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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南明当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天剑客     重生南明当皇帝txt下载     重生南明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南明当皇帝全文阅读

第001 天子蒙尘

    大明隆武二年,清顺治三年(公元1646),腊月二十八,天色阴沉,寒风呼啸,阴云密布。

    从大明的行都肇庆通往梧州府的江面上,正有几十艘大大小小的江船逆流而上。

    领头的是一条朱红彩漆装饰的官船,长约十二三丈,尾楼有三重,船首方井上方绘了一面虎头,将台上安了一门红夷炮,船舷两侧各有四门千斤弗朗机,这是标准的大明战船样式。

    战船中间桅顶上绣了个鲜艳的“明”字方样牙旗,表明了这支船队的身份。

    天灰蒙蒙的,狂风席卷着阴云,江面上阵阵袭来的寒风夹着水汽,让船上的人寒意倍增。

    船队中间最大的一艘官船上,身着绯袍,穿官靴戴乌纱的司礼监掌印、秉笔太监掌文书房事王坤此时正背负着双手,在船舱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间在他缓急无序的脚步声中慢慢流逝,好一会儿,舱门开了一角,内官监掌印,御前首领太监杨守春手里拎着食盒,一脸无奈的退了出来。

    “皇爷还是没吃?”见杨守春出来了,王坤忙上前两步,小声询问道。

    杨守春点了点头,随手将食盒递给了身旁的一名小答应,继而轻声叹道:“打晨儿起皇爷就没进食了,登船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在船上睡了一觉后就像变了个人似地,不停地在舱内踱步转圈,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自言自语,还时不时的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直把诊病的御医们吓了个半死,一个劲的磕头。唉,这都折腾了快一整天了,真是急煞人了。”

    “会不会是晕船抑或染疾了?”

    “听御医们的说法,再瞧皇爷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啊!”

    “既没有染疾也没有晕船,怎么会这样呢?”王坤脸上神色不定,心中暗自揣测:这位生性胆小懦弱的皇帝莫不是被他‘西巡’前一番危言耸听的夸大之词吓出魔怔来了吧,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有违他的本意了,天可怜见,他只是把东虏描绘的比现实凶残恐怖了一点点啊!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儿,得赶紧向两宫皇太后禀报。”杨守春心中忧虑,说完便带着手下的小使宦官们向官船的水关处走去。

    “杨老爷且慢。”

    “印公还有何吩咐?”杨守春闻言,转身询问。

    王坤上前几步,环顾了下四周,小声道:“江上风急浪大,两宫皇太后移驾多有不便,若是出了差池,你我如何担待得起?”

    “这——”见王坤说的甚为在理,杨守春不禁有些迟疑。

    王坤见状内心欢喜,忙再接再厉:“皇爷今日举止虽略有怪异,但好在龙体安康,两顿未食想来是忧心国事太过,精神有些恍惚,以致食欲不振,等皇爷静下心来了,自然会进食,咱们再等等看吧,说不准过会儿胃口就来了呢!”

    “哎,希望如此吧。”

    就在两人交谈的当口,身为事主的朱天阳,也就是他俩口中的皇爷,此时正一脸郁闷的站在舱室内的窗口旁,看着舱外波浪起伏的江面,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看小说的时候没少见过灵魂夺舍融合这种狗血的桥段,就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融合后的灵魂依旧以前世的自己为主,只是身体换了主人而已,在融合记忆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穿越后的身份竟然是一名至尊天子!

    前世的他出生在乡下,家境贫寒,小小年纪就会干各种农活,上高中时,父亲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全家的生活来源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母亲背着沉重的担子,咬牙供他上了大学,毕业之后,侥幸考上了公务员,进了国家机关。

    刚开始的他还有些天真,有些书生意气,很少有防人之心,对官场的黑暗也有些不适应,以致后来不知道吃了多少次暗亏,年近三十还是个无级别的办事员,微薄的薪水连城里一栋稍微好点的房子都买不起,谈了几年的女朋友也因此而分手,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差点让他精神奔溃,**裸的现实,彻底将他的梦想击碎。

    于是,他开始试着改变自己,不再清高,努力钻营,拼命攀爬,终于在三十岁过后,完成了无品级到有品级的飞跃,成为了一名副科级干部,尔后几年一路升职,一直干到了副处级,在别人敬畏讨好的眼神里,他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畅快之感。

    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子弟,能够有如此成就,自然是很不容易。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却将他击倒了,一开始他的亲朋好友们还络绎不绝的前来探望,待知道他得了绝症后,便不怎么来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终于看透了,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后,便两眼一黑,一命呜呼了。

    前世如此,而今生当知道他灵魂夺舍的人是皇帝时,本是兴奋异常的,因为在古代,没有人可以从权力上制约皇帝,皇帝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钟鸣鼎食般的奢侈生活,如此美事居然会落到他的身上,定是上天看他前世太过命苦,特别给他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然而当他俩的灵魂进一步融合后,朱天阳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中提取到了更多的信息,原来他今世的确切身份乃是南明的永历皇帝朱由榔,擦,竟然是朱由榔!明朝真正的末代皇帝!这老天哪是在补偿他啊,分明是戏耍他!

    前世的他酷爱历史和政治,明末史自然也不陌生,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大明皇帝是中国古代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是名副其实的亡天下之君,而且目前正在被满清的广东巡抚佟养甲和提督李成栋追杀,一路狼狈西窜,惶惶如丧家之犬。

    如今是隆武二年年底,距离满清入关已近三年了,就在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内,明朝大部分的疆土已然沦陷掉了。

    如果历史没有因为他的穿越而改变的话,朱由榔身陨之日就是大明王朝终结之时,也是神州大地彻底倾覆之日。

    当朱天阳知道自己如此悲催的处境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偷偷地从随驾的船队中溜走,因为目前的他已经成为了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的眼中钉,肉中刺,是第一个要被擒拿和斩首的对象,腐朽无能的南明和拥有强大兵势的满清之间,两者孰强孰弱,他一眼就能看明白,再不想着逃跑,便只能等死了。

    “老天爷,你丫的真会玩人,穿越哪个皇帝不好,偏偏穿到了南明的亡国之君朱由榔身上!”

    朱天阳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一只扣在绳上的蚂蚱,而且还是秋后的,他一天之内想了很多逃跑方式,只是最后都被自己一一否定掉了,茫茫大江,他能往哪逃呢?即便逃出去了,又往何处去?

    如今广东大部已失,湖广也成了一片战场,云贵差不多已被被献忠余部占领,放眼整个天下,只有广西一省还在明廷的实际控制之下,其他南北诸省份大都已沦陷,他几乎无路可逃。

    再联想到历史上的朱由榔,其跑路的本事在中国古代所有的皇帝中如果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从广东跑到广西,再跑到湖南,接着又从湖南跑到广东,从广东跑到广西,再从广西跑到云贵,最后直奔缅甸,十几年间辗转几万里,即便这样,最后依旧没有逃过满清的魔掌,被归附满清的汉贼平西王吴三桂逮找了,然后被其部下用弓弦绞死于五华山西麓之金禅寺,死后的遗骨就那么裸露在原野上,最后还是附近的一些心存明室的老百姓将其偷偷捡送到太华山入土安葬了。

    还有崇祯的第五子,也就是民间所称的“朱三太子”朱慈焕,其被李闯放走后,一直隐姓埋名,以教书为生,就这么一直躲到康熙四十七年,最后仍不免被满清抓住,清康熙帝以“虽无造反之实,但未必没有造反之心”为由,将其凌迟处死,其六个子女一个孙儿俱被斩首,已经到了康熙四十七年了,建奴仍旧不放过一个毫无威胁的残明皇室,其心之狠辣残忍,竟至于斯!

    朱天阳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一声,如今的他就像一只囚笼中的鸟儿,即便可以腾挪一些位置,却根本挣脱不了囚笼。

    只是不逃的话,以广西一省而抗天下,怎么看都会是一个悲剧啊!

    好在历史上的朱由榔做了皇帝后还活了好些年,如今他才刚登基一个多月,至少就目前来看,他还是安全的,想到这里,朱天阳勉强提起了些精神,蝼蚁尚且偷生,他自然也不例外,既然还能再活些时日,总比立马殉国要好。

    心结微一松动,肚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朱天阳顿感腹中饥饿难忍,于是便学着皇帝的语气道:“来人,快给朕传膳,朕饿了。”

    “皇爷莫急,奴婢来了。”

    舱室外,杨守春双手合十,双眼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缝:“老天保佑,皇爷终于肯用膳了。”

    “嘿嘿,你看,咱家没说错吧。”一旁的王坤闻言傲然一笑,心下却道:看来皇爷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咱家也是多心了啊!

第002 问责巡抚

    两日之后,也就是南明永历元年(西历1647年)的正月初一,天空阴云更密,团团浓云压顶,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广西梧州府城外突然来了大队人马,从三江码头到梧州南门之间的官道上,步骑掺杂,人仰马嘶,逶迤里许,黄尘漫天,放眼望去,宛若一条灰色的巨龙。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辆六挂大马车,因为隔着帘纱,看不到里面的人,跟在后面的还有几辆车,也都上了帘纱。

    护卫在马车四周的俱是骑士,有身着绯袍,青袍的太监伴当;也有头戴乌沙,身穿补服的朝官大臣;更多的却是一些身着棉甲,头顶凤翅铜盔的锦衣亲军。

    中间是一些官眷家属,男女老少都有,队伍稀稀拉拉的,拉得很长,走的也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最后面的则是一批辎重车辆和一群赶车的车夫,队伍两边都有一定数量的锦衣亲军护卫。

    乡下百姓虽然没见过世面,但看这架势,也知道这一行人来头不小,胆子小的已经跪下叩头了,而更多的却是远远的站在官道两旁黑黝黝的田野上,疑惑的看着热闹。

    突然,梧州府城的南门大开,一彪人马从府城内冲出,很快过了环城壕,朝城外的大队人马径直赶了过来。

    前行的队伍顿时有些混乱,然后便缓缓停了下来,一名骑马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来人,护驾!”

    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卫武官领着数十骑锦衣卫士驱马上前,挡在了队伍的前面。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响过,那一彪人马更近了。

    “是巡抚曹大人。”看到那一彪人马领头骑士的样子后,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领头之人身着四品云雁大红补服,一脸的惊慌急切之色,正是闻讯赶来迎驾的广西巡抚曹烨。

    待接近被锦衣亲军护卫的车驾时,曹烨顾不得满地的尘土,翻身下马,跪于路中,叩头道:“臣巡抚广西佥都御史曹烨,恭迎圣驾。迎驾来迟,请皇上降罪。”身后的一干家丁随从也都全部跪下,不敢抬头。

    少顷,车驾里传来了青年皇帝的温和之音:“是朕来得匆忙了些,尚不及通传,卿何罪之有?平身吧。”

    曹烨又叩了一下头,道:“臣叩谢皇恩。”

    起身之后,曹烨的眼神中还带有不少惊慌之色,显然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他还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

    说话间,队伍最前面的六挂大马车帘纱打开,车上的青年皇帝轻轻推开侍立在一旁欲要上前搀扶的内侍,踩着垫脚木榻,独自走下马车。

    只见他身材魁梧,面容清秀端庄,两眼大而有神,鼻梁直挺,整个人看上去英武非常,再配上一身元青色曳撒,愈发显得英气逼人,渊渟岳峙,只是因为连续赶了几天水路,又刚从三江码头那弃船上了岸,脸上尽显疲惫之色。

    不用说,这个青年皇帝自然是前几天刚穿越为永历皇帝的朱天阳了。

    “请皇爷上肩撵。”

    侍立在一旁的御前首领太监杨守春早已吩咐内侍将华丽气派的肩撵准备在旁,以便皇帝乘坐。

    见身边的太监如此知心体贴,朱天阳内心大为满意,仿佛又体会到了前世事业巅峰时起居八座的感觉,身上不自觉得带上了一丝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气息。

    通过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朱天阳知道这位御前近侍首领太监原是桂王府的老人,从朱由榔十岁时受封为永明郡王开始,便一直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到如今已有十来年的日子了,是朱由榔最为信任的奴仆之一。

    缓步上了肩撵,朱天阳温声道:“可以入城了。”

    “起撵入城!”杨守春大声唱诺道。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梧州府城外,已经挤满了出城迎驾的百姓,旗幡飘飘,仪仗优隆。

    他们已经从城里士绅老爷们的口中,知道了城外的那队人马是大明皇帝‘西巡’的车驾。

    听说这个新即位的大明皇帝就是原来和他们同住一城的小桂王爷,众百姓带着一丝惊奇和敬畏,纷纷跪在了城门两侧,领头的官员有梧州知府陆世廉、苍梧知县万思夔等。

    他们因为不会骑马,没能跟上曹烨的脚步,便在此组织百姓迎起驾来。

    皇帝的车驾离梧州府城越来越近了,很快就到了南门之下。梧州,古称苍梧。明洪武元年改路设府,建有五门:东曰阳明、西曰西江、南曰南薰、北曰大云、西南曰德政。

    城门之上各有城门楼一座,五门之外有瓮城,城墙五角各有角楼一座。城周十六里,包砖,连女墙高两丈五尺,有城垛一千零七十五个,造串楼五百六十九间。

    城墙东、南、西三面环濠,深三丈,濠水自东门外的鳄鱼池逆流,向南门、小南门、西门至枥木桥下注入桂江,北部群山连绵,是天然的防御屏障。

    梧州城西南有大江,江即黔、郁二水,合流于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浔阳城东,为浔江。入梧州府界后,东经立山下,与桂江合,谓之三江口。大江过梧州城,下流在广东,称之为西江。明代中期在梧州河东、河西、河南三处皆驻有重兵,建有三大兵营,为了沟通三地,更是在桂江和西江上兴建了两座大浮桥,使梧州三江六岸连成了一片,所以梧州是当之无愧的西南军事重镇。

    但离得近了,便只是看到城防废弛,鹿角刀栅、铁蒺藜、寨笓、拒马鲜有布置,防御简直形同虚设。虽看到大量的守城军卒有棉甲在身,兵器也很锋利,甚至还有不少铳炮立在城头,只是军卒懒散,将官骄横,上上下下没有一丝的精气神。

    一叶知秋,从梧州城松懈的防守来看,估计真个南明疆域里的城池防守都好不到哪去,也难怪清军南下时能一路势如破竹了,他的小命看样子很难保住啊!

    耳边听着满城百姓的恭迎圣驾、三呼万岁之声,朱天阳没有一丝的激动兴奋之情,眼睛微闭,眉毛渐渐皱成了一个川字。

    “曹卿,朕问你,怎样才能守住一座城池?”

    今世永历帝的记忆已被完全吸收,再加上前世几十年的官场阅历在,朱天阳大体已经能驾驭住皇帝的身份了。

    一旁扶撵而行,随时待命的曹烨闻言一愣,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好在他巡抚广西一年以来,也镇压过几次瑶民叛乱,对兵事多少有些了解,不至于答非所问,懵懂无知。

    他稳了稳心神,稍稍斟酌了下语句,这才小心谨慎的缓缓开口道:“臣以为,凡守城者至少需满足如下三点:第一,需有充足的粮饷,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第二,要有足够的兵力和火器,外加高昂的士气,兵无斗志,便不堪战。

    第三,则需要提前构筑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凡临战阵者,唯有先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方能百战百胜。

    有此三点,地利,人和在我,若再取得天时,所欠缺的也就是一股胜侯之风了。”

    “爱卿说得好!”

    朱天阳顺势收起愁容,看了一眼梧州府城,突然面色一摆,道:“梧州府正东接肇庆,西北连桂林,处上游之地,居五岭之中,有九嶷三江之险,且众水湾环,通衢四达,实为百粤咽喉,形胜所关,寻常城池,其防备尚需如此,如此重镇,又该如何?”

    朱天阳的话说到这里,曹烨要是还听不明白,那就不配为一方大吏了,他是广西巡抚,提督地方军务,梧州城防之事自然也规他管,皇帝这话明显是在问责了。

    他一脸的诚惶诚恐之色,飞速下马,跪在地上叩头道:“臣有罪,臣该死,只是臣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圣上明察!”

    “哦?你还有苦衷?说来听听。”

    曹烨伏着身,一脸委屈得道:“臣无能,臣之才德不足以担当重任。梧州镇将陈邦傅麾下兵强马壮,凶威赫赫,所以平日里一直都是他在兼顾着城防之事,臣有负圣恩,请皇上免去臣广西巡抚一职,以待贤能。”说完连叩了几个响头。

    朱天阳听完一阵无语,这曹烨真狡猾,轻轻的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陈邦傅身上,言语中不仅拐着弯在说陈邦傅跋扈自恣,号令自专,还暗示了他依仗兵威侵夺巡抚职权的事实,最后竟还以去职变相要挟,化被动为主动,不愧是在大明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官油子,他这个异时空的小处长一时间想唬住他还真不容易啊!

    前世的朱天阳喜爱历史,尤爱南明史,对于陈邦傅这个南明有名的跋扈镇将自然也不陌生。

    陈邦傅本为富家子弟,生性诡诈,贪婪,曾以贿赂中武举,历官分守柳、庆参将。隆武元年(西历1646年),广西靖江王朱亨嘉叛乱,陈邦傅参与平叛,投机有功,被隆武帝封为庆远伯,挂征蛮将军印。这一系列的名爵赏赐下来,一下子让陈邦傅成了广西首屈一指的强藩勋镇。

第003 敲山震虎

    南明时期,清军南下,明军一败再败,两年之中,三易皇位。中枢威权大降,朝廷纪纲废弛,文臣对武将的约束力越来越小,武将势力崛起,文武形势的逆转已经不可避免了。

    曹烨以佥都御史的纪检身份代天子巡抚广西,虽有节制地方文武之权,但年老颟顸,镇不住陈邦傅也属寻常,朱天阳也不会真的因此去为难他,毕竟他初入梧州,人生地不熟的,以后肯定还有很多需要依仗到曹烨的地方。

    “这梧州的庆远伯爷好大的面子啊,皇爷来了竟然敢不来接驾!”随侍在一旁的内廷第一人王坤一路上早已憋了许久,此时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梧州镇将陈邦傅的身影,终于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个一句话。

    一同伴驾西巡的兵部尚书王化澄,听出了老后台话中的意思,忙跟着应和道:“一个丘八而已,竟然敢如此跋扈!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圣上?他是想学江北四镇?还是想做反?”

    话音刚落,梧州城内便响起了一阵急促地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渐成轰鸣之势,几十名轻甲骑士从城内往南薰门处疾驰而来。

    “是陈大帅的人马。”

    隔得远远的,看到陈邦傅带着亲兵侍从过来,一旁迎驾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慌忙让开一条道来。笑话,在这梧州府城内,这陈大帅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地方官员见了他都得绕道走,谁敢挡他的道啊!

    要是叫陈大帅的奔马撞死了,那死了也是白死;若是惊了马,伤了大帅,那更了不得,族诛都是轻的。

    百姓虽然在努力避让,但仍有一些人来不及闪避,差点叫他的人马撞到了,城门处一阵鸡飞狗跳。

    陈邦傅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恰恰相反,他是故意为之。

    一个多月前,他趁浔梧镇总兵李明忠前线兵败实力大损之际,将其排挤出了梧州府,费尽心机才搞到梧州府这块油水十足的宝地,如今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搜刮呢,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中枢大佬,还有个皇帝祖宗。

    惊诧之余,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这些年他在地方上威福自操惯了,这些朝廷大佬来了,他在梧州的治权肯定要被收去了,一个不好怕是又要沦为马前卒,顶岗队了,他不甘心!

    所以,心中有了主意后,他决定主动出击,先声夺人!

    他之所以晚到,就是要借此试探试探这个落难天子的心意。

    毕竟这个罪行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失礼怠慢,顶多免职了事。往大了说,是蔑视天子,欺君罔上,是杀头之罪!

    皇帝若是将此事轻轻揭过,那无疑就是肯定了他的权势,无形之中就能给那些随驾大臣一个下马威。

    皇帝若是雷霆震怒,不识时务的要惩办他,说不得就要走另一条路了,这年头能投靠的主子可不止一个!

    一行人很快便过了南薰门,紧接着通过了瓮城,直到接近皇帝车驾时,才缓缓减速,最终在朱天阳身前二十余步外停了下来。陈邦傅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赶过来的亲兵牙将,自己大步向前,路过正跪在地上请罪的曹烨时,脸露惊诧之色,等到了朱天阳跟前时,他不再迟疑,主动跪下请罪:“臣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庆元伯,镇守柳庆军务总兵官陈邦傅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迎驾来迟,死罪,死罪。”

    陈邦傅身量颇大,个子很高,长相还算周正,只是肤色很白,眼也偏小,少了一分武将的威风气质,多了一分阴沉森严。

    王化澄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天阳用眼神止住了。

    仔细打量了陈邦傅几眼,朱天阳急驱两步,上前将其轻轻托起,前世的官场阅历告诉他,这个陈邦傅此刻必须安抚:“陈爱卿你何罪之有啊?你为朕保得一方太平,功在社稷,是大明的忠臣,朕还打算好好重用你呢,快快平身吧。”

    见皇帝果真不敢为难于他,陈邦傅眼角闪过一丝轻视之色,随即趁势而起,口中道:“谢皇上。”

    陈邦傅的这番表情虽然隐秘,但还是让朱天阳捕捉到了,他此番行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试探,前世就对他的性格颇为了解的朱天阳如何会看不出?

    但看出来了又能怎样,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在这条地头蛇面前却不得不暂时选择妥协。

    不过,即便是落难天子的身份,他也不想陈邦傅在其面前太过骄狂,转过身,朱天阳对着跪在地上的曹烨沉声道:“曹烨!”

    “罪臣在。”

    “朕听闻你在地方上骄横跋扈,欺上瞒下,还鱼肉百姓,可是真的?”

    朱天阳在说到骄横跋扈,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时,有意加重了语气,眼光还时不时的在陈邦傅脸上掠过。

    曹烨做官几十年,早混成了人精了,政治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皇帝这话明显是说给陈邦傅听的,他和陈邦傅一文一武,水火难容,时时刻刻都想压服他,自然全力配合:“臣冤枉,臣任职期间一直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为圣上办差,不敢有丝毫懈怠。奈何臣资质愚钝,难以辨别忠奸,以致手下办事多有欺瞒,臣承认有失察之罪,但绝对不敢欺上瞒下,鱼肉百姓,望圣上明察!”

    “哦?既然如此,那朕判你降秩一级留用,罚俸一年,你可服罪?”

    曹烨表现出一种既诚惶诚恐又感恩戴德的样子,大声拜谢道:“臣服罪,谢圣上宽恕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邦傅方才自以为得计,内心还有一些自得之色,以为皇帝不过如此,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是个庸弱无能之主。

    没想到他突然演这么一出戏,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轻视之意渐消,内心终于对皇帝有了一丝敬畏,不过他也不傻,皇帝既然没有明着跟他说,他也乐得装糊涂。

    君臣见礼时的一段小插曲过后,乐声大作,早已准备好的乐工,集体吹起了迎君的曲子,陈邦傅起身上马,略松马缰,领着麾下一干亲兵牙将,在前边开路,其他文武百官则在后簇拥着朱天阳,向南薰门走去。

    入城时,王坤站在朱天阳身侧,一边扶着肩撵,一边小声奉承道:“皇爷这一招敲山震虎,真是高明,老奴佩服。”

    朱天阳不动声色的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陈邦傅一介武夫,粗人一个,即便缺少礼教,行为有些放肆,只要于大局无碍,王大伴就不用跟他计较了。”

    “老奴省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南薰门外的瓮城门洞口,门洞上有个闸楼,竖着一个千斤闸,若遇敌袭,可以迅速放下千斤闸,阻击敌军入城。瓮城的城门是向西开的,和正门并不在一条线上。

    过了瓮城,正门,便是南门大街,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还算宽敞,只是如今两侧跪满了前来迎驾的百姓,所以显得有些拥挤。

    街道上不少地方堆满了垃圾污秽之物,即便是寒冬腊月,依旧臭气熏熏。两侧的房屋多为两层或单层的砖瓦房,还有不少广西特有的竹屋,底层大多是店铺,只是大多已上了门板,显然正处在停业中。

    如今虽是年节,朱天阳却感觉不到多少新年的喜气,战乱时期,百业凋敝,街市萧条,黎民逃亡,“西巡”途中,常常数十里看不到一缕炊烟,听不到一丝的鸡鸣犬吠。

    府城里的情况虽然要好上一些,也强不了多少,因为他看到路上跪着的百姓大多衣着破旧,能穿上新衣新袄的,放眼望去不到一成。

    更有不少百姓面带菜色,瘦骨嶙峋,两眼无神,看得朱天阳心里一阵发酸,乱世人命贱如狗,寻常百姓一年到头能吃上几顿饱饭都不容易,更别说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因不愿剃发易服而失去家园故土的流民了!

    “长太息以掩涕息,哀民生之多艰。”朱天阳心里默默地念道,双拳捏得紧紧的,原来在这个吃人的乱世里求活命,求太平的人不仅仅是他一个。

    百姓尚能苟活,而他,已无路可退!

    难道穿越后只有十几年的生命吗?

    难道只能一路逃窜,顶个逃路天子的名号,一直混吃等死吗?

    不!

    既然穿越这种极其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争取一把,在乱世中保得今世一条小命也不是毫无可能!

    前世的自己就从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公务员,靠着升龙术和厚黑学,短短十来年就钻营到了处级的高位,成为一方大员,受万人敬仰。要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生命,绝对可以爬得更高。事在人为,他相信今世的自己依然能创造奇迹!

    从此朱由榔就是我,我就是朱由榔了,我要死中求活!

    渐渐地,朱由榔迷茫的眼神中,深藏在眼底的畏怯和害怕的神采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坚毅与自信,还有目光深处潜藏的咄咄逼人的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第004 丁魁楚和王坤

    就在他解开心结的同时,西江上又有一支船队逆流而上,上百艘江船,一字排开,遮江蔽日。

    为首的一艘江船上,一名五十多岁的华发老者,方巾道袍,背立在船头,阵阵江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飘扬飞舞,猎猎作响。

    这个身材不高,面容有些清铄的老者正是当今的大明内阁首辅,总督京营戎政大臣丁魁楚。

    丁魁楚是万历年间的进士,曾任崇祯朝兵部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因不能抵抗建奴进犯,被削职为名,后得马士英相助,在南明弘光朝起复,出任两广总督,得以****一方,到了永历建朝之始,与内廷权宦王坤联合,一举夺魁,出任内阁首辅。

    只是他这个内阁首辅当得并不如意,自从一个月前,他与王坤结盟的事在永历第一次出逃的事情中暴露之后,他在清流们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自那以后,不少朝臣虽然表面上对他还算恭敬,可是私底下,丁魁楚总能从这些在自己手下干活的人的眼中看出一种名为蔑视,或者鄙视的东西,他不傻,相反,他很明白。

    因为出身贫困,能混到如今这个地位对他来说很不容易,千里求官只为财,二十载寒窗苦读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如今数十年的官场形象仅仅因为依附与一个太监而毁于一旦,他算是彻底想通了。

    常言道名利名利,除了名,还有利。

    看着身后几十艘江船上价值上百万两的财货,丁魁楚脸上的不安渐渐烟消云散。

    我没错,错的是那些不懂得妥协与变通的人,声威名望都是虚的,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只有眼前的这些真金白银才是这世上最为实在,最为可靠的事物。

    当然不管是名还是利,还是要有福消受才是实在的,作为一个老官场,他知道做什么事都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当年在魏忠贤一伙与东林党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他在两派之间游刃有余,专找肯定要倒,两方面都厌恶的官员进行弹劾,所以官声一直都还不错,有的官员送足了人情,他就放他们一马,从来不把事情做绝。

    然而自甲申以来,弘光、璐王、隆武、鲁王,绍武,一个个政权如白驹过隙般消逝了,大明始终没有一个稳固的中央,没有一个可以号召天下的旗帜。

    如今好不容易立了一个神宗嫡系血脉,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毫无戡乱之主的气概。

    反观清军,入关以后,一路势如破竹,各地的疆臣、守将或降或死,除了江阴的一个姓阎的小吏,无人能触其锋芒。如今更是一路打到了广东,混元一宇之势已成,三百年朱明江山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了,为未来计,他必须要提前做些打算了。

    “仲业,派去和那边联系的人回来了没有?”

    丁魁楚看着身后的京卫前锋营副将苏聘,随口问道。

    身着轻甲,一副武将打扮的苏聘闻言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丁魁楚微皱了一下眉头后,便道:“有了消息及时通知老夫,知道吗?”

    苏聘抱了抱拳,大声道:“请相爷放心,门下明白。”

    作为丁魁楚的门下客,当年丁魁楚任职两广总督的时候,苏聘就已经是他麾下的督标中军参将了,如今更是调到了京营,直升为京营中最精锐的前锋营副将,执掌一千八百余兵马,人数虽然不多,却是连续几次战败后所剩的万余京营兵里的菁华,作为丁魁楚的心腹爱将,他的命运早已和丁魁楚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唉,不是万不得已,老夫也不想这么做啊。”丁魁楚手抚胡须,轻声叹道。

    “相爷无须自责,是大明天子昏聩无能,以致朝纲崩坏,生灵涂炭,自崇祯十七年以来,先失九鼎于李闯,再陷南都于满清,朱明已失天命,其改朝换代无可厚非,怨不得相爷。”苏聘虽为武将,却也颇有口才,一番话说得也是有模有样。

    丁魁楚故作悲伤的道:“老夫身为明臣,不能有始有终,大节有亏,心中委实难安啊!”

    “世上无不亡之国,亦无不死之人,治乱循环,王朝更迭本属寻常,自秦以降,以汉之久不过四百年,唐宋不过三百年,秦、晋、隋之存世尚不足数十年,朱明享国之久近三百年,也差不离了!”

    苏聘侃侃而谈,说到这里,一脸的恭敬讨好之意:

    “甲申之变后,清国摄政王多尔衮代天行伐,驱走流寇,开国建朝,名正言顺,相爷择君而仕,乃是顺应天意,更何况相爷苦心孤诣地这么做,也是为门下的兄弟们着想,给小的们在绝境中寻了一条生路,实为不世出的大功德啊!”

    “呵呵,还是仲业知我啊。”丁魁楚一脸的欣慰之色,拍了拍苏聘的肩膀,轻声赞道。

    苏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不失时机的道:“相爷是门下的再生父母,门下愿为相爷牛马,侍奉一生。”

    “老夫也一直视你为己出,将来定然不会薄待于你。”

    等他们的船队到达梧州府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四天之后的事了。

    ……

    梧州府城内,广西巡抚曹烨和当地官员在征询了两宫皇太后和皇帝的意见后,暂时将朱由榔即位前的桂王府作为行宫。

    朱由榔一行人在经历了四天的奔波劳累之后,终于在此时有了安顿之所。

    入城后的第二天,桂王府存心便殿。

    侧立在旁的王坤看着朱由榔坐在龙案前,好整以暇的捧着一个造型精致的紫砂小壶,轻啜着香茗,心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一丝焦躁之气,随着壶中蒸腾而上的热气再度升起。

    一阵犹豫过后,他似乎下了决心,弯腰涎着脸奏道:“皇爷,如今行朝虽然建立了,只是四位阁老都不在这里,各方奏疏堆积在内阁,无人处置,外廷之事老奴本不该管,只是内阁空虚,中枢无法运转,朝廷体制难存,老奴失职事小,耽误了皇爷的大事,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所以老奴肯请再添阁员,辅佐皇爷。”

    朱由榔闻言,心里一阵冷笑,对于这个王坤,通过两世的记忆,朱由榔知道他是永历朝初期有名的权监,一人身兼内廷两大要职,而且独掌司礼监的批红大权,权势直追当年的魏忠贤,在国政上几乎把他这个皇帝架空了。

    而他想要逆天改命,第一步要做的事就是夺回天子的权柄,取得实权,对于这只滥权祸国的拦路虎,朱由榔迟早是要收拾他的,只是如今显然还不是时候。

    有了两世记忆后,王坤心里打的小九九他一清二楚,行朝初定,建立中枢这事虽然刻不容缓,他就是不先开口,他要吊吊王坤的胃口,看看他到底能忍多久。

    手持茶壶,轻轻押了口茶,朱由榔不缓不急的道:“内阁确实不能无人坐镇,只是让谁入阁比较合适呢?”

    王坤前两天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毕竟‘西巡’的一切都是他出发之前谋划好的。

    行朝已建,中枢却未立,在他想来皇帝绝对会比他更急,按以前的性子,一定会先行问策于他,只是没想到如今皇帝会突然变得这么迟钝,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如今情况紧急,滞留在肇庆的朝臣已经陆陆续续的赶过来了一些,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没奈何,只能先开口了。

    还好皇帝最后准了他的建议,他的事还有戏,王坤内心一阵窃喜,脸上愈发恭敬:“一切但凭皇爷做主。”

    “阁员推选朝廷早有成例,朕也不好横加干涉,大伴还是帮朕看看到底谁合适吧!”

    朱由榔可不会傻傻的把王坤的恭维话当真,大明文官集团和皇权争斗了几百年,早已压过一头,形成了现在的文官政治,当年以崇祯之强势,尚且在对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没有办法。

    他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事上乾纲独断,王坤只要在背后稍微扇扇风,点点火,那些个朝官大臣还不闹翻天啊,现在的他可没时间和那些朝官们扯皮。

    王坤毕恭毕敬的答道:“既如此,那老奴就僭越了,来梧州前,吕阁老因病开缺回籍,各部有一次会推,会推的阁臣名单已经上报给皇爷了,想必皇爷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了,老奴就不饶舌置喙了。”

    朱由榔暗骂一声老狐狸,会推的阁臣名单有三人,兵部尚书王化澄是其中之一,也是目前三人中唯一一个在梧州行朝里的,王坤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让王化澄入阁,用王化澄来控制内阁,逐步取得票拟权,以实现他独霸朝政的野心,在晚明时期,谁能够将票拟权和批红权都掌握在手中,谁就是真正的天子,王化澄是阉党骨干之一,王坤想拉他入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好不容易制造了这次机会,他怎能放过?

第005 布局(上)

    “各部不是推了本兵王化澄了吗?循资历,也该他上了,就让他入阁直机务吧。”在无可选择的现实面前,朱由榔不得不暂时的低头。

    阴谋得逞,王坤也不吝啬一句马屁:“吾皇圣明!”

    两人又商谈了一些细务之后,王坤便退出了存心便殿,去了暂充司礼监办公的桂王府内书堂。

    目送着王坤离去之后,朱由榔陷入了沉思,通过对历史的回忆,朱由榔知道王坤背后的真正靠山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嫡母慈圣王太后。

    王太后是老桂王的正妻,并不是朱由榔的生母,已故安仁王朱由援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奈何此子福薄,弘光皇帝命陨之后,伦序应当拥立他,正当两广文武商议此事时,福建的郑之龙抢先一步,抬出了隆武皇帝。

    隆武帝以皇室远亲即位,担心神宗嫡系血脉安仁王抢他皇位,心中有鬼,密诏时任两广总督的丁魁楚,暗中下毒结果了他,安仁王暴死之后,只剩下朱由榔一个神宗血脉了,因为平时一直低调恭顺,所以没有被猜疑加害,等隆武帝驾崩后,空下来的皇位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朱由榔还是藩王的时候,王坤就已经侍奉在王太后身边了。其本名为王弘祖,顺天大兴人,曾为崇祯朝御马监掌印,后再内廷争斗中败给了知兵事的高起潜,被发配到了凤阳守陵。

    弘光元年,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再次入宫,成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南京陷落,王坤南下避乱,最后辗转到了福建,做了隆武朝的太监,福建沦陷后,王坤又逃到了梧州,成了朱由榔嫡母桂太妃王氏的内侍,凭借着宫中多年伺候皇妃,皇帝的经验,王坤很快得到了王太妃的宠信,成为了她最为贴心的内侍。

    历史上的朱由榔不仅侍母极孝,而且仁厚无主见,不少朝廷大政都是先行禀报过王太后,听取了她的意见后才做处理,可以说,永历一朝,王太后在国政上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等朱由榔登基称帝后,王坤便借着王太后的能量,得以再次进入司礼监并掌司礼监印,真正成为了永历朝内廷太监之中的霸主。

    朱由榔若想收拾王坤,首先要过王太后那一关。

    只是王太后那一关又岂是那么好过的?单单是改变王太后对王坤的看法,就非朝夕之日可成,而朱由榔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清军攻下肇庆后,又花了十几天的时间平定了粤西各地的义军反抗。

    如今距离清军攻下肇庆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这样算来,他在梧州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对一心想要死中求活的朱由榔来说还是太短暂了,目前的中枢可以说是一片乌烟瘴气,阉党之首王坤权霸中枢,朝中宵小横行,忠良避退,地方上权臣,军阀不听号令,各自为战,想要靠这些人保全他的性命,抵挡清军的进攻,那纯粹是个笑话!

    自从昨天在城门口看到明军松懈的防御和百姓的凄惨之状后,他便不想跟历史上的朱由榔一样,再闻警而逃了,因为不管往哪逃,结局只有一个,区别只是早点晚点罢了,所以唯有坚强的面对,拼力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而想要在一个月内真正的执掌帝权,将一盘散沙的内部势力整合起来,以求得那丝生机,就不能按规则出牌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目前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快速清洗整顿锦衣卫!

    锦衣卫是上直二十六亲军卫之一,是专门为皇权服务的大明特务机关,其中南北镇抚司是锦衣卫系统里两个权力最大的机构。

    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北镇抚司则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不通过三法司自行逮捕、刑讯、处决案犯,所以一般情况下,北镇抚司的权力又要大于南镇抚司。此外还有一千五百零七人的大汉将军,单独成营,掌御前护驾,入直在御座两侧,出则扶辇而行,是皇帝的贴身卫队。

    锦衣卫是朱由榔目前唯一能直接使用的力量了,他必须要将这股力量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然无能,但还是略懂帝王之术的,至少他还知道制衡。

    目前的锦衣卫由三人共掌,其中锦衣卫左都督马吉翔掌北镇抚司印,专理诏狱。

    锦衣卫右都督郭承昊掌南镇抚司印,锦衣卫都督同知吴继嗣则统领随驾“西巡”的三百名锦衣亲军,御前护直。

    三人中马吉翔权势最大,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他善于迎奉拍马,所以最得永历宠信,同时他与王坤走得也很近,一直作为王坤的耳目立于朝堂之中,是阉党集团的一员,当然这些历史上的永历帝朱由榔都是不知道的。

    而郭承昊因为执掌的南镇抚司在目前的形势下,差不多成了闲曹,实权微弱,故而没有得到王坤的重视,所以双方交往并不深。

    最后一个吴继嗣原是永州的一个从九品巡检,张献忠攻陷永州后,被授伪职经历司经历。

    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陷衡州,老桂王朱常瀛从封地仓皇逃出,只带了三子朱由援辗转南下至广西梧州,其余子女不知下落。朱由榔在逃难途中被张献忠的大西军擒获,囚于永州,幸得吴继嗣暗中维护,性命得以保全。

    时任广西征蛮将军的杨国威率部攻打永州,吴继嗣与杨国威麾下中军官焦琏取得了联系,两人联手助朱由榔逃脱魔爪。

    因为自小没吃过苦,走不了长路,吴继嗣、焦琏等人便用肩舆抬着他走,南逃途中更是尽心侍奉,关怀备至。

    逃脱大难之后,朱由榔便将这两人引为心腹,即位之后,让吴继嗣以文职充锦衣卫指挥佥事,挂都督同知衔,统领锦衣侍卫,御前护直,并封焦琏为平蛮将军副总兵,让其协守广西西部重镇桂林。

    根据前世的记忆,朱由榔知道焦琏是南明经制军里仅有的一位骁勇战将,堪称永历期的国之柱石,一生虽没打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胜仗,但胜在忠心耿耿,逢战必身先士卒,曾经与翟式耜配合默契,三保桂林,多次打退清军,挽救危机,永历五年被暗中降清的陈邦傅诱杀,所部三千余人尽被屠戮。

    脑中将这几人的信息过了一遍之后,朱由榔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来人,让马吉翔、郭承昊过来见朕。”

    一旁的杨守春尖声应道:“遵旨。”

    桂王府原是朱由榔一家从湖广衡州(桂王封地)逃到梧州后修建的新居所,位处梧州府城西北,城周三里,坐北朝南,墙高两丈有余,上有垛口,四周有城壕环绕,四面有门,南曰端礼,北曰承智,东曰礼仁,西曰遵义。是名副其实的城中之城。

    南门端礼门之前立四根高大旗杆,旗杆下为牌楼,牌楼后为朝房午门,端礼门之后是承运门,承运门之后便是承运殿,再后便是存心殿,两殿以穿堂相连,如今便作为朱由榔临朝听政议政之所。

    两殿的右边是世子府,世子府的前面是六局、承奉司、长史司、审理所、纪善所等王府官署,如今暂充为内阁六部办公之处。两殿的左边是典膳所、典仗所和仪卫司,仪卫司暂充为锦衣卫办公之处,再右边就是马房、库房和禄米仓了。仪卫司之后便是内书堂,暂充为内廷司礼监办公之处。

    内书堂的右边便是宫门了,宫门之内是王府寝宫,有卿云宫、长春宫、凤翔宫等。

    宫门的右边是宫苑,宫苑里除了有鸟兽丛林,假山池水,还有个小校场,是王府子弟平日里嬉戏玩乐之所。

    历史上的朱由榔虽然懦弱平庸,但自身的修养还是很过关的,生活很是俭朴,登基伊始就昭告天下,要卧薪尝胆,不设妃嫔。如今只有皇后一个女人,整个后宫的人加起来不足五十,后宫的太监宫女们大多是兼职,一个人要干过去一百个人干的事。当然,永历朝建于乱世,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以务实为主。相比宏伟巍峨的紫禁城,桂王府虽小,却也足够容纳下这些人了。

    马吉翔、郭承昊等锦衣卫堂上官都在王府内办公。听到皇帝的宣谕后,匆匆放下手头之事,陆续往存心殿赶去。

    在通往存心殿的路上,郭承昊看到了马吉翔,快步赶了上去,脸上布着温询的笑意,道:“马大人要去面圣?”

    马吉翔年逾不惑,身材中等,眉骨高高隆起,一对细眼深陷下去,内里目光炯炯,颇有几分狡黠诡谲之气。闻言放缓脚步,口中反问道:“怎么,郭大人也是?”

    “彼此彼此。”郭承昊拱了拱手,步速有意慢马吉翔半个身位,又道:“不知圣上召见我等,所为何事?”

    “本官也不知。”马吉翔斜睨了郭承昊一眼,方才缓缓开口道:“郭大人,本官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做臣子的办事只需秉承上意即可,何须知道那么多呢?”

第006 布局(中)(新人泣血求收藏!)

    郭承昊看似轻率鲁莽的问了这么一句话,只不过想借此拉近和马吉翔之间的关系,言语行动之中也是尽显殷勤亲近之意,没成想马吉翔非但不领情,还给了他一个不软不硬的冷钉子碰,脸上顿时没了光彩,口中讪讪的道:“是下愚孟浪了。”

    虽然他也是锦衣卫都督,不过明代以左为尊,马吉翔为左,地位在他之上,更因为执掌北镇抚司印,实权大大超过了他。郭承昊虽然心里不忿,面子上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两人说话间,便已出了仪卫司,一路穿廊过道,不一会儿就到存心便殿外。

    “启禀皇上,马吉翔、郭承昊在殿外求见。”

    “叫马吉翔进来。”

    “宣马吉翔进殿面君——!”殿口内侍尖声宣道。

    马吉翔整了整朝服,踏入大殿,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叩首道:“臣锦衣卫左都督挂印掌北镇抚司事马吉翔,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爱卿平身。”

    “谢皇上。”

    “来人,看座。”

    朱由榔一上来就给他赐座,让马吉翔坐近他身边问话,恩宠优待之意表露无遗。

    马吉翔内心欢喜,嘴上却道:“皇爷在上,臣岂敢就坐。”

    “什么话!”朱由榔两眼一瞪,假装生气的道:“你是朕的心腹爱臣,此间又无外人,无需拘泥于俗礼,你过来坐,说话方便。”

    “那臣就僭越了。”马吉翔小心翼翼的端坐在朱由榔赐给他的小绣墩上,一脸的谦卑恭顺之色。

    朱由榔这才满意的道:“这些日子马爱卿辛苦了,你的付出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放心,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该有的赏赐朕一样不会少。”

    马吉翔赶紧接口道:“锦衣卫,乃天子爪牙,能为皇爷效力,是臣的荣幸,臣不敢言功,更不敢贪恋赏赐。”

    “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如何聚人心,收天下?爱卿是想陷朕于不义吗?”

    “臣不敢。”朱由榔一个大帽子扣下来,惊得马吉翔欲要起身离座,叩拜谢罪。

    “爱卿不用紧张,朕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朱由榔压了压手,示意马吉翔不用起身,然后接着说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一日离不得你,朕一直觉得单单一个北镇抚司掌印之位,还是太委屈你了。”

    马吉翔闻言心头狂喜,大表忠心道:“臣不为名,不为利,只想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好!不愧是朕的耿耿忠臣,朕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办,只要办成了,朕便能名正言顺的戳拔你,重用你了。”

    “皇爷请吩咐。”

    “朕要你亲自前往肇庆,给翟先生传旨,另外代朕巡视一遍肇庆防务,有敢玩忽职守,畏敌退缩者严惩不贷,同时探明敌情,回来报于朕知。

    肇庆如今已成前线,东虏随时可能兵临城下,此行定然颇多凶险,不知马爱卿敢不敢一试?”

    马吉翔脑中电光急闪,只一瞬间,就考校好了利益得失,深揖一礼后,他大声应承道:“敢!臣有何不敢?只要是皇爷交代下来的事,不管有多艰巨,臣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皇爷办成,不敢让皇爷失望。”

    不过就是去传个旨,巡个边,收集一些情报而已,此行虽然有些风险,却也未必就如皇帝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这趟差事只要做成了,怎么也得算一件功劳,回来复命后他的位置肯定能再挪一挪了,把整个锦衣卫纳入囊中也不再是奢望了。

    据他手下收到的最新情报,东虏目前还在分兵攻袭粤东各府县,同时还要镇压占领地内彼此起伏的义民反抗,尚无余力西进,想要攻打肇庆,没个十天八天估计是不可能的。

    他去一趟,如果做船的话,从西江顺流而下,最多两三天的时间,即便在肇庆滞留个两三天,也才五六天的样子,从时间上看完全来得及。

    监视、肃反、侦讯本是北镇抚司的拿手好戏,所以收集敌情这个任务对他而言也并不算难,这也是马吉翔敢拍着胸脯大声保证的原因。

    朱由榔脸带欣慰的道:“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爱卿如此义不顾私,朕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了。这样吧,鉴于外面的世道并不太平,一路上盗贼乱兵颇多,匪患严重,朕再派二十名御前亲卫作爱卿的护卫,保证爱卿一路上能够平安无事,爱卿意下如何?”

    马吉翔忙道:“臣无异议,皇恩浩荡,臣唯有粉身碎骨以报之。”说完起身离座,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响头。

    皇帝如此体贴信任,让马吉翔破有些受宠若惊,想想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向自私冷血的他内心也出现了一丝愧疚和不安。

    带着一丝激动兴奋之色,马吉翔缓缓退出了存心殿,到了外面,看着站在殿外焦急等待的郭承昊,马吉翔似乎心情极好,难得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郭大人,不用再等了,皇爷传你进去问话,在下先走一步了。”

    郭承昊悻悻得拱了拱手,道:“恕不远送了。”说完便在内侍的指引下,进了存心殿。

    马吉翔闻言笑了笑,径直出了殿院,照着原路往回走,路过内书堂时,迎面走来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长脸细眼,面白无须,体态臃肿肥硕,身穿红色织金线云纹衣,蓝腰带,黑色金线缝靴,膝间有膝襴,胸前飞鱼补缀。

    马吉翔一看衣着,就知道来人是谁了。除了司礼监掌印兼首席秉笔太监王坤,谁能有这一身派头?

    上前一步,伏身叩拜道:“卑职马吉翔,见过宗主爷。”

    王坤坦然受其一拜后,笑呵呵的道:“元翼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咱家去书堂内一叙。”

    “卑职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在书堂里找了一个空旷无人的房间。

    一进门王坤便寻了一个座处,老神在在的一屁股坐了上去,看着马吉翔侍立在一旁,俯首待命的恭敬样子,王坤大为满意,道:“你也坐下说话吧。”

    “谢宗主爷。”马吉翔说完,便在旁边寻了一个座处坐下了。见马吉翔坐下后,王坤也不客套寒暄,直奔主题:“皇爷方才召见你了?”

    “是。”

    “都说了些什么?”

    在王坤这只老狐狸面前,马吉翔虽然狡诈,却也不敢耍什么心眼,老老实实的将皇帝的意思照实回明了。

    王坤听完后,双眼微眯,右手小指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着案脚,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像和此事无关的话:“就在刚刚,登水(王化澄的字)已经被皇爷批准入阁了。唉,这么多日子以来,也不枉咱家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马吉翔听到这话后,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眼中带着一丝询问的目光,道:“卑职的事,难道是您?”

    “你们都是咱家的心腹,咱家成全了他,也不能亏待了你啊!”王坤脸不红心不跳的顺手将马吉翔的这份子虚乌有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原来如此。”马吉翔起身离座,单膝跪地,大声拜谢道:“卑职多谢宗主爷栽培。”

    “好说,好说。”王坤双手微微上扬,示意马吉翔起身,然后面目慈祥的道:“你方才说到皇爷想要派你去肇庆给翟式耜传旨,是吗?”

    “不错。”

    王坤点了点头,又道:“你记住,等诏书下来了之后,皇爷的旨意里要是让他留守肇庆督师前线的话,你就照办,如果是召他入行朝伴驾的话,你就要想办法拖住他,别让他过来,知道吗?”

    “卑职遵命。”马吉翔沉声道。

    王坤既像是和马吉翔解释原因,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这个翟式耜出身名门世家,四代甲科,满门进士,而且还是个基督徒,听说还精通西学,原是钱谦益的学生,前东林骨干,常以诸葛亮,文天祥自比,视功名钱财如粪土,一心想着做旷世名臣,致君于尧舜,和咱们很不对付。

    自顾宪成那老匹夫创建东林以来,就一直和咱们斗,从老督主一辈开始,到如今几十年了,一直都是生死仇敌,有他在一天,咱们的日子就一天不舒坦。唉,他要是战死前线就好了,咱家从此也就省心了。”

    王坤之所以极力吹鼓清军的凶残,诱劝朱由榔西奔,就是为了避开,甩掉翟式耜。

    他也是没办法了,在这之前,不管是内阁次辅李永茂,还是中极殿大学士吕大器,都被他联合丁魁楚和王化澄轻轻松松斗倒了,唯独这个翟式耜,他怎么斗也斗不倒,原因无他,实在是永历和两宫皇太后对翟式耜太信任了。

    曾经不管面对的是至高无上的隆武还是咄咄逼人的绍武,翟式耜至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他们那一面,是个铁杆的拥桂派,从朱由榔就任监国开始,到真正成为大明帝国的皇帝,一直都是翟式耜在背后力挺,并为之奔走忙碌,联络同盟者,这一切,历史上的朱由榔都看在眼里,表面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示,却完全记在了心里。

第007 布局(下)

    在朱由榔眼里,谁都会不忠,唯独翟式耜不会,因此无论有谁在他面前说翟式耜的坏话,如何挑拨、中伤,他都从不相信,即便这个人是王坤。

    王坤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的一种叫做绝对信任的东西,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有的只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是当他一次次在永历面前打小报告,又一次次在永历怀疑加鄙夷的目光中唯唯退下时,他信了。

    翟式耜不是一个单靠阴谋诡计就能整倒的对手,王坤内心虽然极不想相信这一点,但**裸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一点,于是乎,当广州沦陷的消息传来后,满朝恐慌,关键时刻王坤终于抓住了时机,想出了这么一条劝驾西奔的办法,来避免翟式耜碍事。

    说到这里,王坤话锋一转,语气温和的勉励道:“元翼,你还年轻,好好干,皇爷和咱家可都看好你呢!”

    “卑职愿为宗主爷和皇爷效死。”

    ……

    桂王府存心殿内。

    “郭卿,想知道朕方才和马吉翔说了些什么吗?”

    “臣不敢。”郭承昊穿着大红官袍,弓着身子,活像一只煮熟了的龙虾。

    朱由榔似笑非笑的道:“告诉你也无妨,朕派他去肇庆公干了,肇庆如今已成前线,危险啊!”

    “马大人有圣心护佑,定能平安无事。”虽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小心无大碍,他的话说得很圆滑。

    “真的吗?”

    郭承昊闻言心头一震,心思急转,心里暗暗踹摩皇帝话里的意思:皇帝担心马吉翔出事呢,还是想让马吉翔出事?如果是第二种,那似乎有些不太合情理,以皇帝平日里对马吉翔的宠信,怎么会希望他出事呢?只是若是第一种,听皇帝的语气又明显不是。

    沉默了片刻后,郭承昊小声的试探道:“那皇爷的意思是?”

    朱由榔咳嗽了一声。

    侍立在一旁的杨守春会意,缓步退出大殿,对着殿外的侍卫首领官吴继嗣尖声道:“吴大人,让他们后退十步,保持最高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是!”一阵甲叶和兵器的相撞声后,吴继嗣领着手下向后撤去,在存心殿十步之外,布成了一个扇形警戒区。

    杨守春还有些不放心,大步走到殿外,环视了一圈后,这才回身关上殿门,静侯在殿门口。

    大殿内,郭承昊面无表情,两道细长的眉毛不经意的急跳了一下。

    朱由榔直视着郭承昊,口中一字一句的道:“朕宁可希望他出点事才好!”

    虽然之前已有预感,但真正从皇帝口出说出来后,郭承昊还是感到非常的震惊,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臣愚钝,还请皇爷明示一下。”

    “马吉翔有事欺瞒于朕!”

    “会不会是误会?”

    “哼!”朱由榔闻言脸色微沉,反问道:“郭卿觉得呢?”

    郭承昊心中凛然,深施一礼,道:“马吉翔既然犯了欺君之罪,皇爷当立即下狱问罪他!”

    朱由榔先是一喜,继而轻叹道:“朕何尝不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朕也不便给他定罪。朕要明正典刑!”

    “原来如此,臣明白了。”

    “爱卿可否助朕一臂之力?”

    “这……”郭承昊有些迟疑不决,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的试探。

    似乎知道郭承昊为什么犹豫,朱由榔正色道:“你放心,王大伴那儿朕自有交代。”一句说完,尤感不足,又添了一句:“此事若成,朕当以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酬之。”

    当郭承昊听到锦衣卫指挥使一职时,眼中射出了炙热的光芒,锦衣卫都督品秩虽然远高于锦衣卫指挥使,但却是个加衔,有名无实,实权差了锦衣卫指挥使一条街,只要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就能掌控整个锦衣卫系统,权势直追内阁和司礼监的那些大佬,说真的,他确实有些心动了。

    即便抛开这一点不谈,他也早对马吉翔不满了,当年在隆武身边的时候他还是马吉翔手下跑腿的小弟,时隔多年之后,他虽然也坐上了锦衣卫都督的高位,本质上依旧是小弟,内心早已不满,他做梦想推倒眼前的这堵墙,代替他的位置,得到他所有的一切,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其实想找到置马吉翔于死地的证据不难,他手上就有不少现成的关于马吉翔的黑材料,难的马吉翔背后有王坤,王坤如今权势滔天,按照以前,他自然是不敢有半点得罪的。

    如今却不同了,皇帝似乎对马吉翔不满了,有皇帝在背后支持,王坤权势再大,终究是天子家奴,大不了天去,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富贵险中求,拼了,郭承昊咬了咬牙,道:“臣愿为皇爷驱使。”

    朱由榔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马吉翔最迟明日动身,时间紧迫,朕最多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够了吗?”

    “两天足矣。”

    “好!两天之后朕静候贤卿的佳音,不要让朕失望。”

    郭承昊拜了一拜,道:“臣明白,没什么事臣先告退了。”

    “嗯,去吧。”

    郭承昊退下后,朱由榔又静静地考虑了一会,然后提笔写了一份手诏,盖上随身印玺,招呼护卫在殿外的心腹侍卫统领吴继嗣进来。

    吴继嗣三十上下,身材欣长,面堂白皙俊朗,浓眉大眼,身着轻甲,看上去非文非武,破为惹眼,他一进殿便单膝跪禀道:“皇爷有何吩咐?

    朱由榔将书案上写好的那份手诏递给他后,道:“持朕中旨,挑选精干手下,颁给平蛮将军,桂林协守副将焦琏,让其火速带兵入梧州勤王;同时安排心腹手下随马吉翔一同前往肇庆,半路伺机将其结果,事后只言遭遇匪盗,意外身亡。

    爱卿切记,此二事,关乎社稷,不可传之于六耳,若有差池,当提头来见!”

    吴继嗣听完心怦怦直跳,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有半分疏忽,他神色凝重的领了命,叩首道:“谢皇爷信任,臣定不负圣恩。”

    遣走了吴继嗣,朱由榔长呼了口气,今日所为不过是他求活路上走出的第一步,至于能否顺利走出第二步,那就要看天意了。

    自从六天前魂穿到南明的永历帝身上,他便站在了整个漩涡的中心,逃不掉,躲不开,唯有鼓足勇气,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百年之后,史书上,定会有他浓重的一笔,却不知是如何评说,中兴雄主乎?亡国之君乎?

    当窗外的夕阳洒下了一丝余晖后,朱由榔摇了摇头,暂时抛却了心中的杂念,决定去看看他今世刚认识不久的妻子王皇后。

    桂王府凤翔宫,王皇后此时正独倚窗棂向外观看,白皙细腻的脸上布满着愁云,眼里满是忧郁之色。

    大明永历王朝建于乱世之中,在东虏强大的兵威之下,王朝摇摇欲坠,几乎倾覆,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她虽然贵为皇后,仍旧抗拒不了命运的束缚,只能一路随波逐流。

    天道无常、命运反复,险恶的形势总让她有一种朝不保夕之感,因此她便格外珍惜眼前的日子,把全部的爱倾注到了她的丈夫朱由榔和不到一岁的小皇子身上。

    脑中回想着一家人相聚游玩的情景,想到动情处,脸上的愁云渐渐消散,一丝甜甜的微笑自嘴角浮现出来。

    “御妻,你在这里忽喜忽悲,莫非又想起了什么?”朱由榔挥手阻止了内侍将欲宣驾的举动,缓步走到王皇后的身边,轻声问道。

    “啊,是皇上!”王皇后一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便知道是朱由榔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娇羞,慌忙起身,欲要行礼,朱由榔一把将她扶起,说道:“你我夫妻,不必多礼。方才什么事儿让你想的如此专注?朕入室良久,你竟然毫无知觉。”

    王皇后想起了往日的欢乐之事,脸上不禁飘出两朵红霞,其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之下,显得更为动人,她脸含羞涩,长长的睫毛补闪了一下,轻起朱唇道:“妾,妾想到皇上了。”

    临近王皇后的身子,朱由榔又问到一阵熟悉的瑞脑香味儿,心旌随之摇曳,继而心花怒放。牵过其手轻轻摩挲,一脸含笑的问道:“哦?你想朕何处了?”

    王皇后一双柔荑被朱由榔握在手中,感受到他厚实的掌心上传来的温热,眼神顿时变得有些迷离,轻轻地依偎在朱由榔的身边,口中喃喃的道:“妾……心间满是皇上的身影,妾……妾时时都想,处处都想。”

    一句句情真意切的回答,让朱由榔心动不已,前世的他即便做到了处级大员,手中握有不少令人敬畏的权力,又何曾得到过那个时代的天之骄女如此倾心相待?朱由榔内心感慨之余,手上的动作更显温柔。

    如此温存了一番后,王皇后轻轻抬头,声如蚊呐的道:“皇上,皇上今晚别走好吗?”

    朱由榔怜爱的道:“好,朕答应你,朕今晚不走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自登基以来,一个多月间,从未睡过一天好觉,朝纲崩坏,政事杂乱如麻,他早已无心寻欢作乐,因而平时很少涉足后宫,即便是王皇后,前段日子很少能见到朱由榔的面。

第008 撕逼大战

    得到朱由榔的许诺,王皇后颇为欣喜:“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直劳心劳力,妾瞧着心痛,却无法助皇上一臂之力。

    难得今天皇上这么高兴,暂且放开国事,安心陪妾一晚,妾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皇上,让皇上好好放松一下。”

    朱由榔闻言颇为愧疚的道:“朕虽然贵为皇帝,却不能让妻子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真是惭愧、惭愧!”

    王皇后柔声安慰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妾就是再苦也心甘情愿。”

    朱由榔道:“御妻放心,朕一定会拼尽全力破解此危局,驱除鞑虏,中兴大明,只盼能早日苦尽甘来,与妻同享荣华富贵。”

    王皇后顺势将头颈伏于朱由榔的胸间,闭目说道:“妾不慕荣华,只盼能与皇上长相厮守。”

    夕阳西下,人影斜长,听到王皇后透出如此心语,朱由榔心间轻颤。

    轻轻推开她的身子,左手轻轻搬动其肩以视正面,就见王皇后微闭的双目中似有晶莹泪光,朱由榔郑重的道:“御妻,朕这些日子忧心国事,很少见你,心中也实在愧疚得很。朕现在就告诉你,唯今生一世,任凭风云变幻,世事莫测,朕爱妻之心绝不会有丝毫动摇!”

    王皇后闻声睁开眼睛,脸色顿时变得灿烂,泪眼也变为圆圆笑目。然此笑容很快凝固,其又轻轻叹息道:“唉,等皇上将来真正安定下来了,势必广纳妃嫔,妾如此奢求一生相伴,是不是过于执拗了?”

    朱由榔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君无戏言:今生今世,朕必不负你。”

    得到朱由榔庄重的誓言,王皇后心中鼓荡着柔情蜜意,只觉得天地之间唯有二人的浅浅呼吸声,于是纵体入怀,喜极而泣。

    当夜一番雨云过后,朱由榔的身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舒缓了一些,看着榻上王氏甜美幸福的睡容,朱由榔心里一阵感慨:“今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桂王府承运殿中,金台之上,看着眼前一大叠失疆丢土的奏报,朱由榔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窘迫和压力,大明疆土接连沦陷,到如今只剩南天一隅,状况如此不堪,景象如此凄惨,这一切虽然不是他这个穿越者造成的,但如今他既然借尸还魂,做了大明的皇帝,自然也就难辞其咎了。

    面对着殿中的文武百官,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国朝多难,鞑虏猖獗,社稷倾危,朕虽为人君,却不能恢复咫尺疆土,一路西巡,途中眼见耳闻,尽是虏寇铁骑蹂躏我江山,大明子民流离失所、啼哭之声不绝于耳,朕无能,实有愧于臣民,有愧于宗庙社稷啊!”

    此番话落,殿中出现了片刻的沉寂,既而一阵骚动,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方以智忍不住想要出班发言,却被新任内阁大臣,兵书尚书王化澄抢了先。

    “皇上无须自责,当年以汉光武之英明,尚有滹河兵败,身边仅剩数骑,尔后东山再起,一路荡平群雄,延续了二百年大汉基业。

    吾皇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不输汉光武,如今只是暂避锋芒,时机一到,必定驱虏复国,中兴在望。”王化澄一边躬身下腰,一边大声奉承道。

    朱由榔叹了口气,道:“朕可不敢跟汉光武比,朕只是想早日收复故土,让大明子民不再被鞑虏无辜的屠戮。

    王先生既是兵部尚书又是内阁大臣,御虏之事,现在可有具体章程了?”

    王化澄闻言抖了抖肩膀,摸了摸嘴角上浓密的胡须,嘿嘿一笑,道:“皇上请放心,臣正在筹饷练兵,布置肇庆到梧州一带的水陆防务,只等各关隘防御一成,便只待东虏前来送死了。”

    朱由榔一改愁容,寒着脸道:“事关大明安危,爱卿真如此自信?”

    王化澄拍着胸膛,说道:“今虏寇虽猖獗,然天下百姓无不思我大明,皆因皇上神圣,是中兴之主,更何况广西虽小,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臣虽不敢自比诸葛武侯,但比之前朝的于谦于少保,却是要胜过些许的,东虏若敢来犯,臣定为皇上率领各地勤王之师,打得他们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殿中的一些阉党成员齐声赞叹,纷纷附和道:“王阁老说得好,说得精辟!”

    “王阁老高瞻远瞩,实非我等才疏学浅之辈所能及。”

    “有王阁老主持兵事,区区虏寇算得了什么?”

    “王阁老才高八斗,我等钦佩之至!”

    ……

    一顿马屁拍得王化澄甚是受用,手抚胡须,满脸得意。

    正在此时,突闻殿中有人冷笑道:“王阁部才学之高,能力之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学生也是钦佩至极,钦佩至极啊!”声音洪亮,言语之中充满了讥讽,一下子盖过了殿中的溜须拍马之声。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刚刚被王化澄抢先出列奏言的方以智。

    方以智接着道:“其实学生最佩服的,是王阁部的另一项本领,那就是奉承拍马,自吹自擂,卑鄙无耻的厚颜功!

    嘿嘿,这本领之强大岂是诸葛武侯,于少保等愚劣不堪之人所能匹敌的,王阁部比他们,远胜!”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番话还是暗讽的话,现在就是明嘲了。

    王化澄面色转阴,两道扫帚眉猛地倒立,冷笑一声道:“学生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风流倜傥的方大才子,殿堂之上哪里有你的风流窝里舒适啊!方大才子还是留些才华去秦淮河畔取悦粉头是正紧!”

    方以智出身名门世家,曾与侯朝宗,陈贞慧,冒襄并称为复社四公子,风流倜傥,才气过人,当年在秦淮河畔可谓逸闻不断。秦淮河畔既是风流场所,也是文人荟萃之处,向方以智这样的名士不花钱也是各家的贵客。

    娼分九等,一等娼家是绝色女子,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精通,才华不在名士之下。董小宛,李香君,顾横波等几位是青楼榜首,往来的都是江南名流,当朝丞相想要来喝一杯茶,往往也会吃闭门羹。这几位女子高雅超俗,清新自然,俗客千金难得一见。名士们各逞才艺,追求多年,也不一定得到美人的青睐。

    二等的要算嫁给钱谦益的柳如是等绝色美女,她们都是江南才女,出口成章,柳如是的诗集,文笔不在钱谦益之下,家家都藏有一本。南京陷落时,柳如是要求与时任南京礼部尚书的丈夫钱谦益一同沉水殉国,钱以水太冷,不能下为由拒绝赴死,一时成了千古笑谈。

    三等的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舞女,戏优,清谈。个个光彩照人,是江南的明星,出场费不下三百金,从良也得嫁个五品官员。真正的娼妓是五等以下。王化澄说这话时未尝不含有意思的羡慕嫉妒的成分在里面。

    方以智闻言忿然,冷冷道:“学生是坦荡君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像某人,依附于阉奴之下,仗着权势,满嘴放炮,腹中一肚子坏水,专门算计国家清正之臣,背地里男盗女娼,真是比九等娼妓还要下贱!”

    他是复社中人,也算东林一系,他的前辈好友吕大器等人都是被阉党弹劾,被迫辞职的,如今朝堂阉党一支独大,他也知道这么说阉党成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也早做好了罢职回乡,甚至是下牢杀头的准备,所谓无欲则刚,对王化澄等人,自然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呵呵,好一个坦荡君子,好一群清正之臣。”不待王化澄反驳,同被被清流势力列为阉党一员的工部尚书晏日曙先开口了:“你们这些东林清流,各个自命不凡,对着别人一口一个奸逆,小人,攻讦起来真是丝毫情面都不留啊!

    你们口口声声君父社稷,名为忠孝,实则行排除异己之劣行,北都既没,烈皇帝殉国,你们一个个上串下跳,毫无悲喃之情,弘光爷南都即位,你们不满,暗中疯狂得拆台。

    江北四镇跋扈难制,挟持朝廷,祸害百姓,你们这些东林清流不仅拍手称快,而且抢先向各镇投怀送抱,还妄图引左镇入京夺权,你们致朝廷的颜面和纲纪于何地?

    东虏南下,各镇兵马非逃即降,南都沦陷,那些正人君子呢?钱谦益钱虞山号称君子之首,名望不可谓不大,却勾结勋臣,主动开门请降,带头下跪剃发,那里见一丝一毫的风骨气节?

    还有科臣光时亨,为了留住烈皇,将其作为迎贼时的晋见之礼,竟以大义相激,力阻烈皇南迁之议。

    还有那个大才子龚鼎孳,降贼后每语人以“我本要死,小妾不肯”为辞,还有其他的所谓正人君子,真是不可枚举!

    更有大逆不道者,如庶吉士周钟劝进未已,竟上书劝奴贼早定江南,寄书其子,称奴贼为新主,盛夸其英武仁明及恩遇之隆,以摇惑东南亲友,反观被你们视为阉党余孽的马士英马瑶草等人却坚持抗贼,兵败自杀殉国,真是可笑可笑!”

    方以智方才虽然只骂王化澄是阉党败类,却未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晏日曙当初只是为了保住官位权势,才不得不依附王坤,所以他对阉党,阉逆这些词很是敏感。

    方以智这么说,他自然非常气愤,也专捡方以智的痛处戳,一言一语,句句见血,直如利刃在方以智的心头划过,自北都,南都相继陷落以来,朝中不少君子已经认识到了党争的祸害,隆武帝也曾就此发上谕申斥过。

    而那些在北都,南都陷落时变节的君子,也确实给天下的读书人丢尽了脸面,钱虞山向为君子中翘楚,身为东林党魁,他的变节更是给了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晏日曙用这个来反驳他,直让他哑口无言。

第009 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方以智红着脸,强自辩道:“钱虞山失节,学生无以辩白,但是,士林之中也非全无忠贞之士!湖广的何腾蛟何督师尚在于奴贼做殊死斗!”

    “何云从是忠贞之士?”

    “其身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总督湖广军政两年以来,没有一个利民的举措,反而戕害百姓,刮尽民脂民膏,所筹义饷,不仅预征一年,而且每亩增至六倍以上,即便于此,何云从尤嫌不足,乃纵兵劫掠,以致湖广民众展转蔓延,死亡过半,千里无人烟。

    其作为大明督师,其麾下号十三镇二十万兵马,却未见复尺寸土地,一旦交战,望风先逃,失地辱国更是家常便饭,其不知尽心国事也罢,还同室抄戈,挑拨离间,逼反忠良,所行之事,皆让亲者痛而仇者快。

    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忠贞之士?

    这只能说是国朝的奇迹!”

    晏日曙对着殿中同僚拱了拱手后,方才笑呵呵的道:“至于诸君信不信,学生反正是信了。”

    “你!”

    “哈哈哈……”殿中不少大臣闻言捧腹大笑。

    “咳咳。”

    金台上,朱由榔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殿中群臣闻言警醒,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朱由榔横眼在殿内一扫,说道:“现在是朝议,不要东拉西扯。”

    话虽这么说,不过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微笑,却暴露了他的本意,这晏日曙人品虽然不咋的,不过这一番话确实说得很解气,前世的朱由榔对明末的东林党也不怎么感冒。

    只是王化澄那厮太过份了,满嘴空口大言,直把他当傻子来忽悠,居然还有一大群附庸者,朱由榔对他们是彻底失望了,好在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这群庸臣身上,朝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知道再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假装无奈的摆了摆手,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散朝吧!”说完起身离座,甩了甩衣袍,在一片肃静之中,大步往后殿走去。

    群臣相顾愕然。

    一直随侍在朱由榔身侧的掌事太监杨守春,手捧拂尘,从龙座后走了出来,站到御案之前,抬起头,大声唱诺:“退-朝-”声音尖亮,远远传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行礼如仪,三拜九叩,恭送皇帝消失在大殿的屏风之后。

    ……

    大明永历元年的正月初,天气时好时坏,昨日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今日又被阴云笼罩,天地之间是灰蒙蒙一片,没有半点生气。

    梧州府城外,陆陆续续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面色憔悴,疲惫不堪的行走在官道上,一些青壮们推着鸡公车,车上两侧坐着老人和小孩,中间堆放着一些炊具和包裹行李,穷人百姓家里没啥值钱的,车上的这些物资已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了。

    如今广东大部已陷敌手,清军所过之处,一片废墟,百姓不甘被蹂躏,纷纷逃亡,这些人都是从广东各府县逃难过来的。

    “哥哥,进城后咱们能买些吃的吗?我好饿。”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蓬头垢发,面黄肌瘦,人长得就像一棵冻过的菜,他一边帮着身旁的一个矮壮汉子推着鸡公车,一边面带希冀之色的说道。

    矮壮汉子闻言,憨厚一笑,道:“刀仔放心,只要一进城,哥哥就给你买几个大包子,一定让你吃上一顿饱饭。”

    “哥哥真好。”得到矮壮汉子肯定的答复后,陈刀仔一脸的兴奋之色,原本瘦弱无力的身体里似乎又迸发出了一股力量,他昂首迈开步子,这一次,步履不再虚浮。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后,梧州府城在望,陈刀仔还没来得及欢呼,便看到了城门口外震撼的一幕,眼中的兴奋激动之色渐渐掩去,代之而来的是阵阵惊愕和恐惧。

    梧州府城门口,几十个守卒,手中挥舞着腰刀长矛,大声命令着身旁百多名由男女老少组成的流民们脱掉身上的衣服,解开车上的包袱。在散发着寒气的兵刃的威逼下,这些流民不得不照着他们的话做,一点点地脱掉了身上用来遮羞御寒的衣物。正月里的天气,干冷,坚硬,老人和孩子很快便被冻得脸色发青,涕泪横流。

    几个守卒抬着大箩筐,走入流民群中,一边翻检衣物,一边将他们脚下的包袱抖落开,找到了银钱珠宝首饰等值钱事物,便扔到身旁的大箩筐里,遇到赤身**的妇人,便上去摸几把,口中还发出阵阵淫笑声,丝毫不顾及这些女人惊恐屈辱的尖叫和哭泣声。

    搜检过后,又叫他们穿上衣物,然后把人群中的青壮汉子挑出来,赶到了城门口的另一侧集中看押起来。

    随着守城把总的一声令下,守卒们便用手中的兵器将剩下的妇孺老弱们驱散掉了,然后静静地等着另一波渐渐靠近的流民群。

    陈刀仔清晰的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他哆嗦着小口,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哥哥,怎么办?”

    矮壮汉子挠了挠头,道:“能怎么办?跑!”

    说完转身拉着鸡公车就跑,其他的流民们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后,顿时清醒了过来,仓皇地转身,发了疯似地拼命往原路跑去。城门口,守城把总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立即翻身上马,追了上去,身后二十几个守卒手持着兵器,小跑着跟了上去。

    流民们老弱妇孺参杂,家什物资颇多,再加上一路行来,体力早已耗尽,体质弱的还没跑出几步便已跑不动了,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守卒们追上,道路前方突然烟尘大作,大队大队的穿着甲胄的官兵分成两列,向这边行进,中间有许多用骡马系着的辎重车,车上装满了物资,一眼望不到头。

    队伍的最前面是两行旗牌官,旗牌上写着吏部侍郎摄尚书事、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总督京营戎政一长串的红色开路牌之后紧跟着一面猩红的大旗,旗上正中绣着一个斗大的‘丁’字。红底黑字的大旗在半空中迎风招展,看起来威武异常。

    流民群中有识字的,一看是朝廷的内阁首辅丁大人来了,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赶紧跑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急声呼救,其他人呆了呆,也都跟着跑了过去。

    丁魁楚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列,看着跑过来的流民,叫停了队伍,皱了皱眉,对着身旁的苏聘道:“仲业,去看看怎么回事。”

    “遵命。”

    苏聘得令后,打马一鞭,带着几个轻甲骑士,赶了上去。

    “后面是首辅丁大人的车队,尔等不得冲撞,快停下来。”

    “将军,让首辅大人快救救我们吧,后面有官兵追来了!”

    “军爷,梧州官兵要抢我们的财货!”

    “首辅大人,救命啊,官兵要杀人越货啦!”

    ……

    流民越聚越多,不一会儿,苏聘身前就跪了一地的流民,一面磕头,一面诉苦。

    “啪!”

    苏聘扬起马鞭在空中抽了个空响,道:“别吵了!叽叽喳喳的。”

    流民们见马上的那位将官模样的人有些生气了,不敢再诉苦,乖乖闭上了嘴巴。

    见流民们安静下来了,苏聘指着跪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陈刀仔说道:“你,给本将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将军大人,我,我们是从广东逃难过来的百姓。刚,刚才在城门口小的看到梧州守兵在抢我们的财货,还扣我们的人,小的们看到了不敢再过去,他们又追上来了。”被苏聘点了名,陈刀仔内心很是紧张,虽然有些口齿不清,好在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了。

    “梧州守兵?在哪?”

    陈刀仔起身回头望了望,指着后方不远处正往他们这边赶来的二十几个穿着胖袄的军卒道:“就是他们。”

    那些守卒也看到了这支车队,一看是内阁首辅丁魁楚的,眼中满是敬畏,不敢怠慢,忙小跑着过来见礼:“小的们见过将军大人。”

    苏聘轻声恩了一声,用手指了指那些流民,对着守卒里明显是首领的那个人道:“他们说你们抢过往流民们的财货,还扣人,可有此事?”

    “没,没有,没有这回事,是他们诬陷的。”守城把总此时早已下马,闻言,汗如雨下,支支吾吾的说道。

第010 操练亲军(上)

    “胡说,我们都看到了,还想狡辩。”

    “将军大人,我们亲眼所见,不敢有所欺瞒。”

    “将军大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

    “好了!”

    苏聘断喝一声,打断了流民们的哭诉,道:“不用聒噪,本将知道了。”

    大概摸清楚了事情的来路后,苏聘不敢自专,回身将其禀报给了丁魁楚,并请示如何处置。

    “让那个守卒头领把梧州镇将陈邦傅叫过来。”丁魁楚摸了摸额下的三缕胡须,沉吟片刻,又说了句:“老夫也正好有事要找他。”

    梧州府城东北。

    陈邦傅正在街市上和他儿子陈曾禹商量营建一个新的府邸,身边围了一大群亲兵牙将,手持着刀矛枪戟等各式兵器,一部分警戒,一部分站班摆队,四周的百姓早已被远远赶开了,没人敢走近。

    来梧州一个多月,陈邦傅一直住在总兵府衙门,如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一直想要在此常驻的他自然想给自己建一个舒适安逸的府邸了。

    “父帅,这儿似乎都是商铺啊。”

    “商铺怎么了?挡了咱们的路,就要拆掉。”陈邦傅满不在乎的一笑,仰脸看向四周,一边看一边道:“这里地势北高南低,采光风水都不错。禹儿,你觉得怎么样,还满意不?”

    陈邦傅虽然阴狠,但对陈曾禹这个独子却宠爱有加,也只有当着儿子的面,他才会露出一副和蔼亲切的笑容出来。

    陈曾禹点了点头,道“孩儿非常满意。”

    “那就是这儿了。”陈邦傅马鞭一扬,断然下令道:“以本爵为中心,方圆五百步之内,所有的商铺民居全部拆掉,一个不留!”

    “遵令!只是府邸怎么个设计,还请爵帅示下。”陈邦傅身旁的管事恭恭敬敬的道。

    陈邦傅道:“先烫个样子出来,大门做成三架七间,正堂至少要五进九间,总之要给本爵盖得高大漂亮,而且要越快越好,听明白了吗?”

    “是。”

    “本爵这还有免费的劳力,都是流民里的青壮,只要能早点建好,你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小的明白。”管事大声应着。

    “爵帅!”陈邦傅刚和身边人商量完这事,守城把总便已经从南门外骑着马过来了,到了近前,半跪着道:“标下在南门外遇到了首辅丁大人,丁大人让标下请您过去一趟。”

    陈邦傅疑道:“丁魁楚到梧州了?咦?他怎么突然想到本爵了?”

    “这——”守城把总低着头。

    陈邦傅见此,心中明白,脸立刻阴沉了下来:“是不是你们手脚不麻利,让他揪着什么了?”

    守城把总将头叩得砰砰直响,口中道:“标下该死,请爵帅责罚。”

    “你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陈邦傅劈头给了他一鞭,吼道:“还不快给老子滚到前头带路!”

    “是!”守城把总如蒙大赦,立刻起身遵令而行,带着陈邦傅和他身边的一大队人马,穿街过市,马蹄踏踏,一路上行人避易,无论官民与否,都不敢与之争道。

    这样一路呼啸而去,很快就到了府城南门外,丁魁楚的车队也到了那里。

    “末将陈邦傅,见过首辅大人。”到了丁魁楚身前,陈邦傅不敢再横,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行礼。

    他虽然有庆远伯的爵位在身,但在名爵已经泛滥的南明时期,委实值不了几个钱,大明开国之初,有公侯伯爵位在身的,大多是开国功臣,数量极少,各个都有一二品的武职军位。

    到了现在,隆武和鲁监国等人为了将臣子从对方那拉拢过来为自己效力,烂封百官,大赐名爵,以致如今公侯满街走,伯爵贱如狗,就连身为文臣的丁魁楚都有平粤侯的爵位在身,更何况他还是手绾兵权的大明第一文臣,所以在这位超级大佬面前,陈邦傅很明智的选择了屈身其下。

    丁魁楚笑呵呵的道:“陈总镇也好。”

    “不知首辅大人此番找末将来,有何吩咐?”陈邦傅明知故问。

    丁魁楚指了指城门口被扣押的流民青壮和几大筐银钱财货,道:“本阁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邦傅闻言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首辅大人可能有所误会,末将只是派人在此检查这些流民的官凭路引,以防细作混入城中造谣生乱,遇到不带路引的,末将会先没收其资财,再押入大牢,仔细审问,如果确定是细作,便会将他们的赃货充为军饷,如果不是,便会放人还钱。”

    “虽是这样,陈总镇还须节制点为好,出了事,惊动了圣上,你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丁魁楚心中冷笑,国朝路引制已崩坏多年,平民百姓过境早已用不上这东西了,陈邦傅这厮明显是想借此搜刮民财。

    这年头,骄兵悍将横行,军队中这种现象并不罕见,他见得多了,也懒得管了,遇到这种事他也是心照不宣,不想较真,适当的给陈邦傅敲下警钟也就罢了。

    “是,是,末将明白。”小辫子被人抓在手上,陈邦傅显得很是恭顺。

    丁魁楚也很满意他的表现,终于说出了他认为的正事:“陈总镇,不知梧州府城有兵营几处?”

    陈邦傅想了想,道:“城西一个,城东一个,城东还有个水师营寨,府城中还有个千户所,因为太小,早已废弃不用。”

    “城西,城北,城东各有兵营几间,可驻军多少?”

    “城西兵营有屋舍两百余间,可驻军四千余人;城东兵营有屋舍一百余间,可驻军两千左右;城东水师营寨有军港一处,屋舍五十余间,可驻扎军兵一千左右。末将麾下有兵七千余员,正好住满,难道首辅大人想?”陈邦傅用手指了指丁魁楚身后随行的近两千京营兵马。

    丁魁楚点了点头,用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陈总镇,劳烦你把城东的兵营空出来,再把城东的水师营空出一部,本阁麾下兵将要借用一段时间。”

    “这——”陈邦傅一脸的为难之色。

    “怎么?”

    “兵营让出来了,那末将的兵?”

    “可以进驻城中的那个千户所,多出来的再分散到其他诸营里。”

    “要是挤不下呢?”

    “你好歹也是一方军镇,就这点能耐吗?”

    “是,末将尽力。”陈邦傅无奈的拱了拱手,算是答应了。丁魁楚目的达到,不愿多废舌,淡淡地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下去吧。”

    陈邦傅依令退下,流民们见丁魁楚并没有怎么处罚陈邦傅,内心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保命要紧,趁丁魁楚的车队还没走,陈邦傅不敢抓他们,纷纷四散逃开,丁魁楚也默认了他们的行为,等他们跑得远了,才叫起了车队。

    陈邦傅站在路旁,静静的目视着丁魁楚的车队一步一步的向城中进发,当他看到队伍中间那些由骡马拖拉着的一箱一箱数不尽的珠宝财货时,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几大筐从流民身上收刮来的零散制钱,眼中先是射出了一道幽幽的绿光,继而一阵感慨,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啊!跟丁魁楚一比,他跟捡破烂的没啥区别。

    ……

    桂王府宫苑内的小校场上,朱由榔身着武牟服,手持白蜡杆大枪,正在练一套枪法。

    年刀月棍一辈子枪,枪是百兵之中最为难练的一门,不过若真的练好了,威力也是奇大。前世的朱由榔非常痴迷枪术,为此还特意进了枪术俱乐部学习过各种枪术。

    吊四路、梨花摆头、白蛇弄风、铁扫帚、拨草寻蛇等等,每招每式朱由榔都使得很专注,前世只是把枪法技艺当成兴趣的他,这一世却已经成了他在这个吃人的乱世中最为重要的一道保障。

    自从来到梧州后,朱由榔一有空闲就苦练技艺,为此还颇让宫内宫外的太监大臣们吃惊,想不通皇帝怎么突然练武了,还搞得有模有样的,不少大臣上了奏疏,劝皇帝不要学武夫,要遵循圣人之道,以仁德为本,对于这些读书读傻了的朽木疙瘩的谏言,朱由榔嗤笑之余,便已强身健体为由顶了回去。

    使完整套枪法,朱由榔已是汗水淋漓。

    “皇爷好枪法!”

    朱由榔身边,吴继嗣跨刀侍立,内心由衷的赞道。

    “呵呵,花架子罢了。”朱由榔谦逊一笑,道:“继嗣,这王府宫苑的校场如今已被朕改装成了演武场了,以后轮班操训御前侍卫的时候,就跟这几日一样,在此进行吧,朕闲暇之余也好过来观览一番,看看你们的操练效果如何,可别想着糊弄朕。”

    “臣不敢。”

    吴继嗣麾下的三百御前亲卫除了几十名原桂王府侍卫外,大部是从百姓中招募来的良家子,各个孔武有力,威武挺拔,世袭的锦衣卫大汉将军到了现在早已凋零殆尽了,至于朱由榔即位之初招募的三万京营兵,大多也已损耗在了与绍武朝的内斗中了。

    这些御前亲卫的忠诚度没有问题,并且作为皇帝的贴身保镖,身手大多不错,都是有两下子的,只是没打过仗,上不得战场,朱由榔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除了个人技艺的训练,还特别加了军中的战阵之术,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增加他们的战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是好的,这支贴身卫队可算是朱由榔目前的最大的人身保障了,他不敢轻视。

第011 操训亲军(下)(泣血求收推!)

    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演武坪上,一百多名御前亲卫正忙着习练武艺,刀剑闪亮,枪缨飞舞,杀气腾腾。

    羽箭射出时震响的弓弦声,盾牌挡击刀枪发出的铿锵声,以及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和豪壮的呐喊声,所有的声音汇合在一起,震人耳鼓,顿时给人一种于置身战场的感觉。

    朱由榔边说边走,到了演武坪上,缓步踏上不远处的一座阅兵台,俯视了一下台下正在操训的侍卫,挥手招来吴继嗣,传令暂停操训,全体集合列队听训。

    令鼓敲响后,仅片刻时间,一百五十多名侍卫已排成三块整齐的方队,甲光森森,兵戈成林,人数虽少,却也能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在天子面前,这些御前亲卫们个个昂首挺胸,两眼直视前方,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演武坪上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也凝住了不再流动。

    朱由榔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朗声道:“锦衣亲军,国之卫士,天子爪牙!你们身负帝室之兴亡,兴国之重托,操训不合格者朕会无情的淘汰,所以平日里万万不可懈怠,听明白了吗?”

    众亲卫单膝跪地,齐声道:“臣等明白,臣等誓死护卫皇室,护卫陛下,永不相负!”

    朱由榔欣慰的笑了笑,道:“好!复国成功之后,朕会与尔等同享富贵。另,从今日起,每月凡是操训合格者,月奉再加一两!”

    “臣等叩谢皇爷天恩!”

    想要笼络人心,光凭精神上的激励和空画出的大饼还还远不够,物质待遇这块必须得跟上,不然别人就不会全心全意的给你卖命,效力。

    朱由榔的内帑里,还有七八万两银子,桂王府几十年积累下的老底子到如今也就剩下这么点了,不过给三百锦衣亲卫每月多加一两饷银,这笔负担,对于目前的朱由榔来说还是承担的起的,也花得值。

    朱由榔还欲再说什么,掌事太监杨守春已从演武坪外小跑到他身边,弓着腰轻声奏道:“皇爷,内阁首辅丁大人已到梧州,在城门口见了庆远伯陈邦傅一面后,便入城了,还有锦衣卫都督郭承昊请求跸见。”

    朱由榔奇道“丁先生见镇将陈邦傅,怎么回事?”

    “好,好——像是因为城门口流民的事吧。”杨守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皇爷请见谅,具体的情况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朱由榔点了点头:“知道了,丁先生那你派个使臣去慰问一下,至于郭承昊,让他先在存心便殿等着,就说朕马上到。”

    “老奴遵令。”说完转身而去。

    望着杨守春离去的背影,朱由榔心下若有所思的道:“内阁首辅丁魁楚?庆远伯陈邦傅?”

    突然,他脸色一惊,断然下令:“继嗣,过来!”

    “臣在!”

    “帮朕查一下首辅入城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

    存心便殿内,郭承昊已经等候多时,见朱由榔缓步入内,忙躬身迎接,朱由榔挥手道:“不用多礼。”

    朱由榔坐下后,在案几上取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后,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郭承昊拱了拱手,道:“托皇爷洪福,一切顺利。”

    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木质细长圆筒和一封奏疏,恭谨地盛到朱由榔身前,道:“东西都在里面还有臣弹劾马吉翔的奏疏,一并请皇爷御览。”

    朱由榔轻轻接过圆筒,打开筒盖,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看,心中便已明了。

    打开奏疏,马吉翔的罪名被郭承昊整整罗列了十几条,条条致命。

    合上奏疏,朱由榔轻声赞道:“郭爱卿,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此事办得漂亮。”

    朱由榔之所以想从郭承昊手中拿到马吉翔的罪证,无非是想借此逼郭承昊站队,而马吉翔的罪证就是郭承昊的投名状。

    “皇爷谬赞了,臣惶恐。”郭承昊谦虚的揖了一礼,便恭谨的叉手而立,皇帝的意思他何尝不知,王坤他得罪不起,皇帝他同样得罪不起,得罪了王坤一党,最多将来会有些麻烦,得罪了皇帝,呵呵,马上就会有麻烦了。更何况皇帝已许诺会给他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势,孰轻孰重,孰好孰坏他自然分得清。

    “哈哈哈……”朱由榔凝视了郭承昊片刻,忽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响彻大殿,余音绕梁,久久不绝,笑声止住后,朱由榔起身离座,走到郭承昊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道:“郭卿,好样的!朕有你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郭承昊凛然道:“皇爷视臣为腹心,臣愿为皇爷做犬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朱由榔笑道:“你的心意朕已知晓,只是有一事朕还要向你说明白,这些罪证目前还不到公之于众的时候,相反,朕还要给马吉翔升官,大大的升官。”

    郭承昊不自觉的问道:“这是为何?”说完,立马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语言上的冒犯,脸上带着惶恐之色:“臣该死,臣不该质疑君上。”

    “无妨。”朱由榔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道:“朕是怕打草惊蛇,朕觉得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你放心,马吉翔这次是回不来了,朕即便给他升再大的官,他也做不了!”

    “臣明白了。”郭承昊闻言心中一动,已经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其实他之前也早有这想法了,皇帝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无非是要想收拾王坤,马吉翔是王坤的羽翼和内奸,自然要先收拾了。

    唉,没想到今上心机如此深沉,开始竟然没有一点儿征兆流露出来,直到如今暗中突然发难,当真是深不可测。他越想越吃惊,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身形也不自觉的又往下弯了一弯。

    “你明白就好,朕明日会以西巡护驾之功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使,再升一批其他的随驾大臣,用来混淆王大伴的耳目视听,然后趁此机会提拔你为北镇抚司掌事。”说到最后,朱由榔脸带挪揄之色的道:“朕没有立即兑现承诺,爱卿不会在暗中责怪朕吧?”

    “皇爷言重了,臣岂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那就好。”朱由榔微微一笑,道:“放心,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迟早是你的,朕现在需要你办一件事,不过,在办这事之前你还有一事要做。”

    “什么事请皇爷吩咐。”郭承昊拱手待命。

    朱由榔道:“朕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北镇抚司,马吉翔麾下的不少亲信骨干已被朕安排随他去了肇庆,如今正好方便你清理整顿,人手不够可以从南镇抚司里挑些精干能用的过去,总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北镇抚司拿下!”

    顿了一顿,朱由榔继续道:“掌控了北镇抚司后,爱卿要加派人手盯住内阁首辅丁先生的住处,包括其家中下人的一举一动,还有他麾下的亲信京营兵将。

    除了城内,城外的各个关卡也要派人盯梢,只要是和丁先生有关系的所有可疑人物都要盯住,一旦证据确凿,便可暗中伺机将其相关人等擒拿归案。”

    “内阁首辅?难道——”

    “是的,据密报,首辅丁魁楚涉嫌叛国通敌。”方才杨守春一提到丁魁楚,朱由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搜索了一下前世的记忆,终于知道这老棺材攮子竟然是个通敌叛徒,而且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在谋划投清了,这事既然让他提前预知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将这个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啊,这——这可能吗?”郭承昊震惊异常,堂堂帝国的内阁首辅,实际上的宰相中书令,居然想通敌叛国,这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如今人心不古,数典忘祖,汉奸辈出,卖国求荣者比比皆是,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朱由榔沉声道:“北镇抚司是干什么的你要清楚,不必多想了,照着朕的意思去办就行。”

    “遵令。”郭承昊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迅速地接了令。

    朱由榔应了一声,道:“时间紧迫,早点行动起来,这里没事了,快去吧。”

    郭承昊刚要拜别,朱由榔又添了一句别有意味的话:“爱卿,你要记住,朕能给你这一切,也能将它收回去,望你好自为之。”

    这番话说得让郭承昊有些猝不及防,内心陡然一颤,他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礼后缓缓退出。

    ……

    大明永历元年正月初七,梧州府城内。

    天越发的冷了,寒风不停地呼啸着,发出阵阵凄厉地声响,街市上行人单薄的衣服都被冷冷风吹得沙沙作响,不一会儿,身上的仅存的一丁点热气便被这风吹得一干二净。

    “刘管事,咱们离丁相的府邸还有多远?”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方巾长袍,文士装扮,身后还有几个健壮的家奴牵着大马跟随。

    刘管事身形瘦弱,面容清癯,闻言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跟踪,方才陪着小心的道:“张大人不用着急,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从广州到梧州,七八百里,这么远学生都安然过来了,怎会急这一刻,刘管事多虑了。”

第012 通敌(上)

    这个矮胖中年文士话语间充满自信,心情很是愉快,一点不受寒冷天气的影响。

    大清的铁骑马上就要就要踏上这片土地,明朝亡国在即,梧州府城中上到文武百官,勋戚皇亲,下到黔民百姓,早已自顾不暇,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闲情来管他们?

    况且他这次来拜会的人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士绅商贾之流,而是大明的第一文臣,是内阁首辅丁魁楚家,这样的官门重地,连厂卫都不敢在这里盯梢抓人,漫说其他的普通明军府卫。

    更何况听丁府门下的一个家将说,大明目前的锦衣卫首领跟他们老爷还是一路的,是自己人,如此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在他们身后,沿街店铺的阴影里头,三个青年男子,此时正缩在一起,他们身着灰袍,带着毡帽,打扮得干脆利落的样子,中间为首之人,身材高大,细腰扎臂,长得很是健壮,黑黑的面堂,润中透光,大大的眼睛,炯炯闪亮,一看就是个成熟稳重之人。

    左右两边,俱是二十来岁的青壮小伙,身姿矫捷,双目有神,瞧着机灵多窍的样子。

    “王百户,你确定那个中年文士就是东虏派来和丁老贼联络的奸细吗?”右侧的年轻人一边轻轻挪动着脚步,一边小声询问道。

    姓王的是个锦衣卫百户,全名王康,他冷眼瞥了那人一眼,道:“就是他了,在大云关盯梢的弟兄是看着他入境的,当时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军将打扮的丁府家丁。”

    左侧的年轻人似乎要随和一些,他轻笑着对右侧的年轻人说道:“王百户可是锦衣卫世家出身,祖上可是在万历年间随大军去朝鲜和倭奴干过仗的,北都被李闯攻破,王百户一路南下,侍奉过三朝,啥子风浪没见过,你小子还怀疑他的能力,真是没见识到底了。”

    这一番漂亮话说下来,饶是王百户平日里再怎么举止沉稳,依旧忍不住嘿嘿一笑,当下也夸赞了他几句:“魏广川,你小子也不赖,会说南方四五个省二十几种方言,各地的人物风俗,山川河流摸得清清楚楚,年纪轻轻就从一个军余做到锦衣卫总旗,真是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那个叫魏广川的听完摸了摸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就我最没用了。”右侧的少年见他们互相吹捧,一脸郁闷的道。

    “呵呵……”王康和魏广川闻言,不禁莞尔。

    轻笑过后,王康恢复了原本淡然的神色,小声道:“既然把目标锁定住了,咱们就要请郭都督出手了,这事皇爷好像非常重视,咱们一定要盯紧了,决不能让那个狗贼走脱。”

    “好,这可是一条大鱼,盯住这家伙,到时候皇爷和郭都督肯定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处在三人前头的矮胖中年文士走得不紧不慢,所以王百户等人也装成一起出来喝酒的闲汉,走走停停,只远远的缀着,不敢跟得太近。

    “就是这儿了,张大人请进。”

    一到丁府门口,刘管事就把那个矮胖中年文士引入大门一侧的角门,一边寒暄着,一边急速引领,这丁府虽然是丁魁楚临时买下的,但也颇为宏伟,从角门进去,一进院子套一进院子,不是刘管事在前边领路,中年文士都快要迷路了。

    路过丁府花厅,里面二十几个穿青着绿的官员或站或立,一边交头接耳,互相交谈,一边等候丁魁楚召见,显然丁魁楚到了梧州后,这些阉党大小官僚都想过来好好巴结讨好一番。

    “我家老爷虽已到梧州多日,前来拜访的大人们却不曾减少。”瞧着厅中情形,刘管家轻声一笑,言语中充满了骄傲。

    “呵呵,丁相是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理应受此爱戴。”

    矮胖中年文士本是一个七品县令,清军兵临广东时,他带着城中士绅,主动开门投降,自愿认贼作父。因为他和丁魁楚是老乡,又在丁魁楚治下做过官。所以,和丁魁楚的人取得联系后,佟养甲和李成栋就让他过来招抚丁魁楚。

    两人说话间,便已到了丁府内书房门口,房门一开,便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神色威严的老者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丁魁楚头戴绛紫色四楞逍遥巾,身穿绛紫色对襟员外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看着早前望眼欲穿的清廷使者如今就在眼前,他反而镇定下来了。

    “你退下吧。”看了眼刘管事,他随口吩咐道。

    “是!”

    那刘管家应声而退,临走前缓缓带上了房门。

    不待矮胖中年文士开口,丁魁楚便已上前一步,拱手而道

    “贵使驾临,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中年文士见状,连忙拱手还礼:“哪里哪里,学生张元彬,见过丁相。”

    “来人,上茶。”

    “不知丁相可还记得学生?”

    “老夫当然记得,当年……

    见礼过后,两人便是一阵寒暄。

    凭着丁魁楚主动联系清廷的行为,还有他对丁魁楚的了解,张元彬有九成把握可以说服他降清,然而在南明的行在之内讨论降清事宜毕竟是有些危险的,他也怕丁魁楚临时改变主意,翻脸不认人,从而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也不敢轻易言明来意。

    他打算着这事最好由丁魁楚先向他透露一点降清的口风,他再来个顺水推舟,给出清廷开出的条件,再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丁魁楚降清,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能顺利完成,回去之后,凭借此功官品再往上抬一抬也是必然的了。若非如此,他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千里越境劝降呢。

    丁魁楚何等精明,早已猜透张元彬的心思,他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官场老吏,身为大明朝的内阁首辅,即便这个王朝已然日薄西山,威权不复往昔,他的权力也跟着大幅度缩水,但也不想把自己卖得太廉价,所以也不轻易开口。

    俩人各怀鬼胎,寒暄问候,言谈热络,却谁也不愿先开口提及降清之事。时光在俩人的闲聊中飞快地流过,眼看日头下山,黑夜降临,丁魁楚仍是只打哈哈,口中丝毫不露降清之意,张元彬只得自认养气功夫不如人,斗不过他,没奈何,只能干咳着把话题引向降清一事。

    “咳咳,多年来,全靠丁相的提携照拂之恩,学生才能有今日之地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学生因为没能报答丁相的大恩,常为此耿耿于怀,心中难安。这次来梧州探访,实在不忍看丁相身陷囵圄,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见张元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丁魁楚心中得意,脸上却一脸的和蔼:“呵呵,老夫当年提携你,不过是看你才华能力出众,不忍人才埋没罢了,所以恩德两字不提也罢,子坤不必如此,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夫洗耳恭听。”

    “实不相瞒,学生此次是奉了大清广东巡抚佟养甲佟抚台和提督李成栋李军门之命,专程来劝丁相归附大清的。”

    “哦,是这样啊。”话既已挑明,丁魁楚再也顾不得虚与委蛇,假充仁义,追问道:“不知佟中丞和李将军怎么说?”

    丁魁楚此话一出,张元彬心中大定,端起茶碗,轻轻押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至万历以来,宦官专权,党争肆虐,终使伪明丧尽民心,于是才有李闯进京,崇祯吊死煤山之祸!

    我大清顺天应人,拥铁骑入关,平定宵小,如今已据中原大部,安定南天也指日可待,伪明气数已尽,我大清已坐稳龙庭,明亡清兴乃是天意。

    然而战火无情,学生虽身在粤东,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丁相,生怕丁相出现意外,而学生为报丁相的恩德,所以不惧生死,斗胆前来劝说丁相弃械降清。”

    “子坤既然如此坦诚,老夫也不想再隐瞒。

    唉,老夫何尝不想早日归附大清,只是身份卑陋,怕佟中丞和李军门不待见,故而不敢主动开门迎接王师。”

    “啊呀,丁相过虑啦,两位大人求贤若渴,早慕丁相大名,日夜翘首以盼丁相前来归附,怎会不待见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两位大人深知丁相才德无双,是个治国强手,尤恐战火一起,玉石俱焚,这才遣学生前来请丁相归附大清,两位大人早已奉摄政王之命,铸下‘两广总督’大印以待丁相前去领受。”

    对于清廷开出的条件,丁魁楚还算满意,两广总督——封疆大吏,位极一品,岭南称尊,地位虽远远不如现在的内阁首辅,实权却已大过残明这个实际上只能控制广西一省的******了。

    他手抚胡须,笑呵呵的道:“佟中丞和李将军的心意老夫已知之,只是无功不受禄,不知老夫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见丁魁楚如此上道,张元彬忍不住嘿嘿一笑,道:“无他,两位大人只需丁相前去相会之时顺便带上一颗人头便可!”

    “何人之首?”

    “伪明皇帝朱由榔!”

    “弑君犯上岂是人臣所为?”一听这话,丁魁楚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道:“此事万万不可,恕老朽不能从命。”

第013 通敌(下)

    虽然他很想得到清廷两广总督的职位,但也不是白痴,身为明朝宰相,叛国投敌纵然能得到荣华富贵,也定然会让天下人不耻,好在他也有思想准备,早已不在乎自己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了,不过若是再加上弑君犯上的名头,到时候怕是连他大清的摄政王都不敢再收留自己了,古往今来,弑君犯上者几曾有过好下场?这一点,他心里门清。

    张元彬好像早就料到丁魁楚会这么说,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后续方案:“丁相果然臣节高亮,学生钦佩,其实两位大人也能体谅丁相的难处,他们说了,如果丁相不愿意,他们也不勉强,只需丁相等两位大人兵到之时能小小配合一下就行了。”

    丁魁楚这才露出笑颜:“如此老夫倒真有些过意不去了,子坤,待你回去复命之时,烦请转告佟中丞和李将军,就说等他们兵到之时,老朽定会通力配合,不辱使命。”

    “如此就有劳丁相了。”

    丁魁楚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倒是子坤,你今日的请附之恩,来日老夫定有厚报。”

    说完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心中还有一丝不安,望子坤能不吝赐教。”

    “丁相请直言。”

    “老朽愚钝,不知天命,此前一直与王师相抗,不能早早归顺,自思此乃逆天大罪,常常惶恐于心,日夜难安,至今悔之莫及,今日一朝归顺,只需举手之劳便可得总督大位,只事可确认否?”

    “丁相不必疑虑,且稍等一下。”丁魁楚此话一出,张元彬就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无非是想验证一下他的确实身份和话的真假,张元彬轻轻撕开长袍边条,取出一张信笺,递给丁魁楚,丁魁楚双手接过信后,俩人相视一笑,均在心中暗骂对方老狐狸,丁魁楚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阅览起来。

    “书寄丁公钧鉴……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尽不胜,乃天数也。

    丁公为明臣第一,五朝元老,德高望重,如今投明而侍,乘时而建不世之功,此豪杰事也!

    今南方板荡,两广未平,此诚丁公用武之秋也,故养甲与成栋特请摄政王铸两广总督印相待,唯盼兵到之时,丁公能与我等里应外合,携手铲除贼氛,共铸太平……”

    看完之后,丁魁楚大喜过望,心中疑虑尽消,把信笺贴身放好后,他故作悲喃的道:“老夫此番附清,非为自己,实为家人部下着想,蒙其不弃,忠心耿耿追随老夫数十载,老夫又怎能眼看着他们无辜的为伪明陪葬,悠悠此心,世上几人能知?

    唉,不说也罢,请子坤暂宿吾府,待明日老夫为佟中丞和李将军备好礼物,子坤再持老夫手书回报两位尊上。”

    既想当****,又想立牌坊,张元彬内心徘腹了一下,轻笑道:“丁相悲天悯人,岂是世俗之人能解?学生以为,我辈行事,不必顾及人言,但求心安便可。”

    “呵呵……”

    “呵呵……”

    话落,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晚丁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丁魁楚大设宴席,美女香醇,尽情款待了张元彬一番,宴席上时不时的传出一两声得意的笑声。

    翌日,丁府内陆续有五六辆大车被车马夫子推了出来,每辆车上都放了几个箱子,随之一起出来的还有二十个身着棉袍劲装,一副家丁打扮的骑士,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身姿矫健剽悍,刀枪弓弩齐备,如果每人再套上一副铠甲的话,俨然一副强兵劲卒的模样。

    最后出来的那人身着茧绸棉袍,头上戴着饰着上等翡翠的暖帽,身子矮胖矮胖的,赫然便是此次前来和丁魁楚商议投降事宜的张元彬了。

    在张元彬身旁还有个穿盘扣圆领的管家执事,一出丁府大门,他们便大摇大摆的朝梧州府城东门外行去。

    丁府正门外的一处夹巷中,几个灰衣汉子聚在一起。

    “郭大人,他们出来了。”

    “知道了,城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行事,等到了城外无人之处,再动手不迟。吴大人,你觉得呢?”

    “呵呵,皇爷说了,此事以你为主,在下只是负责协助你抓人,一切听你的。”

    说话的俩人自然是锦衣卫的两大巨头——郭承昊和吴继嗣了,朱由榔这次把他俩都派出来了,可见对此事的看重。

    郭承昊点了点头,道:“他们有二十多个护卫,看身手都很不错的样子,皇爷交代了,这行人务必全部抓住,一个不漏,敢于反抗者,格杀勿论,绝对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想要全歼,三对一的话,咱们至少需要六十个好手,稳妥起见,本官决定派出四十个锦衣校尉,负责抓捕截杀,吴大人麾下战力不俗,就出六十个御前亲卫,保证万无一失,如何?”

    “没问题,在下现在就去调兵。”

    “好,本官也要派人把分散在各处的好手集合起来。”

    两人商议完毕之后,队伍一分为三,一个继续跟踪盯梢,其余两个负责召集人手。

    ……

    梧州府城五十里外,从丁府出来的车队慢吞吞在行走乡间小道上,四周空荡荡的,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处村落,一丝人烟,路边的田地上满是茅草和荆棘。

    战乱时节,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余下的大多选择高山重险之地,一起出钱出力,建造‘高楼’以自保。‘高楼’又称‘堡壁’,与福建的土楼有异曲同工之妙,“敌至,可趋牛羊妇女老幼居之。”,岭南的‘高楼’大多依山傍水,易守难攻,是百姓躲避战乱的好方式。

    “彭将军,你说这伪明还能撑多久?”张元彬看着周边荒凉残破的景象,对着身侧丁魁楚的亲信家将好暇以整的道。

    彭礼明骑坐在马上,一脸的不可置否:“以末将看来,佟抚台和李军门兵到之时,就是它灭亡之日了。”

    “哈哈,说得好,伪明皇帝庸懦无能,能力不及我大清摄政王之万一,而朝堂之中更是党争不断,一片乌烟瘴气。

    军队更弱,自万历以来,明军逢战必败,一溃千里,我大清八旗铁骑野战无敌,破关入塞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两三年间便携一统天下之势横扫南北,席卷中原。

    无论是李闯的顺军,张逆的西军还是伪明******的那些不争气的兵马,只要一听到我大清兵来,或闻风鼠窜,或弃甲而降,竟无敢戳其兵锋者,我大清兵势之强,委实壮哉!”

    张元彬言语中充满了骄傲,好像说了这些话后,他也成了和多尔衮一起入关的从龙元勋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汉人。

第014 锄奸(一)

    彭礼明有些嗤之以鼻,本想反驳,突然神色一变,直接勒马,也不等马停好,便一个纵身从马上跃了下来,附耳在地。

    张元彬见状,惊问道:“怎么了?”

    片刻之后,彭礼明回身上马,沉声道:“东西两方各有一股马蹄踏地声,听声音差不多有百匹左右。”

    刚说完,身下土地便开始微微震动,轰轰的马蹄声渐渐隐隐可听。

    “这声音井然有序,看来都是老骑手了。”

    “啊?!这里十里无人烟,难道是针对我等而来的?”张元彬有些猜疑不定。

    正在此时,车队西方许里外,一只游骑飞快奔来,很快便到了彭礼明身边。

    颤声跪禀:“大人,不好了!后方十里处有六十骑正向这边过来,同行的一个弟兄已被他们的游骑射杀。”

    彭礼明皱了皱眉,道:“那些人有没有打什么旗号?都有哪些兵器?”

    “刀枪弓弩皆备,领头的一人身披锁子甲,手执长刀,头戴凤翅铜盔,结顶红缨。”

    “锁子甲,凤翅盔?难道是官军?怎么可能?!”彭礼明瞳孔微缩,一脸的震惊。

    “看来此事已被伪明朝廷探知,此番定是前来擒杀我等,这可如何是好?”张元彬骑坐在马上,急得团团转,再无之前的自信傲然之态。

    说话间,东边又有一支游骑奔了过来。告知彭礼明前面还有四十骑。

    “张大人莫急。”彭礼明震惊过后,道:“如今敌我人数悬殊,我等身处绝境已无援兵,一旦被围定然凶多吉少,所以最好是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向西冲过去,突围逃生。”

    张元彬有些不满道:“为何不向东?”

    “当然,也可向东突围,不过末将以为这个方向最好是留给张大人。”

    “本官身边只有三四个健奴,何以突围?”

    “再给你拨五骑。”

    “太少,太少。”张元彬大摇其头,尤觉不足。

    彭礼明不为所动:“末将麾下人手也是有限得紧,如今家主附清之事已被朝廷探知,此刻必然凶险万分,末将必须即刻突围出去向他老人家报急。”

    “那本官呢,你可想过?”

    “张大人如果愿意,可以随我等一起向西突围。”

    “这,唉,算了,本官还是向东吧。”张元彬咬了咬牙,东边人少,向东突围还有一线生机,西边是虎穴,向西那是必死无疑。

    说完不顾车上丁魁楚献给佟养甲和李成栋的礼物,径直带着家奴和彭礼明拨给他的五名家丁,向东策马奔驰而去。

    彭礼明轻轻摸了摸身下坐骑的鬓毛,并没有挽留他,如今他也是自身难保。

    见张元彬去得远了,彭礼明环顾了一下身旁的十五名骑士,从容下令:“把第一辆车上的楠木箱子打开,内里装有黄金一千两,尔等每人拿一份,用衣物裹着。”

    “遵令。”

    众家丁俱是丁魁楚从中军帐下挑选出来的好手,不少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强敌在侧,行动起来自是雷厉风行。此刻虽然不大明白彭礼明说这话的意思,不过还是很干脆的照着他的话做了。

    “待会冲阵之后,把手中的黄金扔出去,吸引官军们的注意力,以便反攻或突围。”

    “游戎大人高明!”众家丁直到此刻才明白了彭礼明的意思,心中大为赞服。

    ……

    从车队西面压上的六十骑都是吴继嗣的人马,他和郭承昊一西一东,前后包抄,打算一举围歼这支车队。

    这次出动的上百骑都是从锦衣卫系统里精挑细选的好手,各个都是好勇斗狠,敢拼敢杀的主,这些人也是一千多锦衣卫中仅剩的一丝菁华了,这一次被朱由榔全部派了出来,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十里的距离眨眼即到,借着夕阳的光芒,吴继嗣已经能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了。他们果然分兵突围了,看着从对面冲过来的十五个灰袍骑士,吴继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只要他们分兵了,围歼起来就更容易了。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附近的树木上的落叶一片片的被震落在地,麻雀鸟儿早已惊飞而去,此时双方相距已不到一百步。

    骑兵对骑兵,就是对撞、穿阵、厮杀,拼的就是勇气和决心!吴继嗣手执长刀,一马当先,紧随着他身后,六十名锦衣亲军也是挥刀挺矛,充满战意。

    而在他们对面,是十五名粗狂剽悍的丁府家丁,他们列着矢锋阵,手中的刀矛枪剑在夕阳下闪着寒光,到了此时,他们知道自己已无退路,每一张紫红色的脸膛上,都是无所顾忌的疯狂之色!

    “杀!”

    “杀!”

    夕阳映照之下,两股骑兵陡然一下就拦腰撞在了一起。

    呼救声,惨叫声,刀斧劈砍在骨骼上的咔嚓声,战马互撞的闷响声……

    刀矛互刺,鲜血飞溅,震动人心。

    锦衣亲军虽然以有备算无备,士气高昂,冲杀也猛,但战力毕竟还是要差军队出身的丁府家丁一线,入阵不久就掉落了五六骑,透阵而出之后,虽然杀伤了五六个丁府家丁,自身也损失了数十骑。好在他们人数够多,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全力突围,把金子抛出去!”

    透阵之后,彭礼明断然下令,丁府家丁们依言而行,纷纷将包裹里的黄金撒了出去,黄灿灿的金子掉了一地,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咦?那些黄灿灿的东西是什么?好像是金子,是金子!……”

    吴继嗣这一边眼尖的已经认出来了,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贪婪之色,半月型的包围阵势一下子凌乱了起来。

    吴继嗣见状,心中一紧,大声喝道:“收摄心神!皇爷说了,只要能围歼这伙贼人,缴获所得皇爷一文不取,尽皆赏赐于我等,若有漏网者,皇爷军法无情!”

    吴继嗣也算有些急智,众人听了心中警醒,渐渐收敛了那丝贪意,队伍又恢复了原来的包围阵型。

    他暗道一声好险,幸好围截的是他的人马,若是换成郭承昊的,他敢肯定郭承昊必然会在此栽上一个大跟头。

    彭礼明计谋使出后,见效果并不理想,不敢多做停留,立马带着剩下的丁府家丁向西飞奔。

    “决不能放走一个!”脸上混合着鲜血和灰尘的吴继嗣,不断地发着号令,率着剩余的锦衣亲军,一路撵了上去,追上一个捕杀一个。

第015 锄奸(二)

    彭礼明见这伙官军紧咬着他的人马不放,知道再这么跑下去,他的人马肯定要被一一吞食掉,他也必死无疑。

    骤然调转马头,凝目一瞧,不远处正是那个手执长刀的官军首领,正拼命向他追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飞速地从鞍后摘下轻弓,抽出一根箭矢,拉弓引箭,嗖得一声箭矢飞速而出。

    这一箭并没有射吴继嗣,而是射向了他的马,一箭射出,彭礼明手下不停,又连发了两箭,仍是射马。

    彭礼明的第一箭,第二箭虽然都射空了,但第三箭却成功的射进了马儿的左眼中,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将吴继嗣从马上甩了下来。

    吴继嗣慌乱中连忙缩头,双肩一拢,用肩后皮肉最厚实的部位着地,虽然摔得全身散架似地,总算没有跌断骨头。

    好不容易爬起身子仍觉得头痛欲裂,腹中内脏剧烈翻滚,一股股酸水直往嗓子眼顶,心道:“好险!”

    趁你病要你命!彭礼明早已换下轻弓,手持着白蜡杆大枪,飞速地朝着吴继嗣压了上来,眼中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悲惨的结局。

    吴继嗣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稳了稳心神,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另一把备用直刀,双手紧握,侧身扎了个马步,蓄力待发。

    彭礼明右手握紧枪尾,左手虚托枪身,准备冲到那个官军首领的跟前时,一枪将其扎出个窟窿。

    马蹄翻飞,卷起一路沙尘,眨眼间彭礼明已纵马奔至吴继嗣的面前三步远。

    吴继嗣右手握紧刀柄,左臂抵住刀背,拦腰横跨出一步,站到了马头的右侧后,爆喝一声,寒光闪处,一半刀刃已没入马腹,直刀在战马前冲时,一路横割而去,不仅在马上割出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还把马鞍上的束带割裂了。

    彭礼明大惊失色,马鞍一松,身子便不稳,眼看着就要坠马了,他来不及变招了,只得右手前推,用枪尾戳向吴继嗣的胸口。这一击本身的力道虽然不大,但借着战马的奔势,仍有千钧之力。

    吴继嗣忙侧身躲避,反应虽快,但还是被枪尾戳中了,连续倒退了六七步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口中阵阵腥甜,好在有盔甲护身,不然这一记准能要了他的小命。

    马鞍一松,彭礼明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可一只脚却别在马镫里,腿一紧,却是头先摔向地面,狠狠地撞了一下,瞬间脑袋开花,鲜血直流,一命呜呼了。

    彭礼明一死,余者再无斗志,跑的跑,降的降,吴继嗣不顾伤痛,一边纳降,一边继续围杀落网之鱼,等他们把这批丁府家丁全部搞定后,郭承昊那边也顺利的将张元彬活捉,并从他身上搜到了丁魁楚的通敌信件。

    经过这一番激战,众人体力大多耗尽,丁府家丁的临死反扑,更让不少人挂了彩,一战下来,死伤了十六个锦衣亲军,让吴继嗣和郭承昊一阵肉疼,以多打少,以有备算无备还折损了这么多人马,真可谓损失惨重啊。

    “吴大人,这千两黄金和剩余的一些珠宝器玉你打算怎么处置?”郭承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缓地走到吴继嗣身边,指着身侧打扫战场时缴获的几个大小箱子道。

    其他的锦衣亲军听到这话后,纷纷围了上来,眼神希冀的看着吴继嗣,等待着他的决定,作为朱由榔的亲军头子,论和皇帝关系之亲近,连郭承昊都远远不及,作为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吴继嗣的话语权之大毋庸置疑。

    说实话他们根本没想到这次行动会缴获到这么多的黄金,从天启朝开始,大明的财政就越来越差,到了崇祯朝,军队欠饷已成常态。

    锦衣卫虽是天子近卫,待遇也是每况愈下,到了如今,除了新近甚得帝宠的三百御前带刀亲卫外,普通的校尉,力士每月能入账一两纹银就很不错了,如今一下子得了这么多意外之财,按以前锦衣卫办事的规矩,除了珠宝器玉,银钱至少留下三到五成,方才吴继嗣更是明确说了这次的缴获全部都可以留下,不用上缴,这意味着他们能分到更多的银钱,自然是一脸的希冀之色。

    吴继嗣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千两黄金可以按功劳,官爵大小分配给每一个参战的弟兄,死伤者加倍,其余的珠宝器玉则须全部上缴给皇爷,由皇爷处置。”

    “行,就按吴大人的意思办!”郭承昊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转身走到张元彬身边,看着已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他,心中更是兴奋,仿佛眼前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功劳和金银财货。

    张元彬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和风采,耸拉着脑袋,脸色煞白,口中时不时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分赃过后,吴继嗣和郭承昊便将战死的锦衣亲军的尸体收殓好了,然后压着俘虏,悄悄入城向朱由榔复命去了。

    ……

    存心殿内,朱由榔看着御案上吴继嗣先后送到的一摞子信件,心里一阵郁闷,本来只是想拿丁魁楚的通敌谋反的罪证,没想到锦衣卫在各关口盯梢盘查的时候却意外又截获到了一批文臣士绅通敌的信件。

    朱由榔没想到此时的南明,人心已经丧失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在锦衣卫重点关照丁魁楚的同时还能截获到这么多,管中窥豹,可知此辈人数之多。

    看来朝中已有相当一部分的文武官员不对朱明江山抱有希望了,开始想着脚踏两只船,纷纷给自己找退路了。

    朱由榔心里五味交杂,挥了挥手,对着身旁俯首待命的吴继嗣道:“好了,朕想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吴继嗣拱了拱手,道:“是,不过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

    “是这样的,臣……,请皇爷责罚。”吴继嗣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将围截时他自作主张处理黄金的事说了出来。

    朱由榔听完,轻笑了一声,道:“这事你做的对,朕罚你作甚,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卿可自行决断,不必上报于朕。”

    “是。”吴继嗣嘴上答应,心中却不敢将皇帝这话当真,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大舒畅,他也不想再行叨扰,遂道:“没什么事,臣先退下了。”

    “好。”见吴继嗣退下后,朱由榔端坐在龙椅上闭目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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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南明当皇帝介绍:
因缘际会,一个现代人的灵魂附身到了历史上着名的“逃路天子”永历帝朱由榔身上。 这一次,他要对张煌言说:先生,坚持住,我挺你! 这一次,他要对李定国说:李将军,咱们并肩作战,一起收复河山! 这一次,他要对满洲鞑子说:汝要战,吾便战! 甲申之年,国破家亡,且看“新永历”如何改天重生南明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南明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南明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