夜深霜露寒,还是颗颗冰雹打在**的脚背钻了心,眼望高墙外东国方向,灯火通明,听到遥远洛阳关内的百姓鼓乐齐鸣,有泪如倾,生是哭了个撕心裂肺。
“欢儿……欢儿!爹爹在呢!爹爹在呢!”清远见小女子落了泪,心若刀绞。腥风血雨可受,那梨花带雨偏偏是他受不住的。
“不怕,欢儿不怕!”清远一把拥住清昔欢,将她冰凉的脚掌捂在怀里。
怕什么?不怕什么?朕还有什么可怕,可不怕?
“清远……我且问你,东初尘在何处?”
摆台上的灯影明灭不暗,外面风雨潇潇,屋内清远忙将老茧满布的大手倏地覆在清昔欢口上,眼里是满满的庄肃。
“欢儿,莫非戏言?便是戏言,也不可再说此糊涂话了。”
清昔欢不以为然,打落面上清远粗糙大手,满脸不屑。
“何为糊涂话?朕说了什么?”
“小女子家家一口一个朕,还不是糊涂话!不尊皇上皇子,还不是糊涂话!”
清昔欢抬颌,眼望清远,眼角眉梢轻挑,故作大声重复了一遍“何为糊涂话?你是在意我不尊重皇室,还是觉得女人做不得皇帝?”
“吾妹可是好了?”
清远还未还语,只听一声沉音落耳,雷鸣电闪中,一把黛青的油纸伞载雨而来,伞下公子翩然而立,青黑的伞将面目遮了一半,只望到来人喉珠滚动,面色微白,未见到全面目。
“老臣恭迎齐王!”清远还未待人进门,俯身跪拜。
齐王!
清昔欢脑如石击,就是他,就是刚刚将自己刺死不过几个时辰的齐王!东初尘!
东初尘将油纸伞递过门口同样伏拜的家臣,脸上挂笑,风清月朗般俊郎的面容在暗夜与屋内烛光下,一半一半,明眸在黑暗处生出光亮,勾起的唇角叫清昔欢看了恶心,痛恨入骨。
原来自己竟还有看到仇敌胜利后欢喜的一面,还以为他东初尘是一张冷面终日寒,却不知他在门口收了伞,撤了斗篷,向自己走来的笑意,竟是温柔似水。
果真厌恶!
抬眼看过去,今日的东初尘与平日大相径庭,判若两人。面庞风吹日晒三月竟没有丝毫起皮干燥,细润如女儿家,如不是脸上分明的棱角,果真像极女子家的肤质,若不是一双鹰眸难掩寒光,果真像极了只会风花雪月的公子。
清昔欢从未细看过东初尘,倒真是颜色有余,气魄摄人。
褪去铠甲,今日的一身白衣素服喜沾雨花,肘臂处的衣袂湿了一大片,手上拎的梅子糕可是一丝雨未淋。
适瑾瑜还不知,这是清昔欢最爱吃的。以前总讨嘴,就无意被东初尘听进了耳朵,虽不多来,但每每前来,都要带上一包,还必要是庆祥街的,宫廷御膳都不及叫清昔欢莞尔一笑。
“欢儿,你怎不跪!”清远伸手拉扯清昔欢嫩粉的衣角,却被清昔欢一脚踩在掌面,碾在脚下,狠狠跺脚。
“欢儿……”清远吃痛不敢作声,又不敢太过要求清昔欢,毕竟心肝刚刚劫后余生,是真真心疼不舍。
“吾妹力气足,看来是病症痊愈了。清大将军快起,别叫吾妹见我又躲,我又不唬人,每次过来,两个小妹见我就跑,都是你总三跪九叩的吓着吾妹了。”
东初尘将梅子糕放在桌台,抖净发梢滚落在胸前的冰珠,冰碴还未融化完全,抖来满屋的寒气。
“是!齐王!”清远慢慢起身,立于清昔欢身后,不敢接近二人。只将下人端上的暖身茶递到茶案,没有言语。
东初尘已走到清昔欢身前,但见清昔欢眼里渗寒,直盯自己双目,眨都不眨,略感奇怪。却无在意,伸手揉搓清昔欢头顶,不料被清昔欢一下子将手打落。
“清昔欢!”清远大怒,伸手欲打清昔欢,教训女儿。那可是皇子,岂是清昔欢可随意任性耍闹的。
清昔欢对于清远理都不理,只睥睨眼前人高马大的东初尘,本就高大,清昔欢又只十二岁年纪,常年体弱多病,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只及东初尘腰腹的清昔欢却一副与东初尘不共戴天的仇视眼神。心中恨意骤升,眼不见还不知如此恨,见了面,只想抽出清远的剑,将他穿透,挖出心脏,提在手里把玩也好,喂狗也好,如何解恨如何来。可惜,此刻她不可以这么做,重生一世,要做的,是天下归一,此刻若是杀了他,自身难保,现在,纵使委屈,也要求全。
东初尘望着这个眼神,恍若隔世远,又如咫尺遥。
“无妨,本王妹妹终于不是害怕本王,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将军,这不是朝堂,不是战场,别拘束了吾妹。”
东初尘也不在意清昔欢的逾矩,望着清昔欢的眼神如星辰朗月,从容淡然。
“谢齐王!欢儿,还不谢过齐王。”清远不住的给清昔欢使着眼色,示意清昔欢赶紧还礼。
清昔欢怎听他清远话,傲视东初尘,脱口而出。
“东初尘!几时辰前还满身沾血,杀兵斩将不过翻手覆掌间,怎得与我小女子清茶淡酒,随性闲谈,你可是双面人?”
“哦?吾妹见过我战场杀敌?”东初尘从清昔欢身侧轻轻路过,也不拘谨,坐在桌角端起茶盏,青玉的茶盖拨去圆润的枸杞,微微品小口,茶盏的热气瞬间化掉了东初尘睫毛上的寒露。
“清昔欢!你给我跪下!”清远忍无可忍,大怒喊着下人,将清昔欢带走。
“为何要跪?难不成小女子话中有假?还是大丈夫听不得这真话刺耳?”清昔欢昂首,怒视清远,佯装笑意。
“你!”
“将军,吾妹说话,哪句是假,若是真,又怎不能说?”东初尘将茶盏放置,顿了顿,唤来鸳鸯,吩咐添了些去。
鸳鸯踉跄进门,不敢抬头,拜礼接过茶盏,颤抖双手不失规矩的端着茶盏疾走出门。
“昔欢,你身边的丫鬟倒是懂规矩,是你亲自教导不是?”东初尘望着奔去的鸳鸯,微微转身对于清昔欢,故意叫她对刚刚的无礼难堪。又状若无意的将手旁另一茶盏抬手抚落,落地的一瞬,清昔欢转身踢下东初尘长靴,茶盏落在东初尘脚尖之上,做了缓冲,一条细软金丝娟便被扔在东初尘脚下,稳稳垫住跌落的青玉杯,杯未破裂。
“这手帕好眼熟。”东初尘说话间,才看清,正是自己怀间的手帕,竟然被清昔欢不知何时抽了出来,垫在地上。
这手帕好眼熟。清昔欢看着地上白雪一样的蚕丝帕子,不禁觉得哪里见过一般。
“清昔欢!你给我滚出去!”清远大怒,想不到小女竟无礼到从齐王怀中掏出绣帕,还将手帕扔在地上铺垫茶盏。
“你……”清远刚要再次怒骂,清昔欢忽然指着东初尘狂笑不止。
“东初尘果真眉清目秀的好皮囊,配得上这女儿家的细致东西,连朕……咳,真真自叹不如~”清昔欢句句讽刺,心里亦是嘲讽,自己一女儿家已是多年不带帕子在身,况他东初尘一大男儿。还记得几年前,燕归回送过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自己也是日日带在身上,可一年初雪时节,采梅花的时候,不小心勾落枝头,给丢了,记得燕归回还生了闷气,扯着她披上大氅就向梅园扎去,一寻就是几个时辰,大夜晚的,举着火把在梅树下棵棵寻找,不顾寒风撕扯薄衫,不寻到誓不归。然而盛放的梅树下,除了地上一排陌生的脚印,便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自己披着两件大氅睡在梅树下雪堆里,硬是被燕归回背回了宫殿。
清昔欢目光清冷,见东初尘惊目,痛快!心里的痛恨稍稍减了万分之一。
“拾起来。”东初尘的面色不再好看,冰冷如铁,屋内寒冷三分。
“齐王怒死罪,小女年幼,大病后还是糊涂,您也知道平日里不是这般模样的,请齐王息怒,臣教女无方死罪!”清远将地上锦帕拾起,呈过头顶,大惊失色。鸳鸯端茶立在门口,借着门缝瞧去,身体因害怕剧烈颤抖,抖若筛糠。
“本王叫你拾起来!听不明白吗!”东初尘不理会清远,俯身抓握住身前清昔欢瘦弱不堪的肩膀,发雷霆之怒。
清远大气不敢出,只盼东初尘不要降罪于清昔欢,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清昔欢嗤之以鼻,望着一拳之隔的东初尘,想不到,竟还有与他如此之近的一日,还以为你我二人,都是用剑刃来衡量距离的。
“清昔欢!”
清昔欢激怒了东初尘,东初尘起身,怒瞪清昔欢,一双眸子亮若刀光,堂堂皇子竟被小女子戏耍,换做任何一人,早就诛了九族,受尽酷刑。可这似曾相识摄人心魂的眼神,叫东初尘不知为何,心软下来,握起清远手上锦帕,收于袖中,片刻未留,转头而去。
若再多看一眼,怕是又想起了那人。只是那人,以化为剑下亡魂。怎会又活在清昔欢的眼里。
“本王记下了。”东初尘迈过门槛,伞都不打,扬长而去。
“恭送齐王!”清远对着门外长跪不起,不敢抬头去看。
鸳鸯还端着暖身茶,立在门外,见东初尘出来,忙低头,恭送齐王。
你最好记下,否则朕将剑峰刺入你胸口时,你还不懂为何。清昔欢望着消隐夜色中的东初尘,默默起誓。
“清昔欢!你倒是疯魔了!”清远大怒抬起巴掌,欲向清昔欢打去。
三番四次的扬起巴掌又落下,实在下不去手。
“无事我便睡去了!”清昔欢迈过清远身边,躺回床榻,不理清远。
“哎!”清远抬起巴掌,重重打在自己面颊。看着侧躺在榻清昔欢瘦弱的背影,摇头叹息,吩咐丫鬟好生照看,自己则向府外齐王追去。
鸳鸯胆怯的端茶进来,守在清昔欢身侧。不敢妄动。
“小姐,您睡下了吗?”最多就问了一句,见清昔欢没有应答,吹了灯,拉了帐,悄悄关了房门离去。
清昔欢见终于没了人,起身穿好鞋袜,推门见四下无人,夜深人静,举起门口东初尘落下的油纸伞,随着一抹黛青,渗入黑夜中。
伞柄上还有他东初尘的气温,一路走来路途该是远的,不然大冷天的,怎么还能焐热了伞柄。
还有那梅子糕,清昔欢已经去了,还留着梅子糕作甚。
清昔欢将桌上的梅子糕提起,随手扔进雨中,片刻,摊成浆糊。
第三章:故地重返
清昔欢牵了马厩里清远的枣红马,侧身上马。
适瑾瑜生前的武力东国数一数二,马术也是不足七岁便开始研习的,但未料到清昔欢多年病症身体瘦弱,体力不支,费了十足的力气,终于翻上马背,踏马而去,一去八十里,行至洛阳关。
东国的洛阳关与盛国便是接壤疆界,按地形来看,东盛两国本是山脉相连,将其余五国包裹一侧,呈弧形。清昔欢本欲充实粮草军马后,便与盛国结盟,再与五国最中湖心岛国嘉国结成三方势力,里应外合,形成三方鼎立趋势,先七分天下聚成三分,之后与盛国打下嘉国,剩余你我,再谈实力。结果还未准备好外使觐见的礼仪,三月前,已是被宣告盛国攻城,已在洛阳关外二十里驻守军队。
清昔欢马背上回忆往事依旧一笑。
东盛两国便是国都相距都不过五百里,洛阳关相距盛国国都更是不过八十里,这八十里之遥,还要在我城外驻军二十里,倒是谁领军如此,惹人发笑?如驻军向东,与东方化国借水路包抄东国中心外度城,兵力一分为二,一股向东,一股向西,守住外度城,拦腰斩断东国,如此东国整体兵力粮草衔接不上,不出五日,便全军覆没,何苦等上三月?而化国定会借路与盛国,因化国在东国内里,离盛国较远,若盛国不除东国,化国早晚被东国兼并,若借水路与盛国,倒是能除掉东国这块心病。这样一来对化国百利无害。还能结盟。可盛国偏偏没想到这一点。
若燕归回还侥幸活着,定是抚扇大笑,或是趴在自己肩头窃笑不止。这样驻军的主意,怕不是清远出的,就是那东初尘出的。
到达洛阳关城门下,大雨冲刷的门外战死将士尸体血腥味更加浓重,泛着泥土的潮湿,清昔欢下马,将马匹拴在一里外地,踩着尸身慢慢向洛阳关接近,每踩一步,刀尖刺心。
忍住胸口的剧痛,路过战士们亡骨,抬头眼望洛阳关,数十万战士的亡魂正飘在空中窥看清昔欢身体里的适瑾瑜,走了不到百步,终于跪倒血泊,痛哭流涕。椎心泣血。
“东国百万将士!朕对你们不住!对你们不住啊!”清昔欢大哭抽泣,凄入肝脾,悲不自胜。
这数十万将士,八千里山河,就这样一夜之间,去了。
城外几十万尸身中,竟有错乱笛音传来,微弱不闻,笛音嘈杂难听,定不是阿回在吹,但这笛音绝对又是自己送与阿回的玉笛,这声音,错不了,一听就是十年,哪里会错?
想是哪个守城小卒捡了去,恬不知耻吹奏。侮了适瑾瑜的耳朵。辱了燕归回的竖笛。
无论何人敢碰阿回的笛子,杀无赦。
清昔欢忍住心痛,慢慢接近笛音。
但凡有阿回的笛音,便有阿回的笛子,但凡有阿回笛子,那么阿回是否在此?又是死活?
清昔欢眼神狠戾,举足向前,寸步难行,步履维艰。
朕看过生死经年之久,见过尸骨堆垒成城,但叫朕见你燕归回的尸体,当是什么样子?
燕归回。
东国第一军师,适瑾瑜的青梅竹马。东国适瑾瑜射箭第一,剑术第二。燕归回笛声第一,诗画第二。
适瑾瑜总在看批阅政卷的时候,忽然来一句“阿回,你做女,我做男得了。”
燕归回总会将扇骨轻敲适瑾瑜脑袋,笑她西南水患竟然只修堤坝,不改河道。
“南方多雨,不多拨些款治理,明年还是水患。你把钱屯到国库都准备干什么,当嫁状啊?”
之后适瑾瑜与燕归回领兵南下,治理水患,亲力亲为。后百姓也算安居乐业,拖他福。
三年前,适瑾瑜偷偷进入郑集大将军府里树下打果子,闻听将军府里丫鬟家臣乱作一团,东国第一美男子大军师燕归回死于战场,尸骨无存。适瑾瑜眼前一黑,怀里的红果散落满地,听见小丫鬟大叫一声,自己已从高墙跌落在地,阴天下雨就膝盖疼的腿疾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后卧床不起三日,身体渐瘦如骨,茶不思,饭不想,只嗜了那笛声,召来天下擅笛者。三日听遍城中曲,却无一人燕归回。
死心之际,熟知的笛声刚响,适瑾瑜如得了神丹妙药,浑身病症不治自愈,寻着笛声,终是见到燕归回立于宫殿外,依照礼数,不可再进。
后殿两侧廊道都被适瑾瑜种上了杏树,当年种的时候,说是杏花酿酒,杏子可食,没有别的寓意。刚种完杏树的时候,燕归回问适瑾瑜“真的没有别的寓意?”“真的没有。”而这时燕归回站于杏树下,看着颗颗滚落的杏果砸落他身,方知,倘若非要有寓意的话,便是待你归来做衬托用的吧。
“你若不进来,朕便扑上去了!”适瑾瑜泪落不息,层层叠叠,洇湿了病中未换的素白衣,岂是病中衣裳,不过是为你着的丧葬服。
“三日不见,陛下丧葬服都穿了,臣倒是荣幸,还是悲哀?”燕归回手握玉笛,腰佩长剑,眼含浅笑,袖间的折扇探出一半山水花鸟,还是适瑾瑜亲手画的。本是玉树公子临风下,被他一开口,就毁了形象。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燕归回可敢这般说话与适瑾瑜。
“大胆!还不赶紧滚过来!你若再不回,不要说是丧衣,就是乌发朕都剃了!”
那年适瑾瑜与燕归回杏树下大笑,没了君臣形象,朝中大臣也未参本,谁叫燕归回领兵南溪,捣了敌军老窝,破了他驻军二百里,退了他三十万大军,赢了他城池四座。这等大功告捷,接连胜仗,燕归回只用一月不足。
尤记那年燕归回出征,拜别时对适瑾瑜只说了一句话“酿酒酿酒,待我归来无酒怎庆功?”
回到此时此刻,清昔欢想着东国皇都长安城,大殿后宫的杏果又是成熟季节,该是如下雨一样啪啦啪啦落地,那年捧书杏树下卧,落花盈满袖的燕归回,是否还在杏树下望着。今年的杏花开的甚好,果实也一定硕大甜润些,只是那些杏树,是否已被当成碍眼物,砍去了。
清昔欢拾起地上断剑,缓慢移动,向笛声深处去。
哪里有什么燕归回?
生的没有,死的没有,只一把玉笛插在血泊里,被雨后凉风丝丝穿口过,带动微微呜咽。谁的玉笛?燕归回的。谁的血泊?适瑾瑜的。
下过雨的夜空,月色如银,整个天幕的星辰逐渐亮起,照的风声凄切如旧,衰草荒芜又新。
洛阳关里昨日战将们还举杯欢庆大胜在望,盛国驻军撑不过七日便可退军,适瑾瑜多饮了几杯杏花岁,醉意朦胧,眼望江山大川,未尽收眼底,已是尽收心底。一时兴起,与战士们贪了杯,醉意正盛间谁也没能注意到一个小卒,就是这么一个小卒,助盛军买通守门将士,开了后城门,叫盛国大军进了一半,抢了粮草,斩了大将。漫天泼血中,醉意退去,已是次日清晨。
如今只能城门下向里遥望,再无能城门上,居高临下俯视。
昨日的洛阳关内有多热闹,今日就有多悲凉。拾起玉笛擦净血渍污泥,揣在胸口,放入胸口的一霎那,心就疼了,还以为心如死灰,谁想死灰也疼。
转身离去的一瞬,还是望了眼洛阳关,陡然就想起了三月前的疯癫道士,不自觉的就对着笛子碎碎念。
“哎,阿回,你说,当时那疯癫道士眼望我,是否如今时我望城门。”
正回想着老道口中还有两句疯话是何时,一声马嘶鸣响起,只见一黑衣黑斗之人策马而来,清昔欢见已无处躲闪,横竖地下一躺,死人堆里充死尸。
马蹄声哒哒减小,听见那人下马声音,只间隔十米远,那人越来越近,脚步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声音,波荡在清昔欢的心里。
“适瑾瑜。”
一声落下,清昔欢心脏哗啦哗啦碎成了千万片。
适瑾瑜,还有人喊一声适瑾瑜,听着名字,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
兵临场下叫她出城的时候,她没哭,兵败城丢,成了丧家犬的时候,还是没哭。与阿回道别出城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就此刻一声适瑾瑜,短短三字,哭的汹涌。
第四章:又回清府
清昔欢朝着来人打眼看去,月色虽薄,眼前的人脸也再熟悉不过,只一轮廓,便知他是东初尘。
东初尘。
他来干什么?来回望他胜利的喜悦之情,来讽刺自己的命运不幸?
总归是没有好事。
借满月光看向东初尘的脸,眸深似潭水,垂头不语,丰神俊朗的面目显现出疲态,手握一坛赭色的酒坛,隔的太近,清昔欢一下就闻出了自己酿制的杏花岁的味道。
那年为阿回大战酿的,一共十二坛,阿回不舍得喝光,还剩两坛准备得了这天下后开坛,现在倒好,成了人家囊中物。
东初尘喝饱整整一坛,又抱出另一坛,洒在适瑾瑜血泊里开出的红花上。
“适瑾瑜,你酿的杏花岁,哪里就是岁岁安好了?”只一坛下肚,东初尘就略有醉意,果真是不胜酒量的,也是自己的杏花岁酿的太烈,确实不符合自己那年即兴提笔书成的“杏花落满人间院,岁岁安好又年年。”果真辜负了岁岁安好,从今开始不再是昭华年间,何来岁岁安好。
只是这不成诗的随笔一句,他又怎知呢?
清昔欢刻薄的笑笑,这岁岁安好,可是白白赠了仇人。若有机会,还真该酿个岁岁倒霉好好赏你这恶人。
“适瑾瑜,我要成亲了。”
这杏花岁果真酿的太烈,不然东初尘怎么就一坛就醉了,若不醉,怎又对着一滩适瑾瑜的血水说什么他要成亲,跟她有什么关系?
此刻清昔欢看着眼前醉意浓浓的东初尘,四肢百骸都在爆发着杀掉他的**,即刻,抽出随便一条断剑,插进东初尘的胸口,东初尘立马变成一滩肉泥,东初尘的剑术不胜自己,况又是他在明,自己在暗,他烂醉,自己清醒。
远处山林松柏青青,有风扬起东初尘乌色的发丝,眉目不偏不倚的落在清昔欢身上,清昔欢的眼睛是睁着的,隐在黑暗里,看得见别人,别人看不见自己。月色清凉,乌鹊咕咕几声拍着翅子朝着山林飞去。
清昔欢赌东初尘看不见自己,手里紧紧握着半截剑刃,伺机杀掉东初尘。以祭东国百万将士亡灵之魂!
“瑾瑜……”东初尘还是看见了清昔欢,眼神落寞中放出奕色,几分狼狈,几分仓皇,唤着适瑾瑜的名字,清昔欢借着月光,扭曲了这眼神,四目相对,竟看出一分爱意来。
清昔欢没有应话,怕是一旦暴露,打斗声响起,洛阳关内会奔出千军万马,只这千军万马,再不是帮着她的。
“你这酒酿的不好,太易醉,误事。”
东初尘随意的一句捂着额头起身,立于月光下,趟着百万伏尸,走向远处的马,翻身上马,起马扬鞭间,又向着血堆看了过来,大堆尸山明天就被收走了,东初尘大约是想再来看一眼胜利成果,清昔欢也是为了再看一眼自己,可身体确是不见了。连铠甲与断剑也不见了。
清昔欢起身,怀间的玉笛被捂热了,阿回要是在一定要嗦了,什么用玉做笛本就是为了保持笛身清凉,焐热了就吹不出清冷了。
清昔欢该走了,再眷恋也是尸骨一大堆,若真有心,就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再悲壮,也只能剩下悲壮,对于江山社稷,无丝毫用处。适瑾瑜就是适瑾瑜,哪怕变成清昔欢,也还是知道孰轻孰重,还是知道,哭是最耽误心性的行为。
正应了阿回的一句话“你啊,太冷,骨子里就冷。”
阿回,接下来,我或许会更冷了,若你活着,别介意,若你去了,也别生气。
清昔欢上马,追随星河,转身奔回八十里外的家里。
从此,那镇西府,就是家了。
清昔欢见了镇西府的大门,大门一直敞开的,看来清远一夜未归。清昔欢牵马进来时,守院的小厮正杵着扫把昏昏欲睡,马蹄经过时将他震醒,忙不迭的弯腰喊着老爷老爷,迅速扫着地上两片吹落的树叶,蓦然抬起头,竟看见牵马向后院去的是清昔欢。
小厮吓得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的跑去传给修剪花枝的家丁,家丁又携两挂三的跑去马厩看,马厩的老爷子也是吓了一跳。都知大小姐身体渐好,也不知也好成这般,除了样貌,心性大变,大家都揣度大小姐是被邪灵附体了,不然昨晚到大早上鸳鸯都念叨着大小姐对齐王不敬,还发疯打了老爷。
清昔欢把缰绳熟练打上结扣,系在马厩,回头随意给了下人们一个眼神,大家全部散去。
“小姐,我进来了!”
鸳鸯端着洗脸水进到清昔欢闺房的时候,清昔欢正视若无睹的烤着一盆炭火,炭火里除了一盆烧的通红的炭,还有几根三寸长的粗针,正被烧的通亮。
“小姐,都六月末了,您怎么还畏寒啊。”鸳鸯还不知情的将火盆端走,被清昔欢叫住。
“慢着。”清昔欢起身,将搓粗的麻绳递给鸳鸯。
“小姐,您要缝什么?”鸳鸯不解的接过麻绳。
“不是我要缝什么,是你要缝什么。”
清昔欢坐在桌子前,看着鸳鸯还是一脸无解,直接明说。
“穿针引线,自己把嘴缝上。”清昔欢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但是身前的鸳鸯,怔忪的看着清昔欢。
“小姐……”
“大胆!”清昔欢一喝,鸳鸯丢落手中捏着的麻绳,跪地求饶。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求求您原谅奴才,奴才不敢了!”鸳鸯着实吓坏了,昨晚清昔欢对于齐王都不怕,何况收拾一个奴才。
“知错就好,缝上吧。”清昔欢挑眉示意鸳鸯握起火盆里的粗针,鸳鸯惊怵,看着清昔欢堪堪起身,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这般胆子还敢传话。”清昔欢打开房门,叫人将她拖出去,在嘴巴上涂满浆糊,放柴房里好好待上一天。
“是!是!”家臣吓傻了眼睛,忙将鸳鸯拖出照清昔欢的话办。
清昔欢无心顾及这等小事,首要还是进入清远书房,重要的军机事情应该都是在书房放置。清昔欢迈着步子,四处找寻书房。
盛国皇宫上书殿内,盛国之君赫辉帝东林裕,正铺纸撰字,两侧的白玉轴撑起中间的蚕丝绫锦织段,背面是祥云瑞鹤,两端的银色巨龙翻飞,富丽堂皇。身边研磨的淑昭仪正在一侧偏头观赏,时而莞尔,浅紫色的裙裾清新淡雅,配上宫女在一旁扇动的丝丝凉风,赫辉大悦,这太子的封礼圣旨定要自己亲笔书。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长音长调,淑昭仪忙放下手中墨锭,端庄的俯身行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随着淑昭仪婉转动人的语声从嗓子流出,皇后迈着方正步子端庄走进,温文婉约,雍容大气。
上书殿的宫女皆跪拜行大礼,低下头不能乱看,也没有说话问安的权利。诺大的上书殿随着皇后的到来,更显空旷清冷几分。
黑色的地板被宫女擦得铮亮反光,映出皇后着了一身正红锦服,头上凤钗左右各一,一对凤钗占据满发髻,不需要任何珠翠点缀就已是国色天香。
“起身吧。”皇后拖着长袍,身后凤样的图腾纹饰将淑昭仪身上的紫色襦裙映的淡若无光。
“谢皇后。”淑昭仪起身,继续研磨。只是不敢再与皇帝有眼神交流。
身后宫女随即起身,却垂着头。
“皇后今天穿的这么隆重。可是有事?”赫辉帝东林裕继续写着圣旨,随意与皇后搭着话。
皇后默默走近赫辉帝身前,音色轻缓。
“女为悦己者容,臣妾来见悦己者,当然郑重。”说着移至淑昭仪身前,微挑凤目,淑昭仪便退到一边,不敢上前。
“蓉儿还是于当年一样,姿色面容不曾改变分豪,依旧是朕喜欢的样子。”赫辉帝笑道言过,拉着皇后的手掌,带她看向圣旨。
“如何,朕写的不差于上书房的大臣吧。”赫辉拊掌,等待皇后夸赞。
“门下,第二子东初尘年十八,日表英奇,天资粹美……时年赫辉四十三年八月十五授东初尘以册宝……”皇后读完,红唇浅勾,微微摇头。
“嗯?不好?”赫辉帝微敛眉头,不知皇后何意。
“请陛下恕臣妾死罪!”皇后伏拜跪地,不敢抬头。
“但说无妨。”赫辉一向了解皇后,若她如此说,定不会说错话。
“谢陛下。”皇后起身,瞥了眼窗外,娓娓说来。
“今早臣妾起身前来,闻听乌鸦盘旋上空吵叫不停,叫了瑞福去打,瑞福又失手将手中黄锦鲤丢落在地,臣妾总觉得,不是好意兆。”皇后说着,远山秀眉微蹙,掩住口鼻,又轻咳几声。
“瑞福做错事,怨天意作何?直接打百个板子不就行了。”赫辉不愿多说,也不愿多听,无非是借天象,兆头,来牵绊阻挡自己册封二皇子齐王为太子,毕竟皇后是四皇子的亲母,小女人那点心事,赫辉心里明镜一样。
“是,瑞福已经拉去斩首,这倒是不要紧,区区奴才,只是天象意兆着实不好。”皇后低眉道。
“既是你说,怎样才好?”赫辉已有怒意,烦不胜烦,皇后虽为后位,一人之下,但这朝中政事,若是非要掺上一嘴,就令人生厌。
“臣妾斗胆一言,还请陛下恕罪!”皇后再拜,等赫辉命令。
“讲吧。”赫辉端详着圣旨,丝丝倦怠席卷而来。
“臣妾还请陛下三思,提早册封齐王为太子!”
第五章:淑昭仪
赫辉听闻后,目光定定落下,三分不解之意望向地上的皇后。又转目看向圣旨,淡淡言道“讲。”
“是。”皇后欲言,见赫辉顿了顿,跨一大步走到皇后身边,微微俯身,将皇后扶起,轻声言道“皇后起来说。”
皇后受宠若惊,刚要开口,许是早起风寒着了凉,微微偏头咳嗽几声,目光恰巧落在淑昭仪的眼睛上,凝视两秒。
淑昭仪忽然伏地,垂头语道“陛下,娘娘,臣妾记得太后吩咐带着初繁要去礼拜老师,不知奴才们准备好没有,臣妾想去看看。”
淑昭仪的头垂的甚低,刚一开口,便后悔莫及,谁不知五皇子东初繁,天生聪颖,不比皇后亲生的四皇子玩虐不堪,心性乖张,虽是皇后示意自己快快下去,可这理由找的有些不符皇后心意。
“五皇子年幼又呆笨,没有臣妾在一左一右看管,怕是不能自己找到头绪。”淑昭仪连忙解释,一句话虽不叫皇后凤颜大悦,却可以叫她稍稍对自己放松心里,不会觉得是自己故意在皇上面前提及五皇子的聪明才智。
“嗯,你去吧。”赫辉本意拿起政卷旁的明玉笔递给淑昭仪,叫她转给五皇子,赐予玉笔,叫他更好好读书,却见皇后满脸阴沉,似笑非笑的望着淑昭仪,赫辉将笔攥在手心,眨眼功夫,改了主意,将笔递给了皇后,又对着拜在地上的淑昭仪道“退下吧。”
皇后接过笔,欣喜万分,忽然言道“初明平日读书写字倒是不喜这贵重之物,臣妾一向教导他需要清俭,五皇子年纪……尚幼,该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臣妾借花献佛,就赠与妹妹吧。”皇后眸似含珠一笑,转身将玉笔双手递给淑昭仪。
淑昭仪怎敢不接,直接谢过皇后,低声道“臣妾与初繁谢过皇后娘娘,初繁定记得皇后娘娘恩德,感激不尽。”
皇后轻笑一声,将帕子掩住口鼻,露出寒气迫人的眼睛,笑意全掩。
赫辉在皇后身后摆了摆手,示意淑昭仪快退下。
“是,臣妾告退。”淑昭仪伏身后退三步,低头转身退去。
“皇后继续说吧。”赫辉提笔练字,示意皇后。
“是。”皇后续说道。
“太史令今日要事相见陛下,却见陛下忙于朝中事务,未见,正巧臣妾路过,见他大急,便多嘴了一句,这才知是天象有煞,听闻昨日齐王大胜后,洛阳关外阴云密布,下了红雨,在血肉中,竟叫它酿出一株红花,甚是诡异。”
皇后拍拍心口,眼神里闪过惊异,好似真的被传闻吓到了一般。
“且说。”赫辉轻抬眼皮,叫皇后继续。
“如此,臣妾察觉种种天象皆不利,不如提早封立太子,一来压压邪气,二来改改煞气,三来转转运气,对于国本,天下,都是好事。”
淑昭仪退至大殿门口,见皇后的掌事德公公赵明正将手里的拂尘插在宽衣袖子口,一身黑衣惹的署夏灼眼的艳阳光全都打在了他一人身上。
“德公公早。”淑昭仪路过傲视自己。站在高出自己台阶上的德公公赵明,微微低首作立,转身离去。
“且慢,淑昭仪且慢~”德公公赵明拉着长调拂袖摆衣袭来,明显快步了几分,走至淑昭仪身前。轻轻俯身,算作是拜过了。
“德公公是有事?”淑昭仪原地站立,等待赵明发话。
“倒也无紧要大事,只是今天早上见五皇子在锦亭读书,很是用功,又闻皇上在册封太子之日,欲册封五皇子为毓王,奴才是特意来贺喜淑昭仪的。”赵明说完将拂尘向左轻甩,捏起手指轻柔拭去从高帽子里淌下来的汗珠,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公公还说笑,五皇子本是天生愚笨,只得用功读书,才配得起他是皇室血脉的一任,我只盼他能安逸成长,平安度日,哪里还承蒙陛下抬爱,册封毓王呢?”淑昭仪脸上无喜无悲,微微低头,谦和说到。
“哎呦娘娘哪的话,五皇子被陛下厚爱,那是五皇子的能力,五皇子能不能坐上毓王的位置,也是淑昭仪的福分~”
赵明上前逼近一步,四下看看除奴才外,无人经过,迈步至淑昭仪身侧,近似附耳的在淑昭仪耳畔低声说到“娘娘若真想叫五皇子平安度日,还要看娘娘自身。若是这上书殿每日都多跑两趟,五皇子孤身一人在华穆苑斗鱼耍鸟间,一个不当心,跌进清柳池,呛了水,再救,可就无回天之力了。”
淑昭仪着实吓了一大跳,大为骇然。皇后之下便是皇贵妃,贵妃之下是妃,妃之下,便是昭仪,正三品头衔。平时不计较权益处处忍让,小心谨慎,为五皇子能够安稳宫中,安乐成长,一切都以谦和处事待人,从不惹是生非,对于五皇子的教育亦是如此,可如今一再的隐忍退让,竟然叫奴才说出这等大不敬之言,岂能容忍?
“大胆!”淑昭仪秀眉紧颦,眼角怒立,珠唇紧闭,气得发昏,额间隐隐有了汗意,却大胆二字提口后,多年的懦弱不语使之不知接下来应该是说什么。
赵明正洋洋得意的看着淑昭仪手足无措,花容失色时,只听身后一凌厉女子声音传来。
“呦~人都传淑昭仪品行恭良,温婉贤淑,内训女德,外修礼数,怎么今日是本宫眼睛花了吗?淑儿,将帕子给本宫,本宫好好擦擦眼睛,看看面前站着的美人可是淑昭仪啊?”
淑昭仪与赵明闻声望去,见一一身偏红衣裳女子,满头珠翠珍宝,艳装浓抹,香气袭人,踱步赶来。
手里握着朱漆的食盒,脚踩着冰玉的锦绣合欢鞋,衣裳绣的桃花开的嫣红娇翠,头上一对桃花金钗造的栩栩如生,乌发泼在脑后,灵动悠长,轻轻一抬步,盈盈而握的腰肢轻摆,墨般的乌发便轻轻飞舞。
“奴才参见娴妃娘娘~”
赵明忙叩拜,行礼,该有的礼数丝毫不怠慢。也不敢怠慢。
“臣妾参见娴妃娘娘。”淑昭仪俯身叩拜,低下头去。
娴妃轻盈路过二人,盛气凌人的走上大殿外台阶,高出二人一头,站立将食盒递给身边着一身淡紫色襦裙名唤淑儿的婢女,又将婢女呈上来的帕子接过,轻轻掩去额角的汗丝,再将帕子递给婢女,看了看大上午的烈日,总算是高傲的说了一句“起身吧。”
赵明与淑昭仪站立起来。
还未等淑昭仪站稳,娴妃已经开始发话“淑昭仪,平日里天天抱病不去拜见皇后娘娘,怎得就在皇上要封太子的时候,就频频向着上书殿跑,昭仪的腿,可是铁打的,用的这么勤快,不怕那一双玉足跑断?还是说近日陛下又想吃了偏食,可怎么总是召见昭仪去上书殿,而不是寝宫呢?”
娴妃的大眼睛半睁半闭,斜视身下淑昭仪,说话举止毫不避讳,羞臊的淑昭仪垂头不语,面颊滚红,举足无措。
“娴妃娘娘,臣妾还有事,就先告退了。”淑昭仪伏拜在地,不再还言,自知口拙心怯,还不如不要惹事,早早避让为好。
“慢着。”娴妃忽然一喝,叫淑昭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身为昭仪,竟如此不懂规矩。本宫还未训完话,竟然要走。淑儿,给我们昭仪娘娘好好上上课。”娴妃言语犀利,不容淑昭仪质疑的功夫,名唤淑儿的婢女已经走上前来,跪拜淑昭仪后,抬起手给了淑昭仪一巴掌。
淑儿打完淑昭仪眉头微微颦起,又转眼傲慢转身走回娴妃身后。
“你!”淑昭仪大惊失色,赵明却在一旁拂袖遮面窃笑,佝偻着腰,笑的肆意。
“娴妃娘娘,臣妾自认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如此侮辱臣妾?”
淑昭仪的眼角渗出热泪,心里刺痛,上书殿就在眼前,大殿门口,烈日晃晃,娴妃无缘无故欺压昭仪,这般大的动静,皇帝不是听不到,只在于,他想不想听到。
淑昭仪彻底凉了心,未想到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竟换来这样的结局,淑昭仪寒心的到不全是小人恃强凌弱,寒心的,是他只一句话,一抬指就可以救自己与危难中,他却无声无息。
“大胆!谁敢穿着娴妃娘娘的锦服站在上书殿门口跋扈!来人,还不赶紧将其拿下!”
一声威吓,左右一队奴才忙上前携住台阶之上的娴妃,娴妃吓得失了仪态,惊呼陛下救命间,只见东初尘缓缓走来,对于伏拜地下愣怔的淑昭仪行大礼道“儿臣参见淑娘娘。”
“齐王……”
第六章:拒绝太子之位
淑昭仪吓傻了,平时打宫门口过的丫鬟都不曾正儿八经的喊过自己一句淑昭仪,淑娘娘,今日竟得呈齐王抬举,喊了一声淑娘娘,还不吓死了她。
“怎敢怎敢,我怎受的住齐王的一声娘娘,参见齐王……”淑昭仪忙起身,整理衣冠,伏拜东初尘。
“儿臣来迟了,还叫这人惹了淑娘娘的尊严,还辱了娴娘娘的品行,谁不晓得后宫之中,以母后为首,贤良淑德,品行端庄赢得天下盛誉,娴妃为后紧随母后脚步,自律端庄,贤淑,大殿台阶上人,虽是容貌与之娴妃娘娘一般无二,但品相简直相差甚远,可是易容易的,易性难得。”
东初尘忽而眼色冰冷,似刀光闪过娴妃眼睛,随意眨眼间,娴妃竟吓得丢了魂,失了魄一样。
齐王接下来便贵为太子,她娴妃就算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对太子怠慢半分,更何况自己正是无理在先,说什么都不会被人认同,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奴才……奴才拜见齐王!”赵明刚刚反应过来,便伏跪在东初尘脚下,不敢抬头,不敢吭声,移动都不敢再动。
都晓得东初尘杀人不眨眼,前一刻还嬉笑对你,喝茶聊天,后一秒长剑穿心,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齐……齐王……”台阶之上的娴妃娘娘脸臊的通红,微微低头,算是拜礼,身边一左一右奴才站立稳正,娴妃心里怕,不敢乱动。
“谁在殿外喧哗?”
赫辉的声音自大殿内飘来,东初尘拜倒在地,恭恭敬敬拜礼。
“儿臣参见父皇。”
东初尘伏拜后,殿前几人也忙跪地。
“尘儿,进来。”
赫辉声音辉广,即使是平日说话言语,也是威气逼人,叫跪在大殿门前的娴妃与德公公赵明不知不觉的打了个寒颤。
“是。”东初尘起身,转头不放心的望了一眼淑昭仪,又微微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锦绣园,起身进入上书殿。
东初尘进入后,淑昭仪对着还未从惊乱中缓过神来的娴妃礼拜,退下。
娴妃看着婢女手里的食盒,本是为皇上新煮的绿豆解暑汤,怕焐热了,刚晾凉就放入搁满冷水的食盒中,为快点递给皇上叫他品尝,特意穿了双足底矮的绣鞋,紧赶慢赶的来,这会,怕是已经又热起来了。
“娘娘,别站在日头底下了吧,小心中暑了。”贴身婢女淑儿一边为娴妃扇着扇子,一边劝意娴妃。
“心凉到透了,还怕什么暑热!”娴妃怒气道。
淑儿不再搭言,低头只管扇扇子。
“再等等吧……”娴妃眼睛瞧向上书殿,神情落寞寂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接过淑儿手里的食盒,不断叫淑儿用扇子扇着食盒,保持凉爽。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东初尘刚走进大殿门口,跪地伏拜。
“哈哈哈,朕的尘儿就是懂礼数,怕是忘了,父皇叫你来,商谈的是国事,但你来见父皇就是家事,父皇父皇,先父后皇,不要这么多礼数,否则朕与你母后都是拘束的。”
皇后轻笑,朱唇太小,笑似无笑。
赫辉书完词,大手一挥,收笔道“起来。”
“谢父皇,谢母后。”
东初尘起身,赫辉开门见山道“尘儿,父皇与你母后都已属意你做太子,之后你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都会有翰林院的老师教导你,你要虚心学习,日后,父皇的担子,就落在你头上了,哈哈哈。”赫辉爽朗大笑,不拘君臣礼节。
“儿臣请父皇恕死罪于儿臣!”东初尘听过后,并无欣喜之意,却再次跪倒在地,郑重请罪。
皇后轻挑眉目,瞥向跪地垂头的东初尘,不晓他何意。
“尘儿有话直说,父皇怎会降罪与你!”赫辉仔细看着刚刚书成的诗文,不断点头微笑,喜欢极了自己的字。
“父皇,儿臣自知资历尚浅,才学疏漏,能力寡薄,定担不起一国储君之位,还请父皇不要为一己私欲早立国本。”东初尘言语神色波澜不惊,如温润公子谦卑有礼,却无勃勃野心,只望地面一砖之地,眼里有神,却无心事。
皇后自然是一惊,却除神情细微变化,并无惊恐之状。
但见赫辉将书完的字全部划掉,摇摇头,又是不满之意挂满面,眉宇间的三分怒气呼之欲出,却被生生压回了眼底,化作笑意,一笑了之。
“如何这般说?”赫辉皱眉,勾唇,上怒下喜,皇后知道,这个表情,不是装怒,就是装笑,无论哪般,都是可怕。
“儿臣知父皇治理盛国兢兢业业,日理万机,外有敌国屡屡来犯,内有奸佞动摇国本,父皇毕然心力交瘁,时有劳累之意,但父皇不妨瞧一瞧自己身体明明强壮中年,如日中天,民拥臣爱,君威赫赫,怎可为贪闲耍懒便早早立了储君,实在过早。”
东初尘说的不卑不亢,却眼瞅地面黑玉砖石,映出自己淡然镇定的眉眼,映出了不想做君王的谦逊儒雅。
“你意不想叫朕立你为太子?还是不想叫朕立太子?”
东初尘望着光亮的地板,看着地板里记忆交错映出的女子,一勾唇,一挑眉,一喜一怒一转身,一颦一笑一回眸,皆是一副好景致,若自己不身为帝王子,若她不生在帝王家,这样暑热的闷夏,有她饮酒作诗,定不会烦闷无聊。只是此刻,连上柱香都无可能。
东初尘抬头正言道“儿臣只知,这天下,再无与父皇媲美之人。”
东初尘一语寄出,大殿之上算上奴才婢女,共计数十人,悄无声息,呼吸声也听不见。
“哈哈哈哈……”一段大笑打破寂静,打破了上书殿内寒冷的气氛,大家全部松了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吊着的胆。
“尘儿如此说,朕委实不能再劝,既是如此,储君之位,可以空上一空,待朕真的老到不能动弹了,再传与你,不迟。”
皇后嘴角笑意显露,轻声言道“陛下万岁,天子之躯,真龙之身,怎会老?”
赫辉望了眼皇后,喜色难掩。
赫辉口中面上不表示,却心里大悦,一是东初尘不会有僭越之心,二是东初尘如此说过,自己的皇位当然也愿意做的久些,再久一些,若真立了太子,一来而去,朝中大臣必有反心,这般,太子上位,便意味着,皇帝之位,近在眉睫。
皇后心中大喜,也不知今是什么黄历,东初尘竟然自己请见不要这太子之位。
皇后站在一旁,却不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皇帝都会觉察自己的私心。
赫辉大悦,脸上却愁思不减,摇头不允。
“你若不呈太子之位朕要赐你什么好?”赫辉犯了难,捂着额头,示意皇后为自己按揉头部。
赫辉心中有事,便会头疼,此刻,表面看来,怕是有心事了。
“儿臣只想逗鸟观鱼,不想理朝中之事,还请父皇什么职位都不要赐予儿臣,叫儿臣偷闲才好。”
“你是齐王!不是一般的皇子,你立了大功!朕不赐予你实在的东西,叫众臣怎么看朕!”
赫辉大怒,摔了书桌上的大堆政卷,发雷霆之怒,大喝将上书殿的奴才婢女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皇后也是吓了一大跳,伏拜在赫辉身后,不敢劝言。
东初尘抬眼一扫,便看到赫辉‘无意间’散落出来的政卷上大臣的进言,字字句句全是劝说赫辉派使东初尘镇守洛阳关的,几乎同一天,所有大臣,好的坏的,为国着想的,为帝着想的,几乎全部如此。
“儿臣实则藏私心在胸,不敢坦言。”东初尘眉宇微皱,小心谨慎。
“说!”
“人道洛阳关攻城易守城难,儿臣呈父皇厚爱,协助清远大将军攻下洛阳关,……儿臣欲镇守洛阳关,请父皇允准。”
东初尘说的从容不迫,赫辉眼底闪过喜色,踌躇良久,沉声叹息“准。”
重拟圣旨,即刻封齐王东初尘为平东王,镇守洛阳关。
皇后笑了,什么平东王,不就是一城之主,将他东初尘不近不远的支开,不会太近威胁皇位,不会太远起兵造反。赫辉是皇帝,帝王家,哪里有父子,都是君臣。
赫辉笑了,东初尘果然不负希望,无僭越之心是好,只希望,你永远没有。
东初尘也满意了,正不想做什么太子之位,还正好能守住洛阳关,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谢父王!”
娴妃在门口等的香汗淋漓,高峨威严的上书殿门檐下,踱着碎步,脚下虽穿着步步生凉的冰玉鞋,却还是烫了脚掌,灼了额头。
东初尘推了门走了出来,见娴妃还在,俯身一拜,转身离去。
娴妃也赶忙还礼,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赵明站在不远处,对着东初尘的背影行大礼,又赶紧跑到娴妃身边,鞠躬行礼道“还请娴妃娘娘再稍等片刻,咱们皇后娘娘还在。”
赵明讪笑,娴妃白了赵明一眼,见赵明在身旁低首弯腰,也不说什么,立在门口等候。
第七章:拱手让他人
“昔欢?”
“昔欢!”
清昔欢晃悠在清府后花园内,听见有人喊着自己名字,终于反应过来,回头望去。
一身浅碧色罗裙首先映入清昔欢眼帘,接着是一双深黑色的鸳鸯眼,流连生秋水。一张樱红小口微微张开,明珠似的贝齿整齐洁白,望着清昔欢行动自如的身影,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是?”清昔欢当然是不认识,她正是清昔欢长姐,清府嫡女大小姐清宛若。
“昔欢……不认识长姐了吗?”清宛若迈着轻缓的步子,慢慢袭来。
“是长姐?”清昔欢细细打量来人,见她一副娇弱柔骨,弱柳扶风,还真是有清家女儿的样子。
“长姐,小妹眼拙……病起后,精神不济,还请长姐原谅。”清昔欢对着清宛若微微礼拜,抬头问道“长姐可是有事?”
清宛若见清昔欢不但身体行动自如,连说话也是侃侃而谈,身体好了,性子都变了,这……真的终年是缠绵病榻的小妹清昔欢吗?
清宛若打眼细细打量了一遍清昔欢,本来久病床前懒绾青丝,终日病态憔悴,楚楚可怜的清昔欢,今日竟然精神抖擞,英气飒爽,将一头及腰乌丝高高梳起长长一束,男孩子一般模样。
“哦……没事,随便逛逛,听说小妹身体好了,本意是想去看看小妹,结果这还撞上了。”清宛若说话间将丝帕遮住口鼻,生怕清昔欢的咳疾不小心借风染了来,身体一直距离清昔欢一米开外,不敢接近。
清昔欢多年战场,官场的斗争,早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看人举止的一套,见清宛若不像是真的愿意亲近清昔欢之人,便也不想多留耽搁时间废话,轻声说到“既是如此,小妹就谢过长姐了,小妹咳疾还未痊愈,长姐小心不要感染了风寒,传染了小妹的顽疾才好。”
清昔欢说话间故意冲着清宛若咳嗽了几声,告辞转身离去。
清宛若连连后退,扶住身后凉亭上的楠木栏杆,吓得忙将口鼻遮的更加严实,看着清昔欢的背影,不禁小声呼喊“昔欢,我与齐王定亲了。”
齐王!又是齐王!
清昔欢慢慢转身过来,看着姐姐一手扶住凉亭柱子,一手捂住胸口,不知何时已是眼泪婆娑。
清昔欢异常不解,难不成这个长姐也是极其不愿意嫁给东初尘?
当然,若是东初尘的作态,谁愿意嫁给他?怕是洞房花烛夜还未过,一个不满意,将新娘子斩死床榻。
“小妹,长姐不是有意夺你心头之爱,只是父亲与母亲一定要叫长姐与齐王联姻,长姐也是身不由己……小妹,你会怪长姐吗?”
两点眼泪从凝脂般的脸蛋上滑落,被清宛若掩进丝帕里,抽抽噎噎,哭了个梨花带雨。
清昔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长姐哭的可怜,却又听她说,什么清昔欢的心头之爱,难不成,清昔欢竟然喜欢东初尘?
既是如此,正好借这个大好机会,成全东初尘与清宛若的好事,如若不是清宛若夺了去,岂不是自己要与东初尘成亲?
清昔欢,幸好,幸好,我成为了你,不知若不然,你真要嫁给东初尘这种人,要吃多少苦头。
清昔欢又折返回来,距离清宛若远远的便说到“长姐,祝你幸福,祝你得偿所愿,祝你与齐王年年岁岁都合欢相好。”清昔欢勾唇一笑,大步离去。
若不是刚刚随意游逛的时候,听见清宛若与后母大夫人的对话,自己差一点就相信了清宛若的眼泪,明明在池边喂鱼的时候娘两个有说有笑的准备好好刺激刺激清昔欢,叫她咳疾加重,病情加深,便可以不日归天,这般话语对于现在的清昔欢来说,真算不得恶毒,自己还是适瑾瑜在皇位时,多少民众恶言,多少大臣冷语,听得耳朵起茧子,尸堆里爬过来的人,怎在乎三言两句难听的话。
清昔欢潇洒离去反而吓傻了清宛若,实在想不到清昔欢竟然如此洒脱释然,实在不是她对东初尘的一片初心,这清昔欢……果真是被下了降头。
皇宫后花园内,锦绣园中,淑昭仪正闲散的漫步在花丛中,大中午的天气,正是酷暑难耐时分,除了淑昭仪,无一人在这花园中逗留。
“淑娘娘,久等了。”东初尘快步前来,走至淑昭仪身前,礼拜。
“齐王不要这般客气,我真是受不住的……”淑昭仪还礼言道。
“娘娘,你我便不客气了,您在此等候多时,必然知道儿臣叫您多留一阵的心思。”东初尘开门见山说到。
“是啊,齐王平日与我们后宫嫔妃一向没有多话,怎得能与我有眼神交流,我便知这是齐王有事?”淑昭仪最后的声调是上扬的,正好问问东初尘叫住自己到底什么事。
“淑娘娘,儿臣一向快人快语,娘娘也是明人不听暗话,娘娘在宫中几年?五弟几岁?可是到了晋位册封的年纪?”东初尘眼神迅速划过淑昭仪的眼睛,淡淡问道。
“能伴陛下左右,为陛下诞下皇子,实在是我荣幸,我的福分已用尽,怕是没有什么能给五皇子初繁的了,只盼上天庇佑,贵人相助,叫初繁平安喜乐,便是一生。”淑昭仪字字不提册封之事,又句句叫东初尘心知肚明,上天便是上天,贵人,就是他东初尘了。
“儿臣知上天便是父皇,贵人便是淑娘娘自身,若淑娘娘不介意多贵,儿臣倒是有个事情拜托娘娘。”东初尘微笑道。
“齐王吩咐便是,只要我帮得上的,必然辅佐齐王一二。”
一词辅佐,东初尘眼睛忽然闪过寒光,只是淑昭仪低头,不曾看见。
“如此,儿臣便有话直说了。清远大将军府上两位待嫁闺中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芙蓉出水,只是清远大将军实在位高名重,无人敢踏上门槛提及亲事,大女清宛若已是许配给儿臣做妃,若是五弟有朝一日封王,五弟年纪也有十二,后府里,也该有个夫人主持家事才好。”东初尘话说一半,便不再细说,淑昭仪是聪明人,一点便透,何况明里暗里已经指出意思,只看她允与不允。
“齐王说的是,初繁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是早些成个亲,有个人儿看管着,还能读书用功些。”淑昭仪脸上终于浮出笑意,低头拜过东初尘。
“谢齐王好意,明日便去陛下身后提一句嘴,看看陛下何意才好。”
淑昭仪心里明白,这般,自己母家实力便与清远结成亲家,与齐王也结成了亲家,三方势力不强,但绝不弱,对于以后东初尘的皇帝之位……怕是无害有利的。
东初尘见淑昭仪笑笑,自己也露出丝丝苦笑。
淑昭仪不明白,东初尘不过是想为清昔欢找个好人家,不要到了待嫁之年,被三皇子看上,养进苑府,当做玩物,无爱无疼的过一生的要好。
只是,自己心里已有了人,不想耽误清昔欢一生,说起来,自己对于清昔欢,还是有感情的,不比清宛若,实在是没有丝豪共同语言,若不是清远于自己有恩,若不是为巩固清远地位,又怎会娶她。
第八章:进清府拜见
“只是这清大将军府上礼数是何,还要拜过后仔细斟酌,不要叫人家觉得怠慢了清二小姐。”淑昭仪说的仔细认真,并无过问清昔欢是否年幼,是否贤淑懂事,是否像外界传言一样,常年参汤不离口,身体孱弱多病,字字不过问。
“淑娘娘不在意昔欢妹妹为清家次女?”东初尘随意一提,随便观察着淑昭仪的面色。
淑昭仪面不改色,依旧喜悦。
“当然,母家赵府,夫人有四,妾侍有九,我为第四妾侍所生,位排兄弟姐妹第十,一朝花园弹琴被陛下赏心,厚爱收入后宫,从不见陛下何日提及我为庶出,英雄不问出身,女子不计家世。”淑昭仪或觉话语太过,微微低头,语气却坚定。眉眼间是只谈儿女情长的粉黛没有的英气与傲容。
“是,儿臣小人之心了。”东初尘微笑,算是放些心下来,毕竟为清昔欢找了好人家,便是头等大事落胸。
“齐王之见,我何时拜访为好?我心里急迫,当然是越早越好,只怕清大将军瞧不上我这昭仪身份,虽是昭仪,也不是什么实权在手的人,怕是清大将军觉着委屈了二小姐。”淑昭仪满面喜色,打心里的开心。眉开眼笑间掩不住脱口而出的实权二字。
诺大后宫,除太后外,谁敢正面谈实权二字。
淑昭仪之心,绝非小女子闺阁绣花刺鸟般简单。
东初尘望着身前瘦小较弱的红颜女子,不禁心里佩服了几分,又落寞了几分,这般有志女子对于自身来说,是福是祸。
东初尘眼睛里又浮出一个身影,从贫乏的记忆里深扒,血肉模糊的自心底向外涌出的人,紧紧攥住断剑,狠狠刺了心尖一刀。
淑昭仪,但愿你的命运能配的上你的野心。
东初尘轻轻俯身拜过,眉眼舒和,清风般的笑意覆满月朗般的面容。微微张口道“淑娘娘有心的话,即刻也可,若觉唐突的话,儿臣便带着五弟去清府拜访一趟,家长里短闲话间,也是提上一句半句尚可。”
东初尘与淑昭仪谈论良久,二人便都觉不妥,三言两语结束谈话,就此别过。
东初尘离开了锦绣园,向着齐王府坐轿离去。若真搬去到洛阳关,还要去打点准备。
淑昭仪满面春风的返到华穆苑。
位分昭仪,只住在清冷偏远的华穆苑,便知宫中是何地位,每每有人调侃酸性问起此事,淑昭仪倒是不理会,只含着笑意随意应付答言“华穆苑清净,不吵人。”
淑昭仪迈进华穆苑,两个婢女忙迎了上来,见淑昭仪合不拢嘴,头一次这么爱笑,都欣喜起来。
“奴才一直觉着娘娘好看,天下除太后皇后外,无人能及,今日不知,娘娘笑起来的时候,将平时的自己比下去了呢。”
“丫头,嘴坏要掌嘴的。”淑昭仪说着狠话,却依旧敛不住笑意,忙问着身边两个侍女。
“初繁在何处?”一边快步迈开步子,一边着急询问。
“殿下已经在翰林院拜过老师回来了,这会正捧书苦读呢。”婢女心儿看了眼婢女可儿,二人笑了起来。见淑昭仪开心,二人也是开心。
“是吗,快走,我们去见他。”
“是,娘娘。”
三人赶着脚步走向五皇子东初繁的房间去。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
五皇子东初繁读的认真,完全没在意到淑昭仪到来。
“用兵之道,不全在于诡计,实力坦然有时亦是好事,只看对手是谁,因人而异。”只听身后巧音响起,淑昭仪款款而来。
“母妃。”
东初繁合起书本,奔到淑昭仪身前,拜礼。
“儿臣参见母妃!”
“母子之间,不必多礼。”淑昭仪看着东初繁,心里欢喜。
“是,母妃。”东初繁起身,12岁的年纪,已有了俊朗眉目,品相不凡,尤其一双剑眉星目,更是添上了帝王家独有的霸气。
“初繁,母妃问你,若叫你娶亲,你可愿意?”
“母妃,儿臣不愿。”东初繁抬首,坚定的望着淑昭仪摇了摇头。
“嗯~若这家小姐貌若天仙,品行端庄,你可心动?”淑昭仪俯身笑问。
“儿臣更是不愿,儿臣只喜洒脱女子,不喜骄矜佳人,貌若天仙,也不中儿臣眼里。”东初繁说的认真,淑昭仪哑口无言。
如说洒脱女子,自己虽没见过清昔欢,可也听闻过几次,就不要说体弱娇柔,就是无病,也绝非东初繁口中女子模样,若是东初繁不允,自己也不想强迫他,不过这样一来……
淑昭仪接过东初繁手中书,轻声问到“叫齐王你二哥哥带你出去玩可好?”
“玩什么?”东初繁不解的问到。
“听说清远大将军府中,可是有不少兵刃,你要不要去参观看看?”
“清远大将军?真的可以去吗?那么母妃去吗?”东初繁一听兵器剑刃,双眼放光,瞬间来了兴致。
“母妃不易走动,你去齐王府找上你二哥哥,跟他走。”淑昭仪抚着东初繁的脑袋说到。
“好!”东初繁痛快答完,忽然又皱起眉头来。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淑昭仪关切的问到。
“只是怕万一东可兰在二哥哥府上,那丫头又要跟着。”东初繁撅起嘴巴。
“繁儿是哥哥可兰是妹妹,哥哥是男子汉,不要厌烦妹妹,要处处想着妹妹,好不好。”淑昭仪温和的教导着东初繁。
“好吧,母妃说的是。”东初繁撇撇嘴,在婢女可儿与心儿的带领下,去了齐王府。
结果东初尘的马车已经等在府外了。
“五弟,上来。”
东初尘打手掀帘,微微点头,示意东初繁上马车。
“二哥哥,东可兰不在吧?”东初繁鬼鬼祟祟的小声问到。
东初尘轻笑言道“放心,可兰正被教习逮去研习礼法,没空。”
“太好了。”东初繁大摇大摆的起身,上轿。
二人驾着马车,一路向着清大将军府奔去。
马上速度快,不一会,便到了清远将军府。
守在府门口的小厮见马车便知是东初尘,忙跑来迎接,连通报都免了。
“五弟,看什么呢?进来。”东初尘唤着东初繁进了府,清远正好也已归来,书房练字。
“将军雅兴,竟然不耍剑,却练字,五弟可要失望了。”东初尘进来便开口玩笑,清远忙下堂迎接。
“参见齐王,参见五皇子。”
“起身,说了不要如此。”东初尘拂衣坐在客堂椅子上,吩咐身边跪拜的奴才上茶。
“是。”清远起身,见五皇子面色凝重。轻轻问到。
“五皇子……可是有什么不满意?”清远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只十二岁与自家小女一般大小的东初繁,好言好语的问到。
“无事,谢清大将军关心。”东初繁礼貌拜礼,没有说出自己心事,是想来看清大将军舞剑练兵的,结果却见他在书房写字,无趣。
“五弟若觉无趣,可以自行去大将军后府转转,只是舞刀弄剑时,小心伤了手。”东初尘一眼便看出东初繁心思,叫他自己玩去。
“真的吗?那就此拜过清大将军,我去了。”拜礼过后,东初繁神采奕奕的奔着后府快走去。
“哈哈哈,原来是怨我没带他练剑了。”清远与东初尘在其后笑了起来。
东初繁绕过花园,进到后府,见到靶场上竟无一兵一卒操练,自己看着弓箭心痒痒,偷偷摸着长弓,毫不犹豫引弓射箭,射向箭靶。
距离不过五米远,竟然连靶边都被碰上,擦过木桩,穿在大树上。
“哎。”东初繁哀声,打眼望去,幸好方圆几十米,四下无人,还好,还好,不丢人。
嗖!
只听一声风响,箭靶瞬间中箭,位置毫无偏差。正中箭靶中心。
第九章:寻了一门好亲事
“大胆!是谁!”五皇子东初繁胆颤转头大喝一声,什么都没看见。
东初繁大惊失色,环顾四周,远处只见一黑点慢慢靠近,定神一看,竟是一黑衣少年慢慢前来,收起弯弓。
“你是谁?刚刚一箭竟是你射的吗?”东初繁又惊又喜,看着少年身上的三分柔姿,不禁感叹如此较弱的男孩子,竟也拉得开这长弓。
“是我射的,你又是谁?”只见清昔欢收起长弓背在后背,打量眼前的东初繁,如何看如何都有股子东家讨人厌的气息,怕是也是皇子之一。
“我是东初繁,当今盛国五皇子,这你不知也不怪,毕竟你小门小户的侍卫,怕是也没有机会见的我一面。”东初繁盛气凌人抱起肩膀,语气傲慢,行为高傲,只是眼睛却不时向着清昔欢身上滴溜乱转,四处打量清昔欢。
“如此便无语与你了,别过吧。”清昔欢将长弓挂在兵器旁,路过东初繁头也不回的走掉。
“你!真是大胆!区区侍卫,竟敢如此无理与我!你可知我除了是当今皇子,还是清远大将军的女婿!这般对待我,可曾想过你的脑袋是有多硬?”
清昔欢站在东初繁面前驻足,愣神回头看向东初繁。
“女婿?”清昔欢不敢置信的再次确认了一遍“清宛若的夫婿是东初尘,就是说,你是清昔欢的夫……婿?”清昔欢倒吸了口凉气,心头一震,怕是大事不妙。
“是啊,难道你都没有听闻吗?果真下人,什么都不知。”东初繁傲娇走来站在清昔欢身前,对着清昔欢怒喝到“跪下,今天就替清大将军好好整理门户!”
清昔欢错愕的眨眨眼睛,便是不跪。怎么听命于小毛孩子。
“大胆包天竟然不跪!”东初繁说话间直接朝着清昔欢的膝盖踢去,清昔欢屈膝,却反手将东初繁拧着肘臂,叫东初繁倒在地上。
“你!”东初繁被拧着胳臂说不出话来,反抗挣扎也挣扎不脱,只听着清昔欢哈哈大笑对着东初繁低声道“喂,五皇子可是一点武力都没有,倒是拿什么叫我跪下?”
东初繁大惊,尔等侍卫,如此大胆,岂不是人人都可对于皇子不敬,这般人物,如何留的。
清昔欢却不以为然,掰住东初繁的手肘,在其后对着东初繁说到“怎得不求饶,如若求饶,我便放过你,如若不,我便绑你在箭靶上射穿,之后悄悄运出城,将你推下悬崖。怕吗?”
“你!……母妃说过,大丈夫死不求饶!我是男儿,怎可轻易求饶!”东初繁咬牙切齿,虽打不过眼前小侍卫,却无丝毫妥协。
“五皇子或许不知,人道男儿不可轻易求饶,却无人知求饶后脱身,之后卷土重来,要比口硬来的聪明多。”清昔欢见五皇子当真是有几分骨气在内,松了手,转身离去。
“你给我回来!”五皇子脱身,对着身后大呼,却见刚刚的人影已不知所踪。
“即便是将清府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揪出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侍卫!小小侍卫,我会叫你五马分尸!叫你下油锅,叫你生不如死!”东初繁咆哮着,忽然听见身后一清朗音传来,不断作笑。
“五弟这是着了魔了,还是说可兰来了?”只见东初繁缓步向前行来,脚下悄无声息已达东初繁身后。
“是侍卫,一个小侍卫,竟敢欺辱与我!我定要叫清大将军打他个半生不死,叫父皇惩治他!”东初繁越说越气,火冒三丈,对着面前的箭靶一顿拳打脚踢。
“哈哈哈哈,五弟可谓是文武双全,先是破口大骂,接着是展露拳脚,在清大将军家可是出尽了风头。”东初尘笑意不掩,轻轻抚着东初繁的后背说到。
“是……”东初繁还要还言几句,倏地明白过来东初尘的话是在怪责,马上垂下头去,怒气也减缓了一半。
“二哥哥,我实在气不过,你没见方才的小侍卫,实则嚣张,若你见到,定拔剑怒斩。”东初繁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差将清昔欢提拎过来在东初尘面前,叫东初尘好好看看,自己说的有无添油加醋。
“这倒是奇怪了,清府上下,可有谁敢这般蛮横无理?五弟可记得他样貌神态?”东初尘疑惑。
“我只记得他一身黑衣,白白瘦瘦,除脸上英气不脱,倒有一股子女儿家气。”东初繁忍住怒气说到。
正在此时,清远快走到清昔欢的闺房,大叫“小祖宗,你叫爹爹好找。”
清昔欢正倚在床榻上雕箭,看着清远急急忙忙的赶来,不慌不忙的微微抬眸问到“找我做什么?”
清远看着诺大的闺房上下竟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不禁满腹狐疑的走到清昔欢身边,轻轻的询问“怎么回事?伺候的人呢?”
清昔欢将弓箭上刻好图样,对着清远不咸不淡的回复到“我都遣散了。”
“遣……遣散了……?欢儿啊,为什么啊?”清远十分诧异,看着女儿终日冰冷的态度自己不可接近就算了,现在倒好了,心腹也全叫她潜走了,这叫清远没了主意。
“好了说吧,找我干什么?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清昔欢跳下床,不顾清远面子的直接下了逐客令。
“……是这样,今天平东王来了家里。与为父商量了些要事。”清远说话间一直小心注意清昔欢的表情,生怕哪句说的不对心,就叫清昔欢发了脾气。
“平东王?又是哪个皇子?朕……咳咳,真还没见过。”清昔欢嘴快,差一点又说出了真话。
“就是齐王,皇帝刚刚下令册封的。”清远说齐王二字时,甚是小心,明白齐王是清昔欢的死穴,一提便恼。
“平东王?不是太子吗?何时又封了平东王?”清昔欢心里一快,他没坐上太子之位,即使是杀了自己,收了东国,他依旧不是太子,可喜可喜。
“接着说。”清昔欢对着清远说到。
“他来是为了欢儿你的事。”
“为了我什么?皇帝也封了清昔欢什么吗?”清昔欢细心的吹着箭木上的粉末,不经意的问到。
“当今五皇子东初繁仪表堂堂,器宇不凡,与欢儿年纪相近,是……为欢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清远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不敢抬头看清昔欢的脸。默默等待清昔欢爆发。
第十章:三人一场戏
“五皇子?”清昔欢起身将长弓背在背上,脸上英气逼人,望着清远的脸,不做声。
“欢儿,其实你也莫怪平东王,爹知道你对他要好,他对你也是有些情分在里面,但是有些时候不是爹不为你考虑,你还小若嫁给了你初尘哥哥……”
“真的吗?你意思,如果我不嫁给五皇子,就会嫁给他东初尘?”清昔欢表情惊讶紧张。语气似乎在质问。
“欢儿,爹爹知道你对你初尘哥哥情意不同别人,但是不得不以权宜为重……”
“我同意。”清昔欢一句话叫清远惊得差点将眼睛跌出来。
“欢儿你说什么,可否再说一句?”清远恐怕自己年老耳背,忙不迭去确认。
清昔欢脸上布满得意与幸运,对着清远点点头,跳下床欣然的说到“我同意嫁给五皇子,我与五皇子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刚刚在后院许下承诺,他非我不娶,我非他不嫁。”
清昔欢说的太过于开心欣喜,接受的太快,叫清远反而一时难以消化,左看右瞧,怎么也没看出清昔欢是置气的模样。
“欢儿你真的如此想吗?”清远喜色问到。
“当然,朕……真的,我……我什么时候有过戏言。”清昔欢掩饰自己的口误,胸口隐隐的痛了起来。
为了卷土重来,为了东山再起,为了东国死去的百万将士,为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阿回,清昔欢明白,自己必定要坐上皇位,重振山河,而崛起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有兵力,有接近兵力的机会,嫁给皇室一个小孩子,是最容易支配的。这样也为自己成就大业垫下基础,何乐不为。
清昔欢定定的看着窗外,眼神飘忽,快入秋了吧。只可惜自己就这么要嫁人了,却没叫阿回看见自己嫁人的样子。也好,也好了……如若不然,自己一己之身没有反抗之力,也要嫁给他东初尘,嫁给一辈子厌恶的人,即便是委曲求全,可惜这全求的着实委屈,谁能受住。
清远大喜,拍桌大叫此事两全其美,两全其美。
清昔欢苦笑,不知清远口中的两全,是军事地位与女儿心事,还是两个女儿都嫁得如意郎君。
“既是如此,那么为父就带你去见见五殿下,五殿下可是一身智囊,英勇过人。欢儿说好不好?”清远讨好的笑道。
“一身智囊,英勇过人……”清昔欢低低的笑起来。在心里想到:倔驴一头还差不多。起身站在清远身后道“带路。”
“啊,这个……”清远搓着黝黑生满老茧的大手对着清昔欢讪笑,迟迟不走。
“还干什么?”清昔欢问到。
“那个,欢儿啊,你要不要……更衣啊,毕竟见面你未来夫婿,穿成如此样子,没了闺秀模样,怕是吓坏了殿下啊。”清远小声笑道。
清昔欢环顾着自己的衣着,像极了自己生前适瑾瑜的扮相,想了又想,极度不舍的皱起了眉头。
清远见清昔欢好不容易同意去见面,也不敢再要求过多,赶紧说道“其实这样也好,也好,欢儿怎样都好。”
清昔欢沉默片刻,从枕下翻出了一盒嫣红的唇脂,轻轻在指尖一点晕开唇间,顿时有了朱颜相貌,若雪的肌肤缀上那么一点红色,叫清昔欢看上去除了娇柔还有了一丝妩媚动人,不过12岁的年纪,却生得好皮囊,出落出了美人坯子,相比之前终年沙场风吹日晒的适瑾瑜,看上去,要美艳些许。
“欢儿涂的是什么,好生漂亮。果真与你母亲有几分相像,相像。”清远看着清昔欢出落的好看,想着清昔欢的生母,不禁泪目潸然。
清昔欢将手里的唇脂小心装进了怀里,记得阿回送她的时候,说这唇脂珍贵,雪山红莲研粉混合鲸脂密封久久一段日子,再放入雏蓝花蜜,细细制作,静置九十九天才方得这么一小盒。燕归回制好后,满脸得意的对适瑾瑜说到“我为她取了个好名字~叫……”
“叫醉相思。”清昔欢回想着燕归回的话,淡淡的说着,心也稳稳的痛起来。
“好了,走吧。”清昔欢走到前面,别上还背着长弓,大步流星的向着后院练武场走去。
“欢儿,欢儿,等等爹爹!”清远跟上清昔欢的脚步,悄悄在清昔欢身后问着“欢儿刚刚说见过五殿下,是怎么见到的?”
清昔欢没有回答,父女俩一前一后走着,不远处就听见了东初繁与东初尘的对话。
“这就奇怪了,你说的人莫不是昔欢妹妹?”东初尘展开扇子,老远处就看见他白皙的皮肤,锦衣华服如此明显,今天倒是穿的正式。
“五弟不知,反正五弟是不会轻易原谅他!叫他在清府兴风作浪!”五皇子东初繁咬牙切齿的念到。
“愚笨。”清昔欢看着东初繁一副小孩子打架模样,不禁笑出声来。还真有自己生前12岁时第一次请战的冲劲。
清远刚要走上前去介绍,只见清昔欢已经走了上去,看着东初尘眼底哀伤,却面露喜色的对着自己说着“昔欢妹妹。”连理都没理,直接路过东初尘,走近了东初繁。
“小女清昔欢见过五殿下。”
东初尘吃瘪,却也不怪,心里有丝丝落寞,昔欢如此,该是怪自己没有娶她做妻,心里埋怨至深,叫自己顿时有愧疚有心疼。
清昔欢倒是没有在意东初尘的眼神,拜在东初繁脚下,心里是有千般不愿,自己除了父皇母后,可曾跪倒拜过谁。可如今却要见一个拜一个了。
“你!你!你你你!”东初繁见清昔欢一抬头的瞬间,马上认出了清昔欢就是刚刚大不敬的小侍卫。
“还请殿下莫怪罪小女子,小女常年闺阁不见外人,不识得殿下真人,请殿下怒死罪。”清昔欢一拜,发丝飞扬拂过东初繁裤脚,东初繁也不知怎么,竟然愣在了原地。
东初尘站在一边,看着背上有弓的清昔欢,行为作风,像极了适瑾瑜,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看着清昔欢,就像看到了适瑾瑜一样。
清远站在几人身后,听清昔欢一说,慌了起来,赶紧上前来不问原因先向东初繁请罪。
“起来吧起来吧。不知者不怪。”东初繁先扶起了清昔欢,接触到清昔欢手指的一刻心跳不止。之前的冒犯好像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二人对视,清昔欢不喜不怒的看着东初繁,东初繁则羞红了脸将手扯回衣袖里,不敢抬头又忍不住的多看了清昔欢几眼。
“看来我们昔欢妹妹与五弟是一见钟情啊,可喜可贺。”东初尘抚扇爽朗一笑,见清昔欢正凶狠的看着自己,忽然语短,憋得咳嗽起来。
“当然,我与五殿下一见如故,好感无数,不像与平东王见面,一见如死敌,不对,就是死敌。”清昔欢对着东初尘勾起唇角,张扬的笑。
东初尘咳嗽不停,自知理亏,负了清昔欢在先,其次又不想斗嘴于她,只好默不作声的盯着清昔欢。
清昔欢洋洋得意,只要是战胜了东初尘,无论事情大小,皆爽。
“平东王……”假山后默默偷听的大夫人丫鬟怕是听错了耳朵,揉了揉耳朵,仔仔细细听着。
“欢儿!不许无理于平东王!”清远大喝一声,清昔欢抬眼,清远便吓得也咳嗽起来。
“怎么会!齐王竟然没被册封太子!”丫鬟趴在假山后惊呼,马上攥紧了衣袖暗暗自语“我要去告诉夫人!”
第十一章:成亲礼物?
丫鬟珠珠慌慌张张的向回跑,不小心撞到了抱着布料的鸳鸯。
“要死啊,怕是眼睛用来做珠子缀饰的!”鸳鸯看着手里的布料散落了一地,大红的蚕丝锦沾了土星,怕是清昔欢要拿自己的脑袋了。
“鸳鸯姐,对不起,我是无意的,大夫人的参汤还煲在炉子上,再晚上那么一点就老了。”珠珠低头赔罪,耍滑的故意提及大夫人镇压鸳鸯。
“老女人当然喝老的,老了更滋补不懂吗?可是我们二小姐的嫁衣料子沾了土,就不吉利了,你叫二小姐嫁给五殿下的时候低人一等吗!”鸳鸯得理不饶人怒斥着小丫鬟,盛气凌人。
“鸳鸯姐,二小姐沉鱼落雁,不拘穿什么都好看,你且看连土地爷爷都要先为咱们二小姐献礼,还不是说明咱们二小姐有福气吗?”珠珠捧着锦布谄媚的对着鸳鸯说到。
“嗯,嘴还真巧,好了你快去吧,就是下一次要长眼睛。”鸳鸯翻着白眼说到。
“是,鸳鸯姐人美心善果真是最美的。”珠珠夸赞着鸳鸯,赶紧起身离去。
“长了张巧嘴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心肠坏的,当年可没少欺负我们二小姐!”鸳鸯将衣料叠好,向着清昔欢的闺房走去。
珠珠一路奔向大夫人的房间门口,对着丫鬟翠翠着急说到“快,快禀报大夫人,说珠珠有要紧事求见,第一要紧事!”
“你别急,我去通传!”翠翠忙迈着碎步子向着大夫人房间走去。
“什么事啊?”大夫人正在嗑瓜子,一旁的清宛若正端正的坐在凳子上绣着荷包,看着身旁丫鬟挑来的一匹一匹的云锦、天锦的料子,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夫人,珠珠说有第一要事,务必见您。”翠翠低头说到。
“第一要事?现在清府的第一要事无非是为宛若找到称心的料子做嫁衣,我们宛若是要做太子妃的,怎能含糊了嫁妆礼仪,叫人不要低看了我们清府一眼,以后进了门,也不要叫皇妃啊,各个叔嫂瞧不上眼不是。”大夫人磕着瓜子,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说到。
清宛若没有说话,低着头满脸娇羞状。
“是,我去回绝了她。”翠翠低头一拜起身离去。
“等等……”清宛若忽然抬起手,对着翠翠柔声说到“既然她说要紧事,那不妨听听她说的什么罢。”
翠翠得到准许,唤进来了珠珠。
“大夫人,大小姐!不好了!”珠珠低着头跪拜在地上大呼。
“什么就不好了,这死丫头是想被掌嘴吗?”大夫人怒将手心的瓜子全部扔回了盘子中。
“不是不是,大夫人,奴婢刚刚在后院无意听到老爷与齐王的对话……说,说齐王他……”
“你快说啊!急死我了!”大夫人跺着脚着急的直切齿。
“说齐王他,被封为平东王,没有被封为……太子……”珠珠将头低低垂下,声音小的像蚊子。
“混账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夫人起身一巴掌打在珠珠脸上。恶狠狠的骂着。
“夫人,是真的,奴婢亲耳听到的,奴婢不敢说谎啊!”珠珠捂着半张脸低声抽泣起来。
清宛若像丢了魂一样,手里绣着的荷包也顺着锦缎的裙子滑落脚下,双眼无神。
“混账东西,哪里听来的鬼话,你倒是跟我说清楚!说不清楚就别想吃饭!”
“是,夫人,当时我听见后院有动静,就悄悄的听了一耳朵……”
清昔欢站起身来,东初繁的眼睛没没离开过清昔欢的脸。
“可是五殿下说是欢儿会射箭……可是认错人了。”清远低着头憨憨的问到。
“不会错,这双眼睛我永远不会认错,不信可以叫昔欢……小姐射箭与大家看看。”东初繁肯定刚刚的小侍卫是清昔欢。绝不会认错。
“可是昔欢妹妹向来娇柔,喜爱舞文弄墨,琴棋书画倒是精通,倒是没见过昔欢妹妹还会射箭的。”东初尘忍不住多嘴到。
清昔欢听见东初尘的声音就烦,恨不得一箭发射直穿心脏,叫他闭嘴,可是自己却要隐忍,不可以这么做。
“平东王说的是,我一介小女子,岂会射箭,不过误打误撞罢了。”清昔欢一拜,不愿看东初尘的脸。
“怎会?”东初繁慌了,对着清昔欢耍起小孩子脾气“昔欢小姐明明会射箭的,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清昔欢莞尔,这么一笑不要紧,倒是叫东初繁与东初尘全部沦陷在笑容里。
“小女子确实不懂,希望五殿下不要见笑了。”清昔欢解释到。
东初繁不依不饶,清远见状赶紧上前解释“五殿下可真是记错了,小女除了诗画琴棋,连弓箭长什么样都分不清。怎会射箭。”
东初繁忽然指着清昔欢背上的弓问到“那这要如何解释?不会射箭为何要背箭行走?”
清昔欢才想起来,着急走的匆忙,将心爱的箭背在身后了,这可是难住了清昔欢。冥思苦想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忽然东初尘将弓箭一把夺了过去。捧在手上细细观看。竟看出一丝熟悉来。
这弓的手艺,像极了适瑾瑜的手法……
“这弓是昔欢妹妹准备送给我的成亲礼物,五弟还要夺所爱吗?”东初尘捧着弓,心里一阵一阵悸动,如若真的是适瑾瑜亲手做的,该有多好。
“真的吗?”东初繁向着清昔欢望去。
清昔欢下意识的去夺弓,却被东初尘举高,自己蹦起来还够不到东初尘的肩膀,只任他无赖的将弓绕过肩膀背在背上,玩笑到“怎么,昔欢妹妹是舍不得了吗?昔欢妹妹不是不喜弓箭吗?忘了?”东初尘一直提醒清昔欢不要忘记了,自己是在为她解围。清昔欢只好妥协。
“……是啊,祝福……平东王。”清昔欢眼神依旧放不下狠戾,毕竟生死仇人,灭国仇人,如何释怀!只等有那么一天,亲手将他射杀。以慰东国亡故将士。
东初尘津津有味的瞧着清昔欢的脸。将弓背在身后。对东初繁说到“五弟可以见识下昔欢妹妹的才华风采,你可以与她对诗书画,昔欢妹妹的文采,堪称天下第一。”
!叫我书画对诗?我不会啊!清昔欢犯了难,如若对诗还能对上一句半句,可是书画,可真就棘手了,愿自己与东初繁心灵相通,不要叫自己书画就好。
“嗯~那就书画吧!我最喜书画了~”东初繁看向清昔欢,对着清昔欢做了个请的手势“昔欢小姐……书房请吧~”
该死!果真还就是书画,果然与东初繁没有心有灵犀。
清昔欢只好故作淡定的答应下来,回头用杀人的眼睛看向东初尘。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我带了梅子糕来,去见见宛若。”东初尘拜别清远,向着后院走去。
清昔欢不情愿的看着自己刚刚做出来的弓被东初尘带走,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跟着东初繁去了书房。
第十二章:赶鸭子上架
清昔欢随着清远与东初繁一同进了书房。清昔欢驻足在书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东国的旗帜,破烂不堪的被挂在墙角,挫败的扬着适字。适瑾瑜的适。
清昔欢错愕的旗帜下立足,望着千疮百孔的大旗,红艳艳的,刺的眼睛生疼。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憋的双眼肿红,却将眼泪活活咽进了肚子。
“欢儿……欢儿……欢儿!”清远的声音逐渐放大在耳朵,清昔欢晃过神来,擦掉了一闪而落的泪珠。对着身后的清远沉默良久后说到“研墨吧。”
清昔欢看着露笑的清远,复说道“不过我只会绘山水图,无会其他,还请五殿下,不要见怪。”
清昔欢只练得一手好山水图,是为燕归回练的,就那么一张图,画了撕,撕了画,反反复复多少回,才终是在燕归回下南溪之前的一晚上,打着哈欠将绘好的扇面交给了燕归回。
想想已经年之久,却历历在目,仿似昨天。
“尚可尚可,昔欢妹妹画的无妨都好。”东初繁哪有心思看画,自然是画什么都好。
清昔欢稳住心性,回想着当年为燕归回作画的心态,学着那晚通宵达旦细心作品,握住竹笔,沾好墨汁,铺开纸张,顺着当年的心路,下笔。
后府花园东南角上的房间内,大夫人紧张的踱来踱去,头上的金钗子颤来颤去,倒像只花蝴蝶翩翩起舞,只不过脸色不好,猪肝色的脸上还涂满胭脂,花蝴蝶被衬托的也像了枯叶蝶。
“母亲,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嫁给东初尘,我更不要嫁给平东王!”清宛若眼中含泪,一副较弱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如若嫁给东初尘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哎呀你别急啊宝贝女儿,娘不也是着急的很,娘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娘两个急得团团转,明知东初尘性格,若是提出退婚,岂不是……都要死在这东初尘的剑下。
只是想想,便不寒而栗。
就在二人没了主意时,门外丫鬟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跑的太急,摔了个跟头直接摔在了大夫人脚下。
“好好走个路也要摔跤的,你是没长眼睛的,还是吃撑了你!死丫头吓死我了!”大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堂椅上,身边四个丫鬟全部上前扶住了大夫人。
“大夫人……不好了……”丫鬟吃力的起身,跪在地上。
“什么事又不好了!阎王来了!”大夫人怒吼到。
“……比阎王还可怕……”丫鬟低声哭了起来。
“……齐王来了?”大夫人惊的站起身来,清宛若也吓得紧跟着站起身来。
“是啊,大夫人。”丫鬟哭喊到。
大夫人眼一翻,跌倒在座椅上,清宛若赶紧上去捂住了大夫人的胸口,一边捋着大夫人的胸口帮助她顺气,一边小声叫着丫鬟快闭上嘴巴。
几个丫鬟乱成一团,吵着闹着喊着夫人,清宛若又声音小,压得住这个压不住那个,不大一阵子,房间里传出了乱哄哄的声音。
“这半天没叫我进来,我就兀自进来了。”
突然有人打手遮帘,修长身影挡住了半面日光,一身锦袍的东初尘探进身来,笑意盈盈的迈了进来。
“……初尘哥哥……”清宛若见面前人正是东初尘,东初尘脸上震色,眼神锐利,自身后摘下一把长弓来。忽然,清宛若眼珠一翻,晕倒在了大夫人怀里。
“大小姐!大小姐!”丫鬟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吓得又是对着东初尘礼拜,又是摇晃着大夫人与清宛若,乱作一气。
“我又吓到宛若了?”东初尘茫然的看着晕倒的二人,无奈叫着丫鬟闪开,双手抱起纤瘦的清宛若,向着清宛若的闺房走去。
“齐王,大夫人她……”丫鬟跪在地上,低头问到。
“你们抬。”
“是……”
东初尘怀抱清宛若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则坐在了小客堂的椅子上等着清宛若清醒。
床上的女人姿色尚佳,美貌上等,以后就是自己的皇妃了,虽是从小一同长到大,却无半分儿女情意,对她怎么都动不得心。
东初尘倒了盏茶,看着水雾袅袅,隔着水雾看清宛若房里的大红布料,看着看着竟看出一女子模样。
“喝茶都醉。”东初尘将茶放下,又望向了清宛若。心里暗暗念着。
宛若,我会待你好。
清宛若浑浑噩噩睁开眼睛后,看见面前男人正坐在身边,瞬间被吓醒,坐起身在床上,捂住胸口,低声喊着“平东王……”
东初尘张望过来,见清宛若醒了,也露出了笑意。
“醒了?”东初尘慢慢走来,清宛若却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还怕我?以后我便是你夫君了,还要日日怕我,我们还怎么朝夕相处,嗯?”东初尘喉音很重,问话时又压低了声音,吓得清宛若瑟瑟发抖。
“平东王还是先离开吧,女儿家闺房这样独处,不合规矩。”清宛若不敢大声,也不敢抬头,看着床边东初尘的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宛若怎么了?”东初尘低头去看清宛若的脸,清宛若却大叫一声躲到床脚。
东初尘茫然无解,见清宛若如此,也不好多留,站直身子对着清宛若道“好,本王先行离开,你好好休息。梅子糕放这了,你记得吃。”东初尘说过背起长弓准备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被清宛若叫住。
“平东王等等!”
“何事?”东初尘站立转身问到。
“平东王忘了……梅子糕是小妹昔欢喜食之物,我平日不吃酸的,索性还是带去送小妹吧……”清宛若咬着下唇,鼓足勇气说完,又深深的低下头去。
东初尘依旧不解,无奈又提起了桌上的梅子糕,向门外走去。
清宛若偷偷抬头张望见东初尘离去,捂住帕子大哭起来。
清昔欢在书房里下笔如神,黑墨如龙游飞在洁白的纸张上,出神入化,翩若惊鸿。
“画毕,收笔吧。”清昔欢将笔丢到了清远手里,东初繁与清远看着画上的山水,惊呆。
“欢儿……果然神笔。”清远夸赞到。
“是啊,果然是昔欢小姐,不出我所料。”东初繁看着清昔欢的脸,对清昔欢的欢喜又多了三分。
清昔欢终于露出笑脸,托腮观看自己作品,欣赏之余,还不忘署名上去。
刚刚写好一个适字,倏地记起自己又犯了**病,忘记了此时自己的身份。又笔锋一转,提词上去。
适山是水无事人,昔欢喜欢换前尘。
“好词,果然昔欢妹妹。”只听门口响起声音,清昔欢顿时心里一堵,知是他东初尘的声音。
“二哥哥,怎么回来了?”东初繁看向东初尘指着清昔欢的绘图道“正巧,昔欢妹妹也刚刚画好了~”
清昔欢不理东初尘,东初尘倒是司空见惯了一样,走上前来,站在了清昔欢身后,正好将清昔欢的脑袋抵在腰带间。看向清昔欢刚刚作好的山水图。
“……哈哈哈哈哈,这若是昔欢做的画,定是昔欢闭眼捂耳,用靴底所画。”
第十三章:你未婚妻疯了
清昔欢高高抬起头怒瞪身后东初尘,转头看回自己的画,确实烂的一塌糊涂,当年到底是用了心画得好,还是阿回不嫌弃,已经无从考据。
清昔欢嗤笑东初尘。依旧面色寒冷道“倒不如你画一张看看,只会讽刺他人算作什么本事。”
东初尘将手中的梅子糕搁在清昔欢的头顶,梅子糕滑落的一瞬间清昔欢下意识的接在手中。
“你在旁边先吃,宛若说不爱吃我就带给你了。”东初尘说着挽起衣袖,将层层叠叠的袖口翻好,露出洁白修长的肘臂,握住了竹笔,盯着墨,对着身边的东初繁道“五弟,替我研磨。”
清昔欢手里还提着一包梅子糕,听说是清宛若不要的直接丢去窗外。不要说清宛若不要的,就是他东初尘送的,也不屑吃一口。
东初尘专心致志的铺纸,先执细笔勾勒出线条,之后便顿笔,问向清远。
“将军可有朱墨?”
“有有,平东王稍等,我就去拿。”清远说完快步跑去,叫小厮赶紧寻朱墨来。
东初尘一笔一划描绘着,清昔欢本不屑于看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慢慢向着画纸倾斜去。
不大一会,朱墨买回来了,清远在一旁研朱墨,清昔欢则越来越接近,这画比自己就暂且不说,就是比阿回,甚至都不分伯仲,却是画中女子没有神韵,缺了灵气。
不出半刻,东初尘的笔收住,将墨笔递给了东初繁,看着画中女子,束着与清昔欢一模一样的高发,脸也生的一般无二,只是眉毛与唇角皆上提,有股子说不出的骄傲。
这人越看越觉眼熟,清昔欢甚至觉得此人就在眼前一样。
“将军,朱墨可研好了?”东初尘向着身后的清远伸出手去。
“好了,好了。”清远将沾满朱墨的笔交给东初尘,东初尘注视画纸上的女子,久久凝望。
女子发丝灵动,眼眸含笑,柳叶细眉皆是戏,活脱脱的唱出了美人吟。
东初尘轻巧下笔,将女子珠唇轻点幻做朱唇。一瞬间,女子鲜活起来,整个人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俨然画中仙。
东初尘出神间,一滴朱墨低落,方巧低落画中女子眼角处,像是泣出了一滴血泪一样。
清昔欢大惊失色,画中女子,不正是,不正是……生前自己的模样吗?除却衣着是此刻自己的样子,几乎那个眼神,丝毫不改。
倒像是照了面镜子一样。清昔欢默默的抚摸自己此刻的脸,以前的模样,不复存在了。
东初尘望着画中人,笔也跌落下来。
跌落瞬间,被清昔欢接了个正着。
“别染了这么好的画。”清昔欢接住笔,握了一手的朱墨,殷红的墨在清昔欢的手心漾开,像是被谁刺穿淌了血。
“疼吗?”东初尘深深皱眉,出乎意料的十分在意,拉起了清昔欢的手,捧在掌心,勾起了心底最深的痛处。看着清昔欢,却看着清昔欢身体里的那个人。
清昔欢一惊,此刻正被东初尘拉住手,世间除阿回外,还无一男子与自己有过如此亲密行为。不禁惊得生出了心跳。
清远与东初繁也是吓得不轻,清远赶紧将清昔欢的手接过来看着清昔欢的手低声说到“平东王担心了,果然是平日对妹妹最疼的,昔欢,还不谢谢平东王。”清远一个劲的对着清昔欢使着眼色,清昔欢终于醒悟过来,面前的人,是今后的姐夫。按照礼数,不可失了规矩。
“是。谢平东王关心,我没事。”清昔欢满不在乎的说着,被清远带了下去冲洗手掌上的朱墨。
东初尘愣愣的站在原地,画上的女子明明笑着,又有了血泪,不知哭笑,哭笑不得。
“欢儿啊,以后务必与平东王保持距离啊,他是姐夫,还是王爷,即便你们要好,却是长大的姑娘了,要避嫌啊~”清远在花园鱼池边上叹气对着清昔欢,不知如何是好。
清昔欢蹲下身在鱼池里边洗手边逗鱼,没理会清远的话。自己对东初尘唯恐避之不及,谁会与他接近。
“不要像前东国的女皇帝,终日与那个国师燕归回腻在一起不清不楚,什么样子,哎,我若生出如此丢人的女儿,怕是要死去了!”清远说的认真,没注意到清昔欢的眼神。
清昔欢起身,斜眼打量清远冷笑“凭你生出她?你也配?”
“哎……欢儿你怎么这样说爹爹,我欢儿就比她适瑾瑜好一百倍!”
正当清昔欢准备好好骂一骂清远时,忽然见到大夫人的丫鬟珠珠火急火燎的奔了过来,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您快去瞧瞧吧。大小姐她……大小姐她……”珠珠奔来的时候喊得声音极响,怕是要叫整个清府上下都听到似的。
“小声!怕是不知道平东王与五殿下都在府里,叫人笑话没了规矩!”清远怒喝到。
“可是老爷老爷您不知道,大小姐她!她……疯了……!”
“什么?”清远身体一震,差点倒在地上。
“疯了?怎么疯的?”清昔欢站在一旁,顺便问到。
“之前都好好的,可是就在刚刚,就突然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疯掉了,说什么都不理,只识得大夫人,其余人都不认得,疯疯癫癫的砸东西,还有的人受了伤,老爷……您快去看看吧!”珠珠哭的凶了起来,掩面痛哭不肯抬头。
“这这这!这是为何啊!老天为何要与我清家过不去!为何我的两个女儿总是遭遇不测!”清远满脸的担心,指着地上的珠珠颤音说到“快……快走,去看!”说完迈开大步,向着清宛若的闺房方向行去。
“是!”珠珠起身,慌忙带着清远跑去。清昔欢则站在原地看着珠珠跪在地上的位子,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却不巧撞上了身后的人一个满怀。
“怎么了,我看珠珠慌慌张张的?”东初尘扶好撞在腰间的清昔欢,低头询问。
清昔欢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指着东初尘捧腹大笑。
“你未婚妻疯了~”说完绕开东初尘直径走开。
东初尘茫然的回头看着清昔欢,清昔欢走着走着,竟然开心的蹦了起来。
“幼稚鬼。”东初尘赶紧向着清宛若的闺房行去。
第十四章:知晓装疯原因
“走开!全部走开!鬼怪,你们是鬼怪!”
隔得老远,东初尘就闻见清宛若的房间内有哭喊,片刻又闻砸落的瓦罐破碎落地,不禁加急了脚步,赶着进了清宛若的房中。
“走开,都是魔鬼,你们是坏人!走开……”平日温顺柔和的清宛若,今时正站在堂中耍泼,也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面前人本就不是清宛若,这番场景着实叫东初尘隐隐不安。
“宛若啊,爹爹的好女儿,如何就变了模样,倒是怎得如此,你们这些奴才是吃干饭的吗!说!为何如此!”清远震怒间,余光瞥向了一直杵在床栏边角一声不吭的大夫人,见她耷拉着脑袋,奄奄不语,又是大喝一声,叫她提神过来。
“哎呀老爷啊,可说呢,我这清早起来,就见宛若浑浑噩噩,不大精神,后也没见过什么人,之后就如此了,倒也不知咱们个女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清昔欢好了,把瘟神带给我们宛若了啊!”大夫人捂着额发,哭的动作剧烈,头上的钗子差些滑落下来。
“你!”清远怒火更胜,伸手指着大夫人的脸,怒意加重。好半天,自牙缝憋出一句“粗鄙庸妇!”
“不要!鬼……妖怪……”清宛若还在发疯,清远心疼的望着女儿束手无措。去叫神婆的小厮已经打发出去了,这会子该是快赶着过来了,只是这神婆婆也不知有没有大用处。
“宛若?”东初尘站立良久竟无人注意到,大家惊慌之余,东初尘一开口,众人皆仓皇跪地迎接。
“宛若,可还记得是怕了什么?来,到二哥哥这来。”东初尘向着清宛若伸出手去,慢慢接近了清宛若。
清宛若本站在地面上,看着东初尘慢慢接近,眼神愈发恐惧,面部也惊得煞白,香汗频频滴落,不知怎地,倏地捧起了身旁的首饰盒子,将盒中之物一股脑的倾泻而出。鎏金的钗子,硕大圆润的珍珠,成色润泽、质地通透的翡翠镯子。
丫鬟下人们惊叫,大夫人揪紧了心尖,捂住胸口看着散碎的珠光宝气,直拍胸脯叫祖宗。
各个物件中,只那翡翠镯子成色最好,是当年清宛若及笄之年,东初尘送的成人礼物,不多得的外番玉种,命能工巧匠研磨了三月,才将本就不大的玉子雕琢成手镯,为了在清宛若生辰那日送她,东初尘快马加鞭从千里外赶回来,只为了她够欢喜,当时也是欢喜,如今,竟叫她摔成了渣子,拾也拾不起来。
清远跪坐在地上,捧着被清宛若疯魔摔碎的玉镯子,叹息痛恨,老泪纵横“这可是平东王当年送你的心头爱,平日里连划痕都要皱眉哭泣,宛若啊……你当真疯魔了!”
东初尘立于清远身后,抬起的手还迟迟没收回去,望着清宛若躲躲闪闪的眼神,终于落下了手。
“宛若怕我,我之后再来。”说罢,转身离去。
清昔欢从花园回来房间,正见鸳鸯照着铜镜,将大红的锦布比在身上,哼着江南的小调子,美滋滋的望着镜子。
“好看吗?”清昔欢推门进来问的急,鸳鸯还都没反应过来,随口丢了一句出去“好看,我倒是什么时候穿上如此好的嫁衣,便是祖宗脸上都添了光!”
清昔欢一跃直接倚在床栏上,将堂桌上的茶端在手里细细品。吹散了茶雾,随口说到“你穿这么好的嫁衣,准备想着嫁给谁?”
鸳鸯一时得意忘形,竟对着镜子放出了心里话。
“当然是我们老爷,除了老爷,这世间谁还……”鸳鸯越想越不对味,清昔欢的丫鬟已经全都被遣散了,敢在清昔欢房中如此说话的人……
鸳鸯羞怯的转过身来,霎时跪倒在地,眼里的热泪也滚了下来。
“小姐……小姐奴婢嘴贱命薄,没见过好东西,只是见小姐的嫁衣太美,不是有意玷污,妄小姐不要生气,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鸳鸯跪在地上,连头都磕破了,痛哭泣涕涟涟,连地面上,都落满了泪珠。
清昔欢面无表情,静静的喝光一盏茶,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不紧不慢的问到“珠珠你知道吗?”清昔欢记得东初尘叫那个丫鬟的名字。
“……认得,认得……”鸳鸯忙确认。
“她是谁的丫鬟?伺候多久了?你可知?”清昔欢依旧面不改色,不愠不火。
“小姐不记得了吗……”鸳鸯怯怯的多嘴到。
清昔欢没回话,只一侧头与微微抬头偷瞄的鸳鸯碰了个对眼,鸳鸯便被清昔欢凌厉的眼神吓得六神无主,从实招来。
“是,她是服侍大夫人的,有五年了,对大夫人很是尽忠!”鸳鸯垂头道。
“你呢?你是服侍谁的?多久了?”清昔欢问到。
“奴婢本是服侍老爷的……服侍了四年,被老爷派来服侍小姐,也有三年……”鸳鸯余悸时还不忘纳闷,怎得小姐今日问这么寻常的事。当真是被下了降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昔欢起身慢慢接近鸳鸯,鸳鸯吓出了一身冷汗。
清昔欢坐稳在堂椅上斟了盏茶,隔着水雾还能看清鸳鸯刚刚哭的眼泪还印在地面上未干涸,喉中缓缓流出一句“这才是了。”
“小姐您说什么……”鸳鸯低声问到。
“我问你,若是我有一天疯魔发狂,你怕不怕?”清昔欢微微欠身对着地上的鸳鸯问到。
“……您现在……”鸳鸯发现口误,赶紧改口“怕……”
“倒是我疯魔了见人便打,见人便骂,你哭不哭?”清昔欢复问。
“哭……”鸳鸯愣怔的点了点头。
清昔欢心里有了数,忽然将腿翘起躺回了床榻上。留下鸳鸯满面茫然。
“你还不知,清宛若好端端的疯魔了,珠珠跑来特意在东初尘面前说的,这你有何见解?”
鸳鸯实在不知,摇了摇头,只对地面喃喃“今个午后我还见她在假山后偷听,怕是这丫头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谁知鬼鬼祟祟搞着什么。”
“假山后偷听?”清昔欢起身,对着鸳鸯抬了抬下巴“她听到了什么?”
鸳鸯仔细回想着娓娓道来“我那时正捧着嫁衣料子路过,见她左顾右盼,知她是个没好主意的,就跟在后面听了一会……”
鸳鸯叙述后,清昔欢恍然大悟。
“果然,就知这清宛若疯的蹊跷,原是不想嫁给他东初尘。”清昔欢拍案叫绝。
“殊不知,这东初尘知了此时心中何感?又不知清宛若都不愿与他连理成双,还要他娶了谁去~”清昔欢摆明了开心,啧啧不断,口中念着“天潢贵胄啊,竟得落到狗人嫌,活该!”
鸳鸯见清昔欢如此模样,惶恐不安,过看她眼前怕是也忘了自己刚刚觊觎的事。
“那鸳鸯便退下了~”鸳鸯小心翼翼说着。
清昔欢刚刚还爽快大笑,冷不防眉目敛凛,肃然说到“你想死吗?”
鸳鸯大叫一声跌跪在地,大汗漓淋不敢作声。只听清昔欢斥喝。
“小小丫鬟还敢心念老爷,可是胆子如此大了,怕是浆糊糊的住嘴糊不住心,还要我挖出你的心肝脾肺一起?”
鸳鸯眼前一黑,却不敢晕倒,怕是晕倒后真的就被挖了心肝,对着清昔欢磕头痛哭求饶。
“你若想我放了你?也简单。”清昔欢蹲下来,凑到鸳鸯耳边,勾起食指刮了下鸳鸯的下颌。
“哎,你是我心腹不是?”清昔欢打趣笑道。
“自然自然!奴婢愿为小姐肝脑涂地!下油锅,滚刀山,刮骨削肉!”鸳鸯真挚诚恳,不敢欺骗。
“没那么夸张,我只需你办一件事,办得好,我会时常在老爷那美言两句,老爷最疼我你不是看不在眼里,老爷不愿多娶,生怕娶回来个没心肝的与大夫人一样,倒不如有个身边熟知贴己的来的要稳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清昔欢立眉浅笑到。
“是!小姐吩咐!奴婢定当赴汤蹈火!”鸳鸯一听自己有望嫁与老爷,甚觉欢喜,只要能嫁给清远,为清昔欢做再多,也不足惜。
清昔欢见鸳鸯被抓在手,起身背对鸳鸯,正言说到。
“东国有一才子,闻言此人熟通诗书,娴知地理,最妙的是,竟叫他乐器书画,样样精通,早有耳闻,却未相见,只最近馋了笛音,不知这人可能吹奏一曲,润润耳朵。”
鸳鸯深思片刻问到“小姐说的可是败国第一美男燕归回?”
正是,阿回。
“是。”清昔欢转身过来,看向鸳鸯“倒是不知国破家亡,此人去了何处?”
“这道是听老爷提起过,好像是说进了洛阳关,就不见他踪影,怕是已经倒在死人堆里,被当做普通人一起烧成灰了,再者还有传言道是与那适瑾瑜一起殉情了……”
“昭华灭了,他也去了吗……”清昔欢痛心,捂住了怀间一直揣着的玉笛。
“小姐!小姐!收声吧!老爷他最听不得昭华二字,可是偏偏不要再提了!”鸳鸯做出噤声的动作,赶忙张望四处,起身将房门关紧,回来重新跪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尤其是平东王,他是更听不得的,据说王爷府上有人提及二字玩笑了一会,竟被王爷他……当场斩死了!”
鸳鸯说的惊心动魄,好像这东初尘像死神一般。
“他连这名字都容不下……”清昔欢感受愤怒的血液流淌进心里,一下一下刺痛。
“无论如何,燕归回的死活,帮我查明,如若办不好。”清昔欢再次蹲下身,摸着鸳鸯还算精巧的脸阴险的说到“就叫你终日带着被刀刮花的脸伺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