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 大幕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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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西南,翟式耜宅邸密室里。
行人司行人王夫之、翰林院方以智、吏部吴贞毓、还有锦衣卫都督吴继嗣等人齐聚一堂。事关机密,连最近新得帝宠的郭承昊都被排除在核心机密之外,根源自然是他私心太重,品性不过关了。
方以智是复社中人,东林后起之秀,难得的是为人也是忠介耿直,不是那些假道学,伪君子,且博学多才,同翟式耜一样精通西学,是东林中难得的干才,历史上的方以智因弹劾阉党,被王坤诬劾免职,在清兵大举南下时,在梧州出家,同时一直在秘密组织反清复明,被捕后,宁死不降,寻隙自沉于江西惶恐滩江殉国。
而王夫之在历史上也是个大人物,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季三大思想家。早年时参加反清起义,屡次失败后心灰意冷,晚年隐居石船山,终生未剃发降清,也算是个有气节的文人。
至于吴贞毓,他也是翟式耜的学生之一,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贞毓在历史上也是个忠臣,永历八年时,曾奉永历密诏,召李定国勤王救驾,后事泄,被孙可望所害。
这些人的忠贞品性都经过了历史的考验,值得信赖,这也算是穿越者得到的福利之一了,不用再花大量时间一个一个甄别了,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都对武夫陈邦傅专权不满。
落座之后众人便开始了密议。
翟式耜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门道:“陈邦傅生禀戾气,素行不端,恃微末之功以为跋扈之资,且独断专权,逼宫犯上,实乃罪大恶极!今老朽奉圣上密诏,总领除逆大计。”
众人低声答道:“惟阁老之命是从!”
翟式耜虽然被皇帝免除了一切职务,但是众朝臣,特别是其亲信心腹都知道,这不过是皇帝的权宜之策,等时机已到,翟式耜朝夕间便可再次入阁拜相,所以他们仍旧以阁老尊称翟式耜,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方以智轻皱着眉头道:“皇上为何不明降御旨,公布逆贼的不赦之罪,将其明正典刑?”
翟式耜沉思道:“这不成,陈邦傅执掌行在兵权,且心腹党羽遍布梧州内外,权势熏天,明发圣旨,其定然不肯奉诏,若是起了弑君兵变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王夫之、吴贞毓等人连连点头。
半晌,王夫之建言道:“依学生拙见,似有两策可选。”
看了这位亲信门生一眼,翟式耜点了点头,道:“不妨说说!”
“第一策——”王夫之道:“可由老师或诸位同僚编织一个理由,邀陈邦傅入府邸,伺机在酒中下毒,暗杀了他!”
翟式耜蹙眉道:“此策皇上之前已然用过,只是陈逆十分狡诈多疑,并没有上钩,咱们的身份摆在那,陈逆定然防备于心,此计怕是不行。”
一旁的吴贞毓,点了点头,道:“不妨再听听而农兄的第二策。”
王夫之道:“由皇上择一吉日,大宴其亲信牙将于宫中,暗中选些心腹侍卫,埋伏于殿后,待其人等入朝赴宴时,趁其不备,突发明旨,令吴大人率众擒杀之!”
翟式耜沉吟半晌,有些犹豫不决的道:“此策妙是妙,但陈逆生性颇为谨慎,并不遵从行宫中规矩,出入内廷都有大量心腹家丁侍卫随从护卫,入殿则守在殿外,半步不离,剑甲不解,倘若皇上执杀陈逆时,他们入殿兵戈向上,即便人少不敌侍卫,但城内外可有陈逆的上万营兵,焦将军虽然不日即将入卫勤王,但时间上难以把控,若是我等到时候策应不及时,后果便会很严重,再说也不能让皇上直面逆贼,亲自冒险啊!”
见两策都被驳回,王夫之顿感气沮。
突然,锦衣亲军头领吴继嗣起身轻拍着桌面道:“无需皇上亲自冒险,哪个敢摔杯为令,末将愿冒死为国诛此逆贼!事成则由皇上降旨公布其罪,事败则由末将一人担当!”
“这招不错,我觉得可行。”吴贞毓轻笑道:“学生愿做这摔杯之人。”
“这——”翟式耜考虑良久,终于点头道:“成败尚在两可之间,然东虏兵锋直下,时日不等人,姑且一试吧!”
计策定下后,他目光如电得看了看众人道:“只是又几处还需注意一下:第一,如今行在内外人事冗杂,此事万不可声张,除圣上外,不得让第六人知晓计划;第二,需要慎选人员,特别是负责伏杀的锦衣卫士,要确保绝对的忠诚,还有,在南城策应焦将军入城的人选也要确保足够机敏达变,确保万一,可由老朽亲自负责;第三,如果事败不成,需要立即启动备案,我等死不足惜,需确保圣上性命安全。”
说完,站起身来,整了整冠服,对着北方屈膝长跪,见他如此庄重,众人跟着也跪在身后,但听翟式耜发誓道:“我等恭奉圣上密谕,共商大计,扫除逆贼,匡扶皇明,若有异心,天诛地灭!”说完,一拜而下,其余人等也都依样盟誓。
忽然,昏暗的天空中闪过几道闪电,紧接着闷雷之声滚滚而来,暴雨如期而至了。
翌日凌晨,天色未亮,梧州行宫凤翔殿偏殿。
此刻的朱由榔正静静地抱着怀中刚出生一岁不到的长子朱慈爝。一旁的王皇后则满含忧色的望着他和儿子,眼圈已经微红。
杨守春伺候在身侧,也是默默不语,殿内数十盏烛火照得通亮,他已经十分清楚,一场急风暴雨即将在这行宫里爆发,双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良久,朱由榔终于沉声说道:“今日启运殿大宴群臣,朕要诛杀陈逆!”
“皇上真的决定要做吗?”王皇后泪眼婆娑的道。
朱由榔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对今世刚出生的孩子,想到平日里对他的疏忽,内心突然闪过一丝愧疚,不过随即就被一脸的坚毅所取代:“陈贼要做董卓,朕确不愿做汉献帝!朕要做一代令主,主宰天下!”
王皇后不自觉的被朱由榔的豪气所引动,她终于不再犹豫,坚定的支持道:“皇上为国除奸,妾自当全力支持,不过此事至大至重,皇上一定要周密安排,谨慎行事。”
“嗯。朕已经做了详细安排,御妻不必太过忧心,不过事成事不成,毕竟还在两可之间,所以万万不可惊动两位母亲大人,徒增其担心和不安!”
王皇后满眼是泪:“此事皇上尽可放心,妾会尽全力侍奉好两位太后的,皇上若有意外,妾定不偷生苟活!”
朱由榔见王皇后如此决绝,想到待会一场背水之战,不禁眼圈微红:“御妻何苦如此,万一事败不成,御妻和两位母亲尽可往朕身上推——便是了。”
说完,不待王皇后回复,朱由榔径自从榻上一跃而起,将孩子递给一旁的杨守春后,吩咐道:“摆驾天字号密室!”
临走前,王皇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从后面紧紧拥住了朱由榔。
“皇上,答应妾身,活着回来!”
朱由榔就这样任由她抱着。
良久之后,他点了点头。
“朕答应你。”
说完,不再回首。
第032 喋血宫城(一)
在杨守春为首的前导下,朱由榔换了一身内侍服装,混在队伍里面,巧妙地避过了殿外的几个陈邦傅派来的耳目。一路轻车简从,往预先商定好的密室行去。
等进了密室,以吴继嗣为首,并排跪着一百余御前嫡系亲卫,整整齐齐的跪满了整个密室。
朱由榔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有这么多心腹卫士作为羽翼,何愁大事不成?
等众人礼毕,朱由榔厉声喝道:“吴继嗣!”
吴继嗣一跃而起,向前跨了一步道:“臣在!”
“一切可准备就绪?”
“启奏圣上,除把守行宫南北大门和守卫两宫太后、皇后的四百六十三名锦衣卫外,剩余一百零六名精于搏杀的御前带刀侍卫已全部到齐,静待我皇号令!”
“好!诸位勇士!”朱由榔朗声说道,“逆臣陈邦傅逼宫犯上,专权欺主,如今更是企图投贼而侍,数典忘祖!其心险恶,其罪难赦!”
说到这里,朱由榔脸涨得通红,望了望众人,接着又道:“如今奴贼势大,兵锋直指梧州,大明社稷垂危,外患已是严重至极,当此时,行在内却又出了个董卓,郭汜,专权跋扈,霍乱朝政。朕每念及此,夙夜忧患,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故,今日朕决意擒拿逆贼,肃清国政,整合力量以便能和鞑虏一战!诸卿皆是朕心腹爪牙,是大明忠贞之士!望尔等到时能奋发用命,卫我社稷,护我中华!”
下面半跪着的一百余锦衣亲军听到这里,早已热血沸腾,群情激昂,齐声答道:“护卫帝室、护卫皇明,臣等万死不辞!”
君臣慷慨陈辞,众人激动得泪光满面,庄严肃穆的密室内,气氛显得悲壮而又紧张。
“焦将军三万桂林王师,朝夕可至,众位大可放心去做!”守在朱由榔一旁的内监首领杨守春适时的说了一句,他一下子将兵力夸大了十倍,众亲军一听,不由得信心倍增,胆气更壮。
朱由榔持剑而立,满面肃杀之气:“诸卿放心,若有不测,尔等妻儿老母,朕定待之如亲亲,富贵一世,不会有冻饿之忧!”
“谢万岁!”
没了后顾之忧,众侍卫纷纷下了必死之心,一齐叩首答道:“刀山火海,臣等决无而返!”
“好!”
朱由榔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按剑高喝道:“今日朕摆宴启运殿,着吴继嗣率诸卿在隔间密室相机而动,擒拿陈邦傅极其亲信同党,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众侍卫凛然遵命:“臣等谨遵圣谕!”
在激昂、壮烈的气氛中,吴继嗣带着锦衣亲军们准备行动去了,朱由榔带着杨守春又悄悄地回到了皇帝寝宫,准备冠礼朝服。
卯时三刻,旭日初升,杀机四伏的梧州行在,终于在连夜暴雨下迎来了第一丝曙光。
皇帝身体康复,心情大好,打算在行宫内大宴群臣的消息传了开来,梧州行在七品以上文武官员,除却值班、病假外俱都在受邀之列。陈邦傅父子及其亲信家将也都相继收到了消息。
梧州庆远公府后堂。
陈邦傅正闲坐在软榻上悠闲地品着香茗。
身边不远处,大儿子陈曾禹跨刀侍立一旁,收到消息后,他轻皱眉头说道:“皇帝这是演得哪一出戏啊?清军都快兵临城下了,他还有心情摆宴?难道?”
“难道什么?”陈邦傅泯了一口茶后,道:“他要摆宴就让他摆呗!反正这朱家天子时日也不多了,既然邀请咱们了,咱就给他捧个场,权且让他死前再风光一次吧!”
“可是这皇帝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前几天还把父亲派去监视他的内侍首领开发了一顿,这宴会上指不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望父亲三思!”陈曾禹把心中的担忧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陈邦傅听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反而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吾儿能想到这一层,为父心里甚是高兴。吾儿莫忧,为父事先早已收买了宫中的锦衣卫都督郭承昊,郭承昊方才已向西席先生递过条子,说宫内暂时并无异常,至于为父派去的那个几个内侍,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不指望他们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陈曾禹恍然大悟,不由敬佩的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父帅英明!”
“当然,必要的后手还是要留的。”陈邦傅哈哈一笑,道:“吾儿可请个病假,暗中调集三千战兵,在行宫四周布下兵力,随时待命,不必随为父一同前去了。”
“谨遵父帅之令。”陈曾禹至此对父亲的老谋深算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吾儿谨记,宫内一有异常,不必等候召唤,可强行闯宫!”陈邦傅冷哼一声,语气森严的道:“如果皇帝小儿晕了头,敢不自量力,为父也是不介意大开杀戒的!”
……
行宫南大门外,陈邦傅带着两百余家丁队,刚踏进宫门就见内监首领杨守春带着郭承昊一干锦衣卫和内侍,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说道:“公爷来了!皇爷等的有点急了,叫奴婢过来瞧瞧呢!”
“本将这不是来了嘛!”陈邦傅一边说,一边径自朝里走,身后两百余名亲兵护卫紧跟而上,挺身便也要进去,不料却被守门的锦衣卫拦住了。
“御前重地,护卫免进!”
“混账!本爵的人你们也敢拦?!”陈邦傅心中警惕,面上却是大声呵斥,显得愤怒异常。
“公爷莫生气,莫生气。”杨守春笑嘻嘻的道:“皇宫禁地确实不方便带太多侍卫的,祖有明训,还请将军体谅一二。”
“是这样啊!”陈邦傅假装犹豫,眼睛却不经意的扫向了杨守春身后的郭承昊,见郭承昊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无事后,他才微微放下了心中突然升起的一丝不安,故作慷慨大度的道:“既然祖训有规定了,咱做臣子的也不好违抗,不过本将身边也是少不了人伺候的,这样吧,侍卫嘛,本将也不多带,就挑五十个进去吧!再少了,本将可不依了!”
“好说!好说!”杨守春拱了拱手,知道这是陈邦傅的底线了,也不强逼,于是一马当先,在前给陈邦傅一行人领路,边走边说道:“今日皇爷摆宴,特意给公爷和朝廷的几位二三品大员单独开了一席,皇爷病了的这几日啊,滴酒不沾,可憋得慌了,说今日一定要和诸位大臣好好痛饮一番呢!”
“是吗?”陈邦傅不禁一笑:“皇上倒是好兴致了。”
第033 喋血宫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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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聊边说,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帝给三品以上大员指定的启运殿偏殿内,透过窗棂,陈邦傅看到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吴炳、吏部左侍郎摄吏部吴贞毓、户部左侍郎摄户部严起恒等人正谈笑风声的聊着事儿,心下更觉安心,不过他还是不敢丝毫的掉以轻心。
胯步而入,陈邦傅笑意盈盈的和这些中枢大佬寒暄了起来,暗中偷偷观察着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眼神的变化,想从众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很遗憾,寒暄了好一会儿后,他依旧没能看出什么来。陈邦傅不由心下暗道: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悄悄摸了摸袍褂里边贴身穿着的金丝软甲,和腰间缠着的软剑,他终于还是克服了心头的那丝始终挥之不去的不安。
时辰在众人的谈笑风生中缓慢地进行着,好一会儿,终于有内侍传呼“皇帝驾到!”,听这一声,除了侍卫,陈邦傅等人立刻走出偏殿,撩袍跪接。
朱由榔戴着暖帽,身着元青色曳撒常服,也是一脸笑意的和众人寒暄见礼。
见完礼后,朱由榔含笑升座。
殿内四周,皆是用铜炉燃烧炭火,热气蒸腾,将殿内的寒气一扫而空。
待众人齐至,宴会便可正式开始。
朝官们均按品级排行,在大殿下设几案,椅坐宴饮。待众人都坐定之后,鸿胪官步行向前,一直行至大殿正中,然后朗声道:
“圣上赐宴,与众卿同乐!”
诸臣原本还有些喧闹,此时忙收敛笑容,正色拜倒,待殿中上下全数跪倒,朱由榔持杯答道:“朕,敬诸卿!”
说完举杯饮尽,各人方又起身,回座,至此礼成。
然后便有宫人内监鱼贯入内,奉上酒食,殿内气氛也渐渐活络开了。
每人的案几上都摆着各色美味佳肴,有清汤鱼骨、鸡丝卷、鲜虾烧海参、烧蹄筋、鱿鱼卷烧鱼肚、红烧干贝、烩三丝、珍珠丸、溜鱼片等等。
宴会的气氛很热烈,诸臣频频对皇帝敬酒,朱由榔也是来者不拒,看起来心情甚是畅快,不像是有阴谋的样子,陈邦傅渐渐放下了警惕之心,也跟着大块剁颐,胡吃海喝起来,渐渐酒意上涌,再加上众人时不时的吹捧,更觉飘飘然,双目迷离,觉得人生快事莫过于此了。
恰在此时,吏部侍郎吴贞毓一反常态,刷得站起身,指着他大声质问道:“陈邦傅,你知罪么?”
这一声质问,宛如睛空霹雳,说得殿内其他朝臣一片茫然,也震得陈邦傅耳鼓嗡嗡作晌。十分酒意立时去了三分。
他拾起头来,见吴贞毓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稍一迟疑,立刻大声反驳:“本爵有何罪,你倒是说说呢?”说着双手轻轻一拍,从容站了起来,用挑畔的眼光扬着脸看吴贞毓。
“你之罪罄竹难书!”吴贞毓高声说道:“你鱼肉百姓,骄横跋扈,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嫉贤害能,欺凌主上,乱施政令,图谋不轨,十恶不赦!”
“说这么多,可有证据?”
吴贞毓冷哼一声:“少不得还你证据!”说完将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大声喝令:“来人,将此獠拿下!”
隔间密室内,事先埋伏好的锦衣卫士听到摔杯暗号,纷纷从殿后闪出,拔刀逼近陈邦傅。
陈邦傅见状大惊,色厉内荏的喝道:“这宫外是本爵的天下,你们谁敢拿我?”
“我敢拿你!”吴继嗣大吼一声,一个箭步跃上,就要擒拿陈邦傅。
“休伤我主!”
关键时刻,陈邦傅的护卫首领刘庆勇闻讯冲杀了进来,拎着大铁棍,一个横扫天下,逼开了吴继嗣。
吴继嗣见陈邦傅来了援手,忙轻声嘱咐左右亲信:“护住圣上!”说完便带着剩余猛士,如饿虎般向刘庆勇及陈邦傅扑了上去。
陈邦傅见锦衣卫人多势众,知道一味纠缠下去,最终肯定难逃被擒杀的命运,借刘庆勇挡住吴继嗣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决定擒贼擒王,甩了甩脑袋,强制使自己清醒后,立时从腰间抽出了事先藏好的软剑,一跃而起,猛地朝御座上的朱由榔扑了过去。
“来得好!”见陈邦傅孤身扑来,朱由榔不惊反喜,这一幕早在他的预测之中,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飞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铁尺,一尺抽在了陈邦傅拿剑的右手腕上,然后当胸闪电般连击三拳,拳拳到肉,打得陈邦傅内脏一阵剧痛,“哇”的一口鲜血吐出,身子向后连连倒退,最后一个屁股坐倒在地。
陈邦傅突然受此重击,面色惨白,顿时失去了战力,被救驾而来的锦衣卫轻松拿下。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朱由榔,大声质问道:“你怎么会有武功?你怎么会有武功?!”惊愕之间,竟是连皇帝的敬称也省了。
家主被擒拿,殿内余下的三十余名家丁纷纷丧失了斗志,先后被擒被杀,家丁队头刘庆勇虽然勇猛异常,终究抵不住锦衣卫勇士人多势众,不到片刻功夫,就被缠住擒拿了,至此大局已定。
看着全身被绑的陈邦傅,朱由榔早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收起铁尺,他神色冷漠的道:“爱卿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得到这样的一个答复,陈邦傅显然很不甘心,他像发了疯似地狂叫:“不!你不能动我!你怎么敢动我?!宫外有我的上万大军,杀了我,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陈邦傅的威胁,朱由榔不以为意,他哈哈一笑,道:“何须你多说,朕早已算到这一点,焦琏焦爱卿的大军此时差不多已秘密潜行到梧州了吧。”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啊!”陈邦傅听完,眼珠子都快惊掉了,征蛮将军焦琏的军队驻守在千八百里外的桂林府,皇帝若是想调兵,从传旨到收到消息,再到军队开拨至梧州,再快也要二十余天,怎么可能随叫随到啊!
难道?
陈邦傅突然心中一动,顿时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皇帝早在二十多天前刚来梧州时就想收拾他了?
道理很简单,若是想对抗清兵,明发诏书即可,何须动用密诏?行在的文臣,内监,皇帝想收拾,只需要动用锦衣卫就可以了,也无需军队,只有对付手绾兵权的武将才需要那么做!
而他就是行在内唯一一个拥有庞大军力的武官勋镇!
皇帝好深的心机,好强的隐忍功力!
不过陈邦傅还有一点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要对付他呢?难道他脸上写着我是逆贼几个字吗?忠奸未辨之前谁会那么鲁莽行事?
他带着深深的疑问,望向了皇帝。
第034 喋血宫城(三)
“爱卿是聪明人,可朕也不愚笨,朕只说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朱由榔言简意赅,并不想给予过多的解释,再说有些事他也没法解释,难道告诉陈邦傅自己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能够预知历史,可以提前布局,且早知道你陈邦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听着皇帝若有所指的回答,陈邦傅终于认命似的点了点头,他感慨的道:“臣一生谨慎,自弱冠入行伍,二十余年来几乎从未吃过亏,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栽到了皇上手上,吾皇大智若愚,英睿果敢几可披靡二祖!(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
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锋突然一转:”臣下之子早在赴宴之前得臣指示,此刻估计领着三千战兵正在闯宫呢!嘿嘿,吾皇想轻易收拾掉臣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看谁动作更快了!”说完放肆得大笑了起来。
“好!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朱由榔话音刚落,宫门处便传来告急讯息。
殿内群臣早被刚才的一幕幕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回神,立马又得到皇宫被大兵围攻的消息,更是如无头苍蝇般惶恐得不知所措。只有朱由榔及预先谋划宫变的亲信镇定如常。
“来人,取朕的铠甲,兵器来!”
等内侍将事先准备好的铁甲和精铁长枪送来后。
朱由榔二话不说,飞快地披上了铁甲,手中提着长枪,他沉声吩咐道:“诸卿,收拾兵器,随朕前去宫门,预备血战!”
正在安抚同僚收拾殿内乱局的吴贞毓听闻此言大惊,忍不住劝道:“吾皇万乘之躯,只需坐镇宫中居中指挥,怎可再度亲身犯险,效武夫行搏击之举啊!”
“爱卿迂阔啦!”朱由榔勉力笑了笑,又正色道:“此刻形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自甲申东虏入关以来,一路南侵,我大明国土日绌,皇位迭更,朝政絮乱,百姓水深火热,如今更是有藩镇预谋挟君叛乱,东虏兵锋已近,朕若不能以雷霆之速平得此乱,行在君臣百姓危矣!大明江山社稷危矣!
昔日太祖马上打天下,今日朕要仿效太祖,马上守天下!只要平得此乱,解除行在危机,朕虽死何憾?”
吴贞毓默然以对,至此终于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也被这个年轻的帝王深深地震撼了,一个从小没有接受过邦国大政且仅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危急的艰险关头竟如此坚不可夺,宁舍身醒世而不苟且偷生,使任何老成谋国的劝谏都显得苍白无力,夫复何言啊!
“臣等与吾皇同在!”他深深施了一礼,坚定的语气清晰无误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等朱由榔带着一百侍卫亲军出了启运殿时,随即便闻得宫门处隆隆而起的厮杀声!
宫门外,陈邦傅之子陈曾禹在得知宫内发生的变故后,顾不得惊讶愤怒,忙带着事先埋伏在行宫四周的三千营兵强行闯宫。
他提着马鞭,大吼着下令:“速速夺门,救出大帅,擒拿皇帝小儿!”说完一声呐喊,冲向了南宫门。
恰在此时,朱由榔已带着一百生力军赶到了南门楼上,知道此时此刻,双方已然彻底撕破了面皮,无需再多说什么了,他一把将全身被绑,嘴被堵着的陈邦傅扯到了身前,对着城楼下高喝道:“逆臣已束手就擒,谁敢乱动?”
楼下陈邦傅的亲信将佐见主帅已被擒拿,果然投鼠忌器,攻势渐渐弱了下来,宫门处得喊杀声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小。陈曾禹也没想到精明一世的父帅竟然失手被擒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家臣胡执恭偷偷向陈曾禹献了一计,陈曾禹听完眉头大皱,犹豫不决。
“少帅,兵贵神速,军心已有变化,不能再拖了,时辰拖得越久对咱们越不利,大帅在天之灵一定能明白少帅的苦衷的!”
“但是,这,这毕竟——”
陈曾禹还在犹豫,胡执恭已急切的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少帅不忍心,这个恶人就由小人来做吧!”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富贵,胡执恭这次也是不遗余力了。
他挥手召来了担任参将职位的儿子胡钦华,低声耳语了几句。胡钦华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招呼亲信布置安排去了。
城楼上朱由榔见局势略有控制,拖延计划成功,刚想松口气,顿时听到一阵羽箭的破空声,其中有几支正朝他这个方向射来。
“皇上,小心暗箭!”众护卫顿时惊呼道。
等朱由榔看到羽箭朝他射来后已经来不及闪避了,他只能将陈邦傅当作肉盾挡在了前面,可怜陈邦傅嘴被堵着,千言万语没说出口,就被几支羽箭射死了,至死仍怒睁着圆目,死不瞑目!
险而又险得躲过了暗箭后,朱由榔看着躺在地上口吐着血沫,已经没了呼吸的陈邦傅,不由得一阵惊怒,这城楼下竟然还有如此狠人在!
这一招釜底抽薪太绝了,陈邦傅一死,他再也没了威胁乱兵的筹码,看来血战不可避免了!这是一个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局面!男子汉大丈夫,也就唯死而已!
仿佛是为了印证朱由榔的猜想,宫门外,陈曾禹打着为父帅报仇的口号,重新组织起了进攻,三千战兵一被调动起来,立时爆发了强大的力量,刀矛飞舞,火铳、羽箭齐射,宫城上顿时压力大增。
朱由榔持着手盾,临危不惧,举枪高呼:“贼子作乱!杀!”
数百天子亲军热血奔腾,纷纷闻声而动,滚木礌石夹着箭雨在一片喊杀声中当头砸下,城下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陈曾禹一个没留意被嘶鸣跳蹿的战马掀翻在地,爬起身来时羞怒异常,马鞭指着宫城连连大吼:“杀入行宫,一个不留!拿住皇帝小儿,赏万金!都给本将上!”身侧护卫掌旗官军旗挥舞,三千战兵拥着云梯,呼啸着再度冲向宫城,企图蚁附而上。
第035 喋血宫城(二更,泣血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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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油!”城头朱由榔见乱兵猛攻,再次大吼,锦衣禁军取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陶瓮,一排排往云梯处倒去,随着哗哗哗的大响,气味浓烈的粘稠汁液立即沿着城墙,云梯流淌而下,弥漫在军卒的衣甲上。
便在此时,城头火箭向着汁液弥漫处嗖嗖连发,宫城下轰然一片火海,不少乱兵步卒立时成了火人,到处惊慌逃路,又引得其他地方接连着了火,更多的乱兵被卷了进去,成了一个个火人,几个搭上宫城的云梯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不一会儿就散了架,云梯上的乱兵一个个摔倒在地,脑浆迸裂而死。
陈曾禹大骇,在亲信家丁的护卫下逃到宫城大道的尽头才稍稍喘过气来,乱兵士气也跟着低迷了下来。
此时,同样硝烟满目,狼狈不堪的胡执恭走上前来,再次划策献计:“看来朱家天子早有预谋了,好在其麾下只有几百肯效死力的锦衣禁军,人数不多,要防守偌大一个宫城,定然不能面面俱到,少帅可将城外五千营兵调入,随三千主力四面围攻,倒时必可一战擒杀皇帝小儿!”
陈曾禹狠狠点头:“且让皇帝小儿再多活几个时辰,传令下去,调城东城西营兵入城!本将就候在这里,等着给朱家狗崽子开膛!”亲卫将佐得令,便上马部署去了。
午时过后,宫城四周已围满了八千余营兵,随着号角吹起,喊杀声此起彼伏,陈曾禹眉开眼笑,一声喝令,主力战兵和新到营兵便提着云梯,四面合围而上,宫城锦衣禁军人数太少,有些顾此失彼,防守岌岌可危,突破仅在旦夕之间!
“这一次,定要将那朱家狗崽子碎尸万段!”陈曾禹挥舞着马鞭,一脸神气。
“少帅,快看!”胡执恭一声惊呼打断了陈曾禹。
明亮的天空下,一股黑烟从行宫内升起,黑烟又粗又大,直通天际。
“奶的!”陈曾禹满脸不屑的道:“想火烧行宫****,想得美!”
“额,这个,少帅有所不知——”胡执恭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是狼烟,是兵事警讯,如今狼烟起于行宫,那朱家小儿分明是想召兵勤王啊!”
“哈!”陈曾禹闻言嗤笑道:“现在才想到召兵?晚了!听老子军令,家丁、营兵一起上!今日,老子要在行宫御塌上过夜!”
行宫内喷出的狼烟警讯不仅城下的乱兵看到了,就是偷偷隐藏在城南靠墙处一座三层阁楼顶上的翟式耜,王夫之师生两个也看到了。
“狼烟警讯起,宫城危机万分了啊!焦将军的信使不是说大军今日便能开到吗,怎么城外至今没有人影啊!”王夫之一脸焦急的说道。
“而农莫急,莫急,再等等,再等等。”翟式耜目不转睛的望着城南外,双手死死的抓着护栏,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烟尘大作,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股大股穿着鸳鸯胖袄的营兵,鲜艳的将旗在半空中迎风招展,看起来夺目异常。
“看呐!有军队开到了!一定是焦将军的勤王兵到了!”王夫之不顾身份的挥舞着手臂,兴奋地吼道。
翟式耜也留下了激动的泪水,他颤抖着双手道:“天佑大明!焦军一到,我梧州君臣有救了啊!”
“现在当务之急,是策应焦将军迅速入城平定叛乱!”激动过后,翟式耜抚着胡须,迅速定下了接下来的行事方向。
梧州南门的守将看到突然出现的大军也是一脸的惊异不安,他召来守城副将吩咐道:“叫儿郎们好生守住城门,行在内有变乱,如今形势不明,外兵无旨不得擅入!”
眼看着城外大军距离梧州城越来越近,数量越来越清晰,五百精骑携三千步卒,甲叶哗哗,兵戈成林,旗帜也越来越鲜明,中军内一个绣着‘焦’字的大纛旗扬风飞舞。
“是桂林协守副将焦琏的军队!他的军队怎么开到梧州来了?难道是来勤王了?不对,是来平乱了?呸呸呸,也不对……”守城副将原本是丁魁楚麾下的前锋营千总,丁魁楚死后,京营被陈邦傅吞并吸收,他因为不是嫡系就被调来做看守城门的差事了,还是个副手,他对臣子弑君犯上的行为本就有些忌讳,此时见勤王军来了,更是害怕,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慌什么!”守城主将是陈邦傅的亲信部下,看到勤王军的到来,虽然也很紧张,但终究还算镇定,他嘿嘿一笑道:“管他是谁的军队,咱们只要再拖一会儿就好了。”说完招呼来一个亲兵牙将,叫他立即给城中的主帅陈曾禹报信。
自焦琏收到皇帝的勤王密诏后,当即就率本部三千步骑赴救,春节时分恰好赶上当地雨水绵绵,山水泛溢,在四面陡峭的山沟中行军随时都有遭遇因大雨诱发的山体滑坡或泥石流的可能,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焦琏仍旧亲率士卒每日徒步急行四五十里,在经过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下,终于如期赶到了梧州。
由于私下一直和皇帝保持着秘密联系,所以虽未入城,焦琏对城中的情形依旧十分了解,特别是方才在城外看到了城中升起得狼烟,按照事先的约定,行宫狼烟升起,就代表形势危机万分。好在他终于带着大部队及时赶到了,不然就只能先率五百亲骑来勤王了。
等军队开到了城下,焦琏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下令大举攻城,陈邦傅的兵力都被掉走了,南城门处防守薄弱,而且以原来的京营杂牌居多,也是陈邦傅当初太过自信了。
城门守军因为勤王军的到来,士气普遍不高,还没打一会儿,就处处告急了,城门处一片混乱。
第036 喋血宫城(五)
翟式耜见状,知道机不可失,他带着王夫之和三四十名亲兵护卫,飞速冲到了南城门下,欲趁机打开城门迎接勤王军。
守门主将见有内城人抢夺城门控制权,也顾不得在城头督战,立即带着一百余营兵直扑过去。
等见到抢夺城门的竟然是刚被皇帝削职为民的内阁首辅翟式耜一行人,他不由得惊怒道:“姓翟的,你敢!找死么!”
“找死的是尔等!”翟式耜大义凛然,指着那个守门主将喝骂道:“陈逆父子拥兵叛乱,尔等竟也泯灭天良,胁从作乱,湖广十三镇三十万兵马早已得到吾皇勤王密诏,如今勤王军前锋已经开到,尔等螳臂当车,必死无疑,就等着诛九族吧!骨干者少不得要来一个鱼鳞刮!所以及时俯首认罪,才是尔等的最好出路!”
翟式耜话中真假参半,故意将湖广十三镇人马算上,将勤王兵力夸大了一百倍,果然,这一番话下来,那些守城营兵人人变了脸色,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恨不得脚底抹油,早日逃离梧州这是非之地。
守城主将刚欲反驳,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一颗好大头颅飞起,片刻间已尸首分离。在翟式耜惊异的目光下,守城副将收起了沾血的腰刀,单膝跪地道:“逆臣不识天命抗拒王师,真是有眼无珠,罪该万死,请大人处罚!”说完俯首一拜,仍凭发落的样子。
翟式耜原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打算血战夺门的,没想到在勤王大师的压力下三言两语就逼降了守军,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得此意外之喜他并没有喜形于色,他先是温言勉力了守城副将几句,言语中不仅暗示他可以不死,还能加官进爵,待等安抚住其心后,又威严的喝令他快快开启城门,迎接王师入城平乱。
守城副将不敢怠慢,立即指挥呼喝着手下兵将开启城门,放焦琏大军入城。
吊桥吱吱呀呀的缓缓放下,三千步骑停止进攻,整束行伍,有序入城,焦琏身着棉甲,手执长刀,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面。等大军全部入城后,也顾不得和翟式耜寒暄叙旧,焦琏给翟式耜派出了几百步卒协助其收纳降卒,然后便打着马鞭,领着五百亲骑率先往城中声响最大的地方,疾驰而去!
……
“咱们君臣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艰难的打退了乱兵的第一波围攻后,亲军死伤惨重,剩余的也几乎全部力竭,宫城护卫力量空前薄弱,破城只在旦夕,朱由榔甲脏发乱,肩膀上也挨了一箭,他嘴唇干裂,无力地扶着墙垛,看着同样受了伤,坐在地上的文臣吴贞毓,笑道:“不过能和卿等同生共死,朕死而无憾了。”
“臣死不足惜,吾皇却不可有意外啊!”吴贞毓闻言忍不住呷呷大嚷,以致伤口开裂,鲜血流出都没有知觉:“我大明国破危难之际好不容易出了一位明主,天下万千深陷胡虏之手的大明百姓可都盼着陛下去拯救呢!”
“朕何德何能啊!”朱由榔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睛有些潮湿,他别过头,仰望着深不可测的天空,糜烂的形势涌现在他的面前:藩镇拥兵叛乱,清兵铁骑咄咄逼人,疆臣不尊号令,各自为战,中枢党争不断,吏治、财政,军政一片混乱……这情况下,想驱逐鞑虏,中兴汉室,还真是一个地狱级的难度啊!如今单单对付一个藩臣勋镇,就要豁出命去干了,到此时,乱兵围城,磨刀霍霍,怕是想再做一匹夫不可得矣!”
“乱兵又要攻城了!”
吴贞毓倚靠在女墙下,听到城下的骚动声面色一紧,心中哀叹,这一刻终于还是要面对了。不仅是他,女墙下其他受了伤的锦衣禁军和内监也都是一脸的绝望之色,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不对,不对!”
一个锦衣亲军挣扎着起身,往城下看了一眼后,顿时惊喜得跳了起来,大吼道:“有几百骑兵往这边冲来了,打着‘焦’字旗号,是勤王军,一定是焦将军的勤王军到了,咱们有救了!”
说话这会子,情形与刚才又不同了,五百铁骑携地动山摇之势风卷残云般席卷而来,城楼下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呼,继而变成慌乱的大喊。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
城楼上众人看到援军已至,顿时泣声吼道,以宣泄心中的激动之情,紧张的神经一松,不少人当场就软倒在了地上。就是朱由榔自己,也是忍不住长呼了口气。
正在布置攻城的陈曾禹没想到,梧州城突然有外军闯入,看样子还是勤王军,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此时麾下八千余营兵分布在行宫四周,仓促间想要布阵迎敌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犹豫间,铁骑已至,士气如虹!
呼喝声中,焦琏一马当先,挽弓射箭,弦声未静,箭已离弦!离焦琏最近的一个乱兵步卒应声跌倒,紧接着,焦琏又是连发数矢,每一矢就收割了一条性命,乱兵一时之间人仰马翻,一触即溃,军阵缺口大开,中军阵地清晰可见。
“嘶!好厉害的箭术!”陈曾禹吓得呆立当场,当焦琏快要冲到跟前时,才反应过来,正要呼喝发令,却被亲信护卫们连拉带扯拥上马背落荒而逃,尚未冲出百步,就被焦琏的五百骑兵截住,一番干脆利落的砍杀后,陈曾禹人头已被焦琏高高举起。
“逆贼授首!尔等还不投降!”
围城乱兵见主帅被擒杀,士气已经跌倒了谷底,又见紧跟五百铁骑而至的三千步卒生力军,更是没了斗志,纷纷丢下兵器,跪地请降,有负隅顽抗的都被就地格杀了。
“臣桂林协守副将焦琏,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朱由榔爽朗一笑后,奋然下令:“立即出动兵马,与翟先生一起,搜捕缉拿陈逆父子余党!”
焦琏得令,风一般卷出行宫,在闻讯而来的翟式耜带领下率领甲兵分头缉拿。
几千人行动起来,声势颇为惊人,陈邦傅极其党羽在梧州城内原本就很不得人心,平日里一直敢怒不敢恨,此时陈邦傅父子已授首,阖城百姓和朝官不断高呼陈邦傅死了,诛杀****等,蜂拥而至,一路紧随,不断有百姓和士绅加入,帮助缉拿陈邦傅余党。
第037 喋血宫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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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府城内发生的变乱也波及到了城东十里外的水师营寨,营寨里风声鹤唳,水师营参将李有成派出了几个哨探去城内打探情况,都没有回音,本想亲自进城查探,焦琏已带着五百骑兵疾驰而来。
等临近水寨,骑兵营官白贵领命将陈邦傅首级扔入寨中,不一会儿,寨中传来一片惊呼声,紧接着便有些混乱,还夹杂着一阵呵斥声。
焦琏又顺势派出了二十余亲兵,他们骑着马,围着营寨一边来回打转,一边大声吼道:“逆臣陈邦傅阴结东虏,通敌谋叛,已经伏法,其麾下营兵家丁俱已投降,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事圣上说了,只诛首恶,余者不论,率先弃械投降者,定优加善待。”
营寨里的李有成听闻此言,一阵惊怒,寨里也更加混乱了,喧哗大作,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议论声,一一传入耳中,知道军心已然动摇,事不可为了,他偷偷带着麾下几十余亲信家丁,乘着一艘小船沿西江溯流而下,连夜逃向肇庆,满清的控制区去了。
其余军兵见营官逃了,主将也死了,更没抵抗意志了,纷纷跪地纳降,焦琏不废吹灰之力,就收降了剩下的千余水兵。
在陈邦傅父子受戮,城内变乱还没有波及到北门的时候,几百名陈部营兵已派出代表前去行宫请求纳降。
夕阳西下,暮色渐至,梧州北门前人影稀稀,这时,城中街道的暮色苍茫处过来一人一驴,营兵们待其走近后细看,发现驴背上还坐着一人,一名军士大声呼叱道:“干什么的?靠边儿走,驴背上的那人,下来。”
牵驴之人怯生生地说道:“兵爷,我们是城北十里堡之人,今日入城卖些菜蔬,你们知道,城里今日似乎乱得很,菜蔬刚刚才脱手,所以出城有些迟了。”
一军士说道:“你们是十里堡之人?怎么口音不像啊?”
“兵爷真是好耳力,小弟前几年从粤东迁到十里堡的,口音尚未改过来。”
“咳!你这人怎么还不下来?找打吗?”
驴背上那人一身农夫打扮,最奇怪的是头上还戴一布帽,其帽檐儿耸拉下来,竟然遮住其半张脸。如此农夫装扮,确实有些奇怪。
那人闻言只好跳下驴背,然后木呆呆地站在当地,一名军士走过去,伸手撩开其帽檐儿,然后借着暮色细辨其面庞,那人有心躲避,终归又不敢,只好任其观看。
这名军士观罢托地一跳,大声叫道:“弟兄们,亮家伙,把这两人围上了。”数名兵士闻言,动作还算迅疾,皆拔出利刃,将二人团团围住。
牵驴之人脸色慌张,急问道:“我们……我们犯了何事儿?你们这样对待我们,确是为何?”
刚才验看的军士哈哈一笑,说道:“弟兄们,我们不枉今日值守此门,天大的富贵,就落在这人身上。”他说罢走至骑驴之人面前,挥手掀掉其帽子,说道:“胡大人,你该露出本来面目了。”
骑驴之人迷茫道:“胡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小民为十里堡百姓,又如何成了胡大人?”
军士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胡大人,你此前耀武扬威经过这里数次,你原是大帅身边的红人,富贵荣华,当然不识得我等小卒了,然我可记得胡大人的面貌。”
骑驴之人顿时面如死灰,他正是胡执恭,他化装来此,意欲混出城外逃命,熟料竟被小兵识破。
胡执恭抖开肩上的包袱,就见其中金光灿灿,显是黄金,数量还不少,他将之扔到军士的脚边,说道:“这些黄金就由诸位弟兄分了吧,唯望能放老朽一条生路。”
一名军士哈哈笑道:“感谢大人赏咱们一场大富贵啊!对了,大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吧,我等将您首级献于圣上,又有钱物,又可升职,大人这点小钱算什么?”
胡执恭急道:“老朽宅中还有许多积蓄,都送给诸位。”
“胡大人又想拿我等开心,您的府邸已然充公,您又怎能送与我们?”
“弟兄们,不和他废话了。胡大人,你可不要怪我们心狠啊!咱们正愁没有觐见之礼呢,您老就送上门来了,感谢你给咱们富贵出路,明年的今日,一定给您坟头烧纸。”
说完,一刀斩下胡执恭脑袋,几十个营兵欢天喜地提着脑袋前去投降。
……
李成栋即将兵临城下,朱由榔和翟式耜、焦琏等连夜商讨对策,同时甄别清理陈邦傅死硬心腹,快速兼并这支人马,化为守城战力。
正月的天气,阴风怒号,清洗陈邦傅部的行动已经进行了三天,从城东的陆营到水营,所有军官都被严格核查了一遍,在焦琏军队的协助下,大批忠于陈邦傅的将领都被抓了起来,换上了焦军。
同时,对兵营中不少起头闹事的悍卒兵痞们翟式耜也是毫不手软,不断地行军法杀人,两三天时间,几座兵营的栅栏上已经挂了几十颗人头了。
当然弹压一味的用强也不行,逮一批还得用一批,对于恭顺的陈部降将,翟式耜也会给予升职奖励,被逮的垂头丧气,被提拔的喜笑颜开。
对于底层降卒,翟式耜也不扣克,用府库存银在街市上买了几十头猪羊,好好犒劳了他们一番。
至此军心渐服,没有什么人再敢出头闹事,或是挑动哗变了。
朱由榔巡行各处兵营时,没有一丝喧哗声,到处都是安静如常,至此终于见识到了翟式耜这个封疆大臣的手段,心中一点不敢小觑古人了。
在兵营中转悠了几个时辰后,朱由榔一行人又回到了城楼附近,从城外看,方形的箭楼和瓮城在四周****的土地上拔地而起显得格外雄伟,宽阔的护城河边,芦苇林立,垂柳婆娑。
城楼和瓮城那带有的厚墙在烈日照耀下显出灰色的轮廓,门楼那如翼的宽大飞檐,似乎使他独秀云霄,凌空欲飞。
这些建筑在护城河中的倒影十分清晰,每当清风从柔软的柳枝梳过,城楼的飞檐似乎在颤动,垛墙随之晃动,化在渐渐散去的涟漪当中。
朱由榔到了城门下时,并没有急着进城,只是四处观察,走走行行。
第038 清算余党
今天第二更在晚上六点左右,兄弟们有票票的都投给俺吧,另外以后更新时间保持相对稳定,第一更在早上七点左右,如果有第二更,就在晚上六点左右,最迟不到七点,如果超过七点还未见更新,表明没有第二更了。
梧州城门之上各有城门楼一座,五门之外有瓮城,城墙五角各有角楼一座。城周十六里,包砖,连女墙高两丈五尺,有城垛一千零七十五个,造串楼五百六十九间。
城墙东、南、西三面环濠,深三丈,濠水自东门外的鳄鱼池逆流,向南门、小南门、西门至枥木桥下注入桂江,北部群山连绵,是天然的防御屏障。
沿着梧州城绕了一圈,直到把城外的地形了解了个通透后,朱由榔才上马入城,其余随侍府卫,也都蜂拥跟随。
等到了城北官衙附近时,但见辕门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引颈待戮的样子。
他们都是陈邦傅的嫡系死忠,宗亲族人,或是一些****妇女,抢掠过百姓的恶徒,官品高低不等,最高的是二品副将,最低的连七品把总都算不上,只是一些军中的什长或队官。
广场外的四周满满当当的全是看热闹的城中百姓,还有一些特意被邀来观看的文武士绅。
等朱由榔带人过来时,四周穿着青布圆领,薄底快靴的衙役们拼命道挥动着水火棍子,把那些挡着路的百姓们驱赶开去。
众人见天子便衣亲临,也不用衙役们驱赶了,纷纷退到一旁,让出了一条道来,有人一时敬畏,忍不住就在路边跪了下去,也有人只顾着看热闹,忘了行礼,还有人一边仔细得的打量着,一边还在彼此的小声的议论着,口中啧啧称奇。
“咱们皇上还真年轻啊!如此年纪就有那般魄力,杀权臣如屠狗,真让人想不到!”
“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不愧是天家龙种,我大明天子的仪表真是没得说!”
“难得还宽厚贤明,真是我等草民之福啊!但愿皇上能一直留在咱们梧州。”
“想得美呢!皇上英明天纵,总有一天会驱逐满鞑子,收复中原河山,带着大明勇士打回北京重坐龙庭的,梧州不过是暂居之所。”
……
朱由榔一边控着马,缓簪而行,一边朝众人面露微笑,在他身边,是数十名亲信伴当,除了乌纱官靴,面容亲切和蔼的杨守春外,还有青布绵衫,一脸矜持笑容的方以智,冷静沉稳已有大将之风的吴继嗣,忠义耿直、箭术高强的焦琏等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辕门口,恰在此时,辕门外大鼓响起,然后十来名卫兵在一个刑部大臣带领下,从官衙内捧着一柄黄绫包裹着的宝剑急步而出。
“这就是尚方宝剑吗?”人群中一个百姓不确定的问道。一个似乎有些见识的人笑着回答道:“可不,凭此剑,便可先斩后奏,代天行伐,不必等秋决。”
“难怪这般隆重了。”
大多数百姓还是不知道尚方宝剑代表什么意思,只知道此剑一出,马上就可以杀那些****妇女,作恶多端的军头兵痞了,纷纷拍手叫好,广场外原本就有些拥挤吵嚷,此时更是不成样子了,四周的衙役们水火棍子敲得山响都没用。
广场外除了看热闹的黔首小民,还有道袍儒衫的官员士绅,他们一看到尚方宝剑出来,顿觉一股巨大的威严气息向他们压了过来,他们被压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再看跪在地上的那些军官们,此时大多已吓得发抖,不少人甚至大小便失禁了。
“首辅大人有令:查胡钦华、袁来朝等人,不仅胁从陈邦傅图谋叛逆,且曾纵兵祸害地方,奸淫掳掠,作恶多端,今已核查清楚,着令全部处斩!”
带队的刑部官员将翟式耜的决断一字一顿的说完后,便将尚方宝剑一举,绕着广场行了一圈,然后走到囚犯身旁,手臂一挥,便有一排七八个侩子手上前,开始处斩人犯。
刀光闪过,鲜血迸溅,一排人头掉落,斩完一排,再接着斩下一排,对于一些犯人的哀求讨饶声,侩子手们一概置之不理,只是一排排的斩过去。
四周百姓,先是一阵寂静,继而纷纷对着那些人犯破口大骂,有些人更是一边喝骂一边失声痛哭,他们都是被那些乱兵祸害过的。
等杀到还剩一排人犯的时候,翟式耜命刑部官员让侩子手们停下,然后径直走到朱由榔身旁,带着一干朝臣,一起跪下,但听翟式耜禀道:“方才臣请出尚方剑杀人,不曾出迎吾皇,还望恕罪。”
“哎呀,先生快快起身!”朱由榔急驱两步,上前将其轻轻托起,口中亲切的道:“国事为先,那些案犯私通鞑虏,又祸害百姓,是死有余辜,先生做得好,以后再有兵将敢不守国法,一律从严治罪,斩头凌迟,绝不姑息。”
此语一出,翟式耜频频点头,四周的百姓也都是欢声如雷,高声赞颂起来。
“臣还有一事要请吾皇决断。”
“先生但请直言。”
“此谋逆案中除庆元公父子外,还有其部下副将、参将、游击等五品以上军将共计一十六员,按律皆当斩,然尚方剑只能斩五品以下,臣无权处置这些人,如何决断,还请吾皇示下。”
朱由榔大手一摆,道:“何须多说,全斩了便是!”
随着朱由榔一声令下,剩余的一排罪犯全部人头落地,四周百姓欢欣鼓舞,纷纷拍手称快。
一直闹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四周百姓才在衙役们的疏导下乱哄哄的散去,被邀的士绅们也都冒着冷汗带着一脸的庆幸各自回府了。
“民心可用啊!”翟式耜抚了抚须,轻声感慨。
清洗完陈部余党后,朱由榔利用陈邦傅府库里积存搜刮到的百万两金银大开赏格。
“正月二十八,宴席上擒逆,吴继嗣、吴贞毓同立首功,特赐金百两,银千两,纻丝三十疋,斗牛服一副,官衔各提二级;乱兵围宫之战,焦琏救驾及时,当场斩杀陈逆之子,击溃其军,众目睽睽,功勋卓著,今特赐金三百两,银三千两,纻丝八十疋,皮弁冠服一副,官衔提三级;乱兵攻城,千钧一发之际,翟式耜及时引大军入城,解行在之危,功在社稷,特赐金百两,银千两,赐尚方宝剑一柄,金厢犀束带,织金胸背麒麟圆领各一,因其官位已尊,天子特赐御笔‘忠贞启运’褒谕……”
第039 紧急备战(一)
对于参战的军士和锦衣禁军,朱由榔也不薄待,总兵、都指挥使以下至大头兵,凡打死射死一名参将的赏银五百两,打死射死一名游击的赏银三百两,以下依次递减。
并且从总兵、都指挥使以下至普通营兵禁卫,战死战伤的都规定了抚恤和慰问的金额,并派专人计数造册,不许遗漏。
这一连串的激励下来果然很起作用,勤王军和锦衣禁军,上到统帅焦琏,吴继嗣等,下到军校小卒,一片欢欣鼓舞,斗志高昂,士气可用。
陈氏父子伏法,内患解除后,朱由榔君臣终于可以全心全力对抗即将攻入广西梧州行在的清军了,据前线塘报,李成栋已经平定了粤东义军的反抗,于两日前全军返回到了肇庆,正在集结兵力,择日向梧州进发。
梧州在肇庆之西,以一条西江相连,直线距离六百余里,大军水陆并进,十日左右可达。军情紧急,接下里的日子里,天子下令宣告全城,将誓死守卫国门,大战即将来临,同时发动州城百姓们坚壁清野,积极备战。
外患迫在眉睫,为了减少渠道流程,提高军政效率,避免各部扯皮,朱由榔亲立行都四面防御司,御虏之事统规防御司处断,其他机构不得掣肘,以翟式耜为防御使,总理行在防务大事。
翟式耜也不负所望,以原总兵衙门为官邸,同时辟除一大批幕僚官,其中不乏四五品朝官在内,皆甘愿为翟式耜驱使。
上任后,翟式耜即下令修治梧州城四壁,编练保甲,动员军民百姓即速完成修筑敌楼,安顿炮座,设立弩床,搬运砖石,配置火油、布置鹿角、铁蒺藜、挖馅军坑,清理护城河、外壕等等防御事宜,再次宣布天子坚守的决心,以鼓舞军民奋力抗虏。
加固城防的同时,陈部近万降军也在全力整顿消化,剔除兵痞、老弱和铁杆死忠派后,留下五千精壮。其中战力最弱的三千编为巡防营,直属于防御司,一千有些战力的并入主力焦琏部,号虎贲营,以焦琏为营统领,节制全军,虎贲营也是直属于防御司,不归内阁兵部调遣;剩余一千没什么恶习的良家子以平乱中剩余的一百余锦衣禁军为骨干,单独成立一营,号近卫营,以吴继嗣为营统领,直接听命于天子。
大战就要来临,各营人马都在努力操练磨合,消化力量,临战之时,不能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朱由榔亲自微服巡城,检查城池的守备工作,在城头上呆到用膳时,内监们送来御膳,他下令撤了,取来营兵的伙食,与营兵们一块吃,期间他又查问了每个军士的衣着,发现他们在寒冷的深冬竟然半数没有棉袄,有的也大多是旧的,穿了不少年了,棉絮都露在外面,朱由榔闻之不禁垂泪。
回宫后他亲自拟了一份诏旨:正月严寒,军士衣着暴露,朕心实不安,皇后闻之亦感伤,特领宫人亲制棉袄五十件,发至军前,如今宫内尚在续制,防御司亦在筹集棉絮,派专人加紧缝制,务使三军尽得袄服,如此朕心慰矣!
此诏一出,八千余将士,不管是焦部还是收编的降军,无不闻之感奋,大明开国三百年,在文贵武贱的体制中,军人一直是低贱的代名词,大明军兵们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尊重过、爱护过,特别是天家的关怀,更是古来罕见。皇帝此举,虽然没有什么物质上的赏赐,确让军心不知不觉中凝聚了不少。
数日以来,朱由榔几乎天天巡城,等他跑完四个城头后,发现火炮的数量很少,零零落落的,四门加起来,总数不过三四十门,以小型虎蹲炮为主,千斤佛朗机一共七八门,还有两门三千斤红夷炮,不过炮膛内部已经锈蚀损坏,不堪使用了。
朱由榔下令炮手试放一炮看看,由于火炮管理不善,再加上降军和焦军中没有合格的炮手,点了引信,放了几炮后,炮弹乱飞,完全谈不上精度,射程又短,甚至不如弓箭的射程,最危险的一炮,铁弹没有向前发射出去,而是从旁边飞过,耳际轰鸣,不远处的马墙被打塌了一角。
朱由榔君臣惊了一跳,胆小的立马趴下躲避了,众人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两眼犯花,心头乱跳不止。
守城千总诚惶诚恐,说炮手惊扰了皇上,论罪该死,下令要把他拿下,请旨斩首,被朱由榔制止了:“梧州此前被陈逆占据,军政不修,行伍不束,非士卒之过,棍责便可,何需斩首呢!”皇帝的宽仁,让众人深受感动,那名侥幸逃过一劫的炮手更是暗暗下了效死之心。
“虏军即将兵临城下,火炮质量却如此劣质,数量又少,如之奈何?”火炮不管在守城中还是攻城中都是利器,如果缺乏火炮,守城的难度无疑会倍增,而敌人一旦拥有大量火炮,攻城就很容易了,崇祯十七年清英亲王阿济格率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等满、蒙、汉三万余,带了几十门火炮由山西入陕,攻打李自成老巢,潼关自古号称天险,却在火炮连番轰炸之下,不到月余沦陷失守,可见在明末战争中火炮的重要性。
就在朱由榔为守城装备简陋担忧时,有内侍前来禀报说,御马监掌印庞天寿庞公公不辱使命,已从壕镜澳(澳门)顺利借兵归来,如今已然进城,等候陛见。朱由榔闻讯大喜过望,忙宣庞天寿见驾。
庞天寿,顺天府大兴人,崇祯朝为御马监掌印,李闯攻陷北京前不久,奉敕至南京,事弘光帝,管两广珠池。已而奉命前往福建、两广征税,随即闻南京已陷,遂事隆武帝,改任司礼监,而获重用。
其早在天启年间就加入了天主教,给他洗礼的就是有名的汤若望神父,因为和传教士来往密切,庞天寿和西洋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第040 紧急备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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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武元年(1645)清军进逼福建的时候,隆武手中没有兵权,处处受制于郑芝龙,便希望通过耶稣会士从澳门获得西方军事援助,而庞天寿以教徒身份之便利,穿梭于帝与西士之间。隆武二年(1646)隆武帝遣庞天寿偕西方传教士毕方济往澳门求援。
在真实历史上,庞天寿最终从澳门当局借到了三百葡萄牙洋枪兵,还有几门红夷大炮,不过当时隆武帝已被擒杀,庞天寿于是带着三百葡兵转事永历帝。
在永历朝,他还把两宫太后、皇后以及永历的太子都发展成了教徒,在永历皇帝的皇宫里盖了一座教堂,带着太后、皇后和太子一起拜耶稣,永历卫队的旗帜上也都画上十字架和拉丁文……
除了文化方面,庞天寿还懂西方的科学知识,他主持铸造了一批红夷大炮,在抗清斗争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这个老太监,是个宝贝!
对于这段典故,前世就熟知南明史的朱由榔自然不陌生,他此前也多方打听过庞太监的行止,但都没有其消息,本以来历史已经随着他的穿越而发生了改变,庞天寿未必合会历史上一样于永历元年(1647)成功返回。没想到命运眷顾,在最关键的时候,庞太监最终还是不辱使命,成功返回行在。
听到皇帝要召见,庞天寿带着三百洋兵刚进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马不停蹄的赶到南城城头面君。
城头的甬道上,朱由榔看着满面风霜,衣服上沾满了尘土的庞天寿,感动的握着他的手,道:“庞大伴为社稷操劳,一路风尘颠簸,真是辛苦了。”
“老奴不辛苦,能为天家效力是老奴的福分。”听着皇帝的关切之语,庞天寿眼圈微红,觉得半年多来一路的颠簸流离值了。
朱由榔忍住了心中的激动,并没有急于向庞天寿询问借兵的事,他轻轻拍了拍庞天寿的肩膀,道:“大伴先去混堂(澡堂)内梳洗一下,待会朕亲自给你接风洗尘。”
约莫一个时辰,庞天寿才梳洗穿戴好。
等他出了混堂,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道:“庞老爷,随小的去永华堂吧,皇爷已在那备好了酒宴,等您许久了呢!”
庞天寿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小内监指引下向着行宫永华堂行去。
等他进了厅堂内,厅内正烧着几个通红的炉火,一股温暖迎面而来。
厅堂上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正中摆着一炉炭火,上面架着一锅滚沸的羊肉汤,旁边还有卤牛肉,烤鸡,蒸鹅等十几样菜和几壶酒。
看着这么丰盛的饭菜,在路上颠簸了几个月的庞天寿不禁垂涎欲滴。
不过再看到正中坐着的朱由榔后,他赶忙收敛了窘态,在朱由榔面前跪下,高声唱名,然后叩拜如仪。
等他落座后,朱由榔高举着酒杯,说:“这半年多来,庞大伴着实辛苦了,朕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老奴惶恐、惶恐啊!”庞天寿闻言慌忙起身,也将酒杯高举着,一饮而尽。
“来来来,吃肉吃肉,不要太拘礼。”
朱由榔知道自己不动筷子庞天寿也不会动的,所以率先钳了一块肉往嘴里送。
见皇爷伸筷了,早已饿慌了的庞天寿也就不再拘礼,大口大口往嘴里送肉,满腮的汤水肉汁,吃得颇为开怀。
朱由榔一边不停地劝酒一边询问庞天寿去壕镜澳借兵之事,神情颇为亲热,庞天寿借着酒意,说话也不再那么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席间的气氛颇为融洽热烈。
他说此次从壕镜澳借到了三百佛朗机火铳兵,二十名炮手,还有六门六磅红夷大炮和三百杆火铳,因为广东已被清军占领,水路不通,所以船队是从琼州经广西廉州、南宁经浔江到达梧州的。
听到有六门红夷大炮后,朱由榔心情大为振奋,至于三百火铳兵,他虽然欢喜但也不至于太稀罕,此时的中国火器和西方并没有代差,军队的战力差距也远没有清末那么大。当然,如果都是职业老兵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事实上,明军和清军中精通铳术的并不多,如果做奇兵用,关键时刻也许能扭转战局也未可知。
等吃完宴席后,朱由榔让庞天寿带他去看看那些佛朗机士兵还有运来的火炮、火铳。
“快,上前给皇上行礼!”
等朱由榔在行宫外的广场上接见那些红毛番时,已经汉化的西方传教士毕方济正在教他们中国礼节。
在毕方济的演示之下,所有人都俯身叩拜,行礼如仪。
看到一群红发碧眼的西洋蕃人摆着笨拙的姿势跪在自己脚下,朱由榔就忍不住想笑。
现在的西方人对中国还很敬畏,认为中国是文明之国,所以对中国的跪拜礼节并不怎么排斥,远没有两百年后的傲气。
“叩见大明皇帝陛下!”
在毕方济的带头下,众人操着各种不同的语言,进行了叩拜。
场面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的。
行礼时,朱由榔看到人群中还有不少黄皮肤的华人,其中一个瘦弱青年颇为惹眼,他面容清秀,发短色黑,只是个子不高,等朱由榔走到他跟前时,他忙躬身低头。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皇帝问话,那青年面色一怔,毕方济忙道:“杰西,皇帝陛下问你呢!”
“我叫杰西,本名江荣。”
“是个汉儿?”
“是,不过自蒙元时便移居海外。”
“族籍何处?”
“广西南宁。”
“很好。”
朱由榔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葡萄牙雇佣军里还有华人士兵,见他站立时,双腿并拢,军姿挺拔,很明显是个有过系统军事养成训练的士兵,而不是半路拉来充数的。
此时的西欧已经有了系统的军事操典,从军服、队列,到仪表都有规定和严格的标准。
在未来的两百年里,因为燧发枪的逐步推广普及,诞生了新的战法——排队枪毙,从那以后整个西欧军队里对士兵的队列要求非常严苛,在军纪,军棍的约束下,士兵们冒着枪林弹雨,无视死伤,仍旧队伍严整的向前行进,火器的威力被利用到了最大。
第041 兵临城下
被皇帝称赞了一声,江荣颇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的用手摩挲着裤管。
朱由榔轻笑道:“爱卿是个火铳手吧,枪法可准?”
“当然!”听到皇帝问到他的拿手绝活,江荣双脚一并,傲然答道。
“好,那就去靶场演示给朕看看吧!”
等众人进了城东兵营,兵营内虎贲营主力分成三个千人队正在全力操练,拼命搏杀,军士们随着金鼓旗帜,击鼓而进,低旗则趋,击金则退,军令旗向左挥舞,便全军向左行进,向右挥舞,就向右行进,金鼓一同击打,则收矛止步。
场外的马道上,几百骑士骑着战马练习骑术,他们忽尔蹬里藏身,倏忽不见,忽尔前俯后仰,或从左右飞身上马,或从马背上纵跃换马,眨眼间兔起鹘落,令人眼花缭乱。
校场的西北边,还有几百名名火铳手、弓弩手正在用弓弩和鸟铳、三眼铳等火器练习箭术和铳术,几十步外的靶子都快被箭头和铅弹射烂了,场上铳声阵阵,烟雾熏熏,经久不散。
三百澳门雇佣军见到校场上几千营兵的训练场景,都比较惊讶,没想到逃难中的大明皇帝还有这么多忠诚的士兵护卫。
朱由榔边看边走,频频点头,神色间颇为满意,到了校场西北靶场时,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江荣抱来了一杆极大极长的火铳。
这种火铳,论长度,比明军现行使用的鸟铳长了不少,而且枪的口径也比鸟铳大一倍有余。等靶位固定好,火铳上好支架后,江荣开始装填药子。
朱由榔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
“这火铳又大又长,倒有点向清末的抬枪,且看这枪精度如何。”
他心里默默地道。
等药子装填完,江荣点燃了火绳,一阵嗤嗤声响后,枪口爆出了一股橘红色烈焰,紧接着一声巨响。
“中靶!”
枪声再响。
“中靶!”
“中靶!”
“回禀圣上,木靶已被打碎。”
查看成绩的武官小跑过来禀报过后,靶场内一片哗然,朱由榔惊奇的看了江荣一眼,火绳枪三十步外向来没什么准头可言,没想到他还能次次中靶,这枪法可算厉害了。
“枪打得不错,朕有赏。”朱由榔呵呵一笑,道:“来啊,赏江爱卿十两黄金,彩缎十匹。”守候在一旁的杨守春听到皇帝的吩咐,忙在一边答应了。
得了皇帝的夸赞和赏赐,江荣心中很是欢喜,就是其他的葡兵也是一阵艳羡,纷纷嚷着要给皇帝陛下献艺,直到被庞天寿喝止。
赏完江荣后,朱由榔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笑吟吟的道:“既然回到了故国,就留下来好好为大明效力,朕是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就是那三百蕃兵的头了,朕就封你个五品游击吧,隶属于近卫营,直接听朕提调。”
江荣没想到只是演示了下枪法,就得了皇帝赏赐,还被许了五品官职,不由得惊喜若狂。
“小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皇帝陛下赏识。”
说完行了一个跪拜礼,姿势很不标准,汉语也说的不怎么顺溜,不过语态真挚,感情至诚。
等安置好那些洋大兵后,朱由榔又专门去防御司武库看了那些运来的火炮,火枪,俱都崭新油亮,还包着油纸。火炮都是装六磅重炮弹的红夷大炮,每门火炮都有配有专门的炮手,都来自于葡萄牙雇佣军;火铳是重火铳,有二十来斤重,另外还配有火绳、药管、铅子袋、铳套、火药、铅子若干。据朱由榔猜测,这应该是用于西班牙方阵中的那种穆时克特火绳枪,威力虽大,但发射耗时很久。
为了笼络那些精通放炮的葡萄牙雇佣军,朱由榔决定给他们五品军官的待遇,年俸十分可观,以期到时能上阵杀敌。
有了合格的炮手和优良的火炮,朱由榔终于有信心面对李成栋的大军了。
永历元年二月十二(清顺治四年,公元1647年),李成栋携本部四千兵马及八千郑芝龙部水陆降军,还有投降的明军杂牌两万余,加力夫共计五万人马,水陆并进,以泰山压顶之势逼近梧州。
沿途遇到一些不肯剃发易服的流亡百姓和村落,一阵铁骑扫荡过后,不出意外取得了“全奸”之功,他们不仅杀光了人,还掳掠得他们携带的全部贵重的细软,得意之余,又下令尽焚沿途的屋宇村落,一路上血雨横飞,百姓哭喊声不绝。
得到消息的朱由榔君臣也都在加紧收罗水源,粮草,布置城防,向百姓表示誓死守卫行在的决心。梧州城内共有营兵八千左右,其中只有焦琏的四千虎贲营人马有野战的实力,一千近卫营和三千巡防营士卒都是降卒,大战在即,军心不稳,只能做守城用,而且缺兵少甲,好不容易收罗到三百余副棉甲,五十余副铁甲,也都优先配给了焦琏的虎贲营,即便这样,虎贲营的披甲率也不到三成。
两日后大军围城,放眼城下,无边无际,布满了号衣皂靴的清军。除了北门,其他三面都被清兵围住了。
朱由榔站在南城上,向城外望去,旷地,田野,官道上到处都是奔袭而至的清兵,前后连绵不绝,枪矛森立如林,车马络绎如川,初略估算战兵至少在三万左右,正在有条不紊的布置着阵地。
朱由榔身侧,翟式耜、方以智、吴继嗣、焦琏、庞天寿等内监文武,望之无比面色凝重。
清军一面布置阵地,一面大声擂鼓,上百个战鼓同时响起,那沉闷的声音仿若一个个闷雷,狠狠地敲在了梧州军民的心中,使他们压力倍增。此时的梧州城仿佛是在大海中颠簸流离的一艘小船,似乎一个风浪打来,就有可能覆灭。
吴贞毓气闷不过,开口说道:“鞑子这是想干什么?”
“无非示威罢了,不必理会。”朱由榔随口一答。
不久后,清军阵中奔出了五六骑,向南城而来,堪堪到了一箭之外后下得马来。
第042 初战(一)
其中四名清兵举着藤牌,将前、上、左、右四个方向都遮掩好后,蹲在里面的一个大嗓门清兵扯着嗓子喊道:“大清兵到,梧州已被包围,伪明皇帝还不速速开门请降!我家军门说了,只要主动请降,可保富贵无忧,若不投降,城破后就地格杀!”
原来是劝降来了,朱由榔轻蔑一笑,挥手召来了焦琏,笑说道:“跳梁小丑,将军且为朕逐之!”
焦琏领命,用眼观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后,吩咐亲兵取来一把二石铁胎反曲弓,拉满弓弦,搭上羽箭,‘嗖’得朝劝降的清兵飞射而去。
羽箭射出,如光似电,携着千钧力道,‘砰!’得一下射到了为首清兵的藤牌上,清兵顶不住力道,连连倒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盾阵立时被破,将里面那个劝降的清兵暴露了出来。
不等身侧的藤牌兵补上空隙,焦琏快如闪电的第二箭到了,‘唰’得一声,将劝降手穿喉而过,劝降手惨叫一声,便倒地而亡。其他几个藤牌兵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三箭又到了。‘唰’得一声,其中一个藤牌兵的腿被射穿了,发出了惊天嚎叫,剩下的几个藤牌兵见状不由惊恐万分,再也不敢逗留原地,转身上了马,扭头就跑。
城头上的明军齐声大笑,刚刚跌落下去的士气再次涨了回来。
等焦琏收箭之后,朱由榔大声赞道:“将军真是神射,此三箭大涨我军士气!”
话音刚落,西城顿时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又是几声断断续续的震天巨响。有几炮打入了城内,石弹跳跃间,穿墙过道,木梁横飞,烟尘大作,地震一般,站在城头依旧可以听到城内百姓嘶心裂肺的呼喊声。整个梧州城都在微微的颤栗。
“不好,鞑子在试炮!”
见到大炮如此威力,城头上的明兵都是骇然。
纷纷请示皇帝要不要试炮还击,朱由榔目测了一下清军的阵地后,点了点头,道:“不要用红夷炮,用老炮还击。”
“鞑子奸猾,阵地距离城墙大远,用老炮打不到那啊!”翟式耜皱着眉头回禀。
“朕知道,先生莫急。”朱由榔神秘一笑,道:“朕心中已有庙算,就用老炮试炮吧,不管打不打的到敌军都没关系。”
圣命难违,翟式耜将信将疑的领了命,指挥炮手试炮。
片刻之后,几门老式佛朗机火炮先后发出了怒吼,不过落到城下的石弹却没什么力道,一两里之外,弹跳了几下就失去了攻击力,此时离清军阵地还隔着远远地五六里,几炮过后连清军的毛发都没伤到。
城下清军见明军也在试炮还击,有些骚动,当见到火炮最后连己方阵脚都没碰到后,又不由得大肆嘲笑了起来,一片污言秽语。
站在中军战车上的李成栋也是一阵哈哈大笑,他是个长期受过战火硝烟考验的沙场老将,当初在选择阵地的时候就巧妙地将阵势列在火炮的最远射程之外,对于明军老伙伴的操炮流程,他很熟悉,火炮的威力,同样很熟悉,以往与明军的战争中经常能抓住一闪而逝的战机,趁守军填装弹药的空隙伺机发动进攻。
见明军的火炮还是那副老样子,他彻底放下心来,下令将阵地再次前移一里,预备填壕攻城。
朱由榔见时机已到,当即下旨,令庞天寿将从澳门借来的六门新式红夷大炮移上城头,代替旧式火炮。
新式火炮的威力朱由榔已经很清楚了,不仅射程远,而且杀伤力强,操作也不繁复,相对简便。方才故意示之以弱,就是为了此刻。
城头上明军的动静时刻被城下的清军关注着,有些细心的清军发现架在南门楼上的大炮并不是先前的那一批,可是他们也并没有多想,自以为了解了明军大炮的最远射程,所以并不担心,也没有将这个情况及时的反应给中军统帅。
他们遵照将令,将阵地缓慢前推,藤牌兵在前,刀矛手居中,火铳手和弓弩手在后,列着阵势齐刷刷的向前推进。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很快城上的火炮射出了几颗铁弹,几个起落间就落入了清军军阵之中,随即便是一阵持续不断地凄厉的惨叫与呻吟声,上百个清军闪避不及,被砸死压伤。
明军的火炮射程怎么突然远了那么多?!这一超出普通大炮最远射程的几颗炮弹一下子将城下所有的清军都打懵了。
但是城上的葡军炮兵却没有懵,他们在江荣的指挥下趁着敌军尚未反应过来的空档,加紧填装弹药,瞄准了四里外的清军阵地再次将炮膛里的六颗炮弹送了出去,清军当即被撂倒一片,炮弹所过之处,一片残肢断臂,血肉横飞,这下城下的清军是切身体验了一把新式西洋火炮的厉害,他们大声怒骂着守城的明军缺德,阴了他们,然后不停地狂退,阵势顿时散了。
中军战车上指挥大军的李成栋见到这一幕,差点气得晕厥过去,眼看着几百精锐战兵因为他的大意,连城墙的边都没摸到,就被城上的火炮送上了西天,他气得快要疯了,怒吼着下令赶紧撤退。
趁他病,要他命。
朱由榔见清军阵势乱了,知道机会难得,忙招来焦琏道:“鞑子军阵已乱,机不可失,爱卿速遣五百铁骑出城突袭,杀一杀鞑子的锐气!”
焦琏禀然领命。
朱由榔豪气干云的道:“待爱卿出城杀敌时,朕亲自为勇士们击鼓助阵!”
等焦琏下了城头,翻身上马,点了五百本部亲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后,他昂起胸,挥拳过头,涨红了脸,高声道:“预备出城,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五百亲骑齐声大叫,气势雄壮,震耳欲聋。
五百骑兵按序进入南门瓮城,身后主城门缓缓关闭,全军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开城门!”
瓮城城门缓缓打开,护城河、外壕吊桥依次放下。
“全军预备!”
焦琏手执长刀,一马当先,其亲信部将白贵、马之骥、唐文耀紧跟其后。
“杀!”
城头上,朱由榔走到战鼓跟前,亲自振衣擂鼓配合,隆隆鼓声振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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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 初战(二)
城下焦琏勇往直前,带着五百亲骑直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掠过护城河,外壕,直冲入河对岸的清军军阵之中。
清军原本早已在阵前布好了拒马,防备明军骑兵冲阵的,不过在新式西洋火炮的轮番轰炸之下,阵势顿时混乱了,拒马都来不及重新安置就慌忙后撤了。
等焦琏的骑兵冲到时,前排已经不成阵势的刀矛手纷纷成了刀下之鬼。
李成栋没想到明军竟然有胆子出城突袭,短暂的慌乱过后,,忙调了本部一个骑兵千人队前去围歼拦截那支出城突袭的骑兵。
从城上向城下望去,清军军阵中一片人头攒动,分不清是敌是我,只看到一面打着‘虎贲’战旗的旗帜,始终高举,不停地左冲右突,所向无敌。
冲杀了一阵后,清军已经从初始的慌乱慢慢镇定了下来,在战阵经验丰富的各级军官的指挥呼喝下,清军慢慢向焦琏部围了上去。
五百明军骑士顿感压力大增,马速也渐渐缓了下来,焦琏两腿紧紧地夹着马肚,长刀挥舞,左砍右杀,勇武异常,不停地将围上来的清兵扫开,其他骑士也是执矛分别厮杀,第一波围上来的清兵顿时被杀散了。
不过清兵人数实在太多,杀散了一波,又围上来了一波,接连杀散几波清军后,五百骑士渐感吃力,期间有十几骑被清兵用长矛挑下了战马,乱刀砍死了。
他们不知不觉中快冲到了清军的中军阵地,此时离护城河差不多四五里了,城头上战鼓声依旧不断,不过确变得高昂沉闷,是传讯五百骑士可以收兵回城了。
焦琏也知道天子派自己出城突袭清军的目的,不在于杀伤多少清军,主要是为了鼓舞梧州军民的士气,如今清军军阵已经被他们捣得四零八落,军兵狼狈不堪,已经大大振奋了士气,他们的目标总算是达成了,没有必要再犯险了。
如果再战的话,马速会越来越慢,骑兵机动的优势将会荡然无存,到时候,一旦陷入重兵包围中,即便能够突围而出,也必然死伤惨重。何况清军也有骑兵,在骑兵的追击下,五百没了马的疲兵更是凶多吉少。
几乎同时,不远处清军中军阵地突然想起了一阵鼓声,焦琏随着鼓声的来源望去,原先立在李成栋战车后的三千铁骑,分出了千人,正打马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冲来。
清将这是要派主力过来围剿他们了,焦琏不再迟疑,当机立断,他仰天一笑道:“真痛快啊!不过你家焦爷累了!等爷休息完,再回来杀个痛快!二鞑子们,脑袋暂且先留在你们头上,等会儿爷再来取!”
说完回头招呼身后的四百余骑,令道:“儿郎们,回城去咯!”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四百多亲骑各个杀得兴奋,齐声高呼:“回城去咯!”
众人加紧马肚,并力向前,叱咤冲杀,势如破竹,将沿途围截的步卒砍得人仰马翻,四百余骑士终于在李成栋的骑兵队主力围上之前,成功度过护城河,顺利返回城中。
等入了城,骑士们都感到精疲力尽,总算撤退及时,暗呼侥幸。出城时五百骑,回城后还剩四百七十三骑,此次冲阵,杀死杀伤清军二百余人,自身损失了二十几骑,接近十比一的交换比,战果还算可以。
朱由榔纡尊降贵,带着翟式耜,吴继嗣等人亲自下城迎接凯旋之师。
还没开战就损失了五百余人马,自此李成栋不敢再小觑城中的明军了,行军列阵更为谨慎,第二日,明军再找不到军阵的漏洞,不得不开始被动防守。
在清军的牛角号声中,轰轰烈烈的梧州攻防战拉开了序幕。
五十余辆填壕车在清兵的推动下,从东、西、南三面缓缓向城墙逼近,填壕车顶层有坚硬的护板,护板早已被水淋湿了,可以抵御火箭的攻击,防止起火燃烧,在壕车的车厢里载着装满泥土的麻袋,用来填护城河和外壕的。
填壕车的后面列着上万清兵,藤牌手组成牌墙,弓箭手、火铳手在后,对着城头攒射!
城头上的明军大多背靠着女墙,遮挡来箭,四周咻咻咻声不断,上万支羽箭如飞蝗般向城头射来,不少明军中箭倒地,哀嚎不已。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清兵一边吼叫着,一边拖动填壕车。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眼看着离外壕越来越近了,防御使兼内阁首辅翟式耜终于大声喝令:“炮手,准备!”
一直隐忍不发的明军炮手,立刻装填好散弹,石弹,对准了城下。见清军拖着填壕车已到达外壕处时,翟式耜高喝道:“放炮!”炮手得令,火炮齐鸣,一大拨散弹对着城下的清兵倾泻而出。
“啊!啊!啊!”惨叫声在外壕边连连响起,不少指挥填壕车的清兵当场被轰死,还有几辆填壕车直接被石弹命中,立时轰然散架,木屑横飞,壕车内的清兵纷纷被压为肉饼,惨烈异常。
负责掩护填壕车的清军弓弩手、火铳队见状,再次掀起了一阵箭雨、铅雨,对城头放炮的明军一阵狂射。
城上早已蓄势待发的明军弓弩手,火铳队也不甘示弱,立刻发箭、放铳还以颜色。
一时间,梧州城上城下箭雨、铅子呼啸横飞。
明军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优势,施放的箭雨杀伤力要比清军大,但清军人多,几千弓箭手,火铳手一齐射击,杀伤力也不再城上的明军之下,甚至由有胜之,很多明军的弓箭手刚发出一箭,就被钉死在了城头……
整整三天,清军向东、西、南三面同时进攻,耗费了几十辆填壕车,终于填平了大部分外壕,虽然又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代价,不过这次伤亡的不再是战兵主力,而是力夫及投降的明军杂牌,对军队的战力影响微乎其微。不过李成栋知道,突破外壕只是攻城战的第一步,后面还需要继续填护城河、平鹿角阵、拔梅花桩等等,面对已经防御设施完备的梧州城,想要攻到墙根下都非常不容易。
第044 初战(三)
第四日,为了推平外壕后面的梅花桩和鹿角阵,让攻城器械继续前进,清军又死伤了几百人,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若不是因为消耗的都是杂牌,李成栋打死都不会这么干。
一日,两日,三日……七八日后,清军在付出了三百余辆填壕车和两千余杂牌军的伤亡后,终于将护城河几段填平,清理出了几条通道,将战线拉到了梧州城墙下。
南城。
在绣着‘清’字的大纛旗下,清军一万余战兵主力分成十余个千人队,郑氏降军在前,本部老卒压阵在后,列成一个又一个的攻城方阵。
梧州南面城墙下地势最平坦,最利于军队排兵列阵,李成栋在这里布下了大量主力。
在层层军队的包围中,一字排列着十三门冒着幽光的三千斤红夷大炮,每门红夷大炮身侧都有几名炮手侍立,炮口五寸有余,像是怪兽的血盆大口,恐怖森然。
猛的,“咚!咚!咚!咚!……”牛皮战鼓沉雷般的轰鸣声响起,这是中军发出开炮的信号。
炮手们得到指令,很熟练的开始清膛、填药,布置火绳等,直到装弹完毕后,随着掌旗官一声喝令,令旗一挥:“放——!”
炮手们立即用火把点燃火绳引信,然后捂耳下蹲在旁,等引信烧尽,突然地面剧烈一震,大炮炮口吐出了一道橘红色的火焰便随着剧烈的响声,然后硝烟弥漫,炮弹飞到了梧州城墙上,激得砖石碎片飞溅。
城楼上亲军统领吴继嗣挺身护住朱由榔,关切的道:“城头危险,皇上还请快快下城,这里交给翟先生和臣下吧!”
“不!”朱由榔一把推开吴继嗣,毅然决然的道:“朕要在此亲自督战,誓与行在共存亡!”
话音未落,一个石弹轰到了不远处的女墙上,将女墙的一段砸得粉碎,碎屑横飞,周围十几个明军受伤倒地,朱由榔也被一块砖石碎片砸得扑倒在地。
好在有锁甲护身,伤势并不严重,他起身对着城下的清军轻蔑的笑道:“鞑子的大炮威力不过如此,将士们,咱们也放炮还击,杀杀他们的威风!”
明军炮手得令,也纷纷放炮还击,不过这一次清军吸取了教训,队列排得很疏,火炮打出去的铁弹杀伤威力并不理想,反倒不如清军的火炮作用大,可以破坏城墙,造成缺口,方便己方登城。
清军的炮击过去,“咚!咚!咚!……”鼓声又变了,随着鼓声变化,清军的弓弩手齐齐弯弓搭箭,对着梧州城万箭齐发,
在大炮、弓弩的掩护下,一队队清兵,举着藤牌,抬着云梯,推着撞车,快速而有序的往墙根处冲去,清兵密密麻麻,披甲执刀沿着云梯奋力攀爬。明军滚木擂石齐下,云梯上的清军惨叫连连,不断地被磕飞,砸落,云梯下积满了尸体。
城下清军督战队不断催促着军士进攻:“冲上去!冲上去!敢有后退者斩!”在督战队的大刀下,清军冒着矢石,一拨一拨被驱赶着往云梯上爬,眼看着要靠近城墙垛口了。
城垛口突然飞下来几根巨大的狼牙拍,狼牙拍用榆木做成畚箕形,上面钉满了狼牙铁钉,拍的四面嵌入带利刃的刀,刀入木一寸半,靠近城垛的几个清兵,一被狼牙拍扫到,立时脑浆迸裂,鲜血四溅,一骨碌掉落城下,当场横死。
一个清军千总,戴着兜鍪,披着三层铁甲,口中咬着钢刀,沿着云梯攀岩而上,明军落下的狼牙拍、滚石檑木都被其巧妙避过,射出去的箭矢、铅子也被其铁甲阻挡在外,勇不可挡,一步步直逼垛口。
明军见奈何他不得,便合持着叉竿,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云梯,然后奋力推开,第一次云梯晃了晃,并没有被推倒,那名清将稳住身,继续攀爬,明军见状不由加大了力度,等清将将要爬到顶端时,终于将云梯叉开推倒了,云梯上的清将包括其他清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连串的坠下摔死了,城上城下各方弓箭手,火铳手仍在互相对射,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都想要压制住对方的攻势。
中军望楼上,李成栋见常规的蚁附式攀城伤亡代价太大,决定用鹅车凿挖城墙,城上突破不了,就从城下突破。
随着将令不断传达,第一波进攻的清军退了下去,第二波清军推着五六辆大型鹅车,越过护城河,往城下开来。
鹅车虽是木制,外部却由铁皮包裹,明军的箭矢击中车体后,都被铁皮弹回,无法损伤车体。每辆车内都有几十名清兵,车体两侧装有木轮,清军在车内推动车体,眼看着鹅车越过了护城河,明军确无能为力,等到了墙根下,清兵便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锹凿挖城墙。
等翟式耜将军情反应给朱由榔听后,他面沉如水,对身旁的明军将士道:“鞑子奸猾,想要用鹅车从城下突破入城,真是痴心妄想!诸位勇士,谁敢出藏兵洞,替朕去将那些鹅车毁去!”
“臣愿往!”
“臣也愿往!”
……
近卫营统领吴继嗣、虎贲营统领焦琏及其部将白贵、唐文耀等纷纷单膝跪地,主动请令。
吴继嗣、焦琏是统帅,自不能亲身犯险,朱由榔决定从其他人中选出自愿请命者三十人前去执行任务。
“朕就站在这儿,看诸卿立功破敌,凯旋归来!”
三十名勇士披着重甲,握着长矛大刀,拜辞皇帝后,迅速奔下城墙,从藏兵洞内冲杀而出!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出城后敌军围困,必定九死一生。
一人拼命,十人难敌,三十名明军奋死无畏,清军拦截不住,被他们一口气冲到了鹅车旁,扣动了事先布置好的陷军坑的机关木栓。
只听‘砰’的一声,像地震一般,几辆鹅车突然一抖,紧接着轰得一声塌了下去,木屑铁皮乱飞,车体散架,烟尘四起,里面的清兵俱被压死。
第045 暗战(一)
城下督战的清将又惊又怒,忙指挥两个百人队将剩余的二十几名明军围住,盾阵起,长矛出,在团团包围中,明军士卒难以防御,被清军用长矛一个接一个的挑翻在地,他们臂断腿折,浑身是血的倚坐在地上,破口大骂不绝,直到被乱刀分尸时,眼望城楼,大呼‘臣等不辱使命’而死。
大丈夫忠君爱国,重义轻死,见三十勇士惨死城下,无一归城,朱由榔又悔又怒,不禁睚眦欲裂,他高举长剑,指天誓日:“必以十倍鞑虏之血,来祭我勇士英魂!杀!”
万人应声:“杀!杀!杀!……”
城楼上,明军士卒心有同感,群情激昂,杀气毕露,冲遏云霄,清军闻之胆寒!
整整五天里,李成栋用尽了各种攻城战法,都被明军一一破解了。
二月十三的傍晚,血战了一天,城下尸积如山,血流象淙淙小溪般流淌开,甚至连城墙的墙壁也被鲜血染红了。
到处都是残矛断刃,残肢断臂,当夕阳西下,夜幕将要来临时,清军终于无力再战,带着疲惫的身躯,在金鼓声中缓缓撤退了。
一场硬仗下来,清军固然伤亡惨重,苦战得胜的明军也不好受,都无力地靠在城墙垛后大口的喘息,竟是连欢庆胜利的气力都没有了。
南城楼上,朱由榔原本俊秀的脸庞此时已被硝烟熏黑,他嘴唇干裂,扶着墙垛,望着逐渐退去的清军,脸上露出一丝的欣慰。
这时,老而弥坚的翟式耜,携着焦琏及其亲兵卫队疾步而来,振奋禀道:“皇上,西门和东门的虏寇也都退去了,咱们又胜了一仗!”
“好!好!”朱由榔面沉如水,努力克制着激动,说道:“虏帅李成栋,沙场宿将,狡猾无比,屡次攻城失利,绝不会善罢甘休,传令各部,城池守备万万不可松懈,谨防鞑子夜袭!”
“老臣遵旨。”翟式耜躬身一礼后,便召集兵将,加紧布防,发布军令去了。
朱由榔整了整沾满了鲜血的衣冠,神情庄重的沿着城头慰抚血战后的明军士卒。受了伤的都尽力予以医治,战死的军士的尸体也都会收殓进棺材,入土为安。
看到天子亲临慰问,军士们大受鼓舞,不顾身上的伤势,纷纷欲行礼拜见,被朱由榔及时制止了,等巡视完士卒天色已黑。
黑夜向来是所有阴谋最好的掩护,梧州城内一个荒废破旧的小庙里。有两人正在悄悄密谋。
“赵参戎,大帅托小的来问你,何时可以接应大军入城?连续十几日的苦战,军士伤亡很大,他老人家不想再无畏的消耗兵力了。”一个扎着头巾,破旧的麻布灰衣,做流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悄声问道。
“咱也想啊!只是皇上,呸!那伪明皇帝不肯重用当初从肇庆败归的军校啊!咱当初在肇庆临都,好歹也是个京营参将,现在却只能在巡防营做个游击,那巡防营是什么人组成的?乱兵!所以城门的把守和晚上的城防伪明皇帝一直不用他们巡夜,就是怕临阵反戈,开城投敌。”
赵姓军官倒完了苦水,方才进入正题:“不过现在战事吃紧,因为大帅的多次强攻,城头虎贲营军士伤亡不少,人手紧缺,伪明皇帝无奈,已经开始将一些巡防营的士兵调过去协助虎贲营军士看守城防了,咱也侥幸混了一个南城副城守的差遣,不过刚刚上任,对南城的情形还不太熟悉。请刘将军务必让大帅再等一两天,等咱熟悉了南城的情形,便用约定好的接头暗号,开城引大军入城。”
“好,赵参戎有心了,大帅果然没有看错你,也亏的大帅的高瞻远瞩,当初没有直接接纳参戎的纳降,而是派参戎混进行在做内应,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啊!
大帅说了,只要事成,到时候少不得让参戎当个总兵官,节制一军。荣华富贵,高官厚爵,全在参戎的一念之间!”
赵姓军官闻言搓着双手,眉开眼笑:“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倾力促成大事!”
“那小的就静候参戎捷音了,等参戎将来富贵了,可别忘了提携小的一下啊!”
“好说,好说。”
两人正恭维间,庙宇的一角内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在空旷的庙宇内听得颇为清楚。
“什么声音?”流民打扮的中年汉子警觉的问道。
赵姓军官原本就有些做贼心虚,听到响动后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等过了良久,除了那声响动再没听到别的声音后,才渐渐安下心来:“这里是荒废之地,哪会有人住,也许是老鼠经过,刘将军不必太过紧张。”
“但愿,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此事事关重大,赵参戎万万不可大意。”
“明白,明白。”
密议完后,两人便分头行动去了,等离开破庙后,庙内的角落里突然钻出了一个穿着破旧僧衣,拄着拐杖的老和尚。
老和尚拍了拍光头,暗道一声好险,方才那两人的话他无意间听到一些,当得知其中一人要做内应开城引清军入城后,顿时吓得一哆嗦,腿肚子一抽,不小心碰到了木桩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好在黑灯瞎火的,那两人也没法搜查,他隐蔽的也够好,侥幸躲过了一劫。
等确定两人已离开破庙,老和尚方小心翼翼的从铺满乱稻草的角落里钻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无意中得到这么一个重要的情报,他决定将其当面告知防御使翟式耜,以报答官府这些日子的接济之情。
早在十几日前,朱由榔就下令要妥善安置从广东逃难到梧州行在的流民百姓,青壮修筑城防,以工代赈,老弱妇幼可以免费领食。在行宫四周还特意搭建了十几个粥棚,每日从早到晚的施粥,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插着筷不倒,每人每天限领一碗,就这一碗,却能叫人肚里暖和半天,不再有冻毙之忧。
流民百姓们喝着热腾腾的米粥,心中第一次对朝廷,对大明有了认同之感,对自己没有接受剃发易服,臣服于鞑子而自豪,更感念天子和防御使翟先生的恩德,因为当初在肇庆,翟先生也不遗余力的接济过他们,让他们感觉自己没有被大明抛弃,他们的坚持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