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干大事
唐敖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弓弩上,双眼瞬间瞪大,紧紧咬着嘴唇,拳头越攥越紧。
虚彦对待唐敖的行径,在唐敖的心理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促使唐敖在遭遇险境的时候,不再束手待毙。
贺兰敏之想要把唐敖当作娈童,唐敖就像是一只被逼到死角的困兽,唯有反抗挣命。
唐敖把墙上的弓弩摘下来,看了看箭匣中的弩箭,心中不可名状的气息累积的再不发泄就会爆掉了,当即扯过床单将弓弩胡乱一包,匆匆离开书房。
唐敖的心里像是装着一团火,感受如同被天火琉璃叶再次煅烧,直奔掖庭后宫而去。
“站住,后宫禁地,擅入者死。”唐敖被一队金甲武士挡住去路。
唐敖将腰间的金鱼袋拿出来晃了晃,金甲武士纷纷低头退让,唐敖顺利进入掖庭宫,不过因为被金甲武士阻拦,心中的火气稍微减弱一些。
路上又遇到了几个宫女,询问唐敖为什么在掖庭宫乱走?唐敖的怒火再次减弱,正应了那个典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唐敖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浸过额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看看床单里包裹的弓弩,打了一个冷颤:“我这是在做什么?”
唐敖觉得自己刚才的状况,和道经上说的走火入魔差不多,被一股魔症执念魇住了。
“唐敖啊唐敖,匹夫一怒血流五步,你可不能做一个鲁莽匹夫呀!”唐敖扪心自问,自省,反常的心态逐渐稳定下来,就算是射杀了贺兰敏之又如何?不但自己会死,还有可能连累李显。
就在唐敖准备离开掖庭宫的时候,耳朵不禁一动,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救声。
唐敖循声走过去,远远看到的一幕,险些失手把手中的弓弩掉在地上,只见在密林掩映中露出凉亭一角,一个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少女正在挣扎。
唐敖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少女衣衫被褪下大半,鲜血染红股腿之间,而始作俑者,正是唐敖方才怒不可遏寻找的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一手抓着少女的发髻,一手拍打着少女的臀背,神情兴奋道:“久闻杨氏女美貌无双,传说果然不假,却是不能便宜了李弘那个家伙,今日让我拔得头筹,来日一定好好的讥笑他,这一顶绿帽子,他不戴也得戴呀!”
少女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涕泪横流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敢奸污将来的太子妃,难道不怕被灭了九族吗?”
贺兰敏之哈哈笑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谁敢灭我九族?皇上吗?皇后吗?还是你爹那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天上地下,谁能奈我何?”
贺兰敏之兴发如狂,在杨氏女的身上纵情驰骋,眼看杨氏女不堪挞伐,已然翻了白眼,贺兰敏之仍然不管不顾,似乎真的不在乎这个未来太子妃的死活。
唐敖目睹着这一切,原本平复下来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了,扯开包裹着弓弩的床单,将弩弓踩在脚下,上弦后抽出一支弩箭放好,双臂端起,箭尖对准了凉亭内的贺兰敏之。
唐敖和贺兰敏之距离大约八十步,正好在汉弩的射程之内,只要唐敖扣下扳机,必能一箭射杀贺兰敏之。
即将杀人的刺激,让唐敖的手有些轻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稳住手臂后就要扣下扳机。
唐敖的手指刚刚碰到扳机的时候,顿感后脑勺一沉,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只是隐约听到了弓弦发出的颤音和弩箭的破空声……
“好痛。”唐敖恢复知觉后,后脑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一边伸手去摸,一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影,惊呼道:“殿下?”
坐在唐敖床头的正是李显,看到唐敖醒来,李显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额头撞破了,后脑也鼓出一个大包来?不是让你陪着太平吗?太平又捉弄你了?”
唐敖晃晃脑袋,他刚才明明想要一箭射杀行凶不法的贺兰敏之,是谁阻止了他?还把他打晕了?
“殿下,贺兰敏之他……”唐敖没提贺兰敏之想要对他如何,而是将掖庭宫内凉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显。
李显听完唐敖的讲述,震惊的无以复加,贺兰敏之竟然奸污未来太子妃,这是不要命了吗?
“唐敖,你躺着休息,我这就去向母后禀报,如此可恶之徒,不将其明正典刑,如何也说不过去。”
李显怒气哼哼的离开了,唐敖的神志仍然有些恍惚,明明是在掖庭宫内,怎么被人打晕后出现在了书房?
弓弩也好好的在墙上挂着,如果不是脑后的剧痛,唐敖都以为自己又做梦了,诡异之处,让他禁不住脊背发凉。
唐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就发现李显去也匆匆回也匆匆,脸色苍白的好像冬日落雪,举止极为失态。
“殿下。”唐敖忍痛起身把险些撞在椅子上的李显搀扶住。
李显猛地从垂头丧气中惊醒,看到身边的人是唐敖,一直绷着的脸,竟然留下了眼泪。
李显气势汹汹的前往掖庭宫,碰巧和母后相遇,当即把贺兰敏之的恶行说了一遍。
李显本以为母后会立即下旨将贺兰敏之治罪,哪曾想迎来的是母后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直把他斥责的体如筛糠,手心出汗,失魂落魄狼狈而归。
李显此刻回想母后的怒容,仍然有些恐惧,他从来没有见过母后如此盛怒,并且严令他不准再提此事,偏袒贺兰敏之的心思,严重伤害了他,他在母后心中的地位竟然不如贺兰敏之。
“表弟,听说你被姨丈禁足,表哥特意来慰问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唐敖和李显神情失态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贺兰敏之的说话声。
贺兰敏之走进书房,李显已经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表哥,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贺兰敏之似乎并不知道他的丑事被李显告发到了皇后那里,满面春风道:“听说太子妃的人选确定了,表哥就想认识一下未来的弟妹,果然美艳无双,李弘倒是有福气。”
唐敖明明记得被人打晕前,弩箭已经射了出去,为何贺兰敏之不提?难道是怀恨在心,来找他算账来了?
李显笑着和贺兰敏之虚以逶迤,似乎也忘记了刚才在母后面前要将表哥千刀万剐的那些说辞。
贺兰敏之说着突然转首看向唐敖:“表弟,你这书童有点不老实,一定要严加管教才行,否则惹出祸来,表弟也会受到牵连呢!”
唐敖闻听此言,心中顿时一紧,难道贺兰敏之看到是他射箭了?或者说打晕他的人就是贺兰敏之的手下?
李显哦了一声:“表哥何出此言?”
“小小书童,竟然和太平动手动脚,再不老实,我就把他的狗爪子剁掉。”贺兰敏之说着,在唐敖的手上拍了拍,语气冷如冰霜,眼中却泛着淫邪之光。
唐敖心头又是一松,看来贺兰敏之也不知道他就是射箭之人,或许那支弩箭射歪了,而后全身一颤,贺兰敏之眼中的目光,唐敖看的分明,贺兰敏之对他竟然还有邪念。
贺兰敏之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兴高采烈的走了,李显再次放下伪装,一拳砸在桌案上,将茶杯震落在地摔的细碎,沉声道:“欺人太甚。”
唐敖默默蹲下将茶杯的碎片捡起来,他也恨贺兰敏之,但是掖庭宫凉亭外发生的一幕,让唐敖有些恐惧,究竟会是谁打晕了他?为什么对劣迹斑斑的贺兰敏之如此袒护?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显仍然被禁足不得外出,唐敖架不住太平公主的软磨硬泡,每日都去太平观陪太平说笑一阵子,或者变个戏法之类的哄太平公主开心。
偶尔也能遇到贺兰敏之,贺兰敏之对唐敖淫邪之心不死,但是却被太平身边新来的侍女吸引了大部分心思。
唐敖的耳力太好,贺兰敏之****太平公主侍女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浑然将自己当成了后宫的主人。
唐敖听的越多,紧迫感就越强烈,通过贺兰敏之的言行,似乎对太平身边的几个侍女又玩腻了,那岂不是快轮到他了吗!
不止是唐敖,唐敖发现贺兰敏之最近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经常留宿宫中,对太平公主也动手动脚。
还好太平公主虽然年幼,但贺兰敏之惹烦了她,她就扬言告诉父皇,总能把贺兰敏之震慑住,至于能震慑多久,唐敖并不看好。
李显终于被解除禁足,因为到了骊山狩猎的时候,这是一年中比较重要的节目,天子带队,皇室倾巢而出,气势非常庞大,从准备到实施,有一套复杂的礼仪,就像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李显对此非常重视,他准备在这次狩猎中一鸣惊人,让大唐上下都见识到他作为英王的勇武,他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
唐敖对这次狩猎同样无比重视,因为他想要做一件大事,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大事。
第十七章 得宠的原因
大唐以武力开国夺取天下,高祖和太宗都是马上皇帝,经过血雨腥风的磨砺,崇尚个人勇武,最爱狩猎骑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狩猎成了大唐皇朝最为盛行的节目,每年都要举行一两次大型狩猎活动。
李显今天精心准备,挑选了五十骑精锐,每人背后一面旗帜,迎风招展,喇喇作响。
唐敖不会骑马,坐在准备装载猎物的马车上,看到一群群人马朝城外汇聚,战马嘶鸣,刀剑如林,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盛况的唐敖,激动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弓弩。
通过一个个队伍中的旗帜,唐敖看到了太子的依仗,沛王等人带领的骑兵,随后也找到了贺兰敏之的位置。
唐敖惧怕愤恨贺兰敏之,但是不得不承认,二十出头的贺兰敏之,此时此刻威仪不凡,身穿国公服饰,将身边的太子李弘和沛王李贤都比了下去。
唐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李弘,年约二十,身材偏瘦,脸色透着不健康的青色,不由得想起了被内定的太子妃杨氏女,不知道李弘如何知道未婚妻被贺兰敏之奸污了,心中做何感想。
狩猎的队伍集结完毕,天子的仪仗从皇城内奔驰而出,首先是一千骑御林军,骏马奔腾载着顶盔贯甲的武士,气势如虹贯日。
紧随其后的是六匹骏马拉的车架,唐敖熟读史书,知道这是天子驾六的礼仪,也只有天子有资格乘坐六匹骏马拉的车。
可惜因为距离远,帷幔遮挡的缘故,唐敖没有看到当今天子的模样,更别说李显的母后是什么模样了。
天子仪仗过去后,跟随在后的是太子李弘的车马,过不多时,李显的仪仗也开拔上路。
唐敖已经从李显口中得知,这次狩猎以十日为期,要深入骊山之中,双手把着弩弓越发用力,他有十天的时间,应该可以找到将贺兰敏之一箭射杀的机会吧!
没错,小小年纪的唐敖,想做的大事就是趁这次狩猎的机会,除掉贺兰敏之,而他唯一的依仗就是手中的弩弓和弩箭。
白天行军,夜晚的时候已经抵达三苑之一的禁苑,不过因为此次狩猎的场所在骊山,整个狩猎队伍没有散开,而是在禁苑中架起了篝火,准备过夜。
李显到了天子仪仗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唐敖啃着手里的肉块,眼珠不辍的盯着贺兰敏之的队伍。
贺兰敏之坐在篝火旁,肉块架在火上烤着,手中端着美酒,眼睛望着天子仪仗,与唐敖相比,颇有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
似乎心有所感,贺兰敏之朝唐敖这里看来,但是唐敖知道贺兰敏之绝对看不见躲在马车上的唐敖。
唐敖手持没有上弦的弩弓对准了篝火旁的贺兰敏之,手指虚扣扳机,想到贺兰敏之被一箭穿心的画面,唐敖的小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第二天午后,狩猎的队伍来到骊山华清宫,唐敖跟随李显站在山腰,华清池尽收眼底。
远望可以看到西绣岭上第一峰,那里的烽火台名传千古,却不是什么好事儿,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的典故,就在这里发生。
明天就是正式狩猎的日子,李显神情兴奋,拉着唐敖来的目的,是观望地形,这是身为李唐宗室子弟必须掌握的知识。
“明天我们从那边出发,绕过千亩柏树林迂回向北,那里的猎物最多,去年沛王还猎到了一头猛虎呢!”
唐敖观望着山脚下驻扎的队伍,看到代表贺兰敏之的旗帜,竟然长驱直入华清宫,贺兰敏之不参加狩猎了?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李显也看到了贺兰敏之的异动,鄙夷道:“跳梁小丑,只会阿谀献媚,且让你再快活几日。”
唐敖听了李显的话,心中一动,暗忖道:“难道殿下也要在狩猎时对付贺兰敏之?”
唐敖犹豫再三,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显,但是决定今晚就动手,免得一旦事发牵连到李显。
夜色深垂,唐敖在马车内摸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套太监服饰,换上这套衣衫,唐敖拎起弓弩朝华清宫走去。
路上遇到巡逻的御林军武士,因为看到唐敖的太监服色,没有加以阻拦,这让唐敖忐忑的心大为安稳,脑海中勾勒出李显描述的华清宫内景,直奔华清池。
唐敖猜测,以贺兰敏之的跋扈行径,进入华清宫肯定会泡温泉汤池,但是星辰汤池和太子汤池,贺兰敏之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去,那么唯一可能去的就是莲花汤池。
温泉汤池的名字,唐敖知道,却不知道每个汤池的具体位置,又不敢向别人询问,只能一个个去找。
唐敖原本以为华清池内会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结果让他惊讶的是,走了一路也没有遇到戒备的武士,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不见一个,反常的很。
眼前水汽氤氲,唐敖知道那里肯定是一处汤池,小心朝左右望去,再次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后,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将裹着着弓弩的包袱捧在了胸前。
哗哗的水声越来越清晰,透过氤氲的雾气,唐敖隐约看到人影晃动,似乎不止一个人。
想来也是,贺兰敏之那个大坏蛋,怎么可能一个人泡温泉,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强迫了太平公主的侍女陪着。
唐敖把弓弩拿出来,弓弦已经拉开,弩箭卡在凹槽内,一步一步朝汤池走去。
“皇上,这里的水温好烫啊!小心烫伤了龙体。”
“瞎说什么,皇上春秋鼎盛,再热一点也不会有事。”
“朕觉得刚刚好,月儿过来,让朕好生看看,腰肢好像丰腴了不少啊!”
“皇上,慢些,月儿会受不了的。”
唐敖听到三个人的对话,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弩箭差一点就射出去。
通过升腾的雾气,唐敖看的清清楚楚,一个中年男人侧着身子,怀里搂着一个娇俏少女,另一个年长些的女人,手里拿着银灿灿的大瓶子,把温泉池水浇在搂抱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唐敖脑子嗡嗡作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唐敖不认识中年男人,但是听对话,是当今天子。
而另外两个女人,唐敖见过一面,竟然是韩国夫人母女,也就是贺兰敏之的母亲和妹妹贺兰敏月。
唐敖终于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贺兰敏之如此受宠,敢于专横跋扈无法无天,甚至敢****未来太子妃,对太平公主动歪心思,原来根子在这呢!
唐敖只觉得瞬间出了一身透汗,怪不得一路行来无人阻拦,皇上肯定早有吩咐,免得这里的丑事泄露出去,而唐敖现在就像是站在刀尖上,一旦暴露,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浑浑噩噩的唐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温泉汤池的,走出来被夜风一吹,浑身上下冰凉一片,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皇宫,原来也不是人间天堂。”唐敖自言自语,自从跟随李显进宫做伴读书童,放眼所见,处处都在颠覆着他对人性的认知,皇宫并不是他的容身之所呀!
唐敖看了看手上的弓弩,眼神逐渐坚定,心中打定主意,杀掉贺兰敏之后就跟李显辞行,他不想继续留在皇宫了。
心灰意冷的唐敖,按照原路返回,就在即将离开华清宫的时候,一个老太监把唐敖叫住了。
“去,把这些东西送到尚食汤,不要让贺兰国公等急了。”老太监不容唐敖拒绝,把一个食盒塞到了唐敖的手里。
唐敖马上体会到了什么叫柳暗花明,他今晚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临走时得知了贺兰敏之所在的地方,这难道是天意吗?
唐敖打开食盒看了看,里面有几样精致的吃食,刚才被皇上和韩国夫人母女的龌龊事吓的出了一身汗,不知觉有些饿了。
唐敖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朝老太监指明的温泉汤池走去。
这一次唐敖没有毛毛躁躁,在温泉汤池外面等了一会,没有看见巡逻的御林军和太监宫女,暗忖道:“这些人都约好了吗?全把闲杂人等屏退,里面肯定不会有好事儿。”
唐敖撇了撇小嘴,食盒被他放到地上,第二次端起了弓弩,暗暗给自己打气鼓劲:“只要贺兰敏之在里面,今晚注定难逃一死,竟然想要把我当作娈童狎玩,简直比虚彦还可恶,也算替李显和太平出口恶气。”
唐敖眼前这处温泉汤池,水雾不多,唐敖的视线看的很清楚,正因为太清楚,唐敖又一次险些跌倒在地,脸色瞬间胀红无比。
温泉汤池内,一身腱子肉的贺兰敏之,不着片缕的看着太平公主,口中喃喃自语:“还是娘亲想的法子好,今天晚上,就和太平生米做成熟饭,明天我就不但是国公,还是当朝驸马,驸马虽然不算什么官儿,但却可以更加方便出入宫廷,实在妙哉!”
贺兰敏之看了看衣衫被温水浸湿,身材瘦小的太平公主,微微摇头:“身子没有几两肉,无趣的很,本想再等几年,没想到李显小儿竟然告发我玷污杨氏女,嘿嘿,今天晚上我就把你最宝贝的妹妹吃到嘴里,看看你能奈我何。”
第十八章 心月觅镜花
贺兰敏之说着,伸手去解太平公主的衣衫,耳中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眉头皱起道:“退下,糕点一会儿再送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贺兰敏之最恨别人打扰他的好事,怒而回头道:“我的话没听到?你不要命了……”
贺兰敏之的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半截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二十步之外,一把弩弓对准了他,弩箭的箭尖反射着烛光的光泽,森冷森冷的。
再看手持弓弩的人,贺兰敏之脸色再变,千万没想到,竟然是唐敖。
贺兰敏之随即镇定下来,在他眼中,唐敖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手里拿着弓弩,只怕让唐敖射,唐敖也瞄不准。
“唐敖你来的正好,我正没机会找你呢!今天晚上就让你和太平一起服侍我吧!”
贺兰敏之说着,猛地从温泉池中蹦出来,虽然姿态极不雅观,某物晃荡,但是速度非常快,就地一滚已经来到了唐敖近前。
唐敖此刻前所未有的冷静,看着五步外站起来的贺兰敏之,手指轻轻一搭弩弓扳机,弩箭咻的一声飞出。
弩箭力量之大,不但射穿了贺兰敏之的胸膛,还把贺兰敏之带的飞了起来,重重摔倒在地。
唐敖熟练的又拿出一支弩箭,脚踩弩臂拉开弓弦,将弩箭搭好后,慢慢朝贺兰敏之走去。
贺兰敏之自持勇武过人,却没有想到会在阴沟翻船,手捂着嗤嗤冒血的胸膛,想要站起来却感觉力量正在迅速流逝,让他身上凉飕飕的冰冷。
唐敖手中弩箭对准贺兰敏之的眉心,贺兰敏之怒目而视:“你敢杀我?”
弓弦嘣的一声响,弩箭近距离射出,不但射穿了贺兰敏之的脑袋,飞溅的鲜血溅了唐敖一身,脸上热乎乎的。
看着眼前红白混杂,还有贺兰敏之死不瞑目的双眼,唐敖胸腹间一阵翻腾,转身哇哇吐起来,刚才吃的那些点心,一点都没剩下,苦胆都快呕出来了。
想和做永远是两码事,唐敖低估了杀人的后遗症,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此时此刻,想要把太平公主救下来,想要逃跑离开这里,可惜双腿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越着急越站不起来。
就在唐敖双手杵地,慢慢的朝太平公主爬去的时候,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双脚,惊骇的唐敖差点魂飞魄散,以为贺兰敏之又活了,随即感觉不对。
眼前这双脚虽然赤着,但绝不是男人的脚,唐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他的脑子有点发空,只是觉得很好看。
唐敖的视线顺着这双脚往上移动,小腿处裹着薄纱,膝盖上搭着罗裙,遮掩住了白皙如玉的肌肤,曼妙的身姿,最后看到的是一张美绝尘寰的脸。
唐敖看不出女人的年纪,第一眼像是四十几岁,再看又像二八年华,最令唐敖印象深刻的是女人的双眼,冰冷如霜,好像能看透人心,读懂别人心里的秘密。
“救救太平。”唐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开口恳求道,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恍惚看到女人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柔和,和最初的冰冷截然不同,很让唐敖温暖。
女人赤足走向昏迷不醒的太平公主,看到太平公主的手脚被红绫捆着,嘴里还散发出异样的药香,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女人解开太平公主手脚的红绫,把太平公主横着抱起来,转身路过唐敖身边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
“还能走路吗?把鞋子拎起来。”
唐敖看到不远处的卷云高缦鞋,猜测这个女人刚才可能是要泡温泉,鞋子已经脱了下来,没想到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她到底是谁?
唐敖挣扎起身,捡起那双鞋子,跟着女人走出温泉汤池,外面仍然无人走动,让这个夜晚的华清宫显得份外诡异。
女人怀抱太平公主,转过几道弯,跟随在后面的唐敖发现前方正是天子仪仗,一双小腿不免又软了软。
唐敖此时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出现了一队队御林军武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心中不知默念了多少遍金刚经和道经。
女人走进绣金描银的帷幔,把太平公主放在了软床上,坐下后看了唐敖一眼,唐敖急忙把手里的鞋子放到了女人的脚下。
“心月。”
“奴婢在。”
唐敖站立在一旁,听到女人说话,没想到帷幔的另一侧还有人,而且竟然是那个叫心月的女人,不就是被贺兰敏之惦记的,太平公主的侍女之一吗!
女人伸手抚摸着昏睡中太平公主的小手,语气冰冷道:“去温泉汤池那处理一下贺兰敏之的尸体,弄成被野兽咬死的模样。”
唐敖听着女人的吩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觉得还是女人的善后办法好,如今正是狩猎时节,贺兰敏之被野兽咬死,就没人能怀疑到他头上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眼前的女人会怎么对待他?既然说贺兰敏之是被野兽咬死的,那他就没有了杀人的罪名,但他杀人的过程,都被对方看在了眼里。
让唐敖觉得很奇怪,女人一直没有和他说话,也没有看他,当然也没有让他离开。
起初唐敖还放心,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叫心月的女人处理完贺兰敏之的尸体,回来后该不是要继续处理他吧?
大约过了一刻钟,帷幔外响起心月的声音:“启禀娘娘,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丝毫破绽。”
唐敖听到心月对绝美女人的称呼,脑际一阵轰鸣,娘娘?那岂不是当今皇后,李显和太平的母亲吗!她好像叫武则天吧!
武则天嗯了一声,瞥了唐敖一眼,唐敖被这一眼看的哆嗦了一下,脑海瞬间空洞无物。
“念你维护太平之心可嘉,今晚之罪暂且记下,回去吧!”
唐敖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帷幔,心跳仿佛打鼓,等离开了华清宫,唐敖擦着脸上冷汗的时候,才发现脸上全是血迹,随即呆滞了一下。
难道皇后武则天只是认为他是个小太监吗?脸上这么多血迹,肯定认不出来。
唐敖的这个猜测,让他长出了一口气,跑回李显的队伍中,把太监服装换下来,又兜头盖脸梳洗一番,最后把那套太监衣服扔进了火堆中。
唐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此刻正在远处打量着唐敖的人,赫然就是武则天身边的心月。
心月嘴角微微弯起:“这个小家伙有些意思,上次敲晕了他,没想到他锲而不舍,还是把贺兰敏之射杀了,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心月看到唐敖回到马车上睡下,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套夜行衣,系上蒙面黑巾后,完全就是上次夜探生化寺的装扮。
脚底生辉,心月几个起落来到骊山之巅,俯瞰整个皇帝狩猎的队伍,语气狐疑道:“今夜天象异常,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且让我做法一观。”
心月说着,双手指尖闪烁淡淡的微光,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随后一掌拍下,只见圆圈内的地面瞬间融化成了液体,平滑如镜,倒映而出的是天空璀璨的银河。
心月口中念念有词,掐指如兰花,将一道道灵光打入地面,映照出的银河逐渐转移,最后在虚空中出现了一面镜子。
这面镜子大到无法测量,心月看到在镜子的阳面,一个人的脸孔正在消失,不由得扼腕叹息:“又没有看到,真是可恨,每次都差一点点。”
这面巨镜的阳面,除了消失的那个脸孔,还有一轮明月高悬,周围镌刻着瑰丽的花纹,每一个花纹都在慢慢蠕动,仿佛有风在吹动。
再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花纹,而是一个个微缩的城池和国度,说是一花一世界也不夸张。
心月再次错失了宝镜阳面的关键后,手指灵光催动,将目光落在了宝镜的阴面,阴面有十二个模糊的人影,时刻都在流转变化,让人看不清楚十二个人的长相。
“难道是因为我的境界太低,导致无法感知镜花世界的变化?”心月怅然一叹,慢慢散去了地面上的异象。
心思有些走神的心月,没有发现在最后一瞬间,宝镜阴面的十二个人影中,有一个人的面孔突然变的清晰起来,竟然是皇后武则天。
心月收功后,盘膝坐在山峰顶端,此刻才露出少女姿态,单手托着香腮,眼中满是心事。
“那个死去的老和尚,一定知道怎么进入镜花世界,但是他肯定无法经常进入,因为他不是镜花世界的人,通过那些瓶瓶罐罐的残渣,可以确定老和尚和镜花世界的人接触过,还学到了一些法门,那么老和尚绝对得到过宝镜。”
“宝镜是进入镜花世界的钥匙,只有控制宝镜才能往来镜花世界和大唐,一年前我感应到宝镜被一股佛门之力压制,遍访长安大小寺庙,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镜花世界被一股龙气环绕,说明宝镜落在了皇室的人手中,到底在谁手里呢?知道通过宝镜可以进入镜花世界吗?”
第十九章 裴府千金貌如花
心月的思绪越来越乱,索性站了起来,目视山下华清宫。
在心月的眼中,在望气秘法的加持下,可以看到山下有好几道龙气,最浑厚的非当今皇上莫属,其次是太子李弘和其他皇子,心月的怀疑对象就是这几个人。
当心月散去望气秘法转身下山的时候,没有看到又有一股龙气冲天而起,威服四方,将其他龙气全部镇压了。
回到华清宫,心月仍然想着心事,持有宝镜的人,可以进入镜花世界,那么别人就无法进去。
这是死去的金光彦告诉她的宝镜法则,事实也证明,在老和尚虚彦可以往来镜花世界的时候,她就被排斥在外,可是之前呢?到底遗漏了什么?
如今宝镜落在大唐皇室的某人手中,其他人想要进入镜花世界绝无可能,那么只要留心观察,看看今后谁无缘无故的消失一段时间又出现,就可以确定宝镜在谁手中。
同一时间,天子仪仗内,武则天正在给太平公主灌药,让武则天惊骇的一幕发生了,拿着汤匙的手,居然在慢慢的消失。
先从手指开始,随即蔓延到全身,最后只剩下药碗和汤匙漂浮在空中,而床榻上的太平公主,睡的无比香甜,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天亮时分,武则天的身影凭空出现,脸上仍然残留着压抑不住的惊骇,不过惊骇的面容,慢慢的变成了惊喜,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的手,发出了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母后,你笑什么?”太平公主被武则天的笑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量着一向不苟言笑的母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母后如此开怀的笑声了。
武则天的笑声戛然而止,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抚摸着太平的小脸,嘴角仍然禁不住向上翘着,眼神明亮灿若星辰。
唐敖是被李显摇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李显抑制不住的笑容,李显不等唐敖开口,兴奋道:“唐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贺兰敏之死了,居然被一头野兽咬死了,脑袋被咬掉了一半不说,身子也被吃掉了大半,真是解气,大快人心啊!”
唐敖哆嗦了一下,想起了昨晚皇后武则天的吩咐,想到了善后的没看清长相的心月,这两个女人,好像比虚彦师父还厉害,虚彦师父说过女人是老虎,果然也是会吃人啊!
贺兰敏之身为周国公,皇后一脉武家的继承人,竟然在狩猎途中丧身虎狼之口,狩猎队伍为之震动,这次的天子狩猎自然无法成行了。
唐敖跟在李显身边,远远的看到了哭成泪人相似的韩国夫人和贺兰敏月,看到皇上李治和皇后武则天在安慰着二女,想起这一家子之间混乱的关系,唐敖都觉得替他们头疼。
不过贺兰敏之已死,唐敖顿感身上的压力消失,再也不怕贺兰敏之对他不轨,想要把他当成娈童了,那么是不是该离开皇宫,离开李显身边呢?
“唐敖,想什么呢?”李显发现唐敖走神,拍拍唐敖的肩膀:“贺兰敏之遭了天谴,不知道是哪位虎狼大仙做下的好事,我们去老君殿上柱香,庆贺庆贺。”
唐敖耸了耸肩膀,他又不是虎狼大仙,李显要感谢,还是感谢心月好了,哪怕感谢皇后也成,正这样想着,突然看见心月朝这边走来,唐敖的心忽悠一下,随后看看新换的衣衫,又强自镇定下来。
“殿下,娘娘让您过去见驾。”心月浅笑倩兮,声音婉转动听,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小白兔。
唐敖正面近距离的看着心月,以为自己昨晚是不是又做梦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昨晚皇后武则天口中的心月吗?
李显对母后畏惧的很,哪敢怠慢,起步先行后,心月微笑看着唐敖:“上次没有打痛你吧?在皇宫内行凶,没人能救得了你,昨晚做的就不错,不过我会替你保密的,呵呵!”
心月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转身如花蝴蝶跟在了李显的身后,留下唐敖站在原地,小脸已经石化。
聪明如唐敖,脑子一转就全想明白了,第一次要射杀贺兰敏之,就是被心月阻止的,现在还能感觉后脑勺的痛呢!
可是心月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替他保密,难道前后只有心月一个人知道,皇后的确没认出来是他射杀的贺兰敏之?
唐敖的小脑袋里充满了疑惑,但是有一点,看来皇宫暂时不能离开了,万一被心月告发,岂不是会牵连李显,与他初衷有违吗!
就这样,唐敖继续留在了皇宫,继续做他的伴读书童,和李显的友情越来越深厚,时不时的还要受到太平公主的缠磨,日子过的倒是越来越快乐。
这一天,唐敖又被太平公主逮到,可怜唐敖肚子里的东西都快被太平掏干净了,再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脑筋一蹦一蹦的痛着呢!
让唐敖意外的是,太平公主今天没有被好奇心上身,小脸上反而愁容满面,病怏怏道:“唐敖,太子哥哥要成亲了,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好了?”
唐敖惊呼一声:“太子要成亲?太子妃还是那个杨氏女吗?”
唐敖亲眼目睹未来的太子妃被贺兰敏之玷污,心中不免同情太子李弘。
太平公主摇摇头:“不是,据说是左金吾裴大人的女儿,不知道长的怎么样,有没有杨氏女好看。”
“裴大人的女儿?是住在西市的那个裴大人吗?如果是他家的女儿,倒是不错,和太子很般配。”
太平咯咯一笑:“你怎么知道裴大人之前住在西市?你又没见过裴大人的女儿长什么模样。”
唐敖一拍胸脯:“我当然见过啊!还把裴大人的千金小姐吓到了呢!她那个人很好的,如果不是她求情,裴大人大度,我就被打死了。”
太平公主嘴巴微张,发现唐敖不像是说谎,兴奋道:“那你说说裴小姐长什么样,你又是怎么见到裴小姐的?”
唐敖正愁没有办法应付太平公主,突然想起他做梦的那些离奇事件,当即从裴小姐的事情说起,心中琢磨着他的那些离奇遭遇,估计可以说上一两年。
唐敖说的绘声绘色:“我就那么突然出现在裴小姐的闺房中,脑袋上还顶着长腿的金鱼,当时把裴小姐都吓傻掉了,现在还记得她害怕的样子很好看,叫起来的声音软糯,很好听。”
“那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呢?裴大人可是左金吾将军,府上肯定有很多人,你是怎么进去的?”
“做梦啊!我做梦就进去了,是真的不骗你,不知道那条长腿的金鱼怎么样了,估计被裴大人的家丁扔掉了吧!”
太平公主摇头,显然不信唐敖这些胡言乱语,唐敖毕竟年少,太平公主的表情就像是在激将。
唐敖又把其他奇怪的事情讲出来,不管太平公主信不信,反正把太平公主逗的咯咯大笑,因为唐敖那些遭遇,有的比出现在裴小姐的闺房中还尴尬呢!
“你说的,都是真的?”唐敖正在唾沫飞溅的讲述,身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是心月。
心月的神态明显和平常迥异,颇有些失魂落魄之感,看唐敖的眼神也怪怪的。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什么叫有眼不识金镶玉?心月觉得自己很蠢很傻太白痴。
太平公主把唐敖的话当成玩笑,解闷开心的笑谈,心月却听的明白,唐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症状,正合进出大唐和镜花世界的特征相符合。
她一直苦苦寻找的人,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傻谁傻?
唐敖对心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惧怕中还有感激,总之很复杂,听了心月的疑问,唐敖结结巴巴说道:“是啊!不是,我就是和公主殿下说笑呢!”
心月嘴角微抿,唐敖矢口否认,更让她确定了唐敖可以进出镜花世界,也就是说宝镜曾经在唐敖手中。
通过唐敖或许能查到宝镜最后的下落,这个唐敖,她要仔细的查一查,看起来不止人小鬼大那么简单。
心月只用一天时间,就查到了唐敖在长安城西市很多离奇古怪的事迹,又和生化寺的虚彦串连起来,想办法得到了虚彦一案的卷宗,心中兴奋异常,越发觉得自己之前钻了牛角尖,愚蠢至极。
心月合上卷宗,脸色胀红道:“没错,唐敖不光可以进出镜花世界,还没有太多限制,宝镜和往来镜花世界的关窍,肯定在唐敖身上,怎么才能让唐敖开口呢?之前的接触,好像把唐敖吓着了。”
唐敖回到书房,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虚彦说梦中世界是真实的,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以后绝不能再说了,他不想被再次当成怪胎。
心绪纷乱的唐敖,盘膝打坐,尽管只能修炼道经,无法修习太上七星法中的摇光法,但是每当心绪不宁的时候,唐敖觉得运转道经效果非凡,总是能让他尽快静下心来。
当唐敖从入定中醒来,被眼前的心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床榻里面挪去。
第二十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心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唐敖:“你果然和我一样,唐敖,你在梦中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也去过,那是镜花世界。”
心月想了很久,决定开诚布公的和唐敖谈谈,试探和威胁,在心月看来用处不大,唐敖年纪虽小,但是心智的坚韧,绝不可小视。
唐敖目瞪口呆的看着心月,这还是唐敖第一次听说有人和他一样,做梦的时候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时间有点懵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月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把她的遭遇给唐敖详细讲了一遍,其实心月和虚彦的遭遇差不多,和镜花世界的缘分,都是从那具金光闪闪的尸体开始的。
不同的是,心月和金光闪闪的尸体金光彦之间有过短暂的交流,对镜花世界知道的比虚彦多,可惜心月没有学到虚彦会的那些调制秘法,否则会不会对唐敖起吞食之心,谁也不知道。
心月手腕一翻,拿出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着的赫然是太上七星法中的开阳法。
唐敖起初半信半疑,看到心月手上的金箔,当即信了十成,这几年提心吊胆,深受梦境拖累,终于遇到了一个同命相连的人,不管之前对心月观感如何,此刻倒是有了亲近之心。
心月看到唐敖没有再否认,也不再排斥和她交流,心中暗忖果然实话实说比较好。
“唐敖,我们进去的地方,叫镜花世界,那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只要掌握了某种方法,我们就可以随意进出,往来大唐和镜花世界……”
唐敖对心月的话不敢苟同,劝说道:“那里也不是一方净土,奇奇怪怪的怪物很多,一不小心就会死,虚彦师父就险些死在里面。”
“那是你们进入的方法不对,只在镜花世界的入口处徘徊,自然危险无比,唐敖,你把宝镜给我,我带你进去,让你看看另一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唐敖一脸茫然:“宝镜,什么宝镜?”
“进出镜花世界的钥匙啊!就是一面看起来像铜镜的镜子,正面有月,背面有花,你没见过吗?”心月急迫问道,她最在意的就是宝镜。
唐敖摇摇头:“没有见过,我只有一面镜子,还不小心的打破了。”
“拿出来我看看。”心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唐敖说的破碎铜镜,祈祷着不要是她寻找的宝镜。
唐敖把骆宾王之父给给他的破碎铜镜拿出来,心月眼前一亮,随后黯然失色道:“这是龙护和玄冥打造的镜子,虽然有些奇异之处,但不是我说的宝镜。”
“龙护和玄冥是谁?”唐敖见铜镜不是心月想要的,把破碎的铜镜包起来问道。
心月的心情大起大落,敷衍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真的没有见过宝镜?真的只是单纯的做梦就能进入镜花世界?”
唐敖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没有了,自从在生化寺拜虚彦为师,我就没有再做过梦,也没有去过你说的镜花世界。”
心月秀眉微蹙,唐敖所说和她的判断一致,自从她被排挤出镜花世界,就感觉到镜花世界的入口被佛门之力镇压着,能进入的只会是拥有佛门之力的虚彦。
如今入口被龙气环绕,那么能进去的只有李唐皇室的成员,唐敖的确和她一样无法再进入了。
镜花世界的入口只能容一人通过,究竟是谁进去了?这些天观察没有发现皇室之内有何异常啊!
心月发现唐敖一直盯着手中的金箔,眼睛都不眨一下,心中一动:“唐敖,你手里是不是也有一张这样的金箔?可以让我看看吗?”
唐敖没有多想,把藏在书页中的金箔拿给心月,心月看到唐敖手中竟然是太上七星法的摇光篇,不禁大喜,随即惊疑道:“你既然有此功法,为什么还和普通人一样?你没有修炼吗?”
唐敖苦笑:“我身上的穴窍全都阻塞,根本无法修炼,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怎么可能,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心月将春葱玉指搭在唐敖的手腕上,指肚闪烁微光,还没等探查清楚,一股雄浑的清流让她大吃一惊,收手已然晚了,被这股力量瞬间击飞挂在了墙壁上,缓缓出溜下来。
“心月……”唐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看到心月发髻散乱,嘴角溢血,顿时满脸愧疚:“对不起。”
心月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双眼冒光道:“你已经修炼到了炼精化气的境界。”
“没用的。”唐敖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心月再次小心翼翼的探察,果然如唐敖所说,空有炼精化气的境界,全身穴窍阻碍滞涩,没办法修炼太上七星法。
心月连道可惜,不过这样也好,唐敖无法修炼,成为普通人后不能跟她竞争进入镜花世界的资格,倒是可以在宫中引为奥援,帮她查清楚是谁占据了进出镜花世界的入口。
“让我监视英王殿下?”唐敖听了心月的话,脑袋晃的和拨浪鼓差不多,唐敖自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李显对他视如手足,他怎么能做出对李显不利的事情呢!
“这是为英王李显好,你也不想他陷入镜花世界无法出来吧?对普通人来说,进入镜花世界和上刀山下火海没两样,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心月“循循善诱”,唐敖这个帮手,她必须争取到。
唐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听心月的,心月见到有门,继续说道:“唐敖,你不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娘吗?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我怀疑你出生的地方是镜花世界,只要你帮我,等我能进入镜花世界后,一定帮你打听清楚,怎么样?”
心月的话,直接命中了唐敖的软肋,唐敖梦想着能找到自己的爹娘,而心月所言,细想起来很有可能,否则又该解释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你答应我不要做对英王殿下不利的事情,英王殿下是我的朋友,不能因为我而让他遇到危险,可以吗?”
心月觉得唐敖天真的可爱,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李显虽然不是皇帝,但是身为皇子龙种,和唐敖这种微末友情,又能维持多久?等唐敖年岁渐长,或许就会明白吧!
解开了心中一直困惑的谜团,得到太上七星法中的摇光篇,心月喜不自胜的离开了唐敖的书房。
唐敖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心月的身影后,才感觉被心月搭过的手腕,一阵刺痒,下意识的伸手挠了挠。
唐敖的手指挠的地方,正是手腕横纹处的太渊穴,挠了几下,唐敖就感觉这个位置好像破了。
脑海中的一股清流突然从太渊穴涌出来,随即如洪水溃堤,在反作用力的冲击下,唐敖横飞起来,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巧合的是正是心月刚才撞的位置,力量之大,隐隐撞出了一个人形凹痕。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武则天突然捂住心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颤动不已。
仔细一看,武则天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存在又消失,消失又重现,好像一个虚幻的人影,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武则天不动声色的把面前的血迹抹掉,绝美面容阴沉似水,星眸迸射寒光:“竟然会被干扰,这是什么原因?这种情况绝不能再发生,否则本宫必会万劫不复,那面镜子,下次一定要拿到手。”
武则天自言自语的时候,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如同心月那样虚空造镜,镜面中浮现出了心月念念不忘的宝镜幻影。
武则天看着宝镜背面那个自己惟妙惟肖的镜像,又看看其他十一个没有形成的镜像,冷哼一声道:“本宫既然位列其中,不管其他十一个人是谁,还是永远不要出现了。”
武则天屈指一弹,虚空镜面反转,宝镜的阳面除了一轮明月外空无一物,但是随着武则天的抚摸,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容,非常模糊,完全看不清长相。
武则天娇哼一声,手接触到镜面,从指尖开始消失,一直蔓延到腋窝,好像整条莲藕玉臂被宝镜吞噬掉,又像是伸进去寻找着什么。
模糊的镜面清晰了一瞬间,那是个全身蕴满金光的道士,身边好像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可惜没等武则天看清楚道士和女孩的面容,影像突然碎裂,武则天心中一动,直觉告诉她,金光道士肯定死掉了。
碎裂的金光道士镜像随即一变,这次呈现出来的是个和尚的影像,存在的时间比金光道士长久些,同时还伴随着阵阵梵音禅唱,但结果仍然碎裂。
和尚的镜像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活灵活现的龙影,龙影的龙爪上还抓着一方印玺,可以清楚的看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
龙影张牙舞爪,身后更有几条小龙盘旋,相互追逐中几乎要突破镜面,武则天惊骇之下,手臂缩回来的同时,镜面虚影溃散。
“这是什么意思?”武则天怔怔的看着镜面消失的地方,聪慧如她,很快琢磨出了一个大概。
“那个金光道士和和尚既然能在镜面显化,肯定是跟我一样,拥有神奇的能力进入那个世界,而且必须依托强大的力量,道士依靠的是道家的金光,和尚是佛家的梵音禅唱,可为什么第三个是龙影?而且不止一条龙影,难道我依靠的是皇家的龙脉气运?而这种龙脉气运不是我一个人独有?”
“谁能取代我留存在宝镜的阴面?是皇上还是其他皇家子弟?”武则天不禁回想起刚才几条龙盘旋的影像,龙爪中的印玺,分明就是玉玺,而就在昨天皇上李治还跟她提起过,想效仿先祖高皇帝,把皇位传给李弘,自己做个逍遥的太上皇。
武则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喃喃自语:“皇上体弱多病,一直在自己身边没有异常,难道是弘儿?”
武则天重重喘了几口气,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最后化成冰冷无情,沉声道:“不管是谁,敢阻碍我的道路,全部都要死。”
镜面碎裂的同时,回到皇宫的心月突然一阵心悸,好像被谁窥视着,双眼不由自主闪烁着氤氲的光芒,瞳孔仿佛缩小了无数倍的镜面。
其中赫然出现了武则天施法时显现的变化,看到了金光道士,虚彦和尚,还有那几条活泼的龙影,可惜画面稍纵即逝,心月没有看到究竟是谁在施法。
心月眼中的光芒消失后,脸色略显苍白,失声道:“能引起我的反应,肯定距离不远,而且最后出现的是几条龙影,充满龙脉气运,龙爪中还有玉玺,难道是皇上?不对,也可能是太子李弘,因为李弘这段时间受命监国,暗合龙爪掌握玉玺之象。”
心月和武则天想到了一起,可怜李弘堂堂皇朝太子,竟然同时被两个聪明且厉害的女人惦记上,其中一个还是李弘的生母,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一点不假。
第二十一章 太子有恙
“高些,再高点。”唐敖手持弓箭,大声对楼顶的太监喊道。
李显看到两个太监只是趴伏在楼顶,连站立都不敢,笑了一声:“唐敖,已经超过一百五十步啦!如果射不中,本王今天开府建制,可就成了笑柄。”
唐敖一晃手中弓箭,自信满满:“殿下放心,这把五石强弓在手,若有一箭不中,唐敖提头来见。”
李显打量着英姿飒爽的唐敖,一转眼的功夫,唐敖已经十五岁,而他也已成年,拥有了自己的英王府,时间过的可真快。
王府楼顶上,太监终于把爆竹摆放好,战战兢兢的顺着长梯爬下来,再抬头已经看不清引线了。
“王爷,唐公子膂力过人,箭无虚发,如此远的距离,就算养由基重生,也不一定能做到,今天小的们就要开开眼啦!”
“这算什么,去年唐公子随王爷禁苑狩猎,二百步外射中一只猛虎,那才叫飞将军呢!”
太监们七嘴八舌的称赞,让唐敖有些羞赧,他有神射手的美名,源于小时候虚彦给他灌下的那些灵药,后来心月无意中帮他点开手上阻塞的太渊穴。
从那时候开始,唐敖发现无论是目力还是臂力,他都远超常人,平时只敢显露百步穿杨的箭术,如果再被人知道他能力顶千钧,还不把人吓死?怕是又要重蹈小时候在西市的覆辙,人人退避了。
“来了来了。”十一岁的太平公主小跑来到唐楼下,挥动的双手,搭配着一身罗衣,精致的五官面容,看起来飘飘似仙,但是此刻的疯癫状态,哪还有半点仙气儿。
随着太平的咋呼,英王府中门大开,太监杨嗣鹤手捧圣旨走在最前面,其他贺客紧随其后。
唐敖看着门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客人和骡马礼车,不禁想起了几年前荣国夫人寿诞的盛况。
太平公主看到贺客基本进了英王府,杨嗣鹤即将要宣读圣旨,急着对唐敖说道:“快射啊!别耽误了吉日良辰。”
唐敖面带微笑,抽出三支缠着绵纸的雕翎箭,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急忙把绵纸点燃。
唐敖张弓搭箭,只听咻的一声,燃烧的三支火箭划过湛蓝的天空,同时引燃了楼顶上摆放的爆竹,引来一阵喝彩声。
爆竹噼啪,李显情不自禁的赞了声好,越发觉得当年将唐敖带入皇宫伴读,是极为正确的决定。
如今的唐敖年未及冠,却已允文允武,比当年的王勃犹有过之,只待机会一鸣惊人,将来必是英王府的一张门面。
杨嗣鹤宣读圣旨后对李显一番祝贺,趁着和李显亲近的机会,低声对李显说道:“英王殿下,东宫有恙。”
李显不动声色点点头,吩咐王府的属官给杨嗣鹤一笔喜钱,开府的喜悦,却没有冲淡心中的忧虑。
太子李弘作为李显的一母同胞,与同母兄妹几人感情甚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几年前骊山狩猎归来,李弘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据说是受了贺兰敏之之死的惊吓。
李显对太子之位没有觊觎的心思,因为论资排位,即便李弘不在了,他上面还有个同母哥哥李贤,怎么也轮不到他继承大位。
因此李显对李弘的身体是真心挂念,或许是关怀的太过头,好像让太监杨嗣鹤多了别样的心思。
“唐敖,等会儿太平回去的时候,你跟着进宫,把那株人参送到东宫。”李显今天走不开,只能让唐敖跑一趟。
唐敖点头,那株人参是他在终南山挖到的,重达九两,七两为参,八两为宝,九两重的人参世所罕见。
虽然不如他吃过的人参果,但也是难得的灵药,兴冲冲献给李显,今日却被李显转送给太子,觉得着实有些可惜。
唐敖追随李显已经数年,按照李显的本意,想要效仿沛王与王勃的旧事,任命唐敖担任王府的修撰博士,但是唐敖谨记当年狄仁杰的话,坚辞不受,至今仍是草芥白身。
良辰过后,唐敖从库房内取了锦盒装的人参,跟随太平公主的仪仗前往皇宫。
自从李显成年搬出皇宫,唐敖和心月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几日不见,唐敖对心月甚是挂念,想着趁这次进宫的机会跟心月见上一面。
天不遂人愿,唐敖一行人在即将进宫的时候,巧遇太子车马,李弘得知唐敖替李显送来了人参一株,大为高兴,然后唐敖就被抓了壮丁。
李弘见过唐敖几次,知道是弟弟李显很看重的少年,也听闻唐敖箭术过人,他要出城巡视,正缺一个随身护驾的勇士。
唐敖少年老成,但仍然难以摆脱孩子心性,被李弘搅合了去见心月的计划,心中略微不满,却又不能不听李弘的命令,蔫头耷脑的跟在了车马依仗的后面。
一行人出了长安城,风势没有城墙的遮挡,吹的人睁不开眼睛,裹挟的尘土飞扬漫天,呛的李弘咳嗽不止。
“殿下,还是算了吧!今天风沙遮天蔽日,对面连个人都看不清楚,不如改日再巡视。”杨嗣鹤抬手举袖替李弘遮挡风沙却无济于事。
李弘面带忧虑道:“今年关中大旱,饥荒不断,到底什么情况,不亲眼看一看怎么行,去把水壶拿来。”
李弘用水把锦帕沾湿,遮住口鼻说道:“让五十御林军留下,尔等都回去吧!”
唐敖听到李弘这么说,心中一阵兴奋,但是看到李弘在风中站立不稳,又犹豫了,也想看看李弘为什么如此坚持,在这样的天气巡视,今年的旱灾很严重?
留下的五十名御林军,人人身穿明光铠,标配唐刀,甲胄沉重,唐敖摇摇头来到李弘身边,伸手将李弘搀扶住:“殿下小心些。”
“咳咳……你也回去吧!”李弘说完,发现唐敖搀扶着他,仍然健步如飞,眼中闪过一抹惊奇,心中暗忖能被弟弟李显看重,唐敖这个少年郎果然有几分本事。
出城十里,唐敖一行人已经尘土满身,李弘掩住口鼻的锦帕变的黑乎乎,咳嗽的愈发厉害。
抵达目的地,唐敖发现这里是一处军营,在尘土中仍然可以看到天子禁军旗帜,被风吹的剌剌作响。
唐敖知道这些都是从十二卫府轮番调来驻守宿卫京城和皇城的士兵,俗称南衙兵,难怪李弘如此关心。
军营内的风沙小了些,得知太子前来的几个武将,甲胄整齐列队相迎。
唐敖还是第一次接触大唐的正规军,这些武将人人壮硕,盔明甲亮,让唐敖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
李弘居中而坐,详细的询问各种情况,几位将军对答如流,但是当李弘提出要去营房看一看的时候,脸色都变的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就是不动弹。
李弘一甩袍袖,抖起满室尘土,径直朝外面走去,唐敖急忙跟上,旁听了这么长时间,唐敖也看出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
几位将军看到这一幕,手忙脚乱追出来,忍不住互相埋怨,唐敖的耳力好,听的非常清楚,军中好像在闹饥荒,缺粮。
李弘当先钻进一处营寨,里面大约有两百人左右,一名旅帅正在主持分发食物,食物黑中带绿,隐约散发阵阵苦味儿。
李弘伸手抓了一把,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问身边的唐敖:“他们在吃什么?”
唐敖这几年跟在李显身边吃喝不愁,但小时候吃苦遭罪早已烙印心田,对李弘手中的食物非常熟悉:“殿下,这是榆树皮和蓬蒿子。”
树皮草籽间,看不到一粒粮食,抓在手中如同沙砾,李弘眼眶湿润的看着面前的旅帅,声音颤抖道:“你们就吃这个?”
旅帅是个实诚人,也没听清楚唐敖怎么称呼李弘,咧嘴笑道:“有这个吃就不错哩!起码还能填填肚子,老家的草根树皮已经吃光了,还是上番宿卫京城好,这里的树皮很多,草籽也捡不完……”
李弘不等旅帅说完,走了一圈,发现即便是树皮草籽,每个士兵也仅仅能分到一小碗。
李弘看看手中的树皮草籽,低头吃了一口,咯的牙疼不说,委实难以下咽,刮在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随后进来的几位武将,看到李弘捧食树皮草籽,全都跪倒在地,为首的武将痛哭流涕:“殿下,使不得呀!”
李弘嚼着树皮草籽,抬手让武将们起来:“尔等抛妻弃子,不远千里宿卫李唐江山,如此忠心竟不得食,本宫于心何安?”
李弘把手里的草根树皮坚持吃光,牙龈口腔已经磨出血来:“今日不来,本宫焉能知晓儿郎们居然食不果腹,树皮草籽充饥,此本宫之过也。”
李弘话音未落,突然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明晃晃的宝剑从头顶一掠而过,把包括唐敖在内的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一缕头发被李弘攥在手中,俨然行的是三国以发代首的自罚典故,李弘将头发抛下,对唐敖说道:“传本宫口谕,搬尽东宫米粮,以充军资,大唐男儿,岂能饿着肚子披坚执锐。”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营房中唱起了秦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第二十二章 宫廷血
唐敖看着手捧树皮蓬实的士兵,看着嘴角流血的李弘,听着秦风的浩荡,突然发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颤动,血液里似乎流淌进了一丝火热。
唐敖看李弘的目光有了一些不同,李弘身为太子,大唐帝国的继承人,未来的皇帝,能做到与士兵同食树皮草根,尝百姓之苦,必定是天下之福,万民之幸。
李弘临时给唐敖派发的差事,唐敖没有丝毫抵触,回到皇城传达李弘的口谕,眼看着上百车粮食被运送出城,这才回宫复命。
唐敖来到东宫,发现李弘正在奋笔疾书,站在一旁等李弘撂笔后,才把情况讲述一遍。
李弘点头赞许道:“昔年沛王手下的修撰王勃,本宫见过几次,才情诗文的确不错,却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而且不如你做事得利,你追随英王并非长久之计,要多读书,来日博取功名才是晋身正道。”
李弘不等唐敖回话,将写出来的东西递给唐敖:“替本宫看看,可有疏漏不妥之处?”
唐敖接过来一看,李弘写的是一份奏章,建议将皇家沙苑之地借给贫苦百姓耕种,每年收取的田租用于宿卫京城的将士食用,条理分明,字里行间透露着忧心将士和贫苦百姓生活的焦虑。
“殿下将来一定是个好皇帝。”唐敖情真意切道:“秦皇汉武,本朝高祖太宗,皆是明君,却没听说过他们能吃树皮食草籽,体恤黎民都不如殿下。”
李弘笑了:“你呀!倒也不是个老实人,阿谀之词到了你的嘴里,明知道不妥,还是让本宫愿意听,怪不得英王和太平都喜欢跟你相处。”
李弘的话,明显在说唐敖溜须拍马,唐敖急忙道:“殿下之言令草民惶恐……”
“本宫又不是在责怪你。”李弘说完咳嗽起来,而且一口接一口的咳嗽,不得不掩住口鼻。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袍袖拿开,只见衣袖上嫣红一片,李弘竟然吐血了。
唐敖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的苍白,李弘吐血不是重点,也吓不住唐敖,真正让唐敖勃然变色的是,从李弘吐出的鲜血里,唐敖嗅到了一股毒药才有的气息。
拜虚彦所赐,唐敖对各种药材非常敏感,自然也包括毒药在内,李弘竟然中毒了,而且是********,是谁胆大到给当朝太子下毒?不怕灭九族?
李弘擦擦嘴角的血迹,看到面色惊惶的唐敖,摆手道:“老毛病了,不要到处乱说。”
唐敖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李弘说的轻松,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不希望吐血的事情让第三个人知道。
太子身体欠安,到了吐血的程度,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吐血的原因是中毒,唐敖突然后悔今天进宫了。
唐敖脑袋里乱糟糟的,当年狄仁杰的话言犹在耳,没想到今天让他亲眼目睹了,有人给李弘下毒,唯一的可能只有权力斗争,这里面的水,有点深,要不要告诉李弘呢?
“天色已晚,宫门落了锁,陪本宫走走吧!”李弘起身朝外面走去。
唐敖仍然在犹豫,无法做出选择,木怔的跟在李弘身后,走了不知道多久,李弘突然停下脚步,还好唐敖反应快,否则就撞在了李弘身上。
“唐敖,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李弘侧耳倾听,皱着眉头说道。
唐敖耳力超人,的确听到了一阵清唱歌声,手指左边道:“殿下,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李弘顺着唐敖手指的方向望去,自言自语道:“那里还有人住吗?怎么会有声音?”
唐敖跟着李弘继续前行,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一路走来,蒿草遍地,皇宫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着实让唐敖感到惊讶,这是传说中的冷宫吗?
一堵墙挡住唐敖和李弘的去路,墙角处有个仅能容狗钻过去的洞,歌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已经很清晰了。
李弘越听越觉得歌声熟悉,似乎勾起了儿时的记忆,伸手摸了摸墙壁:“怎么能进去看看呢?是谁在里面唱歌?”
唐敖也非常好奇,伸手敲了敲墙壁,开口道:“殿下站的远一些,让我试试。”
唐敖等李弘退开十步左右,双手抠住了墙壁下的洞口边沿,双膀较力,身子猛地窜起,墙壁竟然被唐敖瞬间推倒。
“好膂力。”李弘赞了一声,里面的歌声戛然而止,抬腿越过断壁,呈现在李弘面前的是一座破败的宫殿。
唐敖捡起一块青砖护在李弘身侧,这里虽然是皇宫,但是李弘中毒让唐敖倍加小心,深怕李弘遭遇不测。
李弘借着月光打量着宫殿,只见上面书写着回心院三个字,与脑海中的记忆逐渐重合,原本就弱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唐敖听到院内传来微弱的呼吸声,愕然道:“殿下,里面好像有人,要不要将侍卫们叫来?”
李弘恍若未闻越过唐敖,轻轻推开院门,内里的琉璃瓦已经掉落大半,清辉般的月色倾泻而下,隐约看到两个人影,躲在巨大的瓮坛后面。
唐敖看的比李弘还要清楚,的确是两个人,瑟瑟发抖,显然被惊吓到了,再看那两个瓮坛,唐敖不由得失声惊呼。
巨大的瓮坛内,竟然分别漂浮着骸骨,骸骨并不完整,仅有头颅躯干,缺了四肢骨骼,在白色月光的照射下显得份外阴森恐怖。
李弘的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因为被尘封忘却的记忆,越来越清楚了,唐敖急忙扔掉青砖把李弘搀扶住,免得李弘摔倒在地。
“唐敖,扶我过去。”李弘此时也看到了瓮坛内的骸骨,脸上的肉不由自主的抽搐着,但是让他更挂心的是瓮坛后面的两个人。
“下玉姐姐,是你吗?”李弘颤声说道:“琼玉姐姐,我是李弘啊!”
李弘自报身份,瓮坛后面的两个人身体僵硬了一会,随后走出两个哆哆嗦嗦的身影。
唐敖夜视如白昼,看到走出来的两个人,当即惊呆了,这是两个女人,年约二十出头,身上的衣服仅能蔽体遮羞,头发蓬散着,看似狼狈,却无法掩盖她们的姿容。
二女一看就是姐妹,模样相似达到了八成,脸色不好看,但是长相极美,眉毛眼睛,鼻子小嘴儿,简直和画中人相似,病怏怏的更像捧心的西子。
李弘看到二女,脸色猛地胀红,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随后挣开唐敖的搀扶,抱拥二女大哭不止。
“弘儿。”二女看到李弘的长相,再无怀疑,抱头痛哭,三个人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唐敖眼看着李弘再次吐血,真怕李弘有个三长两短,而且李弘身为太子,和两个衣物仅能蔽体的女人相拥而泣,传扬出去不像样子,当即劝道:“殿下,此地荒僻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吧!”
李弘悚然而惊,感激的看了唐敖一眼:“唐敖,马上去东宫叫人过来,让杨嗣鹤多拿太子妃的衣物,本宫在这里等着。”
唐敖返回东宫,径直把睡下的杨嗣鹤叫起来,当杨嗣鹤听说太子爷让他带着太子妃的衣物去回心院,脸色顿时苍白不堪,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太子怎么会去两个公主哪里?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敖微微皱眉,看样子,杨嗣鹤似乎知道些什么,那两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居然是太子李弘的姐姐,那岂不就是当今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怎么会被关在冷宫中,如同被饲养的猪狗?
唐敖正想跟随杨嗣鹤去回心院,衣领突然被人揪住,整个人如腾空的大鸟,唐敖的惊呼卡在了嗓子眼,能这样对待他的没有别人,肯定是心月无疑。
一身宫女装扮的心月,和几年前比起来,越发妩媚妖娆,把唐敖挂在树上后,捏着下巴说道:“今天怎么有时间进宫?英王李显那里有什么状况吗?”
当年唐敖被心月以李显的安危为由,被说服成为心月在李显身边的眼线,追查宝镜下落,可惜几年来一无所获,心月已经放弃从李显身上获取线索了。
“英王没事,倒是太子殿下的情况,你不知道吗?”唐敖说话的时候,眼睛牢牢盯着心月。
心月哦了一声:“李弘怎么了?”
唐敖发现心月神态不似作伪,没来由的心头一松:“太子殿下中毒了,能在皇宫大内给太子下毒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吧?”
“你怀疑我?”心月顿时俏脸含霜,不悦道:“已经可以确定,李弘身上也没有异常,给他下毒,我是闲着无事做吗?”
“嘘!有人来了。”唐敖确定不是心月给李弘下毒,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看到回心院方向人影幢幢,摇手示意心月噤声。
“神神秘秘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心月看到李弘等人从树下过去,低声问道。
唐敖把回心院内的一幕说给心月听,心月的脸色同样微微发白,自语道:“传言竟然是真的,我们过去看看。”
心月说着,不理会唐敖是怎么想的,拎着唐敖几个起落再次来到回心院。
第二十三章 虎毒食子
“有古怪。”心月站在瓮坛前来回踱步:“没想到传言是真的,更没想到,皇后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唐敖听着心月的话,满头雾水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和皇后娘娘有关?”唐敖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的记忆,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双玉足,其次才是那张绝世容颜。
心月看着漂浮的骸骨,双手掐指如兰花,指尖迸射出红蓝交错的光辉,如雨滴般落在瓮坛上。
唐敖随即看到了惊恐的一幕,俩个模糊的人影从骸骨上浮现出来,披头散发状若厉鬼。
心月一声叹息,口中念念有词,红蓝微光持续落在鬼怪般的虚影上,一刻钟后,两个骇人的虚影慢慢消散,骸骨碎裂成了齑粉,再看心月的脸色更加苍白,神态疲惫,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心月看着满脸疑问的唐敖,解释道:“你恐怕绝不会想到这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王皇后,另一个是萧淑妃,传说这两个人因为和皇后争宠失败被打入冷宫,后来被皇后做成了人彘。”
“什么是人彘?”
“就是把人的四肢剁去,挖去眼珠,用铜汁灌进耳朵里,再拔掉舌头泡在酒坛里……”
唐敖听了心月的解释,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多么残酷的酷刑啊!而做出这一切的竟然是皇后武则天,唐敖无法把那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和眼前的酷刑联系起来。
心月进宫稍晚,只是偶然间听老宫女私下说过这件事,今日印证成真,惊惧比唐敖更甚,和她为武则天做过的几件事相比,还不及眼前的百分之一,心月知道武则天权谋厉害,没想过心肠真的如此歹毒。
“心月,那两个关在这里的女人是太子的姐姐,太子刚才大为震怒,肯定会去找皇后理论,没准还会捅到皇上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偷偷过去看看。”心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化解瓮坛内的两个冤魂,心月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两个冤魂生前被人动了手脚,魂魄才能被禁锢在瓮坛里面,这可不是寻常人的手段。
唐敖和心月来晚了,武则天的寝宫内刚刚发生激烈的争吵,二人躲在树后看见李弘脸色苍白走出寝宫,回头说了句什么,寝宫内随即传出茶盏破碎的声响。
唐敖看到李弘没有回东宫,而是直奔太极宫,猜测李弘可能在皇后这里没讨到说法,转而去找皇上了。
通过今天的两件事,唐敖对李弘的好感大增,看到李弘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一边走一边咳嗽,就想跟上去,不料被心月一把按住了。
心月嘘了一声,伸手朝寝宫指了指,低声道:“里面还有人,我们去上面。”
唐敖耳力超群,但也无法跟修炼了太上七星法的心月相比,看到心月做贼一样拉着自己,唐敖低声问道:“你不是总在皇后身边伺候吗?”
“这两年皇后的行为奇怪的很,如果不是皇后没有龙气在身,我都怀疑宝镜在皇后身上呢!”
这一次心月带着唐敖飞身落在了寝宫的琉璃瓦上,揭开几片琉璃瓦朝里面窥视。
烛光通亮中,一身华服的武则天满面怒色,身前散碎着一地瓷片,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显然还没有从震怒中恢复,口中一个劲的念叨着:“逆子……”
唐敖看了一眼,下意识的把脑袋挪开,因为武则天身上的衣服很薄,宫装的抹胸几乎松开,一呼一吸,起伏中微微发颤。
眼睛非礼勿视,但唐敖的耳朵翕动着,听着寝宫内的动静,除了武则天的呼吸外,没有听出还有其他人。
武则天开口说话,却把唐敖惊讶的险些叫出声来:“你的绞龙散到底有没有作用?不会害了弘儿吧?”
“娘娘尽管放心,贫道的绞龙散,只是调理太子爷身上的龙气,绝不会对太子爷的龙体有妨害。”
唐敖惊愕的朝寝宫内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则天身边出现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看到道士的第一眼,唐敖就有种直觉,这个道士和虚彦师父,乃至身边的心月,都是一类人。
心月仿若心有灵犀的和唐敖对视一眼,她的眼中更加震惊,在武则天身边几年了,竟然没有发现武则天身边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看来武则天对她的信任程度,十分有限啊!
武则天怒气稍歇:“弘儿虽然顶撞我,替那两个贱人说话,但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身体越来越差,未必不是绞龙散的作用,先停下吧!”
“贫道谨遵娘娘之命,还有一件事,贫道不知该不该说。”
“但讲无妨。”
“皇上最近经常宣召魏国夫人进宫,偶有留宿,贫道发现魏国夫人似乎有了身孕。”
武则天刚刚平息的怒火,再次高涨,娇斥道:“无耻的狐媚子,胆子也太大了,你去把她给我除掉。”
“除掉魏国夫人容易,皇上那里……”道士言语中有些迟疑,显然顾忌皇上对魏国夫人的宠爱。
武则天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最后沉声道:“除掉她。”
道士说了声遵命,在武则天面前凭空消失,这一幕也被唐敖和心月看的清楚。
“那个道士是谁?”唐敖和心月离开武则天的寝宫屋顶,唐敖好奇问道:“似乎和你一样。”
心月点头:“依稀有些印象,好像叫明崇俨,难道明崇俨也得到了太上七星法中的某一种道法?那为什么又对皇后俯首帖耳呢?”
唐敖想到武则天刚才说要除掉一个人:“魏国夫人又是谁?皇后害怕魏国夫人诞下龙种吗?”
心月讥讽一笑:“魏国夫人就是贺兰敏月,贺兰敏之的妹妹,也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
唐敖恍然大悟,随即心中一紧,武则天轻描淡写的要除掉贺兰敏月,而且听刚才的话,太子李弘身体变差,和武则天有直接关系。
“心月,绞龙散是什么?会不会就是李弘身上中的毒?有没有解药呢?”
心月媚眼翻白:“你以为我是神仙吗?什么都知道?那我早就离开尘世进入镜花世界了,不行,那个臭道士的目的看起来跟我一样,还深得皇后信任,我去会会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太上七星法的其他传承。”
唐敖没想到心月说走就走,把他挂在了树梢上,心月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可别在明崇俨手里吃了亏呀!
唐敖回到东宫的时候,发现李弘已经回来了,随即被李弘招呼到近前。
“唐敖,陪本宫喝几杯酒吧!”李弘不顾礼仪,抬手给唐敖倒了一杯酒。
“殿下,你的身体不好,还是少喝酒,免得伤到身体。”唐敖见李弘把酒杯端到他面前,哪有他推辞的道理,只能皱眉喝了下去。
醇酒入喉,唐敖差一点蹦起来,随着酒液入腹,唐敖清楚的感觉到一阵刺痛,五脏六腑发生了轻微的痉挛,脑海中随即涌现一股清流,将这股不适感觉化解,这酒有毒,可能就是绞龙散。
亲身体会后,唐敖发现绞龙散的毒性不强,但是对身体的损害不可逆转,如果不是他吞吃过那么多灵药,这一杯酒,只怕就会削去他两三年的寿命。
虎毒不食子,皇后却把这种毒药用在亲生骨肉身上,让唐敖禁不住脊背发凉,几年前留在心中的没要印象,渐渐有崩塌的趋势。
唐敖突然想起了虚彦说过的话,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实,一日之间,李弘和武则天的印象,在唐敖的心里发生了惊人逆转。
“殿下,这酒不能再喝了。”唐敖夺下李弘手里的酒杯,心中百转千回,却想不出能给李弘解毒的办法,不禁着恼起来,如果还有做梦进入镜花世界的能力,哪怕一根普通的灵药,就能让李弘生龙活虎吧!
李弘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舌头麻木道:“唐敖,本宫万万没有想到,母后会是那样的人,竟然将两位公主囚禁长达十余年,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残羹剩饭,如此……岂不是太过份了。”
“本宫去为两位姐姐求情,不料被母后一顿斥责,上一代的恩怨,本宫不清楚,但又何必牵扯到两个无辜的人呢?”
“本宫去找父皇,唐敖你绝对想不到,本宫提到两位姐姐年近三旬尚未婚嫁,你猜父皇怎么说的?竟然要把两位姐姐许配给宫中的侍卫,他们何德何能,竟然能娶我大唐的公主?”
李弘醉态愈发明显,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脚踢翻桌案:“这个皇宫,不呆也罢,明天本宫就离开这里,看不到,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唐敖搀扶着李弘,将李弘送回寝宫后,却是没机会见到那个小时候被他吓坏了的裴家千金。
第二天,唐敖去向李弘告辞出宫的时候,才得知李弘一大早就带人离开了长安,前往洛州合璧宫,对外宣称是狩猎,只有唐敖知道,李弘离开长安的时候,心里肯定非常难过。
“必须让心月想个办法,把李弘身上绞龙散的毒解了才行。”唐敖始终惦记着李弘中毒的事情,但是找遍了皇宫也不见心月的身影,又替心月担心起来。
第二十四章 媚娘有毒
“唐敖,我正要去太子哥哥的东宫找你呢!”唐敖遍寻心月不到,正准备返回英王府的时候,在宫门处被太平公主堵个正着。
太平公主手里拿着一根树桠,语带央求道:“你答应给我做个弹弓,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快点给我做一个。”
唐敖看着太平公主另外一只手里还攥着牛筋,这是有备而来,不给太平公主做一副弹弓,看来今天甭想出宫了。
太平公主早就不穿道袍好多年,看到唐敖接过树桠和牛筋,欢快笑道:“除了几个哥哥,就属你最疼我,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唐敖笑了笑,几年相处下来,也的确把太平公主当成了妹妹一样,可惜他只是一介草民,没有做太平公主哥哥的资格和福气,但却比李弘等人还宠溺太平,凡是太平提出过的要求,他没有一个推诿拒绝的。
做个弹弓对唐敖来说小菜一碟,就是担心太平公主会拿着弹弓乱射人,把人伤到就不好了,而且太平公主肯定干的出这种行径。
树桠是榆树枝,树皮还没有开裂,正是做弹弓的上好材料,唐敖看着榆树的树皮,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李弘捧食树皮草籽的那一幕,怎么才能救李弘一命呢?难道要把他的血放出来给李弘喝吗?
“咦!这个办法,或许也能行呢!”唐敖回想他喝下绞龙散的时候,绞龙散的毒顷刻间就被脑海中的清流化解,那肯定是小时候吞下的灵药在起作用,这个办法值得一试。
“唐敖,你想什么呢?做好了吗?”太平公主发现唐敖在发呆,公主病当即发作,让唐敖动作快点,她还要用这副弹弓出出气呢!
唐敖加快手上的动作,心里却在想着,如果骑快马追赶,能不能追上李弘,又怎么跟李弘说,直接割腕放血好像行不通。
“给你。”唐敖把牛筋扎紧,试了试力道,以太平公主的力气,肯定能拉开,然后叮嘱了一句:“不要用弹弓打人,打中眼睛可能要人命的。”
太平公主抢过弹弓拉了拉,将随身的锦袋打开,里面不是金鱼符,而是一把指甲方圆的石头子。
“就是要用弹弓打人,唐敖你跟我去,看我不打那个贱人满头包。”太平公主拉着唐敖的衣袖朝太极宫的方向跑去。
“公主殿下,我还有急事要出宫……”唐敖忧心李弘的身体状况,不管他的血有没有用,先放一碗让李弘喝了再说。
太平公主噘着小嘴,怅然欲泣:“我就知道,你们长大了一个个都不再理我了,太子哥哥是这样,贤哥哥他们也是,现在连你也不愿意理睬我了吗?”
太平公主的话,让唐敖的心中微微一酸,突然有些怜悯太平公主,生在帝王之家,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但是在这个庞大华丽的宫殿里面,又有谁在真正关心她呢?
“公主殿下究竟要去哪里呀?”唐敖心软之下,只能先放下去追李弘的心思。
太平公主嬉笑一声:“就快到了,也不知道我这一把石子,能不能把她射的满头包。”
唐敖一路跟着太平公主,发现竟然来到了太极宫,皇宫内别的地方,唐敖还能胡乱走动,但这里是当今皇上的居所,万一被皇上看到他陪着太平公主胡闹,那可是掉脑袋的麻烦啊!
太平公主毕竟年幼,还不像唐敖已经觉醒男女之防,来到一座宫殿外,拉着唐敖躲在草丛中,一手攥着弹弓,一手拿着石头子,兴奋的小脸红彤彤的。
唐敖耳朵一动,听到有人过来,而且还不止一个,悄悄伸出头一看,迅疾缩了回来,心跳咚咚仿佛敲鼓。
太平公主也郁闷了,因为来的人不是她想要教训的贱人,反而是时常教训她的人,母后武则天。
“母后怎么会在这里?还好没有鲁莽,否则石头子射在母后头上,那就闯大祸了。”太平拍拍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
“贱人怎么也来了?”太平公主看到又有人走来,正是她想要教训的那个,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弹弓。
唐敖终于知道太平公主要用弹弓射谁了,来的人竟然是贺兰敏月,几年不见,贺兰敏月的姿容越发美艳,虽然气质稍逊于皇后武则天,但却比武则天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姨娘,好久没来这里欣赏菊花了。”贺兰敏月的声音悦耳动听,手指菊花说道:“这个时节,也只有菊花可赏呢!”
武则天微微一笑,大有令鲜花失色的美艳芳华:“总有一天,我会让百花不论时节在我面前绽放,可惜敏月看不到了。”
贺兰敏月笑着折下一朵菊花,双手献给武则天:“姨娘,菊花别名寿客,敏月祝愿姨娘福寿安康。”
武则天接过菊花,放在琼鼻下嗅了嗅:“敏月这么说,好像姨娘很老了呢!”
“怎么会,姨娘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许多,等我到了姨娘的年纪,能有姨娘一半好,就心满意足了。”
武则天听着贺兰敏月嗲声嗲气的话,看着贺兰敏月下意识的抚着小腹,心中无比恼恨,暗骂明崇俨办事不利索,还得她亲自动手。
“敏月,皇上稍后就来,先尝尝姨娘叫人酝酿的百花酒,今天虽然欣赏不到百花齐放的胜景,但是品尝一下百花的味道,也是一桩美事。”
贺兰敏月听说皇上随后就到,眼中闪过一抹柔情,娇声道:“多谢姨娘,自从母亲过世后,敏月已经好久没有喝过百花酒了。”
武则天和贺兰敏月坐下,有宫女端来杯盏,琥珀色的酒浆散发出百花的香气。
贺兰敏月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陶醉的嗅了嗅酒香,赧然的朝武则天一笑,将百花酒一饮而尽。
“好香啊!姨娘怎么不喝?”贺兰敏月放下酒杯,笑着问道。
武则天抿了抿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敏月,今天姨娘送你一程,黄泉路上,你娘也不会太寂寞。”
贺兰敏月还没明白武则天说送她一程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腹痛如刀绞,咽喉像是被勒紧窒息了。
“姨娘……你……下毒……为什么杀我……”贺兰敏月双手抓着咽喉,想要缓解一下窒息感,没几下就把咽喉抓破了。
武则天冷哼一声,双眼冰冷的看着脸色越来越青的贺兰敏月:“你们母女魅惑皇上,念在亲情的份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竟然还想学你的母亲,也想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做梦。”
“我……不是……我很爱皇上……”贺兰敏月终于还是栽倒在地,嘴角留出的黑色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双眼逐渐的失去了神采。
草丛中,唐敖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太平公主的嘴巴,生怕太平公主叫出声来。
太平公主的眼睛里充满惊恐,眼泪止不住的流淌而出,亲眼目睹母后毒杀贺兰敏月,对太平公主来说难以置信,她口口声声把贺兰敏月这个表姐称作贱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杀死贺兰敏月。
唐敖感觉太平公主不动弹了,才发现太平公主竟然晕死过去,时间不长,又有脚步声传来,唐敖透过草丛间的缝隙望去,来的人赫然是大唐之主,当今皇上李治。
李治的笑容,在看到倒地而亡的贺兰敏月时,凝固在脸上,全身颤抖如筛糠,伸手点指武则天,嘴巴开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武则天走到李治身边,伸手擦拭李治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动作温柔,语气却带着冰寒:“心疼吗?”
李治喉结抖动,声音悲恸:“媚娘,你这又是何必呢?敏月,她就是个孩子,不会和你争什么。”
“李郎,还记得当年感业寺内说过的话吗?”
李治语塞,眼泪被武则天擦拭过后流的更多,最后眼前的武则天的样貌都看不清楚了。
武则天像是宠着孩子一样继续替李治擦拭泪水:“弘儿去了合璧宫,我们也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忘掉这些不愉快,把徐婕妤和郑才人都带上,李郎很久没有宠幸她们了。”
唐敖从头看到尾,直到武则天和李治走远,才敢稍微活动一下麻痹的筋骨,再看身边的太平公主,脸上仍然挂着泪珠。
唐敖不由得摇摇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样的现实也太残酷了些。
唐敖现在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抱着太平公主躲避宫女太监来到了太平观,尽管太平公主不在这里出家,可道观内打扫的很干净。
刚把太平公主放到床榻上,床下传出的一声呻吟,把唐敖吓了一跳,弯腰朝床下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在床榻下面,心月佝偻着身子,嘴角沾染着血迹,脸色如同金纸,连呼吸都微弱的很。
唐敖把心月从床下拉出来,这才发现心月的背后有一个掌印,和普通的手掌印不同,发光的同时还冒着缕缕火苗,心月这是没打过明崇俨吗?
第二十五章 酒醉欲杀明崇俨
心月被唐敖惊动,双眼猛地睁开,指尖迸射着蓝色光华,本想发出致命一击,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唐敖,气势为之一泄。
“快去救李弘。”心月虚弱道:“明崇俨没有听武则天的命令,想要剥夺李弘身上的龙气为己用,他修炼的是太上七星法的天玑之术……”
唐敖听了心月的话,激灵灵打个冷颤,明崇俨竟然阳奉阴违的要杀李弘?明崇俨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唐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皇宫,在城门处抢了一匹马,直奔洛州方向飞奔,坐在马背上心似油烹,嘴里魔症的念叨着:“希望还来得及,希望来得及。”
两个时辰后,马匹倒毙在路上,唐敖接着用腿跑,速度比马还快,就在唐敖进入洛州地界的时候,迎面奔来两匹快马,其中一人正是内侍太监杨嗣鹤。
“太子安在?”唐敖看到杨嗣鹤脸色苍白,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大声喝问道。
杨嗣鹤认出唐敖,涕泪横流道:“太子爷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吐血不止,薨于合璧宫绮云殿……”
唐敖的身体晃了三晃,手中弹弓被一把抓碎,眼眶湿润的看着洛州城,不敢相信李弘死了。
那个心怀天下,担忧百姓疾苦的未来皇帝,敬爱姐妹,维护兄弟的太子,唐敖还想与他多亲近,哪曾想昨晚一别竟是永诀。
杨嗣鹤不敢怠慢,和唐敖说了几句话,狠狠抽打着胯下的马匹,他必须尽快把李弘的死讯传回京城。
唐敖一个人孤寂的走在回京的官道上,身旁不时有快马经过,唐敖恍若未觉,双手握拳,指甲把掌心抠破滴出血来,胸膛里似乎有团火焰在燃烧。
唐敖走到长安城外,城门已经关闭,但是外城没有宵禁,几家酒肆内还有微弱的灯火,撩开一家酒肆的草帘,一股汗臭味扑鼻而来。
“店家,拿几坛酒来。”唐敖从怀里掏出近百文铜钱,拍在桌案上,说话的声音嘶哑,嗓子已经肿了。
伙计估算了一下铜钱的数量,搬来三坛略带酸味的酒浆,还捎带了一盘晾干的鱼片。
唐敖胸中的火越来越旺,坛口对着嘴,一口气喝光仍然感觉干渴难耐,不过嗡嗡响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
唐敖自认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和他有过节的人只有两个,虚彦师父是想要生吞了他,贺兰敏之则意图不轨,如今却要再加一个,那就是明崇俨。
明崇俨没有对唐敖不利,可唐敖对明崇俨动了杀机,如果不杀掉明崇俨,唐敖知道自己心中的这团火不会熄灭。
不知不觉,唐敖面前多了几个空酒坛子,有了七分醉意的唐敖不等伙计催促,一步三摇走出酒肆。
明月西沉,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唐敖双手抠着城墙青砖的缝隙,噌噌几下越过数丈高的城墙,躲开内城巡逻的士兵,皇城的宿卫,如同一只夜行的狸猫,悄然来到掖庭宫。
愤怒没有让唐敖失去理智,换上偷来的太监服饰,又用泥灰将脸抹花,越是冷静,就感觉心中的杀机越盛,这股火不撒出来,唐敖怕自己会化成灰烬。
武则天和李治是在半路上得知李弘吐血而死,李治因为悲恸当场昏迷,回转皇宫后还没有醒来,昏睡中仍然不时的唤着李弘的乳名。
同样盛怒的还有武则天,不管武则天对李弘如何,李弘毕竟是武则天的亲生骨肉,突然离世,对武则天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怎么会这样?”武则天冷脸看着低头不语的明崇俨:“你不是说绞龙散的毒性不强吗?弘儿为什么会吐血?”
明崇俨小心翼翼道:“娘娘,太子爷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和绞龙散没有关系,这一点微臣可以用性命担保。”
武则天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弘儿已经没了,为什么宝镜还拿不到?你的推算,出了什么问题?”
明崇俨的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低声道:“也许另有旁人掣肘,一开始娘娘就选错了目标,这才导致功亏一篑。”
“李郎不可能,除了弘儿之外,就是贤儿,显儿和旦儿,难道会是他们中的一个?只有他们几个拥有镇压李唐天下的龙气。”
明崇俨不敢说,如果被武则天知道是他剥夺了李弘身上的龙气,明崇俨敢保证,他会比李弘死的还惨,眼前这位娘娘,可是连亲儿子都下毒,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主儿。
“弘儿死了,李贤肯定会被册立为太子,该死的,怎么会这样?”武则天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发现出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娘娘,沛王聪颖能干,也是娘娘的亲骨肉,接替太子之位也不错,更可以近距离观察,看看获得宝镜的关键是不是在沛王身上。”
武则天眼睛微眯,瞳孔为之收缩,恨声道:“如果真是我的亲骨肉,我会说什么吗?”
明崇俨蓦地瞪大双眼,震惊的神情看了武则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心中腹诽不已,李贤不是武则天亲生的?那是谁生的?皇家的宫廷关系这么乱?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武则天挥手让明崇俨离去,双眼失神的看着前方,喃喃自语:“我的好姐姐,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敏月已经让我送走去陪你了,难道要把贤儿也送过去,让你们一家团聚吗?”
明崇俨离开武则天的寝宫,一改刚才谨小慎微的神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今天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但是成功剥夺了李弘的龙气,必能让他修炼的天玑术大为精进。
“今天那个女娃儿究竟是什么人?看起来修炼的功法与我同出一脉,本想跟她谈谈,结果上来就打,年轻人就是毛躁,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呢!”
明崇俨摇摇头:“希望那一掌能给她点教训,再来捣乱,可就不是吃一点苦头了,说来也怪,武则天究竟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怎么会找到我?为什么看我一眼,就让我心惊肉跳,好像老鼠见了猫呢?”
明崇俨来到掖庭宫的一处偏僻地方,双手掐诀,身上红光缭绕,眼看就要消失在原地。
明崇俨的眼中,突然出现一道黑色闪电,还没等他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胸前疼痛如同被一块大石砸中,整个人凌空飞了起来。
唐敖一个虎扑撞飞明崇俨,得势不饶人,双拳轮番砸向明崇俨的脑袋,誓要把明崇俨打杀当场。
明崇俨猝不及防挨了三拳,眼前金星乱晃,情急之下张口吼出一声雷音,宛若平地焦雷,将身上的人震的稍微晃了晃,一招掌心雷拍了出去。
唐敖耳朵嗡嗡作响,迟愣之际,眼前红光迸射,这一招唐敖年幼时就领教过,而明崇俨施展起来,比虚彦师父还要犀利难挡。
明崇俨一掌就让唐敖横飞三丈有余,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柏树,全身骨骼似乎都要散碎了。
唐敖全然不顾被掌心雷轰开的胸口,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杀掉明崇俨为李弘报仇。
状若疯虎狂豹的唐敖,尽管不会术法神通,但是不要命的打法,依仗体质特殊,仍然让明崇俨焦头烂额。
明崇俨仙风道骨的面容,此刻已经肿胀如猪头,一只眼睛封喉,鼻子好像也被砸塌了。
唐敖更惨,明崇俨的掌心雷非常霸道,每一处被明崇俨打中的地方,都会爆开一个巴掌大的口子,仿佛雷击般焦黑。
双方速度非常快,乍起乍落,好像两只上下翻飞的蝴蝶,起初唐敖还能和明崇俨斗个旗鼓相当,但是几十个呼吸过后,唐敖明显落在下风,单凭过人的体质,想要和修炼小有成就的明崇俨厮杀,唐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反观明崇俨,越打越顺,掌心雷频发的同时,周身缭绕着红色的光芒,隐约可见像是蟠龙,舞动间,从唐敖的身上汲取着一缕缕白气,赫然是在吞噬唐敖的生机。
明崇俨哈哈笑道:“小子,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能死在贫道手中,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纳命来。”
明崇俨双手交错,双掌掌心迸射出来的光芒,和周身的蟠龙虚影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网袋把唐敖罩住,任凭唐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身上冒起腾腾白雾,尽数被蟠龙虚影吞噬殆尽。
“生机如此浓郁,难道也是我辈中人?”明崇俨对唐敖身上涌现的生机大感震惊,寻常人被他施展此术,眨眼间就会化成一具骷髅……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遇到给他添堵的人。
明崇俨的疑惑刚刚生起,猛地转身大喝,口中再次发出雷音,随即暗道一声不好,抽身退避。
蟠龙虚影被一道光华击溃,等明崇俨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人,唯有点点灵光飘散在空中,那个被他困住的人被救走了。
明崇俨脸色难看,还能睁开的一只眼睛闪烁着狐疑神色,究竟是谁想要对他不利?皇宫之中还有其他修炼者?这一点武则天知不知道?或者这根本就是武则天的试探之举?
第二十六章 成长的代价
“你发什么傻?不要命了?”心月救走唐敖,来到僻静处气恼的把唐敖扔在地上,看似恼怒实则关心的训斥道。
唐敖本来就受伤不轻,被心月这么一摔,全身气血翻腾,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眼冷冷的望着心月。
“为什么不救李弘?我知道你能办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弘中了绞龙散的毒?”
心月语塞,李弘的情况她的确知道,但是和她的计划相比,李弘的生死她不在意,此刻却被唐敖问住了。
唐敖眼中满满的都是失望,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心月看着唐敖踉跄的脚步,几次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能说什么呢?
心月胃里有些酸楚,感觉就在今晚,她失去了唐敖这个朋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呢喃道:“唐敖,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进入镜花世界。”
唐敖回到英王府,关上房门后,依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身上的伤痛浑然不觉,只是感到心里很难受。
这就是狄仁杰当年说的吗?成长的代价?看清楚大人的世界,唐敖真的好想永远别长大,他不喜欢这样的尔虞我诈。
但是唐敖知道,短短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象,目睹了亲情之间的毒杀,还有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罪恶,不管他接不接受,现实在逼着他长大,让他成熟。
唐敖的眼泪终究没有绷住,顺着脸颊滑落,破烂的衣衫被他扯掉,被明崇俨打伤的地方,伤口慢慢愈合,冒着光芒的掌印在变淡,消失。
“我修炼道经多年,熟读太上七星法的摇光术,为什么就不能像心月,明崇俨那样拥有超人的能力?”
唐敖满腹纠结,如果他可以修炼,今天晚上就可以将明崇俨斩杀,替死去的李弘报仇出气。
“怎么才可以破开被虚彦阻塞的穴窍?只有箭术过人,只有非人的力量和惊人的痊愈能力,这些都不够啊!”
唐敖身上的伤势短时间内完全恢复,可心中燃烧的火焰还没有熄灭,在这一刻,唐敖无比渴望变的强大,可以像心月或者明崇俨那样拥有道法神通。
“我的心乱了。”唐敖的脑子越来越乱,思绪万千,五官变的有些狰狞,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幸好唐敖及时发觉,盘膝坐地诵读道经,随着脑海中的清流遍布全身,运行了三十二个周天,唐敖心中的怒火才平复下来。
东方泛白的时候,唐敖从入定中醒来,感觉前所未有的空灵,好像昨晚的经历,让他在道经的修炼上又有所精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唐敖在沉默中净面洗手,换上了朴素的白衣,今天李弘的死讯就会传开,他要去送送李弘。
唐敖推门而出遇到了一个太监,看到太监惊愕的眼神,唐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唐公子像是换了个人,奴婢也说不出来,明明还是唐公子,真是奇怪了。”太监唯唯诺诺的说道。
唐敖心中一动,太监的话说着无心,但是暗合他昨晚的感悟和感觉,看来在道经的修炼上,肯定有所进步,可惜这没什么用处,无法把这身修为转化成实际的战斗力,忿恨和执念,还是先藏在心底好了。
李弘的死讯果然传开了,唐敖见到李显的时候,李显双目红肿,不知道有没有哭坏了眼睛。
“王爷,节哀顺变。”唐敖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自己真的长大了,就像是书上写的那样,有了城府和心机,突然发现他和李显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就在唐敖生出这种感觉,黯然神伤的时候,李显的举动把这股距离感一下子拉近。
或许是无法在别人面前宣泄,李显面对唐敖,仍然把唐敖看作是那个被他带进宫中,陪伴他读书的小书童,在唐敖面前,可以放开全部的心思,不用戴着假面具。
李显放声痛哭,而且失态的抱着唐敖的大腿,哽咽中几度断气,嘴里断断续续的诉说着和李弘的兄弟之情,从年少时的嬉闹玩乐,到年长时的兄友弟恭,真情流露无疑。
唐敖感同身受,眼睛湿润的把李弘昨天的经历说给李显听,李显听说李弘捧食树皮草根,又因为替两个姐姐说话被母后武则天训斥,心情不好才离开长安城去合璧宫散心,导致劳累咳血而死,哭的更凶了。
唐敖没说李弘真正的死因,这是他心中的执念,一边安慰着伤心欲绝的李显,一边暗暗立下誓言,此生必杀明崇俨。
现实往往无比讽刺,主持李弘葬礼的人之一,赫然是凶手明崇俨,明崇俨脸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在李治和武则天身边,像个真正的神仙,飘然出尘引人侧目。
明崇俨的神识突然生出一丝警兆,双眼看似不经意的朝周围扫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
唐敖收回目光,找了一圈同样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心月没来,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些话,让心月有愧不敢过来。
大唐不可一日无太子,李弘的葬礼过去没多久,沛王李贤被册立为皇太子,迁居东宫。
随着唐敖和心月关系转为冷淡,唐敖已经半年没有进宫了,即便李显有几次要他进宫陪伴太平公主,也被唐敖以苦读诗书,以文会友婉拒。
唐敖一心向学有意功名,李显最为高兴,李显对唐敖的才学非常赞赏,当然不希望唐敖终其一生都是英王府的随员,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上马觅封侯,下马思宰辅嘛!
李显不知道的是,唐敖苦读诗书不假,可亡明崇俨之心却更加炽热,迫切。
今天一早,唐敖刚捧起《左传》准备读书,一个小太监前来禀报:“唐公子,有人投了名刺,不知唐公子见还是不见?”
唐敖略微诧异,这半年虽然也多次以文会友,但是他一不是王朝贵胄,二不是达官显要,居然还有人向他投名刺,倒是有些奇怪。
唐敖将名刺接过来,一张红色的纸上写着人名,赵道生?
唐敖记忆力惊人,想起半月之前的确见过这个赵道生,此人身份低贱,似乎是别人的家奴。
“让他进来吧!”唐敖放下名刺,不明白一个家奴为什么要见自己,不问一问,难免扰乱心境。
等了不一会儿,在太监的带领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进书房,唐敖一看果然是见过的赵道生,之所以对一个家奴有印象,主要还是赵道生的相貌。
唐敖自认丰神如玉,貌比潘安,可眼前的赵道生,却比唐敖长的还要俊逸,只是多了几分阴柔的秀气,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孩子。
赵道生先是拱手作揖,随后就要跪倒见礼,唐敖立即将其搀扶起来,吩咐小太监沏茶。
“小人冒昧来访,蒙唐公子接见,实在感激不尽。”赵道生没有喝茶,也不敢坐实,微微欠着身子恭维道。
唐敖客气几句,见赵道生顾左右而言其他,微微皱眉道:“不知投名刺所为何事?”
赵道生还想拍拍唐敖的马屁再说来意,见唐敖开口询问,这才苦着脸,眼眶湿润道:“唐公子,实不相瞒,小人遇到了难处,实在是求救无门,还望唐公子能伸出援手,小人感激不尽,必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唐敖已经不是小孩子,一身正气不假,却也不会被人说几句好话就飘飘然,然后把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沉吟一声问道:“不知道你所求何事?”
赵道生沾了沾眼泪,配上他那比女人还美的面容,颇有西子捧心我见犹怜的味道,接着将想要求唐敖的事情娓娓道来。
赵道生有一个远房姑丈,也算当朝名士,曾经是邓王李元裕府上的官吏,后来任期满了之后,寓居洛州,唐敖对此人也有耳闻。
“原来是卢照邻先生。”唐敖读过卢照邻的几篇诗文,大唐进士科虽然不考诗文,但是在文人中,诗文非常有份量,像卢照邻这样的诗文大家,唐敖非常敬重。
只是这位诗文大家,似乎流年不利,几天前竟然突遭横祸被下了大狱,亲朋好友为之奔走救护,赵道生也就求到了唐敖身上。
唐敖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是长安城内有些身份的人都知道唐敖深得英王李显的看重和信任,出仕还是次要的,能影响到李显才是关键。
到了这一步,唐敖仍然没有松口应下赵道生的请求,端起茶杯问道:“不知卢照邻先生犯了什么过错?怎么会被逮捕下狱呢?”
“还不是那个狗道士明崇俨……”赵道生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啪嚓!”唐敖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用力,竟然把茶盏捏碎,吓了赵道生一跳。
“茶盏也不结实。”唐敖不动声色的把散碎的茶盏放到桌案上,迟疑道:“明崇俨?可是那个深得当今皇上和皇后信任的道士吗?”
第二十七章 伪娘赵道生
“没错,就是那个臭道士,我那远房姑丈在太白山上拾获一物,明崇俨却说是他遗失,姑丈哪里肯信,将那东西带回了家中,结果第二天就被抓走了,如今身陷囹圄,一条命已然去了半条啊!”
唐敖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然跟明崇俨扯上了关系,深埋在心底的怒火渐渐有升腾起来的趋势。
唐敖将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决定答应赵道生的请求,卢照邻必须要救,但是这件事他不能出面,不是办不到,而是牵扯到明崇俨,唐敖不想打草惊蛇。
“王爷今天应该在府上,你随我来吧!先等一下,我抄录几份卢照邻先生的诗文,也好跟王爷说话。”
赵道生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唐敖竟然答应下来,心中喜不自胜,满口的感谢。
唐敖誊写了几篇诗文,带着赵道生直奔王府内宅,随着唐敖年岁渐长,即便李显不说,唐敖也自觉的搬出内宅,免得传出嫌话对李显不利。
等唐敖二人进了内宅,才知道李显今天有客人,太子李贤竟然来了。
李贤身为当朝太子,仪仗当然小不了,内宅里前呼后拥,离的很远就能听到李贤的笑声。
唐敖知道李贤的确春风得意,太子之位何等重要,而且听李显说,因为皇上李治身体一直不好,李贤这段时间正在监国,大权在握,朝廷上的事情一言而决,不高兴才怪呢!
笑声戛然而止,李贤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嘴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赵道生。
赵道生刚刚在唐敖面前哭过,此刻双眼略微红肿,让赵道生看起来更添了几分丽色,配上天生的几分阴柔气息,在场的竟然没人看出赵道生是男儿身。
唐敖先给李贤见礼,随后才凑近李显身边,把赵道生说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心中已有城府的唐敖,没替卢照邻说一句好话,但是话里话外点出了卢照邻的才情和诗文不可多得,如此人才,不管是不是蒙冤入狱,都该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李显随意看了看卢照邻的诗词,点头不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反倒是对唐敖身边的赵道生很感兴趣,揶揄道:“唐敖,这位姑娘是谁?瞧着眼生,该不是……”
唐敖哭笑不得,急忙道:“王爷也有眼拙,雌雄不分的时候?此人名叫赵道生,乃是卢照邻远房亲戚,为卢照邻一事奔走救护,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淳孝少年。”
李显这才注意到赵道生的咽喉生出喉结,谁能想到生的如此俊美之人竟然是男儿身?
唐敖也算俊逸丰神,但言谈举止颇有英武之气,反倒让人忽略了唐敖的相貌,这个赵道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还真没人把他当男人看。
李显正惭愧不语的时候,李贤走了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道生,开口道:“本宫听说有人入狱,怎么回事?”
赵道生不知道李贤是谁,听到李贤问起,就把事情简略的再说一遍,不管赵道生长的如何,声音毕竟与女人有区别,李贤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露出几分惊喜,但是很快掩饰了过去。
“本宫遥领洛州牧兼右卫大将军,尔等就不必管了,卢照邻的诗文,本宫读过几篇,虽然不如王勃,可也算是难得的佳作,此事就让本宫解决吧!”
唐敖没想到李贤主动揽下此事,有心提醒此事牵扯到明崇俨,想想还是作罢。
以李贤的身份地位,搭救卢照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想必明崇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不知道卢照邻拾获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明崇俨明抢。
李贤在英王府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唐敖也想告辞离去,却被李显留了下来。
“唐敖,多久没进宫了?太平昨天还跟我念叨你来着,太平的心思,我都能一眼看透,你不懂?”
提起这件事,李显有些郁闷,太平几乎把喜欢二字刻在了脸上,唐敖就一点不动心?以前年纪小可以不在意,如今唐敖都到了可以成家立室的时候,不应该呀!
唐敖焉能看不出太平公主对他有好感,可一直以来,唐敖都是和李显等人一样,把太平公主当成妹妹宠溺,哪怕唐敖的宠溺没有表露出来。
如今李显把话挑明,唐敖面带苦笑道:“唐敖斗胆,其实一直把太平公主当成亲妹妹一样,王爷的话,唐敖听来诚惶诚恐……”
李显嘴巴微张,难以置信的看着唐敖,太平的话言犹在耳,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厮竟然说把太平当亲妹妹?敢情太平那边是一个人心思火热,唐敖这里完全不清楚。
“那你更要快点进宫,太平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绝对会做出让父皇和母后招你做驸马的事情来。”
李显内心着实有点不满,按照李显的想法,只要唐敖进士及第,金殿面试成为状元,那么和太平公主的婚事就没有了阻碍,必能传为一段佳话,而且做哥哥的看得出来,太平真心喜欢唐敖。
可惜呀!剃头挑子一头热,白瞎了太平的一片痴心,唐敖是不是读书把脑袋读呆了?这种人生美事,想都不想就拒绝?
唐敖被李显的话吓坏了,太平公主什么脾气,这几年来唐敖了如指掌,还真能干出来让李治和武则天给她招驸马这种荒唐事。
其实唐敖除了把太平当妹妹一样宠溺之外,杀明崇俨之心不死也是客观原因。
这段时间以来,唐敖通过侧面了解,得知明崇俨深得李治和武则天信任,又有绝艺在身,一旦失败或者暴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唐敖不想牵扯任何人。
唐敖无法跟太平公主直接说,那将置太平公主于何地?沉吟一声道:“王爷,民间有句俗话,娶妇得公主,无事生官府,唐敖早已散漫惯了,还望王爷能替我转达这个意思,免得公主殿下恼怒。”
李显心中暗忖,怕太平没有颜面才是真的,看来唐敖对太平还真是宠溺的过分,连拒绝的话都不愿意当面说。
唐敖的话提醒了李显,还真得快点进宫,万一太平头脑发热,去父皇那里央求招唐敖做驸马,皇家颜面何存?
李显进宫后,唐敖回到书房,桌案的镇纸下面多了一封书信,看字迹就知道是心月所留。
这样的书信,唐敖已经收到了十几封,但每次都没有开启就被他抛掉了。
李弘之死,让唐敖和心月之间的芥蒂一直没有清除,唐敖清楚心月一直在利用他监视英王李显,就为了劳什子宝镜,唐敖苦笑一声,把书信再次抛飞。
在唐敖看来,心月也入魔了,和当年的虚彦师父差不多。
书房的隔断被唐敖推开,里面放着精心保存的汉弩,拿着弓弩,唐敖觉得自己上次要杀明崇俨太毛躁,如果当时拿着弓弩,想必杀不了明崇俨,也能替李弘讨回一点利息。
弩箭一支一支被唐敖抽出来,箭尖处涂抹着紫黑色的痕迹,这是唐敖在城外的山里捉到的毒蛇毒液,那种毒蛇号称五步倒,毒性强烈,即便明崇俨修炼太上七星法,身中几支这样的毒箭,行动也会不便,那就是他痛下杀手的机会。
“不能急,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做到一击必杀。”唐敖摆弄一阵子弩箭,心平气和的返回来继续读书。
书房外的一棵树上,心月拿着唐敖抛飞的没有开启的书信,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已经放下身段主动和好,唐敖却不理不睬,把她当成什么了?
心月想要去和唐敖当面说,但是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心月忘不了当初唐敖离去时的眼神,眼中对她那种满满的失望,就像是一支箭一样洞穿了她的心,让她愧疚至今。
“还在想着替李弘报仇吗?”心月攥紧手中的书信,紧绷着小脸说道:“那我就帮你办到,杀了明崇俨,看你到时候还理不理我。”
唐敖手不释卷,小太监来提醒唐敖吃晚饭,唐敖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得知李显没有回来,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难道是太平公主那边出了差错?要不要偷偷进宫看看?
“唐公子,之前那个投名刺的人又来了。”唐敖犹豫不决的时候,小太监去而复返说道。
唐敖没想到赵道生又来了,或许是搭救卢照邻顺利,来感谢一番吧!
唐敖再见到赵道生的时候,发现赵道生的脸色非常难看,苍白中透着几分青色,让赵道生看起来更像是弱女子。
赵道生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没有坐下,而是朝唐敖深鞠一躬,语气诚恳道:“唐公子,我家姑丈已经出狱返家,唐公子的恩情,赵某铭记在心,这是姑丈让我转交给唐公子之物,姑丈说无以为报,就将拾获的这件东西,送给公子好了。”
唐敖看着赵道生手里的纸包,先前还好奇是什么东西引起了明崇俨的抢夺之心,没想到惹祸之物,兜兜转转到了他的手中,不禁好奇的打开了纸包。
第二十八章 金液大丹虎狼药
唐敖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里面一层浸了油,剥开油纸,一枚龙眼大的朱红色丹丸呈现在唐敖面前。
普通人看到这枚丹丸,只会以为是朱砂之类的东西,但是在唐敖眼中,在看到这枚丹丸的第一眼,全身经脉穴窍都自行鼓荡,明显是被震撼到了。
唐敖拿起丹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丹丸内的澎湃药力,几乎不亚于曾经服食过的人参果,千年何首乌,如此奇宝,难怪明崇俨要抢夺到手。
但是让唐敖奇怪的是,明崇俨为什么又不要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唐敖旋转着红色丹丸,在另一面看到了四个蝇头小字:金液大丹。
唐敖恍然大悟,这枚金液大丹被明崇俨放弃,只有一个原因,此丹有毒,乃虎狼之药。
唐敖在太上七星法的摇光篇内,看到虚彦做过的笔记,记载了金液大丹的功效,没想到眼前这枚红色丹丸就是金液大丹。
金液大丹的药效和人参果等同,但是其中蕴含的毒性也令人望而生畏,有极大的几率在服食金液大丹后暴毙而亡,明崇俨显然是看出金液大丹的来历,权衡之后放弃了。
唐敖把金液大丹重新包好,这枚丹药的来历,肯定和那具金光闪闪的尸体脱不了关系。
唐敖接触到的奇人异士,好像源头都是那具尸身,虚彦如此,心月和明崇俨也一样,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是心月判断的那样,来自镜花世界?
赵道生见唐敖沉默不语,再次躬身道:“唐公子,此物已经送到,赵某就了却一桩心事,告辞了。”
唐敖这才想起赵道生的状态不对劲,似乎身上还有伤,叫住赵道生问道:“身体不适吗?要不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赵道生脸颊上的肉稍微抽搐了几下,随后惨然一笑:“多谢唐公子的好意,用不到了,在下已经净身入宫,在内侍省谋了个差事,今后想要出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赵道生又一次躬身施礼后离开了唐敖的书房,唐敖看到赵道生踉跄的背影,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顿时明白了赵道生的处境。
“真是欺人太甚,污秽不堪。”唐敖猜的出来,一定是李贤见赵道生相貌好,挟救人之恩威,迫使赵道生入宫做太监,其实就是男宠罢了,随即心中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带着赵道生去见李显,那就不会被李贤这个皇太子觊觎。
唐敖对李贤的观感本来就不好,经此一事更是印象大坏,和之前李弘捧食草根树皮相比,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李贤,颇让唐敖厌恶。
读书的兴致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唐敖再次拿起了金液大丹,这枚丹药的利弊无需赘言,如果是好东西,也轮不到落在唐敖手里。
唐敖犹豫的是要不要在刺杀明崇俨之前,服下这枚丹药,那样一来肯定能增加杀掉明崇俨的成功率。
吃还是不吃,两种念头在唐敖的脑子里较劲,唐敖委实难以做出抉择,但是金液大丹已经被唐敖当作了后手,在万不得已的时候,那是非吃不可的。
唐敖再见李显的时候,发现李显的神情有些奇怪,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太平公主那边没说通?还是已经捅到了李治和武则天那里?
李显知道唐敖在担心什么:“你呀!把太平的心伤到了,以后自求多福吧!”
唐敖闻听此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看来太平公主还算识大体,没有公主病发作。
“王爷,此事是唐敖的不对,唐敖今后一定少进宫,公主殿下见不到我,那种心思自然就会淡了。”
李显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哪个少年不多情,谁家少女不怀春,如果真想唐敖想的那么简单,一切都好说,可是看太平公主当时的神情,这件事还没完啊!
不过李显还有更大的心事,只能先把太平公主的女儿心放到一旁,进宫的时候,李显和杨嗣鹤见了一面。
杨嗣鹤与李显的关系非常亲近,在李弘还没有死的时候,就时常把东宫的消息说给李显,而这次进宫听到杨嗣鹤说的那些话,李显有点惊慌了。
据杨嗣鹤说,前两天李治和武则天让明崇俨看相,不知道谁把话题引到了李治的子嗣上面,武则天让明崇俨替几位皇子相说一番。
明崇俨直言不讳,竟然说太子李贤不堪继承大位,望之不似仁君,而英王李显,貌似太宗皇帝,但是面相最贵者,却是相王李旦。
这话当时就把李显惊出一身冷汗,但是让李显神思不属的还是杨嗣鹤接下来的话。
近日宫中有人传言,太子李贤并不是皇后武则天亲生,而是武则天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
李显虽然不恋栈权位,但是生在帝王之家,对此事有着敏锐的天生嗅觉,先是明崇俨给太子王爷们看相,推崇李显的相貌和李旦的贵相,然后宫中就流言四起,说李贤不是武皇后亲生,是李治和韩国夫人的儿子,李显马上就感觉到了一股暗流汹涌袭来。
这些猜测,李显没法和唐敖述说,叮嘱唐敖用心读书后,去找王府的近侍属官,想要听听几个心腹嫡系的意见。
唐敖看出李显心事重重,但是李显不说,他也不能多嘴,眼看着天色已晚,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偷偷进宫看看。
皇城宫墙无法阻挡唐敖,唐敖藏形匿迹首先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寝宫,看到太平公主已经睡下,唐敖轻叹一声,心里希望太平公主别记恨他。
让唐敖挂心的还有赵道生,唐敖曾经险些被贺兰敏之掳走做娈童,对男风之事深恶痛绝,可因为他的疏漏,使赵道生沦为李贤的男宠,心中非常的愧疚,离开书房的时候还给赵道生配了几副药呢!
一年时间不到,东宫就换了主人,物是人非,唐敖顾不得感伤,正想寻找赵道生的住处,耳中传来了李贤的暴怒喝骂声。
太子寝宫内,李贤摔碎了一地的彩瓷和文房四宝,一身太监服饰的赵道生,小心的收拾着满地狼藉。
李贤气呼呼说道:“还收拾什么,就放在这里,本宫一会还要摔呢!”
赵道生劝解道:“太子爷,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书籍,如果被人说出去……”
李贤把桌子上被撕成几份的书籍拿起来,在手里晃了晃:“母后这是什么意思?竟然给我送《孝子传》,这是责备我不知为人子的道理吗?”
李贤又把另外一本书扔到地上:“还有《少阳正范》,这是在批评我不堪做太子吗?”
赵道生诺诺不敢言,李贤贵为皇太子,当然可以对母后武则天不满,可他算什么东西?劝解李贤可以,涉及到武则天,多说一句可能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呀!
李贤发了一会邪火,看着弱不经风的赵道生,心里又冒出一股邪火来,招手道:“道生,你过来,本宫是不是吓到你了?”
赵道生一看李贤的眼神,就知道李贤要干什么,他敢反抗吗?如今连男儿身都不是了,得过且过,活一天算一天吧!
唐敖没有想到,竟然亲眼目睹了一场龙阳大战断袖之癖,没隔夜的饭险些吐出来。
更让唐敖不能理解的是赵道生,看起来不像做假,声音极度欢愉,敢情他这个心,没担对地方,人家赵道生好像乐在其中呢!
唐敖本想转身就走,可摸了摸怀里的几副药,已经拿来了,难道还扔掉?
李贤在赵道生身上发泄一番,怒气稍歇,疲惫不堪的躺在床榻上睡着了,赵道生蹑手蹑脚的穿好衣衫,看向李贤的眼中,闪过一抹仇恨光芒,随即收敛了起来。
赵道生不敢报复李贤,他有杀死李贤的机会,可是杀了李贤又能如何?结果只能是被诛灭九族,赵道生不敢选这条路。
赵道生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木偶削成的小人儿,赫然是明崇俨的模样。
赵道生除了恨李贤,最恨的人就是明崇俨,如果不是明崇俨诬陷卢照邻,赵道生就不会求到英王府,一切的起因都是明崇俨。
明崇俨的小人儿像,被赵道生在心脏位置掏出了一个窟窿,一枚铁钉穿胸而过,嘴里恨恨说道:“狗道士,早晚有一天,必叫你穿心而死。”
唐敖懵了一下,想通了赵道生的心思,赵道生恨明崇俨,一点都不冤枉明崇俨,为了一枚食之有毒弃之无用的金液大丹,卢照邻被下狱,赵道生也变成了内侍太监,赵道生恨的有道理。
“你的仇恨,就让我来给你报吧!”唐敖把几副药放在门口。
没等唐敖转身,房间里的赵道生惊惧道:“谁?谁在门口?”说话的时候,猛地推开了窗户。
唐敖进宫早有准备,当然不会以真面目示人,一张大花脸,把赵道生吓的哆里哆嗦,险些昏死过去。
“门口有些调养身体的汤药,自己熬了喝掉。”唐敖瓮声瓮气说道。
赵道生强制镇定,牙齿打架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蟠龙剑
唐敖看着赵道生手里仍然拿着的小人儿:“和你目的一样的人,那个狗道士我替你杀了就是。”
“万万不可鲁莽,侠士有所不知,那个狗道士非常人可比,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反噬。”赵道生迟疑了一下,见唐敖要走,急忙开口说道。
唐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明崇俨身怀术法神通,但是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会被赵道生发现?
“我也是偶然发现,那个狗道士在太液池内掐诀念咒,兴风作浪,仿佛神仙中人,皇上和太后惊为天人,还许诺加封狗道士做大夫呢!”
唐敖要杀明崇俨的一个难题,就是无法确定明崇俨的行踪,而在大庭广众下杀掉明崇俨绝对不行,没想到从赵道生这里有了发现。
“狗道士经常在太液池吗?”
赵道生点头道:“最近一直在那里,周围还有羽林军保护,说是要给皇上祈福延年,侠士要对付狗道士,最好避开这段时间。”
唐敖觉得赵道生言之有理:“你能接触到狗道士?能不能帮我打探他的行踪?”
“那个狗道士对我……”赵道生说了半截就没法说下去了,明崇俨不知道赵道生的遭遇是他造成的,竟然也对赵道生起了心思,这也是赵道生更恨明崇俨的原因。
赵道生欣然同意,他一个人想要报仇太难,如果有个帮手,另当别论,如果这个帮手靠谱给力,连李贤一并弄死也不是不可能。
一连两个月,唐敖隔三差五会偷进皇宫一次,从赵道生那里询问明崇俨的行踪和琐事,慢慢的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自从明崇俨以术士的身份在皇宫抛头露面,初一十五都要给李治和武则天祈福,余下的时间会在太液池旁的道观内清修。
唐敖深知明崇俨修炼有成,所以一次都没有深入太液池查探,不过久在皇宫潜藏,倒是听说了些风言风语,李显没有告诉唐敖的事情,唐敖自己听到了宫人们的议论。
对于李贤不是武则天所生,唐敖觉得很有可能,除了听到了武则天对贺兰敏月说的那番话,另一个佐证是武则天对李贤的不喜欢。
就在昨天,唐敖看到李贤近乎发疯,因为武则天竟然亲自手信一封,对李贤大加斥责。
让唐敖不解的是,李贤没有恼怒武则天,反而大骂明崇俨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唐敖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从隔断里拿出汉弩,装好染毒的弩箭,准备今天晚上去了结自己的心结,杀掉明崇俨。
唐敖的手放在金液大丹上,迟疑片刻后把金液大丹藏在怀里,看看外面的天色,来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一封信。
这是唐敖给李显写的,如果这次没能杀了明崇俨,估计他也回不来了,不给李显一个交待,愧对李显多年来的栽培和照顾。
书信被唐敖放在隔断内,李显知道这里放着汉弩,如果得知他失踪,肯定会来这里看看。
借着夜色的掩护,唐敖身背弓弩,悄悄来到太液池,这里位于大明宫的北部,地势非常高。
站在此处可以俯瞰其余宫殿,一汪池水在无月的夜晚,映衬着天上的星光,仿佛在一块黑布上洒满了珍珠。
今天是初一,按照唐敖总结的规矩,明崇俨在给李治和武则天祈福后,会来太液池旁的道观居住一晚,希望今晚也不例外。
唐敖第一次来此道观,发现此处占地面积不小,可见李治和武则天对明崇俨的宠信无以复加。
不过普通人看不到,唐敖却能看出,这处道观另有玄机,在唐敖的眼中,道观被一股氤氲的雾气包裹着,那些雾气赫然是灵光组成,只此一点,唐敖就敢断定现在的明崇俨,比几个月前还要厉害三分。
“再不动手,即便是偷袭也对明崇俨无可奈何了。”唐敖更加坚定了今晚必杀明崇俨的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敖和明崇俨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拖的越久,唐敖的心结解开的希望就更加渺茫。
染毒的弩箭一共十支,唐敖将这些弩箭的箭杆咬在嘴里,取出一支搭在弓弦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练习,唐敖已经可以在两个呼吸的时间内,将十支弩箭悉数射出,现在就可以检验一下他用汉弩连珠发射的绝技,能不能伤到明崇俨了。
唐敖不会寄望使用弩箭就能击杀明崇俨,只要能让明崇俨受伤,他今晚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唐敖身如狸猫,悄无声息的翻进道观,耳朵翕动间没有听到任何人的交谈声和呼吸声,看来赵道生的消息很准确,道观之内只有明崇俨一个人。
道观内,唐敖看到那些散乱的灵光,逐渐的朝里面汇聚,然后又涌出来,慢慢的形成了潮汐般的感觉,知道这是明崇俨在修炼,只要顺着灵光往复的方向,就能找到今晚的目标。
明崇俨端坐在道观中央的道台上,双手捧心,在掌心处呈现出一条小龙模样,如泥鳅在欢快游动着。
“没想到蟠龙这么快就能成形,看来从李治身上偷偷窃取的龙气果然不是李弘可以相比,皇朝天子就是不一样啊!”
明崇俨逗弄着掌心的小蟠龙,略带忧虑道:“李治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会不会引起武则天的怀疑?为什么我感觉武则天是故意如此呢?难道希望李治死掉?”
明崇俨有些想不明白,酝养了蟠龙一会儿,张口将蟠龙吞入口中,脸上,身上,立即出现了不少龙鳞,周身散溢的灵光也如蟠龙飞舞着。
“如果能完全的剥夺李治身上的龙气,我这天玑之术必定可以修炼成功,等到那个时候,要不要和武则天摊牌呢?不弄清楚武则天的心思,总让我寝食难安啊!”
明崇俨心事重重的准备收功,刚要站起身来,一道破空声袭来,明崇俨暗道一声不好,却没有躲避,而是单手掐诀,身上冒起了一片红光,仿佛护罩抵挡住了飞射飞来的弩箭。
唐敖做梦也无法想到,明崇俨还有如此手段,竟然能把灵光聚拢成乌龟壳般的防护,弩箭不停射出,只是把红光护罩射的东倒西歪,却无法击溃,唐敖的眼睛不禁红了起来。
机关算尽结果居然这样,唐敖怒火填胸把弩弓摔在地上,没有迟疑的拿出金液大丹,一口吞了下去。
金液大丹入口,就像是喝了一碗辣椒水,唐敖只觉得嗓子辣的难以忍受,紧接着是胸腹,再然后是全身的经脉,穴窍。
唐敖这次感觉自己不是怒火滔天,而是真的被点燃了,燃烧的是金液大丹的效力,还有霸道的毒性。
明崇俨周身仍然包裹着一层红光护罩,施施然来到唐敖近前,看到唐敖身上无形的火焰,又看看唐敖的大花脸,吃了一惊:“是你。”
唐敖终于明白明崇俨为什么觊觎金液大丹,后来又放弃,因为金液大丹的毒性,远远超过了丹药的药效。
哪怕唐敖年幼时服用过那么多灵丹妙药奇花异草,此刻仍然有压制不住丹药毒性的趋势。
唯一令唐敖没有失望的是,随着金液大丹的效力化开,唐敖感觉他的气力最少增加的十倍,如今肯定有和明崇俨一决高下的本钱了。
在明崇俨吃惊的时候,唐敖一拳轰出,落在红色的护罩上,只听刺啦一声仿佛裂锦,红色护罩被打破了。
唐敖觉得自己好像被力量灌满,随时都可能爆开,而他只有一鼓作气的时间,等到金液大丹的药效失去,毒性完全显露,会不会死,唐敖不知道,但是绝不会有击杀明崇俨的可能了。
唐敖虎吼一声,挟着一拳砸破护罩的余威,狠狠的撞向明崇俨,明崇俨没想到护身灵气会被击破,张口吐出一道雷音,周身冒起了丝丝缕缕的蓝色电弧,在被唐敖撞飞的同时,唐敖也飞了出去。
明崇俨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在唐敖的大力撞击下,已然受了内伤,顿时怒不可遏,再次张口吐出了小小的蟠龙,被他伸手一握,变成了一把蟠龙小剑。
唐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全身火辣辣的难受,落地后一骨碌爬起来,再次扑向明崇俨。
没等唐敖靠近明崇俨,明崇俨手中蟠龙小剑脱手飞出,双手掐诀不时打出一道灵光,被他操控的小剑围着唐敖上下飞舞。
蟠龙小剑虽然只有手指长,但是灵性十足的同时,还锋利无比,无坚不摧,唐敖躲开了要害,还是被小剑在身上洞穿出了几个血窟窿,鲜血很快染满衣衫。
唐敖终于感觉到疼痛,盖过了身上的火辣,但是唐敖完全不在乎,再一次被蟠龙小剑洞穿了肩胛骨后,明崇俨离他伸手可及。
唐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这一招曾经用在虚彦身上,算是唐敖唯一的杀手锏,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敢轻易动用罢了。
蕴含着浓郁灵力的血箭,准确命中了明崇俨的半张脸,明崇俨的半张脸顿时像是被冲城锤撞中,瞬间变的稀烂,还泛起了泡沫,因为唐敖的血中还蕴含着金液大丹的毒性。
第三十章 念头通达
明崇俨猝不及防,更没有料到唐敖有此手段,剧痛中长嚎不已,伸手一摸,半边脸已经没有血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好贼子。”明崇俨暴怒连连,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脑袋险些被一口气吹掉,盛怒中双手握拳,飞舞的蟠龙小剑突然一颤,红光胀满继而爆开。
唐敖凌空飞起,蟠龙剑爆发的灵力,细密如牛毛,落在身上仿佛千刀万剐,摔在地上的唐敖瞬间跟血人一模一样。
明崇俨得势不饶人,心疼的看着缩小了近半的蟠龙剑,招手摄来,蟠龙剑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声,暴长三尺,剑尖红光吞吐,临近的汉白玉地面发出了阵阵青烟。
唐敖翻身爬起来,看着半张脸被毁容的明崇俨,不由得哈哈大笑,狂笑中再次扑向明崇俨,青白的地面上留下了十几个血色脚印。
“米粒光华,也敢与皓月争辉?”明崇俨手持蟠龙剑,手腕一翻在身前画了个圈,另一只手在灵力圆圈上拍了一下,红光绽放照住了唐敖。
唐敖被红光笼罩,顿感像是陷入沼泽泥潭,近乎被禁锢在原地,双眼瞪着明崇俨,眼角都快瞪裂了。
明崇俨缓缓走到唐敖面前,手中蟠龙剑穿刺,直透唐敖的腹背,手都插进了唐敖的肚子里,恐怖狰狞的半张脸发出狞笑:“好贼子,滋味如何?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你的,定要把你炼制成傀儡,生生世世与我为奴。”
唐敖笑了,发自肺腑的笑容让明崇俨迟愣片刻,随即感到不好,手中的蟠龙剑,似乎被吸附住,持剑的手更像是生长在了唐敖身上。
唐敖最想得到的机会,就是和明崇俨短兵相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杀掉明崇俨,否则明崇俨一跃三五丈,一去百多丈,他肋生双翅也追赶不及呀!
明崇俨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在唐敖肉身恐怖的恢复速度下,加之明崇俨的手上也有伤,竟然真和唐敖的肉身长在了一起。
唐敖一边笑一边吐血,拳头轰向明崇俨完好的半边脸,厉声道:“这一拳是替李弘讨回来的利息。”
砰的一声,明崇俨的半边脸在唐敖巨力轰击下,扭曲变形,被舌尖血喷坏的那一边,眼珠子直接耷拉出来,滑到了嘴边。
“这一拳,是帮赵道生讨回的公道……接下来都是替李弘讨的债……”
唐敖性发如狂,双拳轮番交替,不一会的功夫,明崇俨的脑袋肿胀如火燎的猪头,竟是被唐敖打懵了。
唐敖眼见替李弘报仇就在眼前,出拳更快,用力更狠,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金液大丹的效力正在减退,而毒性却越来越强。
就在唐敖满心以为心结即将解开的时候,明崇俨被唐敖重点关照的头颅,嘭的一声爆开了,没错,像是西瓜被凌空抽射的炸开了。
唐敖一拳落空,看着头颅爆炸的明崇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这不是他干的,更像是明崇俨自爆。
嗤嗤声打断了唐敖的思绪,眼前所见,让唐敖险些吓死过去,只见明崇俨的脖颈内钻出一物。
起初唐敖还以为是条蛇,但是迎风就涨,胖大了十几倍,蛇颈扬起,赫然是一张人的面孔,只是整张脸只有一只眼睛,乍看和明崇俨极其相似。
“好贼子,竟敢坏我皮囊,今日不吞了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独眼蛇身的怪物,说话的声音和明崇俨别无二致,蛇身一卷,把唐敖缠了个结实,越收越紧。
唐敖看到明崇俨的变化,恍然大悟,失声道:“你不是大唐之人,来自镜花世界?”
明崇俨惊疑一声,独眼眨了眨,打量着唐敖:“你竟然知道镜花世界的存在?那更得去死了。”
明崇俨说着,舌尖分叉,迅疾如钢叉刺向唐敖的面门,与此同时,蛇颈部鼓起两团肉包,裂开后伸出两条长满鳞片的手臂,扼住了唐敖的脖子。
唐敖本就因为金液大丹的药力衰退而落在下风,被明崇俨突然的变化惊呆,哪还有先机可言,眼看就要丧生在明崇俨的口中。
千钧一发之际,透过唐敖腹背的蟠龙剑,突然自鸣发出龙吟声,宝剑化龙飞出唐敖的身体,张牙舞爪的朝明崇俨扑去。
“龙气反噬?”明崇俨做梦也没想到,他最担心的状况,竟然在此刻发生,他窃取龙气修炼天玑术,反倒成了他对自己的致命一击。
蟠龙扑咬人首蛇身的明崇俨,尽管蟠龙势弱,但似乎在天赋上死死的压制着明崇俨,而且专门对准明崇俨的独眼下口,令明崇俨手忙脚乱。
明崇俨钢叉般的舌头,对付这蟠龙的爪子,双手抵挡着蟠龙的龙头,一下子就把唐敖解放了出来。
唐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如此良机岂可错过,双手虽然被明崇俨的蛇身缠绕,但是他还有嘴,一口钢牙狠狠的咬在了明崇俨的蛇颈部。
唐敖咬住了不松口,生怕被明崇俨甩飞出去,明崇俨的鲜血灌喉而入,唐敖只能一口口咽下。
明崇俨面对龙气反噬,唐敖的啖肉吞血,可谓腹背受敌,但是让他惊慌的是龙气反噬,并没有把唐敖放在心上。
明崇俨双手不断打出法决,头顶仿佛苍鹰扑食的蟠龙在明崇俨的控制下,逐渐的失去了暴虐之气,明崇俨正准备一口将蟠龙吞回,颈部突然传来剧痛。
蟠龙在空中一晃,似有灵性的腾空飞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了一条火红色的痕迹。
唐敖根本不知道自己吸了明崇俨多少血,只觉得胸腹胀满,继而头晕目眩,身上缠绕的蛇身竟然松快了些。
明崇俨此刻已经感觉出来了,唐敖有毒,颈部创口正在迅速腐化,不禁惊骇欲死,以他的真身都扛不住的毒性,哪得有多霸道?失去了蟠龙之气,岂能再吃大亏?
明崇俨的独眼恶狠狠的瞪了瞪唐敖,有心把唐敖咬死或者吞掉,但唐敖身上的毒性让他忌惮不已,蛇身一抖将唐敖甩飞,转向太液池,准备顺水遁走。
唐敖的双眼已经花的看不清东西了,但是明崇俨的举动让唐敖条件反射般伸出双手,抓住了明崇俨的尾巴。
明崇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愤怒了,竟然惹到了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口口声声扬言给李弘报仇,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二愣子,看起来还有些灵根在身,光长肉不长脑子吗?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唐敖双手抓住明崇俨的尾巴,就像是属狗的,不管脑袋还是屁股,张嘴就咬,险些把明崇俨气死。
明崇俨发现不把唐敖弄死,想走也走不利索,当即一抖蛇身,准备故技重施,把唐敖绞成肉泥,没有蟠龙之气的反噬,这对明崇俨来说,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明崇俨再一次低估了唐敖,注定他今晚压根走不掉了,当他把唐敖卷起来的时候,好死不死,没长记性的将颈部的创口又对准了唐敖的脑袋。
唐敖酝酿已久的第二次舌尖血箭,喷吐而出,含有剧毒的血液,顺着明崇俨颈部的创口贯穿进去。
唐敖这团血,仿佛是烧红的铁块落到了雪堆里,一烫到底,明崇俨也像是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腹内痛如刀绞,周身红光乱闪,松开唐敖后在地上翻滚起来。
明崇俨翻滚着落入太液池,可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独眼中流露出惊慌恐惧,失声道:“金道人的毒丹?好贼子,你也是镜花世界的人?我们鬼国鲧氏绝不会放过你……”
明崇俨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的红光越来越亮,最后竟然把他的身躯点燃,在太液池上燃起了腾腾火焰。
唐敖挣扎着站起来,双眼已经不能视物,感觉到明崇俨已经燃烧成灰,忍不住纵声狂笑:“镜花世界?鬼国鲧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今日索你性命,令我念头通达,如此而已。”
唐敖没想到自己会苟延残喘留下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会牵连到英王李显的。
唐敖对大明宫不太熟悉,但是知道太液池翻过去就有一条水道,直达长安城外,想到这,唐敖翻身投水,哗啦一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明崇俨在道观落成的时候,布置下了简单的法阵,可是明崇俨施展术法神通,蟠龙反噬造成的异象,还是惊动了皇城内的人。
人们纷纷朝道观这里跑来,很快看到了一身道袍,却没有了头颅的尸体,立即将此事禀报到了李治和武则天那里。
李治久病缠身,双目几近失明,哪还管得了这些,武则天听说死尸的特征,脸色大变,来到道观内一看,正是明崇俨的尸体。
天子脚下,皇宫重地,受到皇上和皇后宠信的明崇俨就这么被杀了,人人震惊。
更震惊的还是武则天,没人比武则天更清楚明崇俨的来历和底细,明崇俨被杀,武则天陷入到了莫名的危机中,脸色越来越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