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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先生0     注梦集txt下载     注梦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节 异象伴生

    经此一役,乌有国内许久未发生战事,外族也不再举兵冒犯,不知是在屯兵积粮,亦或是怕了镇北将军的名头。m.www.uu234.net萧慎语此行回都便不再回到北边境,那里已经大致安稳,至少几年内不会有大骚乱,朝廷也多派一些新兵将领去那里历练。

    马蹄声哒哒地从远处传来,一架普通马车上夹带着大小包裹一摇一晃地驶入玄都。萧慎语在前头骑着马为车架领路。近日里萧慎语的事迹被人绘成画报四处传播,人们见着这个威风凛凛的汉子都会向他问声好,仿佛夹道欢迎一般,萧慎语自然也露出他招牌式的爽朗笑容各个回礼。

    哒哒的马蹄声逐渐稀落在宫廷外不远处的一所大宅里,萧慎语侧身看着这所大宅,门前两座石狮张口怒吼,后脚弓踞前脚错落,作势欲扑,栩栩如生。再瞧府邸大门,几有三人高度,容得十人并行。萧慎语轻轻一笑翻下马背,上前就想去试试这门的斤两。弗下马背,抬头一望就看见门前牌匾,上头御笔亲题二字“萧府”,笔力沉劲又不失豪气,更用金细粉片片附着贵气十足。

    他深吸一口气,近年来经历确实宛如梦幻。先是中了武状元,却被应急派到了纷乱的北边境,几年在刀山火海里翻滚,游荡在生死边境,终是打了胜仗,大挫北族气焰。如今再回玄都,看着这气势恢弘的宅邸,还是生了恍如隔世的感慨。

    正当他发愣着,马车上跳下一女子,见着这所宅邸终是没有萧慎语这般拘谨,径直“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她抱着萧慎语的胳膊摇晃起来,“慎语,这就是皇上赐你的宅邸吗?今后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语气中丝毫不掩饰她的兴奋。

    “玉瑾,你先在这安顿一下。今日我还得多跑几趟,将爹娘也一起接过来。”她看着身边五官清丽的女子说着,“这些年苦了你,一直在乡下陪着爹娘。今后我们便一起在玄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玉瑾一笑应允,迫不及待地去推开两扇厚实木门。随着她点点开启,萧府内里景象随着光线一同映入眼帘。大门两旁站着家丁丫鬟排列整齐,容貌端正,他们一齐鞠躬齐声道:“恭迎老爷、夫人!”

    玉瑾掩嘴惊叹,自己从未见过这般排场,着实震撼。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萧慎语。他也只能点头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招呼了下人把一马车的行李布置到卧室里,玉瑾的一天几乎都在萧府里外闲逛,这边摆弄一会儿花草,那边与丫鬟聊聊玄都逸事,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光阴也总是如水飞快,趁着太阳的尾巴还未落地,萧慎语也带着爹娘一同来到萧府住下。见着里外已经按着玉瑾的意思布置完了,他迫不及待地去了卧房。红烛映窗,从外头依稀瞧见一个人影对镜梳妆。萧慎语轻步走到门前,悄悄推开,伸头进去偷偷探看。谁料玉瑾早已听得动静,回过头来。那一刻他第一次见了她梳妆的模样,他没看见桌台上精雕细琢的图案,也看不清她身上细致锦缎如何剪裁,光阴模糊,月隐星藏。片刻里,天地瞬息寂静,二人眼界同时聚焦。相偎相依多年的深情,阔别重逢的激动,宛如烈火炙烤着二人躁动不安的心。他走上前去,一个不慎便沦陷在她钟情的眼神里。二人相见无言,更无须言语。他们交缠着,索取着,在这一切不为人知的房内,黑夜为他们笼上被单。

    不出几月玉瑾便怀上了身孕,府上都细致地伺候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把这个新晋的大将军给得罪了。

    九月怀胎之期眨眼便过了,玉瑾临盆的日子却正好碰上了玄都数十年未见的酷暑与大旱。整个天边滴水不落,大地也寸寸干裂。人们都在猜测是否得罪了龙王爷,让他刻意收云敛雨,让得人间受罚,好自省己身。

    这日夜里玉瑾正挺着大肚子在花园里散步,或是因为这大旱,虫鸟也不再高鸣,花园里也失去了一丝乐趣。正当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时,一道闪电忽而闪过,她陡然受了惊吓,腹中也横生剧痛,支撑不住只得坐在地上。一旁丫鬟看着她这副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样子,便提起嗓门喊道:“快来人啊!夫人要生了!”

    产婆丫鬟里里外外把卧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床头玉瑾痛苦不堪,产婆也无可奈何。产婆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数个时辰过去了,孩子没有一丝出娘胎的迹象,她只得握着玉瑾的手,说道:“夫人再用力些。”回过头去安排丫鬟准备热水毛巾。府内里外忙个不停,却依旧不见玉瑾生产。

    萧慎语在房外不停来回踱步,又被吩咐不得进去看望,只得在外头急得焦头烂额。

    这时天边聚来几朵乌云,层层叠叠,其厚难计。云间闪电交错横生,不时一阵闷雷巨响好似雷公击鼓。随着一阵阵沉闷的雷声,天地轻微震动,渐渐有着几道肉眼可见的天雷,从天边劈落到大地之上。“砰!”随着一声巨响,萧府花园内的一颗柳树被电光点燃,不多时便横生一片火海。

    萧慎语心头大感不安,怎的选在这干旱时节,天雷落火。却也顾不得这么多,连忙喊上下人一同去救火。这年里的水都是点滴如金,谁舍得用水去救火。一帮家丁有的带着沙土,有的捧着被褥,赶忙往火上拍去。火势却是越来越大,几乎掩盖不住。天雷却又在天边敲打着紧凑的鼓点,“砰!砰!砰!”响个不停。

    众人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接生,没有一个停下手头的事,却是两边不讨好。重重积云之中又落下了两道天雷,不偏不倚正砸在萧府的花园里。本就遏制不住的火势更加剧烈,几乎要把所有人吞噬干净。本就灰头土脸的萧慎语更加绝望,他颤抖着跪下,望着满手炭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自己。他望向天边的积云大吼道:“若是我平生做错了什么,那就冲我来!何苦牵连他人!”

    听得他这声大吼,天边的电闪雷鸣更加急促。不久便生出一道猛雷自天边打来,萧慎语看着这道雷电冲着自己奔来,却没有一丝躲避的意思,只是挺直了腰板,合上双眼,慷慨赴死。

    “砰!”一声落雷击地,震碎砖瓦数块,却只打到了萧慎语的身侧,并未击中。天雷余威未消,又是一道天雷朝着他打来,但又如戏剧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侧。一连九道天雷,将萧慎语所跪之处击成了一座莲台。萧慎语心头大惊,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天边一道巨雷生生落地,打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玉瑾所在的房间。

    他赶忙起身,发了疯似的奔过去。却只见得天雷落到屋顶,产生一声巨响,“砰!”

    屋瓦碎片横飞落得到处都是。他的双腿瞬间失去力气,摔倒在了这细碎的瓦片尸骸里。这道天雷不仅击碎的屋瓦,更击碎了他的心。

    “啪嗒啪嗒”,天边下起了大雨,渐渐扑灭了庭内大火,玄都的人们也欢歌雀跃。

    只有萧慎语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语不发。

    忽地又是一声天雷巨响,伴随着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从房内传来。

    产婆从房内满脸血迹的跑出来,“老爷!夫人生了!”

第九节 恩怨再结

    萧慎语从碎瓦里勉力支撑起自己丢了魂的身体,看着产婆怀里襁褓中的婴儿,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www.uu234.net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名哭声洪亮的婴儿,“这……是玉瑾与我的孩儿?”

    产婆脸上的笑容灿烂到了天边,一手将手头的伞递给萧慎语,一手逗弄着婴儿。“老爷你没瞧见刚才的情况,天边一道落雷直接打在了屋顶,砖瓦碎块弄得到处都是,砸伤了好多丫鬟,唯独夫人没事。后来又一声闷雷,少爷便应着雷声出世了!”

    萧慎语轻轻接过婴儿,看着他眯着眼睛若无其事地吸吮着手指,长呼一口气。“你方才说,是个少爷?”

    产婆又笑着竖起大拇指,“是啊,恭喜老爷得了个大胖小子!”

    他抱着婴儿摇晃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冲进了卧房。看着玉瑾几乎瘫软在床上安然无恙的样子,才完全松了口气。他蹲下身来,将孩子抱到她身前,“玉瑾,你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玉瑾脸色发白,就连平时一直抹红的唇边都已如纸泛白。她看向婴儿也长舒了一口气,“慎语,你可想好要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萧慎语抱着孩子在床榻边坐下,“我原想着若是个女孩儿,便不用如我这般在刀尖刃口讨生活,我便想了个如玉的名字。既是如你,更是如玉般洁白无瑕。”他又看向婴儿犹豫了一会儿,“不如依旧叫做如玉,应的便是君子如玉的意思,也好过我做个莽夫。你觉得如何?”

    玉瑾却是轻轻一笑,“你能想到君子如玉,就已不是个莽夫了。”

    萧慎语挠了挠头,望着玉瑾也是笑了起来。后来的事便是修缮房屋,安置受伤的丫鬟,为玉瑾补补身子的事情,家常闲话不再多言。

    这萧府落雷之事不知何时,连同久旱逢甘露一同,插上翅膀飞遍了玄都的各个角落。近日里。若去酒馆茶楼里休息片刻,听到说书先生讲的,多是这萧府落雷一事。本是坊间传闻无甚可论,可近日里有些流言蜚语越传越盛。说是萧府里的一些丫鬟外出养病之时,偷偷与他人传递的消息。当日萧府不仅落雷,更是萧夫人产子之时。

    随着街坊间调油加醋的传闻,演化成了两个版本。有说萧夫人所产之子乃是天兵神将,应着天雷降世,正是从天界穿越到人间的必经之劫,好让他洗尽仙身化为凡体。这一说来,萧府里便出了两位将星,之间传说更有许多版本,有说是两位将星本是兄弟,一位下了凡另一位也按奈不住跟着下来,更有说是玉皇大帝派下来平定人间劫难的,众说纷纭,无一统一。

    还有一个版本,便不那么好听。说这天降劫雷本是欲往萧夫人身上劈,因为一个乱世妖魔降世引得天雷滚滚。也是因为这个妖魔之子降世才有玄都几月大旱,劫雷打完之后天公便免去了这人间灾劫。

    这几日若是看到人们交头接耳,便多是在谈论这件事。萧慎语走在街头,也看出人们的眼神有些异样,也不好意思去问,只能低着头慌忙走回家中,紧紧合上大门。却不知人们对着这个大门紧闭的神秘萧府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没过几日便是萧如玉满月之时,萧慎语与玉瑾的家乡有请满月酒的习俗,一晃来了玄都左右无亲无故,也不知请谁才好,便发了请帖请便了朝中大臣武将。这次满月酒,便成了玄都高层的大集会。

    日子很快便到了,平日里紧闭的萧府大门也大大敞开,许多好事者都在门口来回望着,瞧着这辆马车是哪家王侯的,那辆马车走下的是谁人。街边的小摊,一旁的楼阁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萧府内外也变得格外热闹。

    萧慎语也久违地穿着玉瑾给他安排好的衣裳,虽然还不时地扭头耸肩,似乎很不习惯的样子。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和这繁华的玄都有了一丝搭调的模样,也就应下了。他在门外不停的迎接着各个交情不深的大臣们,他们也说着一些客套话语,一番定式寒暄之后就各自别过,该迎客的还是迎客,该赴宴的进去赴宴,宛若演戏一般。

    不一会儿,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萧慎语记忆犹新,这辆马车正是那日在街巷间横冲直撞的,也是早朝上皇上开口批评的那位皇叔所属。他先开马车的前帘,等着下人铺好梯子再慢慢走下来。见了萧慎语也爱答不理,只是走到近前用鼻孔看着他。萧慎语自是不敢得罪,赶忙行礼相迎。那位皇叔却是拍拍袖子,轻哼了一声要往里走。还未踏进门槛,似是想起什么了,回过身来对着萧慎语说道:“那日的那个糟老头,听了马车声音和车夫的叫喊还不避开,分明就是想讹我一笔,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不过倒被你多事救下了。现在玄都都在传你英勇神武而我只知飞扬跋扈!竟然还让皇上当廷羞辱我!你真是个好人啊,萧慎语”,说完一甩衣袍往里头走去。

    萧慎语暗叹一声,自己无心义举反而招了个仇家,在这玄都行事还真是要处处小心。

    在他之后又有一人从马车上缓缓下来,他左顾右盼仿佛做贼一般。走下马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往萧府这边赶。萧慎语看到这人便要下跪,那人赶忙扶起他,小声地说道:“你可别跪!我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你可别给我拆穿了!”

    萧慎语只得恭敬地答道:“是,皇……”话到嘴边他赶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下去。

    那人也点了点头,笑着往里边走。

    一辆辆车马走走停停,上头的人各个衣着富贵,气度非凡。在这迎来送往之间,很快便到了开宴之时。萧慎语吩咐下人合上大门,自己也正要往里头赶,忽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嘿!小伙子!好久不见啊!”,萧慎语回过头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正是当日自己救下的那位。

    他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你来此有何事?”

    老人只是拂须笑笑,说道:“我那孙女刚嫁到玄都来,我四处逛逛,瞅见这里热闹便赶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又遇见了你,真是缘分啊!”

    萧慎语想起之前老人身边还有只山羊,如今却没了,想是卖了给换了嫁妆。他扶着老人说道:“还得多亏了您的祝福,我夫人不久前正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人微微挺直了腰板,笑得有些合不拢嘴,“真的,是个大胖小子?看来我老头子也挺厉害的嘛!哈哈哈哈哈。”

    萧慎语下低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知如何说,“只是……”

    “只是如何?”老人看着萧慎语这满面愁容也不太开心。

    “只是内人那日产子,天降落雷。坊间众说纷纭,还有说犬子是乱世妖魔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萧慎语这一肚子苦水不知该如何吐露,见着老人便如见着亲父一般亲切,便敞开胸怀与他说了。

    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天雷不过自然现象,于何时现,何时隐,那玉皇大帝说了都不算!哪有什么示意!不过庸人自扰罢了!别担心了!不还有我老头子保佑他一声平安顺遂吗?交给我吧。”老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萧慎语不知老人为何有这般自信,但听了这句话心头还是好受了许多。“谢谢你了,老人家,可要进去一同宴引?”

    老人却赶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老头子可经不起你们年轻人这般闹腾,我自己走吧,去看看我孙女去了!”

    这般推脱之下萧慎语也不好再请,便自己往府内走去,待得他回头关门时,老人已经钻进巷弄里消失了。

第十节 人事难料

    一番酒饮庆贺,人人推杯换盏,最后曲终人散。m.www.uu234.net只留得萧府的下人们打扫这番杂乱场面,萧慎语看了这番场面也感叹道:“宴饮果然只是宴饮,终是无情难交心。”

    时光飞快,萧如玉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日子也转瞬即逝,渐渐地来到了六岁的年纪。一肩担着天落将星的名头,一肩压着乱世妖魔的罪名,好在萧府门墙高深,没有让这些闲言碎语长了翅膀飞进来,对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儿造成影响。

    一日午后,阳光和煦,微风在庭院里轻轻荡漾。萧慎语提了一柄木剑在庭院里练起剑式。只见他脚下生风,虎步重踏,震起尘灰。眼神所到之处,利剑即指,破空之声嗡嗡作响。忽而回腕收剑,竟将木剑当做软剑起舞,剑势游身密不透风,双脚微弯便乘势弹起。剑势随着手臂伸出,从剑尖飞出一道无形剑气直打在一旁柳树身上。

    柳树似是受伤一般,浑身抖擞一下,片片细叶抖落,随风飘散。萧慎语又脚踩细碎轻步,飞速赶去。剑中杀气收敛,剑身一触那飘飞的柳叶竟将其牢牢吸住。萧慎语舒张起四肢,宛若起舞一般在庭内四处游走。木剑时而脱手翻飞,时而绕腕回转,仿若与他一体一般。不一会儿,他将木剑反手一握,向着前方刺出。此时方才发现,之前飘飞的落叶尽皆粘在了剑身之上,随着这陡然一刺,向着院里一根柱子飞去。

    柳叶宛如暗器一般,片片刺在了柱子之上,发出好似硬物相撞的咚咚之声。

    萧慎语回身收剑,反手一别将木剑挂于身后。轻声说道:“出来吧,别偷看了。”

    只见萧如玉从柱子后头钻了出来,脸上还挂着鼻涕,一摇一晃地走到萧慎语身前,“我方才听到院里有些声响,便跑过来。刚巧瞧见爹爹舞剑,那一招一式真是厉害极了!”说着自己也学着萧慎语的架势摆弄起来,招式间也有些模样。

    萧慎语蹲下身捏着他的脸蛋说道:“你染了风寒还这样乱跑,让你娘知道了,定不轻饶你!昨日先生教的诗文背了吗?”

    萧如玉低下头仿佛受了委屈,“背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谁知……”他绕了挠头,却硬是想不起来,“我不背诗文了,当个书生有何用!我要同爹爹一样,做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萧慎语刮了刮他的鼻子,“英雄可不是这么好当的,爹的剑法本无招式,在沙场之上生死磨砺方才练得。此剑一出便取人性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爹也不愿意你再上那个恶鬼游荡的地方。”

    萧如玉嘟着嘴说着:“就算剑是杀人的剑,可那些读书人,不也是饱读诗书之后两三句刻薄言语便置人死地……玩弄话术反而显得阴险狡诈,令人不喜。”

    萧慎语听了生气,拉起他的手狠狠一抽,“你又听了谁说些闲言碎语!诗书之用乃是教化于人,让人知晓克己复礼,不再无端生些是非。而非让人勾心斗角,在言语之上争个你死我活。”他轻叹一声又看着萧如玉,“世间事皆无贵贱,不论文武,只要秉持着忠君之心,尽己之事便可。还记得先生教你背的诗文意思吗?”

    萧如玉仰头看着天空似是在回忆什么,“这首诗文讲的是,粮食来之不易,应该珍惜。”

    萧慎语笑着竖起拇指对着萧如玉赞赏起来,说道:“没错,粮食来之不易,种粮之人也辛苦非凡。不要因为他们做的是农活便瞧不起他们。行行皆是如此。国家中得有商贾将商品运送来去,须有酒楼茶馆供人饮食休憩,得有木匠制木成品,须有绣娘妙手剪裁。这个国缺了谁都不行,你明白了吗?”

    萧如玉似懂非懂,点头应道:“明白了,行业本无贵贱,庸人自命非凡。”

    萧慎语大感吃惊,竟从自己儿子口中听到这些话语,便哈哈笑道:“是极!是极!所谓贵贱无非是那些玩弄权术之人自命非凡罢了!”

    萧如玉也笑着说道:“那我还得读书吗?”

    萧慎语一把将他抱起,放在了自己宽厚的肩头,“自然我们玉儿如此聪颖,那今天便歇歇吧!爹爹带你出去玩!”

    萧如玉坐在他的肩头也欢呼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还有病在身。萧慎语也忘了这回事,带着孩子便出门溜达去了。

    回府之时已是夜深,这夜里月明星稀,昏暗的灯火却难藏这父子二人偷偷摸摸的行踪。刚刚推开大门,便看见一女子插着腰在门后等候了,不是他人正是玉瑾。

    玉瑾见了萧慎语便揪着他的耳朵,“玉儿染了风寒你又不是不知!带他出去玩还这么晚回来,想不想他好了!”

    平时教训手下严厉非凡的萧将军,到得妻子面前却软弱得像只小猫,虽然其中也有做错事理亏的原因。他轻轻说道:“别这样……孩子在呢……影响不好……”

    瞅见这副景象,萧如玉也哈哈大笑起来。玉瑾虽是生气,但见了孩子开心的样子终是心软。“没吃饭吧,我备了晚饭,只是有些凉了。”

    萧慎语赶忙抱起萧如玉,“走喽!吃饭去了!”

    一家团圆和乐气氛,让萧慎语想永远待在这个大门紧闭的萧府,不再去那严肃非凡的练兵场,不再管他寒光闪烁的冷冰坚刃。

    可是好景不长,战事终生。沉寂多年的北境蛮族似有了再度扰边的迹象,消息经由北境驻防军,快马加鞭,跑死了几匹骏马终是传到了玄都。皇上迅速下旨命令萧慎语重新整兵,一探虚实。

    萧慎语再次从家中拿下了那身久久未穿的那身亮银铠甲。他坐在房里轻轻抚摸着这个老兄弟,上头刀枪伤痕累累,本身胸前雕着白虎纹样也被几乎磨得干净。轻吹一口气,盔甲内的灰尘阵阵扬起有些迷眼。

    这时玉瑾推门悄悄走了进来,后又迅速把门合上了。他瞧着萧如玉这副样子也有些感伤,“还记得那年也是我亲自替你穿上这身铠甲,送你离开的。辗转多年,居然又是这副景象。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命当如此。”

    萧慎语将铠甲放在一边,走了过去抱紧了玉瑾,“说得好像我再也不回来了一般,我的功夫别人不知,你还不晓得吗?”

    玉瑾一把推开了他,“就是晓得才怕!怕你逞能……我都听他们说了,你老是身先士卒,战事场场亲临。你要记得穷寇莫追,不要每次都死战到底,还有那边天冷了记得加身衣服,军营里伙食不好,你嘴挑,可别少吃了……”

    还未等她说完萧慎语便吻了上去让她别再说了,久久之后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行了,还用你一个姑娘家教我如何打仗?那我这个镇国将军岂不是要让给你来当?”

    玉瑾看着他这副自信的样子,更是担忧,心头隐隐有着一丝不安不知如何宣泄,看着萧慎语不觉间泪眼朦胧嘴唇轻颤。走到一旁用力地抱起了那副铠甲。萧慎语轻轻一笑,挺直腰板坐在了梳妆台前。

    玉瑾轻轻抽开一根根系带,将铠甲在他身上慢慢安上。胸甲、臂铠、腿甲、战靴,件件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仿佛在装饰一件贵重的雕塑。见着他身上亮银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她便知道,离别的时候终是来了。

    萧慎语提起头盔往头上轻轻一戴,腰间战剑缓缓挂上,又轻轻抽出,指尖细细划过剑身,眼神也随着指尖细细打量起来。指尖轻轻划至剑尖,握着剑柄的手忽然脱离,另一手二指轻夹,剑身一弯陡然竖起。他将剑抛起,握着剑鞘往身前一推,战剑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剑鞘之中。

    他不敢回头再看玉瑾,自顾地往前踏着,眼中只有前方,耳边也只有盔甲战靴传来的金铁之声。忽地一个力量环抱着他的腰间。听着阵阵啜泣之声在身后响起,他依旧不敢回头,只是任她抱着。

    “你可要好好地回来,玉儿还未长大,可不能没了爹。”

    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保证,心知战事非儿戏,老马也有失蹄之时。但他也知道,他与玉瑾已然不是多年前那般,相互爱慕的青年而已。他抿着嘴唇,不让自己的情绪传给玉瑾,轻轻点了点头,只听得头盔与皮肤的阵阵摩擦声。

    他拉开了她环抱的双手,轻轻推开了大门,静静地走出了萧府,跨上战马,奔赴战场。

第十一节 虚实难测

    玉瑾跟着他的脚步到了门外,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生感伤。www.uu234.net

    “娘亲,爹爹是大英雄,他一定能凯旋归来的,是吗?”

    玉瑾陡然一惊,萧如玉不知何时偷偷趴在门边,与她一同看着萧慎语离去的背影。她蹲下身子抱过萧如玉,“你爹爹是大英雄,天下无敌的……大英雄。”这般说着,便抱着萧如玉走进了深深门墙,闭紧大门。

    萧慎语全副武装来到城外兵营,点齐将士就往北境赶去。浩荡大军铁蹄踏沙,扬起尘土四散。路旁皆是送行的亲故,奏曲高歌者有,吐露衷肠者有,把酒交心者有。萧慎语看着这般场面,心头也是千百愁肠不知如何吐露。终究不再是毫无负担的热血将士,想着玉瑾某天夜里也会和自己一般望着同一轮皎月却身在异处,便没有阻止他们送别。

    但全军气势逐渐低迷,甚至战意全无。他停下骏马急转马头,只听一声长长嘶鸣叫住了全军将士。

    萧慎语翻下马背,走到一旁抢过一坛烈酒,单手高举过头。“酒可浇愁,亦可壮气!”,众军士尽皆寂静,他嘹亮的嗓音回荡在所有人耳畔,目光纷纷投来。

    “我国男儿!守土开疆!一腔热血!志在四方!岂容蛮族边境觊觎,扣我城门!”他掀开酒盖,大手一翻在身前一洒,又将酒坛掷了出去。“我军将士去时三十万,回时三十万!必踏其营,饮其血!烈火游身何惧?天降甘霖洗身涤秽!利箭成雨何妨?难穿我军坚盾厚铠!”随之一抽腰间战剑,朝天一指,阳光映下,宛如一道冲天烈火。“众军士!提枪拔剑!”

    闻得此声,在场周身热血沸腾,长枪齐齐震地,利剑共同出鞘,无数短啸脱口而出,“喝!”

    “诸位亲朋!且埋此酒!待我凯旋!一同祝捷!”长臂舞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长长地裂。“若见烽火,高歌迎还!”随后翻身跃马,战剑高指为号。

    “喝!”军士们又是一声短啸,将胸中气一同吐出,热血激愤。远远地从城头传来阵阵鼓声,和着马蹄与送别的战歌,镇北军气势如虹,利剑直指北境。

    军行数十日,看过植被由森林逐渐低矮,化成灌木,又层层铺开变成草原,望着日短月长,燕鸣莺啼变作簌簌风声,翻山越岭终月光司南,终踏平地。望着前头长长城墙层叠相围有如长蛇,到得面前却是巍峨高耸气派十足,宛若游龙。

    随着萧慎语一声安营,数十万将士各司其职,靠着长长城墙安起无数营寨。

    日间萧慎语随着将士在城头巡逻,夜里便听着斥候探明的各种情报,几个日夜过去了,却几乎没有发现敌军的行踪。虽说这北境蛮族,多擅长轻骑兵组团打小范围游击,可却从未见过这般情况,广袤草原之上几乎不见一丝人影,也未见营寨。

    军营里的将士也议论纷纷。这夜里营地里的无事将士也是三五成群地吃着军粮,只听一个说着:“这么多日都不见斥候探得情报,莫非是那蛮族怕了我们镇北军的名头?”

    另一个看似老练的军士便反驳道:“一瞧你便是新兵,那北境的蛮子哪有那么简单,他们最擅长的便是仗着身强力壮,用多名轻骑兵组团游击,仗着后方支援,营地更是时时变动。别瞧他们不着厚甲,便掉以轻心。他们伸手敏捷,马匹更是健壮,若是打起游击,我们怕不是对手。”

    那人听了便来了好奇心,“那萧将军当年是如何重创蛮族大军的?”

    “这你便有所不知,萧将军当年身先士卒,自己带领数名亲信,领着几组队伍深入敌方数座营地偷袭,烧尽他们的粮草。当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重甲骑兵压境,一举大破。”他闭上眼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回想起那夜里火光连天,马蹄过处尽是尸山血海,仿若就在昨日一般。”

    就在他陶醉之时,天边数支火箭冲天而起,直朝营地里落下。

    随着长号一声长鸣,一声嘹亮的声音在营地间传递,“敌袭!”

    随之又是数支火箭越过城墙飞来,点起营地里无数营帐,顿时化作火海。城头亦是数十个人影跃下,手持弯刀短剑,俯身碎步直往营地里杀来。

    萧慎语走出营帐,战剑一抽,吩咐起一旁的人。“李钰,你带一百人,以沙土灭火。”转过身又唤来一人,“张思,你带着营中枪兵组织防守,若能生擒,必留活口!”

    二人齐声道:“是!将军!”,便转过身各自领兵忙活起来。

    “周旋,你带骑兵远离营地,沿城墙行,若有发现,也是生擒!”

    “郑磊,你带十名精英斥候跟上我!”随即一个转身,冲进了黑夜里。

    萧慎语沿着方才敌袭的方向,迅速来到了城墙之下,借着月光四处摸索。城墙看似无异,实则有着一道机关,可启暗门。一阵摸索之下,萧慎语终是摸到了那个关口,轻轻一推石砖。随着一阵地动,一扇暗门悄悄打开,其中灯火沿路点亮,完全不似多年无人踏足的样子。

    “这道暗门只能从城墙内启动,他们是如何打开的?”他喃喃自语着,忽地见到地道中一个身影迅速闪过,萧慎语想也没想便跟了上去。

    地道岔路众多,那人身法极佳,虽有灯火照明,却总能找到一些幽暗角落闪身转弯,令人难以捉摸,只能依靠着脚步声,依稀辨明方位。

    萧慎语步步紧逼,却是一个转弯后,听不见一丝脚步。他亦不敢放松警惕,放缓脚步,屏息凝神,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按住剑鞘,弓步俯身,随时准备拔出利剑。地道内微风吹进,一旁灯火随风摇动,似乎随时要熄灭一般。阵阵风吹过他的耳畔,干扰着他的判断。他不断扭头回步,警惕着四方动向,手头的剑柄按得更紧。

    忽地地道里的微风骤然变大,吹熄了几盏烛火。就在火光熄灭瞬间,从阴影里蹿出一个黑衣人,赤手空拳,十指并拢变作手刀直取萧慎语项上头颅。萧慎语也等候已久,手中战剑已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拔出,在身前划出半个圆周,试图逼退那人的奇袭。那人却是脚腕一转,一个横踏便飞身上了墙壁,内息聚于脚掌,牢牢将身形稳在墙上,踏着凌厉杀气直奔过来。

    萧慎语见此情状,迅速收势,手腕一翻,利剑前指,迅速抖出无数剑花,以攻为守,在漆黑狭窄的地道里凭着声响挑了过去。那人见势不妙,立刻收回脚掌内息,顺着重力沿墙滑落,借着冲劲在地上一倒,收起双臂从萧慎语脚边滑了过去。而后纵身跃起,又是一记手刀击来。眼看便砍在萧慎语脖颈之间,萧慎语另一手按住剑鞘,弓步沉力,手臂一弯作势向后一顶,不偏不倚正击在那人丹田之处。一记手刀气息全散,身形难以平稳,从空中坠下倒地。

    萧慎语转身欲要擒拿此人,俯下身子气凝二指便往他脊柱点去。不料那人忽地举起手臂,袖中飞出支支利箭正指萧慎语面门。萧慎语只得收势防御,手臂在面前一挥,挡下暗器。回过神来,那人又踏着轻步飞奔起来。萧慎语也不忍错过时机,反手一握手头战剑,运气于剑便往前一掷。战剑带起风声阵阵,只听脆响,那人脚骨被战剑生生斩断。

    他飞速奔了上去,抓住那人领口翻转身来,正准备逼问。却发现那人脸色惨白,已然气息全无。

第十二节 明暗颠覆

    萧慎语抓着那人衣襟打量着,阴暗狭窄的地道里灯火不明,几乎看不清眉目,只见得嘴角溢出点点白沫缓缓下淌。www.uu234.net他眉头一皱,掀开那人口腔查看,依稀发现齿后暗藏毒囊。仔细搜过全身上下,也并未发现一丝痕迹。想来定是训练已久的死士,此番破釜沉舟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自己的人头!

    暗道后头传来阵阵急促脚步迅速逼近。萧慎语丢下那人尸体便往阴暗处躲去,只待脚步声走得近了,探头俏望,才发现是郑磊带领的斥候一行。将警惕心放在了肚子里,轻轻从暗处走了出来。

    忽地感到面前杀气袭来,一柄短刃迅速扑面而来。感到杀气袭来,萧慎语迅速弯身避过,单手点地,双脚顺势回旋向上一打。只听叮当一声,兵刃应声落地。萧慎语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郑磊,是我!”

    郑磊闻声迅速下跪,“将军……方才地道黑暗,我还未看清您的身影,还以为从暗处冲出的是蛮族,是故出手袭击,还请将军责罚。”

    萧慎语一摆手,“无妨,你们此行可有擒获蛮族奇袭军,可有发现任何线索。”

    郑磊低下头欲言又止,“确有擒获几名,但……尽皆自尽而死。”

    萧慎语又问起,“是否皆是服毒自尽?”

    郑磊一拱手答道:“是。”

    萧慎语皱起眉头,暗自思索道,从前蛮族从未有过服毒自尽的,要么咬舌要么切腹,如今竟有了服毒的手段,当真与以往不同,可是他们有了其他的外援?

    这般想着又吩咐道:“郑磊,你去将城墙几处暗道入口全都毁去。”

    郑磊犹豫道:“将军,这地道建造耗时长久,为的是方便各烽火台间快速通行,怎可说毁便毁了?”

    萧慎语横眉怒道:“让你做你便做!明日过后,带领几名斥候随我出得墙外探明敌情。”

    “是!”他低下头答应道,却看不清表情。

    回到营地,焦黑的营帐,满面炭灰的兵士,军旗武器架倾斜歪倒,一片狼藉。还健全的兵士二人一组抬着担架不停运来送往,军医的营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烧伤的人排排安置,一直列到了营帐外。萧慎语迅速下令重编营帐宿制,无碍士兵营帐多住四人,多余营帐安置伤兵。闻得此讯,受伤士兵几欲起身答谢,但却只能见到萧慎语的背影渐行渐远。

    漫漫长夜随着巡逻守夜将士的一声哈欠终是过了,这夜里没有一人敢合上双眼,生怕蛮族再杀个回马枪。晨光越过城墙照亮营帐,所有人涨红的眼睛接触这丝光芒感到无比的难受。唯有一人除外,便是时刻按剑欲扬的萧慎语。

    安排完军中一切事宜,将统领权交给了骑兵营的统领后,带着郑磊等几名斥候翻出城墙,在广袤的草原上四处游走。草原之大何等辽阔,直至日头升至了头顶,一行人也并未发现任何痕迹。众人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却不敢有一丝大意。

    高温蒸发起草原上的点点水气,随着烈日照耀眼前的视线逐步出现波纹。后方一名斥候一个没注意眼中渗入一滴汗液,辣得眼睛作痛,只得以手揉弄。待得睁开眼时,远处山坡之上竟出现各个营帐,整齐排列。他惊得叫了出来,“将军!您瞧那边!”

    随着他的手指所指之处看去,萧慎语等人却是什么也没看见。那名斥候又揉了揉眼,山坡边的营帐又消失不见。“或许是我产生了幻觉……”那名斥候喃喃自语道。

    “如今我们全无线索,索性便往那处一探!”萧慎语一声令下,率先往那个地方奔去。

    走到近前依旧只是寻常山坡,风吹草动,并无异象。“许是我想多了?”萧慎语喃喃自语着接着向前走去,只觉眼前景象宛若水幕一般波动了一下,竟生生显出数座营帐。再回头看去,身后等人尽皆提起兵刃防御,警觉之势不言而喻。他便再往回走了几步,便听到郑磊的声音,“将军!你方才是去哪了?”

    萧慎语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前方便是蛮族营帐,但却用了某种障眼法遮蔽,令人寻不到行踪,我们且潜进去,再作打算!”

    几人听得此言不再作声,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俯下身迅速进入状态。营帐里士兵持刀巡逻不止,萧慎语一行寻得机会,暗杀了几名落单的哨兵,悄悄摸进了一座偏远的营帐。几人正准备冲将进去生擒几名士兵,却听营帐里传来了声声话语。萧慎语竖起右手示意先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此番我族兵力甚少,如何是那镇北军的敌手啊。”

    “我有听闻,据说有了一位大人物的资助,这不,我们营帐的障眼法便是他的手笔。”

    “那位大人物为何要助我们再度犯边?我军多年征战未果,再战下去,也只是徒劳而已。”

    “这你便不懂了,听说这次……”那人压低了声音,“那位大人物想要的是那萧慎语的项上人头!只要取了他的人头,攻破这北部边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位大人物究竟是谁啊……?”

    “哼哼,我有所耳闻,便是那……”

    话还未说完,营帐外的火盆突然倾倒,传来一阵叮当响声。那人话到一半陡然而止,出口喝道:“是谁!”

    萧慎语暗道不好,撩开营帐帘幕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手作鹰爪之势掐住了二人咽喉。“若想活命,便告诉我,那位大人物是谁!”

    话还未说完,二人便口吐白沫而死。他手头力道松懈,二人尸体重重落地。营外几人也冲了进来,见到二人尸体也知结果。萧慎语转过头来正准备吩咐时,营外传来了一声长长号角音。

    “糟了!我们迅速撤离,分散逃!”萧慎语一声令下,几人也不回答,迅速踏起脚步,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身影。

    待到萧慎语夺出营帐,身后已有数名轻骑乘马而至。萧慎语暗道不妙,运起丹田内息聚于腿间便在草原间左躲右闪起来。蛮族轻骑身负劲弓,马腹旁挎着两袋利箭,朝萧慎语追击。萧慎语虽说脚力非凡,但何能敌过马匹,没过多久便剩下几个身位的距离。

    蛮族轻骑取下身上劲弓,抽出箭矢,弯弓便射。萧慎语听见身后弓弦弹射之声频发,脚步一转回头便向轻骑队袭去。他躬身踏着碎步,腰间战剑瞬间抽出,反手一握剑尖垂地在地上拉开一条长长沟壑。面对身前箭雨落下,他时而左右横越,时而以臂间铠甲挡去,几息时间,便冲至骑兵队前。他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手头反握战剑陡然扬起,领头骑兵不及转向竟直往刃间迎去。萧慎语双手紧握战剑,借着快步冲劲,双臂使力,只听一声巨响,轻骑队前扬起尘土阵阵。还未等后头反应过来,夺命寒刃便已至他们脖间,只听数声骨骼崩断之声响起,几颗人头迅速落地。

    沙尘散开之后,只留下数匹马匹冲撞倒地的尸体,以及数个尸首分离的人身。

    回到营地后,郑磊及几名斥候早已等候许久。虽说此行未得重要情报,但明了为何蛮族聚落难探。

    “蛮族得了这障眼法,恐怕再难探得他们虚实,我们得尽快摸清他们的底细!方才听得他们的兵力不多,我们此番定要将他们彻底剿灭!”萧慎语眼神坚毅,似乎志在必得。

第十三节 忠血溅地

    且说萧慎语仿照那日滴汗入眼的法子,连续月余都在草原上不断探寻着。www.uu234.net随着天气渐寒,蛮族士兵却像是冬眠动物一般,在地面上寻不到一丝踪迹。

    北境军在边境线上忙活着,玄都也是暗潮汹涌。

    萧烨坐在龙椅之上扶额长叹,眼前奏折堆积如山,讲的多是这季金秋粮食收成不行,百姓多对苛重的赋税叫苦连天。“诸位爱卿,可对这粮食之难有何办法?”,他扫视着群臣,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意见。

    一位文官从队列里站了出来,躬身说道:“还望皇上轻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萧烨一拍龙椅,横眉冷对,将眼前奏折一把推倒至殿前。“轻赋税这四个字还需要你说!朕这个皇帝让给你来做都行!”,他双手又重重一拍身前红木长桌,“镇北军如今正在北境对抗蛮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你们也明白,但如今粮草紧张,你们有何想法?”

    那位纨绔皇叔此时站了出来,一拱手道:“不如将镇北军唤回,可解一时之急。”

    萧烨撩起衣袍从皇位上走了下来,眼间青筋暴起,手指颤抖不止,直指着皇叔的脸,“你让我唤回镇北军?岂不是让朕弃北境人民安危于不顾?好你个萧斐!竟进此等佞言!你当我不知你们多有囤积余粮吗!为何不捐献出来?”

    萧斐却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又说:“陛下有所不知,臣听闻前方斥候传报,蛮族大军已经隐匿无踪。想必他们的粮草也早已禁不起消耗。毕竟前些年遭逢大劫,近年匆忙起兵,休养生息还未完足,如何能长战呢?此番蛮族威胁定然不大,留部分守军防御即可。”

    萧烨的手又收回了衣袖中,眉头轻皱,“此话当真?”

    “臣自然不敢期满皇上。”萧斐挺直腰板一副自信的样子,“皇上且发令唤回镇北军即可。”

    萧烨缓步走回皇位之上,一撩衣袍缓缓坐下,面上神情再度缓和,“那便这样,且待我拟好圣旨,快马加急,务必让萧将军迅速领兵回返!”他又看了一眼殿上唯唯诺诺的文臣武将,气不打一处来。“退朝!”

    再回看北境这头,萧慎语领着数名斥候连续月余在草原间搜索,原是不见踪迹的北境蛮族,近日里忽地活跃起来。以滴汗入眼的法子迅速发现了几处散落在各处的小营地,每座营地里仅有少少十人左右,更有五六人的。看起来更像是普通人家,而非军旅营地。

    每次萧慎语等斥候一行潜入后,为了生擒俘虏难免闹出一些动静,那些蛮族闻得声响跑的跑,被抓的尽皆服毒而死,对于这次扰边的幕后主使,萧慎语依旧是一头雾水。

    看着斥候队脸上疲惫的神色,萧慎语也十分心疼,这番折腾下去恐怕还没探出情报,身子先给累垮了。“我们先回营,再作打算!”

    听得此言斥候们眼神又恢复了光彩,松了一口气。

    萧慎语一行人回到镇北军营刚歇息了片刻,军营外便传来了急促马蹄。只见一名士兵身着轻甲,手头举着一道令旨,一手紧勒住马匹缰绳冲进军营。只听他高呼道:“镇国将军萧慎语接旨!”其声嘹亮在军营里回荡不止。

    萧慎语从营帐里赶了出来,跪地接旨,“臣萧慎语在!”

    那名士兵翻身下马,打开令旨朗念道:“镇国将军萧慎语,平北有功,今天意渐寒,蛮族亦有退兵之像,速领镇北军回返,留下部分驻军即可!钦此!”

    萧慎语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皇上当真要我退兵?”

    那名士兵收起令旨,解释起来,“萧将军,非是皇上不支持你平北,只是今年秋季收成太差,玄都已经乱成了一团,实在拨不出粮草再支援镇北军了!”

    “再过几日,我这番调查已经有了眉目,再多宽限我几日!”萧慎语的言语变得激动起来,“此次蛮族扰边另有隐情,还请转告皇上让我探明!”

    那名士兵皱起眉头,“萧将军你可别再为难我了!我只是传旨如何能替皇上做决定,这圣旨你不接也得接。”

    萧慎语皱起眉头,伸手接旨,却是不再言语。

    传旨动静之大引来了军营里的士兵前来围观,那几名斥候也赶了过来,时间不差分毫正听到了二人全部对话。几人走过来,一人领头开口问道:“萧将军,难道我们这么几十日的辛苦便这么作罢了吗?”

    萧慎语站起身来,将圣旨收起握在手中,“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次蛮族诡异,定要弄个明白!”他回头看了眼满面风尘的斥候们,“你们也不必再跟着我探查了,待我探明其阴谋,我们一同回返玄都!”说着将圣旨往天上一抛,踏着急促的脚步又往城墙那头奔去了,只留下一声,“收好圣旨待我回来!”

    萧烨这边为了粮食的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外头又有着急促的脚步传来,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冲进了御书房,冒着杀头的危险,跪地迅速地说道:“回皇上,萧将军拒不回返!”

    本在批阅奏折的萧烨,手头握着的笔杆应声折断。“萧慎语好大的胆子!做了镇国将军朕的皇旨便不再作数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逞英雄!”随后又坐了起来,思虑片刻问道:“萧将军,可有说明隐情?”

    那士兵听了一怔,低下头道:“没有!”

    萧烨起身一拍桌案,“给我再拟令旨!发到他回来为止!”

    北境的风吹得人汗毛直立,不论穿着如何厚实的衣物,它们总能找到角度钻进衣角。萧慎语为了减轻体能消耗,身着薄衣便在草原上疾驰了起来,短短两个日夜,便已连寻到三座蛮族营帐。情况与之前分毫不差,若是准备生擒逼问,便被其服毒自尽。营帐处也未寻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距离皇旨到达军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萧烨连发六道令旨,萧慎语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是自顾地寻着线索。这天日头初显,萧慎语又寻到了一座蛮族营帐,轻身细步缓缓靠近营帐。

    巡逻守卫刚刚换班,独自一人进了营帐躺下欲睡。萧慎语早在一旁暗处等候已久,见着机会迅速踏出,不做多余动作,气运双指,用力点在那名守卫下颚之处。那名守卫陡然下颚受力,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只手直往嘴中齿后毒囊处掏去。说时迟那时快,萧慎语掏出毒囊在手中轻轻捏碎。另一只手掐着守卫的脖子问道:“你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那名守卫被掐得脸色惨白几欲死去,拼尽全力用着最后的气力吐出几个字,“我说!我全都说!”

    萧慎语已经,此人说的居然是汉文!他松开了手,那名守卫落在地上,趴着干呕了许久。“幕后主使正是萧……”话语还未说完,营外突然射出一支暗箭,穿过那名守卫的喉间,瞬息间便已气息全无。

    萧慎语提着他的衣襟看清了那伤口处黑气四散开来,显然是箭尖涂有剧毒。放下了那人尸体便赶了出去。谁知一出营帐,此地已然再无任何一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又钻进营帐提起守卫的尸体反复打量,发现面部轮廓处有着一丝诡异,伸手探去,竟从面上取下一张人皮面具!面具之下赫然便是汉人模样!他倒吸一口凉气,抱起这名守卫的尸体便往镇北军营赶去。

    待得萧慎语赶回,萧烨的第七道令旨已然到了。还未等那名士兵宣读旨意,萧慎语扛着那名守卫的尸体挂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臣萧慎语接旨!”

    他御马速度飞快迅速奔出了大营,只留下一声吩咐,“周旋,带领镇北军整备后迅速跟上!我先回玄都复命!”

    萧慎语快马加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赶到了玄都城外。意料之外的是早有人在城外迎接。

    萧斐带着数十骑兵在北城门外列阵排开,见着萧慎语马踏疾风的样子,赶忙高声迎道:“恭迎萧将军回城!”

    萧慎语眉头一皱,问道:“末将回京复命,何须皇叔这般远迎?”

    萧斐笑着回道:“镇国大将军,自然需要这般阵仗!”,旋即拍了拍手,后头骑兵围了上来,“还请萧将军卸甲下马!”

    “我若是不呢?”萧慎语突觉事情不妙,一手按剑随时准备应战。

    “萧将军若是不肯,那便只能来硬的了!”萧斐乘着马匹缓缓后退,后头迎上的骑兵将他的身形吞没。

    萧慎语按剑不动,厉声喝道:“镇国将军回京复命,尔等安敢阻拦!”

    数十骑兵并未理会,自顾围上前来,将萧慎语重重包围。萧慎语环视一周,细细打量了一番,此等骑兵乃是玄都最强的重甲骑兵。骑士坐于马匹之上,周身覆盖着玄铁制成的盔甲,寻常利器难侵。马身亦是如此,盔甲全面覆盖直至马蹄,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缺点便是机动性较低,只适合攻城拔寨。

    萧慎语暗道不妙,手握缰绳在马腹间狠狠一夹,马头一仰发出长长嘶鸣,随着缰绳走向,马匹回身准备从后方突围。待得回身却见数名重骑兵围上,各个挥舞坚枪利剑向萧慎语靠来。四周已然无路可退。萧慎语拔出战剑反手紧握,速度不减冲向骑兵。

    骑兵见了,丝毫不惧,铁蹄重踏围将上来。只见一片黑甲成围,逐渐收缩,里头一点赤红奔袭欲出。萧慎语长喝一声,一手按着马背,直身立起。脚步轻踏马头,运气轻身,腾空跃起。疯马早已收势不住,在重围中直撞上去,随着一片鲜血飞溅,后头紧紧包围的重骑兵应声倒地。萧慎语抓着那名守卫尸体从后方突出重围,随后紧急转身便朝城门奔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城门紧锁。城墙上数十名弓手弯弓搭箭,随时准备放箭。

    萧慎语又是一声大喝,“我乃镇国将军萧慎语,回京复命,谁敢拦我!”

    城头弓手却是丝毫不予理会,支支利箭迅速脱手而出,顿时成雨。萧慎语将手头战剑随腕翻转,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身前箭雨竟支支被其斩落。断箭残枝撒了一地,连箭头也无一完好。他再度提起轻身,在城墙上借力一跃,脚踏城墙砖瓦错落之处,乘势而上。其身轻如燕之姿,令人见了都不禁夸口赞叹。

    迅速到得城墙之上,却见城头已再无一人。正当心中迟疑,身后又再度响起了破空之声,转身回望,竟又是丛丛箭雨朝城头飞来。仔细一看,城外草丛边早已埋伏了数百位弓手,只等他飞身上墙之时,万箭齐发!萧慎语再度回身以战剑形成防御之势,箭支再次个个落下无一例外。

    只听噗呲一声,是利器穿过血肉的声音。萧慎语低头一看,腹间亮银铠甲被生生洞穿,其间插的,正是一杆银枪。鲜血点滴落下,饶是他这般英雄人物,也不敌利器穿肠而过。他瞪大了眼睛,口中鲜血直吐不停,瞬间脚下成了一滩血泊,他失去力气跪倒在城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只听到一个人声,“罪将萧慎语,勾结蛮族意图叛乱,拥兵自重。我!皇叔萧斐,先斩后奏!”

    咚咚!随着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在地上翻滚几周后缓缓停下。那颗头颅发髻已乱,长发四散,似不瞑目地盯着前方,双眼胀得通红,牙关紧咬,脸上青筋暴起。

    待得镇北军回返玄都,只看到一颗头颅在北城门上高高的悬着,随着萧瑟的秋风不断摇曳,经过数日,那颗头颅上依旧有着鲜血滴滴,似是滴之不尽。

    玄京历175年秋,镇北军平北回返,三十万人去,三十万人……还。

第十四节 人间不值得

    短短几月里,萧慎语从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变成了挂在北城门示众的叛军将领。www.uu234.net百姓虽多唏嘘却也不敢再多言语。

    只是皇宫里仍有一人愤愤不平,他一手握着书卷却无心念书,五指紧紧扣着似要把书卷撕毁。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阵阵传来,他佯装读书,将愤怒的情绪压到最低,“你来了,可有何解释?”

    来人正是萧斐,只见他双膝一弯重重跪地,只听一声咚的闷响在御书房里四散开来。“叛军将领萧慎语,欲闯玄都,臣埋伏已久,斩其头颅,还请皇上恕罪!”

    萧烨猛地站起,手中书卷随着手臂一甩飞出,重重砸在萧斐脸上。萧斐看着书卷飞来,却不敢去挡,只是挺直腰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萧烨走上前来,蹲在他身前仿佛在看自己驯养的狗一般。萧斐见了他这副模样低头不语,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位皇帝陛下这般生气。“抬起头来。”

    萧斐沉默不应。

    “抬起头来!”萧烨再度怒喝,声音中包含着威严似乎令整个御书房颤抖不止。

    见他依旧没有动作,萧烨只得伸手挑起他的下颔,“你再说一遍你没错!”

    “臣…”萧斐看着萧烨的面庞,牙关紧咬嘴唇轻颤,双眼瞪大直欲飞出,宛若一条猛龙紧盯自己的猎物。他不敢再多言语狡辩,只能沉默。

    “就算萧慎语真是叛军之将,轮得到你来先斩后奏吗?他是朕封的镇国将军!要审要斩也得经过朕的同意!你这般专行武断,让天下人如何看朕?叫天下将士哪个敢忠心于朕?若是一腔忠血只落得城门溅洒的下场,你让朕的江山如何稳固!”

    萧斐低下头,话语声轻颤地说着:“始皇帝赐臣祖尚方宝剑,如今…如今传至臣…的手里…自然…自然有先斩后奏的权力…那日我出城迎接,没想到那萧慎语不再理会我却是直闯城门…联想起近日军情…我才…我才斩了他…”

    萧烨颤抖着手指着萧斐,几欲伸指成掌往他脸上扇下去,“你还敢提始皇帝!他赐给你们家永世承袭的公爵和尚方宝剑就是让你胡作非为吗!你…!”他站起身,回身背手,胸中怒气长长一吐,手头依旧颤抖不止。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朕已经失信于天下,只能将错就错,给他安上叛军名头。那你呢?准备如何补偿你的错误?”萧烨想再回身看他,只是轻轻地问着。

    “臣…臣愿以死谢罪!”萧斐轻声说着,似乎带着哭腔。

    “你…!”萧烨回过身来长叹一口气,“若是真能让你死了,我还需要在这里和你废话?”

    萧斐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之前说的愿以死谢罪只是试探,如此看来皇上并没有让自己死的意思,这样便安下心了。他这般开口说道:“既然萧慎语已为叛军将领,那便按着审判叛军的规矩,诛九族。但念在其曾为我国立下大功,只因一时听信谗言,妄念初动。陛下圣心宽厚,减刑抄没全家。借着抄没之名,好生供养。天下人定会念着陛下的仁慈,而不会计较陛下的一时之失!”

    萧烨轻声说着:“那便交由你去做。”他突然加重语气,“不要再让朕失望了!”

    “是!臣遵旨!”他倒退着缓步走出御书房,轻轻关上门,快步离开了。

    萧烨回到龙椅上,失了魂一般坐下,“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你的?”随着一声短叹,轻轻合上了双眼。

    玄都城里只有一座萧府,虽然也有其他王亲姓萧的,但多数命名以侯爷府,王爷府。从前萧府禁闭的大门一直是人们好奇的对象,如今萧瑟无人的萧府突然变得无人问津。

    自从萧慎语被斩城头的事情传出后,萧府的下人们纷纷出走离去,无一留下的。玉瑾听闻了这个消息,当即昏倒在萧府里。多亏萧如玉看见,将她一步一步扶回了房中。隔日清晨,她瞒着萧如玉偷偷跑了出去,见到挂在城头的头颅滴滴鲜血坠在她的心头,几月前还郑重其事的保证一瞬间便化成了乌有。她看着那双英气十足的双眼目呲欲裂,时常憨笑的脸庞爆满青筋,仿佛失了魂一样地跪倒在那里,在城门前整整哭了一日,泪水与血泊混成一滩缓缓流淌,在城门外不断蔓延。

    路过的人们都唏嘘不已,却没有一个敢驻足围观的。直至夜里,玉瑾哭得再度昏厥过去,倒在了血泊中。直至镇北军隔日回返,才将她扶起。那时地上的血泊消失不见,她的身上也没有一丝污垢,宛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镇北军的将士们都惊异不已,只道是萧将军在天有灵。

    那日后玉瑾一直禁闭大门,不让任何消息传进萧如玉的耳朵里。

    直至一日里萧府飞进一张画报被萧如玉捡到,他拿着画报跑到房内问着玉瑾:“娘亲,为何有爹爹的画报还写着叛军将领萧慎语?”

    玉瑾微微一怔,不知说些什么,看着画报上萧慎语的模样又想起了城北悬着的头颅,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她赶忙抱过萧如玉,将泪水和悲伤都咽进肚里,“那是他们胡诌的。你爹爹是大英雄…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她不再说下去,声音里的哭腔几乎控制不住。

    忽地门外传开了沉沉的扣门声,还未等到玉瑾前去应门,排排官兵撞门而入。玉瑾见了这般情状,赶忙抱着萧如玉到他的房里藏好,自己到了门前看个究竟。

    玉瑾来到门前,只见萧斐摇晃着进来,他用舌头轻舔着嘴唇,口水的声音充斥着小人般的下流。他见着玉瑾轻轻干咽一口,双手扶上她的双肩。

    玉瑾双手用力狠狠一推挣脱了他的怀抱,黛眉蹙起凶狠之色立显,“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斐哈哈笑道:“还能如何?叛军将领府邸,自然是要抄没!男丁为奴,女眷……”他又舔了舔嘴唇不再言语。

    “你…!”玉瑾怒火直冲,“与其任你玩弄,我不如一死了之!”回身便准备一头撞在门柱之上。

    谁知萧斐大手从后头环抱住了她,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与萧慎语有着宿怨,那日拜访萧府却是吃的令子的满月酒,见了夫人…”又轻笑着,“便是心生爱慕。夫人一死了之固然贞烈,但你们的孩子……可还不足十岁吧?他如何照顾自己?”

    一边说着,他的手不安分地从腰间缓缓向上,轻轻解开她的腰带。

    “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玉瑾愤怒地说着,手头却没再挣脱。

    “无妨,我早叫那些官兵都去了后头,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他的声音不断从玉瑾耳边传入,直击她的心头。

    萧斐双手轻轻搭上玉瑾肩头,缓缓替她脱下外衣,脸庞也凑到她如玉的脖颈舰细嗅芬芳。只是突然觉得脖颈间有着水珠低落,滴答滴答地在地上敲打着。

    萧斐却是没有理会,双手抱得更紧,缓缓地向着玉瑾的胸前上攀。她的身体轻微颤抖着,双脚几乎支撑不住,却不敢做任何反抗。

    “嘶!”一声吸气之声从一旁草丛里响起。

    “谁!”萧斐厉喝道。

    只见一枚石子重重掷在了萧斐脸上,而后萧如玉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朝着他做了个鬼脸,“有本事欺负我娘一个姑娘家,有本事来和我比划比划!”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萧斐挽着袖子便往前追去。

    待到二人离去,玉瑾控制不住身形,重重在地上摔了下去。

    萧如玉对萧府环境何等熟悉,仗着优势上蹿下跳,这边草丛躲会儿,那里树后藏身,时不时丢出几块石子再挑衅起来。

    萧斐忍无可忍,叫起士兵一同追赶萧如玉。萧如玉见势不妙便躲进了花园的乱石堆里,在石堆后头喘着粗气。

    “爹爹是大英雄,我也行的!”他这般安慰着自己,手头又抓起几颗石子准备反击。

    脚步声在乱石堆中越传越近,萧如玉提气凝神,准备突袭一击。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抓住了他!萧如玉慌乱之中手头攥着石子便朝那手上狠狠一砸。

    预想之中的惨叫声没有响起,手头的石子反而似消失了一般。萧如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在嘴前一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如玉不知为何对面前的老人怀着无比的信任,乖乖地听话被老人拉着走。虽然眼前没有任何道路,只是一道高高石墙,却也毫无畏惧。

    只看老人食指在墙上轻轻一点,便带着萧如玉穿墙而过。几个步伐间缩地成寸,来到了萧府之外。

    只见一只老山羊托着失去意识的玉瑾,长长地“咩”了一声,似是欢迎老人一样。老人也回过头对着萧如玉轻轻一笑,抱着他坐上了老山羊的背上,手头一掐法诀,立时腾空而起。

    萧如玉不仅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一行人在云端漂浮着,玉瑾慢慢醒转过来,看着这玄都俯景在眼前逐渐缩小,眼前云雾缭绕缓缓遮掩。似是以为自己死了一般,轻叹了一声,“这人间…不值得…”

第十五节 红尘辞别

    玄都城东有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其上怪石嶙峋,仅有一条窄窄小径上砌着歪歪扭扭的台阶直通云上。www.uu234.net但因其太过陡峭,几乎无人能登,常有旅人侠客驻足观望,却也没几个能登上山巅。若是有人能有着超越常人的毅力,在这崎岖石阶上缓缓上攀,便能发现此山景观与凡尘山丘截然不同。自山脚起,翠草丛丛有蜂蝶游戏,再往上登去,便见矮草成长渐变灌木,后又走入丛林异兽灵鸟栖之。若有心者不为异象所动,愈发深入,便可见人间四季聚于一处,春暖花开,夏树流萤,秋枫堆叠,冬雪缠绵。再进者,有鹤唳凤鸣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登上其顶,拨开丛丛草木,便能见着一座道观,由着老旧砖瓦堆砌,墙上藤蔓缠绕植被攀墙,似是没人居住一般。回过眼来,望向正中,门上有着一块歪歪扭扭挂着的牌匾,上面随意写着三个大字,宛若稚子手笔不知观。

    老人牵着老山羊,带着玉瑾母子二人轻轻落在了山顶,云雾瞬间散去,一切宛如凡尘间一处破落道观久未经人打理。

    玉瑾看着自己的身子,稳稳地站在地上,她用力地踩了踩,疑惑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一拂长须哈哈一笑,“别害怕,你夫君与我有恩,我答应他护这孩子一生平安顺遂,看着这孩子重视你,便连你一同带来了!这里是不知观,我是此间现任观主,你唤我玄辉真人便是了!”

    玉瑾走到崖边,只看见云雾缭绕完全不见人间,心头一惊。想起玄都城东确实有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不过从未有人登至山顶。回头看了一眼不知观的破败样子,心中暗道,人间仙境……原来是这般模样吗?

    玉瑾才一会儿没留神,老人便和萧如玉熟络起来。“小娃儿,你可愿意加入我不知观,随我学习道法?”只见他手头一晃,凭空捏出一支糖葫芦来,在萧如玉面前不断晃荡着。

    他看着眼前的糖葫芦,眼睛盯得直了,眼神随着糖葫芦不断不断摆动,忽地想起了什么,回过神来问道:“若是学了术法,便能凭空变出无数糖葫芦吗?”

    玄辉真人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厚厚相叠,却显得十分慈祥,“术法一途千变万化,何苦执着于用辛苦积累的真气变化一根糖葫芦?”一边说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抖,变出一锭白银,随手一晃又变出一件貂皮大衣,又轻轻一晃,手中却是空无一物。他缓缓合上手说道:“人世**千万般,终是修己最为难。你明白吗?”

    萧如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挠挠头问道:“那为何这座道观要称为不知观呢?”

    玄辉真人哈哈大笑起来,刮着萧如玉的鼻尖,“小娃儿真是聪慧。何谓不知?本观内仅有道法却无道,此谓不知。术法可好可坏,终是修炼一途的东西,而道却不同,须得自己去寻,小娃儿,你知道何谓道否?”

    萧如玉低下头思索着,两只小手食指不断轻点,似是想起什么了,抬起头来回答道:“我听先生说过,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若此道正是彼道,那我想着用论语里的另一句话来回答你的问题。”

    玄辉真人起了好奇心,故作惊疑地问道:“哦?是哪句话?”

    萧如玉拍了拍胸脯说道:“子贡问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要我说,道者,终身行之也。”

    玄辉真人笑得更加开怀,“好!好!好!好一个终身行之!”

    萧如玉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起来,“我记得城西边的丘陵之上,有座寺庙名为全知寺,可是与不知观有些渊源?”

    玄辉真人站起身来,眺望着西面,“非是有什么渊源,只是我观自认有法无道,而他们自认有着所有道罢了。”

    “那岂不是那些和尚胡吹大牛?”萧如玉问道,“那些骗子太可恨了。”

    “非也非也。”玄辉真人摇起头来,“若要渡人须得自渡,纵是不明,也要明了。若他唤作不知寺可有人去焚香礼拜,求签求保佑?若是他们建在这山巅,可还有人能登上?世间人难渡,和尚本是能渡一个便渡一个,若是佛祖也知世间所有道,那世间早已无人可渡,何须和尚使力?佛在红尘里,道在红尘外,何能相比?”

    “说了这么多,你可想拜入我的门下?”玄辉真人拂起长须,笑着看向萧如玉。

    萧如玉抿起嘴,似是在做什么挣扎一般,微微一躬身说道:“我愿意,玄辉真人!”

    玄辉真人轻轻点了点头,领着萧如玉走进观内,玉瑾也轻轻跟在其后。轻轻推开那扇爬满藤蔓的老旧木门,门槛之上,门后石砖皆是青苔点点,观中一颗参天大树整整覆盖了整个门庭。其上鸟语欢歌,树间有着几只松鼠在枝间蹦跳,似是在迎接他们一般。

    将萧如玉安置在一间偏房中睡下,一回头便看到满面疲惫的玉瑾,似是有话要说。“我们出去说吧,别吵到了孩子。”

    玉瑾跟着玄辉真人来到观外,依旧是那副破败景象映入眼帘,她迫不及待地问道:“真人既有如此本事,为何不能救我夫君性命?”她的声音渐渐颤抖,仿若在逼问一般。

    玄辉真人没有回头,“我只答应他要保他的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并未许诺要救他性命。恩既已报,无愧于心。”

    玉瑾一手紧抓着胸口衣襟,似是心痛万分一般,“那为何救我!我本也不是道长的职责!道长既不是冷漠无情之人,为何能救我却不能救我夫君!”

    玄辉真人轻叹一声,“你夫君的死是那孩子生命里的第一劫,但你不是。救下你,是怕那孩子因为你的事内心变化,动摇心性,并非是我慈悲。”

    “如此吗?”玉瑾心中的一口气完全垮下,整个人跪倒在地上,“那么我今后如何,道长也是不管了?”

    “自然不管。”玄辉真人绕过她缓缓走进不知观紧紧关上大门,只留一句话在玉瑾耳边回荡着,“你还是与那孩子道别之后再走罢,免得你二人都心存遗憾。”

    玉瑾却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跪坐在地上,一生也未如此虚弱不堪,眼睛无神地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痴痴一叹:“夫君,我该如何是好?”

    隔日清晨,玉瑾依旧愣愣地跪在不知观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青年拨开杂乱的灌木气喘吁吁地走到不知观外,正好瞧见了跪坐着的玉瑾。

    他也不及喘气,赶忙冲到了玉瑾面前,扑通一声便跪在了玉瑾面前,砰!砰!砰!便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之后却不抬头,只是开口说道:“萧夫人!萧将军之死尽是我的责任!昨日我欲去府上探望,但公务繁忙未及去。我也听闻了萧斐那畜生的行为,我已罚他禁足!听闻百姓说道夫人乘云而起直飞这座山峰,我便赶来谢罪!”

    玉瑾依旧毫无生气一般,说道:“你便是皇上吧,你若对我与夫君有着歉意,那你可否斩了那畜生,替我夫君报仇,这世间的真理不就是一命还一命吗?”

    萧烨被识破身份,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紧咬着牙关双拳捶地,“若是能斩了他,我早就斩了,只是天底下唯有此人斩不得!”他又轻轻叹息一声,面上神情复杂,常人难以揣度。

    “哈哈……这便是世间公道吗?”玉瑾宛若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崖边走去。

    萧烨见她想要寻死赶忙冲上前去拉住她,玉瑾却只是手臂轻轻一挥却有着千万人力道一般把萧烨推倒在一旁。自顾地来到悬崖边,她向下眺望着,只见丛丛云朵遮蔽了世间景象,丝毫不见一丝烟火气。她又轻笑了一声,“这样的人间,真不值得……”

    她张开了双臂像是拥抱着什么一般,身体缓缓前倾,在这云雾缭绕的仙境山巅纵身一跃,被云彩吞没了身形。只有一句轻轻的话语飘到了萧烨耳边,她那般痴缠地说着:“夫君啊,玉瑾来陪你了……”

    “夫人!”萧烨趴在悬崖边大吼着,却看不见玉瑾的丝毫身影。他双拳捶地像是犯了什么错事一般悔恨。但这天下终究不是他萧烨的天下,又怎怪他呢?

    一声大吼将昏昏沉沉睡着的萧如玉惊起,他来到不知观门外,问道:“师父,我娘呢?”

    原来玄辉真人也早早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幕却毫无作为,他蹲下身轻轻地对着萧如玉说道:“你娘啊,她回她的故乡去了。”

第十六节 观中学法

    萧如玉低下头默默不语,似是心中有着遗憾,他虽然聪颖却依旧是个十岁的孩儿,父母离别皆是无一言语,心中苦楚自是不言而喻。www.uu234.net

    萧烨从崖边站起身来,他那华贵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怎么拍也难以除去,指尖也尽是泥垢,一副颓丧样子朝着这师徒二人走了过来。他看着萧如玉低头不语的样子,内心宛若有千万虫蚁啃噬,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一手将他揽了过来轻轻抱住,“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说,叔叔会替你爹娘常来看你的。”

    萧如玉抬起头来,眼中泪珠早已转个不停,听得此言便滴滴落下,靠着萧烨的肩膀嚎啕大哭,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片。萧烨没有安慰他,只是任他哭个痛快,就算这身衣服给他哭坏了又如何?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

    过了好一会儿,萧如玉渐渐停下了啜泣生,带着哭腔问道:“叔叔,你是我爹娘的朋友吗?”

    萧烨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是啊,叔叔是你爹爹的好朋友。”

    “那叔叔知道爹爹现在如何吗?他去打仗已经几月未还,也不曾传信回家。娘每日去城头眺望,却也依旧没有消息。”萧如玉问着,字字重击在萧烨心头。

    “你爹爹,还在北边与蛮族抗争,护卫我们的国土平安,是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相信不久便能凯旋而归。”萧烨说着,胸口宛若窒息一般隐隐作痛。

    “若有我爹娘的消息,叔叔定要与我说。”萧如玉离开了萧烨肩头,右手握拳轻轻伸出了小拇指,郑重地说道:“拉勾!”

    萧烨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心中更是苦涩,深深咽下一口气后,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了小拇指,“好,我们拉勾!”

    玄辉真人在一旁看着二人做好了约定,便拉开了萧如玉,说道:“玉儿,你先回房将我教给你的吐息之法再练几遍,我与你萧叔叔还有些话说。”

    萧如玉只好钻进了道观,将破旧木门轻轻合上。

    萧烨再也忍不住地问起玄辉真人,“道长!那人真的不能除吗?”

    玄辉真人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叹道:“人间因果自是如此,种善因便能得善果,即使作恶又能如何?要是报应,也只能等到他气数尽时。你从小便顽皮,瞒着先皇偷偷登上不知峰,我也与你说了许多奇闻异事,你也该明白这些道理。”

    萧烨整个人像是瘫软了一般,满是泥泞的手掌扶着额头,深深蹲下,“这世间事当真如此不公吗?我这个天子当得真是窝囊,皇权在握却只能听任不公之事在眼前发生而无可奈何。”

    玄辉真人背过身说道:“这天下本就不是你的天下,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尽己之事无愧于心便好。”

    “这孩子的爹娘皆因我而死,你让我如何无愧于心!如何!”他捶着胸口,沉沉喝道。

    “人间是便是如此,若想不那么苦恼,便与红尘辞别吧。”玄辉真人也轻轻推开道观的木门,轻轻踏了进去,木门合起观外再度一阵寂静,烟雾缭绕的样子仿若什么也没发生,鸟雀依旧欢歌,草木依旧葱郁,只留下萧烨一人,长长叹息一声,一个人落魄的走下不知峰,边走边说着什么,只是依稀听到,“我若是与这红尘辞别,这天下真的得落在他的手里。”

    玄辉真人走到房中,见萧如玉正在打坐感应着天地灵气,他便坐在一旁看着。过了小半时辰,萧如玉睁开眼睛,见了师父便在眼前,兴奋地大喊道:“师父!我感受到灵气了!”

    玄辉真人大吃一惊,一般有慧根之人也得用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感应到天地灵气,这孩子用了一天便能有所感应,便问道:“你说说看,灵气的感觉是如何?”

    “起初我打坐沉心,听到的尽是门外鸟雀鸣声,以及甚多杂音。但随着我渐渐放平浮躁之心,这一切宛如消失了一般,一片漆黑之中我仅能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好像……好像在黑暗里沉睡一般,动弹不得却又感觉身轻如燕。”萧如玉眼中透着疑惑又夹杂着许多兴奋。

    玄辉真人抚着胡须问道:“然后呢?你是如何感应到灵气的?”

    “后来我想起师父教我的吐纳之法,索性无事,便行起功来,眼前黑暗逐渐消失,我又能再度听见世间的声音。后来,我即使不睁眼也能瞧见东西!甚至是窗外的事物!我还看见那个叔叔自己走下山去!”萧如玉说着,整个人似要蹦了起来,“后来我见到天地间漂浮着许多东西,有浓有稀散在天边缓缓像我靠来,刚要接触便吸到了我的体内!它们顺着身体经脉绕行不止,宛若易筋洗髓令人通体舒畅!师父,这便是灵气吗?”

    玄辉真人哈哈大笑道:“是了!是了!这便是灵气!”他取来了一支烛台,食指在烛上轻轻一点,一寸火花闪过,红烛被瞬间点亮。“玉儿,你试试用灵气吹灭这支蜡烛。”

    萧如玉坐了起来,死死盯着烛台,学着师父的样子,食指指在红烛尖头。玄辉真人的话从耳边飘过,“静气凝神,将灵气聚于指尖。”他静静感受身体内的灵气流动,就在灵气悄悄爬到指尖之时轻轻锁住,手指轻轻一抖,一丝灵气悄然放出。只见红烛上的火光轻轻抖动,却是没有熄灭。

    萧如玉累得躺下了,气喘吁吁地说道:“灵气的运用怎的如此累人,却连一支蜡烛也吹不灭,真是入不敷出!”

    玄辉真人坐到他的身边解释道:“灵气本是世间稀缺之物,聚集本就极难,何况运用?如你刚才那般,用了小半时辰聚集的灵气,若是无法而放的话,便连蜡烛也吹不灭!自然是入不敷出了!”

    萧如玉坐起身来,好奇地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问道:“师父,那该如何运用灵气?”

    玄辉真人说道:“我不知观自妖塔成立起,网罗天下奇门异法藏于观中,这世间的术法几乎都有,但只有不知观自成一体的雷法最为闻名,我瞧你的心性非是刚硬坚烈之人,这术雷法你恐是学不成。不过除却术雷法,不知观还有一雷法。”他像是卖关子一般,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了。

    萧如玉抱着玄辉真人的手臂撒起娇来,“师父,还有一种什么雷法?”

    玄辉真人微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褶皱的黄纸,双指相夹轻轻一提,往屋外随意一丢,忽而五指作掌真气震动,黄纸随着真气飘飞而出。只见他口中念叨着什么,双手间法印更迭,一道细雷从天边骤然打下,砰地一声把萧如玉吓得不轻。

    玄辉真人看了哈哈大笑起来,“这便是我要教你,符雷法!”

第十七节 拟符问道

    萧如玉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待气稍顺后,两脚一蹬跳下床榻,一溜烟便跑没了影。www.uu234.net玄辉真人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只见萧如玉蹲在墙角,细细端详着那张破旧黄纸,却又蹑手蹑脚不敢去触碰半分,仿若端详一只怪物一般。

    玄辉真人看着有趣,手头法诀轻轻变换,细语轻声念着法咒,破旧黄纸在地上轻轻一抖,纵然跃起直至萧如玉面前,又在风儿吹拂下抖了一抖。

    “啊!”萧如玉仰身倒去,也不及回头看便手脚并用着向后爬去,很快又是一声“啊!”响起,萧如玉挠挠后脑勺,仰头看着玄辉真人,赶忙拍拍身上尘土溜到玄辉真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悄悄打量那张黄纸符。

    玄辉真人双指轻轻一勾,符纸便向听懂命令一般飘了过来轻轻落在地上,他弯下身子捡起符纸提到萧如玉面前让他仔细端详,“玉儿,你可瞧好了,这便是符篆!而天地间威力最大的便是地仙渡真仙时需要经历的天劫天刑雷劫!不知观始祖是这天地间最伟大的符篆大师,他留在观中的三张天刑雷符可比天威!”

    萧如玉看着上面墨笔长长拉出的纹案,似是多节长鞭横空劈下,又似把把利剑排列成阵,笔锋初时力透纸背,到得末尾又轻轻一勾锋利无比。他愣愣看着,像是入了神一般,周遭事物无一可见,眼前唯有这一张符篆。久久之后,玄辉真人伸出手轻点其额头,萧如玉才醒转过来,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

    玄辉真人看了哈哈一笑,“玉儿,你这一看便过去一个时辰,下次可别再随意看了!待到你结丹之时,方可开始休息符篆之术!”

    萧如玉失去力气,倒在地上作了个大字模样,喘着粗气问道:“师父,这符篆术若是得画在纸上才能生效,那岂不是得随身带许多这样的黄纸?而且这些纹案如此复杂,也太麻烦了!”

    玄辉真人走了过去,将他一把扶起,轻轻一笑,捡起了一块石子,双指轻点在其上画着什么。而后在萧如玉身前轻轻一丢,只听砰的一声宛若巨物落地。“玉儿,你若是能把这块石头拿起,今日的修行便免了,为师还奖励你一根糖葫芦。”说着右手在空中一捏,又凭空变出一串糖葫芦在萧如玉面前不停晃荡。

    “这有何难?”说着弯下腰便去捡那块石子。“嗯?”,他五指紧握向上狠狠一提,石子却是纹丝不动。他又伸出双手一齐使力,石子依然毫无动静。而后挽起衣袖,依稀可见其双臂肌肉紧绷,石子宛如粘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许久过去,萧如玉又累倒在地上喘息不止。

    玄辉真人再度蹲下身,随意拾起石子在手头掂量着,望着萧如玉微微一笑。

    “师父真是神力!这般沉重的石子都能这样随意地在掌间玩弄。”萧如玉惊叹万分。

    “这有何能?你也可以。”随手将石子抛向萧如玉。

    眼看石子飞来,他闭上双眼似是极度害怕,双掌朝外相合,只听轻声一响,石子落在他的掌间,轻若鸿毛一般。“咦?这是怎么回事?”他学着玄辉真人的样子掂起了那枚石子,却丝毫不费气力。

    玄辉真人抚着长须说道:“符篆之术便是拟天地万物之形,进而为天地万物之法,轻风拟得,烈火亦拟得,天刑劫雷更拟得。修至精深之时,又何须以符纸为凭?天地万物为符,我为笔便是了!”说着拿过萧如玉手中石子,“便如这石子,要他重如泰山便如泰山!”石子砰地一声再度落地,砸出深深一道大坑。“要他轻若鸿毛便若鸿毛!”只见那石子轻轻飘起,真如鸿毛一般。

    萧如玉看着轻轻倒吸一口凉气,“当真玄妙!”

    “起来吧。你还未到学习符篆术的修为。还是先修修锻体之法,你这娇生惯养的少爷体力,恐怕还未会法得道,便累死了!”玄辉真人背着身往后退了退,再度转过身来之时面上老态似乎尽去,深深扎下一个马步摆起架势,袖间猎猎风动,“瞧好了!这便是天下间最好的外家功法,唤作九龙!”只见玄辉真人打起一套功法,其间引起风声鼓动,道袍随风飘逸,灵秀一时,刚厉一时,令人观而不透。

    九九八十一式打完之后,气沉丹田,唇口微启,一声清亮龙吟破空而出直上九天。

    萧如玉看得呆了,嘴巴大大地张着,似是合不上一般。

    “好了,你一时也学不了这么多,慢慢来吧!”玄辉真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前,轻拍着他的肩膀。

    “是……弟子定会好好学习……”萧如玉一时间见了这么多玄妙法门,还怔怔在方才的多变功法之中,没回过神来。

    不知峰上四季不显,一晃三年过去,在玄辉真人的庇佑下,萧如玉度过重重天劫,终于结丹,体内灵力充沛,身体亦经九龙功法洗练,体能体魄已是人间之极。

    这日里,玄辉真人正式传授萧如玉符篆之术。

    玄辉真人取出一道黄纸,毛笔轻点朱砂,将符纸按在桌案上轻轻勾勒,一笔至底无有停顿,笔锋一收朱砂也随之凝滞,浅浅地透出一点光芒。

    萧如玉看了多次依然觉得玄妙非凡,正当他想着,玄辉真人将朱砂笔递给了他,“你且试试,记着灵气凝于笔尖,勾勒其意,不要只拘于其形。”

    他看着这只毛笔,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俯下身来模仿着师父画好的符篆细细勾勒,灵气聚于笔尖与朱砂混成灵墨,不久便勾勒出一张九分相像的符篆。随着笔锋一收,萧如玉长长喘出了气,直起身来看着符篆,却不似师父那般光芒隐现,宛若一道死符。

    玄辉真人点了点头,说道:“已然不错,形有九分像,意却只有三分,这符无魂,死了。”

    萧如玉看着这张符,似乎与师父的并无二致,“师父,何谓符意?”,他疑惑地问道。

    “便如这道轻身符,拟的便是鸟兽在丛林间蹦跳的姿态。”玄辉真人拿过两张符纸,“你看这道,笔锋飘逸轻灵,好似飞跃一般。再看这道,拘于其形,笔锋生硬,就像个木人。如此你可明白了?”

    萧如玉似懂非懂,点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玄辉真人转过身去合上门,只留下一句传音入密,“待你学会了轻身符,我再教你其他的。”

    萧如玉提起毛笔,又抽了一张黄纸,轻沾朱砂再度练习起来。待得月儿升起,黑夜如披覆上大地。在房中熬了一日,张张符纸抽出,朱砂几乎用尽,萧如玉也未画成一张有意的符纸。他瘫坐在木椅上,整个人失了精神。“为何终是不得其意?”,他又抽出师父的那张轻身符在烛光下琢磨起来。

    烛光透过黄纸,朱砂显得有些暗红,早已失去了清晨时的鲜亮,但其飘忽灵动之意却全然未失。他琢磨不透,便将符纸在胸口一贴,顺着指尖注入灵力,符纸一闪,萧如玉便觉身轻如燕。他飞速跑出房去,速度较平时快了千万般,到得庭中瞧着这棵参天大树遮掩星空,起了心思。双脚踏上树身,如履平地一般轻轻一点纵身飘上。

    平时只在地面上看着这棵大树,如今上来又是另一番感受。枝头叶叶层叠,稍稍透出星光月色点点,随着风吹叶动轻轻摇曳。萧如玉闭上眼睛倒在粗大的树干上,细细听着丛间的虫鸣,伴随着枝干晃动的声音,谱成一曲乐章。忽而他感到面上有着什么东西踩过,睁眼一瞧原是一只松鼠悄悄跳了过去,借着他的脸做了跳板。

    “好呀你!竟敢将我做了跳板!”手臂一弯,瞬间跃起,朝着松鼠蹦去的方向赶去。

    这一人一兽在这这巨树枝干间竟追赶了整整半夜,小松鼠终究还是落在了萧如玉手头,“小家伙,你这般能跳,何不教教我?”他举着小松鼠在倒在枝头逗弄着。松鼠被他举着也十分不开心,四肢晃动着表现出不情愿。“是了!我怎的没想到!”,他轻轻松开双手,松鼠随势落下,几个蹦跃之间跳上了枝头,在浓密枝叶间消失不见了。

第十八节 天下不知

    太阳从云端悄悄探出头来,驱散了不知峰上的笼罩着的夜色。m.www.uu234.net这夜居住在巨树上的鸟雀整夜未眠,彻夜地叫嚷着,因为树上来了一位新伙伴萧如玉整夜在树梢间蹦来跳去,一夜未休。

    待得玄辉真人推门走出,萧如玉依然在树上蹦跳着,震得老树枝干抖个不停。只见他腰间挂着一沓崭新符纸,手握毛笔飞速画着,手起笔落一气呵成,符上一道光芒闪动。“成了!”,他兴奋地大喊道。

    “玉儿,你在树头做些什么,还不快快下来!”玄辉真人挥手命令他下来。

    萧如玉从树杈间探出头来看了看玄辉真人,“是!师父!”,他抽出一张符纸又飞速画了一张,在腰间轻轻一贴,灵气悄然催动,随着一道金光亮起,从树头跳了下来。他的身形缓缓落下,衣角随着轻风稍稍飘动,左摇右晃地落在了地上,未发出一点声音。

    玄辉真人缩地成寸来到了他的身前,一把夺过他腰间的符篆,细细打量起来,“这……不是我教你的轻身符?这是什么?”

    萧如玉挺起胸膛,笑着说道:“我昨夜在树间观察松鼠蹦跃,已得轻身符意。后来瞧着晨光微熹索性便不睡了,我察觉这树头落叶十分有意思,便拟了一道落叶符!虽说无甚作用,只是让人落下之时宛如落叶。”

    玄辉真人细细查看此符,看到细处又哈哈大笑起来,“落叶符!还真是落叶符!”,他又转头看向萧如玉,“你真是个不世奇才!”

    萧如玉也不太经夸,脸色微红低下头来,“师父过奖了。”

    “想来你符篆之法大成只是时间问题,是时候让你好好了解不知观了!”玄辉真人转身推门,走入了不知观的大堂之内。只见大堂之上高台之下,摆着三个破旧蒲团上头灰尘满布,还有着几处破漏用补丁稍作修补。高台上摆着三个香台其上插了三根高香,各是一长两短,几缕轻烟徐徐上升,笼罩着整个高台。台上灰尘满布,也不知是香灰还是普通灰尘。

    “这是……?”萧如玉来到不知观多年,却从未来过这处大堂,也未见师父来过,这里却是高香燃之不尽,甫一推门便是香气扑鼻,熏烟盖面却是令人十分舒服。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走上前去指着台上高墙挂着的一幅画像问道:“这位姐姐……好似仙子一般。”

    玄辉真人没有理会他,自顾到得台前一个蒲团处跪下,“第十八代弟子,玄辉,叩见祖师。今携十九代首弟子,萧如玉前来拜见。”

    萧如玉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压得宛如双腿灌铅,竟是生生跪下。

    “今来此,为弟子雕刻腰牌,行授业问道礼。”说着他站了起来,轻轻扶起萧如玉,手头幻化出一支拂尘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神色庄严声如洪钟,他高声问道:“何为道?”

    萧如玉被这声音生生一震,心头一丝杂念也无,连如何回答也不知,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根木头一般。

    “何为道?”玄辉真人又再度朗声问道,声音在大堂里传个来回又到了萧如玉耳边,但他话到嘴边,像是控制不了一般,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为道?”玄辉真人三问,萧如玉被震得睁大了双眼,心头的小聪明毫无用处,他仿佛垮倒了一般,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弟子……弟子不知……”

    玄辉真人收起了那副庄严相貌,又变回了那个和蔼老人,拂尘在萧如玉头上轻轻一点,缓缓下划。萧如玉也顺着拂尘过势低下了头,只觉身体中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透体而过,却什么也没发生。

    “好了,玉儿,这是你的腰牌。”玄辉真人拿着一块腰牌递给了萧如玉。他接过一看,那块木牌上空空荡荡,突然光芒大绽,晃的萧如玉睁不开眼,睁开眼后仔细一瞧,那块古朴木牌上一面雕着“不知”,一面雕着一个“壹”字。他来不知观这些年虽是常见些神仙手段,却依旧觉得神奇。

    “我知你心中定有疑问,且让我慢慢解释。”他回首望向那幅画,“这幅画乃是祖师所绘,据说当年祖师在不知峰的登仙台前悟道,忽地见到天边仙子下凡,便画了下来。没过多久便渡劫升仙。此画作时祖师已至地仙顶峰,飞升之前仙气外溢,此画沾染了些许仙气,有了灵性。祖师以卜算之术算得几世之后,画中仙子与我不知观有些渊源,故而令门下弟子将此画供起,以待契机显现。这便是为何,台上并无祖师雕像的原因。”

    萧如玉看向那幅画,只见画中女子从云端飞身而下,晚霞作披云彩为衣,脚踏七色彩光飞身下凡,肌肤细若凝脂,身姿柔若无骨,樱口微张,似是踏歌而下。再瞧那女子面目,“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萧如玉心头陡然想起了这样的句子,不禁微微赞叹。又瞧见那副画的卷角题了几行小字“云浮月动近夜深,登仙台上几许人?未闻风卷珠帘动,但见仙子踏歌乘。”他轻声地念了出来。

    玄辉真人也不理会他这副痴痴的模样,拉着他便运起功法缩地成寸,瞬间来到不知观后头一处悬崖边。悬崖那头并无亭台,只有一个石桌,两个石椅而已。到得近前萧如玉才看得清晰,石桌上刻着一张棋盘却无任何棋子。一旁摆着一盏茶壶,几个石杯。他好奇地伸手去提,却是怎也提之不动,仔细一瞧才发现这茶壶与石杯都与石桌是一体的,甚是奇怪。

    玄辉真人解释起来:“相传不知多久的从前,有二位仙人在此落子布局,谱成则得天下万年大势分合之测,后经一人挥袖撒子,便得了这九州的天下。而后这座悬崖边的桌台,被不知观的祖师发现,命名为登仙台。祖师亦是在此悟道登仙。”

    还未等萧如玉细细品味其中玄妙含义,他又被玄辉真人拉着狠狠一踏,飞身出了崖边。只觉眼前云雾缭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突破重重风阻,一瞬之间来到一座塔前。

    他俯着身子靠在塔边吐个不止,玄辉真人自顾地介绍道:“此塔名为镇妖塔,不知观祖师立之,在各位同道的帮助下,将九州几乎所有作乱妖邪封在此地,还九州一片太平。此塔共有九九八十一层,妖邪力量也由下至上逐渐变强,但最顶上一层却是没有妖邪镇封。”

    萧如玉缓过来,擦了擦嘴角问道:“为何最高一层无妖邪镇封?”

    玄辉真人轻轻拂须,似是难以脱口一般说道:“最上的这八十一层,据师祖所说,并非是为了镇压妖邪,而是为了……封仙!”

    萧如玉倒吸一口凉气,“封仙?好大的口气!世人成仙都难,如何封仙?”

    “这便不得而知。”玄辉真人亦是无奈地摇摇头,“世人只知这妖塔乃是镇压妖邪之用,不知它还有一层隐秘。此塔中有着符篆,令妖兽永世厮杀,厮杀间所得灵力,在九州之上笼下一个屏障,隔绝九州之外所有施邪法,使邪力者,它将九州术法界与其他地界隔开,亦是九州大地安定的一根擎天柱,是故守卫妖塔也是不知观弟子的世代使命。”

    “再后来,当年几位术法宗师一齐卜算后世,算到数百年后有人以术法乱世,故自行断绝了各自传承,交由不知观保管天下术法典籍,以绝后患。所以世人常传,‘天下法皆出不知’,也有其道理。”

    说完便再去拉上萧如玉,却是一手抓空。

    “师父,让我缓缓!”萧如玉拍着胸脯说道。

    玄辉真人却不理他,抓着他便纵身一跃又踏上云端,几个呼吸之间回到不知峰山脚,穿过层层云雾扶摇直上,到得半山间一处山洞陡然停止,师徒二人一同踏了进去。

    “此处便是天下术法典籍藏纳之处。你且随意看看。”玄辉真人指着山洞边上嵌着的排排书架,随意地说道。

    萧如玉看着这两排长不见尾的书架,心中不禁感叹九州术法博大精深,却是心头又起一问,“师父,既然天下术法典籍尽藏于不知观,那乱世之人可会出自不知观?”

    “不知观弟子皆是精挑细选,品行悟性缺一不可。”他笑着看向萧如玉,“你会祸乱天下吗?”

    萧如玉赶忙摇摇头,“弟子不会!”说完又去打量起那两排典籍,琳琅满目的术法名字看得人目不暇接。光是雷法便分成了术雷法,符雷法,其间又分出了五行雷法,阴阳雷法数之不尽。不知走了多久,终是到得尽头,此间书架上写着大大一个“魂”字,上头本本典籍都被灵气萦绕的枷锁层层锁住。“这是为何?”

    “自古涉及魂之术法,非是阳神大成不可强为。故而以枷锁锁之,以免弟子好奇偷看。再者为防心术不正之人用此术法,故而此锁名为君子锁,若并未达到阳神境界或心性不正者,皆无法打开。”玄辉真人解释道。

    萧如玉点了点头,又看向山洞最深处的一张桌台,只见其上有着三张破旧的符篆,虽然从未见过这种制式的纹案,但其上刚正气势早已透过符篆,镇压着周遭一丈距离。“天刑雷符!”,他脱口而出。

第十九节 出山寻道

    玄辉真人也渐渐靠到了洞底桌台旁,“不错,这就是祖师留下的三张天刑雷符,相传此符可唤出九道雷,威力可拟天刑劫雷,常人触之即死,可谓是天下威力最大的符篆。UU小说当年祖师制此雷符只为挡住不知观的后世大劫,奈何后世一直无有精通符篆之术者出现,直到……我寻到了你。”

    “我?”萧如玉疑惑地问道。

    “你对符篆之术的悟性可谓百年不遇,短短一夜就能精通符篆借形拟意的法门,自创符篆。如今限制你符篆术的便只有你的修为。待得你金丹大成之后,便可运起天刑雷符,诛灭世间一切妖邪!”玄辉真人感叹道。

    “师父的修为难道还不能运起这天刑雷符吗?”萧如玉有些不可思议,再度问起。

    玄辉真人惭愧道:“我对符篆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入门而已,若要强运此符,必先被劫雷反噬。以你的悟性,甚至不需金丹大成便能强运刺符!”

    几年间在不知峰度过的岁月,玄辉真人对他的修炼持着十分严苛的态度,几乎从未夸奖。此时听得这般夸奖,萧如玉又惊又喜,“当真?”

    “为师还能骗你不成?”玄辉真人哈哈一笑,弯腰拾起一枚天刑雷符递给萧如玉。“你且拿着,慢慢参悟。”

    “这……”萧如玉受宠若惊,“这样会否太过随意了?我毕竟才刚刚结丹……如何受得如此大礼?”

    “我们修道者,讲究的便是一个缘法,你是不知观修符篆术百年里的最强者,自然应该将它交与你,让它在这里蒙尘才是暴殄天物。”玄辉真人旋即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可惜……”

    “可惜什么?”萧如玉追问道,看到玄辉真人的表情自己的心头也稍稍泄了气。

    “可惜你的道并未在这观内。”玄辉真人解释道,“方才于祖师面前,我对你进行问道,你答说‘不知’,那便是因为你心中无道,自然不知。不知观传承向来有法无道,你的道既不在这山间,不知观也给不了你要的道。”

    “师父,究竟何为道?为何道这般重要?”萧如玉急切地问道。

    “道,便是你看天下事,为人事的态度。世间有千万种道,既有小人道,亦有君子道,既有杀生道,亦有渡生道。世间道皆不同,祖师认为道无以相传,故将此间道观命名为‘不知’,就是为了让弟子明白道须得自己去寻。修道一途不仅是修习自身法力,更是修身之行,讲究道与意合,顺天而为。金丹修行也是如此,大成之期不止法力流转无滞,更是一个人神与道圆满相容的证明。唯有道与意合才能突破心中所妄,才能得金丹大成。这般说,你明白了吗?”玄辉真人解释道。

    “既然世间道有千万,那岂不是那些证恶道者也能达成金丹大成?”萧如玉感到不可思议。

    “自然可以。为恶道者若在妄境之中为恶道之行,便能证得恶道的金丹大成修为,亦是一种神与道相容的方式。”玄辉真人语气间并无任何波澜,仿若无情一般。

    “那岂不是太不公平!为善道证善道者,时时克己修行,处处与人为善,为何要与那些证恶道,放纵自身的邪修同一境界?”他的言语里愤愤不平。

    “为恶道证恶道者,终会犯下重重杀业罪孽,天道自会制裁他们。”玄辉真人依旧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他们既得术法修为,便会祸乱人间,我们难道不该将他们绳之以法吗?难道要容忍他们在世间犯下无可挽回的灾劫再等天道处刑吗?”他再也按奈不住,语气渐渐逼人。

    “说与你也无妨。人间修为金丹之后便是炼化阳神,阳神顶端便是化身五五的地仙境界。若要再进一步,变得度过天刑雷劫,成就真仙。那天刑雷劫,之所以带一个‘刑’字,便是因为此雷之中拥有净化所有因果业障的力量,在人间纠缠的因果,犯下的业障越多,天雷的威力便会越大。只有挺过天刑,成就纯净仙身之人才有资格飞升仙界。那些造了无数恶果的人,即便我们不去铲除他,天道也会消灭他。若是我们动手,沾染了业果,天刑也会一样惩罚我们。修道既是顺天而行,便让天地自去行轮回因果之道。”玄辉真人语毕,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你对是非执着过重,可这天地间的是非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天地自会给出答案,便让自然去惩戒,让天道去奖赏便是了。”

    “竟是有这般原因……弟子之前思虑不周。”萧如玉低下头,似乎有些失望,之后不再言语。

    “无妨,你初学道入道,自然心中会有疑惑。但你得记住,若要得证仙道,必须明白人间事与我们无关,少造罪孽业障,便可成仙。这人间的悲,人间的喜,皆不值得我们情绪翻覆,他人也好,我们也好,终究是滚滚长河里的一朵浪花罢了,再做如何挣扎,也依旧改变不了大河的流向,何苦挣扎呢?顺天而为便是了。”玄辉真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师父!弟子知晓了!”萧如玉拱手抱拳,微微躬身答道。

    “你去收拾一下,准备动身下山吧。你在这山间的缘法已尽,是时候去山下寻你的道了。”玄辉真人说完便向山洞外走去。“你且带基本修习符篆术的典籍下山,在外历练之时须得时常习练,不得耽误修行。”

    “是,弟子谨记。”,随后他挑了几本符篆术的典籍,随着师父再度登上云端,飞回了不知观。

    来到自己待了几年的小房间里,里头仅是简易布置,有着桌椅床柜等简易家居而已。萧如玉来到自己床前,将枕头翻开,下面枕着无数书信。都是近几年来,萧烨照着约定带来的。里头多是嘘寒问暖的简单言语,但看着这些墨黑的字迹,总让人有着见字如面的温馨。他翻阅着一封封信件,爹娘的笔迹令他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山巅有着人间般的温暖。

    久久之后读完信件,他收拾起了行囊,装着几件干净道袍,几沓符纸,一根毛笔,一座砚台,几块朱墨而已。

    他缓缓走出房间,背身轻轻关上了门,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得要自己踏上人间路,竟有些此别便是永诀的感受压抑在心头。

    玄辉真人早已在观外等他,待萧如玉走出不知观,玄辉真人又叮嘱了几句,“玉儿,你此番下山须得谨记不知观在尘世间的规矩。

    第一,不得入世入仕,过多涉及凡尘因果。

    第二,不得自恃法力人前显圣,自称为神。更不得惊世骇俗。

    第三,见食人精血之妖必杀之。”

    “为何食人精血之妖必杀之?”萧如玉问道。

    “妖食人精血之后,便会妖力大增,并且抑制不住再食人血的冲动,即使是一心向善的妖兽,也依然会克制不住那种**。杀了它,不论对它或者对天下都是好事,是种善因,不是行恶果。”

    “弟子知晓。”说完便回过头,独自走下山去。

第二十节 尘缘起

    萧如玉一路沿着不知峰小径下山,穿过山间丛林目睹各色奇异景象,心中不禁感慨,不知峰真是仙人地界,与尘世间果然不同。m.www.uu234.net山间云雾簇拥着他往山下走去,到得山脚,层层遮眼浓烟散开,只见翠树成林一望无际,阳光照耀在叶片间残留的晨露上晕开一抹七彩光芒,映得枝叶更加苍翠欲滴。忽而一阵清风吹来,叶动翻涌成海,生机灵动让人身心愉悦。他回头看了一眼云雾缭绕不见顶峰的不知峰又回过身朝森林里走去,只听他轻轻地说了句,“阔别已久了,人间。”

    若说这人世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有两处,其一便是大城里的酒楼客栈,其二便是乡野里的驿站。这日天光初起,驿站的旗帜便随着风阵阵鼓动起来。这所驿站仅仅是用着几个木栅栏简单圈起地界,在一个二层小茅屋前摆上几张桌子,挂个招牌就做起生意。饶是如此,在这样的时间里,也已然是人声鼎沸。

    萧如玉远远地看见了一张大旗上写着一个“驿”字,心想着这便是爹爹常说的驿站吧。既然来世间本就无太多目标,索性在那歇个脚再走。当他走进驿站的简易围栏,此处已然是无几桌空闲了,人们坐在驿站前歇脚,聊天,讨论着近期发生的大事,全然没有注意到萧如玉走了进来。

    萧如玉找了个空位坐下,从未来过驿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只好放下背上行囊,细细打量起一旁的人们。

    坐在门口的一桌,身着官服,腰间配有官刀,正喘着粗气叫嚷着让掌柜的拿几壶茶来。想必这便是官府的信差在此歇脚。

    再瞧靠近茅屋的一桌,三个身着破布烂衫的大汉腰间背后带着各色武器,似乎正谈着什么豪情万丈的事情,说到开怀时,一同举杯共饮,想是江湖侠客在此地歇脚闲聊。

    萧如玉的眼神再一晃,又转到了栅栏边上的一桌前。只见那桌上,有着一男两女。男子面貌清丽,玉面薄唇,两道细眉挂在一对丹凤眼上有着别样的柔媚之感。他散发无束,坐在椅上几乎直垂至地上。他身着一袭粉白薄衣,胸口衣襟微敞,脖颈下一对锁骨俏丽清晰可见。他那长长五指摆弄着一柄纸扇在身前煽动,带着鬓边几缕青丝飘动,俊丽非凡。只见他唇齿开合间都能引起一旁两位女子捂嘴轻笑,萧如玉不禁感慨,若不是看见他喉间喉结,真不敢相信这是个男子。

    那男子也注意到了萧如玉的视线,朝他这边看来,摇着纸扇轻轻一笑,任谁看了都觉得如沐春风。萧如玉从小便不常与人打交道,见了男子的目光,以为自己偷看别人的事被撞破,赶忙低下头来,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收了目光,听力便格外地出众。只听那几位江湖侠客那里传来了几句话语。

    “若论这天下英雄,武功之最者,我想应该是那东海边上三不庄的庄主!听闻他一双环刀起舞密不透风,斩尽世间万物!”

    “你说的那只是东海边上的罢了!那三不庄主只是干些打家劫舍的活计,也未与许多高手交过手,只是传闻罢了!”

    “那你说说,这天下间的武功当属谁最高?”

    “只可惜,武功最高的那人做了叛国贼!提到他的名字都人人自危!”

    “你是说……萧……?”

    “正是!听闻他当初一人深入蛮族大军营帐,凭着一柄长剑斩获轻骑无数,全身而退,试问天下英雄谁能做到?”

    萧如玉心头一紧,“他们说的萧……?莫非是爹爹?他们怎么说爹爹做了叛国贼?萧烨叔叔说了,爹爹可是镇北的大英雄。”

    “兄台此言差矣!”一个清亮嗓音从栅栏边的那桌上响起。

    萧如玉回头看向那位粉衣男子,他站起身来轻摇着手中的纸扇,“几位兄台说的可是当年的镇国大将军萧慎语?”他缓缓地走出桌椅间,向那几个江湖侠客靠近,“萧将军当年英姿勃发,率领镇北军镇压蛮族入侵,其英雄事迹当在后世流传。怎的几位侠客乱发虬髯,却没有侠客豪气?还听信那些古怪谣言?相信萧将军是个叛国贼?你们的豪情壮志去了哪里?若是如你们这般胆小如鼠都能做得江湖侠客,那我青某……”他又摇了摇纸扇,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几位侠客,“也做得!”

    其中一位腰佩长刀的侠客将长刀在桌面上狠狠一拍,“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十分愤怒,“你个小白脸也敢学人家妄谈江湖事?”

    粉衣男子却是一点不惧,信步向前,轻摇着纸扇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何?难道你要与我比划两招?再用‘武功如此拙劣也敢妄言’的理由压我一筹?若你们的江湖侠客豪气只是体现在刀剑上的蛮不讲理,那我与你也没什么可谈的!更别说论这天下英雄!”

    “好你个小白脸!分明是不敢与我比划在那里找些奇怪理由罢了!”说着抽出长刀,从凳上跳起,腾空跃起越过方桌,双手握着长刀直向那粉衣男子劈去。

    粉衣男子岿然不惧,只是轻摇着纸扇宛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就在那长刀就要劈开那粉衣男子的清丽容颜之时,一个人影挡在粉衣男子身前,指尖轻轻往那刀身一弹,长刀猛地从那侠客手中飞出,翻转几个周身之后倒插在地上。

    “阁下是谁?怎的干扰我俩决斗?”那名侠客双手虎口互掐着,脸上痛苦非凡却依旧保持着凶狠的气势问着。

    “决斗?我分明见着是你恼羞成怒想要打死他,我不过出手相助罢了!就你这般行事,确实败坏了江湖侠客的风貌!”那道人影回过神来,赫然便是萧如玉。

    “我瞧你像个正人君子,却是和这个小白脸一个论调!那你便替这个小白脸与我比划比划吧!”那个侠客想着,方才是他突袭才造成这般糗态,若是正面硬拼,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比划便比划!谁惧你!”萧如玉一撩道袍,将左手别在身后,“我怕别人说我欺负你,便让你一只手好了!”

    “你小子口气挺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今日儿便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那侠客也不肯放过眼前机会,未及调息便一个箭步向萧如玉袭来,左手在前横挡,身子向后稍稍一扭,借着转身的力道,一记虎掌狠狠击下。

    萧如玉左脚为心,右脚向划过半周,身子轻轻一扭躲过了这记突袭。那侠客一手抓空,有些重心失控。只见他一个转身调整了重心,弓步向前双掌齐出,又再度朝萧如玉抓去。萧如玉又是一个轻轻闪身,躲过了他的袭击。

    萧如玉左脚依旧未动,微微蹲身而下,一个横扫踢向那侠客后脚的后膝之处。待他不及稳身之时,狠狠向前一踢,那侠客顺势跪倒。萧如玉又提起右手作掌刀之势,往他的后脖间狠狠打下,那侠客又迅速俯下身来似要跪拜一般。萧如玉还不满意,撩起道袍,右脚高高抬起,狠狠朝那侠客后背上一踢,那侠客猝不及防趴在地上,作了个磕头的样子。

    回过神来,一场打斗之后萧如玉寸步未移,而那侠客却作了磕头的样子,跪倒在粉衣男子身前,竟是一副磕头谢罪的模样!

    那几名同行的侠客赶忙冲了过来,将他扶起,一边说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高人,还请恕罪!”说完便扛着他飞速离开了驿站。

    粉衣男子双手握着纸扇,躬身一拜道:“在下青。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萧如玉却是长叹一声,学着他的样子说道:“在下萧如玉!以后碰到那些不讲理的人,还是躲得远些好。若不是你说了爹……萧将军的好话,我才不帮你。”

    谁知青并未理他,自顾地敲打起手边的纸扇,缓缓向萧如玉靠过来,一边轻轻念叨着:“如玉,如玉……”不知不觉间青已然靠到了萧如玉面前不足几寸的距离细细打量着。“真是美人如玉!”

    青的鼻息已然喷面,那双灵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萧如玉的神经仿佛慢了几拍才缓缓后退,红着脸说道:“什么美人如玉!我这般救你,你竟然取笑于我!应是君子如玉才对!”

    青却不理他,自顾地靠近了他,轻轻一笑道:“君子,美人,你都占了!这样甚好!”

第二十一节 故人寻

    萧如玉见这人无法讲理,便便回过身准备走了,忽地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道:“你方才对萧将军言语中多有夸赞,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可还安好?”

    青噗嗤一笑,“这事天下人皆知,独独你不明?莫非你真是那桃花源里出来的武陵人?”

    “你…!”萧如玉被他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回过神觉得说说自己的来历也无妨,“近几年我在山间修道,尘世间的事一概不闻,故有此问。www.uu234.net”

    青打量了上下打量着萧如玉,见他身着一身洁净道袍,即使经过一番打斗也不染一丝尘泥,肌肤宛若凝脂白玉,双目光芒烨烨,一副不染尘气的样子。他稍稍点了点头,“倒像是个修道的样子,你可真要听他的事迹?可能并不如你所愿。”

    “我要听!不论是功是过,他依旧是我……”爹爹两个字到嘴边悄悄咽下,“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青走回之前坐的桌边,并招呼萧如玉坐下,将一个茶碗推到他的身前。随着茶水倒进茶碗响起的声音,他缓缓地说道:“当年萧将军率领镇北军平北,因蛮族狡猾,萧将军在北境徘徊数月依旧未寻得敌军踪迹。时年,又逢大旱闹起饥荒。皇上连发数道令旨,萧将军皆拒之。半月后萧将军回返,被萧斐以勾结蛮族叛乱之名,于北城门……先斩后奏!其首挂于城门示众,鲜血滴滴,滴之不尽!”茶壶里的茶点点倒尽,只剩壶口几许茶水滴落在茶碗里,滴答滴答的声音敲打着萧如玉的心。

    “不可能……”他面色惨白双手微颤,“不可能!萧将军英雄一世,谁有这样的本事杀他!”

    只见青不屑一笑,“正面比试,自然无人是萧将军的对手。但若是偷袭呢?坊间传闻,那日萧斐领数百弓手于城头、城旁埋伏,只待他飞身上城墙……前头万箭齐发,背后暗藏尖刀!英雄一世却敌不过小人手段!真是令人唏嘘!”

    “不可能……萧烨叔叔近年带来的信件,爹爹说他依旧安好,只待数年后回返,与我们团聚!你说谎!”萧如玉站起身来,弯下身紧紧抓起青的衣襟,一旁打翻的茶碗也全然不顾。“说!你为何要骗我!”

    “萧烨?你说的是当今圣上萧烨?初时我还觉得奇怪,此间怎的有人敢自称姓萧,原来是萧将军的孩子,你便是那个脚踏风雷而至的神秘人啊。”青不慌不忙,慢慢与他聊着。

    “别扯开话题!快回答我!为何要骗我!”萧如玉咬牙切齿,狠狠盯着青。

    “我何曾骗你?你去随意问问其他人,萧将军是不是死于奸人手下,你便知道我是否骗你。”青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回答。

    一旁的两位女子都附和着,“是啊!”“青公子没有骗你,快放下他来!”说着便来拉萧如玉。

    萧如玉听了这句话,依旧不信,回身找了各个在驿站休憩的客人,全部问了个遍,答案都是一样的残忍。“萧将军……早已亡故了。”

    他回到桌前,失了魂一般坐了下来,一语不发。

    一桌沉默不语,旁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就这么沉寂了许久,青突然捂住胸口,大声地咳嗽起来,忽地咳出一大口鲜血溅了一桌。一旁两位女子赶忙拿出帕子,帮他轻拭嘴角。只见他的脸色更加惨白,唇边血红妖艳。

    只听他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你被萧烨骗了多久,他都告诉了你什么?你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

    萧如玉再度回过神来,猛地起身,盯着青问道:“你知道我娘的下落?快说!”

    只听青有气无力地说道:“镇国将军夫人,玉瑾……当初闻得萧将军被奸人所害,在城头痛哭一日,血泪成河,绕城不止!后被镇北军回返的将领叫醒,回府后便不见踪迹。不过数日后,萧烨派了大批人马到不知峰山脚大肆搜寻,有人说他们在山脚见到了萧夫人的尸体,还得了一笔奖赏!后萧烨安排了萧夫人的秘密葬礼,无人知其葬在何处!”

    “娘……你也丢下玉儿了吗?”萧如玉身子一沉,重重跌坐在地上,撞到了一旁的长凳。

    青也不顾体面,用着粉白长袖在嘴边一擦,“世人不知,但我知!”,他一把扯过萧如玉的衣袖,“我带你去!你是道士,会御器飞天的对吧!我给你指路,带我一起走!”

    萧如玉泄了气,回答道:“御器飞天,我的境界不够。不过短距离的缩地成寸,轻身纵跃是能做到。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说着拉上青便准备走。

    一旁两位女子赶忙拉住他,“青公子方才咳血你没看见吗?现在这般急着拉上他赶路,你是铜皮铁骨,但青公子不是!他身子骨弱,又有隐疾,你这般行事只会害死他!”

    “那我们便在这驿站歇息一会儿,等你好了我们再赶路。”萧如玉再度坐下看着青的反应。

    谁料青又抓起萧如玉的袖子,“不必!现在……我就带你去……”他的话语渐渐凝滞,神色痛苦万分。

    “这……让我如何是好?”萧如玉看了看两位姑娘,又看了一眼青,一时间不知作何决定。

    “二位妹妹,这点小病无妨的!”他缓缓站起身来,依旧长长地捂住胸口,似是难以喘气一般。“这段时间多谢两位妹妹照料,只是这位萧公子有着寻骨肉血亲的迫切,怕只能在此别过,希望日后有缘再会。”

    两位姑娘相视轻轻一叹,又转头看向萧如玉,“你可要照顾好青公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拿你试问!”

    青一手搭上萧如玉的肩头,半倒着捂着胸口,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萧公子,我们走吧!”

    萧如玉只觉耳边热气倾吐像是直达心底,青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柔若无骨还透着一缕淡淡香气,令人迷离。他回过神,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萧如玉!你在想些什么!”,说着从道袍中抽出一张轻身符贴在自己身上,带着青在树梢头,如蜻蜓点水般,向远处渐渐离去。

第二十二节 鬼宅凶

    且说萧如玉背着青一路往东边飞奔而去,一路之上他不断耗费灵力写就轻身符,提纵跃身于树梢。www.uu234.net青趴在自己身上像是没了气息一般,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萧如玉担心地放慢了脚步,回头问道:“你没事吧?那两位姑娘说你身患隐疾,这般颠簸你可要下来休息一会儿?”

    青却是像个没事人一般,笑着回答道:“无事,你一直往东边去便是了。”

    萧如玉听他语气平缓,气息沉稳,确实并无大碍,疑惑地问道:“你方才突然咳血,究竟是患了什么病?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有什么法子能治你。”

    青突然将双手在他胸前搂紧了,轻轻靠在他的耳边说着:“我这个病啊,常人是无法可解的……若说有法子解,那也是有的。便是取百人心头血服下,就能治我这病。”

    萧如玉飞纵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双面通红分不清是累着了还是别的,他说着:“这法子也忒歹毒,是哪个邪修教你的吗?你可千万别信,那些邪修通常只会让人替自己办事,事后却对别人不管不顾。”

    青噗嗤一笑,一手在萧如玉头上轻轻一拍,“榆木脑袋!我只是说着玩,逗逗你罢了!若是要取百人性命换我身体康泰,我可不应。”而后又靠在萧如玉的后背上没了声息。

    萧如玉只道是他累了,不想再说了,便也没继续聊下去。过了一会儿,青又再度问道:“你们当道士的,见了人都这么掏心掏肺吗?你我不过初识,我万一利用你,骗你,该如何呢?”

    萧如玉迟疑了一会儿,青在后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磕磕绊绊地说道:“那些江湖侠客……对我爹的名字提都不敢提,像是犯了什么忌讳。只有你……不仅为我爹平反,还与那些小人起争执,即使你手无缚鸡之力。况……况且,师父说了,在人间行事应该遵循缘法,你我相遇是缘法,你带我去寻娘的墓也是缘法,我帮你……自然也是缘法。”

    青搂得更紧了些,轻轻感叹了一声,“幸亏你下山便碰到了我,要是碰了别人,还不得让人拐了去!以后做事还是多留些心眼,没来由的事……不信为好。”

    “我……我自有分辨。”说着又抽出一张符篆,贴在腰间又飞速纵跃起来。

    一晃过去半日,夕阳西下二人的身影在阳光下不断摇曳着,渐渐地往一处庄园处走去。

    青从萧如玉身上翻了下来,“现在天色已晚,你也赶路赶了一天,想必也累坏了。我们且去问问那家主人,能否让我们借宿一宿。”

    “无妨,权且当做修行。不过我们这一路向东去,都快到了东海畔,莫非萧烨叔叔将我娘葬在那里吗?”萧如玉摸着下巴思索着。

    青一推手头纸扇,在身前快速扇了扇,“你且宽心!我定带你找到!”

    二人言语之间,来到了这座庄园处,还未来得及敲门,便有人推门而出。只见几个家丁丫鬟扮相的人,提着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行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各个低着头,毫无眷恋地出了门便各自离去。萧如玉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拉住了一个丫鬟,“姐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大家都往外头跑啊?”

    那丫鬟只是低了头摆摆手,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挣脱萧如玉的手,跟着其他人一样匆匆离开了。

    “这……该如何是好啊。”萧如玉愣在了原地。

    青却是不在意,拉起萧如玉就往里头走。“问他们有何用?我们自己进去看看便是了,若是无人,倒是省了我们一番唇舌。”

    还没走进几步,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只见其体态丰腴,身着富贵金银玉器戴了一身,面相却是有些难堪。只见她挎着行囊,侧头没包裹严实的地方依稀可见是些金银玉器。她吵嚷着:“李管家!快!送本小姐回家!这地方真是待不下去了!”

    后头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弯着腰到了门口请着她,“小姐,马车已然备好,我们立刻回城里去。”

    那贵妇人模样的人,像是没看到萧如玉二人一般,行色匆匆地从他们身旁一掠而过,眼珠也不曾转动。

    萧如玉回过神想要叫住她,刚提起手,便被青按下。“人家明明是不想理我们,我们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他轻叹一声,也接受了青的说法。

    二人继续往里头走去,一路上看尽庄园里的园艺修剪,颇具趣味。青动手折一朵牡丹,放在面前轻轻嗅着。兴致来时,又折了一朵戴在鬓边,笑着看向萧如玉,“如何?是不是与我十分般配?”

    夕阳下,青粉白衣裳随风飘舞,脚步轻跳着,白皙的脸庞与这朵牡丹相映成衬,宛若一个花中……仙子?萧如玉看得痴了,只懂得愣愣地点点头。青捂嘴轻笑着,自顾地转起了圈。“啊!”青撞到了什么,不禁叫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青回过头,只见一俊朗男子穿着黑色长袍满脸疑惑地问着。

    青在一旁揉着脑袋,还在可惜那朵撞坏了的牡丹。

    萧如玉却迎上来,“终是见到了个活人!”赶忙向那男子问道,“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们方才进来,便看到许多人向外走?”

    男子轻轻叹息一声,“想必是来投宿的旅客吧,你们随我来吧,我慢慢说与你们听。”

    二人随着男子到了客房,听他讲起了这里的故事。

    原来男子名为齐东流,多年前入赘到了附近的地主家,地主便将这座庄园送与他们居住。不过半月前,竟闹起鬼来。起初只是下人间有传闻,说晚间有见到女鬼身影出没,但并未发生什么事。过了几日,渐渐有下人的尸体在庄园的各处角落被发现,其死状尽皆安逸,身上多多少少挂了一些金银玉器。有人说是那些下人贪恋金银被天公惩罚了。又过了几日,原本老实本分的下人中也渐渐有突然死亡的,死状一如其他。

    “他们都说有鬼,连我夫人也……”齐东流轻叹一声,“他们倒是走得轻松,只叫我把麻烦处理完,在唤他们回来,我……有何本事啊。”

    还没等萧如玉开口,青便抢先应了下来,“无妨!我这位朋友乃是正统的道士,降妖除魔不在话下!定是药到病除……不对,应该是符到鬼除!”齐东流刚要道谢,青又摆摆手,“不必多谢,这叫……缘法!对!遇上了便是缘法到了!”回头了一眼萧如玉,轻轻一眨眼,“你说是吧,如玉?”

    萧如玉只得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动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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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梦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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