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小孩
三月的长安城,春风料峭,欲暖还寒。清晨时分,西市开远门左近的长隆货栈内,陡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声。
马掌柜脸色苍白,发鬓散乱,嘴里发出梦魇般的胡言乱语,连滚带爬推开货栈的大门,跑了出去。
行人们纷纷驻足,面面相觑,不知道马掌柜抽了什么疯。
难道,真的像掌柜的说的,货栈内出了妖怪?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货栈内门口,随时准备转身离开,这年头妖怪横行,谁也不想成为妖怪的口中餐。
许久之后,货栈的门停止了摇晃,然后嘎吱一声打开了。
众人都是后退不迭,有些胆小的直接跌倒在地,准备用惨叫吓跑即将到来的妖怪。
门慢慢打开,一个小男孩出现在门口,穿着成人的衣裳,腰腿处仔细的叠在一起,不见臃肿,膝盖处有些破损,用同色的补丁四四方方的补好,不仔细看不出来。
他虽然身体瘦弱,衣衫尴尬,但是一双眼睛却亮的如同晨星。只见他迈过门槛,眸子开合间,眼底的一丝茫然,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扑棱棱。”
随着翅膀的扇动声,一只巴掌大的鹦鹉从货栈内飞出,落在男孩的肩膀上,红爪翠羽,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下众人又是一惊,纷纷倒退,倒在地上的人被踩了一遍,街面上一片狼藉。
跌坐在地的马掌柜更是脸色如土,指着鹦鹉大喊道:“妖孽,妖孽。”
落在男孩肩头的鹦鹉,竟然长着一副人脸,像极了传说中的鬼面精怪,人们不怕才怪呢!
但是也有人见怪不怪,看清楚小男孩是谁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哟!这不是唐敖吗!一个月没在西市露面,去哪了?一出现就搞出这么大阵仗,你这鸟儿倒是不错,十文钱卖给我如何?”
“唐敖,你又跑到哪去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货栈里,想要把马掌柜吓死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对这个怪小孩,西市坊里的老人儿都知道,今天这一幕不过是小儿科。
最让人们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一年多前,唐敖竟突然出现在裴大人千金小姐的闺房内,身上湿漉漉的,脑袋上还顶着一条闻所未闻,长着两条腿的大金鱼。
问唐敖怎么回事,唐敖说游泳游着游着就游到了那里,那时候可是冬天,骗鬼呢?
唐敖因此险些被裴家家丁打死,最后是看唐敖年纪太小,裴大人于心不忍才轰出门了事。
有关唐敖的奇事怪事,在西市流传甚广,这个怪小孩,有时候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每当再次出现的时候,必定会搞出些或令人啼笑皆非,或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故,比如今天把马掌柜吓的半疯的那只人脸鹦鹉,看着就有点瘆人。
没人记得唐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之所以叫唐敖,是因为唐敖两三岁时光着上身,肩膀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刺青被人看见,正是唐敖二字,叫来叫去就成了他的名字。
人声嘈杂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大家让一让,里正和不良人来了。”
里正和不良人,皆是长安城负责治安的小吏,尤其是不良人,被人骂做不良脊烂,自身劣迹斑斑,前科满满,不是什么好鸟,普通百姓没有不敬畏的。
四个不良人大声喝斥着,推散众人,但是看到孤零零站在货栈门口的唐敖时,瞬间全部哑火,脸色难看的好像死了爹娘。
“又是这小子,早知道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呀!”为首的不良人抽了抽凉气。
其余三个不良人没言语,眼睛全都望着脚尖,假装没看见唐敖,把为首不良人的鼻子险些气歪了。
不良人干的就是游手好闲欺负老实人,但是面对稚子唐敖,却如遇天敌,因为西市内的所有坊丁或者不良人,基本上都目睹过听说过唐敖身上发生的怪事,鬼神之说在此时深入人心,谁也不想和唐敖这个怪胎扯上关联。
“大哥,新上任的不良帅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唐敖的事情传到他耳中,咱们都得吃挂落啊!”
“你说怎么办?还能把这小子抓去蹲大牢?又不是没送进去过,结果没过几天,这小子突然出现在我家里,黑灯瞎火的,床头冒出个人直勾勾的盯着你看,你什么心情?”为首的不良人抱怨着。
“大哥,咱们先保住饭碗再说吧!哪怕糊弄几天也成,听说京郊生化寺的大和尚法力高深,不如把唐敖送过去,没准能去去这小子身上的邪性。”
为首的不良人嘴角抽搐两下,生化寺那帮秃驴法力高深?他怎么没听说过?只知道那些秃驴化缘化起来很凶猛。
不过新上任的顶头上司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把唐敖送进生化寺最少能清静两天,唉!死马当活马医吧!
就这样,唐敖被四个不良人扭送出城,来到京郊附近的生化寺,一路上唐敖双眼中的茫然之色更浓,至于那只吓人的鬼面鹦鹉,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阿弥陀佛,此事……此事……”
生化寺的知客僧,面有难色的看着凶神恶煞的不良人和一脸怯生生的唐敖,脑子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拒绝不良人的要求。
生化寺的僧人已经够多了,官府又送来个吃闲饭的,佛祖虽然慈悲,也不不可度之人啊!
关键是唐敖身上的事太玄乎,似乎交给捉鬼拿僵尸的天师道教比较合适。
为首的不良人见知客僧支支吾吾,眼睛一瞪:“最近天子大喜,四方来贺,僧人须得遵守法纪,免得冲撞了使节。”
大唐何曾惧怕过四方使节,每年在长安街头横行,半夜消失无踪的使节都不在少数,也没见大唐上心过。知客僧嘴角抽搐,咬了咬牙:“贫僧突然想起,寺内刚好缺个杂役小沙弥,贫僧做主就收下他吧!”
送走几个不良人,知客僧厌恶的看了看唐敖:“随我进去吧!”
唐敖跟在知客僧身后,双眼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寺庙,脚步不禁有些慢了,耳中听到知客僧的一声冷哼,急忙收摄心神快步跟上。
知客僧领着唐敖绕过大雄宝殿,穿过两个回廊,来到了一处年久失修的偏殿内。
偏殿内堆满了杂物,几个小和尚正在劈柴,偏殿正中的蒲团上坐着一个胖大和尚,似睡未睡,看到知客僧领着一个小孩进来,问道:“法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法震一脸苦涩道:“阿弥陀佛,虚彦师叔,这是长安城内不良人送来的小孩,古怪的很……”
法震把不良人说的那些话复述一遍,末了道:“寺内没有他处安置,师侄只能将其送到这里,不必受戒,先做个杂役小沙弥吧!”
虚彦哦了一声,定睛看了看唐敖:“既然这样,那就去领些日常用度,留在这里吧!”
唐敖的眼睛和虚彦对视的时候,感觉有些刺痛,下意识的低头,小脸上的怯色更浓了。
“师叔慈悲。”法震生怕虚彦责怪,提心吊胆了半天,没想到一向严苛的虚彦师叔没多问就答应了下来,心中一喜,领着唐敖走进另外一座大殿,给了他一套灰色僧衣,两本佛经:
“唐敖,你不必剃度,虚彦师叔虽然允你留下,但主持方丈不在寺内,等方丈化缘归来,再行定夺是否许你度牒,在生化寺内要聆听教诲,潜心礼佛,去给佛祖磕几个头,感念佛祖慈悲!”
唐敖双手捧着僧衣,看着大殿中金身庄严的佛祖像,恭敬的跪下磕头。
法震见唐敖乖巧,不像不良人说的那么邪性,心中的不快略微削减。等唐敖站起身来,继续说道:“看你年纪幼小,也不识字,清规戒律慢慢再了解吧!”
法震将换上了灰色僧衣的唐敖送回杂役殿,虚彦和尚已经离去,十几个小沙弥,正争先恐后的围着大木桶,木桶中传出了糙米粥的香气。
唐敖的肚子应景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不过当一干小沙弥们抬起头来的时候,木桶内已经干净的好像清洗了三遍,一点米汤都没有剩下。
法震指了指柴草垛旁的一铺大炕:“你晚上就睡在这里,明天吃过早饭后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干活,万万不可慵懒懈怠。”
法震说完之后转身离去,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小沙弥,将木桶拎到唐敖面前,居高临下道:“去后院的井口旁边把木桶刷洗干净。”
唐敖默不作声,神情发呆吃力的拎起木桶,刚才跟随法震和尚的时候,他看到了水井的位置。
摇动辘轳汲水,稚嫩的小手将木桶内外清洗了三遍,又把水控干后,唐敖已经累的小脸通红,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唐敖拎着木桶回到杂役殿,那铺大炕上已经睡满了人,指使唐敖刷洗木桶的小沙弥,躺在火炕上说道:“地上的木屑清扫干净,把柴刀摆放好再睡。”
唐敖继续干活,地面上的木屑被扫做一堆,柴刀摆放整齐,耳中却不时听到火炕上的低语声。
“法震师父怎么又收留了一个人,我们已经吃不饱了,现在又多一张嘴,明天我看啊!两泡尿过后就得饿了。”
“小声些,莫要被他听到,告去虚彦大师那里,小心把你逐出生化寺。”
“那你还指使他干这干那?他那么小,不会累坏吧?”
“你懂什么,不会看脸色吗?法震师父明显对这小子不喜,如果累他两天,他自己跑掉,法震师父没准还会奖励我们,你再往那边挪挪,别给他躺下的地方。”
两个人的对话声若蚊鸣,但是唐敖偏偏听的真切,放下手里的扫把,看着没有一丝缝隙的床铺,默默转身离开了杂役殿。
第二章 虚彦收徒
生化寺在夜晚极其安静,因为地处较高位置,唐敖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长安城。夜色笼罩下的雄伟都城,就像是一只巨大瑞兽趴伏在地,让人心生敬畏。
一轮弯月爬上树梢,银色的月光将唐敖小小的身影在地上拉长,唐敖望着月亮,小脸流露出和年龄极不相称的迷惘。
唐敖知道,人生下来就有父母,看到西市内的那些人阖家欢乐,尽享天伦,他是说不出的羡慕。
但是唐敖不知道父母在哪,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城内,好像自从记事儿开始就在那里了。
更让唐敖感到孤独,恐惧的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突然去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唐敖觉得那是自己在做梦,噩梦。
可是每次梦醒之后,身边总会出现古怪的东西,让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长着腿的金鱼,鬼面鹦鹉对唐敖来说司空见惯,最吓人的一次,唐敖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依偎着一具金光闪闪的尸体,这件事唐敖没敢对任何人说,那具尸体被他推下了护城河后不知所踪。
唐敖的肚子咕噜噜响着,已经几天没有吃饭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怀里一阵摸索后,掏出了一块散发着朦胧七彩光泽的植物块茎。
这是唐敖在“梦中”随手挖到的,香气扑鼻,感觉可以吃的样子。他尝试着咬了一口,味道如同饴糖甜美,几口被他吃光,不但腹中的饥饿感消失了,全身还暖洋洋的舒服。
就这样,唐敖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寺内晨钟声悠远,唐敖被钟声惊醒,天蒙蒙亮,杂役殿内的小沙弥们已经起来,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
昨天对唐敖颐指气使的小沙弥,把柴刀扔到门口,恶声恶语道:“早饭之前劈好一担柴,动作快些,别拖大家后腿,劈不完没饭吃。”
唐敖拎起柴刀,昨晚吃的那块植物根茎让他现在都不觉得饿,心中暗暗记住,再“做梦”的时候一定要多挖一些。
“发什么呆,别磨蹭。”
“想让大家都吃不上饭吗?”
唐敖在小沙弥们的催促中,吃力的劈着柴禾,别人一刀可以劈开的木头,唐敖要劈四五下,不时还要手脚并用。
等唐敖劈好一担柴,面对的是和昨晚一样的情景,木桶中的糙米粥一粒都没有剩下,看到唐敖对着木桶发怔,几个小和尚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又没有吃到饭的唐敖,跟随小沙弥们来到大雄宝殿上早课,殿中满是穿着浅褐色,深褐色僧衣的和尚,口中诵读着佛经。
唐敖手持木鱼,学着其他和尚一下下敲着,耳中听到阵阵禅唱声,双眼再次充满茫然。
大殿中的人很多,唐敖却觉得自己很孤独,莫名的对这里十分排斥,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没有西市中那些人待他随和亲切,让他感觉自己在寺中是多余的人。
早课做完,唐敖等杂役小沙弥返回杂役殿,分管杂役殿的大和尚虚彦,盘膝坐在蒲团上,声如洪钟道:“尔等依次过来。”
支使唐敖劈柴洗桶的小沙弥,第一个走上前去,跪倒在虚彦身前,恭敬道:“大师傅。”
虚彦肥厚宽大的手掌放在小沙弥的光头上,按了片刻后,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下一个。”
小沙弥们排队依次跪在虚彦身前,虚彦一一按过他们的光头,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开口问道:“每日两顿稀饭,都吃过了吗?”
“大师傅,我们都吃过的。”为首的小沙弥看到站在原地发呆的唐敖,补充了一句:“新来的这位小师弟也没有落下。”
虚彦哦了一声,对唐敖招手道:“你过来。”
唐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在虚彦身前,当虚彦的大手按在他脑袋上的时候,唐敖突然感觉身子有些燥热。
虚彦按着唐敖的手,颤了一下,仿佛睡不醒的惺忪双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而后不动声色把手收了回来。
“从晚饭开始,唐敖的糙米粥多加两碗。”虚彦说完之后,闭目不语,但是眼角下的皮肉,抑制不住的抽搐着。
听到虚彦的吩咐,一干小沙弥看郑彬的眼神如同仇寇,杂役殿内的食物本来就少,他们就是勉强吃饱,如今还要多给唐敖一份,连勉强充饥都做不到。
他们不敢不听虚彦大和尚的吩咐,更不敢克扣唐敖的糙米粥,但是唐敖想多吃一口,可没那么容易。
在这些小沙弥的排斥挤兑下,唐敖下午干了很多活,劈柴扫地,拎水洗衣,四五岁的孩子,哪能干得了这些?等到开饭的时候,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咣当。”
两碗糙米粥重重落在唐敖面前,小沙弥面带愠怒,语气不善道:“小心吃,别撑死了。”
唐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觉得精神大振,对对方恶毒的话语充耳不闻,拿起筷子扒拉着把米粥。
小沙弥舔了舔嘴唇,口舌生津,胃里一阵蠕动,很想把唐敖手中的米粥抢过来。但只能想想而已,虚彦大和尚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他可不想被赶出生化寺。
两碗糙米粥入腹,唐敖感觉全身热乎乎的舒服,小孩子心性发作,拿起一个碗,当着对方的面舔着碗口,看到对方脸色发黑,心中不禁一阵快慰。
小沙弥双拳紧握,指节嘎嘣作响,很想一拳把唐敖打倒,不过没等他付诸行动的时候,眼前发生的一幕把他惊呆了。
唐敖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的破碎,一只手抓着脖子,一只手捂着肚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异响,脸色涨红的仿佛猴子屁股,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小沙弥想要胖揍唐敖一顿,但是看到唐敖身体抽搐,双腿一蹬一蹬,惊骇的体如筛糠,怪叫一声跑回杂役殿去找虚彦大和尚。
“唐敖……唐敖……”
唐敖听到阵阵呼唤声,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是一张几乎贴过来的大脸,一双眼睛宛若铜铃,唐敖吓的惊叫一声,手刨脚蹬从床榻上掉落,摔的呜呜直哭。
虚彦粗壮的手臂将地上的唐敖抱到禅床上,安慰道:“莫怕,莫怕,你这孩子,倒是胆小的很。”
唐敖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竟然是杂役殿的大和尚虚彦,紧接着面前多了一碗水,隐隐散发着香甜气味。
“这是蜂蜜水,震惊安神,喝吧!”虚彦笑呵呵的对唐敖说道,将碗口递到唐敖的嘴边。
唐敖下意识的喝了一口,甘甜的滋味仿佛击穿了味蕾,让他情不自禁的大口喝起来,没喘气就喝光了一大碗蜂蜜水。
又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虚彦双手端着方形的桌子放到唐敖的床头,桌子上有白晶晶的精米饭,一碟酱豆腐,一碟绿莹莹的青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唐敖的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唐敖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小脸儿紧绷,嘴唇微微瘪着,在他仅有数年的记忆中,好像还没有谁待他如此之好,顶多是不欺负他而已。
虚彦把筷子放到唐敖手里:“你已经昏迷三天,肯定饿坏了,但是这一顿不能多吃,不饿就行,否则伤到脾胃,调养起来非常麻烦。”
唐敖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声音哽咽道:“多谢大师父,大师父是个好人……”
虚彦一直注视着唐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好像一朵绽放的鲜花,但是和这副笑脸相对的,却是虚彦的双手,握的非常紧,指节因为缺少血液流通,变成了紫青色。
“呃……呃……”唐敖吃的又快又急,放下碗筷后不好意思去看虚彦,却懂事的想要下床收拾碗筷刷洗。
虚彦阻止了唐敖,伸出一根手指在唐敖的胸前轻轻一点,唐敖居然不再打嗝了,这让唐敖觉得很神奇,眼珠不辍的盯着虚彦的大手。
“感觉很神奇?”虚彦把肥厚的手掌在唐敖面前摊开:“想学吗?”
唐敖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怯怯的:“我可以吗?”
“如果你拜我为师的话,当然可以了,我在生化寺没有亲传弟子,你就做我的弟子吧!”
唐敖年纪虽小,但是久在长安城西市游荡,见过几次别人拜师的经过,当即跪下磕头,口称师父。
虚彦将唐敖搀扶起来,越看唐敖越是心花怒放,嘴里的言语不免有些絮叨:“遇上你是我的缘,你我二人合该有一段师徒情份,如此甚好,不枉我在此苦等多年。”
杂役殿的虚彦大师收了唐敖为亲传弟子,这倒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鲜事。虚彦大师是挂单僧,据说有很大来头,连方丈对虚彦大师都非常客气,能成为虚彦大师弟子,自然是难得之至。
而在杂役殿内的小沙弥们,心情就更复杂些。
一想到他们合力排挤的唐敖,竟然转眼成了他们的师叔祖辈分,不忿之余,又感到深深的戒惧,生怕唐敖在虚彦大和尚面前搬弄是非,被虚彦大师赶出生化寺,可怎么活命啊!
小沙弥们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唐敖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眸子还是那么明亮,却多了几丝羡慕,不禁让他们迷糊,羡慕什么,整日里劈柴担水吗,不得温饱么?
第三章 慈悲不慈悲
唐敖现在痛并快乐着,刚刚被虚彦大师收为弟子的时候,唐敖发自内心的高兴,觉得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他并不知道,亲人有时候,就是下手最恨的人。
再见到虚彦大师的时候,唐敖才明白更艰苦的一段历程才刚刚开始。
对唐敖十分向往拳脚功夫,舞枪弄棒,虚彦一句没提,而是拿出文房四宝教授千字文,百家姓等启蒙知识。
这些东西唐敖听说过,在长安城西市的时候,长袍翩翩的士子们跨马游街,场面热闹非凡。
唐敖还捡过几文钱的喜钱呢!难道虚彦师父想要把他培养成秀才,进士吗?
识文断字对唐敖来说很有难度,每每才学了两个字,便如坐针毡般抓耳挠腮。
每当这时候,虚彦就会折下院子里柳树新剥的白嫩枝条,抽打在唐敖的手掌心上,痛的唐敖嗤嗤抽着凉气。
更难受的还在后面,每天晚上,虚彦师父都会拿来一套针具,一边在唐敖身上敲敲打打,一边将金色的细针扎入唐敖的身体。
那种滋味,就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身上咬,在肉里钻,痛痒难耐非言语可以形容。
虚彦师父说了,这是要给唐敖调理身体,每当唐敖承受不住哭着喊痛的时候。
虚彦师父总会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拿出饴糖或者水果,哄的唐敖眉开眼笑。
唯一让唐敖欢喜的是跟随在虚彦师父身边的伙食,一日三餐的素菜非常精致,主食不是精米饭就是白面馒头,偶尔还能吃到一个煮蛋。
每当吃饭的时候,唐敖都觉得很幸福,逐渐明白虚彦师父待他真的好,尽管不喜欢读书习字,也强迫自己努力学习。
有一件事唐敖很奇怪,那就是他不再做梦了,原本想着去梦里给虚彦师父挖一些好吃的植物根茎,几次刻意的迷糊打盹,睡是睡着了,可是没有梦。
三个月后,唐敖在虚彦师父的调理下,丰盛伙食的滋润下,整个人焕然一新,不但胖了一圈,脸色也比初到生化寺时红润的多。
如今的唐敖识字过千,虚彦师父在教授更高深学问的同时,给了唐敖一本金刚经,神情严肃的叮嘱道:“唐敖,除了每日的功课外,多多研习佛经,能彻底治愈你多梦的毛病。”
唐敖对虚彦师父更加佩服:“师父,您怎么知道我经常做梦?我已经好久不做梦了,是师父治好了我吗?”
虚彦翻开金刚经,指着其中的一段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唐敖啊!世间万事万物,都像做梦,是幻觉和泡影,你如今皈依在我佛门下,受佛祖宝光庇佑,梦,自然没有了。”
唐敖似懂非懂,心里还有些难受,尽管每次做梦都会让他面对乱七八糟难以善后的窘境,可他真的很想给虚彦师父挖几块梦里的根茎,真的很甜呢!
半年时间过去,唐敖的身高窜了一头还多,看起来俨然七八岁的样子,虽然穿着浅褐色的僧衣,但并没有剃度受戒,梳了丸子头,白净的面容,如星的眸子,给人一种翩翩美少年的感觉。
这天,唐敖起了一个大早,在生化寺外的山沟沟里采了些莼菜,挖了些竹笋。
天蒙蒙亮的时候,唐敖来到杂役殿厨房,用这两样野菜做了一碗羹汤,小心翼翼端着来到虚彦师父的禅房。
身体一向硬朗的虚彦师父,不知为何染了风寒,唐敖甚是担心,记起西市内流传的发汗偏方,学着做了这么一碗汤。
看着脸色灰暗的虚彦,唐敖轻声呼唤:“师父,起身喝些热汤吧!”
虚彦哼哼两声,挣扎着坐起来,由于眼窝深陷,让他看唐敖的目光显得有些怪异。
一碗热汤入腹,虚彦的脸色稍微红润些:“唐敖,为师只是偶然风寒,并不碍事,以后不要再去挖野菜,你有个三长两短,为师岂不悔恨?”
唐敖诺诺称是,接过空碗正准备离去,虚彦摆手让唐敖坐到一旁,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个白晶晶的小瓷瓶,还有一本封面破旧古朴的书籍。
“为师这几日无法给你调理身体,这里有些药,记得每日服用三次,每次一粒,不要忘记了。”
“师父,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今天早晨去挖野菜,翻了好几个山头都没有气喘呢!”
唐敖见虚彦生病也不忘惦记他的身体,又见他身子虚弱,心生触动,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虚彦把小瓷瓶塞到唐敖手中,叮嘱道:“做事要有始有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千万不要忘记吃药,这里还有一本经书,通篇背诵熟练,待为师病好之后,还要考校你。”
长者命,不敢辞,唐敖接过瓷瓶和经书,躬身一礼后离开了虚彦师父的禅房。
作为虚彦的弟子,唐敖在生化寺内拥有一间单独的禅房,虽然狭小逼仄,但被唐敖收拾的非常干净。
唐敖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没有丝毫犹豫,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塞进嘴里。
药丸味道稍微苦涩,入口即化,唐敖随即感觉一股清凉之气直透肺腑,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砸吧砸吧嘴,强忍着才没有再倒出一粒吃掉。
唐敖随后拿起封面古朴的经书,封面上是几个古体篆字,仔细辨认,小脸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
《太上护命天童经》。
虚彦师父给他的这本经书,竟然不是佛经,而是道经,不会是拿错了吧?
翻开扉页,内容仍旧是古体篆字,唐敖读起来非常吃力,索性拿出纸笔,将经文用楷体字誊抄一遍,再读起来顺利多了。
整篇经文不过千余字,唐敖通读几遍就已熟记在心,却不明白经文的含义。
但是秉承着对虚彦师父的教诲,牢记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道理,从早上默读到晚上,内容还是不太懂,身体却有些受不了了。
唐敖感觉头晕目眩,拿起床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服,这一次没有半分清凉之气,胸腹间反而燥热难耐。
一股针刺般的热流从中涌出,痛感逐渐加深,全身好像要胀破了,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禅房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虚彦蹑手蹑脚的走进唐敖的禅房,看着倒趴在地,面色通红的唐敖,双眼冒出了森森绿光,哪还有半点慈悲气度。
虚彦将唐敖抱起来,打量唐敖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稀世珍宝,又像是野兽在盯着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果然是你,不枉我在此苦等多年,好徒儿,为师煞费苦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虚彦伸出手掌,在唐敖的身体上轻轻拍打,每一次手掌落下,接触唐敖的瞬间,就有微光闪烁,映照的禅房内好像有无数只萤火虫在飞舞。
虚彦将唐敖全身拍打一遍后,额头见汗,脸上的神情却越发满意,喃喃自语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快了,就快喽!”
“谁?”虚彦猛回头看向窗户,窗棱发出啪哒一声,虚彦走出去,发现是杂役殿的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战战兢兢,刚才偷窥的一幕令他双腿绵软,以至于被虚彦堵个正着,颤声道:“虚彦大师……我……”
“你看到了什么?”虚彦的质问声,仿佛冬日里的寒风,听着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沙弥急忙摇动双手:“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去茅房路过这里。”
虚彦走近小沙弥,冰冻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看到或是没看到,关系不大。”
虚彦的手在小沙弥的头顶抚摸着,掌心突然亮起湛蓝色的光,小沙弥的脸上露出万分惊恐,五官随即扭曲,想要喊叫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两个人在光影交错中几经转换,空气荡起阵阵波动,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虚彦停留在原地,小沙弥不见了踪影,这要是被人看到,必定被吓的魂飞魄散,以为撞到了邪****。
虚彦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淡然的看看蓝光消散的手掌,微微摇头,低语道:“还是无法完全控制,偏差太多,唐敖是怎么办到的?”
满腹心事的虚彦看了看唐敖的禅房,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在一尊佛像后轻轻一触,墙面分开露出一扇门,一级级台阶蜿蜒向下。
虚彦关上暗门一路向下,眼前的光芒越来越亮,金灿灿的耀人眼目,虚彦连续挥掌,拍出几道蓝光后,密室内的光芒终于柔和了。
如果唐敖在这里,必定会失声惊叫,骇然欲死,因为照亮密室的赫然是一具金光闪闪的尸体,正是几年前唐敖费尽力气推入护城河那具。
尸体状若雕塑,皮肉和生人无异,光芒的来源是尸体的皮肤上,衣衫上,时隐时现的字迹,正是唐敖熟读背诵的《太上护命天童经》,但是总体字数,却是唐敖手中经文的三倍之多。
虚彦盘膝坐在金灿灿的尸体前,口中默念经文,一道道热流从胸腹间流淌而出,半个时辰后,在全身循环了一遍,如此往复,直到热流循环九遍,达到虚彦能承受的极限,虚彦才停止诵读经文。
第四章 风雨生化寺
虚彦眼神狂热的注视着金色尸身,尸身上这篇经文共分三层,虚彦研习数年收效甚微。
直到唐敖送上门来,才算略有起色学会第一层,想到唐敖只用一天时间就入了门,虚彦倍感失落的同时,眼中奇光盛放。
“拾获金身后,能遇到唐敖就是我的机缘,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取唐敖而代之,当务之急,还是要按照金身经文的提示,酝养唐敖,待时机成熟后将其吞食。”
“可惜每次入梦,停留的时间太短暂,采集的各类药物炮制的药丸不够用,唐敖又是怎么做到一去短则十几日,多则二三月呢?”
第二天,唐敖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黏糊糊的难受,鼻子可以嗅到身上隐隐散发的酸臭味道,低头一看,原本白皙粉嫩的皮肤上,竟然挂着一层污垢。
回想昨晚的情形,唐敖心有余悸,目光落在小瓷瓶和经书上,犹豫着还要不要吃药丸,读经文。
“虚彦师父又不会害我。”唐敖对虚彦百般信任,说了这么一句后,拿起瓷瓶倒出药丸,一口吞下后继续研读不太懂的经文。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唐敖来到生化寺已经足足一年半,见证光阴流逝的,除了唐敖又高了些的身材,还有虚彦日渐消瘦的脸庞。
唐敖不明白,为什么虚彦师父一场风寒过后,身体越来越差。
每每看到骨瘦如柴的虚彦师父,唐敖的心里就禁不住一阵酸涩,对虚彦师父的吩咐,丝毫不敢违背。
哪怕虚彦师父现在给他的药丸多了数种,味道越来越怪,诵读经文时苦痛更甚。
今天又是虚彦考校唐敖功课的日子,除却四书五经,佛家经典外,重中之重是那篇《太上护命天童经》。
唐敖已经研习两千余字,做梦都能从头背到尾,不过唐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依稀记得自从进入生化寺后,就没有做过任何梦,包括那种会让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怪梦。
虚彦如今卧床不起,瘦的只剩皮包骨,但是双眼依旧神采奕奕,尤其在打量唐敖的时候,毫不掩饰对唐敖的关注和溺爱。
寻常的功课考校过后,唐敖按照习惯,来到虚彦师父近前伸出胳膊,心中默念经文,胸腹间发散全身的热流,非常滚烫,让唐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虚彦的三根如竹节的黑瘦手指落在唐敖的脉门上,感受着唐敖流经全身的热流,虚彦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瓷瓶递给唐敖,吩咐道:“从今日开始,服食的药丸加倍。”
唐敖拿着瓷瓶,推给虚彦师父:“师父,这些药还是您留着吃吧!我的身体已经很壮实,不用再吃药了。”
“你不懂,就快了。”虚彦拍拍唐敖的头,像是在对唐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为山九仞,岂能功亏一篑,不急,不急。”
唐敖离开后,虚彦挣扎着从禅床爬起来,艰难来到地下密室,近两年时间过去,密室内金光闪闪的尸体,如今暗淡无光。
虚彦盘膝坐在尸身对面,口中诵读经文的时候,原本出现在尸身上的经文,一个个浮现在虚彦身上,尸身上仅残留几个文字,而且痕迹越来越淡。
“数年的等待,剜心噬肉的痛苦,希望不会换来一场空,唐敖,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一切终将属于我,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尽管虚彦吩咐唐敖不要再去生化寺外采摘野菜,唐敖第二天还是去了。
因为唐敖发现虚彦师父喝了他煮的羹汤,脸色好看许多,效果如此显著,当然不能半途而废。
天不亮的时候,唐敖拎着木铲,背着褡裢离开生化寺,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挖了满满两兜野菜。
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风云突变,初升的朝阳被漫天乌云遮掩,随后下起了豆大的雨点,同时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唐敖害怕路滑摔倒弄脏了野菜,将褡裢塞入怀里,急急忙忙的跑到一棵古树下。
唐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耳中突然听到一阵马匹的嘶鸣声,透过雨幕看到远处道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车轮所过之处,激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
“停下,快停下……”
唐敖看到速度飞快的马车,猛地想起前方的路上有一条沟,被雨水冲刷后会更深,以这辆马车的速度过去,必定车毁人亡。
唐敖的呼喊,被滚滚雷声淹没,眼看着马车飞速碾向那条水流湍急的沟壑,唐敖下意识的捂住眼睛,不忍看到惨剧发生。
“嘶律律。”
马匹的惨烈嘶鸣传来,唐敖睁眼一看,下意识的长出一口气,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厢已经破开,拉车的马儿前蹄跪倒。
只差一点点,整辆马车就要栽进湍急的山洪中。
唐敖小跑着来到马车前,发现驾车的车夫额头出血,侧脸趴伏在车辕上,嘴里哎哟哎呀的叫唤着。
再看车厢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搀扶一个中年人,中年人肩上还背着一副很重的包袱。
“不要往前面动,车子会翻进水里,把手给我。”唐敖伸出小手,和车厢里的男孩手拉手,费尽力气将两个人慢慢的扯拽出车厢,又把受伤的车夫挪到安全的地方,四个人已然被浇成落汤鸡。
此时雨势越来越大,山洪暴发,停留在沟壑旁的马和车,被湍急的水流卷走,马儿的悲鸣很快消失,看着这一幕的四个人,无不色变,同时又庆幸不已。
十岁左右的男孩,朝唐敖躬身施礼,语气稚嫩却诚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挥舞双手提醒,我们此刻已经丧身山洪,此情恩同再造,我等没齿难忘。”
唐敖急忙回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岂能见死不救,几位衣衫湿透,车辆损毁,不如先去山脚下的生化寺暂时歇息。”
“原来是位小师傅,既有寺庙,我等当然要敬一炷香。”中年人似乎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顺着唐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片片红墙碧瓦。
唐敖古道热肠,头前引路,一行四人在雨中快步来到生化寺,敲开寺门,两个小沙弥见是唐敖,不敢怠慢口称师叔。
因为拜虚彦为师,唐敖在生化寺内的辈分很高,势利眼的知客僧法震,如今见到唐敖都会称呼一声师弟,唐敖领进来的人,小沙弥自然不敢给脸色看。
“我去烧些热汤,免得三位施主染上风寒。”唐敖如今对风寒甚是畏惧,因为虚彦师父如今还在受风寒的折磨呢!
当唐敖端着热汤回到禅房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服,那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子,正在小心翼翼的整理着十几本书籍,看到没有被雨水浸湿,长长松了口气。
三人对唐敖又是一番感谢,并且自报家门,唐敖才知道一行三人,两主一仆,中年人姓骆名履元,童子姓骆名宾王,家仆叫钱伯。
骆履元京试中第,被授予博昌县令,携子带仆心急回乡通报喜讯,没想到欲速则不达,如果不是唐敖示警,后果难以想象。
骆履元说话文绉绉的,略带一点读书人和官人的清高,钱伯受伤精神萎靡,反倒是刚刚脱险的骆宾王像个没事儿的人,和唐敖聊的很是投缘。
唐敖在生化寺,除了虚彦师父对他关爱有加,其他僧人对他不冷不热,同龄的小沙弥们更是不敢和师叔辈的他闲谈说笑。
乍一遇到性格外向开朗的骆宾王,直觉的对了脾气,时间不长就像认识了好多年的玩伴朋友。
骆宾王看到唐敖摆放整齐的书籍,双眼放光道:“唐敖,你这里竟然还有四书五经,可否让我看看?”
唐敖并不知晓虚彦师父给他的这些书籍价值几何,更不知道在此时的读书人眼中,这些雕版印刷的书籍多么可贵,脱口而出道:“你喜欢吗?可以送给你一本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骆宾王听到唐敖要送他一本雕版印刷的书籍,脸色微红。
这对读书人来说是一份重礼,萍水相逢受之有愧,何况唐敖刚刚救了他们的性命呢!
骆宾王看到自己的十几本书,眼前一亮,拿起其中一本非常薄的递给唐敖:“唐敖,这是我写的诗,送给你。”
唐敖熟读经史,自己却不会写诗做文章,觉得骆宾王比自己厉害多了,双手接过诗集,翻开后第一页上写着一首五言绝句。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
读着这首诗,鲜活的画面在唐敖的脑海浮现,顿感骆宾王诗句的绝妙,生动活泼。
往后翻看,每一首诗的水平都不亚于第一首,唐敖第一次接触诗文,而且还是同龄之人所写,当即爱不释手。
两个稚子正在构筑属于他们的纯真友谊,骆履元看到外面急雨过去,天空放晴。
回乡心切的他开口道:“宾王,我们还是回城吧!雇佣一辆马车,钱伯的伤也要找郎中诊治……”
“再呆一会儿,唐敖说要把这本书也送给我呢!”骆宾王爱书如命,对唐敖的藏书喜爱不已。
骆履元见唐敖将一部《周易》塞到骆宾王手中,突然想起骆宾王名字的由来,正是周易中的典故,不由得摸摸怀中一物。
唐敖救人在先,赠书在后,看来只能用怀中之物来答谢唐敖了。
第五章 扬子江心镜
晌午时分,唐敖陪三人用过斋饭后和骆宾王依依惜别,双方约定,骆宾王再来长安的时候,一定来生化寺相见。
唐敖送出很远,直到看不见骆宾王三人,才意兴阑珊的返回生化寺,看到禅房床头摆放的一本诗集和一个扁平的木匣,捧起来打量良久。
木匣是骆履元回送给唐敖的礼物,唐敖打开,发现木匣里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在木匣的旁边还刻着一些字迹,解释着镜子的由来。
这面镜子是五月初五的午时,在扬子江心百炼铸造,故名扬子江心镜。
镜子周边有葵花纹饰,钮的上方祥云托月,钮的下方是一枝莲荷,左右则是敲竹唤龟,鼓琴招鹤的图案,铸造的极为精美,唐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镜面微微一转,便映照出唐敖唇红齿白的童子模样,这还是唐敖第一次照镜子,比水盆倒映出的影子清楚的多,就连影子都照的清清楚楚。
影子!唐敖陡然间突然,镜子里的自己,身后战立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仔细一看竟然是虚彦师父枯瘦的面容。
虚彦师父的双眼怒张,脸上流露出狰狞的笑容,浑然不是往日慈祥的模样。
此情此景吓的唐敖惊呼一声,手中铜镜掉落,下意识的扭头看去,阳光下片尘不染,哪有虚彦师父的半点身影。
铜镜掉落地上,不见碰撞,一点点蓝色的光点从镜面内涌出,形成一道蓝色的光幕,瞬间包住了整个房间。
被蓝光扫过,唐敖口打呵欠,难以忍受的倦怠袭来,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消失在镜面之内。
与此同时,虚彦的禅房密室内,虚彦凭空出现,身上光芒时隐时现,让他身影看起来仿佛处于虚幻中。
当光芒消失后,虚彦七窍流血,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狰狞恐怖。
“唐敖,我刚才竟然看到了唐敖,他怎么又会入梦?这不可能。”虚彦难以置信的说道,随即挣扎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唐敖的禅房。
禅房空无一人,虚彦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铜镜上,镜面此时恰好反射出窗外明亮的日光,一道光柱照射在虚彦身上。
虚彦怪叫一声,身上冒出淡淡黑烟,皮肤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个文字,巨大的痛苦让虚彦五官挪移,惨哼不已。
虚彦手掌蓝光迸射,使尽全身力气一掌拍中扬子江心镜,镜面破裂的同时,虚彦的手掌被镜面反射的阳光烧灼的几乎融化。
镜面破碎后,虚彦仿佛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地上诡异的镜子:“这是哪里来的?为何能干扰我对唐敖的压制?还有某种至阳至刚的力量,几乎要把我烧成飞灰,到底哪里出现了差错?”
虚彦把破碎的铜镜收起来,脸上神情变幻,沉声道:“看来不能再等了,唐敖此次消失入梦,没准会发生我不能掌握的变化,取唐敖而代之的计划必须尽快进行,还好这些时日的积累足够,就差唐敖这道主食了。”
唐敖又做梦了,不过和以前的梦境稍微有些差别,整个人浑浑噩噩,心中想着给虚彦师父挖些香甜可口的植物块茎,却没有半点力气。
梦中放眼所见一片漆黑,正疑惑的时候,感觉全身冰冷,口鼻间似乎窜进了什么东西。
惊呼一声的唐敖,睁开双眼发现他竟然置身于水中,当即手刨脚蹬朝岸边游去。
这是唐敖经历的最短暂的梦境,而且没有从梦中带出任何东西,发现所在的地方位于生化寺后山,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还好这次突然出现的地方不远,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来呢!”
禅房内,唐敖翻箱倒柜,每个旮旯犄角都不放过,仍然没有找到扬子江心镜的踪影,颓然的坐在地上:“以前都是从梦中带出奇怪的东西,这一次却把镜子丢了,难道丢在了梦境中?怎么才能找回来呢?”
满腹心事的唐敖,没有忘记给虚彦师父熬汤,端着羹汤走进虚彦的禅房,发现虚彦师父竟然可以下床走动了,当即大喜道:“师父,您好了?”
虚彦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笑着说道:“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不碍事了,你又去挖野菜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虚彦刚才询问得知,早上下雨的时候,唐敖领回来三个人,午饭后又送走了。
虚彦很想知道唐敖身上的变故是不是因为这三个人。
唐敖没有丝毫隐瞒,将如何救了骆宾王父子主仆,又和骆宾王成为朋友,互相赠书,又得了一面镜子的事情讲述一遍,末了惋惜道:“师父,我刚才又做梦了,还把那面镜子弄丢了,真可惜。”
虚彦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在今晚把唐敖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今日出现的意外险些让他功亏一篑,此时还后怕不已呢!
“一些身外之物,有何可惜?唐敖啊!今夜三更,你到为师的禅房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唐敖点头称是,等虚彦喝掉羹汤,端着托盘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说道:“师父,骆宾王给了我一本诗集,师父要看看吗……”
唐敖回身的时候,猛地发现虚彦师父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竟然像极了在镜中所见,吓的唐敖一哆嗦,手里的碗筷险些掉在地上。
“晚上一并拿来吧!”虚彦似乎没有看到唐敖的惊愕,淡然说道:“晚上的斋饭不要吃了,为师替你准备。”
夜深人静,唐敖将誊写的一本诗集揣到怀中,兴冲冲的来到虚彦师父的禅房,禅房内一灯如豆,却不见虚彦师父的身影。
“嘎吱嘎吱。”墙壁裂开一道门,露出了虚彦青白色的脸膛,招手示意唐敖过去。
唐敖惊诧的眨着眼睛,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门,跟着虚彦师父的脚步,拾级而下来到密室。
“师父,这就是骆宾王的诗集,他只比我大三四岁,已经写了二十几首诗,真的很了不起。”
唐敖把手里抄写的诗集递给虚彦师父,虚彦师父却没有接,唐敖诧异的抬起头,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面前哪是虚彦师父,分明就是一具长满了斑的尸体,隐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觉得他眼熟吗?”
唐敖的身侧响起说话声,唐敖看着如鬼魅出现的虚彦师父,脸上的惊惧之色更浓。
“你是?虚彦师父?”刚才禅房内的光线非常昏暗,唐敖没有看清楚。
此刻密室内点燃着十几根蜡烛,唐敖才发现虚彦师父的样子和平时大不相同。
这段时间以来,感染风寒的虚彦师父尽管瘦弱,但是不像现在,身上出现了很多时隐时现的字迹,唐敖看到那些字迹有些眼熟,好像是他研习的道经。
骨瘦如柴的虚彦,声音嘶哑低沉:“乖徒儿,今晚此时,你我之间师徒的缘分就要尽了,缘尽之时,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千万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唐敖感觉眼前的虚彦师父和平时天差地别,让他有心惊肉跳之感,还净说一些让他听不懂的话。
虚彦不管唐敖做何感想,伸手抚摸着只剩下一两个模糊字迹留在脸上的尸身,好像在摩挲着稀世珍宝,看的唐敖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唐敖想离开密室,但是虚彦师父回手朝他一抓,一股无法抵挡的吸扯之力传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挪移到虚彦师父面前。
和尸身近在迟尺,唐敖这才发现尸身的面容看起来有点眼熟,猛地想起那具被他推下护城河金光闪闪的尸体,可不就是眼前这具吗!怪不得虚彦师父问他是否眼熟。
虚彦的手猛然扣进尸身的脸庞,硬生生将那两个带着模糊字迹的皮肉抠出来,塞进了嘴里,咀嚼的时候顺着嘴角流淌出黑色的血迹。
虚彦吞下了含有字迹的血肉,咧嘴笑道:“虽然未竟全功,但也马马虎虎能用,乖徒儿不要害怕,我不会这样吃你,那样太浪费了。”
黑色的血液滴落,有几滴落在唐敖因为惊恐而苍白的脸上,黑白分明中透着一抹森然。
唐敖全身的力气都被虚彦一拍之下禁锢,只有双眼还能转动,看见虚彦师父吞吃了尸身上的肉之后,挥手将尸身推到一旁,在墙壁上一阵摸索,打开一个暗格。
暗格里面又有十几个小隔断,每个隔断上都摆放着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清香,其中一种植物块茎,赫然就是唐敖当日充饥之物。
虚彦将隔断内的奇花异草一一搬出来,感慨道:“耗时一年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各种药材凑齐了。”
虚彦将植物块茎在唐敖面前晃了晃:“乖徒儿,你就是想要给我挖这个东西吃吧?孝心可嘉,这是稀世灵药千年何首乌,是何首乌中的异种,大补精元之气。”
“还有这个。”虚彦又拿起一串仿佛山芝麻的花朵,赞叹道:“此物名叫绫罗仙,为了得到它,我险些丧身梦境,端的凶险无比。”
唐敖口不能言,但是虚彦每拿出一样,唐敖都有依稀的印象,这些都是在他梦中出现之物。
虚彦师父竟然能弄到如此之多,难道虚彦师父和他一样,也会做梦,从梦中拿出东西来?虚彦师父不是说一切有为法,都是梦幻泡影吗?
第六章 以身做炉烹命为食
虚彦拿起一个白玉雕成的盒子,神色激动,面容看起来更加恐怖:“好徒儿,这就是我偶然风寒的原因,你看看,为了得到它,为师这条命就去了半条啊!”
虚彦打开玉盒,唐敖看到盒中之物,双眼猛地瞪大,盒子里竟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看起来只有巴掌大,但是五官,肢体俱全,全身飘逸出诱人的药香,虚彦师父,这是要吃人吗?
“你没有见过吧!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参果,也叫草还丹,据说一万年才能成熟,我为了这枚人参果,折寿数十年,但是一切都值得。”
虚彦拿出的东西,每一样都堪称奇珍异宝,闻所未闻,这些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的灵药,各自散发着独有的宝光和香气,掺合在一起,使人飘飘欲仙。
唐敖嗅着扑鼻而来的芬芳,看着耀人眼目的绚烂光彩,一时间为之失神。
虚彦将一年多来的辛苦收获排摆在唐敖面前,笑声如夜枭:“乖徒儿,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千万不要辜负了为师的一片苦心。”
唐敖听着虚彦师父的怪笑,悚然而惊,下意识问道:“师父,你是要吃了我吗?”
“错喽!师父是想成为你,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神奇,你做的梦,可不是普通的梦,那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啊!如果我拥有了你的能力,长久的进入那个世界,绝对可以立地成佛,举手为仙。”
虚彦说着,拿出一个镶金嵌玉的漏斗,用力捅进唐敖的嘴里,因为异物感十分强烈,唐敖干呕阵阵,可惜没有半点力气,只能忍受着,任虚彦施为。
虚彦用手扳了扳,确保漏斗的尾端足够深,这才转身将摆放的灵药拿起一株,手中蓝光闪烁后,灵药化为汁液,顺着漏斗流淌进了唐敖的胃里。
唐敖似乎化身垃圾桶,虚彦什么都往里塞,不一会,唐敖的肚子肿胀如皮球,满腹灵药汁液,随时可能会喷出来。
虚彦的手掌放在唐敖的胸腹间,唐敖感觉一股灼热气息从胸腹发散全身,几个呼吸后,饱胀感消失无踪。
虚彦则继续往唐敖的嘴里塞东西。
虚彦最后拿起的就是那枚人参果,紧着鼻子嗅了嗅人参果上的香气,似乎有些不舍,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将人参果整个塞进唐敖的喉咙里,噎的唐敖直翻白眼。
说来也是神奇,当唐敖吞下人参果,一切的不适瞬间消失,不但身躯能动,也可以开口说话了。
不过没等唐敖说一个字,虚彦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七片燃烧的树叶,状似柳叶,却比柳叶大了几倍。
虚彦拿着七片树叶,似乎很烫手,不迭的左右手交换,一边吹着气,一边说道:“这是天火琉璃叶,我要用它刺入你的七窍,别担心,虽然很痛,但并没有实际上的伤害,只是激发你的生命力用来炼药而已。”
唐敖首先遭殃的就是双目,随着天火琉璃叶刺入双眼,唐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那种比被辣椒水灼烧还痛一万倍的感觉,直让唐敖想要昏死过去。
紧接着是剩余的五窍,唐敖觉得自己好像燃烧了起来,偏偏如虚彦所说,只是痛苦难当,五官七窍没有受到真正影响。
透过灼热空气产生的扭曲,唐敖看到了虚彦师父狰狞的面孔,双眼冷漠无情,这绝不是他熟悉的虚彦师父,虚彦师父对他视如己出,怎么会这么待他?
“金尸传道,果真妙不可言。”虚彦看到,在天火琉璃叶的煅烧下,唐敖的皮肤逐渐变的透明。
起初只能看到脉络血管,接着就能透视五脏六腑,最后,那些被虚彦塞进唐敖体内的灵药一一显露出来,在天火琉璃叶的作用下,缓慢相互融合。
唐敖想要昏迷都是奢望,在火焰的烧灼中,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全身所有的一切,都在滋养胸腹间的一团火热,而他自身在慢慢的枯萎。
唐敖感觉越来越热,更让他惊恐魂飞的是,他看不到自己的四肢了,只剩下脑袋和胸腹这一段,而且形状如瓮坛,透明的可以看到胸腹间各种灵药一闪乍现的痕迹。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会做梦,梦中真是另一个世界吗?”
唐敖努力的瞪大自己的双眼,精神已经略微恍惚,喃喃自语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人生而有父母,为什么我没有?”
虚彦此刻盘膝坐在唐敖身旁,听到唐敖错乱的言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道:“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一木一浮生……”
随着虚彦口诵佛经,被天火琉璃叶烘烤灼烧的唐敖,好像受到了虚彦的影响,或者是无意识的,想起了研习一年有余的经文。
三千余字的《太上护命天童经》,周而复始的在唐敖脑海中回荡,随着唐敖默念经文,脑海中激发出一股清凉气息,流淌到胸腹间,中和着令唐敖生不如死的火烧火燎之痛。
唐敖的头脑为之清明,觉察到是因为默念道经才让他好受些,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默读的更加用心了。
随着唐敖默念道经,脑海中散发的清凉气息越来越浓,起初还只中和火烧之痛,后来逐渐的将烧灼感盖了过去,体表仍然闪烁着火焰,内里却不再有半分痛楚。
这一刻,唐敖对道经的理解更深,三篇道经被他融会贯通,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法门,四肢百骸阵阵酥麻,头皮上的毛孔舒张开来。
胸腹间那些原本逐渐融合的灵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四分五裂的朝唐敖的全身扩散,在唐敖眼中消失的四肢,再一次呈现出来。
虚彦诵读佛经被这一幕打断,看到唐敖的五脏六腑不再透明,虚彦吃惊非小,左手一掌拍在唐敖的胸腹间,蓝光闪烁不停。
溃散的多种灵药,在虚彦这一掌之下再次聚拢,唐敖的四肢隐去,这一次连头颅都消失了,冷眼一看,就像是没有盖子的坛子。
虚彦松了口气,盘膝坐地,却不知道他眼前所见和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有天壤之别。
唐敖研习道经以来,对道经的含义似懂非懂,字面的意思明白,但是三篇经文究竟在讲什么,一无所知。
此刻被虚彦以身做炉,烹命为食,唐敖竟然在生死间顿悟,三篇道经的真谛无师自通,看着再次聚拢在胸腹间的各种灵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唐敖脑海中的清流,如蛇盘攀,将其中一种灵药缠绕住,正是虚彦介绍过的九色鹿胎。
九色鹿胎蕴含的灵药精华,被清流汲取一空,使唐敖脑海中的清凉气息壮大了几分,头脑越发的清明起来。
九色鹿胎消失,虚彦似有感应,定睛一看,顿时眉开眼笑:“终于开始融合了吗?甚好,甚好。”
唐敖对虚彦的话充耳不闻,他就像是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童,迷恋上了刚才的味道和感觉,目光落在胸腹间的诸多灵药上,眼中隐含贪恋之色。
奇花异草陆续被唐敖的清流纠缠,汲取,反过来促使清凉气息逐渐壮大,最后隐隐有化为一只手掌的趋势。
虚彦已经坐不住了,在他眼中,唐敖胸腹间的灵药只剩下了三种,他的计划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唐敖也意识到自己到了关键时刻,随着汲取的灵药精华的增多,唐敖的脑海发生了变化,清凉气息散发缕缕清辉,有种日月当空的景象。
“还差一点,幸好还有灵药。”唐敖的目标对准了剩下的三种灵药,直觉告诉他,如果能把剩下的灵药精华汲取,他将发生意想不到的蜕变,打下修炼三篇道经的坚实基础。
没有迟疑,唐敖运转道经继续汲取灵药的效力,这次汲取的是好像山芝麻的绫罗仙。
一朵朵小花在唐敖的汲取下消失,唐敖顿感和之前汲取的滋味不同,他竟然像是品尝到了无比香甜的味道,同时绫罗仙拥有的效力竟是之前十几种灵药的总和。
强横的药力使唐敖禁不住全身颤抖,筋骨痉挛,脑海被药力冲击的险些崩溃。
唐敖最终坚持了下来,收获也是极大,脑海中日月当空照的异象稳固,唐敖仿佛沐浴在日精月华中,浑身说不出的舒服。
“只剩下两种灵药了。”虚彦看到消失的绫罗仙,击掌而笑:“最后剩下的必定是人参果,人参果将和唐敖融为一体,吞食唐敖和人参果,我必定可以取唐敖而代之,自由出入那个世界。”
唐敖心中所想和虚彦一样:“只剩下了两种灵药,人参果还是留在最后吧!先汲取千年何首乌的药效再说。”
何首乌常见,但是千年何首乌世所罕见,更别说唐敖胸腹间隐约呈现人形的何首乌了。
千年何首乌与人参果,就像是躲在唐敖胸腹间的两个顽童缩影,似乎是灵性使然。
当唐敖指挥脑海清流攀爬向千年何首乌的时候,千年何首乌竟然自动躲开了。
第七章 狼子野心终成空
“开始了吗?”
虚彦一直注视着唐敖,看到唐敖胸腹间只剩下千年何首乌和人参果,而且二者还如同游鱼般嬉戏,一声疑问后大喜过望。
唐敖同样欣喜不已,因为他逐渐的摸清了千年何首乌移动的脉络轨迹。
清流追逐几圈后,突然反方向运动,千年何首乌自投罗网,撞进清流中被缠缚个结结实实。
就算是普通的药材,生长百年已经称得上稀世珍宝,何况闻所未闻的千年灵药。
唐敖抓住千年何首乌的时候,千年何首乌仿佛网兜中的鱼儿,奋力挣扎着,几次险些挣断清流。
唐敖不敢怠慢,心中默念道经,脑海中连续不断的释放出更多清凉气息。
在清流的连续冲击收紧下,千年何首乌终于破开一道口子,一股带着微光的清流被唐敖汲取,融入脑海。
强烈的冲击,更胜绫罗仙,唐敖的脑海几乎炸裂,道经念的再快也没有作用。
就在唐敖预感不妙,心惊胆颤的时候,脑海中的日月光辉随之强盛起来,引导着千年何首乌的药力,进入唐敖的筋理脉络中。
唐敖身上的经脉渐次亮起,如同黑夜中的荧光丝线,使他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一道道丝线编织而成,光彩夺目,眩人心魄。
虚彦看到千年何首乌消失,唐敖的身上出现此等异象,紧张的双眼眼珠不辍的盯着最后一味灵药人参果,双手急速搓动着,声音发颤道:“福祸成败在此一举,诸天神佛保佑,今日如若成功,弟子必定重塑天下万佛金身……”
虚彦发着宏愿,全然忘了他此刻所行之事天地不容,心如蛇蝎虎豹,还妄想得道成仙,可笑至极。
唐敖完全吸收了千年何首乌的药力,清楚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此时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日月同时出现,映照着一汪清泉,据他修炼研习道经得知,好像是修炼略有小成,炼精化气之境。
唐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处,但是如今骑虎难下,如果不把这些灵药吞噬汲取,他就会死掉,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
“还有最后一种灵药人参果,不知道我将人参果的药力汲取后,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千年何首乌已经让我险些承受不住,人参果,我能消受得了吗?”
唐敖来不及多想,眼下保命是第一要紧事,如果真的被虚彦师父吃掉,他的愿望只怕是要变成遗愿了。
汲取人参果的药力,唐敖不敢操之过急,用脑海中流淌的清流缓慢的追逐着人参果,稍微接触,感觉到人参果散发出的磅礴药力,唐敖更不敢轻举妄动。
人参果在唐敖的胸腹间来回旋转,就是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唐敖不急,却是把虚彦急的百爪挠心,围着唐敖团团转,喃喃自语道:“怎么不动了?不应该呀!”
虚彦几次想要伸手,蓝光迸射的手掌,都在贴近唐敖的时候放弃了:“不能鲁莽,按照金尸传道教授的诀窍,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待,等待唐敖和人参果融合,水到渠成的时候。”
随着人参果旋转的越来越快,唐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因为从人参果上,竟然传出了一股股强劲的吸力,他再不行动,他依仗的清流也会被人参果吸去。
唐敖控制着涓涓清流,尝试着慢慢接近人参果,将一根根如细线的清流缠绕在人参果上,阻碍着人参果旋转的速度。
五官四肢俱全的人参果,在面对唐敖的时候,唐敖看到原本如婴孩的人参果面容,竟然诡异的变成了虚彦师父的样子。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情况,唐敖发现人参果的四肢动了,做出盘膝打坐的动作,小小的身子上一道道纹理闪过,形成的痕迹,赫然是道经文字,与那具金尸异象如出一辙。
更让唐敖惊惧的是,随着道经文字在人参果上出现,人参果流淌出一股清流,虽然不如唐敖的清流浓郁雄厚,却也散发着阵阵吞噬吸扯之力。
惊恐中的唐敖,显露出了和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沉稳,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静下心来。
猜测加上分析判断,得出的结论是虚彦师父尽管修炼了道经,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就好像不如他。
按照炼精化气的层次,他已经研习修炼到道经第三篇,虚彦师父却还在第一篇徘徊,也就是说,虚彦师父真的不如他。
这个发现让唐敖眼前一亮,比拼别的方面,虚彦师父显然算无遗策,把他吃的死死的,也真的准备吃了他,但是较量道经,他好像比虚彦师父强了不止一点。
找到了突破口的唐敖,心无旁骛的运转着道经,竟然不再去管人参果。
人参果既然想要吞噬他,根本的依仗同样是道经,如果他自身的道经运转如意,人参果再是奇异也是枉然。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唐敖汲取的那些灵药精华,已经充分吸收,他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顽石,任凭人参果百般吸扯牵引,巍然不动,反倒是因为相互作用,把人参果发出的清流汲取了一部分。
虚彦的精神越来越旺盛,一天一夜没合眼,眼中的精光越来越亮,因为他已经看到,人参果的面容变成了他的模样。
计划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要人参果将唐敖吞噬,虚彦就能取唐敖而代之,完全获得唐敖的能力,不必像现在这样只有压制唐敖的时候,才能进入那个梦中世界。
唐敖同样明白,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一大一小两股清流已经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人参果发出的清流,只是被他脑海中的清流牵着鼻子走,他的胜算很大,最后必定可以将人参果吞噬掉,只是能不能消化不得而知。
道经已然被唐敖运转到极致,对道经的明晰越来越清楚,修炼道经也好,汲取灵药精华也罢,最多只是提神醒脑强身健体,更大的作用,应该是进入梦境世界才能显露。
唐敖想不了那么远,他只要活命而已,求生意念激发了他的斗志,面对人参果的吞噬之力,面对人参果上虚彦师父阴森得意的笑容,他唯有全力以赴,只能生,不想死。
虚彦发现,天火琉璃叶散发的烧灼感更加炽热,唐敖的五官七窍,流出屡屡血迹,刚流淌出来就被烧灼黑化,在唇红齿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耗时两夜一天,终于要将唐敖炼化了吗?”虚彦看着唐敖此刻的状况,犹如守着即将入口美食的禽兽,双眼发出的森森绿光,仿佛豺狼。
唐敖已经汲取了人参果一多半的清流气息,人参果就像是普通的果实,营养精华被唐敖吸收,只差一点点,就完全融为一体了。
唐敖和虚彦,此时此刻就像是两个赌徒,都在等待着掲蛊的那一刻,谁也没有稳赢不输的把握,但都觉得自己的赢面更大,值得去赌。
“唐敖啊唐敖,不要怪为师心狠手辣,你有这样的能力,犹如小儿手捧金银招摇过市,迟早都是别人眼中的唐僧肉,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成全为师,你放心,每年今日,为师必定给你多烧些纸钱,让你在阴曹地府过的快活些。”
虚彦说完,双手掌心散发出璀璨的蓝色光芒,眼睛盯着唐敖的胸腹间,就在人参果消失的刹那,双手按在唐敖的心口。
蓝光透射进入了唐敖的身体中,同时张开大口,吐出一片蓝色光华将唐敖全身笼罩。
唐敖在汲取了人参果的精华,将人参果融入体内后,果然发生了让唐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唐敖无法消化人参果的药力,全身膨胀的几乎炸裂,与此同时,唐敖的脸上竟然有一半变成了虚彦的模样。
更要命的是,随着被虚彦口吐蓝光笼罩,唐敖发现他竟然在慢慢缩小,并且被拉向虚彦师父的近前,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必定会被虚彦师父一口吞掉。
虚彦心花怒放,情绪万分激动,他辛苦谋划一年有余,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节。
一年多来的艰辛付出,甚至险些在梦境世界丢掉性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只要吞食唐敖,借助唐敖已经吸收的那些灵药精华,他会得到唐敖的能力,想想都令他激动的难以自持。
唐敖已经在蓝光中缩到人参果大小,脸上的面容有三分之二变成了虚彦的模样,形势危急如累卵。
愈是危急,唐敖愈发冷静,人参果的药力让唐敖觉得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脑海中的清流已经抑制不住这种情况,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变成虚彦师父的盘中餐了。
“如此磅礴澎湃的药力,如果爆发,无异于天雷闪电。”唐敖突然想到史记中记载的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将人参果的力量宣泄出去,想必虚彦师父也承受不起吧!
唐敖想到就做,忍痛咬破舌尖,以此为宣泄口,鲜血连同人参果的力量,喷薄而出。
虚彦万万没有想到,唐敖竟然还有动弹的能力,只见一片血光袭来,喷了他一头一脸不说,他更像是被热汤泼中的冰雪,皮肉开始融化,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第八章 三生有幸雕翎箭
再看唐敖,将人参果的力量宣泄疏导,不但身躯炸裂之感消失,还重创了虚彦,人也从蓝光笼罩中逃离,缩小的身躯瞬间恢复如常,却重重的跌在地上。
变生肘腋,虚彦大叫一声不好,一手捂住持续消融的皮肉,一手迸发蓝光朝地上的唐敖拍去。
既然无法完整吞噬唐敖,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一口一口将唐敖吃掉。
唐敖猝不及防,前胸被迸射蓝光的手掌拍个正着,身体倒飞出去,撞在了腐朽的金尸上,嗓子眼感觉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同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栽倒在一堆腐肉和血泊中。
虚彦面目的融化终于停止,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左眼更是冒出来,耷拉在脸上状若厉鬼。
“孽障,竟敢如此对我,不把你千刀万剐吞而食之,岂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虚彦尽管受创颇重,可是将近两年的苦修,已经让他掌握了远超常人的力量,此刻含怒出手,非同小可。
唐敖再次被虚彦一掌击飞,小身子撞在密室的墙壁上,墙壁被砸出蜘蛛网般密集的裂纹,在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凹下去的人形。
唐敖捂着鲜血喷溅的口鼻,他不懂如何调动运用修炼道经的力量,对付体内的那些灵药还好,面对虚彦实打实的进攻,束手无策,只能********的运转道经。
“这些燃烧的叶子,也能利用。”唐敖在运转道经的同时,抬手拔出了插在他五官七窍的天火琉璃叶,用平时闲着无趣打水漂练习出来的准头,将天火琉璃叶甩向虚彦。
诡异的火焰包裹着天火琉璃叶,发出的炽热耀目光华,晃的虚彦只剩下的一只眼睛有点发花,躲闪的动作稍微慢了半拍,被其中两片天火琉璃叶击中。
两团爆燃的火焰,稍微阻止了虚彦的脚步,唐敖瞧准机会,忍痛从虚彦身边跑过去,直奔密室的出口。
“想跑?你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虚彦的一条手臂突然暴长,把即将跑出密室的唐敖擒拿住。
手臂回缩的同时,张开大口咬在了唐敖的手臂上,撕下了一团血淋淋的血肉。
虚彦咀嚼着唐敖的血肉,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兴奋言语:“吸收了那么多的灵药精华,味道果然不一样。”
唐敖大声呼痛,没有反击的手段,当即学着虚彦,张嘴朝虚彦咬去。
当唐敖的牙齿咬破了虚彦的胳膊时,鬼使神差的,将脑海中的清流顺着破开的舌尖侵入到虚彦的伤口处。
虚彦瞬间如遭雷击,光华璀璨的双手迅速黯淡下来,手忙脚乱的将唐敖推开,再看被唐敖咬破的地方,焦黑一片,显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唐敖接着虚彦一推之力,终于跃过密室的门,来到虚彦的禅房中,慌不择路的一头撞开窗户,跌倒在院子里。
想要爬起来继续跑,却发现左腿剧痛难忍,动一下就痛彻心扉,好像摔断了。
虚彦飞快的追了出来,看到仰面摔倒在地的唐敖,怪笑连连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做梦。”
虚彦走的很慢,一步一步走近唐敖,看到唐敖脸上的惊慌神色越来越浓,心中无比快慰,在享用美味之前,虚彦不介意再折磨折磨唐敖。
听到身后如同催命鼓般的脚步声,唐敖脸色苍白,以手当脚,慢慢的往前挪动,直到被虚彦一脚踏在背后,脸皮蹭地动弹不得。
虚彦伸手揪住了唐敖的头发,将他拎起来,另一只手对着唐敖的脸狂扇,十几掌下来,唐敖鼻青脸肿,五官几乎挪移。
唐敖积攒的一口血唾沫,吐在了虚彦的脸上,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皮:“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师父……”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弟子,在我眼中,你不过是比人参果还奇妙的灵药。”
虚彦看到唐敖的眼中不再有尊敬和孺慕之情,而是多了几分怨恨,大笑道:“很恨我吗?对我很失望吗?可惜无法改变什么,你注定是要被我吃掉。”
虚彦说完,并指如刀,蓝光一闪切向唐敖的胸腹,准备给唐敖来一个开膛破肚,然后慢慢享用调制了接近两年的绝世美味。
血光飞溅,唐敖胸脯间被切开了一道竖长的口子,不过没有出现虚彦想象中的五脏六腑倾倒而出,伤口反而散发出阵阵药香,创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金尸诚不欺我也!”虚彦看到唐敖自行痊愈的伤口,兴发如狂,因为这些不可思议的能力,随着他将唐敖吞食,终将归他所有。
唐敖双手捂着酸麻痒痛的伤口,觉得和单纯的痛苦不一样,恨不得想把伤口抓烂来缓解酸痒感觉,可是又不敢挠,生怕造成肚破肠流的后果。
胸腹间又被虚彦切开了几道口子,吞噬灵药精华固然让唐敖的自愈能力极强,却也扛不住这样的毒手。
唐敖愤怒之火好像要从双眼喷出,咬牙切齿道:“虚彦老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觉得自己还有做鬼的资格吗?”虚彦的手扣住了唐敖的咽喉,一只眼恶狠狠的盯着唐敖:“你唯一的可能,就是成全我,做鬼?最多是成为屎溺罢了。”
唐敖的嘴里发出咯咯呃呃声,呼吸越来越困难,唯有双眼奋力瞪大盯着虚彦,艰难虚弱道:“你去过梦中……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唐敖已经不再奢望找到自己的爹娘,但是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很想知道答案。
虚彦扣紧唐敖咽喉的手为之一顿:“梦中世界?谁知道呢!但是绝对比我们这个世界要美好的多,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我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唐敖对虚彦的回答万分失望,眼中流露出了不甘心:“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抛弃我?”
“寻常人等,岂能看出你的奇妙,或许你一出生就把爹娘吓到了吧!让他们不敢再养育你,如果有来生,记得好好投胎,千万别这么与众不同了。”
虚彦看到唐敖濒临死亡边缘,说话也不再那么刻薄恶毒,反而给唐敖送上了死前的美言。
“你……也不会……有好结果。”唐敖的意识已经涣散,神志不清,说着近乎诅咒虚彦的话。
虚彦轻笑一声:“这就不劳你费心啦!”
说完之后,虚彦露出满口森森白牙,准备生啖了唐敖。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唐敖和虚彦的心头同时一沉,原本处于弥留之际的唐敖,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万斤巨石,让他的精神都被禁锢了。
虚彦的感受和唐敖一样,甚至比唐敖更糟糕,扣住唐敖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单膝跪地。
不约而同的,唐敖和虚彦都朝压力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子的角门处,走出来两个人。
一老一少,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手中拿着一张弓,弓弦拉开如满月,弦上搭着一支雕翎箭。
“咻!”
少年手指松开,雕翎箭发出撕裂空气的尖锐响声,速度快的无法用眼睛捕捉。
“噗哧。”
虚彦后心中箭,箭镞从前胸露出头来,扣住唐敖的手不得已松开,看到唐敖在地上骨碌出去,虚彦的一只眼瞪大,不敢相信到嘴的美味就这么没有了,天大的造化机缘就此离他而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连动都动不了?感觉比压制唐敖的时候还要难受?”虚彦惨叫一声后,神情慌乱,想要把胸口的箭镞拔出来,胳膊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角门处的少年再次抽出一支雕翎箭,开弓,放箭,这一次箭镞命中了虚彦的太阳穴,从太阳穴的另一端透射而出,强劲的力量将虚彦带飞起来,落在了一丈开外。
连射两支箭的少年,鼻尖微微出汗,手臂有些酸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虚彦,像是犯了什么大错,垂手而立:“狄大人,本王此举是否妥当?”
面容黝黑的中年人手抚须髯,看着少年的眼神隐含赞许:“殿下事急从权,救人在先,惩恶在后,甚好。”
少年听了这话,轻吁口气,收好弓箭说道:“本想看看狄大人如何探案,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不知那个孩童如何了,我等快去看看。”
中年人看了看早已经咽气的虚彦:“殿下此言差矣,此人正是本官锁定多日的罪犯,原本缺些铁证,此番倒是抓了他的现行,死有余辜。”
二人来到唐敖近前,少年伸手在唐敖的口鼻间探了探,面带惊喜道:“狄大人,他还活着。”
虚彦和唐敖之前的打斗,以及后来少年开弓射杀虚彦,造成的动静不小,生化寺内的僧众被惊动。
看到虚彦倒在血泊中,唐敖生死不知,不明真相的僧众纷纷鼓噪。
“尔等肃静。”中年人断喝一声,神态威严道:“本官乃大理寺丞狄仁杰,查案至此,再有喧哗者,同等治罪。”
众僧燕雀无声,叩首退下。
少年见狄仁杰震慑住一干僧众,将地上的唐敖抱起来:“狄大人,还是快些找个郎中给他诊治吧!他……好像不行了。”
第九章 陪王伴驾入皇宫
唐敖恢复了意识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全身酸痛的不得了,比当初在生化寺劈了一天柴禾还难受十倍。
唐敖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一阵模糊后,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帷幔,眼前人影晃动,定睛一看,正是将他从虚彦虎口中救出的一老一少。
狄仁杰看到唐敖睁开双眼,习惯的手抚须髯,赞叹道:“刘神威的医术果然出类拔萃,不愧为药王弟子,恨不能见药王一面,实为生平憾事。”
“狄大人言之有理,本王几年前见过孙神仙一面,年过八旬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与少年无异,据刘神威说,孙神仙还曾为猛虎治愈疾病,治愈后猛虎稽首拜谢,此等手段,的确是神仙中人。”
狄仁杰微微眯眼打量着侃侃而谈的少年,心中大为赞许,当这个少年找上门来,向他请教探案的要点时,狄仁杰并未在意。
后来才知道眼前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是当今陛下第七子,贵为英王的李显。
和狄仁杰预想中的皇朝贵胄不同,李显性情极好,不但平易近人,而且绝顶聪明,兼且勇武过人,他陪着李显这几天,李显就对探案入了门,令他赞不绝口。
狄仁杰和李显又将话题绕到床上的唐敖身上,李显伸手在唐敖的额头摸了摸,长出一口气道:“刘神威说只要额头不烫,就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唐敖没事了。”
“此子乃是最重要的人证,虚彦盗杀孩童数十人,只有唐敖活了下来,也算是命大,遇到殿下救他性命,福气更大。”
李显微微一笑:“狄大人了结此案,才是万家生佛,只是不知虚彦为何专门盗杀孩童?”
狄仁杰摇摇头:“下官也甚是疑惑,虚彦乃是长安城有名的大德高僧,数年前离开大慈恩寺后不知所踪,没想到一直在生化寺挂单,下官着手侦办孩童失踪一案,十几条线索都集中在生化寺,谁又能想到是虚彦下的毒手呢!”
唐敖听了二人的对话,心有所悟,看来那些遭遇虚彦毒手而枉死的孩童,肯定是因为他的原因。
当年虚彦在护城河畔捡到金光闪闪的尸体,或许听说了什么,将目标放在了孩童身上,而他阴差阳错被送到生化寺,难道冥冥之中有此定数?
唐敖忍痛坐起来,下床想要拜谢狄仁杰和李显,他险死还生,凶险一幕历历在目,如果不是眼前的二人搭救,只怕早已魂归地府了。
“两位救命之恩,唐敖没齿不忘,请受唐敖一拜。”唐敖下床后,双膝跪地,给狄仁杰和李显磕头谢恩。
李显急忙把唐敖搀扶起来:“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看你禅房中书籍笔墨,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日后看到需要帮助之人,出手相助,就是报了我的恩了。”
狄仁杰在一旁接茬道:“唐敖,你安心养伤,伤好之后本官还有话问你,现在还是回床歇息吧!”
李显将唐敖扶到床上躺下,对门外说道:“太医院刘神威开的方子,现在就去煎药,记得放些糖,免得难以入口。”
“良药苦口,我不怕苦。”唐敖听到李显细心叮嘱给汤药加糖,心中感动,他之前和骆宾王极为投缘,如今又觉得李显是个不错的朋友。
李显见唐敖说话的时候,紧绷着小脸,神情坚毅的不像个孩子,心中不禁一动,冒出个念头来。
不知道是刘神威医术过人还是唐敖吞了一肚子的灵药奇葩,在床上躺了三日后便痊愈如初,其间狄仁杰也来问过关于虚彦的一些事情,并且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此刻唐敖看着着床头摆放的书籍,还有一面破碎的镜子,呆呆出神,生化寺肯定是回不去了,又该何去何从呢?稚龄少年眉毛轻皱,却找不出头绪。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唐敖回过神来,看到一身华服的李显,急忙躬身施礼。
从狄仁杰口中,唐敖已经知道李显的身份,竟然是当今皇上的七皇子,贵为王爷,自然怠慢不得。
李显阻止唐敖行礼,笑道:“是不是在忧愁没有安身之所?如果真的没有去处,不妨随本王进宫,本王还缺一个伴读,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敖听了李显的话,神情迟愣片刻,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陪王伴驾,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是唐敖经常在书上读到的话,只是没有想到,李显会对他高看一眼,邀他入宫伴读。
“王爷恩情,唐敖无以为报……”唐敖刚想说些感谢的话,又被李显打断了。
“阿谀奉承之词,本王早就听腻了,你且不可学那些无用文章,时辰不早了,这就随本王进宫吧!”
唐敖随李显走出院落,迎面遇到下衙回府的狄仁杰,狄仁杰早就劝微服私访的李显尽快回宫,看到李显换上了皇子常服,心头顿时松快,但是看到肩上背着包袱,紧随在李显身边的唐敖时,眉头不免皱了皱。
“殿下,时间已晚,宫门怕是已经落锁,不如在下官府中再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下官亲自送殿下回宫。”
李显对旁人飞扬跳脱,但是面对狄仁杰,似乎总有些束手,只好在狄仁杰府上住下。
唐敖不善交际言谈,但是性情沉稳脑子聪明,在狄仁杰给他使了使眼色的时候,就明白狄仁杰有事找他。
果然,当李显睡下后,狄仁杰找上了门来。
“狄大人,不知示讯唐敖,有何事情?”唐敖将狄仁杰让到房中,给狄仁杰倒了一杯凉茶,双手奉上。
狄仁杰对唐敖的知书达理和乖巧性情,甚是满意,但是看破了李显的想法后,忍不住还是想对唐敖说些什么。
狄仁杰把茶碗接过来放下,询问道:“唐敖,看你案头常摆四书五经,内页痕迹不浅,想必读的熟了,你之前的事情,我也曾在市井听说,你这孩子,倒是有些奇异之处,但是皇宫大内,毕竟和寻常百姓家不同,和生化寺相比也是大相径庭,你随侍在殿下身边,一定要牢记四个字,谨言慎行。”
唐敖听了这话,恍然大悟,狄仁杰这是在点醒他,告诉他如何在宫中为人处事,当即拜谢道:“狄大人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
“英王殿下性情极好,你入宫伴读,的确是进身捷径,但是宫闱之间,凶险不亚于烽火连天的战场,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一心只读圣贤书,勿要节外生枝……”
狄仁杰和唐敖交谈了半个时辰,自认该叮嘱的地方都没有遗漏,这才起身离去。
唐敖送走狄仁杰,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打心眼里钦佩狄仁杰,觉得狄大人不但探案缉凶厉害无比,世间百态更是烂熟于心。
不知是不是明天就要进入皇宫的缘故,唐敖丝毫没有睡意,下意识,或者说是习惯性的盘膝打坐起来。
脑海中流淌而出的清流,按照道经的描述运转全身,十个周天下来,心中的躁动不翼而飞,神思不属的状态一扫而空。
唐敖不知道修炼道经有何作用,但是每日里打坐练功,心境倒是能永葆平和中正,实乃收拢心猿意马的不二法门。
对于虚彦身怀种种诡异能力,唐敖直觉认为和修炼道经有关,可惜他除了炼精化气强身健体之外,找不到入门诀窍。
天蒙蒙亮的时候,唐敖穿好衣服背着包袱等候在李显的卧房外,换做之前,唐敖想不到这一点。
但是昨晚得到了狄仁杰的指点,唐敖很快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他就是李显的一个小书童,如果真把自己当成王爷的伴读,那才是自不量力,没有自知之明呢!
李显和唐敖辞别狄仁杰,乘坐着狄仁杰安排的马车直驱皇城,唐敖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大内,眼中流露出几许兴奋和激动。
早在长安西市厮混的时候,唐敖就远远的看到过地势最高的皇城,虽然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和颜色,但已经在他小小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马车驶进皇城宫门,唐敖推开车窗打量着,最先入眼的是树叶间的琉璃瓦,反射着初升的阳光,一片耀眼光明。
宫殿的粗大石柱上雕刻着条条金龙,金丝金鳞栩栩如生,似乎像是活的一样准备翱翔九天。
马车进入承天门,就算进入了宫城,这里的景致更胜外围皇城,唐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只能感慨此地胜景,疑似神话传说中的天宫。
过了承天门不远,李显叫人停下马车,在宫城大内,哪怕他是当朝皇子亲王殿下,也不敢造次。
李显手指不同方向,给唐敖介绍宫内的主要建筑,诸如太极殿,两仪殿,东西二宫等等,而李显因为还未成年,和其他未成年的兄弟姐妹一样,居住在西宫掖庭内。
二人走走停停,李显正准备到了掖庭宫给唐敖安排一间单独居住的地方,想要问问唐敖的喜好,话还没说出口,一声弓箭鸣镝声想起。
唐敖看的真切,一支羽箭直奔李显而来,不但速度快,而且还带着摄人心魄的哨音,唐敖想都没想,抬手推开李显。
第十章 贺兰与太平
占着身材矮小的便宜,唐敖推开李显后,羽箭擦着他的头顶过去,携带的劲风刮的他睁不开眼睛。
唐敖心中大感惊愕,在皇宫大内箭射王爷,当今皇上的七皇子,这是要谋反吗?
李显的脸色胀红,在他的角度来看,即便唐敖不推开他,羽箭也只会擦着他的身体飞过。
但是唐敖不顾自身安危,以身挡箭,颇让李显感动,觉得这个伴读的小书童收的很对。
对于这支羽箭是谁射的,李显心知肚明,在太极宫中还敢如此嚣张,除贺兰敏之这个表哥以外,也是没谁了。
一阵马蹄声响传来,一匹高头骏马从宫殿旁的密林中飞奔而出,马鞍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身穿紫袍,头带束发金冠,手中拿着一张弓,来到李显近前翻身下马,哈哈大笑道:“表弟,跟你开个玩笑,看看我的箭术是不是又精进了?”
唐敖打量着下马的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一种英俊勃发的气概。
但是这副好皮囊落在唐敖眼中,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因为此人不但要箭射李显,还险些把他的头皮射破了。
“表哥的箭术,果然又精进了。”李显按捺满腹的不悦,笑脸相迎。
贺兰敏之不但是母后的外甥,母亲韩国夫人,妹妹贺兰敏月,在父皇面前又极为得宠。
据说连荣国老夫人,都把贺兰敏之宝贝着,否则贺兰敏之哪有这样的胆子,在宫中骑马射箭,还敢把他当靶子。
贺兰敏之笑着拍拍李显的肩膀:“表弟,再过一月,就是上林苑狩猎之日,要不要为兄教你两手?保证你在狩猎中大放异彩,必定能讨得姨丈欢心。”
李显脸上继续保持微笑:“表哥说笑了,本王一心读书,对武艺骑射不是很喜欢,去了也是看个热闹而已。”
唐敖知道李显没说实话,当日李显连发两箭将虚彦射死当场,箭术看起来非常不错,就算是达不到百步穿杨的效果,五十步的距离内,应该可以做到箭无虚发。
唐敖牢记狄仁杰的提点,谨言慎行,不要卷入宫中是非,心中虽然不明白李显为何说不懂骑射,但是李显肯定有隐瞒的理由,他不能多话。
贺兰敏之却没有让唐敖如愿,看到唐敖年仅七八岁的模样,生的白白嫩嫩,甚是讨人喜欢,双眼微微放光。
“表弟,这是何人?难道是新进宫的阉人吗?表弟还有这种嗜好?不如让予我如何?”
唐敖久在市井厮混流浪,别看年纪小,懂的却不少,一看贺兰敏之的言辞,再看贺兰敏之的眼神,就知道贺兰敏之把他当成了李显豢养的娈童,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李显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的一干二净,沉声道:“表哥不要胡言乱语,此人乃是本王的伴读书童,和大理寺丞狄仁杰沾些亲戚,方才那些话如果传扬出去,外廷那些官员,不知道又会生出何种事端呢!”
“原来不是阉人,那就更好了。”贺兰敏之神态嚣张,对李显的警告全然没放在心上,伸手朝唐敖一抓:“我的府上正好缺个书童,你还是随我去吧!”
唐敖不过稚子年龄,岂是勇武过人的贺兰敏之的对手,脖子被掐个正着,贺兰敏之正准备将唐敖抛到马背上,弄回去尝尝鲜,试试旱道的滋味。
“哥……”
一个绵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贺兰敏之看到说话的人,抓着唐敖的手哆嗦了一下,唐敖被抛过马头摔在地上。
唐敖抬起头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走到近前,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道人。
顶多四五岁,眉目如画,悬鼻朱唇,皮肤白晶晶的好像能透光,身上穿着一件华丽的道袍,手中的拂尘挽在胳膊上,微风吹拂中,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人玉女。
“太平。”
“令月。”
李显和贺兰敏之同时开口和小女孩打招呼,不过贺兰敏之似乎像是做贼心虚,不敢正眼看小道姑,嘻嘻哈哈几声后,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哥。”小道姑看到贺兰敏之离去,眼中闪过一抹惊惧还夹杂着几分恼恨,但是在看到李显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抱着李显的胳膊撒娇不已。
李显疼爱的抚摸着小道姑的后背,对唐敖说道:“唐敖,这是我的妹妹令月,不过现在还有个道号太平,你叫她太平就是了。”
李显的妹妹,那就是当朝公主,唐敖不敢失礼,恭敬一拜:“草民唐敖,见过太平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咯咯笑道:“太平是我的道号,又不是太平公主,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很不错,以后我就叫太平公主好了。”
李显见妹妹欢愉的模样,嘴角微抿道:“公主的称号哪有自己定夺的,还得父皇和母后同意才行,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宫女和侍从呢?”
太平公主听了这话,小脸有点慌乱,但是很快掩饰过去:“他们都在后面,没有我跑的快。”
李显和唐敖都看出太平公主有心事,太平公主不说,也不好追问,宫女和侍从随后赶来,护拥着李显三人走进掖庭宫。
李显微服出宫,回来后急着去给父皇母后请安问好,安排好唐敖的住处后就携太平公主离开。
唐敖里外查看自己的新住处,让他最惊喜的是有一间大书房,藏书不下千余册,很多书籍以前只是闻名,没有机会一览,看来今后可以如愿以偿了。
书房的窗户推开,后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湖水,回廊蜿蜒曲折,直通湖心亭台。
唐敖拿了一册书来到亭台,周围视野开阔,远眺可以看到几处更大的宫殿顶端,坐在石凳上,感受着习习凉风,顿感比在生化寺的时候舒坦。
当唐敖回到书房的时候,脸上神情微微一怔,房间里站着两个太监,手里各捧着一些东西。
年纪稍大些的太监未语先笑:“唐公子,这是殿下吩咐送来的衣物等物品,还有一片出入宫禁的鱼符和鱼袋,唐公子一定要收好。”
唐敖谢着送走两个太监,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两套做工考究的衣服,几片金叶子和数百文散钱。
另一个包袱里面是靴子,还有一块看着像鱼的片状物,金光闪闪,估计就是太监口中所说的鱼符,装着鱼符的鱼袋,同样饰以金色,半片鱼符里面似乎刻有文字,但是又像是被故意抹去了,看不清楚。
唐敖没有矫情,将里外三新的衣服换好,蹬上靴子,腰间系上金鱼符,脑袋上仍旧是丸子头,拿出破碎的扬子江心镜照了照,唐敖都有点不认得自己了。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换上华贵衣物的唐敖,哪里还有生化寺小沙弥的痕迹,俨然富贵小公子,举手投足流露出惹人注目的吸引力。
唐敖想问问,每日里都要做哪些功课,平时可以在宫中什么地方行走,可是等了一天也不见李显露面,幸好午餐和晚饭都有太监送来,不用担心饿肚子。
唐敖在生化寺的时候,同样没人跟他亲近交流,现在也不会觉得无趣,一连三天读着书房内的藏书,闲逗湖鱼忙看月,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第四天,唐敖终于又见到了李显,却发现李显脸上的神情隐含不快,双眉之间偶尔皱一下,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李显不说,唐敖就当没有看出来,把文房四宝摆放在桌案上,站在一旁研墨。
李显提笔挥毫,唐敖偷眼观瞧,发现李显写的是: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尊……
唐敖昨天才看过,这是汉书外戚传中的一段话,聪明如他,联想起第一天进宫时那一箭,李显又称呼那人表哥,心下顿时明白了点什么。
李显将毛笔放下,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唐敖听:“那人叫贺兰敏之,深得父皇母后以及外祖母的宠爱,乃是武家未来的继承人,生性跋扈,举止不法,我从太平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心中非常犹豫要不要告诉母后。”
唐敖把李显的墨迹收拾好,同样用春秋笔法说道:“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政行焉。”
李显听了唐敖同样引用汉书,噗哧一声笑了,摇头道:“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合适,我也承受不起,因为我可不是太子呀!难得你有这份心,这几天在书房闷坏了吧!我们出去走走。”
唐敖驴唇不对马嘴的安慰,让李显的心情好转许多,想到把唐敖扔在书房三四天,五六岁的孩子恐怕早就憋坏了。
二人走出书房,身边又多了几个太监和宫女,其中两个太监这几天给唐敖送饭,知道唐敖的身份。
其他人包括宫女,乍一看到唐敖,都很惊讶,偷偷的打量着唐敖,猜测着唐敖的身份。
唐敖亦步亦趋跟在李显身后,走了一刻钟左右,眼前出现了一座道观,唐敖看着道观的名字,心下了然,这里肯定就是太平公主出家的地方了。
第十一章 仙猴偷桃
“唐敖,太平鲜有离开皇宫的机会,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却充满憧憬,一会儿你多给她讲讲普通百姓的生活趣事,让她开心点。”
唐敖听了李显的吩咐,点头称是。
一行人走进太平观,道观内很冷清,汉白玉砌成的三清殿显得很袖珍,供奉着道教的三清祖师,分别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都是有和田白玉雕成,俱有仙风道骨的神韵。
唐敖本是生化寺内的小沙弥,按说跟佛家更为亲近,但是被虚彦那么伤害险些身死,又因为修炼研习道经获得了不少好处,对道教的三清祖师看着自然顺眼,在李显上过香后,他也恭恭敬敬的给三清祖师上香磕头。
“哥?”太平的小脑袋从后面钻出来,看到李显她非常高兴,几个兄长当中,就属李显待她亲近,她自然投桃报李,每次见到李显,脸上的笑容就没变淡过。
“咦?这不是哥哥穿小的衣服吗?”太平公主看到给三清祖师磕完头起身的唐敖,惊讶的看着唐敖的穿戴。
不但衣服是李显穿小的,就连腰间的金鱼袋都是李显的,这明显不合礼制。
李显见唐敖脸色微白,笑道:“不妨事,金丝银线已经抽了出去,金鱼符内的字迹也划掉了,别的衣物我也看了,怎么都穿不出唐敖丰神如玉的样子,还是这套合适。”
唐敖熟读诗书,深知礼字不可崩坏,李显心意是好,但是皇子王爷的服饰,岂是他一介草民孩童可以穿着,打定主意回去后就把衣服和金鱼符退给李显。
太监宫女忙着去准备膳食,李显招呼唐敖道:“唐敖,太平总是嚷着要跟我微服出宫,我出去都加倍小心,生怕被那些御史大夫们知道,带着她出去岂不是自找苦吃,你给太平讲讲外面的寻常趣事,免得她以为外面有什么好呢!”
这倒难不住唐敖,当即把在西市内发生的各种有趣的事情娓娓道来,诸如不良人缉拿逃犯抓错了人,某屠户屠狗却反被咬伤跳脚,江湖卖艺耍把式,却被误认为江洋大盗等等。
太平公主听的眼珠不辍,唐敖讲述的趣闻,不过市井小事,但却是是她难以想象的世界,尽管只隔着几个街坊,但皇宫和市井,毕竟有着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
“仙猴偷桃是真的吗?”太平公主双手托着下巴,听到唐敖说耍猴艺人,可以让猴子化身仙猴,把扣在碗里的桃子偷走,兴趣大增问道。
唐敖一笑,为了弄懂仙猴偷桃的疑惑,他当年可是没少吃苦头,那个耍猴人被纠缠不过才答应教给他。
学会了之后,唐敖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来才明白仙猴偷桃只不过是骗术而已。
“桃子这个时令没有,我倒是有几文钱,就给王爷和公主表演一下吧!”
太平公主娇笑击掌,听到唐敖需要三个碗,也顾不得如何尊敬三清祖师了,将供桌上的三个碗借用了来,看的唐敖心中连喊罪过不已。
唐敖拿出三枚铜钱,用草栓在一起权当桃子,然后用碗将铜钱倒扣,三个瓷碗在桌案上来回挪动,排列成一线后,笑着说道:“公主殿下,王爷,猜得到铜钱在那个碗里吗?”
“这个。”太平公主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碗呢!指着其中一个瓷碗笃定说道:“肯定在这里面了。”
李显指着另外一个碗:“我猜应该在这里。”
唐敖先是揭开了太平公主说的那只碗,结果里面空空如也,看的太平公主惊愕不已。
紧接着解开了李显指定的那只碗,也是空空如也,李显和太平公主的兴趣都被吸引起来,太平公主指着仍然倒扣的碗:“在这里吗?”
“这里……也没有。”唐敖揭开第三只碗,里面仍然没有铜钱的踪迹,这倒是把李显和太平公主的眼睛看直了,难道铜钱真的不翼而飞了?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啊!
唐敖看着李显兄妹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禁想起了当年他被唬住的一幕,简直一模一样,他甚至还在地上挖了半天呢!
“看好了,三个碗里面都没有,哪去了呢?我这就把铜钱找回来。”唐敖将瓷碗一一再次倒扣。
“公主殿下,你想铜钱在那个碗里面?”唐敖让太平公主选择一个瓷碗。
太平公主毕竟年幼,把一个碗又揭开看看,确定没有铜钱在内,扣下指着说道:“我想铜钱在这个碗里面。”
“好嘞!”
唐敖再次挪动另外两个瓷碗,手却按着太平公主指定的那只碗,排列好之后一揭开手底下的碗。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三枚铜钱凭空出现在碗下,李显和太平公主哪里见过这等本事,全都吸气不已。
李显决定把唐敖收做伴读书童,除了和唐敖投眼缘之外,也觉得唐敖年纪虽小,却懂四书五经,流落市井委实可惜,没想到唐敖还有这等本事,着实把他震惊了。
太平公主更是兴奋,央求着唐敖有把铜钱变没变有几次后,打上了和唐敖当年一样的主意:“唐敖,你把这个本事交给我好不好?我让父皇和母后封你做大官,让你做宰相都行。”
李显不能像太平公主这样说孩子话,但也满眼希冀的看着唐敖:“唐敖,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真会法术不成?”
唐敖忍不住再次笑起来:“殿下有所不知,这只是市井江湖人谋生的手段而已,有道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其实除了一个快字,还有一个障眼法诀窍,我只要一说破,两位殿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太平公主听说她也可以学会,当即催促道:“快说,快点教给我,我也要做神仙。”
唐敖当即把动作放慢,讲解如何靠动作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然后又怎么偷龙转凤,把铜钱隐匿在手中,在揭开碗的瞬间按到碗下之类的诀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显和太平公主。
“原来如此。”李显看一遍就明白了仙猴偷桃的诀窍,忍不住摇头苦笑,如果唐敖不说破,他想破头也弄不明白呀!
太平公主迫不及待的现学现卖,结果总是出差错,无法将这套把戏表演连贯,自然次次穿帮,恼的她小脸通红,连吃饭用膳的心思都没有了。
再次努力又失败后,太平公主不玩了,反而双眼冒光的盯着唐敖:“唐敖,明天就是外祖母荣国夫人寿诞之日,你跟我去好不好,让我外祖母也看看仙猴偷桃,她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桃子,母后的百花园中,肯定有桃子,正好拿去给外祖母祝寿。”
李显听到太平公主提起荣国夫人的寿诞,眉头微微一皱:“唐敖,你明天就跟着太平去吧!记得要和太平寸步不离,免得被人追问仙猴偷桃的事情,仙猴偷桃可是我们的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唐敖这几天闷头读书,静极思动,再加上毕竟是个孩子,当然想出去看看热闹,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在太平观用了饭,又陪着太平公主说了些市井趣闻后,唐敖随李显回到了书房。
唐敖回来后,就把锦衣玉带和金鱼符脱掉摘下,说什么也不肯再穿了。
李显本是一番好意,见唐敖坚辞不受,无奈只好让太监拿来两套宫人衣衫。
“唐敖,方才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在心,明天不要离开太平半步。”李显再一次叮嘱道。
唐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定了李显。
李显犹豫片刻,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忧郁:“我怕太平明天有危险,而我肯定脱不开身,一切就拜托你了。”
唐敖深吸一口气,点头正色道:“殿下放心,我不会离开公主半步,我若在,公主殿下便在。”
李显失笑道:“哪有那么凶险,看到危险你只需记得大声喊叫即可,我会让心腹的太监宫女跟着你们。希望是我多虑了,但是有备无患,太平如果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兄长的,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
唐敖心里装了事情,晚上就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后来索性坐起来,拿出自己的小包袱,将几块破碎的铜镜揣到了怀里,权当是防身器具,这才稍微踏实些。
一夜无话,唐敖早起梳洗完毕走出书房,才发现李显和太平公主已经等在了外面。
随侍的还有二十名宫女和二十名太监,大多数人手里都拎着礼盒,想必是李显兄妹为荣国夫人准备的寿礼。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招手,一个宫女捧着食盒走上前,太平公主打开食盒让唐敖观看,只见里面有几颗桃子,上面还挂着露水,微微泛着红色。
唐敖看着这几颗桃子,小脸上满是苦色,表演仙猴偷桃,使用的是个头很小的胡桃。
太平公主准备的几颗桃子,都有拳头大了,就算他手法再快,也握不住这么大的桃子,除非他真的是神仙会障眼法,否则肯定露陷啊!
第十二章 因奸不允
荣国夫人府贺客盈门,车马轿子络绎不绝,唐敖跟随李显兄妹二人,因为二人身份尊贵,从中门而入,免却了堵塞等待的苦恼。
李显吩咐太监把贺礼送到帐房,带着唐敖和太平公主直奔后宅,作为当朝皇后娘家的府邸,规模和缩小了些的皇宫差不多,房间鳞次栉比,金碧辉煌。
唐敖谨记李显的叮嘱,不过当他们进了内宅,唐敖发现这个任务有相当大的难度。
荣国夫人寿诞,能有资格进入内宅祝寿的都是孙男嫡女,唐敖一个外人哪能进得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太平公主兴奋的跑出来招呼唐敖,让唐敖这就进去给荣国夫人表演仙猴偷桃。
桃子已经被唐敖换掉,现在用的是三颗刚结出果来的青桃,大小正合适,被唐敖藏在了袖口内。
唐敖跟着太平公主转过一个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个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大厅。
唐敖一眼掠过,坐在正中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妇人,在妇人的身边坐着一些男男女女,唐敖只认得李显,还有曾经拿箭射李显的贺兰敏之。
唐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脑袋随即低了下来,准备给荣国夫人施礼。
一旁的太平公主迫不及待道:“唐敖,你快些给夫人看看,我说了那么多,他们根本就不相信。”
荣国夫人居中而作面容慈祥:“太平倒是个急性子,这娃儿虽然不是神仙,但看起来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知是谁家的千里驹?”
李显见荣国夫人看着唐敖的眼睛微微泛着光彩,急忙道:“是孙儿的伴读书童,书确实读过几本,千里驹却称不上。”
唐敖低眉顺眼看不到这一幕,在太平的催促下,将三个瓷碗排摆在荣国夫人面前,将碗口一一倒扣,拱手为礼道:“夫人今日寿诞,祝愿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你看,这不就有仙人送礼祝贺!”
唐敖已经演的熟了,再次让荣国夫人等人看到碗口下空无一物后,伸手指指天,又朝碗上吹吹气,神神叨叨的模样,估计让教授唐敖此艺的师父都会甘拜下风。
“夫人,请上眼。”唐敖揭开了一只碗,下面静静的放着一枚青桃,这神奇的一幕,不但荣国夫人为之震惊,除了李显和太平公主之外的人,也都惊呼出声。
唐敖不等众人的惊呼声暂停,又把另外两只碗揭开,下面各有一枚青桃,大厅内的场面更为热烈起来。
“哎呀!神仙祝寿,可能是时间来不及,夫人请看,这桃子还没有熟呢!还是退回去吧!”
唐敖说着将碗口扣下,嘴里又是一阵呜呜喳喳,等再揭开碗口,青桃哪里还有一个,荣国夫人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神仙为了给夫人赔罪,特别准备了别的寿礼,夫人请稍等。”
唐敖这一次准备的时间比较长,李显和太平公主的心也悬了起来,因为礼物是二人选的,如果唐敖变不出来,那可就全砸了。
唐敖同样是第一次改动仙猴偷桃这门手艺,自我感觉一切妥当后,将碗口扣下,朝众人一笑:“大家请看。”
随着唐敖将碗口揭开的瞬间,一条手指长的金鱼在碗口下蹦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太平公主急忙叫人拿来水碗,唐敖将金鱼放入水碗中,欢快的游了起来。
唐敖竟然变出了一条活物金鱼,这比刚才变出青桃还让人震惊,同时也把目光对准了剩下的两个碗,不知道里面还会有些什么。
唐敖没有让这些人失望,第二个碗口揭开,里面飞出的是一直小巧的彩色鹦鹉,不但羽毛艳丽,还能口吐人言,哇哇的叫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三个碗口下,飞出的是几只翩跹蝴蝶,颜色比鹦鹉还要瑰丽多姿,应景的围着荣国夫人飞了几圈才散去。
众人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唐敖给荣国夫人的寿礼,别具一格的同时又精彩万分,就连李显和太平公主都没想到唐敖能做的这么好,连活物都能挪动。
荣国夫人此刻心花怒放,吩咐道:“看赏,你这小娃倒也有几分本事,李家的,带他去领百金。”
唐敖本想留在大厅内,因为李显叮嘱过不能让太平公主离开他的视线,但是荣国夫人的话又不能不听,而且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人,拎着他的胳膊就出来了。
唐敖拿到了两个拳头大的金锭,再次前往内宅的时候,被守门的家仆挡住,说是里面正在进行家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唐敖想到李显叮嘱他的时候,郑重严肃的表情,眼见进不去内宅,心中不免焦急。
沿着内宅的院墙溜着边走了很远,眼前一棵长歪的李子树让唐敖双眼放光,心中暗忖有了。
爬上歪脖子树,瞧着院内无人,唐敖一跃而过院墙,一骨碌从地上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尘土,却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了。
唐敖只能用笨办法,沿着来时的院墙根往回走,期间遇到几波人,躲来躲去彻底迷失了方向。
“站住,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美人儿,不要害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迷路的唐敖,走到一个月亮门附近,突然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听起来还很熟悉,随即想起可不就是李显的表哥贺兰敏之吗!
唐敖来到传出言语的窗户外面,里面的交谈声很快变成了对峙和争吵。
“贺兰少爷,请你自重,我可是太平公主的贴身侍女,你敢如此对我,就不怕公主吗?不怕皇后吗?”
贺兰敏之哈哈一笑:“心月美人儿,你是才跟在太平身边吧?太平身边的侍女,哪一个我没有玩过?就连太平……等过几年,还不是任我玩弄,皇后?皇后可是我的姨娘,为了几个宫女侍女,还能责罚我不成?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你竟然对公主也心怀不轨,公主才几岁大?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我逼急了,你会后悔的。”
贺兰敏之拍手道:“心月美人儿,你还是第一个敢反抗我的人,不错,这样的调调我喜欢,等太平大上几岁,让你们来一个莲花并蒂,想必滋味更是无穷,你叫吧!你喊吧!就算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窗外的唐敖,将二人的对话听了清楚明白,终于知晓了李显为何让他对太平寸步不离。
原来贺兰敏之对太平公主心怀不轨,而且已经付诸实施,竟然****太平身边的侍女,听贺兰敏之话里的意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唐敖对贺兰敏之的第一印象就奇差无比,如今更是把贺兰敏之恨的牙根痒痒,在他心里,已经把贺兰敏之和虚彦师父画了等号。
怎么才能救房间里那个叫心月的侍女呢?房门肯定被贺兰敏之闩上了,叫人?这里就是贺兰敏之的府邸,到处都是贺兰敏之的人。
唐敖耳中听到贺兰敏之已经不耐烦了,侍女心月的声音也越来越急迫。
情急的唐敖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块石头,比洗脸盆还大一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搬起石头摇摇晃晃来到窗下,喘息了几口气后,抱起大石头朝窗户砸去。
咣当一声巨响,窗户碎的稀里哗啦,把房间内的贺兰敏之和心月都吓了一跳。
“谁?哪个不要命的敢坏我的好事?”贺兰敏之正准备强行和心月共赴**巫山,却被这咣的一声响惊吓的当场不举,鼻子险些气歪了。
在自己的府邸还能遇到这种事,贺兰敏之恼怒的顾不上心月,抽出床头宝剑追了出去,至于心月,只要还在皇宫,还是太平的侍女,早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紧跟着从房间内出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明媚少女,模样俊俏的好似画中人,还没有长开的小脸已经隐约可见国色天香的底子,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魅惑之力。
再看少女脸上的神情,哪还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紧不慢的系着罗裙上的丝带,眼神逐渐冰冷起来,朝贺兰敏之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白痴。”
正准备离去的心月,突然停住脚步,来到了刚才唐敖站立的地方,鼻子不由自主的皱了皱,不可思议道:“怎么会?不应该呀!”
情绪激动的心月,伸出小手在地上摸了摸,只见白皙细嫩的手指,突然冒起点点晶芒。
地面上的沙石泥土在晶芒下融化成液体,最后汇聚成了几个小小的鞋印,心月看着地上凌乱的小鞋印,眉头皱的更深了。
如果唐敖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只怕会吓得撒腿就跑,说什么也不敢去太平公主哪里了。
因为在唐敖看来,心月一定是和虚彦师父是一类人,对他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吃掉。
唐敖砸窗户之前就想好了退路,躲在一个角落待了会,等到动静小了再翻墙而出,回到内宅门外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直等着。
第十三章 宫闱乱
日落西山的时候,陆续有人从内宅出来,过不多时唐敖就看到了李显和太平公主的身影。
“唐敖,你跑哪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太平公主一脸的不高兴:“还想让你再给他们弄一次呢!结果你一直不回来。”
唐敖解释道:“我去随管家取了两锭金子,回来的时候,把门的家仆就不让我进去了。”
“有这种事?”太平公主正想找门口的家仆们质问,被李显拦了下来。
“太平,我们走吧!跟这些下人有什么好说的。”李显看样子不想在这里多呆哪怕一秒钟,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胀红。
太平嘴巴瘪了瘪:“哥,还生气呢?姨娘也不是故意的,敏月姐姐已经被姨娘训斥了。”
唐敖猜测在他离开之后,寿宴上肯定还发生了其他事情,否则以李显的秉性,不会如此失态。
李显沉声道:“你还小,不懂的,以后没有我陪着你,不准再来荣国府。”
唐敖还想看看被贺兰敏之威胁****的侍女是谁,可惜李显走的非常匆忙,宫女太监没有和他们一起返回皇宫。
把太平送回道观,唐敖和李显来到书房后,唐敖犹豫着要不要把内宅听到的事情告诉李显,听贺兰敏之话里的意思,对太平公主没有好心思呀!
李显正襟危坐,似乎在努力的平复心中的不快,发现唐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吗?”
唐敖点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说,否则对不起李显的知遇之恩和救命之恩,就把怎么跳进内宅,又巧合的听到了贺兰敏之和那个心月侍女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李显听。
李显挥拳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怒不可遏道:“一门子娼妇,面首,老天爷合该五雷击顶灭了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
“现在知道我为何让你紧跟着太平了吧?贺兰敏之依仗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又和荣国夫人不清不楚,其母其妹也是一丘之貉,就算贺兰敏之真的把太平怎么样,顶多也是斥责一顿罢了。”
唐敖没想到李显把这种宫闱秘闻也说给他听,心下震惊不已,贺兰敏之和荣国夫人?这不是乱了伦常吗?贺兰敏之的母亲和妹妹又是和谁……唐敖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李显深吸几口气,舒缓出胸中的抑郁:“贺兰敏之可恨之极,可惜我没有办法,论父皇母后的宠爱,我不及他,论个人勇武,我也略有不及,只能看他继续嚣张跋扈,实在心气难平啊!”
唐敖很想为李显分忧解难,可是他年纪小不说,又没有其他本事,不禁想起了虚彦师父的种种变态秘法,如果他有虚彦一半的本事,一定可以轻易帮助李显吧!
“虚彦是怎么做到的呢?同样是修炼研习道经,为什么我做不到?”
唐敖睡下后,翻来覆去又失眠了,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虚彦师父的各种神奇能力,会发光的手掌,诡异的速度和身法等等。
以前唐敖会惊惧害怕,现在********想要帮助李显排忧解难,反倒琢磨起来,世事的变化反转,堪称神奇。
没有睡衣的唐敖,索性翻身下床,他记得把锦衣和金鱼符还给李显的时候,李显顺手让人放在了书房内,他想借用金鱼袋出宫,去生化寺看看。
宫门早已落锁,但是还有供宫人们运送秽物的通道,唐敖手持金鱼符,轻而易举的出了皇宫,在夜色中直奔生化寺。
唐敖现在回想起来,虚彦的禅房中,肯定另有玄机,只怪他当初被吓的魂不附体,之后又被李显和狄仁杰接走,到现在才想起来,希望还不晚。
夜晚的生化寺静寂无比,唐敖在此生活了将近两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地方,翻过寺院的外墙,直接来到了虚彦的禅房外面。
没等唐敖推门,里面竟然传出了脚步声,这把唐敖吓的不轻,虚彦的行径本来就非常诡异,此刻唐敖不免瞎想,难道虚彦没有死?
唐敖急忙躲在了禅房外的水缸后面,慢慢的抻着脖子打量着虚彦的禅房。
时间不长,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夜行衣,身材矮小的身影,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顾盼生辉的双眼。
“真的是这里,可惜来晚一步,竟然死了。”因为脸上蒙着黑布,黑衣人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沉闷,嘟囔一句后,脚下冒起几道灵光,身子一跃如同飞鸟消失在了夜幕中。
唐敖看的真切,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悸的似乎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和虚彦一样的人,真的还有,那自己岂不是仍然有危险?”
唐敖好半天才缓过来,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尽管不报任何希望了,还是想进去看看。
虚彦的禅房被人打扫过,就连密室的暗门也敞开了,唐敖在密室内寻了一圈,墙壁也都逐分逐寸的敲打过,没有任何暗格存在了。
唐敖皱着眉头,他多多少少侍奉了虚彦一年半,尤其是在虚彦染上风寒后,更是一日三餐送到虚彦的床头。
此刻脑海中回忆着虚彦的种种行径,突然一拍脑门,返回身来到了禅房的禅床旁边。
“虚彦每次在我离开的时候,好像都会把手伸向这个位置。”唐敖躺在床上,学着虚彦的姿势把手伸出去,那里原本是枕头的位置,但是枕头已经没有了。
“难道只是习惯吗?”唐敖在床头划拉了几下,一无所获,就在唐敖要起来的时候,顺着这个姿势的视线朝门口望去,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唐敖在椅子上垫了几块石头,翘着脚在门框上方摸索,拿出了一个仅有胡桃大的小盒,似乎是装药丸用的。
唐敖吹了吹小盒上面的灰尘,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他吃过的那些药丸,而是一团金色的东西,类似金箔。
“这……好像是我小时候推那具金光闪闪的尸体上的东西。”唐敖将金箔打开。
质地不像金箔那么硬,反而柔软的好像绸缎,幼年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他当年推尸体的时候,尸体上掉出了几个这样的小盒,没想到虚彦捡到了金尸的同时,还捡到了这个东西。
金箔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这些字体看久了,恍惚觉得好像一条条游动的小鱼,让人感觉头晕目眩,几欲呕吐。
唐敖忍着身体的不适,通读了一遍金箔上的文字,才知道这是一篇名为《太上七星法》的一部分,修炼过道经的唐敖,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虚彦让唐敖修炼的道经,只是功,而这篇太上七星法,才是法,就像是弓箭,功是弓而法是箭。
唐敖只修炼道经,等于在锻造强弓,却没有箭这个法门,眼前的太上七星法则是箭,也就是虚彦浑身冒出蓝光的缘由,正是因为修炼了这门摇光法。
唐敖如获至宝将太上七星法贴身藏好,心中猜测,那个黑衣人估计也是来找这样的东西,可惜没有他对虚彦熟悉,导致空手而去。
“此地不宜久留。”唐敖再次拍了拍藏着太上七星法的地方,就像一只花狸猫,出溜出溜的离开了生化寺。
唐敖回到皇宫书房,已经是半夜三更,心中没有半点睡意。再次拿出那团金箔,如痴如醉的看起来,希望能早点学会像虚彦那样的秘法,那就可以帮助李显了。
在生化寺的时候,唐敖粗略看过一遍,此时再研读,刚才还兴高采烈的面容,逐渐变成了一副苦瓜脸。
虚彦当初是把唐敖当成美味来烹调的,交给唐敖道经不假,但是那些药丸很有问题。
唐敖现在才明白,药丸的目的是调制他的身躯,让他全身穴窍闭塞,只能修功,无法炼法。
服食了那么多药丸,太上七星法中描述的窍,九成九都被封堵闭塞,想要修炼这本太上七星法,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心情的大起大落,让唐敖眼前发黑,一口气没喘明白,背气晕倒在了床上。
唐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手中的太上七星法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却让他越看越是憋闷。
唐敖已经明白,他早已修炼到了炼精化气的境界,比虚彦高出许多,可因为有功无法,全身穴窍又被阻塞,这辈子算是被断绝了继续修炼的路途。
“如果我还能去那个梦中的世界,或许就有办法。”唐敖看着手中的金箔,想起虚彦说过,梦中的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人参果等灵药奇葩也是从中获取。
心思火热了三秒钟的唐敖,又禁不住叹息一声,自从进了生化寺到现在,他连做梦都变成了奢望,以前是害怕做梦,现在想做却做不了,为什么他做梦的能力,就这样消失了?
唐敖又想起了当日李显救他的时候,那种如万斤巨石压身的恐怖感,当时以为是害怕导致的,现在回忆起来,那绝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东西压在了他身上啊!
第十四章 斗鸡
“今天不读书吗?”唐敖早上起来梳洗完毕,饭还没吃就被李显拉到开阔地带,从李显手里接过一张小弓,诧异问道。
李显系了系腰间的丝绦,递给唐敖一支小箭:“君子有六艺,射也是其中之一呀!”
唐敖闻听脸色赧红,看了看手中的弓和箭,想起昨晚关于道经和太上七星法的联想,既然在修炼上难有寸进,那就把弓箭练好吧!
宫人们在一百步外摆好靶子,李显手持四石弓,连射十箭,中靶心者十之七八,可见那日两箭结果了虚彦的性命不过是小试牛刀。
李显出了一身汗,权当歇息转身教唐敖射箭,脚下如何站立,手臂如何运劲等等,第一次接触射箭的唐敖,不出意外在尝试的时候首箭脱靶。
但是从第二箭开始,唐敖找到了感觉,因为修炼道经的缘故,他的耳力和目力超出常人,而且张弓搭箭的时候下意识的运转了道经,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唐敖因为年纪小,手中的弓箭和玩具无异,但是靶子也在十步开外,除了第一箭脱靶之外,箭箭命中靶心,把李显都惊到了。
“唐敖你莫不是天生的神射手吗?”李显叫宫人将靶子后移到三十步,唐敖仍然可以次次命中靶心,虽然这个距离并没有杀伤力,但是箭无虚发,让李显都感觉不可思议。
李显看到唐敖鼻尖冒汗,递过去一方丝帕,兴奋道:“唐敖,好好练,再过一个月就是骊山狩猎之日,到时候我带你去,如果能替我狩猎到猎物,一定不会亏待你。”
唐敖知道李显刻意隐瞒高超的箭术,一定另有隐情,而且随侍的四个宫人,唐敖记得和李显寸步不离,看来都是心腹嫡系,那他现在也是李显的心腹了吗?
二人练了小半日,洗手净面,一个看样子有些地位的太监匆忙跑进来禀报:“殿下,沛王府来人传话,沛王约殿下斗鸡,奴婢怎么回复?”
李显抖了抖手上的水珠:“斗鸡吗?我那只鸡公将军近来可好?”
“鸡公将军每日食虫数百,甚是雄壮。”
李显将袍服穿上,对唐敖说道:“唐敖,随我去沛王府上,让你看一出好戏,昨日得到的那些赏赐呢?都拿着,保证让你翻倍。”
唐敖这些天也没有死读书,加上李显时不时跟他说些知心话,对皇宫内的人事关系已经有了些了解,诸如皇上皇后,太子等等。
比如太监口中的沛王,乃是当今皇上的第六子,名叫李贤,太子李弘,李贤和李显还有太平公主,都是当今皇后所生,是真正的一母同胞。
太子居住于东宫,李贤因为快要成年,已经搬到沛王府居住,平日里并不进宫,唐敖没有见过,昨天荣国夫人寿诞,李贤有没有在场,唐敖因为贺兰敏之一事并不知情。
唐敖从书房把两锭金子揣到怀里,出来就看到太监手里拎着一个竹笼,里面装着好大一只雄鸡,鸡冠都快有他的巴掌大了,不愧为鸡公将军之名。
李显拍了拍鸡笼子,哈哈笑道:“鸡公将军已经替我从六哥那里赢了几百两黄金,今日又要让六哥破费喽!”
一行人来到沛王府,被王府的人直接引领到了王府后院的演武场,唐敖发现演武场中不下数十人。
频频传出鸡鸣声,叫好喝彩声,走近一看,只见两只雄鸡正在斗着,其中一只鸡冠已经被啄破,流了一地鲜血。
主位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手舞足蹈,一身黑色龙袍,面色有些青白,相貌和李显有些相似,不问可知就是沛王李贤。
李贤身边的竹凳上,竟然还坐着一个人,余者都站着,唯独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座位,想必身份不一般。
李贤看到李显,站起来招呼道:“老七,快来快来,看看我这剑侠如何?今日必定对你那鸡公将军一剑封喉。”
李显没有失礼,对那个站起来的少年郎也点点头:“原来王大人在这里,本王有礼了。”
唐敖没想到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竟然是朝廷命官,心中甚是惊愕,比他大不了几岁,就已经做官了吗?
少年郎这才正式给李显行礼,神态有些傲慢:“下官王勃,拜见殿下。”
李贤迫不及待道:“快快把鸡公将军放出来,本王这位剑侠已经三连胜了,正好乘胜追击。”
李显正和沛王府其他属官见面,听了李贤的话,躬身道:“王兄稍等,王兄的鸡连斗三场,即便是常胜将军也得休息一二,今日偶遇王大人,且让我请教请教诗文再说。”
唐敖站在李显身后,发现李显颇有些礼贤下士的意思,但是那个叫王勃的少年官员,对李显爱理不理,这已经不是傲慢,而是没把李显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王大人近日可有佳作?本王读王大人的乾元殿颂,真可谓扬葩振藻,气势豪放……”
王勃哦了一声,眼皮都不抬:“王爷也懂诗文吗?何来气势豪放?下官怎么不知?”
李显只是跟王勃客气客气,王勃少年早发,年未及冠就已官授朝散郎,乃是父皇亲口称赞的神童,如果不亲近结交,难免传出怠慢文士之嫌。
但是李显万万没有想到,王勃傲慢至此,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或者故意为之,这让李显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真的发怒,否则传扬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真可谓两头憋气。
唐敖小脸紧绷,在市井里厮混惯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通过李显和王勃的几句话,唐敖就看穿了王勃的为人,才能或许是有,但是品性浮夸傲慢,这种人的性格,完全不适合做良友。
李显受气憋闷,唐敖感同身受,见李显被王勃的话杵在当场,脆声道:“王爷,鸡犬不如的东西,也是有豪气的。”
唐敖这话,等于只指着王勃的鼻子开骂了,而且因为唐敖年纪小,这样说也不会显得冒失,顶多是让人觉得这孩子没教养,这或许也是年纪小的福利之一。
王勃见唐敖说的难听,横眉立目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简直侮辱斯文,还不退下。”
“黄口小儿,这位大人在说自己吗?鸡犬不如难道就不能高雅豪气吗?”唐敖咬着王勃的语病不放,朝李显一躬身道:“殿下,这位大人,好像学问也不怎么样。”
王勃没想到会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轻视,勃然色变道:“你待怎讲?竟敢辱骂本官,今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唐敖和王勃三言两语争吵起来,李贤以及其他人围拢过来,听了王勃的话。
李贤脸色不愉的看看唐敖,语气不善道:“鸡犬也有豪气吗?本王怎么不知,老七,这孩子是谁家的?欠缺管教吧!”
李显明白唐敖是想给自己出气,压王勃一头,但是王勃素有神童之名,号称辩才无双,嘴皮子厉害的和刀子差不多,唐敖这是往刀口上撞啊!
李显正要说唐敖几句,给唐敖一个台阶下,心中尽管不快,但是犯不上跟王勃一般见识。
不等李显开口,唐敖笑道:“王大人是朝廷命官,竟然不知道鸡犬为何有豪气,真是可笑至极。”
王勃何曾被人如此讥讽嘲笑,但是实在想不出鸡犬怎么能有豪气可言,脸色胀红道:“小儿无知,不跟你一般见识。”
唐敖的小脖子一扬,学着刚才王勃的傲慢劲头说道:“今日就教教王大人,鸡犬为何有豪气,与王大人无异。”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就连李显也想看看,唐敖能掰扯出什么歪理来,如果胡搅蛮缠,未免让他失望。
唐敖来到一处空地,跺跺脚,地上漫起灰尘,而后折下一旁的柳树枝,在地上拍打几下,又用自己的拳头在地上按了几下。
唐敖手持柳枝做毛笔使唤,在地上写道:“筛风弄月,清雅潇洒,剪雪裁冰,一身傲骨。”
李显起初还不明白唐敖在地上弄出那些图案是什么意思,此刻看了唐敖写下的文字,不由得拍大腿叫绝。
地上用柳条抽打的图案,和鸡爪印相似,而拳头按下的图案,又和犬印相似,偏偏二者更似竹叶和梅花,岂不暗合唐敖所言,谁也不能说竹叶和梅花没有豪气吧!
在场之人都是满腹经纶,唐敖如果不写那些文字,还联想不到什么,看到文字再联想图案,自然和鸡犬联系起来,细思起来,委实绝妙。
李贤也不得不击节赞叹:“老七,这是谁家的孩子?如此机敏过人,连王博士都有所不如啊!”
李显首先是感激唐敖挺身而出与王勃对峙,其次对唐敖的急智也欣赏万分,听到李贤询问,与有荣焉道:“王兄,这是我的伴读书童,没什么来历的。”
兄弟二人的话,让王勃越发觉得脸皮红似火烧,但又挑不出唐敖的毛病来,是人都有眼睛,谁都看得出来鸡犬爪印和竹叶梅花神似,再继续争辩下去,还有何颜面?
“倒是有些歪才。”王勃轻哼一声,算变相承认唐敖言之有理。
以他的名气,与小儿相辩不胜,已经是大大的失了身份。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第十五章 檄英王鸡
李贤见王勃面色不快,开口笑道:“老七,我的剑侠已经歇息的差不多了,还不快把你那鸡公将军放出来,让本王的剑侠饮血。”
李显因为唐敖,兴致高起,当即叫人把鸡笼子提来,准备放出雄鸡,眼看着二王即将开始斗鸡,王勃突然开了口。
王勃被唐敖以歪理辩才压了一头,心中极为不服,看到李贤和李显各自拿出了斗鸡,脑海中灵光一闪,越众而出道:“王爷,下官当为王爷撰写檄文一篇,以壮行色。”
二王俱是一愣,唐敖等人也惊诧莫名,斗鸡而已,竟然还扯到了檄文?檄文是什么?那可是军国大事才能用到的文章。
王勃此刻文思如泉涌,漫步道:“今日就做一篇檄英王鸡,以此为沛王助兴。”
“盖闻昴日,著名于列宿……定当割以牛刀,此檄。”王勃一步一字,真的以斗鸡为名做了一篇檄文。
而且内容慷慨陈词,壮怀激烈,闻者无不称赞,虽然为斗鸡写檄文有些玩笑,但不可否认,王勃之才冠绝天下。
可惜文章写的再好,也不能真的给斗鸡鼓舞士气,李显的鸡公将军,称得上神武不凡,几个回合下来,就把李贤的剑侠斗鸡生生啄死了。
唐敖看到有人去桌案那里分金分银,一拍怀里,两个金锭还在,心下暗忖全怪王勃,害他金锭翻倍的机会都忘记了。
李显尽兴而归,发现唐敖时不时的耷拉着脑袋,想到其中关窍后,哈哈笑道:“不要为那几锭金子可惜了,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回到皇宫,唐敖拿着李显送给他的东西,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滋味,据李显说,这是皇家珍藏的汉代名弩,虽然没有考据,但故老相传乃是冠军侯霍去病使用过的汉弩。
唐敖熟读史书,对冠军侯霍去病自然不陌生,抚摸着弩,想象着这是一代名将使用过的武器,心情自然无比激动。
而且汉弩不像弓箭,唐敖的年纪虽然小,可是脚踩着已经可以给汉弩上弦了,试过几次后,发现汉弩不但可以射出百步远,穿透力很足,更关键的是,在他的目力下,一样可以做到箭无虚发。
唐敖新得了这个玩具,连读书的心思都差了许多,琢磨着掌握熟练后,在骊山狩猎的时候多替李显打一些猎物。
“殿下,怎么了?”唐敖正在小心的擦拭弩箭的时候,看到李显来到了书房,脸色非常难看。
李显叹息一声:“就在刚才,父皇下旨将王勃逐出长安,永不叙用。”
唐敖前两天还跟王勃斗嘴来着,没想到王勃竟然被皇上驱逐出长安,还被革去了官职,随即想到了因由,问道:“是因为那篇檄英王鸡?”
“不错,父皇说王勃是歪才,二王斗鸡,身为王府修撰的王勃不思劝阻,反而替沛王做檄文一篇,有意虚构,不成体统,唉!”
李显对王勃的才情非常欣赏,可惜了,这次不但王勃被逐出长安,就连他和六哥李贤也被父皇一同申斥,战功赫赫的鸡公将军也被斩了头下锅,不知入了哪一位的口中呢!
“唐敖,我被父皇责备,禁足十日,十天后你我才能相见,我禁足的这几天,你时常去太平观,免得太平一个人憋闷无趣。”
唐敖微微咧嘴,太平公主哪一点都好,就是太喜欢刨根问底,他在市井中的那些见闻,都快被掏光了,面对太平一口一个为什么,唐敖的脑袋很痛。
第二天,太平观内,唐敖觉得脑袋都快冒烟了,因为太平公主的每一句话,都和刀子差不多刮着他的头皮,顺便还发出剃度时的莎莎声。
“唐敖,你吃过生肉?生肉也可以吃吗?你吃给我看好不好?”
“唐敖,马和驴竟然可以生出骡子,你见过吗?骡子是什么样子的?”
“唐敖,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男人和我不一样呢?你让我看看。”
“你这样的算不算小鲜肉……”
唐敖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太平公主熬成汤药了,这都是什么问题?太平公主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这么多疑问?
等等,太平公主怎么知道男女有别,难道是看过什么?
唐敖突然想起了荣国夫人府上的事情,开口问道:“公主殿下,你的侍女当中,有没有叫心月的?”
太平公主歪着脑袋,嗯了一声:“心月吗?你找她做什么?她被母后找去了,我不喜欢她,对我也摆着一张臭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既然有心月这个人,那么贺兰敏之****太平公主身边的侍女肯定确有其事,不知道李显有什么安排没有,一旦贺兰敏之兽性大发,不顾后果对太平公主用强……唐敖不敢想下去了。
有的人就是不识念叨,唐敖正想着贺兰敏之的时候,太平观外就响起了贺兰敏之的说话声。
“表妹,这几日怎么不去荣国府了?表哥都想你了。”
贺兰敏之一身华服,潇潇洒洒的走进来,如果不知道贺兰敏之的那些龌龊行径,任谁看了也会称赞贺兰敏之英气勃勃,貌似潘安宋玉吧!
太平公主原本有点困恹恹的,听到贺兰敏之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小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唐敖的衣袖。
唐敖看看左右,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伺候在附近的宫女太监,一个人都看不到了,再看到贺兰敏之游移的眼神,猜测贺兰敏之可能要干坏事。
“公主,我们不是要去找英王殿下吗?现在就去吧!”唐敖抖了抖衣袖,给了太平公主一个眼色。
不知道是太平公主看懂了唐敖的眼神,还是对贺兰敏之的惊惧起了作用,立即起身道:“好啊!我们现在就走。”
贺兰敏之笑着拦住了唐敖二人的去路:“表妹,怎么不见心月呢?叫她出来给我送些糕点,今天忙了一天,还没有吃饭呢!”
“你不要欺负心月姐姐,心月已经回到母后身边了。”太平公主双手掐腰,紧绷的小脸看起来怒气满满。
贺兰敏之伸手想要去摸太平公主的头,太平公主一晃躲开,厌恶道:“别碰我,你的手脏死了。”
唐敖见贺兰敏之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一扯太平公主的衣袖:“公主殿下,快些……”
唐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道黑影扑来,只看到贺兰敏之的靴子在眼前放大,随即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狠狠的撞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太平动手动脚,小心我剁下你的狗爪子。”
贺兰敏之一脚踹飞唐敖,脸上的怒气在面对太平公主的时候,瞬间收敛:“表妹,你去把心月叫来好不好?我有些话要跟心月说呢!”
太平公主看到唐敖的额头摔破了,跑着过去把唐敖搀扶起来,回首怒视贺兰敏之:“你是个大坏蛋,就知道欺负我身边的侍女,我一会就去告诉母后,说你逼着她们脱衣服,还压着她们不让她们起来,疼的她们哭叫,你就等着母后训斥你吧!”
贺兰敏之不以为意,走过去再次把唐敖踢倒,一脚将唐敖压住:“表妹,你说什么呢?表哥怎么听不懂?心月既然见不到,这个小子我就弄走了。”
贺兰敏之说着,双眼放光的看了看唐敖,已经好久没有试过娈童的滋味了,今天倒是好机会,尝尝这个唐敖的味道如何。
太平公主虽然不懂贺兰敏之为什么要弄走唐敖,但是在她心里已经把贺兰敏之视为坏人,双手抓住了唐敖的衣服,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啊!”
贺兰敏之一手提起唐敖,顺手在太平公主的脸上摸了一把:“不要叫了,宫女和太监都让我支使离开了,这个唐敖,我明天再给表妹送来,如果他还能走路的话,哈哈……”
唐敖手刨脚蹬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传来,只见之前离去的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看到贺兰敏之手擒唐敖,稍微愣了一下,大声道:“公主殿下,杨少卿之女进宫,皇后命公主现在过去,贺兰大人,皇后也命您一并过去。”
皇后有命,贺兰敏之再不法跋扈也不敢不听,当即把唐敖扔下,嘴角微微弯起,低声道:“你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有老七护着你,也一样。”
陆续又有太监和宫女赶来,有这么多人壮胆,太平公主对贺兰敏之的畏惧稍减,看到贺兰敏之似乎在威胁唐敖,太平公主哼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母后。”
唐敖擦了擦额头的血迹,望着贺兰敏之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此时此刻,唐敖对贺兰敏之的恨,上升到了和虚彦师父一样的程度,不,应该说犹有过之,因为唐敖明白贺兰敏之要对他干什么。
唐敖手抚额头,一瘸一拐回到书房,越想越是气愤。混迹市井的时候,偶尔听闻娈童的悲惨遭遇,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