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降厉鬼
“你且与我说说,这座庄园之前可发生过什么凶案?”萧如玉问向齐东流。www.uu234.net
齐东流一听,陡然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我也是后来才到这来,来了之后……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凶案。之前的事……却是不知晓了。”
“当真?”青又问道。
“当真。”他言之凿凿一口否定。
萧如玉起身推开门,“带我们在这庄园里转转吧。如今这里也就我们三人,若是那鬼再出来,我也能护着你。”说着走出了门,此时月亮早已爬上树梢,庭内牡丹飘香随风舞动,惬意非凡。
三人在这座大庄园内赏玩,穿梭在层叠的墙洞中,也未发现任何不妥。逛到后院,那里有着一间偏僻柴房,一个无水枯井,几个破陋家居,与这豪华的庄园格格不入。凉风凄凄直往三人心头钻,鸟叫虫鸣也在这一刻沉寂,唯剩月光冷渗,照得人背脊发凉。
“这地方好生阴森,我们还是快走吧。”青耸了耸肩,双手交叉着搓着手臂,双腿不停打颤。
“我们此行便是为了降鬼,若是怕了,岂不正中那鬼下怀?”萧如玉风轻云淡地回答道,“一起去那柴房看看吧。”
齐东流连忙摆手,“那柴房已经许久未用过了……我……我……”
萧如玉瞪了一眼齐东流,“你若是怕了,就在这自己待着,我与青进去。”
“好……我在这儿等你们,你们可得快些出来……”齐东流抿着嘴缓缓退后,直到远离了那间柴房,靠在墙壁上才停下脚步。望着二人走进柴房不见了身形,又朝里头喊了一声,“快些出来!”
青捂着嘴噗嗤一笑,“没瞧出来,这人如此胆小。”
萧如玉却没理他,手头法诀变幻,指尖点起一缕火光,照亮了整个柴房。只见此处蛛网密布,柴火多被湿气浸漫,黑斑点点层叠,抬头看向房梁,个个虫蛀小洞密集可怕,仿佛轻轻一推便会倒下一般。他轻轻伸手将屋内油灯点上,吹了一口气,将手头火苗熄灭。
忽地“嘶”一声响起,萧如玉急忙回头手头掐着符篆,只见眼前朦胧,却是无事发生。
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只是梁上积灰抖落,你太警惕了。”
萧如玉松了一口气,“还是警惕些好,听他方才的描述,这鬼应是怨气无法消除,普通鬼差无法将其引渡,故在人间停留,只待报仇消除怨气才能投胎。想来应是不好对付。”说着又在旁边柴堆中摸索起来,柴房里只有着呼吸声和木柴错动之声,甚为静谧。
“我看你满不情愿的样子,这是为何?”青在一旁看着无聊,便与他聊起天来。
“唉……”萧如玉叹了口气,“方才与你说了,这鬼应是怨气未消才会做出害人之举。既有怨,须报怨。鬼怪也讲道理,不会害无辜之人。一报还一报乃是天理循环,我本不该管的……你却一口应下,现在不得不管了。”
“下山前师父还嘱咐我,让我不得沾染过多凡尘因果,因果相扣,环环不休……还要我不要随意施展法力人前显圣……”萧如玉抱怨着。
青却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别怕!除恶鬼乃是善举,肯定是积功德的!”
“可是……”萧如玉还未说完,门外响起了一声尖叫,“啊!”震得柴房上的灰尘又抖落了几许。
萧如玉夺门而出,也不管这柴房多么脆弱,“怎么了!”他急切地四处张望,却是没发现任何鬼魅痕迹,只有齐东流一个人坐在地上,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他挠着脑袋笑笑,“见你们进去那么久,我站得累了,便想在这坐一会儿,没想到……这椅子已经坏了……”
青也赶了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正哭笑不得。萧如玉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回屋吧,既然寻他不得,便让他来寻我们。”
齐东流也点头应道:“这样好,这里阴森森的让人害怕。”
三人回到房内,萧如玉便忙活起来,摆上砚台磨好朱砂,飞速地画起符篆,只见其手起笔落,瞬间四张符篆写就。他运气一拍桌子,四张符篆腾空而起,双手并指作剑轻点符背,“嗖嗖”风声几响,四张符篆稳固的贴在房内四角,渐渐隐没了身形。
萧如玉拿上一张椅子摆在门前数步处,坐在其上闭上双眼,打坐调息起来。
青和齐东流皆不敢多言,只看他坐在门前,宛若门神一般,心头就踏实了许多。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已至半夜,萧如玉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在门前打坐。青与齐东流却是无聊至极,二人打着哈欠却不敢闭眼,寒风透过窗门缝隙渐渐吹来,直令人汗毛倒立。
“呼”一阵风轻轻吹过,齐东流双眼迷离,只是轻轻说了声:“我撑不住了……我先睡会儿,青兄弟……有情况再叫……”只听那我字还没出口,已然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啪!啪!啪!”窗外狂风吹动,屋内门窗尽皆被一齐吹开。月光透过门窗照了进来。
萧如玉顿时睁开双眼,双手掐起法诀,“啪!啪!啪!”门窗再度紧闭。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观望四周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他警惕地在房内缓步走着,手头提着几张火雷符,随时准备打出。
“嘶”一阵阴风吹动,屋内的烛火抖动几下,抵抗不住最终熄灭。屋内一片昏暗,唯有月光浅浅映出几人身影,一时间再度沉寂下来。
萧如玉咬破食指,将符纸在空中一抛,轻点几下便按在自己额头,“火眼金睛,目照邪阴!”只见他双目金光直射,在房内寻找着,却是依旧没寻到任何踪迹,只闻耳旁阴风阵阵吹动,但每每回头又什么也未出现。他皱着眉头,疑惑起来。
只见月光映下自己的身影中,忽地冒出一个披肩散发的影子,长发飘起,十指如刃直往自己脖颈间掐去。萧如玉回过神来,只见一双森然白骨双手上透着丝丝阴气,眼见已经挡之不住。萧如玉手边的火雷符忽地飘到一人一鬼之间,他念起法诀,“至阳火雷,荡灭妖鬼!”一缕火光顿时凭空亮起,虚空之中打来一道火雷,直打到那鬼怪面部。只听阴惨叫声,“啊”其声尖锐,透骨摄心。那鬼怪衣袍一抖,消失无迹。
萧如玉喘着粗气,方才是他第一次与鬼怪斗法,紧张非常。但好在自己下意识地唤起火雷符,否则应该命陨当场了。还未等他完全放松,又见到自己的影子里冒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嘶”一阵阴风再度吹过,“不好!”他心头一紧,刚刚回过身,只见青挡在自己身前,一只猩红骨手透体而过,似是鲜血淋淋。
“火雷!”只听他一声大喝似是咬牙切齿。一手接过青,咬破的手指直点在那鬼怪身上,瞬间画出一道火雷符,灵力注入,瞬间燃起大火,更有雷暴声阵阵。“啊”又是一声阴惨怪叫,鬼怪再次消失无形。
他抱着青却是丝毫不敢多想,警惕着周围一切。
月色阴惨,怪风鼓动。整间房内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齐东流的呼噜声渐渐响起。
萧如玉刚要走过去将他叫醒,那鬼怪忽地再度出现,长长骨掌高高扬起,直往齐东流的头上拍去。“清风召来!”只见萧如玉双指并立,狠狠一挑,一道劲风凭空生起,将那鬼怪掀翻。那鬼怪翻了几个跟斗后又再度隐去身形。
只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那鬼怪倒在地上挣扎不断,身上捆缚了根根灵气绳索。
萧如玉见此情状,丝毫不敢大意,再度咬破双手食指,纵身一跃跳到那鬼怪身边,双手齐出在它身上画着什么,嘴里朗声念着:“人世过往皆云烟,生怨消弭度阴间!”那鬼怪身影金光大绽,凄厉喊叫令人毛骨悚然,不久后渐渐变为人声,痛苦地高喊着:“齐郎”那声音带着怨气震透了三人神魂。
片刻过后,鬼怪身形消失不见,齐东流也缓缓醒转过来,嘴中喃喃道:“小敏?”
第二十四节 阴间度
萧如玉却没理会他,径自跑了过去抱起青,只见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话到嘴边生生咽下。www.uu234.net“你先别说了!让我看看你伤在哪了!”萧如玉拉开他捂着小腹的手,仔细一瞧,衣物毫无破损,也无任何伤口,心下一惊,竟不知如何是好。
青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手,慢慢地说道:“无妨……那鬼魂只是普通阴神……伤不得人肉身……只是……”他抚着胸口一大口鲜血吐出,浸染了萧如玉洁白的道袍。“只是你方才度它太过着急……它带着我的三魂……下了阴间……你……快去寻……”
“可……”萧如玉犹豫道,“算了!你看着我的肉身,我去阴间一探!”
话音刚落,便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起来,久久寻出一本典籍,他拍了拍其上灰尘,长长呼了一口气。“本是带着备用,没想到还是要用到这阴神出游的法门。”他又翻出几支短香,一个香炉,递给青,“若我十二个时辰未归,你便点燃这香,将我的阴神唤回!”说完便原地打坐,沉心入定,只见他口中静念着什么,不多时,肉身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青倒吸一口凉气,望向萧如玉的头顶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对着他挥了挥手,“快去……快回……我体质特殊可能撑不了多久……”
萧如玉阴神脱体而出,沉沉地点了点头,丢下一句话,“我定会及时赶回来。”便转过身往外头飞去。待得飞到一半,萧如玉一拍脑门才想起来,“我真笨!光顾着阴神出游之法,都忘了不知这阴间门开何处,我又如何去得?”
正当他喃喃自语着,迎面过来两个差役模样的人影,走得近了,萧如玉才看得清楚,前头两人皆是健硕高身,身着一袭差役服装,一人一手提着一条臂弯粗的生锈铁链,在风中轻轻抖动着,不时撞击一下,发出渗人的叮当响声。再看其面部,让萧如玉吃了一惊,那二人均不是人面,一个生着牛头,一个长着马面!二人闲聊间往这庄园走来,看着十分渗人。
只见那马面张开马嘴口吐人言:“我说牛头,听说我们这次须要捆一个凶恶厉鬼,已经害了不少人了,叫什么来着……”
牛头摇摇头,说道:“你这马脑袋就是记不住东西,”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一本笔迹,靠近瞧了一瞧,“叫……方敏!没错,就叫方敏!”他将本子在袖中一藏,仿若无事发生。
“唉,你说咱们哥俩为地府尽心尽力,怎的又被派来干这种苦活?又没油水,又累得慌。上次那个叫肖途的,生生世世都做间谍,每次死了都不甘心。怨气重啊!每次都得花上半天时间来逮他!”马面低下头,不禁哀叹道。
“这有何办法呢?谁叫咱们头顶两位无常大人也是忙得很,作为地府最低等的差役,上头吩咐了,照做就是了!”牛头一拍马面,接着朝庄园走来。
萧如玉远远听到他们的交谈,兴奋地迎了上去,“二位鬼差大哥,可是来阳间抓鬼了?”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摸不着头脑,这年头竟有阴魂见了鬼差还不跑的。牛头开口问道:“你是谁啊?没看见我们手头这根缚魂锁吗?”
“我……我便是方敏啊!鬼差大哥,带我去阴间吧!”萧如玉双手一并,在身前一摆。
马面挠了挠头,“不对啊,这方敏不是女子姓名吗?这……怎么看也不像个女子啊。”
牛头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况且这鬼应该怨气极重,凶恶至极!怎的如此……蠢钝啊。”
萧如玉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鬼差大哥,我刚刚将这世间与我有仇怨的人全都教训了一遍,如今怨气已消,自然安心上路,只求来世投个好人家。至于相貌……父母赐之,我又怎能选择呢?”
牛头马面相视疑惑,马面抢先说道:“这……好!很久不见你这么有觉悟的鬼了!来!马面大哥保你一路平安到得阎王殿前!”
萧如玉松了一口气,微微躬身将双手递到二人面前,“那便多谢二位阴差大哥了!”
牛头马面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怀疑,一甩缚魂锁,沉重铁链似是有灵性一般,紧紧捆缚在了萧如玉双手腕间。萧如玉心头一惊,阴魂中法力全无,本就忧心忡忡,这缚魂锁再上,自己的身子动弹不得,只能跟着牵锁之人缓缓向前。
二人一挥手,凭空召来一艘木舟缓缓划来。牛头马面牵着萧如玉上了木舟,本是人间春季百花争艳的景象,竟一瞬间颠倒过来。百花枯败,枝叶凋零,一涌黄泉兀自从地底喷薄而出。一条长河缓缓自船底升起,只看得那河水浑浊不堪,难见其底有何物。就在萧如玉惊异之间,船身缓缓浮动,无人撑篙划桨,径自顺水漂动。
不一会儿,人间景象彻底消失无踪,河流两岸盛开满一种猩红花朵,其色鲜红欲滴,萧如玉一时间看呆了,只觉眼前景象迷离,身体再度失去控制,只想往那花丛飘去。马面见了赶忙帮他合上双眼,“没事别乱瞧,彼岸花可不是给你这种有鬼差指引的阴魂看的。”
萧如玉双眼合上,再度定定坐入船中,只听得河水汩汩流动,不时翻起几朵浪花直往船身上拍。黄泉一路平安,小舟缓缓晃到了忘川之上,马面再度帮萧如玉睁开双眼,一边解释道:“这是忘川河,你可坐好了,待会儿若是被河底怨鬼抓了下去,阎王来了也无办法。”
他眼珠转悠着,只见河流尽头有着一座拱桥,桥前排了长长一队阴魂,面无表情,只待饮下桥头人给的汤再踏上轮回路。
“别瞧了,今后你也得喝这孟婆汤,不过我们得先去阎王殿一趟,判判你这一生功过,在阴间度过阴寿,你便可投胎了!”牛头坐在船头看着萧如玉,若无其事地说道。
小舟缓缓靠岸,牛头马面押着萧如玉上了岸,一瞬间眼前光景瞬间变换。眼前突兀浮现一座阴司大殿,四周鬼火燃起,阴气冲天。宛如人间府衙一般,门外摆着一个大大鸣冤鼓,一旁红锤蒙尘似是许久未有人敲击。
只见殿前满满地围住了各色阴司衙役,皆是面貌奇异,无一是人的模样。他们个个沉着站在一旁宛如雕塑一般。殿上阎王面如黑炭,神色坚毅,目露凶光,眉间一轮弯月颇为惹人注目。
牛头马面带着萧如玉从拥挤人群中挤了进去,却发现早已有人跪在殿前,俯身低首似是在听任审问。牛头马面上前一齐躬身道:“怨鬼方敏带到!”
阎王一拍桌案,“大胆!若这人是方敏!那殿下跪倒之人又是谁?”
第二十五节 殿前游
牛头马面相视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齐齐跪倒在阎王面前,磕头谢罪:“我二人前去阳间拘魂,但到达该地之时,该处已然怨气全无,只有这阴魂四处游荡……我二人才将他误认为是方敏!还请阎王恕罪。www.uu234.net”
牛头回头看了一眼萧如玉,眼神示意他赶紧解释。但他只是呆呆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也无话语。马面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缚魂锁还紧紧锁在他的手腕间,赶忙起身为他解开了锁链。
萧如玉抚着胸口深深呼吸着阴间的空气,却并无任何感觉。四周打量了一番,心想,“这便是阎王殿吧,误打误撞倒是来对地方了。”他瞧着殿上高坐着的阎王,沉气凝神朗声说道:“小子打扰阴间事务深感惭愧,还望阎王给个机会说明缘由。”
阎王却不理他,抽出一旁的令箭狠狠摔在地上,“五十打神棍!立即行刑!”
“听我解释啊!”萧如玉刚想解释,就被一旁两位阴差锁住双臂在身后一别,顿时无法动弹。身前瞬间出现一张漆黑长凳,只觉小腿被狠狠一踢,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那长椅上。两旁阴差手持棍棒杵动起来,“咚!咚!咚!”,沉声响着,直叫萧如玉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切能快点过去。
“啪!”第一棍打下,萧如玉只觉阴神似要破碎,又在破碎之时凝聚,其痛并不是感官的痛觉,而是阴神崩裂刻在神识里的痛苦挣扎。萧如玉说不出一句话,更无法出声,这棍直将他打到神识濒临崩溃。
“啪!”第二棍打下,神识中有如山崩地裂,波涛怒涌,疯狂地侵蚀着他的意识。
“啪!”第三棍打下,萧如玉已然失去意识,只是阴神残留未解,勉强维持而已。
“停手!”阎王一声令下,一旁围着的鬼差尽皆散开,他又指了指萧如玉,“把他叫醒。”
“是!”一个鬼差靠了过来,提起萧如玉的衣襟,一个耳光瞬间扇下。萧如玉顿时醒了过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耳光声响还在阎王殿前回荡。两位阴差架着萧如玉到了一旁。
“你且在一旁听着,待得我审完方敏,再来审你!”阎王转过头看向方敏,“怨鬼方敏,你可知罪?”
只见方敏依旧俯身垂首,声音间依旧没有一丝恐惧,只是平淡地说道:“民女……不知……”
阎王狠狠一拍桌案,“大胆!莫非你也要尝尝打神棍的威力!”
方敏抬起头,嘴唇苍白,发丝凌乱,木楞地摇了摇头说道:“民女……确实不知……”
“怨鬼方敏,迫害七人性命,你可认罪?”阎王翻动着册子,念着上头的罪名。
“民女……不认……”她再度俯身而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咚!”地一声狠狠砸在那发亮的黑砖地上。
这时萧如玉拼命挣脱了两名阴差的束缚,但阴神未凝双脚无力,一个不慎倒在了地上。那两名阴差并未去扶他,任凭他自己挣扎。萧如玉只得前臂撑着身体,缓缓爬到方敏身边,喘着气说道:“阎王,此事不怪她,且听我说……”
“小民萧如玉,在阳间,我与好友偶然经过一家庄园,本想投宿,但却惹上了凶鬼抱怨的时候。主人请求之下,我们只好应下。故我以道法消其生怨,渡向阴间……只是她在阳间时,袭击了我的好友,带走了他的三魂,故而我阴神出游来阴间相寻。还请阎王……怪罪于我。是我没遵守观中规定,胡乱沾染世间因果,才有这出闹剧。”萧如玉拼尽全力说完这番话,再度倒在地上气喘不止。
阎王又翻了翻手边的册子,“萧如玉……”看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再度翻找起来“方敏……”,又翻了几页,手指点下细细查看,“尘缘未尽……”大笔一挥,在本子上划了一道。“罪人萧如玉!念你渡恶鬼乃是行善,但其尘缘未尽不可往生,今令你戴罪立功,将方敏带回阳间,了其尘缘,阴司便不计你的罪过!”
“阎王明断,小民谢过!”萧如玉抬起头来,终是松了一口气。
阎王又再度指了指牛头马面,“你二人,带他们回阳间,了断尘缘再回返!”
牛头马面躬身拱手后,扛着萧如玉拉着方敏便出了阎王殿。萧如玉眼前迷雾茫茫,只觉身前场景迅速变换,又回到了那艘小舟之上,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他坐在小舟上长长地喘着气,“阴差大哥,方才我们真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一趟?”
牛头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才反应过来?今天阎王大怒,向来铁面无私的他惩治罪人从不手软。本想我们哥俩同你都会被严惩,不知为何阎王今日竟网开一面,让你戴罪立功。”
马面却是一脸欣喜,“管他呢,只要无事便好。小子,这回逆渡黄泉你可学乖点,别四处乱瞧,别在舟边乱看。”
“是了是了!还要多谢阴差大哥之前的救命之恩。”萧如玉连忙道谢,还得多谢那时马面将他双眼合上,否则他如今也会成为黄泉上四处游荡的无意识阴神。
一路再无任何闲话,只是随着黄泉涌流,小舟载着四鬼又来到那座庄园外。萧如玉阴神刚刚凝聚,赶忙拉着方敏来到其内客房之处。只见青倒在地上单手撑着身子,正要点那唤魂香。
萧如玉带着方敏来到青身前,轻轻将她的阴魂一打,一股虚无物质飘出,直飞向青体内。青皱了皱眉,感觉到通体舒畅,又回头看了看萧如玉的肉身,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不免焦急起来。
萧如玉阴神缓缓归体,睁开双眼,黑暗破开,瞧见的便是青的面容,一惊之下又躺倒在地上。青旋即一笑,“我就知道你回来了,都过了快十二时辰了,你到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先别说这些了,还有正事要办,日后再与你详说!”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长腿一仰一踏,从地上跳起,轻叹一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第二十六节 两情错
萧如玉领着方敏,来到齐东流面前,她依旧是那副白骨骷髅,身着烂衣的模样,令人望之生畏。www.uu234.net齐东流吓得双腿发抖,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指着方敏颤抖不止,“大师!你为何又将这厉鬼带回来?可是要害我性命?”他边说边向后退着,直到床边无路可退,又迅速爬上床用被子蒙着面,不断颤抖着。
萧如玉气愤地走到床边,狠狠将被单一掀,只见齐东流在角落不停颤抖着,嘴里念着:“别过来!别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水雷!”只听萧如玉口中郎念,右手并指掐着一道符咒,在齐东流额前贴上,他颤抖了一会儿不再挣扎,只是呆呆坐在床上,望着前方。“你可知道她是谁?”萧如玉拉过方敏,到了床前。
齐东流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
萧如玉又回头看了眼方敏,“你可知道他是谁?”
看到齐东流的面容,先前被萧如玉化解的怨气再度上涌,“齐郎,我未曾想过,你竟薄情至此!”说着便张开骨掌往齐东流脸上盖去,就在骨掌将要劈到他时,齐东流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喃喃自语道:“小敏?”
一声小敏落地,掌风瞬间散去,只是余威削断了齐东流发髻的发带,令他也变成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他歪着头说道:“小敏,真是你吗?”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回忆什么。
只道那年春意正浓,齐东流外出求学,与方敏告别,只说是高中之时,再回乡成婚。却不料他空有胸中志,却无怀中才,几度努力尽皆落榜。时光一转,十年已过,齐东流已从一个青年慢慢变老,好在当地财主的女儿看上了他,几度落榜的他也看清了现实,寒窗苦读不若平凡一生,况且还是富贵一生……她应该也早已忘了吧。于是入赘了财主家,当起了一个时时被妻子欺压的玩物。
“那年,我听闻你在外成婚了,不敢相信,只身来寻你……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富贵!将我淹没在那口枯井当中!”方敏厉声斥问,其声阴惨尖锐,叫人心中恐惧油然而生。
“不!我没有!”齐东流打起精神解释道,“当年你来寻我,我怕被夫人瞧见,便把你先安置在后院,没想到一回来,你竟消失不见了!我问起下人,他们都说你已经走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哈哈哈哈……”方敏仰天大笑起来,“胡说!当年你走后,那财主女儿便接踵而至!我躬身与她问好,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将我按到井中!我双腿尽断,在井中苦苦哀嚎!在阴暗的井中度过了整整七日!折磨了我整整七日!你敢说你不知!”
方敏尖锐的声音不断刺痛着齐东流的心,他唇瓣颤抖,缓缓说着:“当时他们封了井,封了后院不让我靠近……我……我也是无法……”
“你……这是承认了?”方敏缓缓飘到他的身前,“他们封了后院,封了枯井,你真的并没有起一丝怀疑吗?还是你……爱富贵荣华,多过爱我!”方敏的声音在面前传来,更加锐利刺耳,带起阴风阵阵直叫人毛骨悚然。
“我……怀疑过……”齐东流低下头,“当时我入赘此处,也是他们逼迫的我……想起当时他们用的软硬手段,我就不敢翻过那堵人墙去寻你!但我依旧是爱你的!小敏!”
方敏看到了他拍着胸口保证的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飘远了,“我杀的那些下人,皆是当时对我见死不救,后又被钱财封口的。他们爱财多过爱命,我便让他们与金山银海共度余生了。”忽而又飘到齐东流身前,“那你呢……齐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我……”看着方敏白骨面庞上看不见丝毫情绪波动,她那身破旧衣裳还是临行前特意缝的,披散的长发枯叉着随风摆动着。他不禁伸出了右手不断颤抖着,轻轻捋了捋她的长发,眼中不禁两行热泪流下,“小敏……我也不知……”
“齐郎……”方敏的声音也逐渐颤抖起来,渐渐没了厉鬼嚎叫的尖锐,变得温婉清亮,“我们还能同从前一般的……对吗?”
齐东流颤抖着说道:“是啊……这多年来,我受尽压迫,尊严尽失……”他的手轻轻抚上了方敏的白骨面庞,望着那空洞漆黑的眼眶,颤抖得更加厉害,“都是我……害苦了你……”
方敏退了一步,收起了长长的骨掌,在身前相合轻放。渐渐地,白骨面庞上生出血肉,枯叉的长发在空中一摆变得柔顺如丝,破烂衣服也在恍惚间修补完毕。顿时浮现了方敏生前的模样,她的双腿也再度长出,缓缓走到床前,“齐郎……你还爱我吗?”
齐东流看着方敏的面庞,一阵苦涩不由涌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愣愣无语。
方敏嘴角微笑,温婉可人,她轻轻地抱住了齐东流,“不必说了……我都明了……”
齐东流也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痛哭流涕,“小敏……”
忽地在齐东流怀中的方敏再度变回了厉鬼模样,白骨枯发,长长骨掌在齐东流身后伸出,高高扬起。
萧如玉一惊,正要冲上前去阻止方敏。青手头折扇在他身前轻轻一挡,后又收起手腕转了个身到他身前,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们别管。”当他再度回身看向二人,方敏骨掌已然穿胸而过,指节处森森猩红,比那彼岸花更加艳丽。只听她轻轻说道:“齐郎啊……我们终是能在一起了……别管这人间是非功过,富贵与贫穷,你都愿与我一起的是吗?我们一起去阴间……再做夫妻!”
齐东流没有回话,双眼轻轻一闭,脸上神色安详,一滴晶莹泪光从他眼角滑落,像是在说,这样也不错。
萧如玉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什么也没做。顿时跌倒在了地上,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颤抖地自语道:“我……杀人了……是我……”
青回头一看,方敏早已消失无踪,兴许二人已然去了地府吧,这般想着又蹲下身安慰萧如玉,“这不怪你,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萧如玉没有理会青的劝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真是如此吗?我若不去阴间,不带回方敏,兴许齐东流便不会死……都是因为我卖弄术法……害的这二人如此下场……兴许当时鬼差来了,便不会有事了……都是因为我……”
“他们的因果与你何干?只是他们的缘法不是吗?你与我说缘法,这不就是缘法吗?”青拍了拍他的后背。
“真是如此吗?这世间的悲喜……竟是由我在背后做了推手……术法……到底是什么?师父让我莫管这世间碌碌尘事,莫要沾染凡间因果……而我……一出手便害了两人……”萧如玉看向自己颤抖着手掌,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你师父……”青一语未毕,又捂起胸口咳嗽不止,终是控制不住,一口浊血喷了萧如玉满面。
第二十七节 你值得
眼前猩红朦胧,萧如玉伸手在面前轻拭着,仔细一看手掌,其中浓烈更胜往日,沉沉击碎了他心头的乱麻,终是冷静下来。m.www.uu234.net
青依旧跪倒在地上抚着胸口,呕血不止。正在油尽灯枯之时,后背涌来阵阵灵力,补入了他干涸的灵力循环。“你不是说不想干涉人间因果吗?别管我了……”随后又咳嗽几声,力竭一般倒了下去。
“方才那二人我未救得,可你……我却还能努力弥补!”萧如玉不理会他,双手按在其背心,催动灵力在他体内运行周天。
“我早已病入膏肓!无人可救了!还不快滚!又想多沾染什么凡尘因果?挡你的坦荡仙途?”青回过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听明白了就快滚!”
“你……”萧如玉还未明白过来,青为何性情大变,“我为你去阴间走了一遭,现在却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萧如玉今日,非要救你青不可!”他的眼神坚如磐石,分毫不移。
青只得提着沉沉手腕,狠狠地指着萧如玉,“我不要你救……快……给我滚!”说罢,一甩手臂指着门口,颤抖不止,齿间紧咬透着血腥,面色惨白更似凋敝。
门外狂风忽起,卷起嫩叶片片骤然突入客房。只听一曲箫音起落,和着风声疏狂,激昂中裹挟着柔情,阵阵飘入房中。本是悠扬曲声,青听了反而更加咳血不止,双眼目眦欲裂看着萧如玉,竭尽全力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滚!”说完又一口浊血吐了萧如玉一身,随后倒地失去声息。
一曲箫音奏毕,狂风忽止,飘叶坠地。只见庄园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他轻踩着落叶铺就的小径向萧如玉走来,手头骨箫不断拍打着掌心,暗红唇瓣扬起一丝微笑,“我说我们家婉儿怎的学会离家出走了,原来是被个玉面郎君给拐了去!”走得近了,萧如玉才看清此人面目,霜白面庞上一副暗红唇瓣惹目,双眼轻合着宛如惺忪睡眼,只瞧他笑着,却透着丝丝寒意。
萧如玉背起青慢慢后退,丝毫不敢放松一丝警惕,“你是谁?”
那人仰天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地慢慢靠近萧如玉,一瞬之间便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歪着头,一手挑起萧如玉的下巴,“好生俊俏的公子……婉儿未与你提起我?”
“缩地成寸!”他脱口而出,后退步伐失措险些跌倒,“你懂得术法?”
那人只是摇了摇头,手头骨箫又在掌间敲了敲,低着头又再度吹起了那首曲子。在近处闻得,才发现此曲箫音竟穿魂过魄直达心底,心律随着笛音一起一落不受控制。感受着心头跳动起落,萧如玉不禁大吃一惊,正准备沉气凝神闭塞双耳听觉,只听那人话音又起,“怎的不想知道我是谁了?也罢……就让婉儿来告诉你!”
只觉后颈之处被人狠狠敲击,腰腹之处又遭重物沉沉一掀,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直至撞碎了一面矮墙才算休止。尘烟四散之中,破碎瓦砾之间,萧如玉缓缓爬了出来,额头鲜血如注模糊了双眼,森红帷幕之中站着一位人身蛇尾的妖怪,还有方才的男子。努力睁开了双眼,才看清了妖怪正是青的面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如玉缓缓站直身子,衣袖中滑落道道符篆,以血替砂瞬间写就。
神秘人依旧不语摇了摇头,自顾地吹起了骨箫。箫音再起,这次不再只是心律难控,呼吸间竟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萧如玉一惊,狠狠咬破舌尖,万般苦楚直坠心头,顿时身体恢复了控制。只见他向空中打出一道符篆,声嘶力竭地大喝道:“风雷!”
叶落无动的庭院里再度刮起阵阵狂风,其间夹杂雷鸣声声,搅乱箫音。神秘人依旧不理会,自顾吹着骨箫,符雷裹挟在风中,不停打击在神秘人身侧,却在一尺之处不得寸进。
呆立许久的青也再度动起身来,在地上挪动着长尾,眼中无神面若僵石,向萧如玉袭来。一瞬间便到得萧如玉面前,长尾狠狠甩下,劈头盖面。
萧如玉运起身法闪躲,并竭力控制风雷符不朝青打去。在风雷声中,他朝着青大喊着:“青!是我!萧如玉!”
青依旧没有反应,转过身来又寻得萧如玉行踪,甩起长尾再度攻来。
衣袖中符篆再度飘落,指尖作笔再度写成一张符篆,“水雷!”随着一声大喝,符篆飘然而出,直点在青额头。青愣了一瞬,又再度向萧如玉攻来。
“怎么可能?麻醉神经的水雷符,竟然不起一丝作用?”萧如玉心头一紧,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再度出声试图唤醒青,“你答应过要带我去寻我娘的坟墓!你忘了吗!”
青依旧没有反应,甩起长尾带动尘灰飞起,朝地上狠狠一砸,地裂飞石一道沟壑凭空出现,在萧如玉双脚间裂开。
萧如玉见此法无效,飞步缩地成寸直逼神秘人,一息之间闪到神秘人身前,右臂高高扬起,指尖符篆雷光闪动,天边乌云忽聚,滚滚雷海立时呈现。“天雷!召来!”,此符乃是呼唤天边云雷,非是天刑雷。一道符出,天边劈下一道碗口粗细的长雷,直击符篆正中。只听“砰!”地一声,雷光消散,神秘人依旧无恙地吹着他的骨箫。
“火雷!”“金雷!”“木雷!”“水雷!”“土雷!”一瞬间五道符篆齐出,却在神秘人身前一尺之处立时停下,五行雷响,神秘人依旧无恙。
一瞬间青再度出现在萧如玉身前,嘴角噙着鲜血宛如受伤了一般,却不管不顾甩起长尾朝他劈来,萧如玉心头一惊,再度闪身,“青!你替我挡住方敏一击被夺取三魂,我为你过阴你忘了吗!”
青依旧面无表情,直朝他冲来,长尾拖动一瞬又来到萧如玉面前,蛇尾立起,一时竟有三四人高,只在他面前落下一道阴影。
萧如玉这般没有闪避,只是大喝着:“青!你说话啊!你真的不识得我了吗!萧如玉的如玉……是君子如玉或是美人如玉都无所谓!只求你听听我说话!再让我滚或者其他事都无所谓!快醒醒啊!我是萧如玉!”
青俯身冲下双手抱住萧如玉,蛇尾随后缠上。萧如玉不断挣扎,衣袖中的符篆掉落满地,散开一片。却是完全无用,只令自己面色发白,难以呼吸,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青无神的双眼,从喉咙里抠出了几个字,“青…………我……是……萧……如……玉……”
蛇尾只是越缠越紧,并未松开。神秘人放下手中骨箫,缓缓走来。“想知道我是谁吗?想知道婉儿为什么攻击你吗?”他邪魅一笑,“没机会了,去问阎王吧!”
缠着萧如玉的蛇尾陡然松开,“该去见阎王的是你!阴阳五行,皆为我用!天雷!召来!”,地上符篆抖动一条土雷蛇从神秘人脚边缠上紧紧裹覆,后又生出根根带雷藤蔓将他四肢缠绕,丝丝雷电灌入令他难以再动分毫。一时间风中裹挟雷声,忽地燃起地火,天边一道金光骤然打下,只见雷光随着萧如玉手中法诀变幻消散,院内再无那人的一丝痕迹,只留下一滩焦黑,尸骨不存。
萧如玉不及休息,双掌运起灵气便打在了青后背,闭上双眼紧咬牙关,气喘吁吁一语不发。
“为何这么相信我……?”青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知道你是青,而我是萧如玉。不管你变成何种样貌我都信任你,不论何时我都信任你。”萧如玉说着,依旧灌输着灵气。
“若是我方才没有醒来,你岂不是要命陨当场?”青再度问道。
“可你终究是醒了过来,救了我们二人。”萧如玉平缓地说着。
“但你又杀人了。人间的因果环环相扣,你终会业报缠身!为何要管我!”青声音尖锐,直击在萧如玉心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师父说了,这人间的悲喜不值得情绪翻覆,只教他们自行轮回往复便是了!你又为何管我!”青声声诘问,不停敲击着萧如玉。
“我说知晓你娘的坟墓,也都是骗你的!让你带着我走,只是利用你逃开那人的追击罢了!”
“我还害你插手人间因果,莫名背上一条人命,你都忘了吗!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自己逃开!”
说完他转过了身,拉开萧如玉运着灵气的双手,“告诉我!为什么!”
萧如玉看着他的脸上,泪痕纵横与嘴边血泪混合,唇齿轻颤,缓缓吐出:“这人间不值得……”他将手抽出,反握着青的手腕,望着青的双瞳,漆黑如墨却暗潮汹涌。不知不觉间面上早已红潮浮现,磕磕绊绊地说道:“但……你……值得。”
青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抹着眼泪不断啜泣,啜泣之声渐渐化为女声,再度抬起头来时,竟已变成一个女子模样,她紧紧抱住萧如玉,在他的耳边轻轻吹气,缓缓地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青婉。”
第二十八节 东临海
她的心跳阵阵穿透了二人单薄的衣裳,萧如玉一晃神,讷讷道:“你……竟然是个女子?”
“怎的?莫非你真是喜欢男子?”青婉调笑着,眼神迷离柔媚万千。
“我……我真是糊涂了……”萧如玉皱眉也不知心头的欣喜作何表达“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但独独喜欢你,是情真意切的!”
青婉瞧他眼中炽烈,话语坚定不似说谎的样子。她背过身去,轻轻将腰间系带解开,一袭粉红衣裳顺势散落。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萧如玉赶忙遮上双眼,不敢偷看。
“睁开眼,好好看清楚,这是你喜欢的……我。”青婉微微侧过脸,看着萧如玉的模样心生悲伤。
手指微张,视野缓缓照亮,只见眼前粉红衣裳散落在地,正是夏荷映阳托起一位莲中仙子。一头墨色长发铺散,似是仙人执笔而就。窈窕身姿纤丰合宜,藕枝为体曼妙非常。只是这仙子般的身躯之上竟然驳杂着道道疤痕,其中血肉外翻令人触目惊心。
萧如玉走上前去,颤抖着轻轻触摸着那些疤痕,心中没有一丝亵渎之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身来,丝毫没有避讳萧如玉的目光。“我本是山间青蛇,偶得天地造化,生出灵智。”说到此处她不禁苦笑起来,“却是遇人不淑,本以为是领我走向正途的师父,却是将我当作修炼鼎炉的禽兽!”
她更加肆无忌惮地在萧如玉面前袒露身姿,张开双臂又说道:“那个禽兽欺辱我,打骂我,甚至……还与别人分享我!”她发疯似的笑了起来,苦涩凄楚万般悲凉。“他的御灵术让我无法控制身体,只能随着箫音战斗。不仅如此,还将他所受的伤转移给我。”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与我同生共死的勇气,只有他心底龌龊肮脏的苟且!”她望向萧如玉,眼波含泪唇齿轻颤,“那你呢?我的……美人?”
萧如玉一把拉过青婉,语气不再举棋不定,反而更加坚定不移,“不论你从前如何,往后余生都有我。”他又伸出四指对天起誓,“后土在上,皇天可鉴。我萧如玉誓与青婉,同生共死!”
“我没看错你,如玉君子,如玉美人。”她欣慰地笑着,又缠上了萧如玉。
山河洞房,天星为烛,浓情蜜意,春光无限。
山鸡高鸣为破晓鸣号。二人拾掇一番,隐隐间感觉体内法力充盈,萧如玉的周天运行更有圆融之感,恍惚中竟突破了还转境界直逼金汤。他感受着天地间充盈法力,随意指使来去,似是能做到之前不敢想象的符篆术。
“你现在想去哪?”**之后,萧如玉又迷茫了,此次下山本无目的,如今更加不知前路该往何方。
青婉却是一副洒脱样子,俏皮地一步跳上萧如玉的后背,“之前我们一路东行,那我们便接着朝东,我未见过东海的样子,我们一起去看看!”
“你扶稳了!”萧如玉手指凭空虚点,顿时写就一道符篆。青婉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身旁风景倏忽而过,翻山越岭,穿林越溪只在一瞬。回过神来,已是晌午时分,二人站在一座断崖边,海风怒号着扑面而来,吹进二人衣襟,衣袍鼓鼓作动。
青婉闭上了眼,张开双臂,静静感受海洋的气息在周身萦绕。海鸟高翔,长鸣声声。怒涛拍岸,碎浪沉沉。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随着清风一带,她趁着势头往下倒去,化作一条归途的鱼儿,在海波中扎起一朵晶莹水花。
萧如玉也一齐跳出断崖,乘风而下,投进海浪里。眼前水幕撩动,青婉钻出水面,衣衫尽湿,轻薄粉袍随浪沉浮,透出纤细身姿跟着水光摇曳。她欢笑着,双手捧起海水往天边泼去,阳光折射出道道彩光,明艳夺目。只瞧她再度捧起一海水,到了面前轻轻一吹,点点水光变作晶莹气泡,结对成群环绕周身。
她长长叹了口气,“灵力任凭驱使的感觉真好,这便是逍遥吧。”
萧如玉见她玩得开心,又担心起来,“你的咳血之症不要紧吧?”
“呆子!”青婉玉指重重朝着萧如玉额头一摁。“那是先前那个御灵师在我体内留下的禁制,我逃出来时,拼命用灵力压制。只是我与他的距离近了,便会压制不住。才呕血不止,如今……”
她突然一顿,眼神转动,又再度吹起水泡将萧如玉包围,瞬间各个水泡炸开,水花溅进眼里让得萧如玉揉眼不止。
此状惹得青婉巧笑频频,萧如玉看得呆了,便随她戏弄。
二人游戏一时,欢笑不断。未过多久,断崖后头一尾黑烟滚滚而起,又透着火光冲天,二人相视一眼,一同跃出水面登上断崖,只见萧如玉轻轻将衣袍一振,无风自干。青婉却是干脆,旧衣轻轻一甩,手头再度幻化一身粉白衣裳穿上,像个突发横财的人,肆意挥霍灵力。
萧如玉极目远眺,原来正是远处一座山村燃起了大火,如若不管,整片森林几乎会被燃烧殆尽。他拉上青婉又施展开那道神行符,一晃间便来到了村庄前。
却见一帮蒙面匪徒,持着弯刀利剑逼迫村民们交出金银。萧如玉看不过眼,飞身上前一记旋踢便踹倒一人。那人从地上爬起,长刀直指萧如玉,“你是谁?敢挡三不庄的财路?”
这些打家劫舍的山匪无恶不作,萧如玉才不管他们是何处势力,飞身上前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之处,只听骨裂之声爆响,长刀应声脱落,“我管你是什么庄,干的是害人的事我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干活的手都断了,想必也没人要你了吧。还不快滚!”
那人不断后退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何方高人?为…为何要来这里断人生意?”
因为害怕业力相报,萧如玉依旧不敢害人性命,只是踢断手骨以示惩戒。他不答话,只是慢慢靠近,到得身前双腿一沉作势欲踢。那人赶忙起身,头也没回地往林子里跑去了。
萧如玉回过身来,盯着那几名未走的匪徒,“你们呢?”
有几个已被方才萧如玉的雷霆出手吓到,双腿发颤不能控制。其中有一人提着利剑绕到青婉身后,利剑架在她的脖颈间,朝着萧如玉大喝道:“兄弟,今日这事算我们栽了。你若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也不愿为难这位姑娘。”
萧如玉不禁心中暗笑,随即传音入密对青婉说:“别用法力免得惊世骇俗解释不清,也别害他性命,略施惩戒便好了。”
青婉朝着萧如玉做了个鬼脸,以示自己的不满。随即双手搭在那名匪徒手上,柔声娇媚道:“这位哥哥如此英雄气魄,比起那个心上人被持还无动于衷的家伙好上万倍不止。我也不想再跟着他了…”随后转过身,胸脯轻靠着那名匪徒,眼波流转迷人心神。
只听那名匪徒呆呆地说了两句“好…好!”便被青婉一记手刀劈在脖间,随即倒下不省人事。
其余人一看顿时觉得不妙,各自丢下刀兵,落荒而逃了。
来不及去理会那些匪徒,二人招呼起村民赶忙投身到救火中。
为了不暴露术法惊世骇俗,二人尽皆学着凡人模样,提水灭火,或用沙土,或用湿布。一阵忙活过后,虽然些许房屋已被烧的焦黑,但大体上总是救了下来。
一位老妇拄着拐从人群中走出,“真是多亏二位小英雄了,否则这村子又得遭人毒手。”
第二十九节 涉因果
萧如玉问道:“这山匪总是来此骚扰民生吗?若是如此,我们二人救得了你们一时,却不能时时刻刻救得。www.uu234.net这村子烧毁了大半,索性趁着这时搬走罢。”
老妇却是摇摇头,解释道:“这东海附近人口驳杂,海匪山匪数不胜数。好在这附近还有三不庄庇佑,那些小匪不敢胡作非为。三不庄虽然也是山匪,但只劫不义之财,虽然有些规矩……”说道此处欲言又止,又跳转话题,“方才那些不过是冒充三不庄的小贼,即使得手了也会被三不庄追杀的。”
方才老妇停顿一刻,被青婉察觉,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老妇:“方才您说起三不庄的规矩,敢问是何规矩?”
一时寂静,四周尽皆无声。老妇出声打破沉寂解释道:“这三不庄庄主,生来一副丑恶面貌,内心怀善却遭世人唾弃。怒而创立三不庄,说是做尽天下不仁不义不信之事,干着打家劫舍的生意,实则暗行义举。只是……他的面貌实在丑陋无有女子敢于他相恋,纵使他英雄无敌,也依旧孤苦一生。”她看着青婉与萧如玉暗暗叹气,“他……不准有人在他管辖的地界成婚……甚至相爱。直至他寻得真爱为止。”
“怎的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人?自己不得便不让别人得到。”萧如玉愤愤不满,“这事我定要寻他评评道理!”
话音刚落只觉自己衣袖被轻轻拉扯,低头一看却见老妇面色愁苦地不停摇头,“少年郎,你可别自讨苦吃。那三不庄庄主武功盖世,且手下众多,你们纵是会些武功,可终是难敌啊!”又回头看了眼村子里的百姓,各个愁容满面。“况且我们如今也过得不错……只待他找到个女子成婚便是了。等……便等罢!人生再长也不过百年而已!总比在外任人宰割的强!”
青婉拉过老妇安慰道:“婆婆别害怕,我二人定有办法教那庄主改邪归正,您莫要担心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如何见到那庄主。”
看着青婉如此坚定的眼神,老妇也渐渐相信他们能有办法,狠下心来告诉他们,“其实想见到三不庄庄主并不难。一是在这东海边的地界大发不义之财,不用几日他便会率领手下来劫你。二便是成婚了。三不庄上有一座望台,若是瞧见什么红绸花轿的,他也会率领手下前来破坏婚礼。”
青婉一听旋即一笑,扯过萧如玉缓缓倒在他的身前,娇嗔道:“择日不如撞日,美人,我们便在这成亲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如玉却很是羞涩,脸上又是红潮上涌,小声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
“昨夜你的所为倒是不羞,如今便清高起来?”青婉瞧着他无助眼神仿佛一只迷途羊羔,不禁捂嘴笑笑,“好了,不逗你了。只是我说成亲,是说真的,你应是不应?”
“应,如何不应?”二人凝望情深,其间浓浓情意不言而喻。
回头看了眼刚经历山匪劫难的村民们满脸碳灰汗流浃背的样子,青婉高声说道:“我们婚礼之事,便不必麻烦各位,你们安心重建村庄便可。七日之后我们再回来,到时候还望能借个场地,办场婚礼便好。”
老妇带头应下:“好,那便麻烦两位小英雄了。重建之事,我们自己解决。”
听了老妇应答,青婉便牵着萧如玉迅速往林子里一钻,随后赶忙蹲下,对着萧如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这重建费时费力,我们暗中帮帮他们吧。”
虽然青婉性情不定,时而温婉,时而娇媚,但终究是个心软的人。二人便躲在暗处,不时帮着村民修修补补,一座老旧山村不久便焕然一新。
七日之期随着浪潮起落,在海波中消失无迹。
这日里村里的公鸡还未打鸣,就有着锣鼓声响远传数里。村民们揉着睡眼出门查探,只见一条长长红毯从村头铺到了村尾,一架八抬红花大轿,从林中缓缓驶来。前头欢乐声阵阵不止,一袭鲜红陡然闯入,为这黑白山村添上色彩。
老妇人也拄着拐在外观望,不知发生了何事。方一出门,便被萧如玉扶着走进大厅,一路瞧着自家房子被红绸剪花饰满,只有吃惊不断。待得被扶上高堂坐下,看着不断从门内挤进来的宾客,不禁眼眶湿润,似是想起了什么。
红花轿摇摇晃晃在门前停下,一人提着一张矮小红梯置于轿前,一张红毯卷卷铺开到得高堂之上。萧如玉刚忙迎上,青婉一袭红绸端庄,盖头遮得严实,只见一双红绣鸳鸯鞋踏下,裙角拖地而行。
二人携着一朵红绸编花,随着乐声悠扬缓缓走进高堂。在一旁司仪的指示下,行起三拜礼。
一声礼成长长回荡在这喜庆的房里,老妇站了起来,不停拭着眼泪,哭泣不止。
青婉也不顾什么礼仪,掀起盖头便扶着老妇人,“婆婆,为何这喜庆日子莫要哭泣了。”
“是了……是了……”老妇人强止泪涌,“今日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这么哭,真不吉利。只是这场景让我想起我那苦命孩子……”随即眼泪有在眼中打转。
“我那孩子执意要在这村里成婚,那日也是如此风光喜庆。只是当夜……当夜便被那三不庄庄主杀害,连儿媳妇也被他抢走,回来时……回来时只有两副大红棺椁,里头……里头连全尸也无……”
“那人也忒可恶!”青婉咬牙切齿恨恨道。“婆婆先别哭了,这仇我们帮您报了!”
萧如玉跟着说道:“我们二人皆丧了父母,如若婆婆不介意,不但可做这高堂上的证人,也可做我二人的义母。”
“好……好……”老妇人拉着青婉泣不成声,大红衣襟渐渐湿透。
一番宴请,推杯换盏。天边再度拉起夜幕。新房内红烛相映,人影交缠。
萧如玉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鲜红双唇勾起无限**,鬓边散落几缕青丝勾勒脸庞,一对灵动双眼透着暖暖红洋。
“我的灵力全用来幻化这成婚仪仗了,我可是……”青婉一抿嘴唇打趣道,“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你可别让我给那恶人劫了去!”
话音刚落,房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响,火光冲天而亮。
第三十节 人仙辨
一场洞房花烛遭人惊搅,二人也无意在房中柔情蜜意,一齐走出房去。www.uu234.net
房外早已围满黑衣匪贼,尽皆带着黑色面巾不见面貌,弯刀长剑在火光下映出烨烨寒光。
只见领头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那马通体漆黑四肢健硕,在黑夜里只能借着火光依稀辨明,唯有一双眼睛精光摄人。
目光上移,月色火光交相映着他的面庞,一副黝黑面庞半肿半瘦,一双厚唇勾勒一张大口合之不上,内里一口黄牙参差不齐,头发稀疏散落难束一髻,仅仅一副凶恶双眼像是人的五官。
不必多言,此人正是那三不庄主。萧如玉一把将青婉揽在身后,故作不知的样子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扰人洞房花烛?”
只见那骑着高头大马之人,巨口微张,声如洪钟大声说着:“我乃三不庄庄主,朱威海!这东海边的地界还没有不识得我的,你又是何人?可是这村子里的?”
话刚说完,手下几名山匪架着那名老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朱威海朝着她大喝道:“是否是你教唆他们?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这次便让你和他俩一同葬了,我看还有谁敢坏我的规矩。”
萧如玉双腿如风急追至老妇处,双手作了手刀在那二名山匪后脖轻轻一敲,二人便应声倒地。“不关这位婆婆的事,只是我夫妻二人瞧着东海澎湃气势,想在此成亲罢了!这位婆婆也曾劝过我们,只是我们并未理会罢了!”
“这么说你们是明知故犯了?”朱威海狠狠瞪着二人,“来人啊!让他们明白一下这东海畔的规矩!”
一声令下,六名黑衣山匪朝着萧如玉围了过来,手头刀剑紧紧贴着他,不留一丝空闲。
虽是对付凡人,他也不敢放松警惕,时刻盯着六人手腕起落气息浮动。
只见六人围着萧如玉旋转起来,碎步轻点泥地,渐渐划出一个正圆场地。只听裂风之声响起,萧如玉左面一人,长剑突刺直取咽喉。
他却不慌不忙,微微侧头闪过致命一击,右手二指轻夹剑刃。刚欲略施巧劲挑飞长剑,后方又是一柄长刀直扫后腿。劲风初至,衣袍轻颤,萧如玉随即放下长剑纵身轻跃,堪堪躲过刀势。
正在空中无处着力之时,四方长剑再度猛袭,上下不一各指一方,封死各处活路。他深吸一口气,收紧小腹,擦着剑刃躲过指向腰间的那一剑,乘着剑势飞旋起来,霎时化作一道旋风,四柄利剑皆被气旋带飞擦身而过,却不可入体。
萧如玉挡过空中必杀之势沉沉落地,还未缓过气。脚边前后夹来两柄凶刀,直击脚腕。他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右脚猛的抬起掐着刀合之势,狠狠踩住。
不料此时四剑再成合围之势从头上一齐劈下,宛若一副铁牢叫人插翅难飞。同时萧如玉脚下两柄刀刃陡然升起,正带着萧如玉直往剑刃上迎。
他沉气右腿狠狠一踩,双刀利刃瞬时断裂成块。只瞧头顶四柄利剑合围,他仰身后倒,单手撑地,右脚再度顺势向上一点。剑势不止,但却难入其脚掌半分,四人之手乘着势头齐齐而下难以停止,只听一声脆响,四柄利剑顿时崩断。
“好!兄台真是好功夫!”说着朱威海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顺势从马腹边抽出两柄弯刀,刀柄带环,上头似有纹案雕在刀身。“且与我来比试比试!”
话音刚落,一柄弯刀便只取萧如玉面门。刀势极快肉眼难见,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萧如玉下意识侧过身,只瞧面前刀刃划过,借着月光看清刀身之上纹着一条长龙,张牙舞爪,似要将人吞尽。
目光注视一时,恍惚间又有一道刀风袭来。萧如玉侧目一看,朱威海左手翻转,弯刀在他手中轮转成圆,直切自己腰身。
正思索对策之时,面上弯刀再翻,直切面门。不及思索,他只得仰面而下,躲过这一记夺命弯刀。
不料腰身处旋刀一齐而至,萧如玉只得手中运气,掌心中狂风忽动,带着身体迅速弹到一旁。
“庄主这一记一心二用的法门,当真了得!”萧如玉不禁赞叹道。这东海纷乱的地界,怎是一个泛泛之辈可掌管的?
朱威海却不理他,双手弯刀反握,贴在小臂位置,大步飞跃着再度向萧如玉逼来。只见他劲拳猛地直打萧如玉的胸腔,萧如玉亦不敢大意,一手搭上一手轻推,借力打力,将其推出。却见其臂间弯刀旋动,直砍萧如玉手臂。
萧如玉只得变势将其手臂压下,堪堪躲过弯刀一击。朱威海另一手再度作拳袭来,又打在萧如玉腰腹之处。无招可使,萧如玉只得脚边运气,飞身跳开。
二人尽是这人世间的外功高手,见招拆招打了大半时辰不分胜负,也逐渐力竭。尽皆远远架着对方,长长喘气。
“兄台真是好功夫,今日算是把我打服了!”朱威海收起架势,微微躬身。
萧如玉亦一振衣袍,“只望兄台能取消这不合情理的规定,有情人终能相遇,何必自己不得,便让他人也不得呢?”
一句话说完,只见朱威海按着腹部哈哈大笑起来,“我朱某好歹也是一介山匪,你竟如此不提防我?看看你的身后!”
萧如玉回头一望,法力耗尽的青婉早已被人以长刀架着。“你……!”话还未说完,直觉背后一凉,利刃在身后划出长长一道,鲜血直流。
突遭强袭,萧如玉只得顺势跪下,减轻外伤。“我朱某能做到如今这个地位,自然不是凭着一身功夫,更是必要时的阴险和狠毒!兄台,下辈子你可得好好学着!”
萧如玉转过头来,只见长刀朝着头顶劈下,此等危急之时,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双指轻点泥土,嘴中暗道:“土雷!”
一条无形长蛇在土中层层突进,带起一屑尘泥,到得朱威海脚底猛地突起,雷蛇瞬间缠上。朱威海长刀瞬时落地。
萧如玉刚欲起身,脚边又有刀光划过,失血一时不及反应,又遭一刀。他转过身衣袖中再度飞出一道符篆,口中念道:“水雷!”
符篆贴面那人应声倒地,再无反应。但三不庄手下此行来者又何止几位?一刀过去,一刀又至,纷纷砍在萧如玉各个关节处,瞬间血流如注,令他再难行动。
萧如玉衣袖中不断飞出道道水雷符,各个黑衣人瞬时倒下。但他们依旧前仆后继,如海潮般不断涌来。
“水……雷……”萧如玉灵力耗尽,已经难以为继,最后打出一张水雷符,力竭倒下,眼前渐渐昏暗,直觉背上不断有利刃划过,刺痛再度令他清醒,一道清亮的声音直透他的心底,“萧如玉!”
“青婉!”萧如玉以残余灵力再续经脉,手指紧扣泥土,撑起前身,却看不见青婉身形,只有黑衣人不断扑来,长刀不断朝他砍下。
萧如玉衣袖滑落最后一道符篆,其上古朴纹案撑起刚正气场镇压方圆一丈范围。
“天刑…雷…”说至一半,萧如玉再度犹豫,这一道符落下,此处数百人皆会化为飞灰,这等业力……我承受得起吗?
可是青婉呢?她法力耗尽,只能依赖自己,我怎能辜负她的信赖,既说了同生共死,在此处便将她丢下……我这般行为与那邪修又有何异。
萧如玉心中人仙博弈间,身上刀光无数直切肉身。“天刑雷……”灵力运至一半,又再度凝滞,手头掐着天刑雷符颤抖不止,不知该否施下。
又是数道刀光亮起,萧如玉再度被砍到无力。双唇颤抖不停呼唤着,“青婉……”,他又运起最后灵力,掐着天刑雷符,只见符篆无风而起,抖动不止。“天刑……!”
一刃弯刀直切萧如玉手腕之处,天刑雷符脱手而飞,随风飘到了远处。
他趴在地上,强抬着眼皮,忍着失血的力竭,从口中声嘶力竭地扒出,“青婉!”
两眼一黑,失去知觉。
第三十一节 妄境劫
一夜厮杀,三不庄人等无一受伤,多数仅是筋骨麻痹。而地上淋漓鲜血的主人只有一个萧如玉。
待得众人散去,村中众人齐力将他带回房中。不远千里请来医师为他医治,但他依旧不得醒转,只有依稀心跳呼吸,据此判断他未身亡罢了。
众人不知的是,萧如玉肉身以龟息之法勉力续命,内里也依旧持续着天人交战,片刻不停。
萧如玉甫一开眼,便见到青婉坐在自己身前,盖着红盖头,玉指于身前合拢,等待着他揭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如玉喃喃自语,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环顾了一周,依旧是那赤绸剪花饰满,红烛点亮的房间。
青婉却没理会他的疑惑,说道:“我的灵力全都用来幻化这成婚仪仗了,我可是……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可别让我给那恶人劫了去!”
听得此言他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方才发生的事只是梦境而已吗?”思绪一过,房外便传来阵阵马蹄,火光冲天而起。“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听得动静,他便冲出门去。那景象依旧是黑衣蒙面的山匪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一匹漆黑健壮的高头大马从人群中走出,其在月光映下显得更加威武。
依旧是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问答,仿佛昨日重演一般,重来了一番。
不多时六名黑衣山匪,持着长刀利剑再度将他合围。有了先前经验,萧如玉已知这六人刀剑成阵难以对付。待得一旁利剑刺出,他便不做多余动作,二指运气瞬间点碎长剑。右脚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周,扬起尘土四散,迷人眼球。
只听几声金铁交击,一阵混乱之中几人刀兵尽皆交缠在一起,阵法难以施展。
朱威海跃下黑马,持着双刀袭来。萧如玉不敢大意,暗里施展水雷符篆贴于掌中。几次接触他的身体,朱威海手头力道渐弱,不多时便无法握刀,双刀叮当落地。
瞧得计谋得逞,萧如玉逐渐安下心来。
朱威海败下阵来,后头黑衣人再度如海潮般围上来。萧如玉袖中符篆飞出,道道水雷符再度贴上,依旧挡不住黑衣人前仆后继地向前涌。
萧如玉定下心来,蹲下身来一手撑地,“土雷!”四周土地随声爆起阵阵黄沙,雷蛇不断缠动,击倒一片黑衣人。
方一定心,背心中突出一柄弯刀,映着月光寒意逼人。扭头一看,才发现朱威海借着土雷响动,掩去声息,突然一刀刺入,令他全无防备。
感觉到心跳逐渐停止,胸口热血如流,眼前一黑。只听一声清亮声音直透心底,“萧如玉!”
他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已经再无说话的力气,只是心头想着,“这次我依然没能就救得你……对不起……青婉……”
眼前一黑,再度失去意识。
随即眼前一亮,再度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婚房里。萧如玉大口喘着粗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婉依旧没有理他,自顾地说着,“我的灵力全都用来幻化这成婚仪仗了,我可是……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可别让我给那恶人劫了去!”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门外马蹄声阵阵,直逼他的心头。“我到底该如何?这世间当真没有两全的法子吗?不……一定能……我一定能救得青婉,又不杀生……我一定能……”如此安慰着,他再度走出房去。
依旧是如黑潮一般涌来的山匪,里头走出一匹高头大马。这次萧如玉没有犹豫,脚踏轻步飞身上前,手头掐着符篆,唤起一道庞大水雷,直劈所有人。
只见符篆上雷光闪动,如水潮般向外蔓延,瞬间笼罩所有人。雷蛇淹没瞬间,所有人几乎应声倒下。唯有朱威海,手持双刀劈开水雷,随后朝天一掷,一柄夺命弯刀随之飞来。
“火雷!”他的手中升起一道烈火,其中交杂着阵阵雷霆。不料那柄弯刀不但并未融化,反而脱出火雷阻隔之势,狠狠插在萧如玉面门。
只觉眼前猩红一片,他再度听到那个声音在心头响起,她那样声嘶力竭地唤着他的名字,“萧如玉!”
但他却没有任何再反抗的力气,双眼一黑再度失去意识。
深深吸了一口房内的空气,依旧是那个温馨洋溢的婚房,萧如玉不断颤抖着,害怕听见那句话。“我的灵力全都用来幻化这成婚仪仗了,我可是……把自己全都交给你了。可别让我给那恶人劫了去!”
萧如玉再度冲出门去,可是畏手畏脚的他,只能迎来同样的结局死亡,重复的死亡。
次次看着青婉在自己面前被劫走,那声呼唤无一不落在他的心头,不断刺痛着他。
他再度回到婚房内,“一定有方法的……!一定有!”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却不能阻止门外马蹄声再度袭来。
一番激斗,他又一次倒在血泊,看不见青婉的样子,只听那声呼唤再度响起,“萧如玉!”
“要是能再往前些就好了……”他这般想着,再度失去意识。
回过神来,不再是那个温馨的婚房,而是他们二人在东海畔,纵身跃下的那个断崖,只听海浪翻覆拍打着,击石浪碎,风声呼啸。
他只能看着青婉靓丽的笑容,却无法改变事情的轨迹。
黑夜如漆,他再度倒在了那层叠的人海中奄奄一息,他等着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萧如玉!”
他安下心来闭上双眼,心里暗暗道:“再…再往前些…”
一场妄境倏忽而过,他看见了和青婉的相遇,相知,相爱。“再往前些!”他的内心咆哮着,遗憾,愤怒充斥着他的肺腑。
他回到了不知观,再度见到了玄辉真人,那个教他顺天而为成就仙道的师父。
他见到了萧烨,那个欺瞒自己的萧烨,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当今圣上萧烨。没有暴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玉瑾,从不知峰上纵身而下,听到了那句若隐若现的“人间不值得。”他的心如沉水,波澜不惊。
“再往前些!”他对着不知峰下不见凡间的浓浓云雾大喊着。
一晃之间,他回到了玄都的北城大门。看见了自己英雄一世的父亲如何惨死小人手中。那滴之不尽的忠血,随着萧瑟秋风洒进了他的心头。
他握紧双拳牙关紧咬,仰天发出一声咆哮,直冲云霄。“啊!”荡破了层层积云。
他低下头来,又是那天夜里,如漆般的夜幕再度将所有人笼罩。
这次他没有理会青婉,自顾地走出房去,衣袖中落下一道古朴符篆,其间刚正气息镇压方圆一丈范围。
“为人或者为仙有何区别吗?”旁若无人一般,他这样说着,“若是为仙必了凡情而畏手畏脚,叫这世间恶人为所欲为,那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为仙,必须看着无数遗憾从面前划过而不得改变,那成仙……又有什么意义呢?”
“若是没有青婉!那我萧如玉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天刑雷符无风自动,飘到萧如玉面前,只见他手掐法诀不断变幻,一声无情无调,不高不低的咒声响起,“天刑劫雷!召来!”
只见天边黑云翻动,九道劫雷劈下,在场数百人顿时化为飞灰,消失无迹。
第三十二节 两难全
黑暗里只听一旁人声响起,“大娘你何苦管他,都过去这么久了,依旧不见醒转,索性埋了吧。”
“不成!他还有气息,定能醒转过来,况且他也舍身助我,我们怎能弃之不顾?”
“他那事闹成这样,反而惹怒了三不庄,虽然近日不见他们下得山来,但今后肯定不好相处了。”
只觉面上撒下了一黄沙,呼吸不来。萧如玉立起身来,长长地喘着粗气。只见自己已经半截身子入土,身旁村民不断铲着沙土,往自己身上盖。他环视四周,见到村民的脸上皆是惊异,丢了手头工具赶忙逃开了。
只留得那名老妇守在萧如玉身前,不断抽泣。“你终于醒了……你快些……去救那姑娘……快去!”
感受着体内法力流转圆融如意,天地间法力明晰,萧如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袖中抖落一张黄纸,骤然变大。他朝上一踏,朝着山庄飞去。
眼前风景无暇观赏,他朝着山巅径直飞去。到得山庄前,他从黄纸上跳下,只听“咔嚓”一声,低头一看,竟是一具森森白骨,被自己生生踩断。
萧如玉倒吸一口凉气,胸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他缓步走进山庄,四处篝火亮起,却是勾勒一副阴凉气息。穿过长长大道,依旧不见一人声息,偌大山庄中沉寂无声。
“哒,哒,哒。”声声脚步声回荡在这空寂的山庄里。
到得尽头,只见一间大堂,上头主位横躺着一人,手头握着一支白骨手臂,滴滴鲜血顺之留下,滴进那人口中。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在这光洁的地砖上不断敲击。他缓缓走上前去,抬头望着那个王座上横躺着的娇媚美人,她的嘴角噙着鲜血,鲜红欲滴。
“你终于来了……我的美人?”青婉冷冷地说道,语气里透着彻骨寒意。
萧如玉不敢言语,只是看着青婉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吗?
她直起身来,目光凝视着萧如玉,“美人,你怎的不说话呢?”她缓缓踏下台阶,婀娜身姿一如既往。“哒,哒,哒。”脚步声再度响起,沉沉击碎他的心扉。
“怎么了,我的美人,你怎么不说话呢?”青婉绕着萧如玉不断转着,“对我感到愧疚吗?何必呢?”
萧如玉依旧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像是没有声息。
“你说话啊……”她再度化作那半人半妖的形象,“你说话啊!”长尾一甩,将萧如玉狠狠击飞。
只听轰然巨响,萧如玉飞身而出,撞断了数根梁柱,尘烟四散,瓦砾遍地。
青婉摇晃着长尾走上前来,“美人,我记得你说过,愿与我同生共死的,是吗?”
萧如玉从废墟里爬出,满脸血迹,却依旧不发一语。
她再度长尾一甩,将他狠狠击倒在地上,光洁地砖裂出段段裂痕。
他从地面上爬起,躬着身子,强支起身体,沉默依旧。
“你说话啊!”她长尾一甩,狠狠击在他的面门,萧如玉再度倒地,又再度撑起身体。“你说话啊!说啊!”长尾不断狠甩,将他击倒又再度站起。
“你说啊……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浓情蜜意……你再与我说说啊!你说啊!”她朝着他怒吼着,竟带着丝丝哭腔,在整个大堂里回荡。
萧如玉依旧不语,长长沉寂之后,只听着一声细语,“我……”
“你如何!你说啊!”青婉不断摇晃着他的身体,“你说啊……”她渐渐地轻下力气,语气渐弱。“你……说啊……”她哭腔渐浓,不停地问着。
“我……”只听他缓缓说着,抬起头来,血泪混合,嘴唇不断颤抖。“我……对不起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婉仰面笑着,五指紧扣着自己的面庞,抠出道道血痕,不一会儿又再度恢复如初。
“你们这些人,全都一样!海誓山盟说得好听……”她再度疯了一般笑起来,她抚着肚子似是笑到力竭,“到头来……还是我一人忍受屈辱!”
“他们鞭打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们想要侮辱我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们想要杀了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声声质问落在萧如玉心头,如刀绞如针扎,层层刺痛不断环绕,直击心头。
青婉长尾一甩再度将他击倒在地上,他的面上血流如注,却依旧不反抗。
她走到他的身前,一对玉手轻轻挑起他的面庞,只见他鲜血浸染的双眼,意识模糊,眼神涣散。
“美人,我对于你……究竟算是什么?”她望着萧如玉泪眼婆娑却依旧质问着他。
“我……”只听他的口中含糊不清,不明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婉似是疯了,笑声里夹着哭泣,非哭非笑,凄婉异常。
忽地,她的双眼通红,发了疯似的咬在萧如玉的脖颈之间,贪婪地吮吸着精血。
久久过后,他紧紧地搂住了她,缓缓说道,“师父在我下山前叮嘱我,不得沾染过多凡尘因果,我没听。”
“师父让我不得随意显圣,我没听……”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师父说的……都是真的……”
他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声音不断颤抖着,更加搂紧了青婉,“食人精血……之……妖……必杀之……”
青婉却也不再反抗,只是靠在他的胸膛,“我终究比不上……你师父的叮嘱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说过与你同生共死,便是真的同生共死!”他的衣袖滑落一道符篆,刚正气息镇压方圆一丈范围。
他搂着青婉,在她身后举起了天刑雷符,双手不断颤抖着,口中不敢念咒。
“救我时舍不得用的符篆,杀我时便舍得了。美人,这便是你的仙道吗?”她望向萧如玉,泪眼朦胧地轻轻用着一手抚上他的面庞,“终究是我挡了你的仙途吗?”说完她又靠在萧如玉的胸膛上,不发一语。
“天刑……”他颤抖着,一手法诀变幻,“劫雷……”他将青婉搂得更紧,“召……来……”一言轻吐,仿佛用尽周身所有力气。
天边浓云滚动,道道劫雷翻涌。“轰!”阵阵惊天雷鸣响起。
“这样也好罢。”她靠在他的胸膛仿佛进入梦乡。
“轰!”一阵劫雷劈下,因果之力顿时消弭。天道大公,惩灭业力。
道道劫雷劈下,二人紧紧相拥,宛若有了共赴死的勇气。
天边雷云缓缓消散。萧如玉看着怀中的青婉,她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有一脸安详。渐渐地,她化作一道飞灰随风散去,三魂七魄一丝不留。
“天刑雷符,落雷九道!道道劫雷,诛因灭果!”萧如玉打开了三不庄的一道暗门,沉沉跪下。
二道长拉着静心,看见了前头的三座衣冠冢,上头墓碑分别刻着。“严父萧慎语之墓”,“慈母玉瑾之墓”,“爱妻青婉之墓”。
他沉沉地扣了三个响头,眼眶含泪,如泣如诉地说着:“那九道劫雷劈在了我的九龙之上,将我劈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不信之人!这样的我!有何资格成仙!”
他的嗓音嘹亮,不断盘旋在这阴森孤寂的坟头。
第三十三节 外敌袭
“那晴雅姐姐……?”静心没有顾忌地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二道长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止,只是看着落寞的身影,心头也对仙道产生了疑惑。
“那时青婉境界虽不至阳神,但饮下人血之后,灵力大涨,已可以和阳神匹敌。”他体内气仿佛散架一般,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当时天雷劈下,我放弃全部抵抗准备与她一同赴死。但她依旧用着全部灵力,护住腹中孩子……”
“当时我抱着晴雅走下山来,才发现山上秋叶金黄,草木尽枯。我竟在妄境中蹉跎了半年之久!”他十指紧握,骨节错动之声暴响。“难怪她要食人精血……都是为了保住晴雅,我还将她劈死……若我当时能多想一种办法……都怪我……都怪我在妄境里犹豫了太久……都是我的错……”声音微颤,渐渐泣不成声。
“所以,晴雅小姐原是半妖。难怪力大无比,又如蛇般能巧妙地隐蔽声息。”二道长感叹道。
“那这么多年来,师叔你一直未与晴雅姐姐说明真相吗?”静心问道。
萧如玉咽下了泪滴,“我从不知峰下来,不过半月之久,修为连破三境,金丹直指。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可我的道……却是在她的血泪里成就,这样的道,不配成仙。”他回过身来,“那日后,我带着晴雅周游天下,见过极北玄冰,攀过巍峨高峰,踏过熔流岩浆,符篆之术更加精进,天地万形,不过只在我一手之间……但那又如何呢?我没有颜面回不知峰去,更没有脸面去见青婉,即使她早已消散在天地之间。”
“后来,晴雅长大了。却总是哭个不停。直到我们回到这个被天刑劫雷劈碎的三不庄来,她才停下。我便在这重建三不庄,管辖起了这东海畔的人流过往。”萧如玉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晴雅,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萧晴雅从一旁暗处走了出来,双手颤抖着,脸上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滴。“爹爹……都是真的吗?我娘她……是被你唤雷劈死的……而不是怀我时,难产死的?”
“都是真的,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萧如玉望着晴雅,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我对你的宠爱,都是出于对你娘的愧疚。既然你都知道了,今后便不要再如此任性了。学学大家闺秀的样子,回房读书去!”
“我不信……我不信……”萧晴雅摇着头,冲上前来不断摇晃着萧如玉,“都不是真的对吗?”
萧如玉大手一挥,一道劲风刮来,将她推进一道房门内。“锁!”随着一声令下,一道符篆飘出,贴在门上稳固如锁。
“待你明白了怎么做个大家闺秀再出来。”话音刚落,便迈着大步走开了。
二道长拉着静心紧紧跟上,不再提问,他相信师兄想说时自会说清理由。
从山庄后头走出,已然是星月高挂的黑夜。四处亮堂的灯火照亮这空寂的山庄。
还未走出几步,便有一人冲上前来,跪地握拳道:“报告庄主!他们来了!”
萧如玉一手背负,一手于身前紧握,故作镇定平缓语气说道:“我知晓了,你且下去通知其他兄弟,做好准备。此战必胜!”
“是!”那人站起身来,瞬间淹没在浓浓夜色里。
“二十年了……终是来了……”萧如玉长长叹气,像是早已做好什么觉悟一般。
听闻二十年一词,二道长不禁心头一紧,问道:“师兄,此事难道与妖塔大破有关?”
萧如玉转过身来看着二道长,微笑起来,“不必自责,我若是你,也会做一样的事。这九州,早该换个天下了!”
“师…师兄,你都知道了?”二道长声音渐弱,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一般。
“我当时听闻玄都皇室一日之间全部暴毙,我便知晓,定有人动了龙脉!”萧如玉咬牙切齿,“无妨!这世间大过总得有人来扛,而你,不过是应劫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此事确与妖塔大破有关,师父应该也与你说了,妖塔本是九州镇压邪力的屏障。自从妖塔破了之后,邪法邪修不断想方设法涌入九州。这东海之畔,原先还有东海龙族镇守,不过……”
话还未说完,只感觉衣袖被人扯动,低头一看原是静心。她颤抖着问道:“师叔,你说东海龙族……?东海龙族如何了……?”
“东海龙族……”他欲言又止,看了眼二道长。二道长也点头示意。“东海龙族在二十年前对抗倭寇邪修之时,全员战死,无一生还,彼时东海成红,十日方散。”
“不可能!不可能!”静心松开了萧如玉的衣袖,不停后退,直至撞到了二道长方才停下。“师父!你告诉我!师叔……他说的是真的吗?”她又抓紧了二道长的衣袖不断询问。
二道长看着静心的斗笠,瞧不出她的表情是否痛苦欲绝,只是沉沉点头。
静心一个不慎跌坐在地上,斗笠也随之飞落。只见她青丝束髻一旁长着两支小巧鹿角,一对杏眼之中不断有着热泪涌出,划过脸颊上的晶莹鳞片。嘴唇不断颤抖着,随之蜷缩成一团痛哭起来。
“九……九公主……?”萧如玉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老龙王他有一句话,托我转交给你。”
静心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是什么话?”
“老龙王说:‘东海一族虽死,但九州浩气长存。今后你若想成龙,便成龙。若是不想,这天地间随你喜欢,何处都去得。不必再困在……只有珊瑚海草,虾兵蟹将的无聊龙宫里了。’”
闻得此言静心再度痛哭起来,一语不发,只是痛哭。泪珠落地,滴滴化珠。晶莹剔透,长明不止。
二道长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陪她坐下,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哭个痛快。
萧如玉却是往远方眺望着,终是在远远海平线之上,见到了排排整齐的火光浮现,数不胜数的战船乘风破浪,荡开东海汹涌波涛。
第三十四节 共抗敌
萧如玉脚踏虚空,凭空飞起。“师弟,你身上的因果已然纠缠不清,这场仗,便由我来打吧!”一语落地,飞身出了山庄。
在庄前空地悄然落下,衣袍随风猎猎而动。他撩起衣袍信步向前走着,沉气高声道:“三不庄兄弟何在?”
“听凭庄主吩咐!”一旁身着各色衣裳,相貌各异的三不庄人众听得萧如玉高呼,尽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如今倭寇犯我九州,欲以邪术御灵,荼毒天下!我等虽为世人误解,但胸中浩气长存!我重建三不庄,本意作这东海畔的堤岸,挡住恶潮侵蚀!如今,恶潮打来,我等共抗!”
“是!”众人齐声高呼,地动山摇。
萧如玉不断前行,一手出指前点。只见虚空之中宛若水面泛起涟漪,阵阵大风刮来,带起山间片片落叶,在这山庄前铺就一条绿色大道!
他一脚踏出,稳稳落在空中叶道中。随着他不断前行,落叶点点铺就,直至东海之畔,沙滩之上。
众人随着他的步伐,一同来到沙滩上。望着圆月高挂,映着海面琳琳波光,远处战船渐渐雄伟,随着海风凶狠扑来。
“走吧。”萧如玉语调中的情绪波澜不惊。随即一脚踏在了涌来的海潮上,接触之间海浪凝型,寸寸冰封。
“万里冰封。”他唇齿微动,灵力在脚底画出一道符篆。冰刃与海潮反向推进,层层铺开,顿时东海之上覆满了万里玄冰。
萧如玉向前信步踏着,脚步声在冰面上寂寞地回响着。清风吹动他的道袍,在月光之下颇为潇洒。
后头众人一齐跟上,脚步齐整,气势如虹。但冰面却不见一丝裂纹。
冰刃不断突上,不久便与战船相遇。但那领头战船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不断加速,破冰而来!
萧如玉站在队伍前头,双手背负,任凭战船袭来,气势直扑自己的面门,吹起长发舞动。只见他口中默念着什么,冰刃根根突起,直往船身插去。
战船依旧不停,梭型船身破起寸寸冰屑飞扬。
萧如玉依旧风轻云淡。长长冰刺不断插入船身,划出道道裂痕,但却依旧不见战船减速。反而气势更猛,直朝萧如玉碾来。
高大战船逐渐逼近,漆黑阴影覆在了他的身上,逐渐不见一丝月光。
他抬起头来,看着船头的雕像上的八头巨蛇,摇了摇头,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砰!”一声巨响,带起冰屑四散,在萧如玉身前罩下一层迷蒙屏障。
待得冰屑落地,只见一根巨大晶莹冰锥,将船头刺穿。战船仰身立着,几欲翻倒。
只听一阵掌声携着脚步响起,一人穿着倭人的服装,腰挎长刀从战船上跳了下来。“听闻东海畔有一人符法通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人用着奇怪的口音,说着九州的话语。
萧如玉向前迎上,“敢问阁下乘着战船来势汹汹,所为何事?”
那人走上前来,周身散发着丝丝热气,脚底水汽蒸发,微微躬身说道:“我乃东海岛国使者武田。前来九州拜访,还望阁下,多多通融。”
萧如玉亦向前踏了一步,脚底寒意四溢,飞至空中的水汽,尽皆凝固成冰珠咚咚地砸在冰面上。“要来九州拜访,可以。但要守我九州的规矩。”
二人言语间,暗里术法拼斗,剑拔弩张。
武田直起身来盯着萧如玉,一手按在刀柄之上。“敢问九州的规矩,是何规矩?”
萧如玉丝毫不惧,依旧是那副双手背负的模样,清风朗月作了陪衬。只听他朗声说道:“九州术法界,有规矩三条。
第一,不得入世入仕,沾染凡尘因果。
第二,不得人前显圣,自称为神。
第三,见食人精血之妖必杀之。”
武田长刀渐渐出鞘,缓缓躬下身,阴狠地说着:“就这些吗?”
萧如玉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方才那些只是术法界的规矩,既然你来这东海之畔,须得守我三不庄的规矩。”
“敢问三不庄,有何规矩?”他的脚步如弓,杀气四溢。
萧如玉一抬右手伸出四指,直指天边。只听他朗声说着,声音直透所有人的心底。“我三不庄的规矩有四。第一,处世为人不仁者……”
只见他的小指轻轻扣下,后头三不庄众人齐声喊道:“杀!”
“第二,与人相交而行不义者……”他的无名指扣下。
“杀!”又是一句齐声杀字出口,冰面齐震,宛若天地震怒。
“第三,承与其诺而不守信者……”他的中指再度扣下,似是发号一般。
“杀!”第三声杀字脱口,月色如霜照在所有人脸上,尽皆坚毅无有柔懦。
“第四……”他盯着武田,眼神冷冽,杀气对冲。“九州御灵者……”最后的食指也缓缓合上。
“杀!”喊杀声震天,透骨诛心。
武田长刀陡然出鞘,拔刀一斩,直砍腰腹。“萧君,那我们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萧如玉飘身向后,在冰上划出长长印记。“生灵得天地灵智本就不易,若没有与其同生共死的勇气便是邪术!九州容不得你!”
武田阴冷一笑,双手握刀飞步向萧如玉冲来,到得面前高高跃起,身形与圆月重合,长刀劈下宛若斩月。
萧如玉指尖雷电闪动,画出一道明亮火雷符。重重烈火从其指尖喷薄而出将武田吞噬。
武田刀势不停,利刃斩出刀气破开烈火,片刻间便与萧如玉指尖接触。
只听一声爆响,明亮雷光闪动,长刀寸寸断裂。武田顿时失去重心,被火焰雷光之势带着不断后翻着,跪倒在地上。
他抚着胸口,胸中血气翻涌依旧遏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在冰面上再度化为冰块。
萧如玉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双指点着他的后脑,指尖雷光不断闪动。“带着你的人回去,不准再踏上九州疆土半步。今日便放过你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武田抚着胸口大笑起来,刀柄往地上一插如作号令一般。顿时后头战船中各色妖鬼飞出,在月色下张牙舞爪。
他回头望着萧如玉,眼中冷冽非常,“萧君,我们的战斗,才刚开始呢!”
第三十五节 老龙王
面前一道鬼火扑来,阴光大绽而不显火温。www.uu234.net萧如玉抬起右手,指尖阳火点燃,翻出层层热浪,吞没鬼火。
森然鬼火消失无影,道道阳火也逐渐隐去。赤橙红幕退下,武田持着破碎刀柄,上燃阴森鬼刃,冷风呼啸间带着身后一众鬼火狠狠劈来。
萧如玉飘散后退三步,堪堪躲开鬼刃。却不料森然鬼刃触地,冰面块块碎裂,东海浪潮带着块块残碎冰面再度起落。
失去了如履平地的感觉,战斗变得更加艰难。正当他准备再度凝结万里玄冰,并起双指之时,一声凄厉哀鸣响起,和着劲风穿透手背,打碎符篆。
萧如玉没法再以灵力为笔,脚掌作符。他须得把全部精力用来对付武田和这些妖鬼。
气凝双手,在面前一划,只见他双目精光四射,明光驱散妖邪。他渐渐看清,在空中不断飞舞着的怪鸟模样。
其眼如珠外凸,无有鼻梁,仅生二洞应是鼻孔。其唇薄刃,尖牙长喙。身衣残羽覆体,依稀见得是女子身材。
“姑获?”萧如玉喊出声来。双手掐起法诀自然有了应对之法。但它速度飞快,不断冲撞着他掐着法诀的手。
萧如玉只得不断后退一边避开武田的鬼火冷刀,一边提防着姑获鸟的突袭。
又是一声凄厉尖叫响起,不断后退却不小心一脚踏空,踩入水面。
只觉脚腕有什么东西牵引,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面前姑获鸟突袭,直朝面门打来。
萧如玉不慌不忙,双手间法诀再动。只听他低声念着:“天狗!”,冰面上陡然浮现一条恶犬身影,朝着天空一声长啸似要吞天食月,虽是犬声却有虎狼之势。
姑获鸟顿时调转身形,慌不择路地往天边逃离了。
再看脚下已然无法阻止下沉之势,索性顺势下沉。到得水中才看清楚,方才抓着自己脚腕的正是一个头顶荷叶的小童,全身覆满鳞甲,蛙爪猴身。
他双指并作利剑便朝那河童面门打去,只见水中滚滚热气喷涌,河童身旁海水不断化作气泡蒸发。河童挣扎着,不断摆动四爪,作蛙式向远处游去了。
萧如玉正欲游出水面,突然一条蛇尾缠上,将他胸腔捆缚再难呼吸。他低头一看正是一名人身蛇尾,身着和服的貌美女子!只见她面容枯槁,眼角泪痕在水中亦明晰可辨。
他一时慌了神,那名女子不断缠上,蛇尾用尽之时她的形容在萧如玉面前展露无遗。不由得他感慨,蛇尾之上喷薄出道道灼热,似要将二人融化一般。
收起心惊,萧如玉运起残剩几许的灵力,从指尖发出道道水雷。水雷过处,蛇尾瘫软。终是缓过一口气,他再度双手掐起法诀不断变幻,一道巨大水雷穿过女子眉心,她顿时倒了失去意识,向着漆黑的深海不断坠落。
他却是不忍心,拖着蛇尾一同向上游去。正欲跃出水面,却见水面上点点落雪,遇水化冰。一名温婉女子穿着木屐,踏在冰上发出声声脆响。她低头望着萧如玉蹲下身来,一手捧着脸颊,微微一笑迷人心神。
他不受控制地下深海坠去。久久之后感受着水中透骨寒意,回过神来。见着那名女子依旧蹲在冰面,一手捧着脸颊,笑容似玉。
凭着胸中最后一口气,他的脚掌轻踏,荡出无尽熔火,不断推着他向上游去。他闭上双眼,不再被瞳术迷惑。
若是此时萧如玉睁开双眼,他将不会再看到那个温婉的女子模样,而是一副凶神恶煞,面露狰狞地恶鬼之貌。
熔火带着萧如玉突出冰面封锁,待得他睁开双眼,只见冰面一个融化的洞窟旁蹲着一个和服美人,正在寸寸融化。
他将蛇神女子安置在一旁,又寻得了在一旁战斗的武田。只见他鬼火利刃劈下,几乎无人生还。
萧如玉飞身上去,不断汲取天地间的灵力,脚掌雷光闪动,手头符雷之术变幻,全身电光涌动似是要化作一道雷电。
“金雷!”方正金雷,劈开邪祟。武田听得咒声已然不及回防,只得把一柄鬼火长刀架在身前。森森鬼火,与金雷相触之间顿时消散。
萧如玉没有停歇,步伐再度闪动,脚踏玄冰滑动到了武田身后,雷光随着五指作刀,迅疾劈下。
忽地一件器物在他身前骤然突出一挡,哐当落地。不及去看,萧如玉周身灵力再行,又是一道金雷作掌朝武田劈下。不出意外,又是哐当一声,再度挡下了萧如玉夺命一击。
见势不妙,萧如玉飞身飘远。拉开距离,他才看得分明,武田身旁落了一伞一壶,焦黑的器物身形还在冰面上不断颤抖着。
“你……!”萧如玉紧咬牙关,愤怒地质问道,“这便是你们的御灵术?以术御灵令他们替自己身死而达成自己的目的?你将这天下生灵视为何物!”
武田站起身来,鬼火长刀再度点燃,他阴狠地说道:“萧君未免太过激动了,不过是两个付丧神罢了!算不上生灵。”
“万物得天地造化本就极难,得灵智本就该与人同阶,而你只是把它们当作器物!我如何能让你渡过这东海!”萧如玉对着武田咆哮着。
“他们本是被人们厌弃的鬼怪,我们御灵师给他们机会,让它们给国家立功,它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悲伤呢?”武田弯下腰,轻轻抚摸着那柄旧伞,双手狠狠一捏,伞骨轰然崩碎,只留得伞盖贴在冰面上寸寸湿透。
“如此,它们便成了为了国家牺牲的英雄。这难道不够高尚吗?”武田握着长刀向萧如玉走来。“萧君,方才我确实小瞧了你……”话音一落,他将长刀立于身前,森森鬼火冲天而亮。
他的背后冰面寸寸断裂,一个庞然大物带着海潮从冰面中突出。那怪物身上海水滴滴落下,显出身形。只见一条雪白骨龙仰天立起,鹰骨巨爪随风颤动,大口一张,吐出浊气阵阵,而后一声嘹亮龙吟响起,通天彻地。
三不庄上,静心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即使心头有千万个不情愿,也只得相信。她再度重重跌坐在地上,嘴中喃喃念着:“父皇……”
雄伟骨龙之身遮云挡月,长长阴影落在萧如玉与武田身上。“萧君,我们重新打过!”
第三十六节 海天雷动
“老龙王……”萧如玉看着身前的巨龙枯骨楞楞说不出一句话语。www.uu234.net“御灵术,已经卑劣至此了吗?”
武田却不以为然,“是非功过自是胜者评说,手段卑劣又能如何?”
“骸骨是生灵最后的尊严底线……”萧如玉抬头看着老龙王的骸骨,眼前依稀浮现了那个长须飘扬,慈眉善目的老人。“乘其威势为非作歹,仗其遗骸祸乱众生!挫骨扬灰也好,随风散去也罢,老龙王的遗骸不是你这等卑鄙小人能染指的!”
语毕,再度乘踏虚空而起,道道符篆从衣袖中飞出,环身而起,绕转不止。
武田长刀之上的鬼火再度熄灭,只留下破碎刀柄横空一斩。老龙王抬起骨爪,煽动间带起烈风呼啸,碎开万里玄冰。
本就与各色妖鬼战至力竭的三不庄兄弟,脚下玄冰再度漂浮,几个脚底不稳,深深沉入东海无边的黑暗里。
“萧君,可别分心了。”武田断柄一挥,骨龙长爪再度挥动。劈头盖脸打在萧如玉身上。
长爪狠狠击在萧如玉周身符篆之上,符篆上下浮动试图卸去巨力,不料龙族之力甚勇,他难抗巨力翻飞而出。
沉沉摔在碎冰之上,东海浪潮迎月冰凉。不断有三不庄兄弟沉入海底,人力始终难抗术法。
他爬上碎冰再度站了起来,符篆排起如登天之梯。他飞步踏着,乘梯向上。阳神化身五五各执一符,围绕半身出海的龙王骸骨。
五五齐声,“五行雷法!”,五行雷术从符篆里喷薄而出,生克之力不断环绕地打在老龙王的骸骨之上,一时烟雾翻涌,浓雾横潮。
一声嘹亮龙吟突出重围,骨龙大口一张,浊气滚滚之下冷火翻涌,再度掀翻了萧如玉。
沉沉摔在碎冰之上冰锥透体,道袍染红。
他长长喘着粗气,捂住伤口,努力止血。直觉身后一双粗手将自己提起,扛在肩上,“庄主,别放弃,这东海畔的秩序,还得由我们来维持。”
颗颗算珠飞出,打在骨龙身上,叮当弹飞。“就算是蚍蜉撼树又如何?不试试看怎的知道?”只听书生声音响起,字字铿锵。
“兄弟说得是,不试试看……”疤面长臂一挥,将巨剑沉沉挥出,破空之声沉响,打在骨龙身上却依旧难伤分毫。
萧如玉看着武田冷冷的笑脸,宛如弯刀不断割在自己心头。
“够了,这场仗……”他的阳神再度分出五五化身,脚踏玄冰不断冲上前去。“就交给我来打吧!”
武田刀柄朝前一指,波涛翻涌,骨龙出海,腾空而上。爪下阴云翻涌,其间雷光不断闪动。
五五化身尽皆踏空而起,手持符篆之间尽皆连起道道灵锁,金辉灿烂捆缚在骨龙身上。
“吼!”骨龙喉间发出一道怒啸,凄苦之意声声透骨。
“老龙王!”萧如玉大喝着,五五分身不断上下翻飞,紧紧捆住骨龙之身。飞龙乘云之势顿时消失,沉沉砸入海面,翻覆起层层巨浪。
骨龙身体在浪潮间浮沉,武田腾越而上,踩着龙骨再度与萧如玉激斗起来。“萧君化身五五的境界,我着实羡慕得很。但这世上并不是修为高了,就能打赢。”说着他的断刃刀柄再度生出鬼火,狠狠砍在骨龙身上。
“吼!”骨龙惨嚎,身躯不断挣扎试图挣脱金锁,翻起层层海潮。萧如玉飞身上前,“金雷!”一道金光再度朝武田劈去。
武田只是轻身闪躲,金雷顿时打在骨龙身上,又是一声惨嚎响起,骨龙不断翻转着身躯制造着滔天巨浪。
浪潮掀起数十米,遮云挡月,朝岸边渔村打去。
萧如玉无意再与武田战斗,踏浪乘风到得海边,一张符篆掐于指尖,他运起全身灵力大喝道:“土雷!”岸边沙土顿时堆叠,化作一条长龙,夹着雷电扑向海潮。
一声轰然巨响,浪潮霎时湮灭,只留下丝丝水汽笼罩海面。萧如玉抬起头来,只见眼前水汽再度挥发,一道蓝色鬼火从骨龙喉中吐来。浊气翻涌,吞天食地。
萧如玉双手按地,紧急再拟土龙。只见火土交击之间,灵力四溢,掀起气浪不断。
一身灵力耗尽,萧如玉从湿润的沙粒中抬起头来。
面前仅有一人,武田持着鬼火长刀狠狠劈下,“再见了,萧君。”
萧如玉猛地站起身来鬼火长刀狠狠砍进他的胸膛,他却握住刀柄不肯放松。眼中血丝密布,狠狠盯着武田。声嘶力竭地从口中吐出一句话:“九州御灵者,杀!”
他带推着武田不断朝着海中奔去,脚下浪潮寸寸化晶。
武田试图松开刀柄来挣脱他,但萧如玉双手紧按住他的双掌,不让他动弹分毫。
“萧君,我们没必要斗个你死我活!我这就回去!老龙王的尸骨交给你来发落。”武田退缩了,哀求着他。
但他依旧不理,像是个上好发条的机器一样,反复地说着那句话,“九州御灵者,杀!”
他们步步逼近老龙王的尸骸处,天边雷云翻涌不止,却无一道雷劈下。
萧如玉惨笑着,牙间透着猩红。其余化身尽皆站在周围,手持一道符篆。这一刻,萧如玉体内的灵力再度涌动,终于踏破了真仙境界。
只听武田身前的萧如玉怒喊着,荡起一道气浪将三不庄兄弟尽皆刮上了岸。“浩浩海天五雷动!”
头顶浓云中雷光一闪似在响应他的呼唤。其余分身也手持符篆,随着他的声音一同念着:“浩浩海天五雷动!”
“敢与天地义气同!”萧如玉握着武田的刀柄更加紧了些。
那些分身也一同喊到:“敢与天地义气同!”
“岂容邪法得东渡!”天边雷云积蓄已久,似乎随时都要劈下。
“岂容邪法得东渡!”其余分身再度响应道。
“忠血筑堤……”他放开了紧握的刀柄,手中法诀不断变幻。武田顿时慌不择路地向岸边跑着。
“魂为固!”一声怒啸卷起千层气浪,将武田狠狠打倒在冰面上。
一语说毕,天边劫雷劈下。天道大公,惩灭因果!一道劫雷劈下,武田魂飞魄散只留飞灰。
但天空雷云依旧没有停歇,不断劈在萧如玉身上。他闭上了眼,终是能够慷慨赴死了。“青婉,我来了……”
一声幽幽自语响起,他以阳神为笔全身精血为砂,天地作符,画出一道天刑雷符!
阳神接触劫雷之时瞬间消散。道道熄灭,仿佛天公吹烛。
雷海不断翻腾着亘古不灭,在东海之畔竖起一道君子屏障,身负沉沉业力,心怀不轨者不得通过。
渐渐地,海平线上透出一缕阳光。老龙王的骨骸也随着日升,沉沉浸入海底。
海边渔村的人们,见这海天雷动,纷纷跪了下来,联想起昨晚的巨响,还以为是喜怒无常的龙王爷又发怒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今往后东海再无龙族了。
三不庄上,静心目睹了这一切,轻轻揪了揪二道长的衣袖,“师父,成仙真的这么重要吗?”愣愣地说着。
“我……”二道长深深呼出一口气,“必须成仙!”
他回过身,不再看那黑云雷海,径自走进山庄去,再度打开那道只有墓碑的暗门。只见其中又多了一个墓碑,是刚刚刻好的,字迹间鲜血染红。
上头没有称谓没有谥号,紧紧有着三个字叫人看着刚正凛然萧如玉。
只听山庄外一声高呼,“三不庄兄弟,今日!山庄重建!”她五指朝天为号,其间鲜血淋漓。
有人会记得他吗?数百年后,可能没有。
那又何妨呢?天地会记得他。
天地永远记得那个东海浪潮上不断翻涌的天刑雷海。
卷尾语兼任上架感言
第三卷结束了,终于来到读者老爷们万分期待,喜闻乐见的卷尾bb环节(不
这次因为时间问题卷尾bb就先兼任一下上架感言。m.www.uu234.net
这一卷从哪里说起呢?
我们先从篇幅说起,细心的读者已经发现了,第一卷12节,第二卷24节,第三卷36节。真是听着就让人兴奋啊!第四卷岂不是48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今后的一卷将会控制在20节左右。
如果不理会主线剧情,你可以把他当一个短篇集来看。终究是短篇集,每个故事说长不长,因为这八卷梦集写完也就几十万字而已。但它又说短不短,我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也就浓缩成这八卷梦集。
我们说说萧如玉。前期的萧如玉不经世事,只有师父教他顺天为,成就仙道。在那个价值观还没定型的年纪,自然是大人说什么便听什么,成就仙道是他唯一的目标。
但当他下山,遇见青婉。他的仙道开始动摇。初次施展术法便害了二人性命,他对术法的理解也开始动摇。
什么是术法?我从第一卷说到第三卷。第一卷里,静心看了勾魂摄魄的法术问道:“这究竟是道术还是妖法?”我的回答早已借二道长的口告诉大家“只要能救人,管他道术还是妖法。”所以术法本无善恶之分,只看人如何用它。
第二卷里,我们说到了千面狐。千面狐生而便可化形,而其他妖物都要玄牝成丹之后才可化形。凭什么呢?这天道是否有些不公?其实并不,千面狐化形之力的代价太多,不得与人牵绊过深,还会时时遭人追杀。但有一方可解,那便是赤子之心。但殷玖玖不断接触慕言的同时也逐渐凝滞了法力,她到底想做千面狐还是殷玖玖呢?是浪荡一生还是钟情一人呢?天道给予的术法是公平的。
第三卷我们又说了什么关于术法的事呢?我们说到,天下术法都被束之高阁,仅有不知观流传。不仅如此不知观还设立了重重规矩,禁制你使用术法。那术法有何用呢?
丹道一途,本书主讲内丹术。内丹术不仅修真更是修人。我用了徐公子的体系,但不是所有劫难我都会写,有兴趣的可以去了解一下。诸如**劫,身受劫,风邪劫,妄境劫,真空劫之类的天劫,尽皆包含了修身的道理。因为篇幅有限,而且不是主讲修炼,我基本上只写妄境劫。
什么是妄?欲而不得便生妄。妄境劫是令人直面妄心,而非看破妄心。这世间有几人能看破妄心?恐怕没有。是人皆有妄心。
从萧如玉的妄境劫就可以看出,他所妄的既是青婉亦是仙道。仙道是他从小在不知观接受的教育,而青婉是他自己的妄。最终他在妄境中不断回溯,目睹件件遗憾在自己面前发生,而该顺应天道不作为时,他发现了,师父的道不是他的道。顺天而为不是他的道。
于是他唤起天刑雷符,劈死妄境中所有三不庄匪徒。仙道和青婉之间,他选择了青婉。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萧如玉呢?
从小就被教导要务实,要读书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但这是我们的道吗?
但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我喜欢文字,极其疯狂地喜欢文字。但我依旧选择了务实。选理科,上工科大学。
读了三年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的青婉不断出现在我每夜的妄境里,她咆哮着,怒吼着,不停地问我,为什么选择仙道而不是我。
我运起天刑雷符,将她劈得魂飞魄散,但在午夜梦回时还会想起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
我忍受不了了,我把很久以前的创意拿出来写作。多年来自废武功,连简单的叙述都难以做到,更别说修辞、布局。
这本书原名应是梦间集,意为人间大梦尽在一集。后来发现撞车了,我便以一个说书人的视角,为这八卷梦集作注,称为注梦集。后来我对这个名字产生了疑惑,我将之前的释义划掉,改为人间大梦何止一集。
那这本书要讨论什么呢?
我将以我粗浅的文笔和学识探讨,人、道、佛、宗教、情爱以及因果。
说道丹道,那便涉及到道教。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也是因为我看不见我想要的仙侠。不是生杀夺宝就是处处想着逆天。
道…一直都是顺天修的。顺承天道方能成就真仙。那么什么是仙呢?什么又是天界呢?
仙是跳脱尘世与天地同寿的存在。他们的追求肯定不能以凡人眼光来揣度,但这本书主要讲的是红尘间的事,他们自然也不能理解。
天界的社会形态,不用怀疑肯定是和人间不同的。我的观点与徐公子不谋而合,天界应该是无主且无序无层级的。至少道教的天庭是。否则那些修道者不断脱离凡间,却又进入另一个凡间,那有何意义呢?
可能西游记这本书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前人栽树之后,所有人都认为玉皇大帝就该是那个躲在桌底害怕孙悟空的懦弱之人,太上老君就该是那个烧丹炉的小老头。
其实灵山里的那种描述我就很喜欢,三清、如来乃至耶和华,他们皆是存在有无之间,不可见却随处可见。天庭的没有秩序而不像西游记里那般,层层等级分明,简直就是人间。
直到青帝封天,始有天条。
再来说说上架。
今天上架是早就准备好了,我掐着时间跟编辑申请的上架,打算到今天正好写完第三卷。
但是不遂人愿,第三卷写到今天才加班写完。其实vip卷早就有了,我还在用公共章节写第三卷。
我其实不在乎首订什么的,有人能喜欢我就很满足了。所以我把三不庄剩下的章节全部放在公共卷里。我大可以前几天保持一更,今天连放五节直到三不庄结尾,让你们看个爽,然后也弄个稍微能看过眼的成绩。但是没必要…既然决定是免费章节,那就有始有终。
如果看到这里,相信你已经是从第一卷小巧的人妖相恋的故事看到第三卷东海畔的术法激斗。我不会要求读者什么,但你如果能看到这里还云淡风轻地取消收藏一笑而过不点订阅的话!那我只能认了,是我自视甚高了。
今天很累了,不会再写第四卷了。
明天,开始第四卷vip章节《子非鱼》,你愿意听我接着…说说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