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道长与小道姑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不知观……”只见一头戴面纱斗笠的小道姑摇头晃脑地坐在草车上叨叨念着。www.uu234.net
“姑奶奶,行行好,可别再念了。”一身穿破烂道袍的中年道士转过头来,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满面愁容,他放下牛鞭子,双手合十,扑通一下便跪下磕头,“就当是师傅求你,我听得不烦,大黄都厌了,你说是吧大黄?”,转头对大黄使了使眼色。
只见那大黄牛仰天哞的一声好生威风,惊得路旁啄谷穗的田鸟高飞。那小道姑嘿地一笑,“好好赶路,别又误了行程,露宿荒野~”说着又在中年道士肩上一拍。
中年道士站起身来回到车前,苦苦一笑“好嘞,姑奶奶。”说着又握着牛鞭作驭牛状。
小道姑轻轻拨开牛车上的稻草,轻手轻脚地靠向车前,靠在那道士耳边大喊一声“师傅!”,黄牛脚下失稳,草车颠簸不止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麦田,只见道士手掐法诀口中念咒,牛车从地面浮起,似踏空而行,竟生生从麦田上飞过,片刻后返回乡间小路。
“师傅好功夫,何时教我?”那小道姑抱着道士手竟撒起娇来。
“静心!”道士挣开了道姑的环抱,“你当我为何要给你取这个道号?便是让你专心修法,莫为外物所扰,清心向道,功夫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好好好,是我不对,又让师傅说大道理了。”说着就靠着道士的背坐下,“师傅,背别挺这么直,不舒服。”
“人活于世间自当顶天立地。”
“知道了~”
静心刚欲躺下便见到了道士的腰牌,正面用篆体写着“不知”反面只有一个“贰”字,便又起了兴趣。“师傅师傅,你当真是不知观的?‘天下法皆出不知,天下道尽出全知’是真的吗?”
“这是你问的第八千九百六十一遍。”
“可你从未给徒儿讲过。”
“我出自不知观不错,只是这天下早再无不知观了,我亦未尽得师承。这世上便只剩一个不知姓名的大师兄,不知身在何处。”
静心拾起令牌又问道:“那这‘贰’字又是何意?”
“我本无名无姓,被你师公于闹市中捡来,是观中第二名弟子故赐姓第二,世人多称我为二道长。今后休要再问。”
“师……”
“闭嘴!”静心刚欲开口就被二道长呼声喝止,“今日你再多说一句话,今后便为你改号为‘闭嘴’不要叫‘静心’了。”话音刚落静心便转身,卧在稻草堆中悻悻不发一语。
天色渐晚,晚风吹着路旁的麦田簌簌作响,二道长转头看了一眼陷入酣睡之中的静心,手掐法诀,又是方才那招隔空御物,他将牛车缓缓抬起一寸之高,不再颠簸。随着大黄左摆摆右晃晃,牛车在夜色虫鸣里,消失了。
第二节 常春城
吱呀吱呀,牛车晃晃荡荡地来到了一座城池。m.www.uu234.net此城半面环山,半面绕水,城墙由灰色石砖砌成古朴大气,城墙楼上红瓦盖顶飞檐如翼,巡逻士兵往来有序,城外有着许多往来商贾,丝绸锦缎、金银玉器载了满车。
二道长看了看手中的简笔画,拿手比划着“这…这是山?这…这又是水?”只见此画如同出自稚子之笔,西面一条波浪线底下添了一条横线便作是山,东面数条波浪线便当作是水,只有这城门上书三字“常春城”清晰可辨。二道长将此画攒成一团“好你个臭桃树,真是让我好找!”
身后静心缓缓醒转过来,揉揉睡眼,“师傅,我们到了?”她左顾右盼,张开双臂又躺下了“啊~怕是又在梦里~”作势欲睡。
“起来起来,你不是在做梦,再不起来罚你抄静心咒一百遍。”静心惊坐而起“当真不是在梦里?可这桃花欲放未开,枝叶翠绿欲滴,可不是金秋该有的景象啊?莫非我一睡竟睡去半年之多?不合道理,不合道理。”静心的脑袋宛如拨浪鼓般摆个不停。
二道长一只手按住她的头,“你可别再摇了,差点把我给晃晕了。你多年在山中随我学法,见闻自是不足,这天下奇诡之事甚多,你且随我边走边看。”
二道长观天边鱼肚白初露,城内鸡鸣四起,心下思量,应是到了卯时,城门是时候开了。心下这般想着,城头的卫兵便击鼓放声“开城门!”。城头吊桥垂下,迎面而来便是常春城门缓缓打开,随着一阵机括吱吱声,三丈宽四丈高的城门应声而开,披甲提枪的卫兵由城内小跑而出列阵于城门之外。
“开了开了”,一旁商贾相视一笑牵着牛马便排起了长队。“走吧,我们进城。”二道长牵着黄牛跟在商贾之后,只听门外检阅士兵念着什么,一旁的文官也拿着小本写着什么,只待走近了方才听清。
“菠萝国商贾,进城贩卖金银一箱。”
“南瓜国商贾,进城贩卖玉石一车。”……
“师傅师傅,这些人好生奇怪,菠萝国南瓜国,世上真有这些国家,我怎么闻所未闻?”静心又好奇地问了起来。听闻此言,前方排队的商贾皆转过头来,那菠萝国商贾发似菠萝冠,面色发黄,看着好似一个菠萝,南瓜国的则像南瓜。望过去一路商贾皆是如此。
二道长连忙拱手道:“抱歉,在下教导无方,给诸位笑话了。”转过头狠狠一记爆栗敲在静心的斗笠上“以后莫要乱说,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
静心扶正自己的斗笠嘟囔着嘴:“确实…确实很像菠萝嘛…”
“来者何人?”检阅士兵中气十足地朗声道“可有文凭?”。
二道长抱拳躬身,“贫道没有文凭,进城探望故人,望官爷放行。”那检阅士兵上下检视二道长,看到他腰间令牌便伸手过去一探,只见腰牌背面刻着一个“贰”字,那士兵眼神一愣,似是受了什么惊吓,连忙跪地请罪“小的有眼无珠,冲突了道长,还望见谅。”
二道长上前扶起士兵“不可不可,贫道非是什么达官贵人无需如此。”
“二道长驾临,有失远迎。”检阅士兵转身对身后两位交枪守卫状的士兵厉声道“还不放行!”两位士兵第一次见长官如此惶恐也不敢怠慢,随着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开出了一片大道。
二道长牵着牛车走入城中,城中居所皆是朴实无华,无有辉煌金碧,亦无堂皇富丽。早市上叫卖的小贩排满了街道两旁,摊位上琳琅满目,香气满溢。
咕咕咕……“师…”静心刚要开口
“知道了,我们先找家客栈。”
“还是师傅懂我。”
“就这家吧。”二道长牵着牛车停下。静心抬眼一看招牌“客来客栈”。
“这招牌好生有趣,客来客来,不来还不行了。”
“就你话多,我看你还有力气取笑别人还是别吃了罢。”
“别别别,辟谷之术我修习不精,怕是餐风饮露还没得把身体内的秽气排除,先让我被这风给刮跑了。”
“知道还不下车,你不累我还怕大黄累着!”
“是极!是极!”
这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缓步走进客栈,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小二一看来了客人,便将抹布往肩上一挂,满脸堆着笑容来到桌前躬身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二道长一拂衣袖道:“两碗白粥,一盘花生米。”
“好嘞!两碗白粥一盘花生米!”小二对着厨房喝到“客官还要点什么?”二道长看着小二满眼的期待,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看着小二的眼睛,半晌后“啊~我想起来了。”
小二搓着手“您想起来了?”
“小二,我跟你打听个人,答得好重重有赏。”小二笑的两眼弯似月牙“客官但说无妨”。
“你们这常春城,可有城主或是守官?”
“这倒没有,这守卫的兵马皆是城中望族所立,这城中秩序法度也是其定制。”二道长思虑片刻又道“那这望族之中较有威望的当属哪家?”
小二挺直腰板似是十分得意“嘿嘿,客官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最出名的当属城东开绸缎坊的花家。这花家啊……”二道长连忙手作停的手势“打住打住,我知道了。”
“那……”小二谄媚地笑着,伸出右手,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见金子落在手上了。二道长在袖中掏了掏,掏了一文钱放在小二手上。小二感知到手中轻重,一睁眼“就一文?你打发叫花子呢?不是……重重有赏?”
二道长微微一笑,“自然是重重有赏,不信你掂量两下?”
“掂就掂。又不是什么玉器玛瑙,还怕碎了不成?”说着便掂了两下。这不掂不要紧,一掂这一文钱落在手上仿佛重达千斤,直把这小二的手压到了地上,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小二直接跪坐在地上。
二道长和静心相视一笑齐声道“是否重重有赏?”
“当真重重有赏!”
“爷,我错了,我真是财迷心窍,一时让猪油蒙了脑袋冒犯了爷,还请爷放我一马。”小二手被压在地上苦不堪言,这铜钱拿又拿不下来,手也抽不出来,直似一个钉子将小二当作木桩给钉在原地。
“既你已知错,我便解了这‘金银万两’。”
立时小二便直起身来揉了揉手掌,手中的疼痛也消了,只是在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铜钱印,上面有着四个字,非是“玄都通宝”,而是“金银万两”。再拿起那枚铜钱一看,上面阳刻的四字分明就是“玄都通宝”,店小二越看越是心惊,只道是遇到了高人,连忙拜谢后躲到了后厨。
“师傅,你也不曾来过此地?”想起适才二道长问店小二当地望族,由此一问。
“固然不曾。”二道长端起茶壶,将两个小茶杯斟满。
“哦?那守城士兵为何认得你?”静心好奇的眼神似乎想从师傅嘴里套出点什么秘密。
怎知二道长满饮一杯,不以为然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哼,你又瞒我!”
“姑奶奶,我何敢瞒你,待到出城我便与你说。”
“料你也不敢!”静心似乎有些气消,肚子又咕咕咕地叫起来。“以后我当真要多气气你,气饱了便能辟谷了。”二道长放下茶杯笑道。
“世间哪有这样的辟谷术!”“旁人餐风饮露,吸收天地精气。而你自生怒气,不食而果腹,才是真真的仙人之法!”
“师傅你又取笑我。”静心自是趴在桌上不再说话。
过了不久,小二便端着盘子出来,“来嘞!两碗白粥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拌青菜,送您的。”小二嘿嘿两声,一脸惧色。
二道长拱手道:“既然小哥有意我们也不好推辞。这桌饭钱多少?”
“五文!多一文不要!”那小二闭着眼睛,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这五文钱,生怕道长再施法惩戒。二道长从身上摸出了五文钱放在了小二手上。“放心,这可不值金银万两。”
饭后收拾一番,师徒二人牵着大黄便往城东走去。
第三节 花与桃树
二道长和静心牵着大黄来到一处宅邸门口,红砖绿瓦,墙内树木枝叶丰茂,桃花欲开未放很是撩人,完全不似城中其他宅邸。www.uu234.net二人抬眼一看,牌匾上书两个大字“花府”。
轻轻敲了敲门,二道长往后退了两步。稍后一会儿,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推开大门,那人身穿黑白麻布袍,头戴粗布帽,寒酸的样子一点不似大户人家的下人。那人刚一抬眼,还未等二道长做个介绍,便忙拉着道长欲作揖的手就往里面走。“道长你可来了,可是让花娘和公子一阵好等。”还未来得及反应,师徒二人便被管家拉着进了大门。
刚进大门,对上眼的便是石雕照壁,只是这照壁既不雕龙画凤,亦无名家题字,与寻常人家完全不同,雕在壁上的竟是一颗参天桃树,树上桃花盛放,虽不在实境,却似乎令人嗅到那股扑面的花香。越过照壁行至两旁走廊,亭台水榭相映合宜,乱石流水不掩其秀。走廊两旁镂空木雕,皆是桃树。“好一个山清水秀,这臭桃树当真会享受。”二道长边走边赞叹,细细一看这格局竟是阴阳相抱,锁住天地灵气的风水局。“还算你学了点有用的东西。”
走廊尽头转至会客厅,只见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当是双十年华,身披淡粉丝质薄纱,内着素色长裙。脸型稍圆温润似玉,眼若杏子清澈流转,眉似柳叶柔情内藏,两片薄唇无妆而艳,皓齿微露灿若繁星,一头及腰长发宛若黑瀑,一根桃木发簪雕三花盛放。
再看那男子,亦是剑眉星目,面庞棱角分明,神色刚毅。只是这人心房之处,生出一支桃木,桃木之上不多不少亦是三朵桃花。
“连化形也无法完全了吗?”心下这么想着,二道长一躬身,“见过花娘和……臭桃树。”
座上男子脸色微变厉声道:“我不曾见过道长,为何出言这般羞辱?”
二道长走上前去,伸手弹了弹那男子心间桃木“臭桃树,你当真不识得我?”
“我不曾踏出这常春城一步,如何识得道长?”二道长心下有了思量。“罢了,两位寻我可有要事?”
话音刚落,只见那一男一女从位置上一齐站起,双手于身前放平一合,竟做稽【qi】首礼,齐声道:“请道长救救常春城,救救这城中数万百姓。”
“不可不可,起身说话。若是力所能及,贫道定当尽力而为。”说罢便去扶起二位。
“道长且随我们出来。”那男子微微弯腰作左手背负,右手伸出作请势。
四人来到一处露天院落,花娘伸手轻轻指天,“道长你看。”师徒二人,往天上一看,白云间隙之间竟隐隐有一道裂缝,二道长微微皱眉。
“不仅如此,这两年来常春城内灾难频发,或是大风吹得小贩不敢上街,或是蝗灾闹得饿殍遍地,大雨大火更是数不胜数,是否是我们言行不当惹了天怒?”花娘黛眉轻蹙,满面愁容。
“小娘子无需担心,贫道自有妙计。只是我此处有一问,这常春城救不救得,便看你如何答了。”
“道长但问无妨!”
“一人之命与千万人之命有何异?”二道长背手,凛然之态自显。
“无异,皆是天下众生。”花娘不假思索便答。
“牺牲一人之命救千万人之命,可否?”二道长再问。
花娘陷入思索,稍后轻叹一声“较之千万人之命,一人之命轻若鸿毛,可我对他有情,这情分轻重,我不知如何掂量。但要我为一人生存,而耗尽千万人之命,我做不到。”
二道长将手从身后抽出,作拂须状,哈哈一笑,“你既已知晓又何苦问我?”
“我原以为道长法力高强,陆地神仙境界当有妙方可解此危机。”花娘面容更加惨白,宛若桃花凋败。
“你莫要激我,这常春城因他而生,自然应该他来救,只是……”二道长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花娘面色再度恢复,仿佛春天再临。“作法之前,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花娘微微一笑,于一旁石桌坐下,“这个故事啊,当从十年之前说起了……”
第四节 花府
那年常春城久违地下了一场大雪,彼时镇妖塔失守,外族入侵,天下大乱。m.www.uu234.net爹爹被常春城守官捉去当兵,娘亲日盼夜盼也没等到他回来,忧愁成疾,没有挨过那个冬天。当时家里也再没口粮了,我便寻思着去城里找爹爹,哪怕最后死了,见上一面也好。
初时城中进出还没那么严格的守卫,我扮作一家富人的侍从,跟在车架后面混进了城里。那年大雪厚度过膝,刚在城里没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了,衣不暖身,腹不果食,便靠在一家大门口昏了过去,黑夜里四下寂静,冬日里连虫鸣也无,只听打更人敲着锣,咚!咚!咚!咚!地响。
隐约之间听见人声杂乱,我拼了命睁开眼看见一个美丽妇人摸了摸我的脸颊,眼角湿润微红。当时不知,这时再想来应该是伤心过度哭红了眼吧。她靠在我的耳边轻声唤我“花心”。
待我醒来之时,我便已身在房中。房内家居檀木的香气,配合着香炉中点着的熏香,让人产生了莫名的安逸之感。
我环视四周,白墙白顶,宛如那日白雪苍白。屋中坐着那位妇人背对着我,正在写着什么。刚刚注意到她便转过身来,我瞧她的面容竟与我有七八分相像,只是气色红润,神态端庄。
“你醒了?”她的声音温柔至极,叫人听了就沉溺其中。
“嗯…”我怯怯地点点头便走下床来跪在地上“谢夫人收留,此生甘做牛马以报大恩。”
那妇人走上前来将我扶到床上,自己坐在一边,轻轻拂着我的头发。“你为何来这常春城里,这般大雪还是不要外出的好。”她说到此处,我又泣不成声只道:“爹爹被守军抓去当了兵,生死不知,娘亲盼着爹爹,没把爹爹盼来却要来了这漫天白雪丢了性命。我只道是来常春城里寻爹爹,寻不到死便死了罢。”
她一把抱紧我“小小年纪,怎可这般轻贱自己。你叫什么名字?”
“父亲早年被捉去当兵,母亲不曾读书只是一届农妇,只晓得父亲姓花,我也姓花吧。”
“你我当真有缘,我们不仅样貌相像,姓氏也一致无二,你便随我叫做花心吧。”看着她的眼睛便觉得世界的一切不顺都融化了,便轻轻点头小声嗯了一下。
过了几日,我便从床上下来,穿上床边放的蓝色长裙,便在庄园里走了一圈。庄园摆设如你们所见与现在并无二致,假山还是那几座假山,亭台还是那几座亭台。只是当时这院子中间种了一颗被剜了心的桃树,桃树枝干枯萎,无花更无叶。他们告诉我,这是常春城的守护神树,别看它现在这般枯萎,旧时可是一棵参天大树。后来我与这花府的人也渐渐熟识了,我便在这里度过了安安稳稳的五年。
这五年里都是花娘在一手操办绸缎庄的一干事宜,整个人都苍老了很多,时不时听到她咳嗽不止,叫了城中许多医者来都说只是偶感风寒,初时服药尚有好转可时间一长就病症复显。那一日,我在房中喂花娘服药,“花娘,你得注意注意身体,你倒下了,我们可如何是好啊。”我用勺子搅了搅汤药,喂花娘服下。
“我不操劳这绸缎坊的生意,这花府上下数十口人何以安稳啊?”说完又咳嗽两声。“我想大家宁愿紧衣缩食,也不愿见你操劳。”我看了看账本,“这些年我亦跟先生学了些算学基础,当是可以为花娘分忧了。”说着便拿过笔开始记账。
“你有心我便知足,这样我纵是去了也是安心。”我望花娘惨白的嘴唇开合,心中又生起一丝不安,“呸呸呸,净说些晦气话,我要你长长久久地做到天下第一绸缎坊的大当家。”
我将花娘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这账目,就由我去处理了。”,我带上账本就离开了房间,回到书房校对了整整一夜。
次日我在几案上醒来,只见管家丫鬟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衣着缟素。我心下便明白了,只是不想相信。
“快快请起,有何事站着说不得。”说着,我便走上前去扶起各位。
“夫人…夫人殁了…”管家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昨夜夫人重病再犯咳嗽不止,我们当下去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却只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
他的声音渐渐颤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们想去请少主看夫人最后一面,夫人当下便拦下我们说‘心儿她心肠软,从小见了爹娘离散,如何再见得我走了,只怕会抑郁成疾变得如我这般。’刚说完就拿出这个盒子让我们交于少主,便…”
“便如何了!”我拉开管家擦泪的衣袖看着他。“便去了!”他扭过头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是止不住了。我拿了盒子便跌坐倒在地上,慢慢打开盒子观看,里面竟是一封书信和一枚戒指。只见那书信上有着四字“心儿亲启”。
“见字如面,待你拆开此信,想必我已不在。花府传承向来不传男丁,我亦无子嗣,未经允许便将此重担交付于你,望担待。令尊下落我已查明,于数年前守城之战,对抗倭寇时战死,虽人已不在,但忠烈之士榜上永存其名。经此多年,你我感情早如母女,我身患重疾已时日无多,只是不敢与你提起,令你忧愁烦心。此戒乃我花府传承之戒,持者便为家主。如此纷乱之世,还需谨言慎行,切记。花娘绝笔。”
最后一个“笔”字,收尾之势不住,笔势拖至书信之外,还附着泪迹斑斑,看了更是令我心碎。我强忍悲伤之意,拿起戒指戴上,“去准备花娘的丧事”我吩咐管家,“三年内,绸缎坊只产素绢。”
“是,少主。”管家起身行礼便转过身带着其余众人离去了。待他们离去后,我便跌坐在地上,攒着信纸泣不成声。
第五节 桃树
“花娘,当真也是个命苦之人。UU小说”二道长边饮茶边说。“那后来呢,你和这臭桃树又是如何相识?”
花娘转过头去看着那男子微微一笑,“这当真是场命中注定的巧合。只道那年……”
那年我为花娘守孝,戒指戴得久了有点勒手,我便把戒指放于庭中那棵桃木洞中,只道晚些时间再来寻,哪曾想时间一长又忘记了。
那日我于梦里惊醒,只听外面叫喊着“妖怪啊!”,便披衣去查探。当我赶到中庭,只见大伙举着火把围着那桃木的位置。“让让。”我拨开人群去到中间,只见那被剜心的桃木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男子躺在地上,心房之上长出一支桃木花开五朵。
“妖孽乃不祥之物,应当杀之。”有人议论。
“不可。”我想起之前的剜心桃木似乎与这妖怪有着联系,之前听闻这桃木乃是常春城的守护神树,断不可莽撞行事,便当下喝止住议论声声。“且待他醒来再议。”
“此乃妖孽!少主万万不可如此心善!”
“少主不可啊!”当下议论之声再起。
“这花府已经轮不到我做主了?”我回首喝令,其实心里十分胆怯。
“下人冲撞了少主,请少主责罚。”那领头人先行一步跪在地上请罪。“罚你扶他去客房,其余人散了吧。”我挥手示意。其余人便作鸟兽散。将他置于床上休息,我担心他随时可能醒转过来,便在这房中看了一夜账本,不知不觉竟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我隐约觉得有人在我身上盖了一床被褥,睡眼朦胧地看见一人蹑手蹑脚地走回床边躺下。我窃窃笑了两声,“这被褥温热适宜,还伴着一丝桃木香气,在这微凉春季里却是适宜。”我扭头看了看那妖怪,动也不动,装死倒是像极。
我搬了椅子坐到床边,“醒了?”又不见答复,我见他胸口桃花便起了主意。“这桃花开得好生俏丽,常言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如就摘了吧。”正欲动手。
那男子当即坐起身来缩到角落,“我当你是我救命恩人,没曾想你竟要剜我血肉!”
我捂嘴笑笑,“你这人好生有趣,我不过逗逗你,天下桃花甚多,我何苦独摘你这一朵?”
“天下桃花再多,也不及这一朵。”他竟有些委屈地还嘴。
“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你让我如何?”我托着下巴看他,没想他也看我出神,竟紧紧盯着我目不转睛。我哪曾受过这般委屈,只好拿了椅子坐回桌边。拿起被褥便遮面,“你这妖怪竟敢轻薄于我!”。
“妖怪……?何为妖怪?”那男子竟脱口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亦被他问住了,思索半晌回答道:“草木虫兽化形为人,是为妖。妖食人血,是为怪。”
“那我是妖,而非怪也。”我倒是真被他呛得哑口无言,“哼,倒是会逞口舌之快。”我二人相视无言沉默半晌。
“你可有姓名?”我打破沉默。“何为姓名?”那男子愣愣地回答。“即是你的代号,你不想别人唤你妖怪吧。”
“不曾有。”
“那我替你取,如何?”
“那便多谢恩公了。”我摆摆手,“莫叫我恩公,我亦是有名有姓的,我姓花单字为心,你可随下人一起唤我花娘。”我思索片刻,“你在我花府,自当姓花,只是这名叫桃倒是合了你的身份却不合你的性别,容我思索思索……”
片刻后我说:“不如便叫灼华,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道如何?”
“花娘取的,我便应了。”灼华拱手称谢。
其时花娘刚刚过世,我依然十分悲痛。这花府上上下下皆是她的痕迹,睹物思人之情难以自抑。那日我于灵堂之上守孝,竟不知不觉痛哭起来,管家劝我用餐我又何来心情,想起花娘曾与我一同度过的日日夜夜,如今只留得灵堂之上一个牌位,竟在这灵堂之前跪了一日一夜。
不知何时,灼华到了灵堂之前随我跪着。“你不必劝我,如今我忧愁满肠,又怎装得下这五谷杂粮?”我红着眼眶连狡辩都有气无力。
“我自不是来劝你,只是这人待你如此重要,你是我的恩公,恩公的恩公自然该我如此相待。”说着便扣了扣头。
“你们妖也有感情吗?”我擦擦泪痕。“我不知何为感情,只是不让心爱之人担心,难道不是这普天之下的常理吗?”他义正言辞地反问我。
我心下已然知错,嘴上却不好承认,只道:“你亦是来教训我!我又何尝不想吃,只是忧思成疾,这寻常饭菜难入我口罢了!”
他微微一笑口诵咒语,那素食上竟开出朵朵桃花。“好生神奇!”我拿起点心便吃,其实早已饥肠辘辘。
“你若喜欢,我天天变与你看。”只见他眼眸柔情似水我也无法拂了他的意思,当下默不作声只是脸颊早已烧得通红。
三年守孝之期转眼便过,正待绸缎坊欲生产各色绸缎之时,我忘却了花娘似乎没交于我染布之法。生产在即,又无法一辈子只做素绢,虽说养蚕缫丝之法花府在这常春城里亦是顶尖,可当地守军若向我们索要贡品,也不能一直推辞。
我当下便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一本一本地看,生怕有所遗漏。可我看了两日也未查到一点线索,正是心灰意冷之时,觉得花府似乎要败在我的手里了。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我抬眼一看正是灼华。
“我都听说了,你这两日茶饭不思,是有怎样的天书秘笈值得你这般?”我听了生气,拿起书卷丢向他。
“你懂什么,这府邸上上下下都得靠这‘天书秘笈’,你个局外人自然不急!”怎知他不与我置气,捡起书卷便在我旁边坐下翻看起来,“我与你一同找。”我当下知道错怪了他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便和他一同翻找。
一日之后,整个书房的书卷都被我们翻遍,却也没有染料手艺的线索,之前负责染料的工人早因花娘的死走的走散的散,不知去何处寻。万念俱灰,当是形容我心情的最好词语。
“只是把布料染上颜色的话,我可以一试。”灼华合上书页默默地说。
“当真!”我激动地拉起了他的手,一会便觉得此举有些失仪猛地转过头去。
“权且一试。”我背过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坚定的声音铿锵有力。说着他带我来到院里,“你看这桃花。”他指着树上的桃花,“别眨眼。”说着他嘴里嘟囔着什么,手指指着那桃花一勾一挑,那桃花瞬间失色,化作一滴鲜红的水滴缓缓落在灼华指尖。
“如此可否染色?”他看着水滴疑惑地问道。
“这般染色水洗之后会否失色?”我提出了心中疑惑。
他微微一笑“略施小计便可。”他取来一段素绢,将这鲜红水滴滴在素绢之上,竟染红了整块素绢,我看了啧啧称奇。他又取来一盆水,将红绢放入,竟无半点褪色。他缓缓说道:“我乃草木之精,这点小术法,生来便会了。”
“有你相助,我想花府的绸缎坊当能产出这天下一等的绸缎!”,我笑得灿烂,他亦看得呆了。其实我哪里不知,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即是草木之精,施展术法也须得消耗灵气,这几年见他胸口桃花逐一凋零,我也心有不忍,却不知如何与他说起。
近几年,花府的绸缎生意响彻天下,往来商户皆以花府绸缎为目标,常春城人流络绎不绝,好生热闹。但这闻名天下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两年前,这里办了风筝节。我只道是天天待在花府和绸缎坊里无聊得紧,便拖着灼华与我一起。“何为风筝?”灼华摸着脑袋问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世外仙人,凡俗之事皆不懂得。”我忙去房里取了一只蝴蝶风筝拿给他看。
“喏,这个便是。”他接过一看,“这个事物当真能飞的起来?”我拉着他就往外跑“能不能飞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们来到城郊,见到许多大人带着孩童早已来到此处放飞风筝,草坪上商人的叫卖声也是络绎不绝“老鹰风筝咧,蝴蝶风筝咧……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咧……”
“这里好生热闹,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哩。”我不禁感叹道。“你若喜欢我天天与你来放这…风筝…”他看着我说得十分认真,我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当下让他拿着风筝随我一起跑。
“我拉线,你来放!”我缓步后退,逐渐加快脚步,“快来!跑起来!”我边跑边喊,只待一阵大风忽起,“放!”我对灼华喊道。灼华手一松,风筝便乘风而起。他缓缓靠过来,抬起头,“人类工匠技艺当真巧夺天工!”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呢!以后带你一样样去见!”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当时不知承诺轻重,如今回首才知承诺给的轻率反而令人苦楚。且说那日,漫天风筝令人十分震撼,有如百鸟朝凤令人瞠目,亦如百花争妍使人艳羡。那郊外草坪之上孩子你追我赶,情侣互诉情意,一时间十分热闹。
我与灼华也学着他们玩起了风筝,只是当时我一个不慎踉跄摔了出去,别在头上的桃木簪也掉了出去被我压断了。那是花娘生前一直别着的桃木簪,我及笄之年,花娘赠与我。我立时握着断裂的簪子哭了起来。
“可是摔疼了,我背你回去。”灼华二话不说将我背了起来将我带回花府,当时伤心至极不知如何言语只是越哭越厉害,他也只得越跑越快。我二人一个别扭,一个木讷,却也十分契合。回到房间后他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我却抱着簪子整整哭了好一会。
夜里我听见有人闷声哀泣,我循声而去,只见客房之门虚掩,房内灯火微明,几不可见。我探头进去却见灼华满头大汗,咬紧牙关,正生生地在切他心口的桃木。我惊悸之余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里,听着他的闷哼,整夜不敢入眠。
隔日灼华拿着一个桃木簪子,上面雕着三朵盛开的桃花,他脸色惨白说道“赔给你,虽然没有花娘给你的珍贵,却也是来之不易。”
“你砍自己的桃木枝了?”我握着他的手,只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你都知道?”他抿着嘴眉头微蹙。
“初时我救你,要折你的桃花,你还怪我剜你的心,如今……为何如此?”其实我心里早有眉目,却只是要个答案。
他心下羞怯却依然嘴硬“我剜心送你,你要是不要?”
我看着他一脸受气包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当下应道:“要!”我一把接过桃木簪,别在发髻上。早已忍不住的泪水已然夺眶而出,却依然微笑“好看吗?”
他看得呆了,木讷的嘴里硬生生地挤出四个字“世间绝色!”。我心里却十分欢喜。
第六节 杀生
静心在一旁窃窃地笑。www.uu234.net二道长回头便是一个爆栗打在静心的斗笠上,“不得无礼!”
静心抱着斗笠十分委屈,又不敢反驳,只得扶正斗笠再度端正坐姿。“是,师傅。”
“小娘子,继续说吧。”
这两年过得十分不平静,初春时节便大雨不断,冲得河水泛滥,田里也耕种不得。待到夏日,本应瓜果飘香,但这些果蔬似乎都得了一个怪病,民间称为“菜瘟”,由内而外地生出害虫,尽不可食。秋日又闹蝗灾,冬日大雪难以外出。
直到有一日常春城里来了一位法师,他说:“城中有妖,为人藏之。天道不容,故降灾害。”本来没人相信,只是这谣言愈传愈烈,三人成虎,城里众人都将矛头指向花府。花府绸缎坊的生意越来越差,好在之前省下不少钱财足够吃穿用度。
一日灼华上山去采各色鲜花以供染布。是夜,我本在房中休息,只听门外管家敲门声阵阵。我赶忙起床披上外衣问道:“管家何事如此惊慌?”管家愁容满面,低下头去哀叹一声“少主,你仔细听!”
我侧耳一听,竟从门外传来阵阵高呼“拿贼首,诛妖邪!”,“拿贼首,诛妖邪!”,我连忙赶到门前,见花府上下早已聚在门前,我开门一看,竟是常春城守军和常春城百姓。
“各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我摒住一口气,只盼自己能撑过这一阵。“小娘子明知故问啊。”那守军将领嘴角坏笑不止,“听听民众的呼声!”,他话音刚落,只见身后举着火把的村民“拿贼首!诛妖邪!”呼声愈演愈烈。我自知这道坎是过不去了。“你们尽管进去搜,若是捉到妖邪,任你们处置。”我将大门用力推开,“请!”。
谁知那守军将领道:“谁知你将妖怪藏于何处?今夜不在此处,谁知今后不在此处?我可听闻小娘子把妖怪藏到被窝里了!”他随即哈哈一笑。我未曾听过如此轻薄的话语,自是气得说不出话,“你要如何?”
“听闻那妖怪对你情深义重,小娘子,且随我们走一趟吧。”我当下不得办法,只好应允。
来到守军府上,那将领径自把我带进房里,我素闻守军将领色胆包天,却没想到他竟然煽动民众做此龌龊之举。
“你想干嘛!”我厉声道。他挑起我的下巴,轻佻地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嘛?”。
我当下唾了他一脸,“禽兽!”,我抬脚便往他腰腹踢去,谁知他竟抓住我的脚将我撂倒,我一个不稳坐在地上,头上的发簪掉落在地,头发散开。
“听闻花府传承只传女子,而且历代花娘皆是倾国倾城之貌。今日一见,当真是又辣又艳啊!”说着又哈哈大笑。我趁他不备,拾起簪子便戳他的眼,怎料这一击并未得手,反而被抓住手腕狠狠一拧,我便失去了防备之力。
那守城将领越笑越奸,“告诉你吧,不止民众是我煽动的,那法师也是我请来的。”我反问道:“难道这几年的灾害都是你搞的鬼?”
他嘿嘿一笑“这倒不是,不知观绝迹之后,你当这世间还有谁会法?”我又唾了他一脸“禽兽不如!”
“你尽管骂,只怕是今晚过后再无你这个人了!”说完他便开始撕扯我身上的衣物,我不断反抗却始终不得挣脱。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那贼人忽的口吐鲜血,我仔细打量,只见他心口插了一根木刺。我将那贼人尸体推开,只见灼华站着颤抖不止,眼眶通红。
他连忙抱起我“你可无恙?”我点了点头“你来得及时,还未遭贼人轻薄。”
我们正欲离开之时,守军将府邸包围,顿时庭中人头攒动,各个举着火把,庭中一片火海。后来我问起他如何知道我已遇难,他只说:“当日我于山上采集,不知为何有一股钻心之感,我回望城中花府之处火光冲天,便知道有人要剜我的心了!”
灼华站在我身前,威风凛凛,“统领已死,降者不杀!”,不知何时他将那贼人斩首,一把抛出,“若有抵抗,形同此人!”那贼人头部在庭中滚了几圈,面目狰狞十分吓人。
守军皆退后三步,一时人人自危。过了片刻,有人起哄“我们这么多人还怕这一人?”人群中纷纷应和。有一人壮着胆举着火把走上前来,不断舞动手中的火把,想以火势令身为草木精怪的灼华生惧。灼华立时伸手化作木刺,硬生生穿过火势一击击穿了那人胸背。我只听火烧灼他木刺的滋滋声不绝,又见灼华背后大汗不止,知他这一刺已尽全力无有后继。
我走到他身前见他脸色惨白,还好是黑夜即使有火把,也难以看见细节。我道这今日生死全看这时了,便大声喊道:“贼首已死!降者不杀!”人群中又起了纷纷议论声,片刻过后,一名士兵放下长刀,单膝跪地。“我愿效忠!”顿时士兵们都如海浪一般单膝跪地,高呼“我愿效忠!”
第七节 花与桃树(2)
“后来我们便接管了这城中的守军,即使城中妖孽流言仍在盛传,但百姓亦是敢怒不敢言。www.uu234.net”花娘悲戚地说道。
“花府有一个传闻,当常春城危难之际,会有一道人救常春城于水火。今日一看便是道长您了,不知道长有何法解此危机?”
我轻叹一声“灼华既是常春城守护神木所化,只要他再度化为神木即可。”
“如何再化神木?”灼华站起身来,情绪激动。
我把茶杯放下,顿声道:“剜心!”花娘吓得脸色惨白,我继续说:“而且非信任之人不能。”花娘当即昏倒过去,险些就要撞在地上。灼华一把拉住她,扶她回了房间。
我轻叹一声:“这世间岂有双全之法?”
半晌后,灼华又来到中庭,“道长,这剜心之法我会劝说花娘,只是这之后我们怕是无法相见,我放心不下。”
我哈哈一笑,“走了,静心,天色不晚我们该休息了。”灼华立时明白了,便带着我们去了一间客房。
刚一进房灼华便跪地不起,“请道长赐法!”
二道长找了个凳子坐下,“你不怕我也是个江湖骗子?”
“道长在客来客栈大显神威,在下早有耳闻。”
“哼,你这臭桃树消息倒是灵通!”我看了一眼在床上作势欲睡的静心,悄悄运气厉声一吼:“静心!”
静心惊得从床上坐起,“师傅,你又这般吓我!”她盘腿而坐,用手托着下巴说道:“又有什么事啊?”
“我且考考你功课是否熟识。”
“师傅你便考吧。”
“你观此地山水,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西面环山,东面绕水,常春城安坐其中,正成阴阳相抱之势,此地阴阳往复循环自成世界。这花府亦如是,假山流水看似与寻常园林无二,却是阴阳互锁,将此地灵气狠狠锁住。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这阵中缺一阵眼!”
二道长哈哈一笑“这山水观势你倒是学的不错。”灼华一听便觉得来了转机,当即就问:“敢问阵眼何在?”
二道长伸手一指灼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灼华脸色一暗,知道自己确实再也无法与花娘相见随即哀叹一声。
“你还没听懂?”二道长反问“此处自成世界,不会有人去到地府也不会有轮回转世之说,二十年后花娘亦是花娘,你依然是你,只是会否相遇,能否相爱则无法推演。”
“道长此话当真!”灼华上前一步,又跪倒在地拜了三拜“多谢道长指点迷津!”说完便退了出去。
“师傅~”静心从床上跑了下来坐在了桌子旁边,“你怕是还有什么不曾与他说吧?”
二道长不以为意:“也就那臭桃树看不出来了!”
“师傅,你一口一个臭桃树,人家却不与你相识,你这么说显得不太合适吧。”静心拿起茶壶,斟满了两杯。
“你倒是懂事。”二道长拿起茶杯,满饮一口。“这件事要从镇妖塔失守说起了……”
当年镇妖塔失守,玄都遭逢剧变,无人维持法度秩序,城内乱作一团。世家大族被早已失去理智的难民洗劫,随之而来的还有后来割据天下的一方豪强,以及野心勃勃的外族入侵者。
花家也在受害者之列。其时玄都城东的花家绸缎名噪一时,其价值堪与黄金争锋。虽然丝绸锦缎无法饱人肠胃,但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又怎能不惹人眼馋。且说那日花府受难,一位下仆受主人所托,快马加鞭互送少主突破重围,那位花家少主,单名一字“心”。
城北树林之内。“少主,到了此处应当不会再有追兵,且做整顿后,再寻出路。”
那仆役将少主从马上扶下,“少主莫哭,当前须寻得安身之法,将来大仇得报指日可待!”
可这长远大计要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如何听得进去,只见那少女边抹眼泪边道“爹爹和娘亲是否都不在了?”
那仆役蹲下身来帮着少女擦干眼泪“主人与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此时已突出重围,正在寻找我们的所在。”
少女顿时笑了起来,“此话当真?那你快放信号,让他们知道我们所在!”
那仆役左右思量,反正也不在此处多做停留,不如便依了少主的意思,权当看一场烟花罢了。想着便拿起腰间的信号弹点火引燃。只见那火弹冲天而起,于天际绽放出一朵粉色桃花。
仆役想起先前入林之时听得溪水潺潺,便说“少主且在此处等候,我去取了水便来。”说着拿起水袋便往林子深处跑去。
不多时,路边草丛响起了的声音。“林三,你回来啦?还是爹爹和娘亲?”原本玩着花草的少女回头便往草丛处看。
这时只见一胖一瘦两名剪径山匪到得她身前,“只怕此处没有林三,也没有爹爹和娘亲,倒有两位亲相公啊!”说着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看那胖者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双铜铃大眼露着凶光,一张河马大嘴吐着浊气,上半身未着寸缕纹着一条三爪青龙,下半身黑裤白腰挎着一柄五尺长刀。
再看瘦者,头发稀疏,尖嘴猴腮,一张薄唇尖嘴说尽世间刻薄话,一对招风之耳听便人世小道声,身着宽敞白衣,腰别三尺短剑。
这二人来者不善,少女转头便跑,奈何那瘦者提纵之术非凡,还未跑出三两步便被抓了个正着。“姑娘莫要再跑,这纷乱天下有我们哥俩护你周全,也是幸事一件啊!”说着便嘿嘿地奸笑起来。
那胖者走到马前,“好俊的马儿,姑娘这嫁妆倒是备齐,也不折了我两兄弟的名头啊!”说着与那瘦者一同大笑。
那少女也是刚烈之人,唾了他们一口便说“与其嫁于你等为妻,不若死了来的痛快!”一时竟想咬舌自尽。
那瘦者眼疾手快抽出别剑的带子便往少女嘴里塞,“姑娘若急于求死,不如临终之前做做善事,让我哥俩快活快活,到了判官面前让得他给你来生判个好人家?”那瘦者说完与胖者对视一眼,便开始扒少女的衣服。
“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少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声而至的还有两枚石子。
只见那两枚石子飞速打在了那两名贼人的后脑,“啪啪”两声响起竟鲜血如柱。
“义弟,咱今天可是碰上硬茬了。”为首的胖者扶着后脑看向瘦者。
“应当速战速决!”话音刚落那瘦者雷厉风行地便往树丛里奔。且说这林三修的轻功唤名烟波步,练至顶尖可如水上烟波,寻常人难以得其踪迹,伴有一手暗器功夫,飞叶木石皆可为剑。
那瘦者于树林之上跳跃,宛如一只野猴,不多时便找到了林三所在,高呼一声“大哥,敌人在此!”
林三心道不妙,又钻入树丛,立时射出石子二三。那瘦猴此次有了防备,沿着树干一个纵跃躲了过去。瘦猴往下望去,树丛之间簌簌抖动,料定林三就在此地了,便抽出腰间佩剑,一个猛子便往下钻。怎知林三看准了时机,手中射出两枚石子,瞧准了那瘦猴的眼睛打。那瘦猴在空中无法变换身形立时被打瞎了眼,倒在地上抱成一团。
那胖者赶来见瘦猴倒在地上便说“义弟莫急,待大哥为你报这双目之仇!”林三从树丛间钻出,“哼,山间匪类也配称兄道弟?”一抽腰间短刃便与其拼斗起来,轻功施展开来宛如水上烟波叫人难以辨别方向。
那胖者须臾间想不出办法,只得一顿乱砍,林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这胖子好臂力,林三心下暗暗道,若不速战速决恐怕是我先累倒了。这般想着便大喝一声“贼人!你爷爷我在这里!”。胖子巡声而去,却不料林三速度飞快,眨眼间便到了胖者身后,“下辈子莫再做贼!”随着声音响起,林三短刀瞬间没入胖者背心,那胖者口吐鲜血应声而倒。
“你倒是没什么本事,吃得膘肥体壮倒是卡着我的刀了。”林三双手握柄,脚踏胖者尸体,拼尽全力也拔不出刀来。
顿时“噗”地一声,林三胸口穿出一柄剑。只道林三那时以为自己胜利,放松了警惕,谁曾想那瘦猴双目虽盲可听力甚好。“哼哼,大哥,义弟平日里没曾得过什么好处,如今借了你的肉身当了盾牌,也不枉兄弟一场!”说着便哈哈大笑,“姑娘莫急,相公来也!”
这时林三还有一口气在,怎能让这贼人轻薄了小姐,抓起一颗石子便向那瘦猴打去。怎料这瘦猴一扭头便躲了过去,立时便拼尽全力大喊“少主快跑!”
少女听得此声便知事情不妙,骑上马匹便朝林三处奔去。那瘦猴听得马蹄之声渐渐接近,便大声喊道“娘子对相公思念之心深重,倍感欣慰啊!”
少女骑马至林三处“三叔,你可别出事啊!”奈何林三胸口早已血如泉涌,“少主快走!我胸膛被穿,除非华佗再世,世人难救。”
那瘦猴提着短剑嘿嘿地笑道“娘子重情重义,相公佩服的紧啊!”少女抽出防身的匕首准备决一死战便说“呸,无耻小人,我就是死了也不让你得逞!”
此时树林之中又传出的声音。
“谁?”那瘦猴十分警惕地在四周踱步,握紧短剑随时准备战斗。就在瘦猴防备之时,那姑娘身边出现一俊朗男子,吓得那姑娘几欲大喊,男子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做出噤声的手势。
草木之声还未停止,那男子手捏法诀向身前一勾,一片飞叶如利刃一般向他飞来,再轻轻一点,便往那瘦猴处去。瘦猴听见破空之声凌厉,闪身一躲。
“何方高人在此,在下斗胆请求相见。”瘦猴剑柄倒握,做出拱手状。
“见什么见,你个瞎子也配我现身?”只见那男子站在原地,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实在诡异莫测。
瘦猴一听,这怕是真的遇上高人了,转头便爬上一棵大树作势欲走。
“刚才还要相见,现在却要跑了!容不得你反悔!”说着便手掐法诀,满树枝叶化为利刃从四面八方袭来,那瘦猴听闻不妙便往树下跳,双脚勾住树枝干作倒挂状躲过一劫。刚欲起身,碗口大的树枝便凭空断裂,瘦猴倒栽在地上摔了个头破血流。
“要怪便怪你在树林里和我斗。”男子走到瘦猴身前,探了探鼻息,确定死亡后轻叹一口气。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男子转头便看见少女跪在地上,“你不怕我?”男子很难相信,见了这么多诡异之事还有人对自己不心生畏惧。
“恩公救了小女子,为何要怕?”
男子难以置信道“你就不怕我是妖?”
女子抬起头来,双目哭的通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怜惜,“妖又如何?刚才欲轻薄于我的两位,不也是人非妖?”
“哈哈,好一个是人非妖!千年桃木妖,灼华,幸会!”那男子伸出手。
“花氏遗女,花心。”少女接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待我安葬了三叔,带我一起走吧。”
“我们就往北方走吧。外族大兵入侵中原,必然腹地空虚,到了那儿再做打算。”灼华看了一眼花心,便与她一起安葬了林三。
第八节 漠北
且说灼华与花心安葬完林三,牵着马儿便往北方赶。UU小说一路上看遍世间兵荒马乱,灾民易子而食,军队所到之处流血漂橹,残垣断壁。
“这天下,当真还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吗?”花心坐在马上,看着眼前惨状不禁感叹。
“到了北边,我们再做打算。”灼华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内心没有波澜。
“这还不够北吗?究竟何处是个头?我倒宁愿在这路上死了,也好尽早去见爹娘和三叔。”花心顾自哀叹。
“既然我把你从阎王爷门前捡回来,自然没有让你再回去的道理。”灼华牵着马儿,“等安定下来,你若想报仇我便陪你去报,你想救这天下众生,我便陪你去救。你的命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马上的少女脸早已烧的似天边的晚霞。
那时天色已晚,二人行至关外一所驿站处。“今天便在此处歇脚。”灼华牵着马拴在驿站的马厩边上。西北黄沙无际,夜晚也尤为凄清,没有虫鸣鸟叫,唯有烈风呼呼。
店家一见二位来到站内,忙上前招呼,“天色不晚了,两位可要住店?”。
灼华摸着袖子,以木枝幻化几块碎银“上房一间,待会儿送点酒菜上来,外面的马给喂饱了。”他把银子放在桌上敲了敲,“做得好了还有赏。”
见了银子店家早已眼红,连忙招呼着“好嘞客官,还请随我来。”
进屋稍作整顿后。花心坐在床上愣愣出神“你怎的只要了一间房?”
灼华看她的样子着实好笑便想逗逗她“恩公要你以身相许,你从是不从?”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等玩笑。”花心转过头去不再理他。“我打坐,你睡床,你一个人不安全。”他这么说着便缓缓入定。
亲身经历了国破家亡,一路上又见识了许多生灵涂炭,花心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坐起身来见一道月光打在窗前,不禁起了思乡之意,愣愣走到窗前一望便是半晌。
“想看月光?”灼华不经意的出现在她身后。
“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息,恁的吓人!”,她望向灼华的脸,迎着月光却显得十分苍老。是了,他早历尽千年沧桑,不似外表这般年轻了。花心心下暗暗地想。
灼华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想些什么,便不再遵从她的意见,手捏法诀。木窗之上竟长出一颗嫩芽并以光速般长大,盘根错节地缠绕上了屋顶。“走也!”这声还未落地便拉着她上了屋顶。
这夜月圆如轮,天空漆黑如墨,繁星密布相衬也是一番好夜景。二人坐在屋顶上各有所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儿的月,和玄都有何不同?”灼华怔怔地问。
花心看了眼灼华,只当他又在拿自己的烦心事打趣“有何不同?你又不是那瘦猴!”
“我初得化形还未见人世全貌,便被热心道士安排在镇妖塔,这一住啊,便是几百年。”灼华只得苦苦一笑“亏得好心人打开了镇妖塔,谁知一出门便碰上了你这冤家!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表情花心看得真切绝非玩闹,叹了口气便说:“玄都的月如水,漠北的月像刀!这里也没有什么风拂月动,鸟叫虫鸣。更没有乱石假山,潺潺水流。有的只是这肃杀之意刺得我万念俱灰!”
“你想回玄都吗?”
“不再想了。”
“为何?”
“我看够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见识了国破家亡,花泪鸟惊。此一时彼一时,那里不再属于我,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灼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陪她看这如刀的月光。
忽地,夜里亮起了一片火海,阵阵马蹄朝驿站处赶来。灼华一见此景立时觉得不妙,“快趴下,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伺机逃跑。”二人迅速趴下躲在屋顶后方。
“那你怎么办?”她十分忧心。
“我可是千年桃木妖,人奈我和,况且你的命还欠着我,我如何能放过你。”灼华将她身子按下,“快趴好,待会见机行事。”
只见那一队轻骑将驿站门口死死围住,为首那人下马对着驿站大喊:“听闻李将军驾临漠北,轻骑都统哈尔巴拉愿为将军接风洗尘。”灼华一见此景,原是找人来了,暂且看看再做打算。心下料定此事有了转机便偷偷观望。
此时驿站内走出一人,步伐沉稳,落地之声如闷雷,身披破损银甲,一袭红色披风上挂两虎头肩挂威风凛凛,手持一杆长戟,红缨随风而动。那人背着身看不出面貌,只听闻他道:“我早已解甲归田,这迎接之事还是罢了。”屋顶二人一听这声音,可不就是迎他们的店家吗,午后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如今身披战甲俨然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人城府之深,难以揣测,且看他们如何说道,再作打算。”灼华自语。
“是吗?我怎的听闻,当年玄都城破之时,李将军率禁卫军与守城军在北城门大溃之后,便召集残兵做起了打劫我军粮草的营生?”为首那人不屑一笑。
“既你已寻到我的所在,又有什么好说!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独斗一场,各拼生死!”那老将军将长戟在地上狠狠一戳,顿时风沙四起,庭中布满杀气。
那轻骑都统也是个心傲之人,如何受的这般挑衅,心下想道,你个老头能奈我何,便应道:“李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在下前来讨教。”立时便走上前来。走得近了方能看清,此人不着盔身披灰色兽皮,一头短发十分干练,目光如狼倾泻凶光,手持两柄弯刀寒光摄人。
只见那哈尔巴拉一个跃步冲上前来,两柄弯刀一合,竟直取李将军首级。那李将军也是不忙不乱,左脚向后一步,屈膝如弓长戟向前一顶,便把那哈尔巴拉震得倒退三步。这厮年纪虽长,臂力却不下于我等,硬拼不是办法,只得智取。
哈尔巴拉这般想着,他收起弯刀便在这黑夜之中闪动身影。“把火给我灭了!”他大喊一声。只见庭中火海应声消失,月色如墨再次铺满了这遍地黄沙的纸卷。
且说当夜虽是圆月,没有照明之处却也伸手不见五指。但那李将军银铠映月,却如夜明珠一般夺目。只听得那阵前有踏沙之声四处响起,李将军侧耳听着不敢有一丝懈怠。忽地,两道银光从李将军背后亮起,直砍其双腿关节不着铠甲之处,“呲呲”两声响起,李将军跪在地上。失去了双腿的移动之便,李将军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又是几声破空之响,那柄双刀砍在李将军腰腹,手腕之上,但却不取其首级。那哈尔巴拉竟想令李将军受其折磨流血而死。但哈尔巴拉不敢大意,仍在阵前不断围着李将军飞奔,不一会,两柄弯刀映着月光在李将军面前一晃,直逼得人睁不开眼。回过神来,那两柄弯刀竟已架在李将军脖颈之处,哈尔巴拉站于李将军身前不足一尺之处,躲在长戟的攻击死角之地生怕李将军临死反扑。
“不曾想,曾经名震天下的李将军今日竟要折在我的刀下!”说完便哈哈大笑。忽然,李将军丹田运气,长戟往地上一敲硬生生将木杆震碎。说时迟那时快,李将军将前刺握于手中,猛地向身前一扎,后迅速弯下身来朝侧位一滚,避开双刀锁喉之势。
待李将军站起,月光从铠甲上反射到哈尔巴拉身前,只见一支铁刺硬生生从他喉中穿过。“行军打仗,最忌话多。”随即一手握着断戟,摆起架势。
“李某幸得先皇赏识,行军打仗三十余年不辱将名。今日竟落在一帮小贼手中,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来啊!”身后披风随风而动好不威风,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李将军莫怕,我来助你!”灼华从屋顶上御风而下,站于李将军身侧。立时口中念咒,一根根木刺穿地而起,将灼华与李将军围在其中。
“哈哈,当是神兵天降,天不绝我!天不绝我玄朝!”李将军顿时朗声大笑,其声爽朗贯彻夜空。
“有胆的便上前试试。”灼华勾动手指,作挑衅状。
一名骑兵手持长枪便朝灼华处奔来,接近之时于马身之上飞起,在空中猛地一俯身,一时破空之声簌簌作响。
只见灼华微微一笑,手掐法诀往空中微微一挑,地上再度横生木刺,直穿那名士兵胸背,那名士兵“噗”地一声口吐鲜血,七窍之处更是生出枝芽,渐渐开满桃花。月光之下这一幕甚是摄人。
灼华越出防御的木刺,将那名士兵的尸首取下,丢于阵前,弓步冲锋正作杀敌之状。那些散兵游勇没了将领,又见同伴如此惨状哪个不心生惧意,只听那尸首落地“砰”的一声,似是赛马之号,围于阵前的兵马顿时掉头便跑,没有一个敢回头。
若是他们这时回头,就会见灼华坐在地上大汗淋漓。
第九节 安身之所
驿站内,花心帮着李将军包扎伤口一边道:“还说什么千年桃木妖,化几根木刺便用尽全力,整天胡吹大牛,这日头都让你给遮了!”
“我怎的吹牛?此处遍地黄沙,滴水难求。www.uu234.net立地生木已然竭尽全力,那么多人我如何斗得过,我装腔作势这么努力,还不是怕你……”说着便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哈哈,你们这夫妻俩好生有趣。”李将军拂须笑笑。
“谁与他(她)是夫妻!”两人齐声道,对视一眼又默不作声。
“老朽失言,莫怪莫怪。还得多谢小友救命之恩。”李将军对灼华拱了拱手。
“李将军莫要如此,我俩本在屋顶赏月,见此危难之状原本为自保性命远远遁之,但见李将军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力擒贼首,惭愧之下出手相助。”灼华十分惭愧。
“哪里哪里,你我仅是一面之缘,能仗义相助已是大恩。”李将军左右思索“我藏身之地已被发现,你我当速速转移,不知小友为何来此偏远之地。”
“玄都剧变,我俩遭逢大劫皆是流离失所之人,路上相遇故而结伴同行,料想这北方外族大兵侵入中原,腹地必然空虚,便来此欲寻一个安身之所。”灼华慢慢地说。
“若是小友不嫌弃,吾有一处隐蔽之地,乃战友遗孀及自家家属的容身之处,可与我一同前去。”
“将军相邀,不敢推辞。”说罢灼华与花心便扶着李将军上了马,一同去那安身之所。
三人两马于大漠之中渐行渐远,午时过半,三人都已口干舌燥,眼前除了黄沙便是黄沙,再无其他任何东西。就当三人正欲绝望之时,转过一个小土丘,眼前出现一个绿洲,其间砖瓦层叠,鸡犬相闻,男女老少往来耕作,在这乱世之中宛如一片世外桃源。
到得镇前,两人将李将军搀扶下马。立时便有一妇人上前来,“你怎的又弄得浑身是伤!玄朝早已没了,何苦做这蚍蜉撼树之事!”那妇人虽言语责骂,但眉眼之中尽是关切之意。
“此事莫要再说,玄朝复兴,我首当其冲。”李将军叹了口气摆摆手又向灼华与花心介绍道“此人便是内子。这两位是救我于危难的大恩人,想要在此住下,可好?”
李夫人转眼看到二位年纪尚轻又仪表堂堂,当是王宫贵胄之后,遭逢大乱从玄都逃了出来,便道:“二位恩公若是不嫌弃此处简陋,居所之处我便给你们安排。”
花心看出李夫人的忧虑,便抢言:“乱世之中能得一处安身之所便已十分幸运,怎会嫌此居所简陋。”
李夫人拉着花心的手便说:“姑娘既生得美丽又明事理,我当真喜欢得紧,老李连年在外征战,我们夫妻膝下无子,我眼见姑娘便十分投缘,可否作我俩义女?”
灼华对花心使了使眼色,花心也知这荒凉之处没有人作伴的苦楚之情,当下便应了。
随后李将军与夫人便带二人来到居所。只见此处居所,仅是石砖砌成,莫要说冬暖夏凉,只是个简易的遮风挡雨之处。灼华见此眉头一皱,李夫人心细眼尖,当下看出了灼华有疑虑便说:“小友可是有什么心事?”
灼华一惊,但心思扭转便说:“此处虽极为隐蔽,但沙漠绿洲难保敌人寻来。”
李将军看出他早已胸有成竹便接话:“小友可有妙计解此危机?”灼华微微一笑,扯了一根头发口中念咒,立时镇子周围便升起一道无形屏障将其拢住。随着咒语施毕,手中发丝渐渐化为一根桃木发簪,上雕着三朵盛放的桃花。
他一把拉过花心,将发簪插在她的发髻之上便说:“保她无恙,镇子便可安全。”花心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是好,便只能低着头默默不语。
李将军只道此举乃是立威,让他们莫动歪心思。可李氏夫妇一个当他们是救命恩人一个待他们如子女,又怎会害她。
与李将军夫妇拜别,二人走到屋中。四下打量了下,这房子当真是表里如一,家居摆设均十分简单。虽能供人饮食起居,但实在不太舒适。
灼华找了个位置坐下,思虑一番便说:“不知花府可有这般豪华?”。他想着若是问她,她定觉伤心不肯开口,便换了个法子激她。
“你…”花心只道灼华说的那残垣断壁的花府,气不打一处来便说:“豪华之处你是梦里也见不着!我家一开大门便是照壁,不刻名家字画,也不刻珍奇异兽,上雕一棵参天桃树……”灼华看着她笑着点头应和,见她越说越是激动,神采奕奕之状从未见过,便不忍心打断,悄悄记下。
隔日,花心正欲起床穿衣,睡眼朦胧之时却被眼前之景吓得跌坐回床边。只见床榻之上不再是那破旧棉被,一床白丝被单之上绣着几朵桃花,床前置着红木圆桌,座椅上的镂空花纹也是熟悉的桃木,再看左面屏风之后便是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架之上书卷密布。
见着这令人怀念的书目,眼泪便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走出房去,虽然没有熟悉的院落,但直连着的大厅也是旧时的模样。她缓步走到灼华的房间,看见他卧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也不便打扰他,便在一旁看着。
午时过半,灼华醒转过来,见花心坐在床前,心中早有预料,正准备争辩几句,怎料她开口便是三字:“谢谢你。”
灼华愣愣地看着她,眼眶微红嘴角却尽是笑意,这模样竟是仙子难比,他看得出神了仿佛融化在这笑意里。
半晌过后他起身抱着她轻声说:“照壁游廊会有,乱石流水也会有,你想要的都会有,我们哪儿也不去了。”
花心早已抑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得抱着灼华一个劲的点头。
是夜,花心又攀上房顶看月亮,此时月如银钩倒挂,乌云密布星子稀疏。灼华也悄悄摸上房顶,见她看得出神便不敢打扰。花心亦是察觉了他的所在,回头问他道:“你觉得今晚的月亮像什么?”
灼华思索片刻“此月弯似柳叶,正是娘子眉间笑意。”
花心一听脸涨得通红便开口反驳“谁是你娘子?我看这月型,倒像是你缺的心眼!”
灼华搂过花心:“不打趣了,你可是还有心事?”
花心也不瞒着:“只是不知这样的太平日子还能过多久…”
“不论乱世盛世,我定陪你朝朝暮暮护你周全。若是不然,我便把这双手砍下来给你。”
“我要你双手作甚?”说着天空竟飘起了小雨。
“你莫要感动得流泪。”灼华替她擦了擦滴在脸上的雨滴。
“还开玩笑,你若是得了风寒我可不管。”她转身便走。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着进了房内。
**一刻,一时浓情无限。
第十节 风萧梦凉
在嬉戏打闹的田园生活里,平安喜乐的日子一晃就是半年过去。UU小说灼华帮着花心植桑养蚕,做了许多绸缎分与镇里老少。灼华木匠工艺精湛,更是在镇里造了个木匠坊,农具家居皆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一时镇里风平浪静,有如世外桃源。
这一日,灼华在院里摆弄盆景。几名孩童打闹着跑进院落。“哥哥,哥哥,你又在做些什么?”一名女童揪着灼华的衣角十分好奇。
灼华蹲下身子,刮了刮那女孩的鼻梁,“哥哥做的这个啊,叫做盆栽。谁家里都能拿去。待到种了满镇,这地儿,就当真是世外桃源了!”
女孩不解何为世外桃源又嘟着嘴不好意思问。女孩此时嘟着嘴的模样好生可爱,灼华见了也十分欣喜,将手背于身后偷偷幻化出一个木制风车。“锵锵!”说着便朝风车吹了口气,风车便嘎达嘎达地转了起来。
“哥哥,这又是什么啊?”女孩接过风车,仔细地观察。“这个啊,叫做风车,鸢儿回去好好读书,哥哥还有很多东西送你。”摸了摸女孩的头边笑边说。
“哥哥也和娘亲说一样的话,可是读书好生无趣。”女孩脸上悲喜变换不定也十分可爱。
“鸢儿,鸢儿……”这声音远远从院外传来,那人进门,一看原是张将军遗孀张夫人。她走到鸢儿身边抱起她,“你又拿灼华哥哥的东西,还不说声谢谢。”开口便教训道。“张夫人别对孩子太过严厉,孩儿脾性,喜欢玩闹也是正常。”灼华安慰道。张夫人只是轻叹一声,便带着鸢儿走了。鸢儿在张夫人的怀抱里挥着风车道着再见。
“你还真喜欢孩子。”灼华转头望去,正是花心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贿赂张夫人迎她过门呢!”
他见她这副样子十分好笑,便迎过去一脸微笑,“谁叫娘子……”花心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红着脸转头便回房里,只留下一声“没个正形!”
外族大军营帐内。一斥候模样的人,冲进营帐,单膝跪地便道:“报!我方粮草遭劫。似是…似是李正元与其党羽做的…”
坐在主位的人大声喝道:“一帮废物,连个老头子都搞不定。”此人眉目瞧着竟与那哈尔巴拉有**分相似。“我儿惨死你们就是这般做事!”他拿起饮酒的琉璃杯,挥手一掷便摔了个粉碎。
“将军莫急。”此时身边一巫师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据当日骑兵回报,那李正元应是与妖孽勾结,近日我以卜天之法算出他们聚集之地,只是那处似有结界难以通人,需要将军借我两人一用。”
那将军满脸怒意,“哼,只要他家破人亡!两人又如何,千万人都借与你!”
那巫师阴险一笑:“听说将军前两日俘来两位逃难的中原人?”那将军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吩咐道:“带他去!”
几人缓缓走入俘虏营帐内。只见两名俘虏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地倒在地上,双脚铐着脚镣,手上锁着铁链,满身淤青伤痕,皮开肉绽之处不忍直视。那巫师提着饭菜正要走向他们,他们闻了气味便立刻睁大双眼,但看眼前之人又不敢接近。
巫师走向二人,蹲下身子,声音沙哑中透露着无尽的阴寒“想活?”,他看二人惴惴不安浑身颤抖,“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李正元…放过我们吧…”他们双唇颤抖面色如灰,连话也说不清。
巫师摆开饭菜,再度说道:“想吃?”二人眼里流露的**难以掩饰,却仍不敢上前一步。
巫师站起身回头背手,“想要从这地狱里出去?”,他微微侧头以眼角余光查探那二人。“放心,没毒。只要你们替我做件事,不敢说万人之上富贵荣华,但平平安安得以终老可以保证。”说完便带着人阔步走出了营帐。
营帐内两人对视一眼便互相夺食狼吞虎咽了起来,那个样子宛如野兽,哪还有一点人的模样。
几日之后,灼华与花心在屋里用着早饭。虽然只是喝着白粥,但二人之间浓情蜜意又哪在乎这些。忽地,一阵声响传入灼华耳畔,“镇东三里,来此一见。”灼华一下震住了,他见花心毫无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接着喝粥。“镇东三里,来此一见。”又一句话语传入耳畔。错不了,是传音入密,天下有这本事的能有几人?灼华心下想着面色惶恐不安。
花心见了他一脸惊疑不定的样子便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灼华放下碗赶忙找了个借口掩饰过去“没什么,只是想起李夫人前些日子要给她做个桌子,我当时手头事多便给忘了,这么多日了她难免心急,我这就去量量尺寸。”话音刚落,还未等花心反应过来便夺门而出。
镇东三里之外。灼华匆匆踏沙而来,只见一人身着破烂道袍随风猎猎而动,身负一巨大画卷,头发没有整理散乱在身前。“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见了他的面容,灼华心中大震难以自抑,脱口道:“是你?你来做什么?”那人灰头土脸,但一双眼睛凌厉得吓人,他伸出右手指着灼华,双唇看不见开合,一个平淡的声音在灼华耳畔响起“收你!”
还未等灼华反应过来,道士虽似慢步,但有如缩地成寸,一瞬间踏着雷罡来到灼华面前。
灼华瞬间便清醒过来,此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当真要收了我!心念转瞬即逝,却见那人已来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冷峻得吓人。
“还发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说着手掐法诀便要唤雷,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灼华迅速提气便往身后飘去,只见一道天雷从天而降,之前所处之位顿时化为了一个大坑,黄沙慢慢地流向大坑。
“反应很快。”话音未落又踏着雷罡步走来。此人金雷之法已臻至化境难怪…可此处也没水…除非…心下有了思量便开始计划。
且说那道士再次宛如横渡空间一般来到灼华身前,此时却没以法诀唤雷,只是以步伐冲劲迅速抬起右脚便往灼华腰腹之处踢去。此腿法并非寻常外家功夫,其上隐隐雷光闪动。他深谙五行相克之理,故以金雷功法力敌灼华,以求速战速决。
灼华反应也十分迅速,立时地面上生出一根木刺挡住了这凌厉攻势。“无用。”只听那人冷漠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那根木刺瞬间化为了飞灰,但灼华也运气再度远遁。
道士见灼华身法不俗似乎难以近身,便手掐法诀口中朗念道:“煌煌天威,以法引之。天师御临,荡恶除魔。煌煌天雷,以诀御之。天师涤世,镇鬼降妖。”声闭,便见天地之间数道雷光闪动,其威势比之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灼华眼见这沙漠转眼就要化为雷海也不敢大意,一边观察一边往阵中施法之人靠近。灼华每跃起一步,脚下便会出现一个大坑。还不够,他心下这般想着又往阵中跑去。
天上雷声阵阵不绝,地面也被打的千疮百孔。灼华不断在沙漠中飞跃,这时天上再度雷光闪动。就是现在,灼华心里默念,掐着时机手化木剑便往那人劈去。看着灼华来势汹汹,那人不慌不忙又说:“你很聪明,想以木引雷劈我,可是不够。”只见天边金雷再度劈下,其威势更胜从前,似要以这招分个胜负。
灼华提着木剑引雷纵跃而起,那道士抽出身负的卷轴与灼华木剑遥遥一对。顿时天地之间的雷电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说了,不够。”道士面无表情看着灼华。不料灼华竟是一笑:“是吗?”木剑之上顿时生出无数枝芽藤蔓,瞬间形成一道结界将道士捆缚其中。“这沙漠之中,你怎么可能?”道士一脸惊异,但看着被自己劈出来的大坑便明白了。
原来此处邻近沙漠绿洲,其下定有暗流汹涌,之前辟出一个个大坑正是帮他集聚水源。想得明白了便哈哈大笑起来,他再次提气御雷击破结界“好!当真是我小看了你。我们再来比过!”
那边灼华与道士斗得激烈,镇子这边也是暗流涌动。“鸢儿,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跑出镇子来。”只见张夫人跑出镇子来,抱起鸢儿便是责骂。
这时两位身穿破烂的道士出现在她们眼前。其中一人走了两步便晕倒在地,另一人走上前去抱着他“师弟!师弟!你醒醒!”。张夫人见了二人本是不想理会,但那道士见了张夫人便说:“姑娘!姑娘!赏口水喝吧!”他望了一眼在他怀抱里的那人又说“我们二人遭逢大难逃脱至此,三天以来还未饮水,求求姑娘行行好,救救我这可怜师弟。”
张夫人见了这两人嘴唇干裂,蓬头垢面的样子也不似说谎,便说:“你们随我来吧。”
到得镇中二人饮水洗面,仔细一瞧,这二人可不就是那俘虏营帐之中的两名囚犯!只见二人相视一眼便跪了下来齐声道:“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其中一人说:“我二人得姑娘相救,不知有何事能帮得上姑娘?”张夫人略一思索便说:“无事,你们走吧。”
那二人怎肯离去,只见这时年长一人的青囊嗡嗡抖动。二人故作惊异,立时打开青囊。定睛一看这青囊之中颤抖之物竟是一个金制司南!那人略一思索想起之前巫师交代的话便说:“我二人没有什么本事,但是捉鬼降妖还算在行。”他指着司南说“此乃我派祖师传于我们的降妖法器,能定位出妖孽所在!如今这般颤动,定是有大妖在这附近!”
张夫人一听便十分惊慌。二人一看有了着落又说:“你们最近可有新搬来的人?”张夫人愣愣地点点头。年长那人拂须一笑:“快去将其他人招来,我们一同去看个究竟!”她早已被吓得慌了神,便按着吩咐去做了。
镇上大部分人来到张夫人家中。只见那二位道人坐于大厅主位之上朗声道:“各位!我二位遭逢大难路过此地,幸得张夫人救命,想要报答于各位,恰巧此时法器震动,有大妖在这附近!我派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希望各位相助!”说完便抱拳躬身。
一时讨论之声四起,有人问道:“你们说的妖怪在何处?”
年长那人指着司南的方向便说:“你看看,这个方位住着何人?”镇民略一思索正是灼华与花心住处!
又有一人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光凭一个司南如何信你?”
年幼那人便说:“你们最近家里可有丢些鸡鸭牲畜?”其实这漠北小镇各家饲养鸡鸭牲畜本就不太计数,邻里邻外也经常互送东西,和乐融融谁又会做偷盗之事,就算有也是太过贫苦的人家,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细细思索似乎又会有些不对。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渐渐地有人小声议论,“是啊,好像是有丢过。”
“嗯,我家也丢过。”
二人见计谋得逞便说:“那些丢失的牲畜!并非是被吃了,而是为妖物修炼邪法所用!今日是鸡鸭牲畜,明日他不得满足,便要以活人为祭啊!”
那年幼之人故作惊异说道:“你们这里可有结界屏障一类的东西?”
一名男童开口答道:“那是灼华哥哥说用来保护我们的。”
他立时哈哈大笑道:“保护?妖怪为何要护着你们?你们不过是他圈养的家畜,来日当做修行用罢了!”
这句话说完,屋内一时间人人惶恐互相讨论平时生活的细节。
那二人见了此状站在椅子上大声道:“各位安静一下!信与不信我们一探便知!”说着便领着镇民们去了花心与灼华住处。
来到住处,那二人强行把门踹开,带着镇民涌了进去。镇民们一看此处摆设,完全不似外表那般简陋,其中家居摆设虽然清新淡雅,但也完全不是这里该有的样子。镇民们纷纷惊疑不定。
花心闻了声响便赶到大厅,见大家都在便问:“各位前来,所为何事?”
年长道士见了花心的美貌模样竟有一丝心软,但心中又响起那名巫师的话“想活?”“想吃?”“想要从这地狱里出去?”便又安定下来。我不要再做地狱里的恶鬼了,就算是恶鬼,也要是在人间红尘里享福的恶鬼!
心下这般想着便说:“大胆妖孽!见本师在此还不速显原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粉末洒在花心脸上。
花心一闻这气味竟有些晕,一个不小心跌坐在地上。镇民看了纷纷议论起来“当真是妖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其实那粉末不过是一种障眼法,以漠北巫法制成,能麻痹人的神经,并令旁观之人看见心里恐惧的东西。
年幼那人见诡计得逞便顺势说道:“各位,此妖邪乃要在烈日之下以三昧真火灼烧方可神形俱灭!请大家助我把她降服!”镇民此时早已迷失了心智,一个个都纷纷上前捆住花心,砸坏木桌当作刑架,将花心架到了镇中央。
此时看望李将军的李夫人刚刚回来,便见到镇民们要对花心不利,便冲上前去拦住他们说道:“各位,可是有什么误会,请大家看在我家老李的面子上好好谈谈。”
那年长道士一见此状似要坏事便说:“此妖妇乃是妖孽同党!大家速速拿下莫要管她胡言乱语!”镇民一时群情激奋,上来便要架住李夫人。
花心见此实在不忍便说:“李夫人快走!去找灼华!”
李夫人回应:“他早早出镇去不知做什么了,他不在我定要护着你!”说着又挡在人群中。
那年轻道士见状便抽出巫师给的令牌,学着巫师模样念起咒语,一时之间镇中大火不断。
镇民纷纷退开,李夫人为了保护花心,不断地以沙扑火,怎料这岂是寻常火焰,火势越扑越大,李夫人一个不慎衣角沾了火星,自己葬在了大火之中。
这时灼华与道士在外头斗得激烈,忽地一阵心口刺痛心下明白了有人破阵便想方法脱身。他运起全部法力再度制成结界捆缚道士,自己作念咒状站在原地。
“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那道士抬手又击碎了结界快步来到灼华身前,竟见他一动不动心下诧异,顿时有了提防之心。片刻过后,道士警觉地拿卷轴一捅灼华,只见灼华应声便倒。“替身?好一个金蝉脱壳!”话音刚落便往镇子赶去。
灼华赶到之时,李夫人已经葬身火海,但好在有李夫人相救,花心还未被烧灼。灼华愤怒之心难以抑制,提气掐诀便从花心脚底生出一根根藤蔓护着她来到身前。
镇民立时大惊四下议论道“妖怪!当真是妖怪!”那二人心道大事不妙,便拿着令牌向灼华攻来。
这时那穿破烂道袍的道士也赶到了,一见两人手中令牌暗暗道:“火云令?”踏着天罡雷步便与那二人缠斗起来。
灼华慢慢放下花心,只见她吸入浊气过多昏迷过去,立时便与她面对面打坐,两双手合十,以草木之气替她排除浊气。
不一会花心醒转过来,面容憔悴,神魂未定的样子十分脆弱,只见她嘴唇轻启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字“别怪他们……”说完口中吐出一口浊血,溅了灼华满面,便倒了下去。
她嘴唇发紫,乃是中毒已久的状态,原来刚才逼出浊气之时,更是加快了体内毒素运转的速度,一时猛毒攻心竟是华佗难救。
烈日照的整片沙海灼灼滚烫,但他的心却有如万丈玄冰般冰凉,天边回雁也凄惨地叫着,像是悲鸣一般。
他不管镇民如何乱作一团,也不顾那两名贼人和道士斗作一团,他的眼里只有花心。旋风吹起黄沙阵阵,他也被这无尽的悲伤包裹。
灼华抱着花心不敢去探她的鼻息,只是愣愣地说:“照壁游廊,乱石流水我还没造呢…你快给我醒醒…”
“我喜欢孩子,我们也还没有呢…你醒醒啊…”
“只要你醒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回故乡我带你去…”
“害你家破人亡的人我替你杀了…”
“喂…你说句话啊…再来跟我斗嘴啊…”
“你的命是我的…你还记得吗…”他泣不成声,后面竟不知在说些什么话语。
过了一会,他抱起花心,提气一震,镇中所有人顿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按得他们动弹不得。一瞬间没有了吵闹声,没有了风声,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停止。
只听见灼华抱着花心,朝这镇中走来的脚步声阵阵作响,砰!砰!砰!
第十一节 问心
那两个假扮道士根本没有任何道行,拿着火云令也只会以单薄灵气催动,见了那穿着破旧道袍的道士便立时败下阵来。m.www.uu234.net二人跪倒在地,年长的那人见到道士腰间的腰牌,正面以篆体刻着不知二字,而反面刻着一个贰字,便明白确实惹了不该惹的人。赶忙磕头道:“恕小人有眼无珠,不知观正宗驾到还敢班门弄斧。”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二道长拿起火云令敲了敲他们二人便说:“你既知我是不知观亲传,那你就说说这火云令是从何得来。”
那年幼一人抬起头来“这令牌是一外族巫师给我们的,他只教了我们几句简单的催动法诀。”
二道长冷冷一笑,“巫师?旁门左道。给他当真就是块木牌。”二人见此连忙奉承“是是是,道长说的是。”
灼华抱着花心缓缓走来,虽然没有二道长的天罡雷步,但他每踏出一步亦重若千钧,杀意在他身侧不断散开,哭红的眼眶也难以掩饰眼神里的凌厉。二道长见此情状心中感慨万千,便说:“这二人交由你处置吧。”说着退到了一边且看他如何处理。
他缓步上前,见那二人跪着颤抖不止,但他却一点也不准备心软。他提气于心肺之中,张口问道:“何故害她!”二道长站在一旁愣愣出神,这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却有着如梵音一般的威慑力,令人臣服。
“我们奉外族巫师之命,特来破阵。”那二人牙关不停颤抖。“抬起头来!”灼华厉声道,这二人早被灼华和二道长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只见灼华眼神里的悲伤和愤怒满溢。“我若没看错,你们是中原人,为何替那巫师办事!”
年长那人见此情状早知没有生还的道理便哈哈大笑道:“中原人?外族?又有什么分别!你们这些妖怪道士,有着一身法力能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我们呢?玄都被破,天下大乱,我们既不会武也不会法,走到哪里都是任人宰割。你们锦衣玉食,你们知这动荡之日粮食的珍贵吗!呵,好不容易逃到北边,又被抓作俘虏,每天经受鞭打拷问,老子怎知那劳什子李正元是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每天在牢房里抢一个馒头的日子你们知道吗!我没死过,也不曾下过地狱,但我看这人间!才是真正的地狱!恶鬼遍地啊!恶鬼遍地啊!哈哈哈哈哈哈。”
灼华表情冷峻,“就因为这点事?你们就不顾一切去害人?”他抬起手就给了那两人两个耳光,“我在镇妖塔数百年,那才是真正的恶鬼遍地,里面妖怪每日因为塔中咒法互相厮杀,片刻不休。里面没有朋友,也没人与你说话,你甚至不敢合眼,因为一合眼就再也睁不开了。”说道这里灼华顿了顿看向二道长“那天,我看到塔门被破,不顾一切循着光冲了出来,怎知人世却也一片纷乱。我想随便找个地方修炼继续杀戮,却遇见了她。”
“她没有因为妖怪的身份而惧怕我,也没有因为目睹遍地尸骸的惨状而迷失。她家破人亡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感觉你们又懂吗!”灼华厉声大喝。
“她是我生命里的光,驱散了我心里的阴暗。她让我知道了人世间当真有真情在。”灼华看了看花心又看向那二人。“因为世间遍地是恶鬼,就只能化身恶鬼了吗?真正勇敢的人是亲身经历黑暗而心向光明的人,是化身光芒拯救世间的人!而不是像你们这种,因为**而强夺人命,因为物质而扭曲内心!”只听“内心”二字刚落,两人心口被木刺横穿,地上鲜血满布,其状竟似朵朵桃花。
说完他又朝镇民们走去,镇民见着这灼华的这两手法术,一个个跪在地上颤栗不止。只听灼华再度用那梵音似的声音说:“何故害她!”
一时间竟无人敢应答。一会儿张夫人站了起来说道“是我,我嫉妒她。”叹了口气又说“早年夫君在外连年征战,我独守空房,好不容易解甲归田有了鸢儿,又因玄都大破流离失所到了此处。人生一波三折,崎岖难平。”顿了顿又说:“你们来到这儿,我一见她便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身边有你。凭什么同是家破人亡,你们能这样浓情蜜意无忧无虑!我嫉妒这天道不公,让我生在这样的世家嫁给了这样的夫君。所以我见那二人来此似是另有目的也未阻止。见他们要害的人是花心,我的内心更是欣喜!”
她拍了拍心口笑容逐渐狰狞。“我们可曾薄待于你?”灼华怔怔地问道,他不曾想有人能因嫉妒干出这样的事来。张夫人狰狞一笑又说:“薄待?你们的存在就时刻刺痛我的内心!你们知道我独守空房的孤苦吗!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此时鸢儿从房里跑出来,抓着张夫人的衣角就说:“娘亲,花心姐姐怎么躺着了,是睡着了吗?”张夫人心头咯噔一下似乎少了什么。
灼华不忍伤了孩子的心便说:“是啊,花心姐姐睡着了。”鸢儿跑到花心身前说:“姐姐别睡了,都日上三竿了。”
张夫人见了此状十分惊慌,生怕灼华对鸢儿不利。立时跪下磕头又不敢发出声音。灼华又说:“伤人之时毫无顾忌,报应轮到自己却苦苦求饶?”灼华冷冷一笑大声喝道“这便是你做人的道理吗!”
“你们呢?李夫人又和你们有什么仇怨?”他对着人群大喝,“李夫人仁慈心善,里里外外为镇里做了多少事你们心里不清楚吗!”镇民们都低着头不敢言语。“沉默?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你们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吗!”
灼华一时气场笼罩了所有人。有一人立时不断磕头道:“都是那妖道害我们迷失内心,我真的知错了。”
灼华愤怒地向前冲去,一脚便把他踢翻在地又说:“知错了?便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然后洗清自己?若是你们没有那些所谓的人妖之分,这事情何苦闹到如此境地!”灼华走到那人身前,死死盯着他“人和妖,当真有什么分别吗?”那人早已被灼华吓得不知如何言语,一边往后爬着一边说:“没分别,没分别…”
“因为我是草木成精我便要茹毛饮血吗?人之初时便得灵智,妖因得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灵智,就因为这先天后天之分,我们便有区别了吗!”灼华怔怔自问“当年我刚刚化形,来的一个镇子当中,对他们千万般好,后来我在玄牝结丹之时化作原型被人发现,他们便找了道士将我收进镇妖塔。你们……都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此时场中无人敢再说一句。“她说不要怪你们,好,那我便不杀你们。”灼华说完便抱着花心远遁而去。
几日之后,灼华抱着花心来到他们初遇的树林,却有一人早早地等在那儿。那人转过头来,赫然便是二道长。
二道长见灼华衣袖空空,竟是自斩了双臂为花心做了棺木。“等我把她安葬,你就杀了我吧。拿去做剑什么的都无所谓…”灼华早已心如死灰,运起法力挖土开坑。二道长一抽背后卷轴点在了灼华丹田之处,一时间竟法力凝滞不可动弹,连玄牝珠也停止下来。
“难怪…”灼华恍然大悟似是明白了卷轴的秘密。
“你莫要灰心,她……兴许还有转机。”二道长慢慢说道。
灼华一听此言便冲到二道长面前一脸兴奋,“此话当真!”。
二道长理解他此时心情便说:“你以本体为她做棺木,千年桃树万邪辟易。即使是黑白无常来了也勾不走她的三魂七魄。”说罢看了眼棺木里的花心“你随我游历天下吧,九州之地甚广,即使是不知观也有未曾记录的奥妙法术。说不定真能起死回生。”
灼华毫不犹豫地说:“好!我与你走!”
第十二节 春之灰烬
“后来呢?”静心托着下巴十分好奇地问道“你们找到了起死回生的方法了吗?”
“不曾。www.uu234.net”二道长淡淡地说“但我们找到了天机推演之法。”
“何谓天机推演?”
二道长饮了口茶又说:“这常春城的一切便是天机推演的结果!”
静心愣愣不发一语,过了半晌又说:“这世间当真有此法?真是鬼斧神工。”
“不过,以臭桃树的灵力又以自己本体魂魄作为阵眼,即使他燃烧千年寿元也难以为继,这常春城世界崩塌,便是他寿元和灵力耗尽的结果。”忽地听到房外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坠地。“偷听这么久了,进来喝杯茶吧。”二道长不以为意。
房门被缓缓推开,随着嘎吱的开门声,一道月光照进房内,开门之人正是灼华。
“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这化形不全的样子。”二道长叹了口气想到他为花心做的这些不禁心有感慨。
“道长,你当真能救我们?”灼华听了这么多,即使创建常春城磨灭了他神魂里的记忆,但仍给他许多震撼。
“说了救你们就是救你们,我自有我的办法。”二道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简笔画,递给灼华。
灼华打开一看,“这是什么?”二道长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爆栗敲在了他的脑门,“当年寻得天机推演之法,你不辞而别,只让飞鸽托信寄来这么个玩意,说是二十年后来寻!”说着又给了他一记爆栗“你瞧瞧这是什么,这是人找得到的地方吗?”
“哎哟,你这不是找到了吗。”灼华摸摸脑门,他又看了看那幅简笔画,微微一笑,心下暗道,没想到我画工如此拙劣…
经过打闹之后,便各自睡下了。
隔日,四人在灼华之前化为人形的地方相见。“小娘子可想好了?”二道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开口询问。
“你说这常春城自成世界,再过不久便还能与他相遇,此话当真?”花心不安地问。
“当真。只是你们之后还能否相爱,便不得而知。”二道长答道。
“这样便可…这样便可…”花心不停安慰自己。
“那便开始了。”二道长说完,便走到花心面前手掐法诀,竟生生从她体内勾出了一魂三魄。静心在一旁看的心惊,暗自想着这世间竟有这样的法术吗?二道长抽出一魂三魄之后于掌心不断为其凝形,渐渐地化为一把匕首。
“拿着。”二道长将匕首给了花心又说“你剜了他的心让他重化阵眼便可,之后的事我自有妙计。”
花心又问道:“为何一定要剜心才可化为本体?”
二道长答道:“桃木化形之后本无心,遇见你之后他才有了心。不信你可听听。”
花心立时往灼华边走去,靠在他的胸膛,侧耳一听,只听砰砰!砰砰!心跳之声与常人无异。
二道长又说:“这是他对你的相思之心。有这颗心他便无法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阵眼,但没有这颗心,也没有这座常春城了。只待你将他的心剜下,他的心便可在化作花府的传承之戒,至于后世的你会否再为他种心便不得而知。”
花心似是下定决定,缓缓向灼华走去。她提起刀,对准灼华长出桃木的心口。
灼华亦是闭上眼满脸笑意“前世我没能保护你,今生我定要护你周全。只是陪你朝朝暮暮,可能办不到了。”灼华闭上眼良久,发现心口没有任何感觉。只闻丝丝啜泣传到耳畔。
花心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双手提着匕首颤抖不止。
灼华握着她的手说道:“别怕,又不是永别了,就一下我不会喊疼的。”
灼华目光如水般清澈看着她。庭中簌簌风卷落叶之声又起,一时间庭中无一人言语,似乎只有这二人心神交流。
“我…我怎知,后世能否与你相遇…”她又哭了起来,“若是不能…若是不能…这一切不就白费了…”她自顾自的说着“何况后世的我又真的是我吗…我不知道…”
灼华握着她的手“你看,这一世我们不就做到了吗?下一世依然可以,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不要…”她将手从灼华手里抽出,“我不要拿这些未知的未来去赌,我爱你,我只要你!”她边退便说“我们…我们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做个草房定居,你耕田我织布,不好吗?我们别管这常春城了,他们的生死于我何干!”她的声音不住颤抖,似乎在做很难以取舍的决定。
灼华一把搂过花心,那把匕首也生生地刺入了他的心口。“不要。”灼华靠在花心的耳边说“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们啊…哪儿也不去。”
花心听着这句话似乎回想起什么,不知如何言语又大哭起来一个劲的点头“好…我们哪儿也不去…”
灼华松开花心,看着她眼眶通红的样子又强挤出笑容。他刮了刮她的鼻梁,“真是世间绝色。”话音刚落他便渐渐化成了一颗参天桃树,其上桃花盛放,扑面的香气使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那把匕首随着灼华化木叮当落地,不时便烟消云散,化作一缕青烟朝天外飘去。
花心跌坐在地泪流不止,忽地有一朵花瓣飘到了她的手心,花心仔细一瞧上面写着两个字“等我”。
“好…我等你…一世不行就生生世世等你…”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过了几日,常春城里便盛传着神木守护常春城的消息,天边的裂缝消失了,久经大旱的大地又迎来了甘露。人人奉桃树为神木,更是开祠立庙上香供奉。
吱呀吱呀,大黄拖着草车载着师徒二人出了城。静心问道:“师傅,你抽魂慑魄的法术,是道术还是妖法?”
二道长叼着狗尾巴草不以为然“道术?妖法?又有什么所谓,只要能救人便好。”
静心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又问道:“那些商贾呢,为何都是那般奇怪模样?”
二道长哈哈一笑便说:“这天机推演之法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都是以个人意识中所识之物为基本,臭桃树刚化形就被关在镇妖塔数百年,你指望他见过什么外国商贾?认识的外族也就是瓜果蔬菜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守门将领认识我的原因,还有什么‘有道人降临救常春城于危难之中’也是,这臭桃树算记得我好死啊。”二道长看似有些生气。
噗嗤,静心忍不住一笑道:“虽说师傅一口一个臭桃树,但还是依着简笔画找了过来,也依然解了他们的危机。其实心里还是很看重灼华哥哥的吧。”
二道长转过身又朝着静心的斗笠之上来了一个爆栗,“就你知道得多!”
出了城之后不足几里便似乎撞到了什么结界,师徒二人与牛车一同消失在了水幕之中。回过身来,眼前又是那副秋收的盛景,麦田随风而动宛若波浪,田鸟啄食碎谷,时而俯身时而高飞,农民埋头收割只嫌日短。
“好生神奇。”静心感叹道。二道长不理会她,只是掏出了背负的画卷,将其覆在了刚才的水幕之上。不一会,卷轴收回,只见那画卷之上多了一幅常春城的俯景图。二道长以手幻化出毛笔,在上面写下三字“花之心”。
“师傅,你可是把常春城收到了画卷之内?”静心又忍不住问道。二道长收起卷轴背在身上,“没错,天机推演之法及其耗费灵力,臭桃树即使再化阵眼也难以支撑。”
静心又问:“那这个卷轴能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吗?”,二道长敲了敲静心的斗笠,“这个秘密你现在还是不知道为好。”说完便继续赶路了。
“徒儿,你说春天燃尽之后,是盛夏还是灰烬?”,静心习惯似的刚要开口的“当然是…”,却因为回头一瞥生生咽了回去。这个坐在草车上,牵着大黄做着一副御马样子满脸胡茬的邋遢道士,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言不发。她从未见过自己没个正形的师傅这样楞楞出神,自己满肚子的废话也憋了回去。秋天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懒散,大黄拉着草车在茂盛的枝叶倒出的阴影里穿梭,也不发一语,只剩草车吱呀吱呀地在崎岖的路上发出不满的声音。
“接下来要去哪呢?”,在这楞楞的自问里,载满稻草的破旧草车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春天的灰烬里。
常春城内,又是久违的大雪之日。“花娘,快出来看看,有人在门口晕倒了。”只见一仆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
“怎的如此惊慌。”花心放下书卷问道。
“花娘…花娘…还是自己去看了便知。”那仆人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好。
花心随着仆人走出门去,只见门口一人窝在墙角瑟瑟发抖。走近一看那人面貌竟与花心有着**分相像。
想起自己一魂三魄幻化的刀刃随风而去花心便明白了,抱着那孩子便进了花府,嘴中喃喃自语“以后你便叫花心了。”
注梦集第一卷花之心完
卷尾语
这个故事我搁笔多年才动笔,所以文风稍有生涩,叙事手法不够熟练,环境渲染也不够,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改变,到后面我会慢慢修订。
说道记叙方法,我还是很喜欢倒叙插叙这样故弄玄虚的记叙方法。
这一卷中有几节是以花心的第一人称做自述来写的,其中有很多东西没法写到,但是既然是讲故事,我也想试试这样的叙述方法会不会不错……如果大家不喜欢我后面也可以改成第三人称的叙事角度……当然这个工程会比较大…得等到有空的时候才行。
我们来谈谈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主角吧。其一便是花心,这个角色我想表达的爱便是包容。她的第一世,被那两个俘虏与镇民迫害,在临死之前她仍然对灼华说“别怪他们”,这就牵扯出第一个问题“愚昧的人究竟该不该被原谅?”私以为,任何人都该有改过的机会,因为我们无法分辨这些人是真正的愚昧还是受了一时的蒙蔽,虽然这样仍然会让一些愚昧的人接着去迫害更多人,但也同样救赎了不愚昧的人。其典型的案例就是前几年大货车在路上倒了,不仅没人去救在其中的司机,反而上前哄抢。这件事在“民间风水奇谈”中再度演绎了一遍,其中主角带着火车司机夫妻的亡魂对村民进行了“问心”,最终夫妻二人放弃了复仇。我的思考也是来自于此。记得第三节“花与桃树”【不记得的朋友可以倒回去看一下】中,二道长对花心提出了问题“千万人之命与一人之命何异?”我借花心之口给出的答案便是“无异。”我们常常以数量还估计价值,但其实真的是这样吗?历史上著名的电车悖论讲的便是这个道理。花心不愿因为爱着灼华便对常春城数万百姓置之不理,她这有点过头的包容其实在我看来有点傻…她最后做出决定真的容易吗?在最后一节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花心的挣扎,她想着与灼华去避世不理这些愚昧的百姓,但是她又不忍心,所以十分挣扎。所以我很反感那些总以“大义”之类名义去压迫他人的人,可能“大义”在你眼里便是不可动摇的真理,但是在当事人眼里却是难以抉择的挣扎。能为大义牺牲固然不错,可即使选择不理会“大义”我觉得也并无不可。在“星之海洋”里主角黄而为了人类大义,几颗核弹炸平了当时妻子ferrari在的地方,留得千古骂名,可这种抉择当真有对错可言吗?我认为没有。
再说灼华,我对他的爱的塑造是“付出”,一种近乎无限可能的付出。花心的簪子折断了,他便折了自己的桃木枝,强忍疼痛为她再雕一个桃木簪。她不喜欢玄都这个是非之地,他便带着她不断北上。她看遍了世间纷乱,说出“何时才是个头?”这句话的时候,灼华便知她已经不想再奔波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回故乡吗?不想再看看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吗?只是因为那个地方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所以她拒绝接受。灼华也知道她的心思,便在漠北造了一个小“花府”,虽然还没完成。常春城亦如此,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常春城所有的民居都是白砖黑瓦的简陋民居,只有花府是富丽堂皇的。一来是灼华确实灵力不足以维持整个城市的建造,二来也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花心的那句话“照壁游廊会有,乱石流水也会有。”这便是他的付出,不计生命的付出。当然他作为男主也有一个另外一个功能就是在花心难以抉择的时候替她做决定。花心想看月亮又不敢说出口,他便带她上去。花心不想扔下灼华一个人偷偷逃遁的时候,灼华替她做决定。花心不忍剜心的时候,灼华也替她做了决定。其实灼华又何尝不想与她定居山林不问世事,不管这些愚不可及的人。但前世看到花心疲于奔波他实在不忍心再带着她流浪,以至于有了那句在本卷中出现了两次的“我们哪儿也不去。”
再说说章节,其实我最喜欢的不是虐心的“风萧梦凉”而是“问心”,这一节可以说是把人性的丑恶展示出来,虽然表现的很不全面,我还会努力的。这一节里面体现了几个丑恶之处,“自私与**”,“嫉妒”,以及徐公子在“惊门”里提出的“刻薄于类”。这几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很久,这一卷便透过灼华之口告诉你们答案。
本卷还有非常多的毛病,诸如篇幅,以及我说书式变换小场景的写法。希望大家尽可能地给我提意见或者建议,我会努力改进。
我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只说故事不练级。
这本书里其实还有很多坑,比如二道长和静心到底是何来历,二道长背后卷轴的秘密,当年玄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许多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
注梦集的世界已经展开一角,希望喜欢的朋友点个收藏,推荐给你的朋友【有推荐票我也绝对不会拒绝的!】,让它被更多人读到。
临近考试周了,学业繁忙实在难以抽身,但我也会利用多余时间尽量屯稿,注梦集会暂停更新,直至寒假签约之后会再度重启,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解读另外七个情深却难覆水的故事,与二道长一起踏上一场爱与救赎的旅途。
第一节 道路以目
秋末冬初,枯黄的叶从树上簌簌落下铺出一条小路。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盖在了远处的山顶做了顶黑毡帽。大黄拉着草车摇摇晃晃地踩过落叶,偶尔有小石子抬起木车咯噔作响。静心蜷缩在草堆里不住发抖,“师傅,这天越发冷了,也不见你加件衣服。”二道长依旧是叼着稻草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随手御起一颗小石子便往静心脑门上打去。静心赶忙拉下斗笠作了盾牌,砰的一声石子便往天上飞去了。“要不说你平时修行不认真,你既过了结丹境,气运全身自然不为寒气所迫。”二道长又教训了静心一顿,“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这般进城怕是惊扰世人。”随手幻化了两件皮裘,一件披在身上,另一件丢给了缩在稻草里的静心。“谢谢师傅!”静心满心欢喜地披上皮裘,温暖合身转身又在稻草堆里睡去了。
一路上又只剩下木车时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二道长抬头看了天边如甲兵压境的乌云,将口中的稻草吐了出去,“大雪将至啊。”
人流熙熙攘攘地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只是这条长队既没有乡间地痞的喧哗,亦没有往来商贾的交谈,静的连大黄不满的哞哞声都似能传声十里。静心趴在二道长悲伤揉了揉睡眼,“龟甲城?”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这城里都像乌龟一样不发一语啊。”二道长百无聊赖地解释起来,“百年前玄朝创始人以这座城为据点,屯粮筑墙,兵力愈发雄厚,当他人反应过来时,此地靠着北面大江,据险以守,宛若龟甲使人攻之不破,后逐渐吞并附近军阀,最终统一九州。”他从木车上下来等待守城军官的检查,“后来这城便以出色的城防,取名龟甲。”静心抬头一看,龟甲城的城墙与城门似乎比之前见过的都高出两三丈,城上巡防的卫兵也是披甲持枪,更有老旧的攻城弩和滚木上着斑斑苔痕。
进城长队终于排到了二道长一行,城门口的将领只是对其进行了例行搜查,对比了墙上通缉的罪犯,一语不发地只是做了个放行的手势,后面的官兵便开出一条通道。
二道长牵着大黄甚是心惊,低头传音入密对着静心说:“倒让你说对了,真是一语不发的乌龟…”
行道之上没有叫卖声也没有吵闹声,四下寂静得令人毛骨悚人。二道长看了看周边的小商贩正与行人商量着价格,却只是挤眉弄眼用手势比划着数字,宛如一出默剧让人见了出奇想笑。静心捂着嘴在草车上咯咯地笑了起来,即使是捂着嘴对于这静的吓人的环境还是十分大声。满大街的行人和小贩皆转过头来看着二道长一行,二道长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躬身致歉。
二人寻了一家客栈,进门后只见大堂的人们各自饮着吃着,完全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完全没有一点客栈的样子。店家一见这二人是生面孔便迎了上来,还没等二道长想好要用什么手势比划要间客房,他便拉着二道长上了楼,静心一看这情形便快步跟了上来。
到了客房内,静心捂着胸口长吐了一口气,这城里的气氛实在让人喘不过气。那店家见两位这般情状,便料到自己的猜测不错,抢先说道:“我观二位面生,当不是本地人吧。”静心似是缓过气了便问:“这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让大家都不敢言语,连发出声音都被当作异类。”店家在桌旁坐下,叹了口气面色忧郁地说:“原本这龟甲城在先皇的治理下是一座热闹非凡的城池,几年前先皇忽得了一种不治的咳疾,最后呕血而死。太子年幼,性情柔糯,易听得小人谗言。近年愈发残暴,不许任何人于公共之所探讨朝政,渐渐地大家在路上也一语不发,道路以目!”
二道长见了此景也心生不忍,便问:“朝中也没有什么忠臣良将进言相告吗?”店家又叹了一口气似乎不愿提起,“何尝没有?只是这朝中结党攀附之势日盛,奸人佞臣勾结一起不断向当今圣上进言,斩杀所谓的‘妄语’之辈!渐渐地即使有心也没有人再敢提了。”店家边说边给二人倒了茶,转头欲走,推开房门之前又说“我观二位是非常人,只是这俗世有俗世的法度,这事能不管便不管罢!莫要搭上了性命!”说着低着头变回了那个缄口不语的店家,将抹布往身上一挂走了出去,打着手势招呼着客人。
“师傅,我们是否尽快出城?这里气氛闷得我要生出毛病!”静心嘟着嘴愤愤不满。
“还不是因为你耐不住性子,正好这里也能锻炼你的心境。我们在这里待个三五年,等你破妄了再走。”二道长看着静心的样子甚是好笑,便想逗逗她。
静心一天便着急了“我才刚结丹,如何能够破妄!只怕三五年还没破妄,便把这一身法力给闷没了!”
“瞧你急的,回头抄一百遍静心咒交给我。”二道长饮了一杯又说“别急,我们在等一个人,办完了事就走。”
话音刚落,只听客房之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一人,身穿素衣白裳,脸上戴着一副金铁面具看不清相貌,只有面具上两个孔洞里一双刚毅眼神似是黑暗中的利剑令人生畏。体型壮硕,似是会一些外家功夫,举手投足之间气息微弱流转。
“听闻二道长驾临,晚辈有一事相求,可否前往府上一叙。”那铁面男子躬身相请,长发披肩十分儒雅。
“也好,这客栈住着也十分不舒服,静心,我们走。”二道长招呼上了静心,阔步走出了客栈,牵着大黄便和铁面男子一道向远处走去。
静心虽然不解,但师傅算尽世间事,此人应该便是客栈闲聊时所说的那一人,赶忙抓起青囊不敢作声地跟了上去。
第二节 慕尚书
二人一牛跟着铁面男子,一路上不发一语。UU小说经过街头巷尾不断地弯弯绕绕,终于到达了府邸前。二人抬眼一看,门上挂着的牌匾上书“慕府”二字,笔法张弛有度,俨然有着大家风范。
进了门,静心四下观望着府邸里的摆设,想寻些好玩的事物。可进门后便是空旷的庭院,直面的便是会客大厅。庭中也无草木盆栽,只有几株竹子在墙角风吹不动。二道长也细细打量着这所宅子的摆设和建筑,灰砖青瓦,朴素大方,只是这摆设实在简单。若说之前去过的花府是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而幕府则是灼华的简笔画。
到得厅上几人坐下,仅有的几名下人将大黄拉到马厩便住下了。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女子端着茶壶走进大厅。只见那女子亦着一袭白裳,黑发随步而动,柔嫩如丝,脸戴一抹白纱难以见其全貌,眉似远山青黛,眼如桃花含笑,一颦一蹙之间风姿尽显。斟茶之时见她手指宛如白玉,圆润修长。二道长一时看得呆了不知如何言语,只听静心在旁边咳嗽两声方才回过神来。他心下一惊,世间竟还有如此奇女子,眼波流转之间便能勾魂摄魄。随着她默默退去,二道长眼前似乎还是她窈窕身段,顾盼生辉的样子。
那铁面男子虽看不出表情,但不满之意流露语间,“在下慕言,现龟甲国任户部尚书,方才那位是拙荆。”
二道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假装镇定的轻咳一声,“失礼,一时心神缥缈难以自守。”他顿了顿又说“阁下既任户部尚书,却依然能克己自持,保持清贫态度,在下感佩。”回望厅中四下皆是梅兰竹菊的墨宝,其中竹居首位,也渐渐地了解到此人品行。
“前辈谬赞,不过是不得重用连赏赐也无罢了。”说罢他又低头不语,似是想起伤心往事。
“短短言谈几句,足可见阁下心怀大志,可否说说此时国内形势?”二道长见此沉默之状委实难受,便主动挑起话题。
慕言无奈冷笑两声,“此时国内形势几句便能概括,文不思政,将不练武,各个攀附权贵,结党营私。圣上为小人谗言蒙蔽,日渐暴虐。国外呢?便是虎狼四伏,随时都能扑上来狠咬一口。此时情状可谓是内忧外患,但他们都不以为意。”他举起杯子想要饮茶,叹了口气又重重放下,茶水也随着桌子轻轻一震,洒了出来。
“所以阁下特请我来力挽狂澜?”二道长摇晃着杯子一脸玩味的笑意。
“听闻‘天下法皆出不知’,特来请教。”慕言起身拱手相请。
“我有一问,敢问阁下何谓法?”二道长放下杯子,定睛看着慕言,宛如梵音问心。
“法者,御使灵气以达心中所想也。”慕言说出了心中所想。
“非也,阁下所说仅是不知观之法。茫茫红尘,世人做事皆须有法而为。木匠锯木雕刻是法,私塾先生教书育人是法,州府知县管制民众是法,天子御下发令亦是法。不知观之法向来不涉俗世之事,门规有言曰‘不可入世入仕’。世间事自有世间法可解,阁下的道与法还需自己去寻。”二道长无奈地回答。
“其实,我并非是让道长施法以改他们心智,我亦知此举大逆不道。”说着他缓缓摘下面具。只见他的五官完好精致,只是皮肤被毒虫腐蚀,尽是溃烂和脓包,叫人不忍直视。过了一会他又戴上了面具又说“此家国危难之际,我欲推行新政以达团结邻邦,抗击外贼的目的,不曾想那些奸臣想不出言论反驳,只能说我戴着面具必是妖孽之相,是妖人乱政。”他低着头沉默一会又说“怎奈何我面具之下的面目确实难以见人,也无法反驳。”
他抬起头看着二道长,“我听闻二道长身怀紫金丹一颗,可移换鼎炉,令人重塑骨肉肌肤。”他又跪下行礼“慕言敢请道长赐药!”
二道长也是起身,但并没有去扶他。“你可知此丹不止有移换鼎炉的功效,更是能延年益寿,锻筋炼骨,用于伤者也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天下人趋之若鹜。而我不知观传承至今,也仅仅只剩一枚。炼丹之法与炼丹之方更是早已失传。我为何给你?”
慕言俯着身子道:“求道长救救这龟甲国中数万百姓,让他们免遭战乱。”
“帮着你们的国君治国,让百姓继续道路以目吗!”二道长厉声呵斥。
“攻城略地,难免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即使道路以目,也好过地府门前哀泣。”慕言诚恳地回答。“国君一时为谗言所动,非是永久。待我做出政绩,拔为高官,定设法铲除奸佞,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
“你求这丹药当真没有一点私心?”二道长再度发问。
慕言只是跪在地上,默默不发一语。
二道长转身说道:“丹药医体不治心。”拉着静心就要往外走。
慕言赶忙站起身拦住二道长,“我求紫金丹有私心不假,但为国为民也是真!还烦请道长多留几日,考察也好考验也罢,在下一片冰心从未改变!”
二道长见他的样子十分诚恳有所动容,“那好,我便再多待几日,且看你行止如何。”
慕言带着二人来到一间客房,安排住下。其间家居简陋也是早有预料。只是这房间依然挂着一幅竹的水墨画。二道长走近一看原是郑燮竹石的模本。他不懂字画但料想慕言如此清贫又何来钱财购买真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静心也凑过来,逐字念着上面的诗句。“这慕尚书应当是个清廉的好官没错了!”
二道长推开门扉,经过一番收拾之后,门外早已月色满庭。庭中几株竹子轻轻颤动,竹叶交相掩映随风而动。“世间最难做清官,过柔则无骨,过刚则易折。”他望着天空中一轮皓月愣愣地说,“月光之下即使是竹也依然有着阴影,人又何尝能保持自清呢?人皆道竹身坚劲……”说着走到竹前折了一段,“却少人知道是因其无心…人又如何能做到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