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雪浪风尘
阿言变聪明的事在山村里传开了,人人都夸读书好,也有夸张先生教得好的,更有与阿言套近乎的。比如大雄与那吴仁公子。
这日阿言来到私塾,刚要坐下,发现原本冰凉的木椅竟垫上了一块坐垫,还没等他怀疑,一双大手便把他按在了座位上。阿言下意识地运气抵抗,力沉双腿刚要站起,谁知那双手竟然开始给他揉起了肩膀。还没反应过来,又靠过来几个黑衣人,又是拿着火盆,又是捶腿加衣的,让阿言也体会了一把富家老爷生活。
只见吴仁摇着纸扇从门柱后边晃荡出来,办了张凳子在阿言面前坐下,挡着脸的纸扇轻轻一甩便收,露出一张灿烂笑脸。阿言环视一周,原来黑衣人是吴仁的几位家丁,又看看吴仁仍是那副宛如雕像一般的笑脸,想必是定有所求了。
“不知吴公子可有要事相商?”阿言一挑眉毛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吴仁收了扇子,脸庞靠近阿言,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言哥……”阿言听他叫得好听也不忍心打断他,“不知令妹……可有婚配?”他一咽口水,眼神死死盯着阿言,仿佛他接下来说的话将决定他的生死。
阿言一听原是冲着玖玖来的,虽说自己随师父学过一些外家功法,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早已摆开架势,怕是自己一个摇头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不曾。”迫于对方先礼后兵,阿言不得不这般说。
吴仁又一开扇子在面前晃了两下,“言哥,那你瞧我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阿言顿了顿,“只是……”
“只是如何?”吴仁迫切的问起。
“只是她自己不知愿不愿意。”阿言挺直了腰看着吴仁。
“这有什么!你们无父无母,自然是你这个哥哥做主,你一句话,由不得她不从!”吴仁一听,把双脚翘到了椅子上,又耍弄其他的纸扇。
“不妥不妥,我这妹子性情刚烈,若是逼着她就范只怕是最后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阿言讲得声情并茂仿佛和真的一般。
吴仁一听后怕,“那……那该如何?”
“吴公子莫急,且待我回去劝说劝说,几日后便有答复。”听了这话吴仁才算放下心来,先后撤了他的家丁。
“言哥,这垫子可暖和?”他一脸谄媚地说道。
“不必这般,若是能嫁入大户人家也是她的福分,我定当尽心。”阿言无奈一拱手又三言两语把这个纨绔给遣走了。
正当阿言烦恼的时候,又一人找上门来。定眼一瞧竟是大雄,一脸凶煞的样子也学着别人摆起笑脸迎来倒是十分古怪。
“嘿嘿,阿言……”他搓着手,一边嘿嘿地笑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言小声自语。
谁知那大雄听力了得,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好在他也没怎么好好用功,不懂得意思,只道是阿言又在自语什么。
“我说,好事成双!”阿言一拍手,摆出一脸笑意。
“嘿嘿,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他向后招了招手,那帮与他结伙的人一个个排开,手边拿着一把把锋利军刀,在阳光之下好不耀眼,他们各个耍着生疏的把式瞧着有些好笑,但人体如何挡得这刀锋?乱拳尚且能打死老师傅,利器更是威胁更甚。没想到刚收了一出又来一出,阿言只得自顾苦笑,这样貌确实如那灰仙所说一般重要。
“瞧瞧这兵刃,我和兄弟们下山劫的,那些官兵都是些软脚虾。”说着露出一副自豪的样子。“不多时,我与兄弟们将在这山上搭起山寨,做这里的山大王。只是……”
阿言见了他学自己说话的样子很不舒服可也猜到了来意,“只是差个陪衬的压寨夫人?”
“言哥真是聪明!”见了阿言明白他的来意,立刻改口换了称呼。
“明白了,我且与你去说说。”说完又贴在大雄耳边说了些什么,大雄嘿嘿一笑,“还是言哥想的周到。”
阿言慢慢走回家去,才发现原本灰白的村庄基调多了一点鲜红,不是别家正是自己的破草屋。那吴公子做什么事情都没个谱,迎娶美人这件事倒是积极。屋檐门框四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礼箱摆了一地,金银玉器数不胜数。阿言有种错觉,想把门框上的红花绳摘了戴在胸前,自己做那新郎官得了。
一推房门便看见玖玖气呼呼地坐在桌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言叹了口气,“我没料到,分别的时间来的这么快。”
玖玖的眼睛顿时失色,摄人魂魄的一双桃花眼失去了生命,“我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
阿言轻轻一笑,“知道不同还不赶快收拾行李,你还真想嫁给无能?还是那条地头蛇?”
知道他故意开自己玩笑,玖玖顿时羞恼,“到底怎么回事?”
“你且看我如何安排!”阿言双手在胸**叉一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大婚之日转眼即至,村中红鞭炮的尸身铺了满地,四处能听到噼噼啪啪的声响,迎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敲着锣,一路叮叮当当摇晃到了阿言的破草屋。山里村人哪见过这种热闹景象,纷纷将阿言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垫脚的、钻空的、硬挤的,都只为瞧上一眼这热闹排场。大红花轿抬到了门前,红毯层层铺开直到屋内,阿言搀着穿上嫁衣的玖玖,就像一个嫁女儿的父亲。
吴仁胸前戴着大红花,身穿新郎服却是一副老土扮相。“言哥,这边请吧!”,他搓着手,就差流下口水来表达他的急切。
谁知这时房内暗处蹿出几名持刀黑衣人,为首那人大喊道:“无能小儿,敢抢我夫人!”
吴仁不屑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凶神恶煞,也不瞧瞧你的模样,也配得上当我言哥的妹夫?来人啊!”随着他一声高呼,门外接亲的家丁纷纷鱼贯而入。“你处处与我作对,以为我没做准备?”
见着一切尽在计划之内,阿言大喊一声;“我且带我玖妹去后头避避,你们谁打赢了,再来见我!”
二人齐声回应:“好嘞!言哥!”随之两伙人便扭打起来。
阿言带着玖玖出了后门便一路狂奔,也没管她脚力是否跟得上,白色的雪地里掀起一层红浪直往山中拍去。
到得山头,阿言气喘吁吁地停下,回头一看玖玖也已累得跌坐在地上。阿言轻轻将她的盖头掀开,脸上飘着两晕红霞,与这白雪相映成衬,宛如一朵盛开的红梅。
玖玖缓了口气,“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言一把拉起玖玖,“你瞧这天下,何处去不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山野一片雪白,丛丛翠绿初露身头。
第十九节 仕途险阻
虽说这吴仁公子没做过什么善事,但聘礼下得还是别样到位。m.www.uu234.net逃出山村之时,阿言与玖玖也顺带捎上了一两件金银玉器,到得城中的典当行典当,也都不是凡品,二人拿着钱在一条陋巷里盘下一间开阔院子,从此便与那山间生活作别了。
阿言看着院前的大门心头还有些不切实的感觉,“玖玖,这真的是我们的屋子吗?”
“你若是觉得在梦里,看我一巴掌把你打醒!”伸手便作势要打。
谁料阿言一把抓住她的手,“那还是梦中享乐,有你便好。”
二人打闹几句,阿言忽地说起:“我瞧着那些大户人家,门前挂的牌子写些吴府、什么府的,看着便觉得气派,可我不知姓甚,不如便题个殷府吧。”
玖玖连忙摇头,“不可不可,那些宅邸都是以男主人姓氏作头,若以我的姓氏作头,怕是不妥。不如便以你师父的姓氏吧。便题个……慕府?”
阿言心头一喜,“我怎的没想到,师父待我如子,我亦敬他如父,这么做自是应该!那从今往后我便叫做慕言了!”他略一思索发觉有些不对,“咦……我从未与你说起师父的事,你如何知道?”
玖玖见他眼中寒光逼人,便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是……是我听村民讲的……你去采药的时候,我无聊便和村民闲聊,聊着聊着……就知道了。”
“也是……我去山里的日子倒是苦了你,从今往后你我寸步不离!”他一把拉起玖玖的手就往里头进。
轻轻推开这扇漆黑大门,门上积满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人直咳嗽捂着胸口不敢睁眼。二人缓过气来,一瞧这院子里满是蛛网泥垢,在他们来前原来已有小家伙在此做屋了。院落空旷也无甚旧摆设,只留得一只大水缸,想是不便搬运便没有带走。玖玖一路往厅堂里走,长长的白色裙摆在地上拖出一条道来,顺带着也染了个渐变色,慕言在后头看着心疼,暗暗发誓绝不再让这裙子染尘。
玖玖却不太在意,在厅堂里晃来晃去,回头莞尔一笑,指着房间角落,“我要在这头摆个灯!”说着又指了指另一处,“这儿!这儿我要摆盆花!”,她又转过身上下打量,“啊……这儿给小狐狸做个窝!”
阿言不忍心地打断她,“她……似乎被我们落下了……”
玖玖回过神来,心头一惊,虽是法力幻化的狐狸但自己平日里常与其玩耍,若是不表现得伤心一些怕是给看出破绽,一时低头不语。
慕言见了她这副伤心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一把搂过她,“兴许她也想回归山野生活,才没有跟上来,别太难过了……”
二人收拾了一日,又用剩下的散碎银子给家里添置了一些家具,终于是有了家的样子。
慕言私底下四处打听又去寻了张先生,原来他已被革了职,自己用多年积攒的银钱开了家学堂。见得慕言,张先生很是欣喜,连忙迎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久别的父子相见。“你个好小子!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那个纨绔子弟,我早想教训他一番,碍着他爹娘面子只得打他手心,打了这么多年,我倒也腻了!”
慕言知是他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别太自责,自己也很是识趣,往事既往便一句带过不要再提,“先生为何又开了间学堂,还以为您老年寿已高想好好养老呢。”
“怎的!瞧不起我这老骨头啊!”张先生拂须一笑,还是吵吵闹闹的气氛自己更喜欢一些,“其实我也想过老来游山玩水,不再过问这世间琐事。但你瞧我这孤苦一身的……”说着看看自己又笑道:“我这无妻无子的,一人游玩倒也无聊,还是教书适合我啊。”
才不过三两句的闲谈功夫,学堂里的孩子又打闹起来,握着书卷你追我赶却是没一个在读书的。张先生也哈哈一笑,“你瞧,这多热闹。”
慕言也知不该再多打扰了,只说今后会多来探望便请辞了。
之后慕言便在自己的陋巷屋子里日夜苦读钻研,几是不眠不休,晨读虽比鸡鸣更早,夜读更有红袖添香,倒也不太难过。门槛也是不太跨出,若是这门上的牌子不曾更换,旁人都不知这里新来了一户人家。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慕言也终于站在了宫殿上参加最后的殿试。
随着一声传召,慕言等几位学子缓缓步入宫殿,满目尽是金碧辉煌令慕言十分震撼,稍作调整之后还是镇定下来,只差这最后一步便能摆脱之前艰难的生活,可不能在此一步踏错。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学子跪下行礼,没有一个心头不是恭敬。
只听一声爽朗笑声中气十足,传到众人耳边宛如雷震“免礼平身!”
众人闻声起身,一齐谢过圣上。慕言第一次见到皇上,细细打量一番,此人正值壮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神透着锐意,好一副君王之相。
行礼叩拜过后,便开始答卷,慕言一见试题十分欣喜。几年来,自己多听闻政事也与张先生诸多讨论,看见的多是弊病少有益事。自己便对这政事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没想到这新皇上任,心头抱负待展,正是革新变法之时,这题目便是对这近年政事的选解。
洋洋洒洒千字文章提笔便就,慕言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答卷,却没发现一旁也有一名考官盯着他拂须微笑。“答完了?”
慕言一惊,原是自己太过专心竟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一人,“是……答完了。”
那考官收了慕言的卷子在手头仔细端详,笔锋坚实有力,布局整洁,疏落有致,隐隐有一副大家风范,再看内容更是掩饰不住嘴角笑意,就差一个好字脱口。
一众考生也渐渐答完,各个面上都透着满意的笑脸。皇上接过卷子一个个看过去,不曾想面色愈看愈差,叠得好好的宣纸在他手头捏的近乎成了厕纸。看完了这所有的卷子,他气恼地将卷子一甩,“这便是你们选出来的好仕子!”
皇上雷霆一怒,震得一旁的考官纷纷下跪谢罪。
皇上却没理他们,只让他们跪着,“慕言!谁是慕言呐!”
下方众学子见了皇上这般恼怒又点了慕言的名字,纷纷窃笑,心头想着这小子得答得多差才能让皇上这么点名。
慕言一步跨出队列,“草民慕言,拜见皇上。”
“你在卷中多谈政事弊端而未提益处,想必是有你的高见,且说来听听。”皇上放缓了语气让慕言不再那么紧张。
“是……”慕言答应了一声便开始侃侃而谈,“草民以为,如今我国虽有科举,但重职要任多由某些世家掌握,陈腐之念不除则国家不兴。”此话一出朝中群臣纷纷议论,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家室渊博的世家无能,反而是无根无底的草民有才?”
慕言丝毫不惧,“世家固然家传深远,但并非代代传人有能,草民固然无根无底,但也并非辈辈无才。先帝设立科举为的便是广纳贤才,若是裹足自缚岂不是有愧先帝期望?”
那人听了又说:“你这是说血脉的流传不值一提?那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帝位有愧?”
此人连番开炮更是将祸水引到了皇上身上,大殿一时沉寂。慕言却依然不惧,“皇上天子血脉,龙气延绵,怎是我们这般凡人能比?还是你自以为身具龙血呢?”
那人被呛得说不出话,只听皇上哈哈一笑,“好!这是谁选出来的考生啊?真是伶牙俐齿,政见也颇为独到。”
这时一位老者一步踏出,慕言定睛一看原是刚才在一旁观察自己的考官。他一躬身道:“臣为皇上筛选明珠,以免蒙尘,是臣的本分。”
“李丞相,还是你眼光独到啊!不愧是父皇为我留下的贤臣!”皇上看了眼李丞相眼中尽是夸赞之意,“这一众仕子里,就这个慕言我看的过眼。”又一扫众试官,“你瞧瞧你们,选的都是什么人!”众试官纷纷下跪谢罪,皇上见了也不好再追究,“罢了罢了,你们先下去吧。”
一旁的公公缓缓拿着一张金榜递给皇上,皇上一挥笔墨很快便给出了排名。
公公拿着金榜便打开朗念:“状元,慕言!”
慕言听了便心头欢喜,多年夙愿终于得偿。之后那公公念的些什么他也不再听了,只想赶紧回家把今天的事情说与玖玖。
但拗不过这金榜颁布后还有骑马游城的规矩。作为状元慕言自然骑在众人前头,百姓纷纷夹道围观。人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可状元榜眼探花这殿试的头三名,却是这状元最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后头两位都笑着与百姓招手,见了熟人更是得意,只有这状元一路无话。
张先生自然也随着人流前来围观,看到慕言在前头走着,他看了人便说:“瞧着没!这状元是我学生!他叫慕言!”来围观的老熟人自然也不止张先生一人,大冤家无能也来了。当年他与大雄一阵厮杀,在床上躺了几月,最后却得知玖玖与慕言早已不见踪影,十分恼恨,心里记下此仇定然来日相报。看了慕言走在前头,便恨恨地回去了,心头想着,只要你在这城里,终有我报仇的时日!
游行很快便结束了,慕言回到家与玖玖分享喜讯,玖玖也为他高兴,倒不是为了锦衣玉食不再过苦日子,只要他心愿得偿那便好了。这夜他们也举杯共饮一醉方休。
清晨悄悄来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慕言宿醉还未全醒,未整衣冠便来到门前开门,瞧着原是提着皇榜来授职的公公,慕言赶忙下跪。
那公公微微一笑似是不屑,他张开皇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言殿前作答,甚得朕心,特授玄水县县令,官……九品。’”
一瞬间慕言的酒全醒了,不由得脱口而出:“什么!”
第二十节 盘根错节
公公捏着尖细地嗓音说道:“圣上旨意岂容你怀疑,还不接旨?”
慕言右手握拳几乎把指甲扣进了掌中,随后叹息一声,“臣……接旨。”
接了圣旨后一众人等纷纷散去,只留下慕言在这门前独自神伤,他又反复打开圣旨查看,当真是九品县令无误了。“原来不是开玩笑……”自嘲地轻笑一声便往屋里走。
玖玖早已收拾好衣冠在厅堂里等着,见慕言提着圣旨回来,脸上却闷闷不乐,便想问个究竟,“这……是授职的圣旨吗?”她指了指慕言手中的圣旨。
“自然……”慕言回答有气无力仿佛病种一般。
“那该高兴不是?为何这般忧愁?”玖玖再问。
“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有什么可高兴的?”慕言将圣旨甩在桌上,“好不容易得了状元却被授了个九品官。我真是不明白。”
玖玖赶忙接过圣旨打开了仔细瞧瞧,才发现他并不是在打趣自己,只是这人间事故她也不太明白,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相顾沉默各有心思。
不多时,敲门声再度响起。慕言赶忙起身,嘴里自语道:“我这个九品小官的门前倒是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啊。”
门弗一打开,便看见一个和蔼老人,原来是当日在自己身旁看自己答卷的李丞相。二人虽不相识,但听得殿前他与皇上的对话,正是李丞相看中了慕言才让他从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
慕言回过神来,即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悦,毕竟是恩人临门也不该摆副臭脸,随即躬身行礼,“学生见过李丞相。”
李丞相拂须一笑,“哈哈,客气客气。”瞧得慕言没什么反应便接着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自然,自然……”他一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到得厅堂,见玖玖已经摆好了茶具以供饮用便顺势坐了下来。
慕言给二人互相介绍起来,“这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殷玖玖。”李丞相本欲打量一番便作罢,但眼神楞是离不开玖玖的脸庞。慕言只好在一旁咳嗽一声以示不喜。
李丞相回过神来也大感抱歉,“失礼!真是失礼!令夫人实在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老朽失态!”李丞相本是这国中为数不多克己复礼的高官,在这礼崩乐坏的乱世里实属不易,他也一直以礼要求自己,没想到今日竟这般失礼,令他自己也觉大羞。
“不妨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逾矩便好。”慕言安慰道。
“二位郎才女貌是真的天造地设,老朽又怎敢有非分之想。”李丞相还沉浸在刚才自己的行为里,饮了一杯茶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慕言小友,此次老朽前来,为的是你的官职……”
还未等他说完,慕言便抢言打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皇上只给了我个九品小官!”
“莫急莫急,你且听我慢慢说道……”他举起茶杯示意慕言不要着急,又饮了一杯,“小友之前的考试答题辨析,角度都颇为独到,引得老朽注目便推举你上了殿试。你昨日的表现固然不错,可是锋芒太露啊!”
想起昨日自己在殿上凭一届寒门仕子的身份顶撞世家高官的行为,确实太过意气用事,“唉……是学生太过鲁莽了。”
李丞相哈哈一笑,“无妨,我和皇上正是看中你这股冲劲。其他仕子多是由那些世族培养,言语之中尽是维护他们的权益,如何能像你这般直言利弊?新帝初登基,欲一展抱负,奈何这世家大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徐徐图之啊!选些有才能的寒门仕子便是第一步。”
“学生明白了,想必这九品官位也是他们的手段。”慕言捏着茶杯依旧一杯未饮。
“你能理解便好,昨日皇上收到参你的本都叠得如山高了!他也顶不住压力只得给你安排个小官做做。这不,还让我来抚恤你。”他见慕言依旧愁缠眉头便接着说,“这玄水县啊,北靠玄河,土壤肥沃,原本也算得上是一方好地,但多年管理不当导致民众不满之声渐起。一来皇上是想试试你的能力,二来玄水县地处郊外,你不必卷入这京中斗争,可暂时安稳。”
慕言一听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皇上是这番考虑,但是学生心胸狭隘错怪了皇上,当真惭愧……”
李丞相说道:“无妨,你初入官场难免思虑不周,往后你可是斩开这黑暗的一柄利剑啊,切莫妄自菲薄。”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作别了。慕言听了李丞相的劝慰也好受了许多,心头只想做出些政绩好让自己的拔擢名正言顺些。
刚送别李丞相没多久,门外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慕言心头也是奇怪,怎的今日我慕言倒成了个香饽饽,人人争着瞧上一瞧?莫非是看我这个九品状元郎的笑话?
到得门前轻启门扉,却不曾看到什么,想着应是周围孩子恶作剧,便又准备把门给关上。正欲关门,下头传来了一个声音,“别关别关!慕小友,我在这呢!”
慕言低头一看,原来是这人身材矮小,方才没太留意便忽略了。仔细瞧这人,虽然身材矮小但却油光满面,身材也十分肥硕,想是平日里美酒佳肴没少用,粗活累活碰不得啊。
“不知阁下有何事请教?”慕言开口问道。
那人咳嗽两声,“我乃礼部尚书,贾郝仁是也。”
慕言连忙躬身行礼,“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贾尚书。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贾尚书倒也不太在意,没理慕言便往里边闯,边走边说:“无事。天生相貌何所惧,志存高远得始终。”
慕言瞧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大官往自己家里头闯,也不知为何事,只得先奉承道:“是极!是极!”
慕言来到厅堂的桌前,却不见玖玖,料想是去后头换茶了,便也没去寻她。
贾尚书自顾坐下,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开口对慕言道:“慕小友,我见你天资聪颖,见解独到,将来定是能成一番大事的人,这九品官位倒是委屈你了。”
慕言一皱眉,没想到我这九品官位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回复道:“皇上此举定有他的用意,我不敢胡乱妄言。”
贾尚书听得此言捧腹大笑起来,“我倒是不信你心头没点火气!你有此大才难道甘于在这陋巷做一辈子九品小员?”这话说道慕言心头去了,表情略微有些迟疑。
贾尚书知道说动他了,又道:“我有法子可以让你平步青云,用不了多久便能和我平起平坐,你觉得如何?”
“这……”慕言心里已经觉得不妙,这国内能让人平步青云的除了皇上也就是那些世家了,他这橄榄枝抛的,摆明了是想与皇上作对。
“小友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可知这机会……”话还没说完,他便如一个木人一般定住了,窄小如缝的小眼愣是开出了眼瞳大小,微微一吸鼻子,合上了自己的蛤蟆大嘴往下咽了口口水,又变作了木人一般。
慕言回头一看,原来是玖玖出来了。玖玖端着茶壶正准备给贾尚书斟茶,不料贾尚书一把手抓过玖玖的手腕。玖玖心头一惊便把茶壶一抖,滚烫的茶水倒了贾尚书一手,这回由不得他不松手,玖玖抓着时机赶忙退回慕言身后。
慕言瞧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介绍,“贾尚书,这位是……”
谁知贾尚书再度抢言:“无妨无妨!我皮糙肉厚,皮糙肉厚!”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烫红如猪蹄般的手,小声哎哟了一声。
随后他又露出了一副垂涎的模样问道慕言:“不知这位小姐,可能献舞一曲?”
慕言回头看向玖玖,她一脸满不情愿,但奈何刚才多有得罪,只得眼神示意她委屈一下。玖玖虽然不甘愿,但关系到慕言也只得往肚里咽。
玖玖无乐献舞,长袖舞动宛若行云,轻步挪移仿如踏水,纤腰扭动正似弱柳扶风,眼眉颦蹙正当勾魂摄魄。
贾尚书看过舞蹈无数,更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但见了这样的舞依旧拍手叫好。他缓缓靠近慕言的耳边,“能否把这女子赠与我?”
慕言眉头一皱,解释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室…不可不可…”
贾尚书赶忙说:“见你也不像本地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她是你的妻室?把她赠与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谁知慕言一拍桌子,把贾尚书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这是要干嘛!”
慕言瞬间站起,一脚朝贾尚书的屁股后头踢去,猝不及防下贾尚书竟如一个皮球一般滚了出去。“老匹夫!我请你进得这院来已经算是给足你面子,没想到你竟这般厚颜无耻,别让我再见到你!”说着又去赶贾尚书。
贾尚书半推半就地出了门,慕言赶忙把大门关上。只听贾尚书在外头叫喊道:“你可别后悔!你等着一辈子在这破巷子里做你的九品芝麻官吧!”
这话听得慕言心头也是一颤,正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玖玖却突然冲上前来倒在他怀里抽泣,“你答应我……不要把我丢下……好吗……”
慕言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抱着她抚慰,“这是自然……”
谁知玖玖哭得更凶了,“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慕言一辈子都不会丢下殷玖玖一人,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第二十一节 大难临头
且说这玄水县地处龟甲城郊外,北靠玄河,土地肥沃,是该国的一个大谷仓。www.uu234.net慕言得了这份差事,虽说品级低些,却也算是个要职,隔日便拍马上任了。
慕言第一次穿了官服还有许多不习惯,骑着马儿缓缓穿过喧嚣的都城大街,出了城门街景逐渐疏落,从石板古路骑到泥泞小道,心头还是多有唏嘘。一路从老旧的木屋草房之间穿过,弯弯绕绕来到一间大院里,上头题着四个大字“玄水县衙”。
慕言一提衣裳便准备走上台阶,才发现早有人站在衙门门口准备击那鸣冤鼓。只看那人穿着粗布麻衣,双臂壮实,击起鼓来颇有两军交战前的架势,哪还有一点儿冤的感觉。还未等慕言上去拦他,衙门的大门便被推开,一个衙役走了出来,把他拉开。
“刘大哥别敲了,上一任县太爷都被你敲出耳朵毛病了。这任老爷还没来呢!”他这般抱怨道。
“胡说!我听乡亲们说了,县太爷今天上任,还是个状元郎呢!定比上任那个只懂享乐的家伙强上不少!”他没有理会,作势准备继续敲。
慕言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多少了解了些情况,便走上去将这二人拉开。衙役瞧着慕言一身的官服便明白了,“参见县太爷。”刘大哥却是不懂太多礼节,拉着慕言便开始诉苦:“县太爷啊!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瞧着这一副说不清情况的样子,上任第一天就有好事找上门了。随意收拾了一番公堂,衙役们便击棍开堂,随着一声“威武”,慕言一拍惊堂木,倒也有几分模样地问道:“堂下何人?为何伸冤啊?”
刘大哥连忙扣头,“草民刘大哥,今日家中遭窃丢了一两银子。”
慕言瞧着好笑,便问道:“我问你姓甚名谁,别人喊你刘大哥,你就真叫刘大哥啊?”
刘大哥解释道:“是了,草民姓刘,名为大哥,因为是家里的老大,父母也无甚文化,就取了这么个名字,虽然土些,但好在谁人见了我都得喊声大哥,倒也占了不少便宜。”说着又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慕言强忍住笑意,接着问道:“你是在哪儿丢的银子?可有什么线索?”这一两银子对于平常人家可是要命的银钱,不得不认真些审理。
刘大哥听了来了精神,“草民把这一两银子藏在平常干活的锄头里,应该是无人知晓才对,可今早准备干活时想拿出来瞧瞧,却不见了!”
慕言刚准备接着问,外头闯进来一个妇人,叫喊着闯进公堂。慕言一拍惊堂木,“是何人!竟敢擅闯公堂!”
那妇人赶忙跪下来解释道:“我是刘大哥的夫人,刘大姐。”
慕言再也憋不住了,当堂笑了出来,“你们俩倒也般配,你是否也是家里的大姐?”
刘大姐也解释道:“这倒不是,我是嫁给刘大哥之后,他说夫妻的名字该有个相衬,还说什么改名大姐能占不少便宜,便替我改了这个名儿。”
这玄水县人人都知晓这刘大哥刘大姐,但却没人知道这二人名头是这般来的,今日慕言一问,引得哄堂大笑。慕言瞧着不太对劲,赶忙再拍惊堂木,“大胆妇人!本官审案呢,你为何擅闯公堂!”
刘大姐一拍大腿接连喊,“误会啊误会!他丢的一两银子是我拿的,早晨一起来便不见他踪影,一问街坊只说是来衙门伸冤了,我一听肯定是这事闹的,便赶来了。”
刘大哥一听气的脸都白了,“你为何拿我银钱?”
刘大姐一听也来了气,“你倒说说你为何私藏银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个不休,慕言左右思索也没有其他事做,便听听二人的家长里短,当个清官也来判判二人的家务事。
慕言这个九品县令说容易也容易,几月的任职期里,早晨骑着马来到县衙,听听乡民们的闲碎琐事再来评个长短,好在也无甚大事发生。不过慕言怎是甘心做个评家常的县太爷,他平时常与师爷说起一句话“真想来个大案子办办。”谁料这一语成谶,案子说来就来了。
这年秋天本是丰收之时,玄水县的庄稼收成本来又该创个新高,却是天道不容,玄河决堤冲毁良田无数,本来丰收的气象如今不但缴不上丝毫,反而又落了个饥荒的灾难。饿殍遍地灾民无数更是不必再说,今儿衙门的大门都快被拍碎了。慕言坐在公堂上拍着脑袋也想不出办法,师爷也急的原地打转,衙役们一个个压着大门也只是勉力支撑。
“罢了!罢了!”他赶忙示意师爷,“把我这个月的俸禄拿出来给乡民们,先撑到朝廷支援到了再说!”
衙役师爷听了也松了口气,本还担心这玄水县衙今日得被人踏破了,好在县太爷是个明官,先撑过这一天什么都好说。随后开门放粮,不过慕言那点微薄俸禄也不过一人分得一点罢了,今日勉强撑过,明日又该如何呢?
隔日玄水县衙的大门果然又是紧闭,百姓在外头依旧哭喊震天,这些声音听得慕言也是十分自责,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来回踱步,师爷从后边气喘吁吁地赶了进来,“县太爷……朝廷的救济来了……”
慕言一听便喜了,拍着师爷的后背让他慢慢说。谁知师爷面色十分难看,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肯说,慕言来了火大吼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师爷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朝廷的救济是来了,可……只有……五石米……”
慕言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上,“五……石?”
师爷点点头不再言语。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慕言自言自语谁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师爷赶忙从旁献计,“县太爷,如今朝廷那边指望不上了,咱们先去求求那些富户大商,他们多有囤粮,咱们放了面子先撑过这一阵再说吧!”
“我知道了……先放粮吧。”慕言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下令衙役们开门。
大门刚一打开,饥民便从门外鱼贯而入,朝着那几斗米就开始争抢,谁也没理会平时帮他们处理琐事的县太爷是怎样一副狼狈模样。慕言也只是朝着人潮的反方向逆流而出,到得门外骑上他那匹瘦马,握着缰绳却不知如何驾马,思索半天才有气无力地一夹马腹,缓缓地向城里走去。
骑着瘦马再一次从叶落木萧的郊外走回繁花似锦的城内,这时感觉却与以往归家有着千万种不同。城内的人依旧忙活着自己的事,没人反抗也没人哀嚎,慕言这时也只能自嘲一声,都怪自己给他们带来了这样的麻烦。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商会的门口,往日里大商户们都会在这接些生意贩卖些新玩意,还未等慕言下马,里边便有传来一句问候,“哟,这不是我们的状元郎吗?”
这惹人生厌的声音一听就是吴仁少爷了,但不论往常他如何惹人生厌,如今他一句话就能帮到玄水县的百姓,慕言赶忙下马,“吴少爷……许久不见了……”
吴仁只是轻哼一声,“确实许久不见了,玖妹近来可好?跟着你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慕言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国中官商勾结之象如此严重,但想到有求于人还是只能咽下这口气,躬身说道:“不劳挂心,我与玖玖尚能温饱。”
“哟,尚能温饱呢。过得可真不错,那你来这里作甚啊?”吴仁冷笑着也俯下身看着慕言。
“还请各位大商富户借我些钱粮赈灾。”慕言有气不敢吐,低声下气地向吴仁请求。
“好啊,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叫我声爷爷,我便借你!”吴仁背着手恶狠狠地看着慕言。
慕言紧咬牙关攥着拳头说不出一句话,也低着头不敢抬头。
“怎的?是你的尊严重要还是那些百姓的命重要啊?”吴仁说完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又刺耳,但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得听着他这般放声大笑。
慕言双腿颤抖着,怒气骨气在和理智不断斗争,不知该如何抉择。“跪不下来?那我来帮你!”吴仁说着便往慕言的小腿上踩了一脚,慕言一个不慎跪倒在地上,官服的衣摆也在地上蒙尘。
吴仁绕到慕言的身前蹲下,仿如看着一只狗一般看着他,“这不就是了,来吧,磕头!”
慕言双手撑着地板依旧止不住颤抖,他俯下身子稍弯手臂,头颅缓缓磕下,“咚!”满场寂静无人言语,依稀听着仿佛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滴答滴答地作响。而后又是“咚!”“咚!”的两声响起。
“还有呢?”吴仁觉得有些无趣了,又逼问道。
慕言唇齿颤抖,那两个字愣是说不出口。“还有呢!”吴仁的声音又在耳边逼问。
“爷……爷……”慕言整个人颤抖不止,仿佛得了病一般。
“哈哈,好!”吴仁转过身面对着大厅里的所有富户大商,“瞧着没,以后我就是这状元郎的爷爷了!”他又转过身面对俯身不起的慕言,“爷爷说的话,自然不会食言。”说着丢了一小袋米在慕言面前,“这是爷爷我赏你的。”
慕言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小袋米,一拳砸在地上把地砖给砸出了一道裂纹,“你……欺人太甚!”
“我说要给你,可没说给多少!你不要?”吴仁又提起那袋米,把上头的捆绳轻轻抽开。“你不要我也要给你!”在慕言头上一把倒了下去便转身走开了。
只留下慕言一人坐在原地满头米粒像个疯子。
第二十二节 可念不可说
商会的闹剧随着吴少爷一挥衣袖终是落了幕,慕言一副狼狈相走在街头不知还能去求谁,只要能把这道坎过去,怎么都好。UU小说
正当慕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引得人人耻笑,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丞相。瞧得慕言这副模样,李丞相也于心不忍,“走吧,先去我府上坐坐,再好好聊聊。”
慕言便牵着瘦马跟着李丞相来到他的府邸,虽说丞相府邸也无什么名贵器物,但其间山石花鸟的意趣却是慕府比不得的。桌前两三盏茶的功夫,慕言便把得罪贾尚书,被克扣救济的事说了明白,李丞相也只得哀叹一声没什么办法。
“丞相此事难道不能上报朝廷?他们如此作为定然会留下痕迹!”慕言问道。
“那你想想,你刚才为什么不去伸冤?而是去求那些富户大商放些粮呢?”李丞相无奈地反问。
“是了……我若只顾着查找他们的遗漏,并奏折上报,定然花费不少时日,玄水县的百姓就是不死个大半,也逃难的逃难,暴动的暴动了。”慕言心思聪颖一点就通。
“就算你真能查出什么证据,他们在这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定然不会是一两人所为,查案之事耗费时间甚多,况且这国内无一处如你这般,等到治了他们的擅用私权,还要治你一个行政不力!”李丞相无奈再叹。
“这真是步步死棋啊……”慕言突然如瘫痪了一般几乎又要摔倒,好在李丞相拉了他一把才把他拉住。
“这局倒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李丞相说着又给慕言起了一杯茶。
慕言一听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这贾尚书做事,虽然多不干些正经事,但尤为喜欢记账。不论是大礼小贿都会记账,这次定然也不例外,你若能得到这账本,一切涉此案者直接收押。只是你的时间恐怕不多了……我家还有些富余你先拿去……”
“李丞相大恩大德,慕言不知如何回报!”慕言一听便给李丞相跪了下来。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秘密朝中人人知道,谁不想扳倒贾尚书这棵大树?但他的府邸机关重重,暗室密布,多少江湖高手都是有进无出……这一步走不好,也是个死棋!”李丞相又面露难色。
“无妨,学生学过一些外家功夫,此去定当竭尽全力!”慕言虽有担忧但不露哀愁。此间话毕,二人拜别后慕言独自回了慕府。
慕言虽然努力不露出忧愁的神态,但常年与慕言相伴的玖玖如何看不出他眉间愁云不散。玖玖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慕言眼看瞒不住了,便和盘托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今晚我就夜探尚书府,只是凶多吉少,我不想你担心。”
玖玖一听便急了,“我也同你一起去!”
慕言笑道:“又不是去做客,你去了又能怎样?”
玖玖慌忙解释道:“我也学过一些外家功夫,你去得我也去得!”说着还比划上了。
慕言轻轻把她的双手拉下,紧紧搂住她,“在家里等我,收好行李,三更如若不回,连夜出城……”
玖玖不知如何言语,只能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抱得更紧了,仿佛此别便是永诀。
这夜来得很快,天边布满乌云,月晦星暗,倒是个入室行窃的好日子。慕言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天赐的好日子,宵禁过后,便更了一袭黑衣于夜色中悄悄找到了贾尚书的府邸。他这府邸倒也不难找,这龟甲国中除去皇宫之外,最大的宅邸便是他的尚书府。从外头瞧着,青砖红瓦好不气派,到了夜里更是柄柄红烛点缀,盏盏明灯高悬,巡逻的家丁侍卫有序成列,整个府邸几乎没有一处死角,慕言从墙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慕言在墙头辗转腾挪,好不容易抓着个侍卫换班的机会,终于从墙头下到了地面。刚站稳没多久,换班的侍卫便回来了,吓得慕言只能往草丛里一钻,暗叹一声好险。在草丛假山中来回摸索,翻过一个个无人的空屋子,终于透过纱窗看到两个黑影,不知在说些什么。慕言连忙靠近窗下,细细听闻。
“贾兄此举,真是高招啊!在下不得不佩服!”
“哪里,哪里!若不是有你从旁协助,这事哪能成啊!”
只听二人互相吹捧,其中一人定是贾尚书了,但另一人却不知道是谁。
“话说这新帝上任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开荤呢。”
“哼,他倒是不识抬举的很,还想把我们逐一铲除,选了个状元还不是当个九品芝麻官!”
“贾兄说的是啊,这一次恐怕连官也当不成了。”
“我当初还想拉他入伙,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不识抬举,连个女人都舍不得。这样的人,我就是死了,被玄河的水冲走,也不会与他结交!”
二人忽地沉默了一会儿,慕言惊觉缩回了草丛,生怕自己被发现了,没过多久二人又开始对话。
“听闻贾兄事事都会记账,不知可否一观啊?”
“都是自己人,这有何妨?这次的事啊,咱们出了门,沿着走廊右转,绕过茅房,看到一间书房。里头神龛供着一尊菩萨,你将下头莲座左转三圈,右转两圈便从下方弹出一个暗层,里头便是了!”
“哟,这机关密布,真不愧是贾兄啊!”
“哪里哪里!”
二人还在相互奉承着,慕言却早已奔向了那件书房。慕言来到书房却还是不敢大意,轻点了袖中的火折子,俯下身子缓缓朝着神龛靠近。正如那贾尚书所说,神龛中供了一座观音像。这通往神龛的路只有一条,一旁书架层层叠叠都是典籍,仿佛设计好一般,慕言跨着大步生怕踩着机关,所幸一路过来并无险阻。他凝视着观音像,生怕还有什么机关,一边屏息转着莲座,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左三圈,右两圈……”他默默地数着,黑暗的房间里也只剩他的呼吸声和机巧轻转的声响,“吱呀”只听一声机括声动,观音像下弹出一个暗层,里边正是一本账本!慕言见了心喜便要伸手去拿。
忽地听见“簌簌”两声破空,那暗层中射出两支短箭直取慕言面部,好在慕言也没有完全放下防备,腰身一弯两手撑地便是一记熟练的后空翻堪堪躲过暗箭。谁料之前并无机关的小路此刻竟然深陷下去,两旁书架猛地射出尖刺,慕言又俯身往地上一滚,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手臂腿部也多被刺伤。
“是谁在里面!”书房里机关动静引来了许多侍卫家丁,瞧着门外灯火映着人影无数,慕言便知不妙,迅速拿起账本也不论真伪,从窗户一头窜了出去。
只听贾尚书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来人啊!给我追!”
慕言一路连滚带爬在草丛里不断穿梭,感觉体力渐渐不支便躲在一处假山后暂且休息。他借着微弱灯光查看自己的伤口,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上都泛着紫色,“糟了……”他轻叹一声。还未给他思考的时间,贾尚书便也赶到,“慕言你死到临头了!”
慕言听了不答,一答便更是落入对方下怀。贾尚书的声音又从后头传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刚才在窗下的也是你吧?”说着又哈哈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好骗,随便说了两句你便去取了!也不看看手中账本是真是假?当真狗急跳墙到了这地步?”他这句话说完,慕言才开始翻看手中的账本。
“别看了,我贾郝仁做生意一向实在,要钓你这只鱼,我也会用真饵!”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只不过你没命吃了!”
慕言心头一凉,心道真的要命陨于此了,说着无奈笑了起来。忽地一个黑衣人从他身边急闪而过跃出了假山。
贾尚书也如慕言一般惊疑,看着黑影腾跃翻过屋檐,不由急得跳脚,“还不快追!”
随着一声令下,府内大半人手都朝着黑衣人追去,留下慕言一人在假山后余悸未了,不久后等人声消散,他运功逼出了大半毒素,扶着半残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家中。
回到家里见着卧房的灯火依旧明亮,想是玖玖依旧在等着自己,心头一阵暖意上涌,随即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玖玖的声音,却不是他料想的内容,“你别进来!”
“为什么?”慕言疑惑。
“就今晚……你别进来……”玖玖的气息透着虚弱。
慕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厅堂里待了一夜。
“说来也是可笑,当时我忘记了千面狐不可与凡人有过多的牵绊,否则便会法力凝滞不可化形,”那个“慕言”这般说着,“那天我见他久久不归,便穿了黑衣去寻他。对于千面狐而言,就算再森严的府邸又能如何?我不断变换,轻松便出了尚书府。但最可笑的是,回到家中我才发现我变不回殷玖玖了……”她的脸上浮现着凄楚和感伤,在灯光烛火下映得更深。“我用了一夜拜月修行,好不容易变回殷玖玖,却不知自己要做殷玖玖还是千面狐了……”说着她看向了二道长,“道长,你说呢?爱……真是可念不可说的吗?”
第二十三节 大婚之日
慕言拿到账本之后,隔日便请李丞相亲自呈与皇上。皇上得知事情前后,大感震怒,一怒之下下令严查,前后牵扯户部数名要员,连任职户部尚书的蔺尚书也被停职查办。不过那贾郝仁终究还是留了一手,那账本里没有一丝一毫自身的痕迹,慕言也不好说他夜入尚书府做了次梁上君子,这回便放过了他。
经此一事,慕言三年内连得拔擢,不久便上任了户部侍郎。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也在思考是否该把玖玖迎进门了,虽说早已做了多年没有名分的夫妻,但慕言心头还是对这个名分十分看重。
一日午后,二人厅内茶话,说道闲时,慕言犹豫地开口:“玖玖你可愿意……嫁于我?”
玖玖初抿了一口茶,还在口中回味,此话一出顿觉无味。她合上茶盏抿着嘴默默不语,轻轻把茶盏放在了桌上,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反复揉捏。
慕言见了玖玖这般模样,本是胸有成竹,如今忽地泄了气,他也放下茶盏,低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
玖玖立刻答道:“不是的……只是……”她又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只是我们都无父无母,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究不太名正言顺。”
“这有何妨?”慕言终又来了精神,“皇上数次邀我私谈,说要把公主许配给我,但我早说有了未过门的妻子,我请他赐婚,他定然会同意。”
玖玖再度低下头看不见神情,只听她小声地说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没过几日,皇上赐婚的圣旨便颁了下来,京城里人尽皆知,这位陋巷里的状元郎一时间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茶楼里边,若是细细听二人闲谈便会听到这般话语。
“听闻那慕状元拒了皇上与公主的赐婚,反而要了一纸婚书与一位无名女子成婚。”
“这便是你孤陋寡闻,那女子并不是什么无名女子,听闻是玄都殷氏!”
“玄都世家不早在妖塔大破那年几乎都灭了吗?”
“这便不得而知,我还听闻那女子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说的便是她了!”
“那道难怪慕状元拒了皇上的赐婚,若是我也这般。”
“这等好事哪有你的份!当年慕状元可是殿试上唯一博得皇上欢心的人!”
慕言大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但却只请了在官场上志同道合的数位,旁人只能从巷外窥得一丝踪迹。
这日慕府门上,窗边,屋檐都挂上了红绸,各种的红花灯屋内屋外布了个满,一条红毯从屋内铺到了外头,尽头便是一顶八人共抬的大花轿。虽说玖玖没有娘家,但慕言还是决定租来这个花轿,怎么也得八抬大轿抬她进门。
玖玖此时坐在房内,身着火红长裙,上绣着两只五色彩凤,两相缠绵勾勒出婀娜身段。凤尾飘逸直至裙摆,轻挪莲步便如羽翼翻飞不断。细长衣袖中伸出一对青葱细指,捻着一张朱红唇脂在两瓣薄唇边轻轻一抿,朱色便弃了红纸,落在唇边。一边的丫鬟帮着玖玖描眉画目。玖玖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忽地觉得有些恍惚。
“小娘子可真是美啊~”一旁的丫鬟一边忙活着一边夸奖玖玖。
“是吗?”玖玖蹙眉稍松,露出了一丝笑意。
“自然是了,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这龟甲城中与新娘化妆的事儿,我多参与,他们没一个有你半分美!”说着她拿出一顶头冠缓缓往玖玖头上戴去。
头冠于顶,额前金箔构凤大展羽翼,喙中衔起珠串垂落面前,鬓旁更端坐百鸟共衔珠帘,发髻之处凤尾交缠,微光之下金灿熠熠。此冠华贵异常令人瞠目结舌。随着丫鬟一块红布缓缓落下,玖玖也在铜镜里看了自己最后一眼。
“好了小娘子,别让姑爷在外头久等了。”她扶着玖玖缓缓从红毯走出,他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红布鞋步步往前,心头亦是思绪万千。
慕言将玖玖扶上了花轿,自己在前头骑马领路。时隔多年,自己终于身前戴上了那朵红花,迎得玖玖过门,慕言喜上心头也是满面春风。马蹄哒哒的声音变成了前奏,后头随之响起了迎亲队伍的奏乐声,欢庆的声音吹到了天边。
在龟甲国内走了一圈,人人有=又一次目睹了慕状元的飒爽英姿,迎亲队伍的鞭炮也留了一地的小尾巴,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今天慕状元成亲。
慕言一步步把玖玖迎回了厅堂之上,坐在主位上的是两位老熟人了,一位便是张先生,还有一位便是皇……黄先生了。
随着一句“一拜天地”,二人携着红绸往挤满宾客的门外,朝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二人又回过身,朝着黄先生与张先生一拜,堂上二位也喜笑开颜。
“夫妻对拜”,慕言紧紧握着红绸仿佛它随时都会被风吹断一般,深深地弯下腰去。
“礼成”一声长长的礼成,终让慕言心头的大石稳稳落下。将玖玖送回房内,慕言便开始了一整天的应酬。
刚从房里出来,便听到一个声音叫住了自己,“阿言!”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先生,“张先生,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
张先生依旧抚着须爽朗地笑道:“在那青山村里我就看出你小子不凡,没想到真当上了国家栋梁!不愧是我的好学生!”
慕言也是躬身一拜,如拜父母,“张先生待我如子,倾囊相授才有如今的我,现在请得您来坐堂上,也算名正言顺!”
张先生一生独自一人,老来得了一个慕言,一个敬他如父的学生也了了一些遗憾,他又悄悄对着慕言问道:“那坐我旁边的那位是?虽不曾见过,但气宇轩昂不似凡人啊。”
“那是皇……”正当慕言要开口,黄先生便从后边拍了拍他。
“我是他的远亲,他来到龟甲国中与我偶然相见,我瞧着他这玉佩,才发现他是我走失多年的……侄子。”黄先生如是说道。
“是了,是了!”慕言赶忙点头,“我与黄叔叔还有些家话要叙,张先生您先小酌几杯,等会我再来招待。”
黄先生一把拉过慕言,“这红盖头遮得严实,我还是没瞧见你那美若天仙的玖妹啊!”
“来日定当引见!”慕言不好意思地回答。
“定要让我瞧瞧,公主为这事可是整日来找我!要是没有你说的那般美,我定饶不了你!”黄先生一副气恼的样子,说着又举起酒杯邀慕言一道共饮。
时间在宴会的推杯换盏中缓缓地流泻了,随着月升日落,宾客们也逐个离开了。慕言在宴会里饮酒都是轻抿一口,直至晚上都还保持着清醒,只为回到房里掀开玖玖的盖头,看见那张绝世容颜时,眼前没有它物。
“咚咚咚”,院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慕言心中疑惑,却还是走到门前开门,只见一个衣着褴褛,头发蓬乱的人蜷缩在门口。“好小子,大婚之日竟然不请我?”,一个枯哑的声音传到了慕言耳畔,听着却不是熟悉的声音。
“不知阁下是……?”慕言俯下身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
“你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得了甜头忘了恩人哟……”他转过身来,拨开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丑恶嘴脸。
慕言吓得直退了几步,“你……你是谁?”
“叽叽,你果然是忘了老夫,可老夫却不曾忘了你!”他站起走到慕言身前,“老夫在你这落了一个东西,今日来取!”随即一挥衣袖,慕言便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喊叫,寂静的黑夜里这叫声格外凄厉。
听了这声响,玖玖也从房里赶了出来,只见慕言蜷缩在门口捂着自己的脸大喊,赶忙冲过去扶他。谁知慕言一边推搡着玖玖,一边捂着自己的脸发了疯似的说着:“别看我!别看我!”
玖玖轻轻按住他颤抖的双手,“夫君……你怎么了……”
慕言反而更加疯狂似的,推开了玖玖,自顾蜷缩在角落轻轻抽泣。
玖玖蹲下身子,从身后抱着慕言,在他耳畔耳语,“夫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转过身来,让我看看好吗……”
慕言渐渐停止了颤抖,缓缓转过身来,拨开弄乱的头发。只见慕言的脸上千疮百孔宛如被毒虫啃噬,没有一丝肌肤是完好的,一双眼睛涨红如血,好似地狱修罗。玖玖轻轻地将手抚上了他的脸庞,“是谁……把你变成这样?”
慕言轻轻指了指门外,玖玖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有一个衣着褴褛的人正缓步走着。她随即追了上去,没想到那人身法如鬼似魅,玖玖怎么赶也赶不上。只见那人脚步轻踏拐进了一个小巷,玖玖跟了上去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小狐狸,跟得这么急所为何事啊?”只听一个枯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玖玖转过身来质问,“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是你夫君数年前与我做的交易,用他的天人相貌换了玲珑心思,不然哪有你这状元夫人的身份?”说着他又叽叽地笑了起来,“有趣啊,当真有趣,一只千面狐爱上一个赤子心?一个敢爱不敢言,一个却愿意用所有来交换。叽叽,你会如何选择呢,小狐狸?”
玖玖楞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灰仙在黑夜里消失无迹。
第二十四节 能饮一杯无
“之后夫君便钻进了政局里,与我却很是疏远……”“慕言”回过头看着慕言说道,“我也对他若即若离,一身变换法力才得以保留至今……直到你们出现。UU小说”
“道长引他入妄想令他明白自身妄心所在,但多年来灰仙的玲珑心思早已压制了他的赤子之心,妄境不得脱离,我也只好以法力引他出妄,却令他在妄心中迷失,对政绩更加汲汲渴求。”说道这时“慕言”哀叹了一声,“当我明白我终究还是想做殷玖玖的时候,已经太迟……”
平静的夜里忽地响起一阵振翅之声,一只信鸽从窗外飞来落在“慕言”肩头。“慕言”匆匆打开,只见上面只写了三字“速离,易。”,她轻叹一声,“来不及了。”
赶来通风报信的可不止一只信鸽,不一会儿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扶着门框便喊着:“先生,快走啊!”,冷静下来定睛一看,“怎么……有两个……?”
“之远,多谢你多日以后替我打探消息,待到全城戒严解除,你带他走。”“慕言”转身指了指慕言。
陆之远迷糊了,想不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一直替慕夫人通风报信,现在怎的出现两个慕先生,一个还说让自己带另一个走,正当他满头雾水无法解脱的时候,“慕言”又递给他一封书信,“待他醒来时,再交给他,不得偷看。”
陆之远只得连连答是,既然不知为何,那便照做就是。
“道长,还记得你二十年前问我的问题吗?”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干哑,仿佛一个垂暮老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还是这个答案。”
“怎么是你?!”二道长一脸惊讶。
“世上能看穿千面狐本身的人本就不多,况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慕言”解释道。
话语间,原本漆黑的深夜,外头忽然闪起火光,脚步阵阵,瞬间把慕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言”却毫不慌乱,仿佛午后茶话般恬淡,“千面狐与赤子心,注定生生纠葛不得结果。我在妖塔里,因妖力低微只能依附大妖,却被当做货品,递来送去……当真可笑!出得妖塔我才明白,只有他待我一往情深,不论我是只狐狸还是殷玖玖。”“慕言”缓缓走出房间,一边说着,“可我这一杯苦酒,怎浇得灭他这烈火?注定无果……注定无果!情爱这档事,我活了千百年尚且没能明白,更何况他呢……”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忧虑,只是信步走着,犹如在自家里玩赏,“道长你这次再来寻我,定是心中还有疑惑。我见你修为已至化身五五之境,人界已无敌手,再能困扰你的只有人劫了。可人劫一事我却帮不上你,只有你能自渡。”他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二道长,“这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你身上的因果已经太多。我们的结局,就由上天来定吧!”说完又转过身去阔步走开了,“来吧,一起看看这场戏剧如何落幕!”
他轻轻把门推开,等待他的刀光寒影,火海团簇也如约而至。为首那人嘿嘿的笑着,靠道近前来,“慕言啊慕言,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等下作事!真是丢尽我国的面子!”
“慕言”一拱手,说道:“原来是蔺丞相,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来者正是当年任职户部尚书后被拔擢至丞相的蔺丞相。
他指着“慕言”的鼻子便开口大骂,“还敢装蒜!你私通外敌,借开放商道之名暗中运送火药进京,企图里应外合大破龟甲国,人证在此。来啊!带上来!”
一声令下,后头几位官兵便押着一位骨瘦如柴,皮开肉绽的囚犯到得近前,“慕大人,您就招了吧,我们私通外敌的事情已经败露了,您骨头硬,我可受不住啊!”说话间已然站立不稳随时要跌倒下去,只得由两旁官兵扶着才能说完话语。
“慕言”一看原是屈打成招,再多反抗也是无用,便接着问,“可有物证?”
蔺丞相不禁笑了出来,看样子早有准备,“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来人啊,给我进去搜!”后边的官兵分成两列迅速进了慕府,不大不小的慕府很快被翻了个遍,一名士兵拿着一封书信递给了蔺丞相。
他拿着书信在“慕言”脸上轻轻一拍,“看到没?物证!在你的书房东边第三幅字画的后头暗格里搜到的。”
“慕言”轻笑了一声,“哦?丞相对我家的布置如此熟悉,在下真是佩服!”
“哼!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拒捕?”说着便准备伸手招呼士兵,武力拿下“慕言”。
“自然不敢,只是我还未想明白,我如何得罪了你,要将我这般?”“慕言”明知绝无生还的道理,临死前也要问个明白。
“当年玄河的水没把你冲走,真算你命大!我与贾尚书一手策划的玄河决堤,没把你难住,反而把我户部大半暗子给拔了去,也不知说你是好手段还是好运气!”他伸手拍了拍慕言的脸颊,宛如对待一个阶下囚。
“原来当年与贾尚书合作的人便是你,没把你查到还真算你命大。”“慕言”冷眼相对。
“既然你都要死了,我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可知当年盛极一时的京都流感?”说完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流感疫情也是你们手笔?真当自己是大罗神仙不成?”“慕言”讽刺道。
“流感疫情自然控制不得,但做得像流感疫情便好了!我偶得一种西域奇药,无色无味,服之便会咳嗽不止,但并无性命之虞。龟甲国中多打井取水,源头我早已探明,只需得往那源头里撒上一些药粉……嘿嘿,这治咳疾的枇杷膏便能大卖特卖了!”
“并无性命之虞?那皇上和李丞相是如何死的?”“慕言”忍不住追问。
“我本也只是想卖些枇杷膏赚点甜头,却多亏了贾兄的高招啊。皇宫中的用水,是每日去城外现取的雪融水,只要加上些不同的“作料”再买通御医,他就算有千百条命,也得死了!那李丞相更容易了,他酷爱饮茶,每日午后必去一家茶楼品上一个时辰,买通那里的小二,岂不是轻而易举?这一举除了李丞相和皇上,再扶植幼帝,天下岂不尽在我手!偏偏啊,偏偏你个祸患总是出来挑事,想做人民的大英雄?”他发了疯似的笑起来,前仰后合之状十分滑稽,笑到竭力了,又稍稍靠近“慕言”,轻轻一笑,那副丑恶嘴脸明晰可见,“知道吗?英雄也会死在权力手下。”
“慕言”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便不再反抗,伸出双手服从命运。
蔺丞相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想做英雄?就让你看看如何一夜之间变成叛贼!”,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小人得志之相不言而喻。
数名官兵一拥而上,给“慕言”戴了枷锁上了脚镣,从此便再无慕尚书,只有通敌叛国的慕言了。
隔日,当街行刑的告示贴了满城,天上飘的,地上踩的都是慕言的画像,就这样一个清明正直的慕尚书便成了通敌叛国的卖国贼。人们纷纷谈论着,不时臭骂两句,仿佛自己不骂上两句便和这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沾上了边。
官兵押送着两辆囚车缓缓从监牢里驶出。一道刺眼的亮光打得“慕言”几乎睁不开眼,这亮光比起牢里,确实太过明亮了。她蓬头垢面地迎接夹道欢迎的百姓们,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还没等她愧疚结束,便是一个鸡蛋砸在她的脸上,“卖国贼!”只听到人潮中这样喊着,“叛徒!”,叫喊声愈演愈烈,“徇私枉法!”,人群里的叫喊声越来越激烈,送给“慕言”的礼物也越来越多,砸得她满身都是,不再放得下了为止。
嘈杂的叫骂声里,从后头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慕大人,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原来是那个指证她的犯人,“慕言”也笑道,“无妨,你也有你的苦衷,被那群狗官威胁,如果不顺从,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些什么。”
叫骂的人群里自然听不见二人的对话,人们只是自顾地发泄自己的情绪,把他们当做是出气包罢了,谁还管他们有罪无罪,官府说是有罪,那便是有罪了!
囚车慢慢挤出拥挤的人潮,来到了刑场。主持的官员也是个老熟人,矮矮胖胖的贾尚书。
“慕言”被押送到了刑场上,被一旁行刑的汉子狠狠一踹跪在了地上。
贾尚书亲切地走上前来问候,“慕言啊慕言,你早知你落得这般下场,当初乖乖听我的话把那小娘子送我就好了!”
“呸!”“慕言”一口痰便往贾尚书脸上吐去,“老匹夫!你也配!”
贾尚书身材圆润但身手却格外敏捷,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哟,现在你已是叛国贼,到时候抄家的时候,可由不得那小娘子了!”说着又啧啧的匝起嘴,“那小娘子滋味可好?哈哈哈哈哈哈!”
“老匹夫你休要猖狂!阴曹地府里有我一个,定然也有你的位置!人间仇未尽,黄泉再来报!”“慕言”恶狠狠地盯着贾尚书。
贾尚书倒也宽容,他后退了几步生怕被“慕言”咬了,“哎呀,我真害怕。不过我宽宏大量,念在你即将一死,还有什么话便都说出来吧。”
“慕言”仿佛泄了气一般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天边的乌云也识趣地围了过来做起了布景,不时几道雷声交错,宛如天边擂鼓。不一会儿片片白雪落下,落在了龟甲国,也落在了“慕言”的肩头。
“慕言”微微侧头看着肩上的白雪,仿佛想起了什么,遇到他时的雪,爱上他时的雪,别过后的雪,片片交织点点缠绕,她不由得脱口而出,“晚来……天欲雪……”,其声一出,如泣如诉。天边的飘雪像是应了她的号召,成群结队地往人间赶,想为她做一面盾牌,却不知天公的眼泪凝冰才能成雪,打在人们身上却是不好受。
她望着天空痴痴地说着,“能饮……一杯无?”,眼角便落下了一颗冰晶,也不知是雪是泪。全城的百姓围观着,却被这白雪压得寂寞无声。只听得雪落下的声音。
贾尚书回过神来,一抽篓子里的斩首令,愤怒地摔在地上,“行刑!”
一旁的汉子举起寒光熠熠的弯刀,深深含了一口烈酒在喉,往刀上狠狠一吐。喷出的浊酒一碰刀身也渐渐化作冰晶。
这时“慕言”疯了似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时而化作老人时而化作幼儿,时而俊朗,时而清冽。同时在她的眼前也划过了千百年的妖身记忆,虽变化万千终是无一留情。“慕言啊慕言,我千面狐浪荡一生,却是爱上了你个蠢家伙,这辈子吃不得你的赤子心,下辈子……你可得给我留好了!”
话音刚落,那汉子举着弯刀便从她脖颈处砍去,随着刀光一闪,白雪成红。却……不见她的尸首。
台下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妖怪啊!真是妖怪!”,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说着天公落泪,怕是判了冤假错案。
二道长打开身后画卷一瞧,一只断头狐狸,脸上看不出悲喜,眼角边却是有着盈盈热泪如瀑如流。
龟甲城外,一辆马车疾驰,陆之远头上盖了个草帽,充当个赶马的车夫。慕言在车厢里慢慢醒转过来。听得车厢里的动静,陆之远赶忙停下马车,钻进车厢。“先生,你终于醒了……”
“之远……这是哪儿?”慕言扶着头,昏昏沉沉地问道。
“此地已距龟甲国十里开外,有人托我将这封书信交于你,说你看过后自会明白。”说着抽出了玖玖交与他的书信。
慕言连忙拆开一看,里头只有十六个大字,和一个俏皮的狐狸画像,不知不觉间,慕言竟将信中内容念了出来,“我本无姓,得君赐名。相报何以?久久伴君。”
以慕言玲珑心思怎会猜不到前因后果,他呆呆地坐在马车里仿佛失了神一般,久久过后他愣愣开口道,“久久伴君,玖玖扮君……”,他疯也似的笑了起来,惊走了林中飞鸟。
他手中攥着书信,渐渐捏成了一团废纸,不由得热泪盈眶,其声渐渐颤抖,“玖玖……是我负你……是我负你!什么玲珑心思!天人相貌!有何用!有何用啊!”说着便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头上,发了疯似的跑出车厢。
从此龟甲国再无铁面尚书,世间也再无千面狐。只有一个山间的疯子,碰见狐狸便追赶上去,嘴里喊着“玖玖……玖玖……”
卷尾语
这个故事是我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构思,可以说写起来很流畅,但也还是有很多不足,因为创作环境创作时间的问题,搬家过年生病之类的……虽然没有断更,但几乎每天的创作环境都不太一样,所以写的好坏几乎可以一眼看得出来。
再来说说内容,这一卷的叙述方式,跟第一卷的平铺直叙不同,我学着用先抑后扬的方法。在卷首和卷中不断铺垫设定,虽然字数有时候让大家看得不是很过瘾。在卷尾的矛盾爆发里把前面的伏笔讲明白,字数也相对多了一些。最终在玖玖的一声“能饮一杯无”里**落幕,尾声这样的处理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因为是近期的构思,写出来的时候我是感觉很爽啦……就是不知道是否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
再来谈谈这一卷的灵感吧。就如我给这卷的题注一样,我希望写的是一个不敢触摸的阵阵心动。到后来其实我觉得有一首歌的名字更好的诠释了这卷的内容,“可念不可说”。第一次听到崔子格的可念不可说便觉得惊为天人,后来又在国风美少年上听了杨子的演绎,现场的演唱和画面,震得我几乎泪目,大家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妨去听听看。还有一个灵感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那时我是听鸦青的“又逢小雪时”。初时一听便很喜欢,于是便决定把这首诗加在里面,那种如泣如诉地问话,“能饮一杯无?”我实在太喜欢了。虽然本是一首邀请友人的诗,被我这样曲解有些魔改……但是实在压抑不住。后来又听到月雒乌啼的“晚来欲雪饮相思”,才知道原来是我想多了,其实早有人魔改了。但这首歌其实更贴近我的意思。
可能有人会问,于是我就说一下。这本书的分类是古典仙侠,但为什么没有练级的章节。一来,我这个故事的设定其实很多是参考徐公子的修炼体系的,如果有看过的话就知道,修为每提升一重不仅会有天劫更有人劫,如果不是道与意合,是成不得仙的,所以我不会写什么杀人夺宝,加入门派修炼,攀比一类的情节,因为不是在写爽文。我们的主角二道长,这卷里借着玖玖的口告诉大家了,设定是化身五五的地仙境界,人间没有敌手。所以本书意在突出人劫的部分,也会涉及到的修炼,斗法,但不是重点!
不知读这本书的读者有没有读过娑罗双树老师的“浮生物语”,还有玄色老师的“哑舍”。如果有读过的读者肯定会说我在体裁上模仿这两本书。是的……这个必须得承认。这两本书可以说是我看小说的启蒙书,本身我也很喜欢这两位老师的作品。还有就是我还是个新手,写一些类似短篇故事集的中篇,在构思上更容易一些。但多多少少得有些创新,不然你们只会在看完两卷后猜一下我后面要写什么妖怪,后来觉得无聊就弃坑了。但其实后面我都不会写妖塔里的妖怪。
这本书我决定以志怪传奇的方式来写,注定对文字得有很强的把握能力,但其实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还是做得很不好,有时候详略把握不得当,有时候又觉得描写太平淡……虽然每天只更新几千字但其实我会花三四个小时专门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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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九龙
大黄俯着头在草地边嗅嗅寻寻,不时咬上一株嫩草在嘴中咀嚼。www.uu234.net忽而一只小黄蝶落在它的鼻环上休憩,纤薄蝶翼缓缓相合,大黄十分欣喜,两只牛眼努力地想把这只小蝶看清楚,不知不觉间竟缓缓跪下。“不对,跟你说了几次了!”,一旁传来的吵闹声把小蝶惊走了。大黄无奈地抬头轻吼一声“哞”,似在表达抱怨。这师徒二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不是长途跋涉就是山野穿行,好不容易停下来吃个嫩草瞧瞧小蝴蝶,你们也来打扰,真是气死老夫是也,大黄仿佛如是说道。
静心撒娇一般坐在地上,“不练了不练了,师父你太严苛了!常人如何能做到!”
二道长哀叹一声,对着静心喊道:“你可瞧好了!”说着自顾地练起把式。只见他一撩道袍,马步横跨,右手从袖中缓缓伸出宛若鹰爪刚劲有力,在空中划过来回,引得空中破空声阵阵,后又收回腰间轻握。左手又从袖中打出,与右手不同,五指轻展拂过空中,宛若穿梭在风中空隙不引波澜。脚步轻点泥地,不着痕迹,忽又狠踩,真气包裹足履不沾泥泞。上身舞动犹如长蛇,令人摸不透踪迹。一套打完沉气丹田,微微张口,一声嘹亮龙吟忽而吐出,其声震天,遏止行云。
静心在一旁看得呆了,小口微张,两只手轻轻相鼓,就似看完一出好戏,瞠目结舌。
二道长才不理她这副呆滞样子,一个爆栗便往她头顶的斗笠点去,“徒儿看懂了几分,又记住了几分啊?”
静心扶着斗笠呆呆地回答:“徒儿看懂了十分,只记住了三分……”
二道长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双手往胸口一别,翘起二郎腿,一点也没有方才的宗师风范,“试试看吧。”
“是,师父……”静心扶正斗笠,站在空地中便开始立起把式。
静心刚扎好马步便听到一声,“错了!”。静心不乐意地嘟着嘴,“哪儿又错了!”
二道长撑着头又刁起了一根稻草,“扎马步时,是气运双腿不是让你双腿用力!”
“是,师父……”静心气运双腿,刚打了两式又听到二道长喊道,“又错了!”
静心一脸委屈不再作声了。“右手鹰爪刚劲势沉,练至大成可破宗师护体外功。你瞧瞧你这手,”一把抓过静心的右手,“鸡爪真是再适合你不过了。”说完还哈哈笑了两声,静心生气地瞪着二道长,他才停止。
接着他又指导起来,“左手练的游龙手,气运绵长以柔克刚,不是让你病恹恹的不使劲。还有打的时候记得气覆全身,练完才有效果,等你练到大成……”
还没等他说完,静心已在一旁石边坐下,抱怨道:“练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们又不与凡人打架,这天地间的修行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二道长平心静气接着说,“这套九龙功法是不知观最好的外家功法,以模仿天龙的身姿锻炼周身内息,练至大成便有九条气龙隐隐护体,可挡九次必死灾劫,旁人求之不得,现在教你,你倒还不肯了。”
“当龙哪有那么累啊!我瞧阿姊阿兄他们平日里可闲了!”静心反驳道。
“那你想成龙吗?”二道长蹲下看着气呼呼的静心。
静心被他看得也有些不自在了,答道:“我亦不知……”
二道长坐到了静心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背,“好了,别置气了。我见你灵气充盈,隐隐间已快能冲破玄牝大成的关口,到时不论天劫人劫对你都是一道坎。天劫我虽能在旁助你,可人劫我却帮不得。待你修得玄牝大成,这天地何处去不得?你也可以恢复本名不再叫静心了。”
“不练了!静心不想成龙!还是在师父身边做一辈子的小道姑自在些!”静心抱着二道长的手臂便开始撒娇。
“你天资聪颖是我平生仅见,又身负龙气,这功法可以说是不能再容易练,你好好习练定有所成。”二道长见她这副模样也只得好好抚慰。
“不嘛,就不!”她死死抓着二道长的手臂不肯放手。
“好话说不听,你非得找打是吧!”二道长一抽手臂作势便要打上去,“我要是再被你这副模样蒙骗我就不姓第二了!”
静心闪身一躲,迈开步子便朝林子里跑去,“不姓第二,师父难道要姓第一吗?师兄还没见就要篡位了!”
“你站住!今天我非得教训你不可!”二道长一甩衣袖也跟了上去,这师徒二人竟在林间玩起了游戏,好在一旁无人,否则说什么也不信这二人是世间仅存不多的术法高人。
大黄见着也是无奈,便也拉起草车,仰天长啸“哞”的一声,跟着二道长的身影缓缓没入林间。
远处山边有一山庄,名为三不庄。江湖上相传这“三不”非是三不为,三不做,而是在庄中之人,都是不仁不信不义之人,干着些劫道山匪的生意过活,虽说打劫的人家多有讲究,但在江湖上也是恶名远播。这不,近日这庄主的小姐起了思春之心,命下人四处打劫附近的俊俏男子,导致这条道最近都只有女子敢路过。
三不庄的眺望台上,一满面刀疤的男子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x的!也不知道小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咱们劫了那么多俊俏儿郎,结果都不合她的心意,这条道儿都没有男子敢过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旁摇着折扇的白面书生倒是不太在意,与他闲聊道,“谁让庄主宠幸咱们小姐,要什么都给。这不一个男子而已,反正请上来也是好吃好喝地待着,谁知他们一听三不庄的名头都吓得尿了裤子,小姐一见就把他们请下山去了。”他摇摇折扇无奈地又说,“这是他们没福气,做三不庄的少庄主有什么不好。”
正当二人闲聊着,山庄中走出一名温婉女子,轻轻拍了拍那疤面大汉的肩膀。
那疤面大汉一转身看到女子,挠了挠头道:“哎哟,是柳娘啊,这是……?”,柳娘将手中画卷递给他,一句话不说,做了个打开画卷的手势。
那疤面大汉打开画卷一瞧,“这……小姐要找到竟是这样的男子?”,一旁的书生也闻声赶来一同瞧这画像,“小姐的品味确实捉摸不透。”二人再一看柳娘依旧面无表情,书生一敲折扇,“我都忘了柳娘听不见声音了。”做了个手势与柳娘道别,她又踏着温婉步伐走进了山庄内。
“我说破算盘,我们真要去找这画中男子?”疤面轻轻推了推书生问道。
“小姐的吩咐你敢不照做?真是不想要这小命了!”书生拿着折扇便往他头上一敲。“还不好好看看,找到了我们好动手!”
疤面哦了一声,又拿起望远镜开始眺望,“有了!有了!”
书生满脸怀疑,“你别是在骗我?”一把抢过望远镜,朝疤面望去的方向看去,惊得下巴快落了地,“还……还真是……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
第二节 三不庄
大黄牵着草车在山间七拐八绕地走着,二道长与静心还是那副万事无谓的态度,坐在车上当个放牛的一家。丛林里风吹叶动娑娑作声,车轮碾过石子不时把老旧的车架震得不停抱怨“嘎吱嘎吱”。
静心还在为练功的事情置气,而二道长也并没打算道歉,两人互不理会,高高的稻草在二人间正好架起屏障。只是苦了大黄,平日里还能听到这对活宝师徒斗嘴,这下可好,只能拉着牛车干干苦力,连相声都听不得了。“哞”它这般吐着苦水。
几人正为这无趣的日常发愁,上天却给他们送上了一份好礼。林中叶片之声渐频,风儿展了翅似的骤然加剧。随着“蹭蹭”两声,两枚暗器从林中射出,直往二道长身上打去。
二道长灵觉敏锐,一拍草车凭空跃起,大袖一挥宛若袖藏乾坤,那两枚暗器生生被吸了进去。他缓缓落地,一振衣袍,厉声喝道:“何方高人,为何与我为难?”
林间那人却不理会,不断在丛林间辗转腾挪,二道长只能靠着声响依稀辨明方位。风声愈加疏狂,宛如无形利刃压得人喘不过气。不大的场地间剑拔弩张,只消得一丝火星便能引起一场爆炸。
忽而一阵烈风吹来,初时二道长不以为意,到得身前护体真气猛然运转,如临大敌。他迅速抽手去挡,才发现风中裹着一尖叶片,锐利如刃,直取自身要害。还在他惊疑不定时,几阵风声几乎同时响起,八方作声,十面受敌。
二道长却不慌乱,朗声道:“静心,你带着大黄去后头躲着,这场面我来应付。”说着脚尖一点竟是腾空跃起,避过了那十面杀阵。还没得喘口粗气,只听得上方一个粗狂巨声响起,“还有功夫担心别人?先保住你自己吧!”
二道长抬头一瞧,一粗狂汉子正持一柄巨剑,化作火雨流星的势头砍来。这架势凡胎**定是只能做他刀俎上的鱼肉,但二道长却突然来了兴致,一抽背后画卷在身前一架便作防御姿态,想与这大汉硬拼力道!
那大汉空中袭来,势大力沉,但与这陈旧画卷弗一接触,巨剑便忽而卷刃。二人拼起力道,在空中相持不下,但那汉子毕竟只是会些外家的轻身法门,在空中难以持久,不久便支撑不住。随着“砰”地一阵巨响,地面掀起一阵尘浪,其中更是深坑裂地蔓延数丈。
只见那汉子从坑中一跃而起,挥舞巨剑便向二道长再砍去。他膀大腰粗,肌肉结实,巨剑挥舞起时挑时劈,又起动气流随动令人难以闪避。二道长只得以真气运至掌中,轻轻点在刀身,借力运起身法堪堪躲避。
汉子一个弓步,向着前方就是一记拦腰的拔剑斩,刀锋所至带起丝丝剑气,轻易斩风。二道长向后弯身,正欲翻滚避开,怎知拔刀之速过快,气流拉着二道长直往刀刃上迎。
他无奈运起真气,双手撑地,回身便用一记天罡雷步踢在他的剑身之上,随着一道闷雷巨响,巨剑应声脱手。
终得脱险,二道长站定后仔细打量着这个大汉,脸上许多疤痕交错最为惹眼。那汉子也甩甩手臂,显然二道长这一脚也不是什么易接的招。
还未等二道长开口问话,那疤面汉子先说道:“破算盘,你好了没有!这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二道长一听,并不是在与自己说话。远远的树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小姑娘,一只大黄牛我还搞不定?也别太瞧不起我了。”话音末了,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抖着折扇牵着大黄,满脸笑容地从后头走出来。“这位先生还是不要挣扎了,你的好徒儿在我们手上,虽说我们心地善良,但您若是不从,保不齐我们干出些什么事来。”说着又拍了拍静心的斗笠,满脸堆着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二道长只得扶额,暗叹一声师门不幸。
随后二人便被五花大绑地请上了马车。山路崎岖,道阻且长,师徒二人闲得无聊又斗起嘴来。
“让你多习练外家功夫,你倒整天偷懒,现在可好。”二道长抱怨着。
“既然师父的功夫厉害,那为何不挣脱试试?还不是如我一般被捆在这里。”静心反驳道。
“谁说我挣脱不开?”说话间,二道长身上的麻绳自行崩断,散碎成根根粗草。“瞧见没?”
“师父这般厉害,快替徒儿解开!”静心在一旁奉承。
“不捆捆你个孽徒,以后你也不知悔改,好好待着。”说着便钻出车厢去。
二道长摸到二人身后,双手往他们肩头一架,做着亲昵的样子坐到了他们中间,“二位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二人皆是惊疑不定,“你……你如何挣脱?”,抄起家伙准备再斗上一场。
二道长一摆头,故作高人地回答:“山人自有妙计!”再一看二人手中的家伙,赶忙抚慰道,“我出来与你们说话,自是不会再逃…这不,我那倒霉徒弟还在你们手里呢,我就是闲着无聊,来与你们聊聊天。”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故意装傻。
“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吗?”那书生轻摇折扇,侧着头打量着二道长。这个满面胡茬的邋遢道士,真是与画像上一模一样,身着破旧道袍,后背背着一个古老卷轴不似凡品,加上一身不俗武功倒也符合三不庄少庄主的要求,就是这人……怎么觉着有点傻。
“敢问阁下,我们这是要去哪?”,二道长问道。
疤面看不过眼了,便插嘴道:“这临近东海地界,只有一个势力。那便是我们三不庄。”
二道长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江湖上,恶……盛名远播的三不庄?”
疤面老实地哈哈一笑,“正是!”
书生扭过头不再看他,“你入赘三不庄是你的福分,老庄主平生只娶一妻,偏偏在产下大小姐时难产而死,庄主日夜忧愁,不得他法只得宠爱小姐。她要什么,老庄主就给什么。近来她想要男人了,这不就找上你了。”
二道长轻声细语地问道:“不知小姐,长相如何?”
书生一听他还敢问起小姐样貌,立刻就来了气,“哼,不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配上你,是足够了!”
二道长虽说邋遢,但眉宇间英气难掩,出身名门,气质自是非凡。听了书生这般说道,二道长眼前也飘过了几个美人模样。
正当他想着,马车环山而上渐渐看见山庄的一角慢慢露出。
第三节 不打不相识
马车晃悠着来到山庄前,二道长撩起车厢的帘子,四处打量着。UU小说依稀可见山庄前站了两位女子。一位温婉贤淑,身着淡色长裙,眉目如画。一位短发劲装,眉目间英气不输男子。
二道长心头有了定数,便带着静心出了马车。初下马车,却发现山庄前只剩下那位温婉女子,她双袖相对,微笑着对着二道长一行鞠了一躬。二道长却看不明白她这眉眼间的笑意是所为何故。
“别瞧了本小姐在此!”一声厉啸从天上传来,二道长猛地抬头,只见一双长腿从上空宛若刀锋劈来。还未等静心反应过来,就已被二道长抓着给抛了出去。“啊”的一声摔在了疤面和书生的怀里。
二道长脚步横跨扎起马步,双手交叉向前一挡。手脚接触之间竟也扬起飞灰阵阵,将二道长击退了十步之远。少女的巨力令他大吃一惊,这显然不是常人能拥有的力量。还未等他明白过来,烟雾中一个矫健身影又夺至他的身边,一记扫堂腿直攻下身。
二道长亦是明白过来,不能再拼蛮力,脚尖一点纵身跃起。少女单手撑地,借着后劲在原地划了个圆转,猛地将双腿击出,其力沉更胜之前。二道长在空中难以扭转身形,双手搭在少女脚边,借力侧身,轻轻将她推了出去。
谁知少女这一击竟被带飞出去,疤面书生见了赶忙迎上,接住了少女。
一场闹剧落幕,二道长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你们三不庄的人,都这么喜欢从天上掉下来迎客的?”
无人答话,只见那少女被疤面和书生扶了起来,“哎哟,不愧是我看中的如意郎君,这身手就是不凡。”说着扭脖耸肩,舒展着筋骨,不断发出骨节错动的喀吱声。
二道长一见这架势,这小姐也不是善茬。赶忙走上前去,摆出一副笑脸,躬身致歉,“方才不只是小姐,手下没点轻重。”
少女也拍拍身上的尘土,赶忙扶起二道长,“无妨,本就是想试试你的身手,不曾想夫君的借力打力比那些老头儿使得还要好些,本小姐很是欣慰。”
“不知小姐为何找上我呢……?”二道长轻声试探。
“嘻嘻,夫君林中一声龙吟,我便知你与那些一上山庄就吓尿裤子的家伙很是不同,便赶忙叫来了柳姐姐,拿着望远镜画了你的画像!”少女俏皮地笑了起来,看着也颇具风情。
静心不知何时溜到了近前,揪了揪二道长的衣袖,“让你没事臭显摆!”
二道长看了来气,一抽手就要给她一个爆栗,“还不是为了教你!教了这么久还不明白!”
少女倒是自来熟,跑过来便拉起静心的手,“这位便是妹妹吧,为何戴着个斗笠面纱呢?”
二道长在一旁轻声道:“她的年纪做你娘都嫌老……还妹妹呢……”
静心一回头狠狠瞪着二道长,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少女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只是自顾地介绍起来,“我叫萧晴雅,爹爹给我取的清秀名字,可我却不太喜欢。”
二道长一拱手,“原来是肖小姐,只怕这桩婚事在下却是不能应下。”【作者注:萧是乌有国的国姓,除却皇室和有功之臣赐姓者,其他均不得姓萧,故二道长以为是肖。】
晴雅秀眉轻蹙,问道:“为何?”
二道长答道:“我本是出家之人,如何能成家?不知小姐可知不知观?”说着拿出腰间的令牌递上前去。
晴雅却是不服,回应道:“据我所知不知观的道士不是全真道士,是可以成婚的。我爹爹以前也是道士,后来也和娘成亲了!”
二道长尴尬地笑着,“哈哈,小姐真是博闻强记,只是嫁于我确实委屈了小姐……”
晴雅一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无妨,本小姐相中了你,我看谁敢闲言碎语!”说着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书生和疤面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与之前完全不同。
二道长不知如何回答,脱口而出两字,“只是……只是……”
“别只是了!我看你就是不想娶我!”她回头看了眼疤面和书生招呼道,“来啊!把他押到地牢里,关他个七天七夜!让他好好想想!”
二道长暗叹一声无奈,又不得对普通人运用术法,只得任由他们押解,心道劫来了应了便是。静心在一旁跟着却很是无辜,平白要跟着自己的倒霉师父给押进牢里。
疤面和书生又拿着粗麻绳给二道长与静心捆上,装模作样地押着他们往山庄里走。后头又传来了晴雅的声音,“对了!他不是道士吗?辟谷之术定然了得,这几日谁敢给他们送饮食,我跟谁没完!”
二人只得应一声,“是!小姐!”。押着师徒二人便在广阔的山庄里几番周转。
一路上二道长也打量着这里的布置,高柱阔宇十分气派,四处可见的火炬高悬,篝火林立,巡逻的走卒人人凶神恶煞腰间挎把弯刀。其间装饰多是狮虎皮毛,羊角鹿头,倒也符合这山庄的格调。只是有些砖墙新旧明显不一,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些焦黑的痕迹。许是之前发生过一场大火,后来重新修缮过了,二道长这般猜测着。
在庞大的山庄里一阵穿墙过门,终于在一见杂物间里悄悄展开一道暗门,露出一条向下的双人行石砖小道。疤面与书生押着师徒二人便进了地道。一路上书生抽出火折子挨个点亮一路上的油灯,一条漆黑小道逐渐明亮,走至尽头,间间木制牢房排列整齐,一旁各色刑具摆放,让人看着不寒而栗。不过奇怪的是,这地牢内一个犯人也没有。
疤面抽出钥匙打开一个牢房木门,将师徒二人推了进去。二道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在满地的稻草上倒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有些熟悉的温馨感,不由得轻轻呻吟一声。静心也窝在稻草边不再说话。
书生和疤面两兄弟在点亮了一旁木桌的灯盏便对着坐下,书生这般说道:“真不明白你小子在想什么,咱们小姐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让我们两兄弟陪你们受气。”
疤面似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到旁边的稻草堆里一阵翻找,这里敲敲那里碰碰,忽而一笑,把地砖掀起,从里面提出来一壶酒。嘿嘿一笑说道:“这酒是我十年前来这里埋下的,说是下次再到地牢里来便把它挖出来解闷,谁知这一晃竟过了十个年头!”他抱着小缸到了桌前坐下,拿起几个沾满灰尘的碟子,用破漏的兽皮衣角擦上一擦,便用来盛酒。
他正掀开盖子,酒咕咚咕咚地往碟子里灌着,书生却在一旁抱怨起来,“你拿衣服一擦便了事了?到时候喝出毛病来,我可不管!”
疤面也不理他,只把一只盛满酒的碟子往他面前一拍,洒出了些许。“咱们都这般处境了,你还穷讲究些什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说完就仰面一饮而尽。“啊!还是这烈酒和我的胃口!”说着又去盛酒。
书生看了眼牢里的师徒二人,“你们啊,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说完也一饮而尽。
第四节 何谓三不
地牢里点起盏盏烛火,却也因为久无人至,湿气难掩,躺在干草堆里的二道长和静心也浑身不舒服。www.uu234.net左右闲来无事,与其花些功夫改善师徒关系,倒不如打探些消息来的实在,等他这个傻徒儿想明白了,自然就没事了。
这般想着,二道长悄悄来到牢房门边,瞧着二人在桌前饮酒,一寻紧接着一寻却不显醉态有些无奈,不知该从何处开口试探。就在他思索无果时,书生掏出一个算盘,随意拨弄两下,几颗算珠应声脱离,裹挟着层层杀意直朝二道长方向袭来。
二道长却纹丝不动,只是往门栏上靠了靠并未想要避开。只见那几枚算珠蹭蹭地打在门栏上,无偏无倚。书生气愤地一砸算盘,“你这臭道士,却是好定力。”说完打了声饱嗝,脸色微红似有些醉意了。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兄台这手算珠暗器,虽然来势汹汹,但其中内劲却是不强,就算打在贫道身上,也不过打红了皮肤,无甚大碍。”说着又笑了几声。
“不错!你这眼力当真是不错!”疤面汉子转过身来,用他那生满长毛的手对着二道长竖起大拇指。“诶……不对,你这道士莫不是看了我们对饮欢愉,想要来蹭上一杯?”
二道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瞧着二位大哥饮酒却无下酒小菜,思来想去,倒不如聊上两句,且做消遣。”
疤面汉子也轻嗝一声,庞大身躯忽地抖擞了一下,眨了眨他的铜铃大眼,“倒也不错,你说说,你想听啥,大爷今天兴起了,就给你说道个明白。”
二道长瞧着二人也初露醉态,便索性直奔主题,“我见二位兄台不论内力还是手头招式,放在武林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为何要加入这山庄,落草为寇呢?”
书生一听这话,将手中一直摆弄的纸扇作惊堂木似的狠狠砸在桌上,又举起碟子饮尽一杯,“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在这山上,干起打家劫舍的生意。即使做的是义举,传出去名声也不太好听,以后回了家去,人家只会说你是个打劫的莽夫。”他仰身大笑了起来,豪放里又透着一丝无奈,“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好人。”
疤面听了也端起碟子一饮而尽,愤而掷地,直接提着酒缸便仰头灌了起来,直至点滴不剩,一抹嘴巴将酒缸也摔在地上。“说得好!若非受人迫害,咱们哥俩现在也是响当当的一方好汉。”说着便各自吐起了苦水。
书生原名杨胜子,是一处州府的账房先生,长官贪污**,威逼利诱下胁迫胜子常年为他做假账。后来事情败露,长官便把所有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自己无事一身轻,继续为祸百姓。就在书生要被当众行刑之时,三不庄的庄主路过,偶然听闻了此事,便在官兵林立的法场中,将胜子截下带回三不庄,传授他一身暗器功夫。数年后,此州府长官于家中遭暗器刺杀,墙上留下几个鲜血大字,“苍天有眼”。
说道兴起时,胜子又摇晃起他的折扇,“你是没瞧见,当时他看到我的那副样子。像只老鼠一样直往角落里钻!后来我拿起那把陪着我干了多年坏事的老朋友,将上面的算珠一颗颗打入他的穴位里,让他看着自己流尽鲜血而亡!可笑的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被人传说是个背主弃义的小人!”他摇摇头,“三不庄!三不庄!我真是个不仁不义不信的小人吗!”
疤面汉子坐到了他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何必在意那些俗人眼光,这三不庄上谁还不是被逼无奈。”说着拍了拍胸脯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疤面原名朱瑞明,是一家镖局的头号镖师,虽说名气不大但日子过得也颇为滋润,一手巨剑功夫江湖人见了都尊称一声撼岳神剑。一次局里接了一单大生意,这批货物的总值买下十个镖局都绰绰有余,雇主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镖局托镖。彼时总镖头和朱瑞明一同押镖,行镖途中朱瑞明被下了迷药,一觉醒来便被铁链捆住,押在了一处地牢里。后来脱险才得知,当时总镖头在他的酒水里下了药,趁他昏迷自己盗走了宝物。总镖头还反咬一口,用他的成名绝技在朱瑞明脸上留下数道刀疤,对外宣称是见其心异,搏斗时留下的,却还是不敌被他夺走宝物。疤面带着一身伤痕躲到了三不庄,庄主好心收留并为他疗伤。不久后,那个总镖头的家中血流成河,无一活口。
“当时我踹开他们家的大门,他倒是豪气,想要私人恩怨各自了结,我便与他约了在一旁林中决斗。待到那日,我与他拼斗数招便取胜,他跪下求我,声泪俱下的样子,我看了都感动,谁知那孙子狗改不了吃屎,竟又偷袭我。我一气之下取了他的首级,扔进了他家的院子。”摸着自己脸上的刀疤又说道,“他那夫人也是个歹毒之人,见了相公的头颅,便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到总镖头身上。我何尝不知,这一计里何尝没有她的身影。我也不愿与妇道人家计较,谁知她竟也偷袭于我。无奈之下只得杀之。”
说完他又放声大笑起来,地牢里的灯柱似也被震得摇曳起来,“我平生杀人无数!倒也算是符合这不仁的名头!”他又握起他的巨剑仔细端详,“只是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并无任何一个愧对良心。若真有那阴曹地府,我到那殿前与阎王爷一说,他也得给我减减刑!”
正当二人说着,通向地牢的楼梯上又缓缓走下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山庄前看到的温婉女子。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进地牢,给这暗淡的布景添了一抹亮丽的颜色。她依旧不言不语,脸上也只有笑意,手头提着饭菜盒子往桌上轻轻放下,微微蹲身行礼后便轻轻地走了。
二道长来了好奇心便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我看着端庄大方,起初还以为是小姐。为何总是不言不语的?”
疤面哈哈一笑,“你小子可别打她的主意。这可是我们杨公子的心上人!”说着看了看书生,他倒也不否认只是扭头看着一边像是害羞了一般。“只是她的身世也颇为凄惨,这个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原来这位温婉的姑娘姓柳,谁也不知她有何名字,只知道一个字柳。她从小便展现出惊人画技,画的人像有九分相似。却是生了个不幸的家庭,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早幺了。她的父亲发现了她的才能,便带着她四处作画,片刻不停,若是哪日收益不佳,便对她拳打脚踢。有一日她在街边作画,被一旁的笛声吸引了去,一不小心画差了,便被他那酒**亲一顿毒打,直至耳中血流不止,丧失了听力为止。
书生手指握拳,不停发出骨节交错的声响,说道:“据说当年她在街头被庄主发现时,只知笑与作画宛若一个傀儡……但庄主见她眼中似乎还有着挣扎的期盼便把她赎走,当时不知她如何称呼,她便在庄主手心上写了一个柳字。之后我们多唤她柳娘。”
疤面抢过话头说道:“柳娘被庄主赎走不久,她的酒**亲又把钱给赌光了,又找上三不庄,庄主气不过便把他绑了交给柳娘处置。”
二道长听着来了兴趣,“后来呢?”
疤面又是爽朗一笑,“别瞧着柳娘这副柔柔弱弱的身姿,下起手来却也狠毒。她将她那父亲关在地牢里,挑断手筋脚筋,每日只给他些许流食以供活命,却在外头日日摆满盛宴佳肴。想必她也是想让他尝尽求而不得的滋味吧。”
书生气愤道:“那也是他应有此报!”
第五节 故人初见
静心不知何时挪到了二道长身边,悄悄地说道:“师父,他们似乎不像是一般劫匪,就是那个小姐行为有些乖张跋扈……”
书生喝得有些醉了,趴在桌上口中含糊地说着着,“也不怪她,是老庄主太过宠溺小姐了……虽然生在这山庄里,却是当做贵族小姐养着,山庄里也没人敢违逆她的心意……久而久之,自然有些跋扈。UU小说”
疤面回过神来看着这师徒二人,问道:“听我们讲了那么多,来讲讲你们的故事吧。你们不是那……呃……什么观来着……”他挠起头,似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
静心挺起胸脯满是骄傲地说起,“是不知观!大块头!我师父乃是不知观,玄辉真人门下仅有的两名入室弟子之一!”
二道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准备接受疤面的夸奖,谁知他浊口一开竟这般说道,“唉!我管你什么观来着,我们哥俩就是想听听故事,解解闷。”
二道长叹了口气,“也是,不是玄门道统不知道咱们的师承也是应该。”又转过头对着疤面和书生说道,“不过咱们真没什么故事可讲……不过是个破落道士罢了。”
静心听了师父说这话心中疑惑,开口便要说出近年来碰到的奇闻怪事,却是被耳边一声炸雷般的传音入密给生生打断,“那是我们玄门内事,不要说与凡人,这些内容太过惊世骇俗,常人听了只会徒增心忧。”听闻之后又转过头去看了眼师父,收到那严厉的眼神之后才肯罢休。
师徒二人正眼神来去之时,地牢的楼梯口又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这个鲜有人至的地牢,今日居然如此热闹。只听得脚步声哒哒,哒哒,踏着欢快的节奏走来,在昏暗的烛光映衬之下缓缓显影,来者正是萧晴雅。
她这次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不再是山庄前的劲装男儿模样。一袭淡绿长裙在牢房前蹲下,撑着头看着二道长。二道长这番才能细细打量起她来,一头利落短发衬着一张秀丽瓜子脸,眼神闪动似绽光华,桃瓣双唇稍张含芳吐香。不知何时二道长的眼里对这不太成熟的少女有了两字形容“菡萏”。
“夫君可想好了?这里放又脏又湿,却是不合你的身份。”她将一双细腻小手伸将进来,与二道长拍拍衣上灰尘,一边撒娇地说着,“我已经和爹爹说过了,他说这天底下的男子随我喜欢,只要看上了,便是强扭的瓜,也得先尝出个味道,再说甜与不甜!”
“这……小姐美意贫道实难接受……还请小姐……给条生路……”二道长胆战心惊地往后缩了缩,只怕这姑娘来个霸王硬上弓,到时候不得用的术法也得用了,犯戒便犯戒了!
晴雅双手抓着二道长的衣襟,“我就这般不讨人喜欢?你宁愿一辈子待在这潮湿地牢里,也不愿意与我成婚?”她的眼神闪烁,似是有泪珠打转。
二道长也见不得她这般苦楚模样,便说道:“非是小姐不好,小姐样貌天下也难挑几个比肩的来,论起家世更是世间罕有。只是贫道身负重任,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若是娶了小姐,岂不是让你守活寡?”
雅晴一听来了转机便喜笑颜开,说道:“那我随你一起去!”
“这……不妥,我此去九死一生,劫劫凶险。怎能让你一同冒险。”二道长皱着眉头,仿佛真有这样的事一般。
“我像那么脆弱的人吗!你也瞧见了我的功夫!”听了凶险重重,她反而兴奋地说道。
“小姐的功夫在江湖中也排的上一流,只是……”二道长一时词穷,也不知说些什么来搪塞她,便又是那句只是。
“又只是!你就是不想娶我!何必找那么多借口!”雅晴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二道长。
二道长不免叹了一口气,“还请小姐给条生路。”
“要我给条生路是吧,也行。”她一跺脚,拨弄了一番秀丽的短发,眼珠一转“我之前说了,你们在这地牢里七日七夜,不给你们饮水吃饭,若是能撑过去,便是你们有真本事!到时候便放你们走。”
二道长听了松了一口气,自己这辟谷功夫也算是千锤百炼,只是苦了自己这个倒霉徒弟,“希望小姐一诺千金。”
只听她哼了一声,便转身飞速离去了。
晴雅小姐在时,书生和疤面大气也不敢出,待到她走了,书生趴在桌上大笑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生气成这般模样!”说着向二道长拱了拱手,“在下佩服!”
疤面却苦了,“你还笑得出来,七日七夜!虽然我们是有吃有喝,但在这地牢里待着也着实不是滋味。要不我们再搞几坛酒来?”他匝着最仿佛已经闻到了酒香,慢慢咽下一口口水。
“小子,你之前拿给小姐看的那块腰牌,给我看看!”书生凑到地牢近前,伸手索要。
“喏……在这呢,你自己来拿。”二道长瞥了一眼自己的腰间,示意书生自己去拿。
“别装了!我们都知道这绳子困不住你!”书生满脸不耐烦,摆着手示意二道长。
“嘿嘿……”二道长一笑,粗绳再次寸寸崩断,一拿腰间令牌便丢给书生。
书生取了牌子拿到桌前,细细端详,不多时又递给疤面,说道:“你瞧这牌子……是不是有些眼熟?”
疤面取过一瞧,将那牌子左看右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嘴里喃喃道:“贰?不知?”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什么。忽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哎呀!不会是那个吧!”
书生对着疤面挤眉弄眼,“不出意外,正是那个了!”
疤面神色紧张地问道:“这可怎么办!这两位主子到底在闹个什么事啊!”
书生淡定地说道:“无妨,你且看我如何安排。”
七日之期转瞬即过,这几日里借着日月光华,二道长餐风饮露体内精气越发精纯,只是静心在一旁苦不堪言,只得以睡度日,却又被肚子里的警钟叫醒。
这日书生与疤面没有来到地牢中,却是晴雅一人蹦蹦跳跳地来到地牢里,似乎又找到了新奇玩意寄托心思,不像之前那般气鼓鼓的。她见到这师徒二人似是没事人一般,也是惊掉了下巴,也开始相信他们之前的言论。
晴雅将地牢大门打开,放了二人出来。二道长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向着晴雅拱手道谢。她却更起了兴趣,“当真不考虑娶我妈?”
二道长只得笑着摇了摇头。二人说着话,一旁静心却一个踉跄倒在了二道长怀里,“师父……徒儿要饿死了……”
二道长这回却不忍给她一个爆栗,只得扶起她暗道一声师门不幸。一旁晴雅捂嘴笑着,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随着光芒渐盛,二道长捂着静心的眼睛慢慢出了地牢,清新的空气入体便让人觉得浑身舒畅,山林里的花香鸟语更是仿佛迎接一般。
就在二人要离开山庄时,身后传来了书生的声音,“道长留步!庄主有请!”
二道长却是没注意到他换了个称呼,只是心头叫苦,这一劫初了,一劫又至……
随着书生步伐,师徒二人来到了山庄里的会客厅。这里篝火鼎盛,暖意流溢。远远瞧着一人身穿道袍在主座边上负手而立,仙风道骨的姿态不言自喻。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笑说了句:“你来了……师弟。”
第六节 旧事再提
二道长听到这句师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这个陌生的道人,“师兄……?”
道人对着疤面和书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随后拉开长桌边上的客座,“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我也有许多事情要与你说道,且坐下来,慢慢聊吧。”
二道长拉着静心坐下,先做起了介绍,“这是我的徒儿,道号静心。”
道人看着戴着斗笠的静心轻轻倒吸一口气,随后回过神来又笑道:“哈哈哈,师父多年与我书信交谈,总说师弟是个千年不遇的奇才,果不其然!这还是我们不知观第一次有妖修弟子吧。”
“师兄过誉,他们家族……非凡俗妖类,自有功法。我只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师兄夸奖,二道长只得拱手作谦的样子说道,“在不知观学道时,我也常听师父提起,师兄的符篆之术独步天下,就连他老人家也不遑多让。”
道人哈哈一笑,“师父也就教了我一门符篆术,我自是不敢怠慢,说是独步天下还真是有愧,至少比不过当年在观内留下三张天刑雷符的师祖爷。”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你瞧我,说了这么久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萧名如玉。”
静心在一旁念叨着,“如玉,如玉。倒像个女儿家名字。”
二道长见着师兄在这不好出手,否则这个爆栗下去,静心的斗笠怕是出了个大洞也不止。“小孩子胡说……师兄别在意。”
萧如玉却也不介意,解释道:“当年爹娘生我,本希望是个女孩儿,取了个如玉的名字。谁知天意弄人,我却是个男孩,不过也倒应了君子如玉的意思,便就这么叫了。”他忽地看向门外,开口说道:“晴雅,你还不出来?想偷听到什么时候?快来见过你小师叔。”
二道长与静心一同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后缓缓走出一女子,脚步无声气息似无,正是萧晴雅。二道长大感吃惊,自己这般修为,这点距离内竟觉察不出有人在附近躲藏,再一看萧晴雅,身上真气宛如凝滞,血液不显温度,宛若一具死尸。初次见得这般情况,惊得二道长睁大了双眼,就差开口问向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萧晴雅蹑手蹑脚地缓缓走到萧如玉身边,对着二道长鞠了一躬,“小师叔……好。”
看她这副模样,已经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小姐样子,看来还是很惧怕萧如玉。二道长倒也不在意,之前以为这三不庄是一劫,没想到是师兄弟重逢的缘法,便摆摆手,“你也别太在意,不打不相识。”又回过头看向萧如玉,“不过师兄,你得好好管教她了,就算不学道也别太跋扈了。什么‘强扭的瓜,也得先尝出个味道,再说甜与不甜’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萧如玉气得回头直瞪萧晴雅,“你都跟你小师叔说了什么?为父与你说的话,你再重复一遍。”
萧晴雅低下头,低声细语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
萧如玉气得一拍桌子,“平日里真是太骄纵你了,与你小师叔闹出这么大一个误会,还不好好赔礼道歉!”伸手便去拉住萧晴雅到身前。
萧晴雅虽不乐意但也得躬身赔礼,“小师叔对不起,这么多日里让你吃苦头了是我不对。”尔后又抬起头笑着小声说道,“不过小师叔要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我也不介意下嫁于你!”
二道长看着这丫头还不死心,连忙摆手拒绝。
萧如玉一推萧晴雅,喝道:“快去酒窖里拿两坛酒来,我与你小师叔好好叙叙旧。”
“知道了~”说着便一蹦一跳地跑出了大厅,这副乐天性情却也是十分难得。
萧如玉又将话头拉回正题,问道:“方才与师弟多次提起师父,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不知师父近年来如何了?妖塔大破,玄都沦陷,不知观还安在吗?”
见了师兄一连串的问题飞来,二道长心中也是万分感慨,一一回答道:“师父他早在妖塔大破之前便已度过天刑厉雷,渡劫飞升了。玄都大破之时……我并未身在不知观,所以门中典籍法宝也多遭洗劫……”二道长低下头,觉得无颜面对师兄,更愧对师父。
“也是……师父那般仙风道骨的人,一生向道不踏凡尘,若是不得飞升,倒才真奇怪了。”说着拍了拍二道长,“师弟也别过于自责,妖塔大破之事来得突然,未能护得师门周全也不全怪你。”
二道长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萧晴雅便从门外跑了进来,手头提着两大缸陈酒似是一点也不费劲。
“来啦~”说着便拿起四个酒碟子,在桌上摆了一排,掀起酒盖子,挨个倒了过去。
不料萧如玉竟又招呼她出去,她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听。
萧如玉举起碟子,烈酒下肚点滴不剩,“师兄先敬你一杯,师兄师父不在的这几年,辛苦师弟一人支撑不知观。”
二道长哀叹一声,说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二十年来,我封了不知峰,在天下游历。不知观在天下更是传言已经败亡。”
萧如玉缓缓放下酒碟,打量了一下二道长,“是了,如师弟这般修为,定是要渡最后的人劫,在寻找破劫之法。”
二道长谦虚道,“阳神化身五五之境,师兄也已经到了。不知这么多年来,师兄可曾窥得一丝窍门?”
萧如玉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仿佛阳神出窍了一般,片刻后无悲无喜地说着:“师兄我,早已失去成仙的资格了。”而后自嘲地笑了笑,“三不庄三不庄,说的正是我这个,不仁!不义!不信!之人。”
不仁不义不信这三个词从他的嘴里吐出,字字铿锵有力,再看他的脸上双眼胀红,仿佛有着泪珠打转。
“师兄……”,二道长轻轻打断,“你还好吧……?”
萧如玉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跟我来吧。师弟游历天下的事我也有些听闻,天下都在传你绘有梦集一卷,画尽天下奇闻诡事,今天我就与你说说我的故事。”这般说着,便一挥衣袍,走出了大厅。
二道长看着这个走出的身影,在这偌大的山庄里渐行渐远,突然觉得有些落寞。回过神来便拉起静心一同跟上。
第七节 过往玄都
九州之地,广袤无疆。UU小说东有海岸连绵无尽,阔野千里,丘陵层叠,水田无数。西自飞沙走石几不见人,偶有雁鸣鹰啼,每多哀泣。南生深山翠林横断万里,常闻凶兽毒虫隐现,诡雾缭绕,秘云重重。北上草原无际,天高地阔,风吹草低牛羊初现,骏马成群奔袭往来。而这东南西北,众星拱月之中,便是乌有国都,史称玄都。
拨开重重云雾,越过群山起伏,于山头望向玄都。高耸城墙之上,成群兵士巡逻往来,披坚执锐英姿飒爽。周处道路四通八达,商户马车挤挤驶入。内里人声鼎沸,早有市集小贩叫卖阵阵,晚来楼阁邻里灯火通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牵着一只长胡山羊,缓缓从山坡上走下,“人言‘世间繁华,玄都极尽。’,走了老伙计,我们且去瞧瞧。”,山羊也仰头长长地“咩”了一声,还未得意太久便被脖子上的绳索拽着进入角色。
东侧城门,被称为青龙门,青砖高高叠起,细看便得绿苔点点,宛若龙鳞片片。守门将士胸前铠甲皆雕威猛青龙,张牙舞爪气势十足。老人牵着山羊缓步跟在进城的队伍里,远远望见城里似在庆祝什么,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忍不住拍了拍前头青年的后背,用着沙哑的声音问道:“小伙子呀,这城里张灯结彩的,是庆祝什么啊?”
青年转过身来,捧着书卷,摇头晃脑地正背着书,见了是位老人家便心平气和地回答道:“老人家,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近年北面的外族常于边境骚扰,但奈何他们的马匹健壮,弓劲箭利,打起阵地战来,我们的骑兵却占不了便宜,所以多年来边境纷乱一直没有结果。”说着他指了指里头吵闹一阵的人们,“这不,新上任的将军打了胜仗,大伙儿都在庆祝呢。”又一转眼珠,抽出毛笔在嘴中一含,拿出墨砚就地研墨,嘴里嘟囔着,“诶!这个要考!”
老人便拂须笑了笑,拍拍青年的肩膀,“谢谢你啊,小伙子。”
青年被老人这么一拍回过身来回礼道:“无妨,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过了城门关的检查,老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四处张望目不暇接。叫卖声似有魔力,拉着人群流动缓缓凝滞,本是开阔的街市,却让人举步维艰。
不过老人却不在意,四处望望瞧瞧,身旁的山羊也兴奋地叫个不停。忽地瞧见一处小贩正卖着玩具,手头拨浪鼓摇摆不停,肩头布老虎也看着喜庆。老人走上前去,俯下身挑起了玩具,手头玩玩这个,又拍拍那个,抚着花白的长须和蔼地笑着。店家见了老人如此喜悦,也不忍心打断,便让他在这个摊铺随意摆弄。
本是一副欢庆喜悦的市集画卷,随着一阵马蹄忽而踏破。“让开,全都让开!”,一架华丽贵气马车从街巷之中冲了出来,驾着马车的车夫这般叫喊着。拥挤的人群硬生生给破开了一个口子,所有人见了这辆马车全都像见着野兽一般,往街边靠靠。
老人却是不以为意,继续摆弄着手头的玩具,依旧笑着仿佛耳朵有些病根。小贩看了这辆马车赶忙拉着摊铺往街边靠去。老人手头拿着玩具,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辆马车便直冲过来。“让开啊!”车夫的叫喊声越加愤怒,但速度却是不减,直朝老人撞了过去。老人扭头看见这辆马车,却是不躲不闪,佝偻着背,轻轻拉过他的老伙计,拂须笑了笑。
这时一道人影闪过,一手抱着老人一手抓着老山羊,快速安置在了街边。
一场惊心胆颤过后,马车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自顾地往街尾奔去了。
老人抬头,仿佛用尽全力一般微微睁开了他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咳嗽了两声,向着这个好心人答谢,“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真得和我的老伙计葬在一块了。”老山羊听了似乎有些不满,前蹄抬起冲着老人似是闹脾气。
那人也微笑着说道,“小意思,只不过老人家在路上还得多注意些。下次可不一定有我在了。”
趁他说话间,老人也端详着这个义士。此人直壮年,脸上却是满布风霜,穿着朴素布衣,但气质非凡,眉宇间神色坚毅,手足力道十足,看来是个有些外家功夫的人。
老人安抚着老山羊说道:“我这次进城来,本是想卖了这只老山羊,给我孙女换点嫁妆。却没料到遭了这一劫,多亏义士相助。”他突然凝噎了一般,看了眼老山羊,“老头子手头也无甚好物,这山羊要不就送你吧?”
老山羊又“咩”地抱怨起来,青年见着这架势,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可是您孙女的嫁妆钱,我怎敢这样就夺去人家的幸福。”
老人挠了挠头,又说道:“这该如何是好,我老头子一辈子不欠别人的,总不能都快踏进棺材了闹了这一出。我想想……”
正当老人苦恼着,青年哈哈一笑道:“人都说老人的祝福最灵验,您若是觉得亏欠,便祝我早日得个大胖小子,祝福他一生平安顺遂吧!”
老人一拍闹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竖起了拇指说道:“哈哈,你说得对!这样好!”
两人对着这主意都十分满意,便各自离去了。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位于城中的皇宫里,今日可是十分喜庆。文武百官于殿上叩首礼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坐于高位的皇上名为萧烨,是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青年,即位不久却抱负深远。“众爱卿平身。”声如洪钟,包含内息,传遍了整个大殿。
众臣闻声平身,齐声谢道:“谢皇上!”
“今日召众卿前来,主为平北一事略作封赏。来人,传镇北将军。”他这般说着。身旁的大公公高声重复道:“宣镇北将军!”,而后宛若传声游戏一般,一声声的“宣镇北将军”在宫廷里外传了个遍。
只见一人身着亮银铠甲,脚踏沉重铁靴,一手捧着残破的头盔走进大殿。若是老人家还在此间,定会大吃一惊,此人正是那位救人义士。他单膝跪地,做武官礼,朗声答道:“臣,镇北将军,阮慎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此次召你前来,为的是封赏一事。”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大公公。大公公便向前一步踏出,“镇北将军阮慎语,平北多年纷乱,安我国边境,立奇功。特封一品镇国大将军,赐萧姓,赏黄金百两,布帛千匹,家宅一栋。钦此。”
阮慎语听得这般赏赐,心头微微一惊,连忙叩拜谢恩,“臣阮慎语,谢主隆恩!”
皇上却不太高兴,“嗯……?你说你叫什么?”
阮慎语抬头看着皇上,喜不自胜,“臣萧慎语,谢主隆恩!”
皇上也满意地笑了笑,“还有一事本是小事,但已经惹得民怨纷纷,闹到朕这里来了。”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大臣们,群臣惊恐。“皇叔,您在百姓那的风评可是越来越低了,虽说您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但事关皇族面子,您还是稍微收敛些。别整天驾着马车横冲直撞了。”
那人满脸不耐烦地答道:“是……臣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心头却道臭小子,我看着你长大,没想到登基做了皇上便骑到我头上来了。
“若是无事,便退朝!”他站起身来,一甩衣袖,爽朗一笑说道,“设宴!”
这日里皇宫酣酒欢歌,通宵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