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杯酒话苍凉
心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道观,看到丢了脑袋的明崇俨,脸上的震惊比武则天犹有过之,几乎瞬间就猜到了凶手是谁。
然后更震惊的是,唐敖怎么可能杀的了明崇俨?连她都在精心准备,几次想要下手都因为信心不足放弃了呢!
武则天紧绷着面容,让她妩媚的颜色多了几分肃杀,瞥了心月一眼,冷声道:“彻查,一定要查出是谁杀了明崇俨。”
心月心中有些不悦,这两年武则天宠信明崇俨,她早已不是武则天的亲信了,没想到明崇俨一死,武则天就对她颐指气使,当她是抹布吗?
心中不悦,心月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件事她不管不行,换做旁人,如果真查到唐敖身上,岂不糟糕了?
天亮时分,明崇俨被杀的消息在皇宫中传开,李贤早上起来就听到这个事情,不由得拍手称快。
李贤看明崇俨不顺眼看久了,尤其是明崇俨在李治和武则天面前说他的不是,说他没有仁君之相,那时候李贤就恨不得拍死明崇俨,结果明崇俨这么快没了脑袋,这难道是天谴不成?
“道生,愣着干什么?去尚食局知会一声,今日多加几道肉食,本宫胃口尚好,哈哈。”
赵道生从迟愣中回过神来,看着喜不自胜的李贤,转身之际,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天光过午,心月在武则天的寝宫内回禀彻查明崇俨被杀的线索,心月的确查了,但却是寻找唐敖的踪迹,结果皇宫中没有,英王府也没有,这让心月不免有些担心。
武则天还没有听完心月的敷衍之词,宫女进来说道:“娘娘,外面有个叫赵道生的内侍太监,说是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说话。”武则天听说是内侍太监,那肯定是有品级的,难道是李治的身体又恶化了?
当赵道生进来后,武则天和心月都是一愣,因为赵道生的脸庞,一点都不输给她们,如果不是穿着太监服饰,只怕还以为是宫中的妃嫔呢!
不等武则天发问,赵道生俯身跪地,嘤嘤泣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前来出首告罪,正谏大夫明崇俨明大人,乃是太子爷派人所杀,此事奴婢全部知情,心感忧惧,特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你说什么?”武则天难以置信,明崇俨是被李贤派人所杀?什么人能杀的了明崇俨?
心月同样震惊不已,唐敖什么时候和李贤搅合在了一起?这不可能啊!
赵道生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娘娘,太子爷不但派人杀了明崇俨,更是在东宫私蓄武士,埋藏铠甲,准备效仿玄武门之变,举兵谋逆。”
武则天一下子坐在牙床上,脸上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震惊,反正心月没看明白。
“孽子……逆子……”武则天镇定精神,絮叨了几句厉声道:“来人,即刻传御林军左都尉丘神绩,带兵彻查太子东宫。”
赵道生在头前引路,将身边凶神恶煞般的丘神绩引入东宫马坊,径直来到马坊的角落,指着泥土新翻痕迹的地方说道:“将军大人,就是这里。”
赵道生在这里埋藏了几副铠甲,都是从李贤的寝宫偷出来的,明崇俨已经死了,赵道生准备借此诬陷李贤谋反,如果能成功固然好,即便失败了,也算出了口恶气。
丘神绩面目可憎,但是心细如发,看着地上泥土的痕迹,不由得瞥了赵道生一眼,但还是命人将地面刨开,果然找到了几副明光铠。
“继续挖。”丘神绩叫人把马坊都翻一遍,结果在马坊的另一边,有了重大发现,竟然从地下挖出了铠甲兵器数百套。
赵道生傻傻的看着挖出来的铠甲和兵器,脑子嗡嗡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李贤真的要谋反?自己算是歪打正着?”
东宫马坊发掘出众多兵甲,丘神绩就知道自己捅了篓子,作为御林军左都尉,丘神绩还有些军事常识,东宫私藏这些兵甲,根本毫无用处,太子李贤聪颖过人,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丘神绩想起内宫前去御林军传令时,那个太监特别提到的西北角三个字,丘神绩悚然而惊,顷刻间出了一身透汗。
丘神绩看看神情痴傻的赵道生,立即拿定了主意,此事他只能站在皇后武则天一边,否则单凭今日之举,来日李贤登基继承大位,要砍的第一个脑袋就是他的。
赵道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丘神绩叫人绑了起来,赵道生是重要的人证,丘神绩可不想有丝毫的闪失,随后传令御林军包围东宫。
唐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有东西在脸上爬,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抓到了一团软肉,还有些咯咯愣愣的触感,吓的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蟾蜍。
唐敖把蟾蜍扔到一旁,这才发现他半躺在水边,水里布满了漂浮的死鱼烂虾,更远处还有几头倒毙在岸边的野鹿,看死鱼和野鹿的死因,分明是中毒而死。
“我竟然没有死?”唐敖难以置信的伸手放在眼前,又看看阳光下的影子,的确是没死的样子。
“这些鱼虾野鹿,肯定是因为我身上的毒而死的,倒是几只蟾蜍因为身有毒性而幸免于难。”唐敖爬到干爽的地方,很快就明白了水边为何如此凄然。
唐敖看看身上,伤口已经痊愈,没有留下丝毫的疤痕,盘膝坐地运转道经,金液大丹的毒性竟然也不见了,不禁让他啧啧称奇。
“这是捡了一条命吗?金液大丹的毒性那么霸道,怎么会让我平安无事呢?难道是因为吞噬了明崇俨的鲜血?”
唐敖想不通,或许真是明崇俨的血有神奇的地方,镜花世界,鬼国鲧氏,似乎很了不起的样子啊!
既然没死了,唐敖就想回城里看看,明崇俨不光是李治和武则天宠信的术士,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来到大唐呢?和那个被他推下河的金光道士又有什么关系?
一脑子疑惑的唐敖,在河边洗漱干净后,穿着破衣烂衫来到长安城的东门,离的很远就看到城门处人满为患,似乎被军兵把守不允许进城。
唐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明崇俨被杀已经被人发现,如此一来只能等晚上再潜入城内了。
唐敖走在外城的坑洼道路上,看着不远处的酒肆,记得上次就是在那里喝的微醺前去击杀明崇俨,今天无意中走到这里,是冥冥中注定的吗?
唐敖摸了摸怀里的金叶子,抬腿走进酒肆,让唐敖诧异的是,店里的伙计竟然还认得他,不用他说话,就送来了几坛酒和一碟干鱼片,末了还说:“客观好久没来了,上次也是风尘仆仆,多吃些酒,解乏。”
酒是酸浆,鱼片松软,唐敖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的坐下喝酒,眼中看着酒肆外面的行人,脑子逐渐的空明起来。
几坛酒被唐敖不知不觉喝光,再拿起坛子倒酒,发现坛子已经空了,有了六七分醉意的唐敖拍着桌案喊道:“伙计,上酒。”
酒来了,却不是酸浆,而是一坛香气四溢的百花酿,唐敖的目光顺着酒坛子往上看,心月的脸庞好似重影,怎么都聚不到一起。
酒肆内的人早已被心月赶走,看着痴傻呆滞的唐敖,心月给唐敖倒了一杯酒:“放心吧!酒里没毒。”
唐敖看着杯中颜色好似琥珀的酒液,不禁想起了被武则天毒杀的贺兰敏月,轻叹一声,仰头一饮而尽,畅快道:“好酒。”
“还有一颗大好头颅,为何不见了?”心月又给唐敖倒了一杯:“你的胆子真不小,竟然敢独自一人对付明崇俨,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杀了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唐敖转着酒杯:“圣贤有云,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惧一个狗道士,管他来自镜花世界还是鬼国鲧氏,不杀他,我心绪难平。”
心月听到镜花世界不以为意,但是听到鬼国鲧氏,娇躯不禁一震,手里拎起的酒坛子跌落在桌案上,定睛看着唐敖:“你说什么?明崇俨来自鬼国鲧氏?”
唐敖没有回答心月的话,双手捧起酒坛子,对着嘴巴一口气喝光,随即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身子摇晃看着心月,舌头有点发硬道:“你投书十几封,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看,也没有去见你吗?”
心月眉头微皱,看来唐敖不是不知道她几次都在书房外面的树上,开口问道:“为什么?”
“你已经不是你了,变的和明崇俨一样,明知道李弘身中绞龙散之毒,却选择视而不见,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唐敖把话挑明,心月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之前她猜到是这个原因让唐敖跟她疏远,今日听唐敖亲口说出来,杨柳枝般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你不懂……”
唐敖突然大笑起来,转身朝酒肆外面走去,声音传到了心月的耳朵里,略显悲凉:“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往昔今日,原来竟没有什么不同。”
第三十二章 参与机要
唐敖深夜返回英王府,从隔断里拿出那份书信撕碎,换了身衣服想要给李显问个安。
这时候才得知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不光明崇俨被他杀了,李贤谋反被抓了现行,这让唐敖无法理解。
更让唐敖惊愕的是,英王府的太监说,告发李贤谋反的不是别人,正是李贤近来特别宠信的太监赵道生,不但告发李贤谋反,还把明崇俨被杀也一并揽在了身上。
唐敖错愕半晌,脑子里电光石火的闪过许多念头,赵道生告发李贤谋反,承认派人刺杀明崇俨,这一切,根本就是个阴谋,而借势布下这个阴谋的,正是被李贤玩弄于股掌之间,被明崇俨无视的小太监赵道生。
“城府之深,我不及也。”唐敖怅然一叹,赵道生抓住的机会,可谓稳准狠,这一次李贤的太子之位肯定不保,能不能活命都在两可之间。
事关重大,唐敖又在暗地里牵扯其中,不免有些慌乱,想要立即呆在李显的身边,现在的皇宫肯定不安全。
唐敖火急火燎的来到皇宫,恰巧遇到太监杨嗣鹤,一把揪住杨嗣鹤的衣襟:“杨少监,英王可在宫中?在何处?”
杨嗣鹤知道唐敖和李显关系亲近,低声道:“唐公子小声些,太子爷和英王等殿下,都在太极宫中,英王刚才还吩咐我,如果唐公子进宫了,换身太监的服饰,在太极宫外等候。”
唐敖和杨嗣鹤换衣服的时候,得知太极宫中正在举行所谓的家法,不过场面已经逐渐无法控制。
唐敖穿着太监服饰径直来到太极宫外面,远远的就看到武则天似乎在训斥李贤,李贤跪倒在地,双手被捆绑着,一同陪绑的还有十几个人,赵道生赫然在列。
久病的李治,强行支撑着病体躺在龙榻上,听到武则天越说越不像话,咳嗽一声道:“媚娘,贤儿也是一时糊涂,再说只是私藏几百副铠甲,还是宽恕他吧!”
李治对李贤的喜爱,更甚于死去的李弘,或者心中对韩国夫人和贺兰敏月母女的愧疚时刻都在煎熬着他,立李贤为太子,李治非常满意,只等自己驾崩后,去了地府也好和韩国夫人母女有个交待。
李贤谋反,李治不太相信,他的身体状况,皇宫内外都清楚,还能活几年?李贤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几年都等不及吗?
但是东宫马坊内挖出的几百副铠甲,明崇俨被杀,赵道生出首相告,这些又让李治无法反驳李贤没有谋逆之心,尽管陷入了两难境地,还是希望李贤不要被此事影响。
武则天冷眼看着近乎失明的李治,掷地有声道:“陛下,为人子者,竟然心怀谋逆,就应该大义灭亲,不能赦免李贤的罪行,以儆效尤。”
武则天转首看着跪倒在地一言不发的李贤:“我已经下令薛元超,裴炎办理太子谋逆一案,如果李贤清白,自有说道,如果李贤不能洗脱自己的罪责,那就该废为庶人,幽禁起来。”
李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武则天按住了肩膀:“陛下,事已至此,不能不给朝廷内外一个交待,还是等薛元超和裴炎调查的结果吧!”
李治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武则天继续说道:“收缴的铠甲,全部在天津桥焚烧,以此昭告天下,东宫属官张大安,刘纳言等人罪责难逃,查有实据后,立即问斩。”
武则天说完之后,挥挥手,等候在店外的御林军左都尉丘神绩,带人进去将李贤等人押解出来。
赵道生是最后一个被押解出来的,看到一身太监服饰,矗立在宫门外的唐敖,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
唐敖没有机会和赵道生说话,无法理解赵道生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报复李贤,但是刚才说到明崇俨被杀,赵道生也推诿到了李贤身上,看来他杀掉明崇俨一事,除了心月肯定没人知道了。
太极宫内,李显等人肃然站立,唐敖知道里面的都是李治的皇子,但除了李显和比太平公主大一点点的相王李旦外,唐敖一个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东宫之位不可空悬,显儿,你回去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就搬到东宫吧!”
李显听到武则天这样说,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喜悦,入住东宫,那就是让他接替李贤的太子之位,以母后武则天的能力,大可一言而决,但是李贤谋逆这件事,李显持保留态度,和李治一样不相信李贤会谋反。
但是李显不敢和武则天争执,更不能解释,因此像个闷头葫芦一样装聋作哑。
武则天对李显的呆滞反应甚是满意,又看看最小的儿子李旦,这两个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李贤真正的身份虽然是亲外甥,毕竟靠不住啊!
武则天对李显等人训勉一番后,略显疲态的坐到了李治身边,让李显等人回去休息。
李显走出太极宫,被外面的夜风一吹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汗,顿感沁凉,身子禁不住抖了抖,看到门外的唐敖,点头道:“回王府再说。”
唐敖和李显一样一路沉默不语,回到英王府,李显立即叫人传招王府属官,看到唐敖有告辞的意思,李显开口道:“留下吧!”
唐敖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李显这么说,等于让他参与到机要秘事中,以前唐敖是李显喜欢的书童,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单是书童那么简单了。
两刻钟后,七位王府属官先后来到李显的书房,李显把太子谋逆被抓,明崇俨被杀的事情一说,七个王府属官尽皆吃惊,却没人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言论,颇让李显失望。
李显知道唐敖肯定听到了母后武则天的那番话,扭头问道:“唐敖,此事你怎么看?”
唐敖躬身道:“王爷乃是皇上和皇后的嫡三子,前任两位太子,一薨一获罪,不管东宫能不能洗脱谋逆的嫌疑,将来也不会再被立为太子,王爷入主东宫已成定局。”
有了唐敖起头,王府修撰等人纷纷开口,当然不能明面祝贺李显即将入主东宫,那样一来有挑拨李贤和李显的意思。
但话里话外,都替李显高兴,毕竟英王当了九五之尊的皇帝,他们这些潜邸旧臣,哪个都会飞黄腾达啊!
李显内心极其失望,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唐敖开口道:“王爷,此时入主东宫,是祸非福,太子的过错仅限于私藏甲胄,皇上对太子又喜爱有加,未尝不会出现变数。”
王府属官们险些集体翻白眼,刚才唐敖可不是这么说的,合着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行啊?
李显知道唐敖的话还没有说完,问道:“唐敖可有腹案?此事,本王委实难办啊!”
唐敖能理解李显的心思,说李显没有窥视大位之心,那等于是瞪眼说瞎话,但是李显对皇权的态度很微妙,大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态。
东宫骤然案发,看似给了李显一个天大的机会,皇位唾手可得,但是机会如果处理不好,不但会招人反感和埋怨,也会在身上订下不好的标签。
唐敖沉吟一声:“王爷,皇后将东宫谋逆一案交给薛元超和裴炎两位大人办理,王爷不妨去拜访一下替太子说情。”
李显立即明白了唐敖的想法,拖,只要把太子一案拖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哪怕洗脱了太子李贤谋逆的罪名,失去入主东宫的机会,对他来说也有好处,起码赢得了李贤的兄弟之情。
李显赞赏的朝唐敖点点头:“事不宜迟,你随本王立即去见薛裴两位大人。”
“薛元超曾经担任黄门侍郎,检校太子左庶子,为人宽厚有礼,裴炎此人,不太好相处。”
李显将自己对薛元超和裴炎的了解告诉唐敖:“此事关键还是裴炎,裴炎身为侍中,相当于宰相之位,东宫一案最后做出什么样的结论,就看裴炎的了。”
唐敖看着面容不喜不悲的李显,心头一动:“王爷相信太子谋反吗?”
李显皱了皱眉头:“此事不在于本王信不信,而是有人想相信,有件事本王一直没跟你说,宫中有流言,说太子不是母后亲生,而是韩国夫人之子,本王当然不信,可是空穴未必不来风,而且传出这种言语的源头,就在掖庭宫。”
唐敖早已知道,李贤八成可能就是李治和韩国夫人所生,这个事实说给李显听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王爷,我刚才的那些话,极有可能成真,王爷入主东宫基本上不会出现变数,但是王爷不能授人话柄落人口实,最好能救下太子的性命。”
李显深以为然,而且他的第一目的也是救李贤,太子不太子的,现在还言之过早。
二人来到门下省政事堂,这里是皇帝和宰相办公商讨政令的地方,现在看起来有些乱,人影幢幢,不时传来急促的低语声。
李显和唐敖到来,自然无人敢阻拦,但也没人出来迎接,走进里面一看,除了裴炎和薛元超,还有一个名叫高智周的官员,三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第三十三章 人情冷暖世炎凉
三人都认识李显,看到李显到来,裴炎居中而站,拱手为礼,薛元超和高智周立即下堂迎接。
唐敖打量着三人,薛元超年纪看起来最大,两鬓斑白,给人一种老好人的面相,高智周相貌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而居中的裴炎,目光炯炯,看李显的眼神,颇有鹰视狼顾之感。
“王爷可是为太子谋逆一案而来?”裴炎见李显落座后,绷着脸问道。
裴炎身为门下省侍中,等同于宰辅,李显也不敢慢怠,点头称是:“本王的确为太子而来,几位大人辛苦了,不知几位大人,可查出了什么吗?”
裴炎嘴角抽动两下,阴阳怪气道:“王爷这么问,时宜不对,不觉得太着急了?”
唐敖都听出来裴炎话里有话,分明在暗指李显觊觎东宫大位,对裴炎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身为臣子,哪能如此质疑君父?还懂不懂礼制?
这也是唐敖不愿意像王勃那样,年纪轻轻还未及冠就做官,身在朝廷,就要遵守朝廷的法度,用普通百姓的话说,既然吃了这碗饭,就得挨着管。
李显对裴炎的话不以为意,转而看着薛元超和高智周,薛元超沉声道:“王爷,事关重大,微臣等人还没有做出最后的结论,王爷不管问什么,微臣等人也无法回答啊!”
李显点头道:“几位大人,太子举止端庄,才思敏捷,入主东宫以来屡有建树,不但监国有方,还召集文官注释后汉书,说太子谋逆,本王绝不相信。”
裴炎等人没想到李显如此表态,和他们的设想大相径庭,太子李贤涉嫌谋逆,最高兴的不该是李显吗?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太子之位,可李显怎么会来给李贤开脱?不符合常理呀!
“马坊内埋藏的铠甲兵器,有一处新藏不久,而另一处,起码埋藏了三年以上,太子入住东宫才多久?怎么也扯不到谋逆上面吧?”
面对李显的质疑,薛元超和高智周不时颔首,觉得李显说的有道理,对李显能这样替太子说话,表达出来的兄友弟恭,深感欣慰。
裴炎打断了李显的话:“王爷有所不知,私藏甲胄还算次要的,主要是人证,据微臣审讯,张大安,刘纳言等皆已承认谋逆之事,出首的赵道生证言最为翔实可信。”
李显站起身来:“那等仆从属官,为一己性命,还有什么不能构陷的?还望几位大人明察。”
裴炎叹息一声:“王爷所言,微臣等自然清楚,可惜呀!太子殿下已经承认了谋逆事宜,只等着签字画押呈现给皇上和皇后了。”
“什么?这不可能。”李显颓然的坐了下来,难以置信,李贤竟然承认谋逆?这怎么可能?难道裴炎等人对李贤用刑?裴炎等人也没这个胆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元超和高智周傻眼的看着裴炎,李贤承认谋逆?这件事他们怎么不知道?皇上下令三司会审,这也没会到一起呀!
李显和唐敖就这么被裴炎打发出了政事堂,哪怕李显有心替李贤说话,随着李贤认罪,一切都是徒劳。
回到英王府,李显恨恨的一拳砸在门上:“唐敖,此事有蹊跷,我了解太子,绝不会承认这等莫须有的罪名。”
唐敖见李显精神状态不稳定,劝解道:“王爷,太子认罪,只是裴炎裴大人一面之词,薛大人和高大人似乎都不清楚,此事唐敖会去打探一二,请王爷放心。”
在唐敖二人返回英王府的时候,裴炎面对薛元超和高智周询问的眼神,无奈道:“两位大人不必这么看本官,本官也是刚刚拿到太子的供词。”
薛元超的祖父曾经是大隋朝的內史侍郎,父亲也是唐太宗的心腹,祖孙三代为官,政治嗅觉的敏锐性,非裴炎和赵智周可比。
薛元超听到裴炎拿到了李贤的供词,当即闭目不语,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掺合此事,到时候随便署名即可。
以薛元超的经验判断,李贤被废已成定局,而且主导这件事的,不是皇上李治就是皇后武则天。
裴炎又敷衍了高智周几句,天光此时已经放亮,已经过了早朝的时辰,但三人还是联袂去往太极宫。
裴炎等人没见到皇上李治,在宫女的引领下去见武则天的时候,裴炎把一张薄纸暗中递给了宫女。
宫女正是心月,不动声色的让裴炎三人等着接见,偷眼看了看裴炎给的纸张,上面只有四个字:一切妥当。
裴炎等人面见武则天如何汇报,除了当事人,无人得知,而且此事像是没有了下文,一连三月都无人提起。
唐敖期间偷偷去观望过,李贤被幽禁在兴庆坊,把守森严,连只老鼠都溜不进去,关押赵道生等人的地方也是如此。
就在唐敖也看不清楚时局变化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从宫中传出旨意,太子李贤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东宫属官张大安,刘纳言等人悉数开刀问斩,即便是有出首功劳的赵道生也不例外。
随后圣旨送到英王府,英王李显被册立为皇太子,即刻入住东宫,太子李贤谋逆案,在拖了三个月后,以快刀斩乱麻的犀利处理尘埃落定。
赵道生被杀的时候,唐敖终于找了个机会前去探望,对于赵道生和李贤,唐敖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
一坛浊酒,几样小菜,赵道生吃的甚是香甜,酒醉时朝唐敖一笑:“唐公子,赵某知道您就是那个花面人,杀明崇俨,赵某多谢了。”
唐敖没想到赵道生竟然知道,脸色微变,如果赵道生此时攀咬他,对唐敖和李显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太子谋逆案必将添加变数。
“唐公子不必担心,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为何落井下石?我早已是个废人,生无可恋,老百姓常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想来真是畅快呀!”
唐敖稍微放心,再看赵道生,愧疚更深:“赵贤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唐敖一定帮你办到。”
赵道生摇摇头:“唐公子,一个废人还能有什么遗愿,家人没有被我牵连,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倒是有件事,赵某要提醒唐公子。”
“贤弟请说。”
赵道生眼中的醉意突然消失,精明了片刻:“唐公子,后宫之中有鬼气,反正我也说不明白,唐公子是英王身边的红人,将来必定出仕,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唐敖离开牢房后,仔细思索赵道生的话,赵道生说的鬼气,想必不是冤魂怨鬼,但也说不准,此事问问心月最好,但是他和心月在酒肆内已经决裂,现在再找上去,成什么样子?
李显的家眷奴婢,已经迁居掖庭东宫,唐敖没有跟着进去,除了避嫌,更是躲避太平公主,如今在西市内赁了三间房子,也算有了自己的一个小家。
唐敖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西市方向人声鼎沸,唐敖隐约听见有人说什么太子,心中一动挤进人群看了看。
只见一队御林军正押解着数十人,为首者不是李贤还是谁呢!余者也都是李贤的家眷和奴婢。
此时已经初冬,天寒地冻,可李贤及其家眷,竟然还穿着单衣,其中几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哭着安慰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婴儿,看到这一幕,没有人不伤心。
唐敖对李贤的观感不如李弘和李显,但是看到李贤如今的遭遇,哪能不心生怜悯。
唐敖没有和李贤照面,回到家之后,翻箱倒柜拿出了李显多年来赏赐的金银,划拉了一个小包袱,匆忙来到西市的估衣坊,买了一大车冬天穿的棉服,又买了半车酒浆和肉食。
唐敖没敢走西市,而是绕道东门,想来御林军押解李贤等人走的很慢,在城外追的上。
长安城外二十里处,唐敖终于撵上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李贤等人,负责押解的御林军,距离很远就把唐敖喝住,毕竟李贤的身份不一般,出了差错,他们都得掉脑袋。
唐敖将自己的金鱼符一亮,负责押解的御林军军官不敢怠慢,听说唐敖要见李贤一面,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李贤初识唐敖的时候,唐敖才七八岁不到,一晃多年过去,当年的书童如今成长为了一个翩翩少年郎,而他曾经贵为王爷,太子,却变成了被流放的罪犯,李贤突然很想笑。
唐敖让赶车的车把式把车辆交给李贤的一个随侍太监,看着李贤那一下子老了将近十岁的脸庞,恳声道:“王爷,此去巴州,路途遥远,天寒难挨,唐敖准备了些过冬的衣物和肉食,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李贤没想到唐敖身边的车上是冬衣和肉食,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李贤看着出生不到两月的一双儿女,朝唐敖拱手道:“多谢。”
“只要王爷不嫌弃粗鄙就好。”唐敖将怀里剩下的金银递给李贤:“唐敖只有这点能力,希望王爷不要推辞。”
第三十四章 金榜题名探花郎
“放榜了,放榜了,唐哥儿还不快去看看?老朽不识字,否则就能在唐哥儿这里讨几枚赏钱哩!我知道唐哥儿一定能高中进士呢!”
西市货栈的刘掌柜,在唐敖的小院前大声嚷嚷着,刘掌柜做梦也无法想到,从前那个在西市游逛,吃百家饭的唐敖,竟然会有科举中第的一天。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年约十八,面如冠玉,英气不凡的青年,看到刘掌柜眉开眼笑的模样,从怀里掏出近百枚铜钱递过去:“刘掌柜辛苦了。”
陆续有人跑到唐敖的小院前,大多是以前西市相熟的人,有个识字的卖炭翁,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声音洪亮道:“恭喜唐哥儿,中啦!真的中啦!殿试一甲第三名,以后大家就要叫唐哥儿探花郎,唐探花哩!”
唐敖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如果没有考中那才有鬼呢!毕竟现在的皇帝可是李显,不过殿试第三名,位列探花,是不是太招摇了?
唐敖转身回到小院,再出来时手里拎着几十贯铜钱,扭断绳子将铜钱抛洒,朗声道:“唐敖请乡亲们吃酒,同喜同喜。”
看着乡亲们争抢铜钱,唐敖不禁想起小时候在街上捡到的铜钱,还有那个跨马游街的进士,恍如昨日。
一阵马蹄声嘚嘚传来,几个身穿皂衣的人翻身下马,这是来传递正式的消息,唐敖殿试策对得当,一甲第三名探花的金榜,被挂在了小院的篱笆墙上。
“唐老爷,明日午时金殿赐宴,唐老爷千万记得呀!”官人们得到了唐敖给的喜钱,喜笑颜开的提醒着唐敖。
闹哄哄了一阵,又有人前来拜访,皆是唐敖这一届同年进士,与唐敖相熟的几个人,纷纷让唐敖请吃酒。
唐敖也不矫情推诿,十几个文人来到了外城的一家酒肆,正是唐敖常来的那间。
“唐贤弟年未及冠,就以名动长安,我等不及也。”酒菜摆上,为首的一名进士,端起酒杯说道。
唐敖自持才学过人,但是如果没有和李显的那层关系,想要殿试取得一甲难度不小,唐敖甚至认为自己考中进士绰绰有余,位列探花,倒是有些拔苗助长了。
“诸位兄台过誉了,学问之道,唐敖乃是后学末进,日后还需要向诸位兄台请教呢!”
众人对唐敖的谦虚习以为常,也不知道唐敖和当今皇上李显的亲密关系,看到唐敖租赁的破败小院,以为唐敖和他们一样都是苦寒学子,一阵寒暄后,先吃再说。
推杯换盏间,免不了要吟诗作赋,在众人的撺掇下,非要唐敖即兴吟诗一首,为众人同贺。
唐敖手持酒杯,笑着看着窗外络绎不绝的行人,开口道:“殿试金榜晓长安,东西坊市竞相看,一日声名遍九州,满城桃李尽欢颜。”
唐敖吟诗作罢,一干人等恭维不绝,乘兴又喝了几坛酒,除了唐敖之外,连站都站不稳了。
“店家,结账。”唐敖朝以前的伙计,如今的掌柜招手说道。
“唐老爷,有人替您结过账了,还留下书信一封,叮嘱您一定要看。”掌柜的把一封书信放到了唐敖面前。
信封上是梅花篆字,寻常人根本看不懂,但是唐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的笔迹。
唐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心月了,自从李贤被废流放巴州,唐敖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突然间,为什么送来一封信?
唐敖朝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心月的踪迹,随即自嘲一笑,以他的眼力,如果心月刻意躲避,又怎么可能找到呢!
书信在唐敖的手里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往事已矣,又何必扰乱心境呢!唐敖在路过护城河的时候,将手中的书信一抖,飘入河中。
书信没有落水的时候,突然发出一道蓝光,凭空消失了,掖庭宫内,心月看着手上沾着水汽的信封,妩媚妖娆的面容显露出一丝愁苦。
“呆头呆脑的竟然也能考中进士做探花?还不是因为李显的关系,可惜呀!李显如今自身难保,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心月的手指在信上一抹,蓝光缭绕后,书信化成一堆飞灰,随即遥望太极宫,幽幽道:“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正要找的人竟然是她,希望她没有觉察到我的身份,否则想要活命,只怕难如登天吧!”
“心月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呢!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十四岁的太平公主,已经出落的花容月貌,一身罗裙让她在奔跑中,飘飘似仙,美艳不可方物。
太平公主的脾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见长,在别人眼中,简直就是飞扬跋扈的代名词,但是对和她一起长大的心月,却半点脾气都没有,投缘的很。
“又拿弹弓射人了?”心月看着太平公主手里的弹弓,那可是太平的宝贝,太平公主对弹弓的来历讳莫如深,可心月知道,那是唐敖给太平公主做的。
少女情怀总是春,心月对太平的心思一清二楚,可惜唐敖没有半点回应,太平恐怕也有两年没见过唐敖了吧!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那个程务挺真讨厌,刚才把他的头盔射掉了,看他还神气什么。”
程务挺乃是羽林将军,负责皇宫宿卫,招惹了太平公主,这口闷气肯定得吞了。
心月随即想到了明天的事情,程务挺可是关键人物,如果除掉程务挺……心月知道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已经有了那么周密的部署,任何人出头,必将面对那个人的雷霆一击吧!
“公主殿下,再过两年可就能出嫁了,再这样胡闹,小心太后娘娘责罚。”
太平公主听了心月的话,眉头深深皱起来,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出嫁,出家还差不多。”
心月微微一笑:“昨日那个薛绍又来了?惹殿下生气了?我看薛绍也不错嘛!家世人品没得挑,太后娘娘对薛绍很中意呢!”
太平公主想起这件事就头疼,父皇还在的时候,就属意薛绍,想要招薛绍为驸马,后来因为太子李贤谋逆案发,此事就被耽搁了。
不曾想父皇一病不起,没撑过一年竟然病逝,招薛绍为驸马之事不了了之,反倒趁了太平公主的心意,因为她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
“不要跟我提那个软蛋,让他给我做靶子,也会吓的瑟瑟发抖,一点都不好玩。”太平公主说着,扯了扯心月的衣袖,近乎哀求道:“心月姐姐,带我出宫行吗?”
心月不用猜也知道太平公主出宫想干什么,不禁有些心疼太平,唐敖虽好,却非良人,尽管唐敖进士及第,位列探花,可距离太平公主仍然有着不小的距离,关键是唐敖没这个心思啊!
如果唐敖有心,那么让李显从中说和,这门亲事或许能成,但是过了明天,会是什么情形又有谁知道呢!
心月想到唐敖和太平公主的事情,心中隐隐有些抽搐,似乎心底里不希望唐敖和太平在一起。
“心月姐姐,唐敖金殿面试中了探花,你带我去看看他,可以吗?”太平公主摇着心月的手臂,她知道心月有出宫的办法。
心月拗不过太平公主,心中也有些气恼唐敖连她的书信也不看,她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明日石破天惊,唐敖后悔都晚了,不如趁此机会当面告诉唐敖。
“好啦!好啦!再摇我就晕了,真是拗不过你,快回去换套宫女的衣服,我带你出去就是。”
太平公主闻听大喜,眉开眼笑的跑回去换了衣衫,还特意把脸画花了,免得被人认出来。
二女趁着夜色,在宫门没有落锁的时候,悄悄溜了出来,走在长安的街坊上,太平公主就像是入了大海的小鱼儿,欢快跳脱,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唐敖,脸皮又有些发烫,还好天黑,不怕被身边的心月看到,否则岂不羞死了。
太平公主心慌意乱中,没有想到心月为什么知道唐敖的住处,看到一扇柴门后,略显破败的小院,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的光,太平公主的鼻子不禁酸了起来,在她的想象中,唐敖绝不会过的如此清苦啊!
心月在距离小院百丈的时候,就知道里面没人,不知道唐敖深夜去了何处,但还是领着太平公主走进了屋里。
室内微弱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两排书架摆满了书籍,家什用具异常简朴,桌案上还放着笔墨,墨迹还没有干,显然唐敖离开不久。
太平公主看到桌案上的字迹,的确是唐敖的笔迹不假,可是人呢?这么晚了唐敖还能去哪里?
太平公主是闲不住的性格,在唐敖的室内一阵翻动,但是两个时辰过去后,再欢脱的太平公主,也只有手杵着下巴打瞌睡的份了。
心月同样焦急不已,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当面对唐敖说,如果留下书信,后患无穷,这也是她为什么使用法力给唐敖留信的原因,何况身边还有太平公主呢!
第三十五章 李显祸从口出
夜半三更,唐敖仍然没有回来,油灯已经快要熄灭了,心月摇醒睡着的太平公主:“殿下,我们回去吧!唐敖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
心月心中暗忖,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了无法改变?
太平公主睁着惺忪的睡眼,想了一会才想起她是来干什么的,随后打着呵欠道:“心月姐姐,我好困,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就在心月和太平公主离开后半个时辰,唐敖一身汗水的回到了小院中,一进来就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哪怕几年不见,唐敖也嗅的出来,那是独属于心月和太平公主的体香。
唐敖没想到心月会找上门来,而且还带着太平公主,看着地面上凌乱的脚步,被翻的杂乱的书架,禁不住有些痴了。
唐敖和心月二女失之交臂,是因为刚从太白山返回来,白天从酒肆返家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卢照邻的书信,邀唐敖去太白山,说是发现了和金液大丹有关系的东西,让唐敖务必前去。
因为赵道生的关系,唐敖这两年对隐居太白山的卢照邻多有关照,而且也没少从卢照邻身上学到学问,卢照邻算是唐敖的半个老师,这样的邀请,唐敖不能不去。
唐敖傍晚的时候抵达太白山,晚饭也是在卢照邻那里吃的,饭后卢照邻将一个锦盒交给唐敖,说是在拾获金液大丹的山涧底下找到,希望能对唐敖有用。
原本卢照邻不会如此上心,但是有次和唐敖闲聊,提及到了赵道生,不免就牵扯到了明崇俨,唐敖无意中说漏了嘴,那枚金液大丹已经被他吃了,再次捡到和金液大丹有关的东西,卢照邻当然要知会唐敖一声。
唐敖担心回长安晚了耽误明天的金殿赐宴,连锦盒里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没想到一进屋会闻到两女身上的香气。
唐敖感怀一阵后,把锦盒从怀里拿出来,锦盒还没有巴掌大,材质却难辨金石,四下也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唐敖取来一盆水,将锦盒放入水中清洗,好半天才露出锦盒的真容,这哪是锦盒,分明是一方印玺,这是外观和锦盒十分相似罢了。
印玺的底部有字,赫然和唐敖修习的道经同出一源,唐敖顿时打起了精神,此物和金色尸体有关,或许就源自镜花世界。
仔细辨认后,唐敖认出印玺底部有四个字,天枢贪狼,暗合太上七星法,看来这件印玺,是类似于明崇俨手中蟠龙小剑那样的宝物。
可惜唐敖无法验证,因为他空有炼精化气的境界,却无法施展分毫,难道要心月查验吗?唐敖想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唐敖随后把心思放在天枢贪狼印的周边,上面镌刻着玄奇的花纹,闻所未闻的图案,似乎还有人有物,不禁猜测,那就是镜花世界?和梦中不太一样啊!
唐敖一夜没睡,打坐练气到五更时分,感觉神清气爽,昨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再次站在宫门外,唐敖感慨万千,以前也经常出入,可不是作为书童,就是偷偷潜入,今天却以进士探花郎的身份,堂堂正正的走进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年前,他也不过是西市的流浪乞儿,生化寺的小沙弥,谁能想到有今天?正应了那句话,世事如棋局,不可揣测啊!
等不多时景阳钟响,宫门大开,唐敖和新科进士们走在最后面,直达金殿。
文武百官最先进入,唐敖看的分明,为首者是中书令裴炎,还有其他几个面熟的人,薛元超,高智周,狄仁杰等等。
裴炎乃是辅臣之首,李治病重的时候,就让其总领政事堂辅佐太子李显,等李显登基后,裴炎更是将政事堂从门下省搬到了中书省,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
文武百官站列两旁,时间不长,一身赭黄龙袍的李显走了出来,随同李显一同出来的还有太后武则天,却是坐在了凤帘后面。
李治病重期间,朝廷大小事物,武则天一言而决,即便是李显登基继承皇位,这个惯例也没有改变,李显对此不以为意,反正上有母后下有裴炎,凡事也轮不到他做主。
今天李显非常高兴,因为唐敖金殿面试的时候,被他钦点为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
原本李显是要唐敖做状元郎的,但也晓得树大招风,唐敖年未及冠就荣登状元郎,似乎有些不妥。
不过今天早朝,就要授予一甲进士官职,李显已经想好了,定要把唐敖留在身边。
开科取士是朝廷大事,裴炎出班启奏这次录取进士的情况,无非是歌功颂德那一套,花团锦簇的文章罢了。
按照惯例,裴炎请李显定夺一甲三进士的官职,状元郎不必说,肯定是翰林院的编撰,这个职务从大隋朝开始就固定下来了。
第二名的榜眼,被任命为翰林院的编修,也没有脱离惯例,但是当提到第三名探花的时候,包括裴炎在内,知道李显和唐敖关系的人,耳朵都竖立了起来。
尤其是裴炎,眼神下意识的越过李显,看了看凤帘后面的武则天,心中暗想这或许就是一直等待的契机吧!
李显提到唐敖的名字后,稍微顿了顿:“唐敖自幼聪颖过人,随朕苦读诗书多年,今日高中探花,当为门下省黄门侍郎。”
李显此言一出,金殿险些哗然,黄门侍郎?那可是门下省的副官,有出入禁宫的权力,能接触到众多朝廷机要,地位非常重要,竟然授予唐敖这个新科进士如此重职?就算唐敖是探花也不合礼制啊!
状元郎被授予翰林院编撰,也不过是从六品的品秩,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而唐敖被授予的黄门侍郎,正经八经的三品高官显贵,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裴炎觉得李显有些胡闹,视朝廷开科取士如儿戏,当殿顶撞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唐敖才学过人不假,但何德何能,出仕即为三品大员,传扬九州,岂不是令天下人嗤笑?”
中书侍郎刘炜之看到裴炎递来的眼色,横出一步道:“陛下,豫州刺史韦玄贞多有不法,微臣以为,进韦玄贞为侍中官职,很是不妥。”
另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开口道:“陛下,林玉朗大字不识,岂能官列五品,微臣甚是惶恐……”
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授予唐敖黄门侍郎的官职,没有在乎黄门侍郎是几品官,而是因为黄门侍郎可以出入宫廷,这也是唐敖唯一可以常伴他左右的办法,怎么扯到韦玄贞和林玉朗身上了?
韦玄贞乃是李显的岳父,韦皇后的父亲,而林玉朗,则是李显乳母的儿子,这两个人的官职提拔,早就定下来了,裴炎和刘炜之等人,为何在金殿上提出反对意见?
唐敖不但知道韦玄贞,还和林玉朗一起玩耍过,韦玄贞久在外廷为官,唐敖不了解,可林玉朗的确不像样子,绝对不是做五品官的材料。
唐敖看到李显脸色铁青,了解李显个性的唐敖知道李显生气了,满朝文武俱在,唐敖可不想让李显做出不合君王礼仪的事情来。
“陛下,微臣才疏学浅,位列探花已经僭越,黄门侍郎之位,万万接受不得,还望陛下收回。”
唐敖是一片好心,但是唐敖显然没有注意到,李显在意的不是黄门侍郎这个官职,而是裴炎所说的,韦玄贞不配做侍中的言论。
门下省侍中,这是裴炎之前担任的官职,算是宰相之一,韦玄贞身为皇帝的岳父,再担任宰相,裴炎还怎么把持朝政?哪怕没有武则天的授意,裴炎也不会答应。
裴炎看了唐敖一眼,觉得唐敖还算识趣,也知道唐敖自幼追随李显,这种近侍之人,还是不能太过得罪,当即把火力集中在了韦玄贞身上。
“陛下,韦玄贞原来不过是普州参军,蜀地一小吏,父以女贵,蒙皇后之荫,官进豫州刺史,在豫州刺史任上,飞扬跋扈,横行不法,如此为官之人,不将其罢黜已经是皇上开恩,如今再封其为门下侍中,天下何人服气?”
刘炜之在一旁帮腔道:“陛下,豫州流民多在长安城外聚集,据微臣所知,韦玄贞在豫州坏事做尽,百姓讥讽韦玄贞只是生了个好女儿,连带对陛下,也多有不敬之言啊!”
裴炎和刘炜之开口后,其他朝臣大多附和,对李显提拔韦玄贞担任门下侍中,持反对意见。
唐敖自从李贤被废开始,一直参与李显身边的机要事务,直到李显登基。
唐敖年纪虽小,培养出来的整治敏锐性却不比朝廷上这些老家伙差,在李显觉得不对劲之前,唐敖就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了。
没等唐敖想出应对的策略,被激怒的李显霍然站起,对裴炎怒目而视,负气道:“裴炎,裴中书令,这还是我李唐的天下吧?这还是我李唐的江山吧?一个侍中算什么?我就是把这个天下送给韦玄贞,有何不可?干卿何事?”
第三十六章 政变
裴炎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显会说出这种话,将自家江山社稷送给岳父?禅让吗?李显这是找死吗?就算要让江山,也是凤帘后面那位说了才算呀!
裴炎俯身跪倒,以头触地,大声说道:“太后,陛下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言语,微臣以为,陛下不配做天下之主,应当废黜。”
李显愣住了,他只是说句气话,裴炎还揪住不放?李显老早就看裴炎不顺眼,裴炎仗着是辅政大臣,当朝宰相,从来也没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啊!将裴炎拿下。”李显伸手点指裴炎:“你身为臣子,竟然妄议天子废立,该当何罪?”
裴炎跪地仰头,不屑的看着李显:“陛下都说可以把天下让给韦玄贞,这是身为大唐皇帝该说的话吗?”
李显和裴炎杠上了,脸色胀红道:“那又如何?今天朕让韦玄贞做侍中,明天就让他做天子……”
金殿上的文武百官,当然都清楚李显说的是气话,自从李显登基以来,不论是和母后武则天的关系,还是和中书令裴炎的关系,都不太好,不紧张却也显得生疏,没想到会在金殿上爆发这样激烈的冲突,而且起因还如此的儿戏。
“陛下慎言。”狄仁杰看不下去了,正准备劝李显几句,金殿外突然跑进一个人,身穿甲胄,跑动间叮当作响,径直跑进凤帘后面,在武则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原本在龙椅后面挂着的凤帘,被宫人们挪开,露出了武则天清晰的面容。
唐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武则天一眼,发现武则天和以前相比没什么不同,冷眼一看反而更年轻了些,只是身上的威严气势更重。
武则天看了看李显,李显已经知道刚才的气话说的不妥,被武则天这么一看,感觉好像寒风吹透骨肉,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武则天先是命裴炎等人站起来,声音清脆悦耳道:“李显视大唐江山如玩物,此非人君所为,不宜再位列九五,本宫决定废黜李显的皇位,贬为庐陵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显说要让江山,诸位大臣都知道是气话,互相消消气,这个事情就过去了,这是大部分大臣的想法。
但是武则天开口就要废黜李显,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先皇在世的时候,武则天和先皇就并称二圣,哪怕李显登基,武则天也通过裴炎牢牢的把控着权柄,难道这还不够,竟然要废黜李显?
武则天没有理会这些大臣们的惊愕,自顾自说道:“即刻召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带兵进宫,裴炎,拟一份诏书,昭告天下。”
武则天说着把手伸向李显,拉着李显朝金殿下走去,李显激灵灵回过神来,看着武则天:“母后要废黜朕?朕有什么过错?”
“你想把天下都送给韦玄贞,还不是罪过吗?难道连个庐陵王都不想做,想去巴州陪伴李贤吗?”
李显不知道为什么,手被武则天拉着,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脊梁骨了,失魂落魄的跟着武则****金殿下面走去。
唐敖呆愣片刻,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好好的金殿赐宴竟然变成了政变,因为李显的一句气话,武则天竟然听从裴炎的建议,将李显废黜,这成何体统?
唐敖心中有着深深的焦虑,因为李贤被废为庶人就在两年前,境遇凄凉,闻者无不落泪,难道李显又要重蹈覆辙?李显可是武则天的亲生骨肉啊!
“太后且慢。”唐敖挺身而出,几步走到李显面前,将正要迈下金殿的李显阻挡,躬身道:“陛下乃是大行皇帝立下的太子,万民承认的天子,岂能因言废立?裴炎身为中书令,也并无封驳圣旨的权利,中书侍郎刘炜之,更是大逆不道,陛下加封乳母之子为官,行的是仁孝,至于林玉朗是否合适为官,无伤大雅。”
唐敖乃是新科进士,殿试的探花,刚才被李显授予黄门侍郎的官职,站出来替李显说话,实乃人之常情,也是为官之道,但是接下来,文武百官就有些看不懂了。
唐敖看着拉住李显手掌的武则天,面对武则天的目光,毫不畏惧道:“太后,太子李弘在位的时候,微臣曾经有幸和太子一起出巡城防,亲眼目睹太子殿下捧食草根树皮,搬尽东宫粮食果军兵之腹。”
“沛王李贤,有失小节,但为人聪颖,重文治,召集文官注释后汉书,至今微臣还常常翻看,受益良多,然,只因马坊之中挖出甲胄,就被废为庶人流放巴州,莫须有的罪名,天下谁人不知?”
唐敖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当今圣上为英王时,时常出宫体察民情,感受百姓疾苦,长安城内外,百姓称道英王贤明,西城外的施粥棚,就是五年前陛下委托微臣开办,迄今为止活流民数万,藏贤名于深宫,太后和诸位大臣谁知道?”
唐敖顿了顿,喘口气继续说道:“李弘为太子,则大唐不患兵祸,沛王为太子,则大唐文风鼎盛,英王继承九五之位不过月余,皇朝气象为之更新,太后却说陛下应当废黜,岂不是以下犯上,愧为人母?”
武则天听着唐敖伶牙俐齿的述说,嘴角微微翘起,就在此时,金殿之外战马嘶鸣,随后一队队羽林军将士径直开进了金殿,为首者正是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
两位将军手持刀剑,带着羽林军将朝臣和武则天李显隔开,来到武则天面前,单膝跪地,程务挺说道:“太后懿旨,末将已经悉数办妥。”
武则天点点头:“庐陵王受了些惊吓,暂时押解回东宫……”
“谁敢?”唐敖看到这些羽林军,不由自主的想起李贤的遭遇,当即将李显拉到身边,大声喝斥羽林将军:“尔等身为大唐将士,竟然欲对陛下行刀兵之举,不怕灭了九族吗?”
裴炎冷哼一声,这些都是计划之中的安排,今天不但要废了李显,还要推举武则天即皇帝位,一个小小的唐敖,算什么东西?
“来人啊!将唐敖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裴炎觉得有必要吓唬吓唬李显,但是对李显刀斧加身显然不行,那就砍了唐敖,让李显清醒一下,还想让天下?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唐敖拉着李显的手,感觉李显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看到几名羽林军扑奔而来,唐敖一手撕下衣衫的下摆,手一旋,衣衫下摆被他拧成了一条绳子。
噼啪两声,准备擒拿唐敖的羽林军被抽倒在地,正想带着李显离开金殿,迈出的脚步不由得僵住了。
数百羽林军,手持弓箭对准了唐敖和李显,如果唐敖再敢动一下,谁也不敢保证箭矢会不会射来,会不会射到李显。
武则天美艳精致的脸膛,看不出喜怒,轻声道:“把庐陵王带过来。”
唐敖知道武则天在对他说话,犹豫片刻后,慢慢走向武则天,随着他的走动,数百箭尖也跟着移动。
武则天看着唐敖,越发觉得唐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可以肯定不是在皇宫,眼中不禁有些迷茫。
“娘娘,不要……”一声娇斥喝退了羽林军将士,心月身影如花蝴蝶,翩跹来到武则天身边,看到唐敖和李显被数百箭矢对准,小脸迅疾苍白如纸,心中暗忖:“还是晚了一步吗?”
武则天瞥了心月一眼,对心月这个心腹,她有些看不透,甚至一度怀疑心月的来历,但却没有深究,因为失去了明崇俨后,需要心月这个人替她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心月微微低头:“娘娘,唐敖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胜似兄弟手足,心急之下不免顶撞了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心月说着,扭头对唐敖使了使眼色,这个时候,唐敖只要给武则天服个软,一切就都过去了。
唐敖看看心月,又看看武则天,恍然大悟,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政变,即便今天李显不说错话,结果也是一样,而且看情形,心月分明也参与其中了。
心月看到唐敖眼中无比失望的神色,急忙道:“唐敖,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其中的内情……”
武则天突然凤目圆瞪,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唐敖,她想起来了,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唐敖了。
武则天突然一把推开心月,满脸喜色的伸手朝唐敖抓去,心月骇的险些魂飞魄散,想也没想的挡在了唐敖的面前。
“滚开。”武则天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拍在心月身上,心月整个人如同飞起的流星,重重撞在了金殿的柱子上。
唐敖躲避不及,被武则天抓个正着,在被武则天抓住的瞬间,唐敖原本滞涩的经脉,穴窍,仿佛同一时间开锅沸腾,这让唐敖大惊失色,武则天竟然不是普通人,居然也是一个修炼者?
“本宫苦苦寻找的人就是你。”武则天抓住唐敖,喜不自胜,抠住唐敖胸襟的手指,指甲仿佛出窍的利剑刺入了唐敖的心口窝。
第三十七章 再临镜花园
心月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唐敖脸上皮肤上浮现的花纹,宛若见鬼,此时哪里还会顾忌武则天,身如飞凤扑到唐敖身边,手指触碰到唐敖身上的花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武则天和心月都在寻找镜花世界的入口,而关键就是宝镜,她们起初认为宝镜的线索在李唐皇室上。
为此武则天还不惜让明崇俨给李弘下毒,最后害的李弘撒手人寰,结果兜兜转转,意外或者惊喜,总是发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心月的手按在唐敖的后背,不管她对宝镜的线索多么挂心,当务之急却是把唐敖救走,不能让唐敖落在武则天手里。
武则天看到心月手心蓝光耀眼,怒斥道:“贱婢,是你杀的明崇俨?险些坏我大事。”
“彼此彼此。”心月单手掐诀,指尖冒出蓝光小剑,朝武则天的肋下刺去,但是按在唐敖后心的那只手,蓝光如同丝线缓缓的流淌到了唐敖体内。
武则天化解了心月的一击,抠住唐敖胸膛的手,迸发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气息,同样贯进唐敖的身体里。
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在唐敖的体内碰撞,交锋,作为当事人的唐敖,却无能为力,并且身上的经脉穴窍被破坏,让唐敖痛苦不已,仿佛又回到了被虚彦师父调制的那段时光。
“你们都在利用我。”唐敖怒喝一声,一手抓住了心月的衣襟,另一只手扣住了武则天的手腕,身体在原地旋转起来。
不明就里的羽林军将士,满朝文武包括李显,一个个傻站着,看着唐敖和武则天以及心月在地上画着圆圈,想要帮忙或者阻止,都无从下手,因为唐敖旋转的速度太快了。
心月知道唐敖一身神力武勇过人,在唐敖旋身的时候,早有准备的心月把一条腿缠在了唐敖的腰上。
武则天被一股大力带起来,猝不及防,身子凌空飞转,转了十几圈后,抠住唐敖胸膛的掌心一热,再也抓不住唐敖,被唐敖甩向金殿的龙椅上。
武则天心中恼怒,张口吐出一道肉眼难见的白光,如同飞剑击打在唐敖和心月身上。
唐敖只觉得胸口一空,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痛的惨哼一声,身后的心月同样被白光波及,按着唐敖后背的手被震开了。
武则天冷笑一声,正准备一举将唐敖拿下,却发现唐敖的心口位置,涌现出一团金光。
金光随即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连武则天都睁目如盲,在一瞬间失明了。
金光消散后,武则天看向唐敖刚才所在的方向,哪里还有唐敖的影子,连同心月也一起不见了。
“来人,马上彻查全城,缉拿唐敖和心月。”武则天等待数年,才寻找到宝镜的线索,岂能让机会从眼前溜走。
李显被废已成定局,但是武则天现在没有心情和时间处理此事,交给裴炎全权负责后,回到寝宫立即屏退左右。
武则天凌空盘膝而坐,身上散发出氤氲如雾的灵气,正准备施展秘法,寻找唐敖和心月的踪迹,突然从空中跌落,身上的灵气也都溃散开来。
“怎么会这样?我的术法神通为什么用不了?难道和唐敖有关?”武则天面带惊惶,凭空获得的神奇能力,是她的最大依仗,如果消失了,那她今后怎么办?如何统御天下万民?
“必须要找到唐敖,进入镜花世界,获得宝镜的秘密就在他身上。”武则天咬着银牙,双眼流露出强烈的野望。
唐敖觉得自己做梦了,好多年第一次做梦,梦中的世界美丽的无法描述,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沙滩,还有苍翠的林木,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唐敖随即惊出一身冷汗,这不是梦,这是他好久没有来的镜花世界。
唐敖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却被一股剧痛击倒,心口的位置传来的痛楚直达全身,经脉和穴窍好似炸裂了。
在唐敖不远处,一具娇躯半趴在海水中,心月的半边脸沾满了沙子,努力的朝岸上爬着,慢慢靠近唐敖。
唐敖之前只是不把心月当朋友,但是金殿内的一幕,让唐敖对心月如避蛇蝎,把心月和虚彦,明崇俨之流画了等号,甚至觉得心月比那两个人还虚伪。
心月终于爬到了唐敖身边,唐敖这才发现心月的手里攥着一条筷子长,银白色的小鱼,小鱼净白如玉,没有鱼鳞不说,好像还没有内脏。
“快吃吧!这里能吃的东西很少,你的伤比我重,不能饿肚子。”心月把银鱼递到了唐敖的嘴边。
唐敖抿住嘴,眼神漠然的看着心月,宛若路人,哪怕心月对他再好,在他看来也是另有目的。
心月知道唐敖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如果以前只是成为路人,那么现在唐敖对她,应该充满戒心,视她如仇寇吧!
“这里是镜花世界的入口,区域很大,我也多年没有来过,这里看似鸟语花香,其实充满了危险。”心月手指远方的那片苍林:“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否则一丁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唐敖无动于衷,觉得心月是危言耸听,没准在算计着他什么,以前以为是做梦,后来知道梦中的地方就是镜花世界,这里虽然非常神奇,可他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啊!
心月解下裙带,系在唐敖的腰上,她自己没有力气站起来,就拉着唐敖慢慢的腾挪,朝绿色森林那里爬去。
唐敖顺着裙带看去,发现心月的肋下有一大片血迹,一道伤口外翻着,隐约可见白森森的骨茬,心有触动,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唐敖嘴边放着的银鱼微微蠕动,随即感觉腹中饥饿难忍,想起心月可能是跟他一起进入的镜花世界,那么心月可能比他还饿,唐敖舔了舔嘴唇,强忍着不去把银鱼一口吃掉。
天黑前,心月拉着唐敖前进了一百多丈的距离,耳朵贴着沙滩听了一会,心月立即以手做铁锨,在沙滩上挖坑。
唐敖看着心月挖出来的沙坑,心想心月该不是要把他埋了吧?心月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进入镜花世界,如今心愿达成,他好像也没了什么用处。
沙坑挖好之后,唐敖果然被心月扔了进去,随后开始推沙掩埋,不过在唐敖的脸上覆盖了一方锦帕。
唐敖神色不禁流露出几分悲凉,就要死了吗?这样也不算暴尸荒野,是不是要谢谢心月呢?
沙子在唐敖的脸上覆盖了薄薄一层,耳边传来了心月的叮嘱声:“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否则你会没命的。”
唐敖看不到心月说话时的神情,但是能听出心月说话的颤音,似乎非常恐惧害怕。
唐敖能感觉到心月一直在他身前一丈多远,正不知道心月此举是为什么的时候,沙子蕴含的水汽迅速增加,唐敖知道这可能是涨潮了。
海浪声哗哗传来,印证了唐敖的猜测,不过在海浪中,唐敖还听出了别的声音,那是凫水声,还有踩动海沙的声音。
海浪中的异响越来越密集,随即听到心月一声娇斥,紧接着是利刃割开血肉,割断筋骨的声响。
心月似乎在跟什么人或者物在厮杀,但却没有传出惨叫声,唯有心月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还有不时的轻哼,显然心月的处境并不好。
唐敖感觉道海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身躯,仅有口鼻还能透过薄沙呼吸,耳中的异样打斗声也愈发激烈,心月的呼吸越发急促,嘴里传出闷哼声的间隔也越来越短了。
当海水退潮的时候,带走了唐敖脸上的薄沙,冲走了锦帕,睁开眼睛看到的情形,深深震撼了唐敖的心灵。
心月就站在唐敖的一丈开外,手中拿着一把蓝光闪烁的宝剑,衣衫蓝缕,鲜血染满全身,顺着剑尖,有一溜紫褐色的血迹滴落在沙滩上。
造成心月如此凄惨的是密密麻麻,水缸那么大的巨大螃蟹,已经被心月击杀了数百只,可这些巨蟹仍然前仆后继的朝心月扑来,偶有得手的,会在心月的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心月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原本身上就有伤,又遭遇巨蟹出动,心月几次都怀疑她会死在这里。
心月想要活命很简单,只要抛下唐敖,以她的伤势,独自前往那片森林有很大的希望,可是心月每每冒出这样的念头,就会想起唐敖失望的眼神。
心月不想让唐敖继续误会自己,尽管她在李弘之死,李显被废这两件事上都有过错,但那不是她希望发生的,她要证明给唐敖看,她一直把唐敖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生死关头,她不会抛弃唐敖独自求生。
巨蟹仿佛狼群,即使没有灵力不会法术,也给心月造成了数次生死危机,原本三尺长的灵力宝剑,如今只有三寸多了,再这样下去,心月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心月不得不后退三尺,避免有巨蟹靠近沙滩中的唐敖,不经意的一瞥,看到唐敖已经露出了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正看着她呢!
第三十八章 麒麟臂
又一只巨蟹被心月的灵力宝剑斩为两段,紫褐色的血迹飞溅的到处都是,代价是心月持剑的手腕内巨蟹的大螯夹了一下,鲜血淋漓。
心月半跪在沙滩上,另一只手掐诀念咒,唐敖尽管不会术法神通,可也熟读太上七星法中的两篇,知道心月想要施展摇光篇中的禁忌术法,三环套月雷法。
此法威力强大,但是对身体的伤害同样不小,心月有伤在身,仅有一击之力,施展后,必定会被数不清的巨蟹分尸,但是心月没有犹豫,准备妥当后,蓝光闪烁的左手,狠狠的拍在了沙滩上。
以心月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爆响连连,好像天雷在地面上肆虐,沙滩上的巨蟹被轰击的凌空爆裂,死伤无数。
心月的体力和法力同时耗尽,无力的跌倒在沙滩上,周围的巨蟹在安静了片刻后,爬过同类的尸体,蜂拥向心月。
心月扭头看着似乎被惊吓到的唐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对不起,我尽力了,你不要怪我。”
此情此景,怎能让唐敖无动于衷,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唐敖奋力的想要挣脱沙子的掩埋,想要拉着心月的手,可惜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不逃跑?”唐敖嘴唇哆嗦着说道。
心月笑了,这是唐敖几年来,第一次跟她开口说话:“我不想让你再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宁可傻一点,也要让你知道。”
唐敖张口结舌,心似油烹,心月用行动为她自己辩解,这比任何花言巧语的解释都管用,可是唐敖似乎领悟的太晚,此刻说什么谅解的话,已然没有了用处。
一只巨蟹爬到了心月的身上,大螯高高举起,准备敲碎心月的脑袋。
唐敖几乎瞪裂眼角,恨不得替心月挨这一下,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月惨死眼前,唐敖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
等了片刻,唐敖没有听到异样声响,睁开眼睛一看,爬到心月身上的那只巨蟹,正在退走,其他巨蟹也都争先恐后的朝海里退去,唐敖似有所悟:“终于退潮了吗?”
心月已经昏死过去,并不知道她逃过了一劫,苍白的脸上,秀眉微蹙,似乎在昏迷中仍然感觉到了身上的伤痛。
唐敖看着嘴边的银鱼,没有再迟疑丝毫,张口咀嚼吞下,他必须要快点恢复力气,因为这里的确如心月所说,充满了危险,不尽快自救,必死无疑。
不知道是唐敖的心理作用还是这条银鱼有特别的功效,唐敖吃下银鱼不久,胸腹腾起一股热气,之前仿佛被禁锢着,难以动弹的身躯,慢慢有了活力。
一个时辰后,唐敖终于挣扎着爬出沙坑,跪坐在地看着只有微弱呼吸的心月,鼻音沉重道:“你这个傻丫头,真是不惜命啊!”
唐敖记得心月说过的话,看着远方阴影憧憧的森林,那里是附近比较安全地方,必须尽快赶过去。
这一次换做唐敖背着心月在地上爬行,速度比心月快一些,但也快的有限,在白色的沙滩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沟壑,一直延伸到远方。
当唐敖背着心月爬进森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钻进一堆灌木丛,唐敖累的连呼吸都不会了,眼皮发沉昏昏睡去。
唐敖是被惊醒的,感觉脸上有凉洼洼的东西在蠕动,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只手指长,筷子细的虫子,如蜗牛慢悠悠的从他的脸上爬过,留下一道浅蓝色的荧光痕迹。
唐敖随即看了看身边,发现心月还在,而且呼吸稍微平稳后,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心月没死就好,就有他弥补的机会。
一阵莎莎声吸引了唐敖的注意,只见刚才从他脸上爬过去的虫子,爬到了一株草上面,啃噬茎叶,茎叶处流淌出红色的汁液,隐隐可以嗅到淡淡的香气。
唐敖也是饿急了,想着既然虫子吃了没事儿,而且看起来很香的样子,那他吃了也没问题吧!
虫子啃噬的草,和周围的草大不一样,整株赤红,冷眼一看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桑树,茎叶鲜红如同珊瑚。
唐敖伸手把虫子弹飞,将草从地上拔出来,发现此草没有根系,埋在地下的部位,一尘不染,也没有想太多,开口咀嚼,顿感汁肥味美,口齿生香,三两口就被他吃光了。
食髓知味的唐敖,在左近寻找,又被他找到了三株这种好吃的草,吃完了才想起应该给心月留一点,再想找的时候,却是怎么都寻不到了。
正在懊悔的唐敖,突然感觉胸腹胀痛,仿佛有一把刀子在翻绞,忍不住栽倒在地:“坏了,难道那种草有毒?此时才发作?我怎地如此倒霉。”
唐敖正在惊惧的时候,脑海中涌现清流,很快将痛楚压制,随着清流运转,唐敖发现手上太渊穴的位置,突然亮起了模糊的光芒。
唐敖脑海中释放的清流,最后全都汇聚在太渊穴,太渊穴就像是被拨亮的油灯,映照的唐敖整条手臂都透亮了。
当太渊穴的光芒瞬间刺目的时候,唐敖感觉到,这条手臂从指尖到腋窝的穴窍,接二连三的没有了滞涩和阻碍,和脑海的清流连通起来。
唐敖下意识的一握拳,眼前光芒退散,再看右手手臂,穴窍散发着仿佛麒麟鳞片的光晕,赫然是将这个条手臂的经脉打通了。
感觉着灵气从脑海到手臂往复循环,唐敖傻傻的看着手臂,这就是修炼的真正滋味吗?
唐敖觉得这条手臂充满了力量,而且好像真的潜伏着一头麒麟,正躁动着跃跃欲试,几乎要破体而出。
唐敖紧握的拳头,狠狠的朝前方打出去,脑海中的灵气顺着手臂延伸,手臂上的穴窍像是善良的星辰,一道蓝光冲破了皮肉筋骨的束缚,轰轰而出,在唐敖身前三丈处形成了一个水盆大的拳头虚影。
拳影缓缓消失的时候,掠过的一株腰粗的大树,主干瞬间化为齑粉,树干倒下发出了噼里啪啦枝叶断折的声响。
唐敖看看自己的手臂拳头,又看看被打断的树木,情不自禁的发出了阵阵笑声,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能力,竟然在踏入镜花世界的时候成真了。
树木断折的声音,惊醒了地上的心月,心月口中发出阵阵低吟,把陷入狂喜当中的唐敖唤醒。
唐敖把心月扶着坐起来,心月眼神模糊,隐约看出面前的是唐敖,低声道:“唐敖,我们死了吗?这是阴曹地府吧?好黑呀!”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们活的好好的。”唐敖看看自己的右手,想起太上七星法中记载的疗伤篇幅,默念道经,运转太上七星法中的法门,指尖顿时吞吐着灵气。
唐敖照本宣科,在心月身上的穴窍点着,将自身的灵气和法力过渡到心月体内,最后掌落丹田,头顶冒起了丝丝灵气构成的雾气。
心月顿感一股雄浑的法力灌注到了她的体内,法力不但雄浑而且精粹,更是暗合她修炼的太上七星法,被这股灵气法力带动着,心月接近枯竭的丹田,很快散发出了生机。
唐敖深知虚不受补的道理,立即挪开了手掌,以心月现在的伤势,再给心月如此疗伤,等于是在要心月的命。
没有了唐敖法力灵气的支撑,心月很快被打回原形,身子萎靡的依靠着唐敖:“我们真的没有死吗?”
“当然没有。”唐敖看着心月此时虚弱凄惨的模样,把心月抱起来说道:“我们找个栖身的地方,我再去给你找些吃的。”
唐敖已经猜到,他右手手臂的经脉之所以能被打通,和吃掉的那几株红色的草大有关系,想必比虚彦曾经寻找的那些灵药还要珍贵。
而这里,这个梦中世界,镜花世界,好像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奇花异草,只要找到几样,就能让心月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唐敖这样想着,把心月安置在一棵大树的树桠上,叮嘱了心月几句后,不顾心月的阻拦,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中。
心月目送唐敖消失,手臂软绵绵的抱住树桠,心里乱糟糟的,如果她的记忆没错的话,这里还是镜花世界的入口范围,她当年来的时候,可是招惹了一个恐怖的敌人,希望不会再遇到,心月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心月又想到了唐敖,唐敖怎么会带着她进入镜花世界?难道真如武则天所说,宝镜就在唐敖身上?如果真是这样,她又该如何是好?刚刚和唐敖缓和的关系,会不会再次决裂?
唐敖不会想到心月纷乱复杂的心思,他此刻陷入到了危险当中,在挖掘一株百上百年份何首乌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进入了唐敖的视线内。
唐敖身躯不敢动,缓缓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不知名的怪兽,宛若小山矗立,双眼仿佛灯笼,嘴里耷拉着紫黑色的舌头,鼻孔喷吐这腥臭的气息,身上的毛炸开着,弓着腰朝唐敖走来。
第三十九章 食朱草品肉芝
惊惧中的唐敖,浑身的毛孔不由自主的舒张开,眼前这只怪兽,绝不是海边巨蟹可以相比,应该说巨蟹都加起来也不是怪兽的对手。
唐敖整个人还不如怪兽的一条腿高,怪兽走到十丈之外,打了一个响鼻,唐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没有任何征兆,怪兽耷拉下来的舌头,突然朝唐敖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腰粗的巨蟒,舌身上还凸起了尖锐的倒刺。
唐敖翻身躲避,怪兽的舌头一击落空,在地上砸出了一丈多深的坑洞,看到这一幕,唐敖不由得头皮发炸,哪里还顾得上挖掘何首乌,撒腿就跑。
怪兽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奔跑追赶唐敖,地面震动,唐敖回头看了看,怪兽就像是一座崩塌的山峰,参天巨树被接连撞断,简直所向披靡。
唐敖的速度不慢,但是和怪兽相比差了一线,二者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怪兽嘴里怪异犀利的舌头,不时朝唐敖射击。
唐敖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横身变向,堪堪躲避,有一次没有躲利索,被怪异的舌头擦破了后背,唐敖顿感后背火辣辣的痛,好像被刮走了一层皮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被追上,命丧怪兽之口。”唐敖奔跑如飞,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面前出现的一座土丘让唐敖眼中一喜,因为他发现土丘边缘有一个洞口。
唐敖不管是不是死胡同,闪身钻了进去,没有往深处跑,而是转身站立,右臂灵力胀满,准备以逸待劳给怪兽来一记狠的。
怪兽来到山丘前,不见了唐敖的身影,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毛茸茸的大爪子准确的掏进了山丘边缘的洞口。
“给我死开。”唐敖右臂奋力出拳,澎湃的法力顺着手臂轰轰而出,巨大的拳赢狠狠的落在了毛茸茸的爪子上。
怪兽锋利狭长的指甲,被拳影崩断三根,爪趾处皮开肉绽,发出了一声怒吼,不顾伤痛继续掏挖着洞口。
唐敖一连轰出七记拳影,这是他如今的极限,第七拳轰出后,唐敖大脑一阵眩晕,知道灵气法力已经枯竭,而怪兽的爪子已经被唐敖轰的鲜血淋漓,所有爪趾都不见了,但还是没有放弃,似乎铁了心的把唐敖吃到嘴里。
唐敖不得不朝洞穴深处退去,希望怪兽挖掘的速度慢一点,让他可以恢复法力再战。
和唐敖之前设想的不同,山丘下的洞穴很深,而且非常蜿蜒曲折,并且没有昏暗,洞壁上散发着浅蓝色的光泽,不禁让唐敖想起了脸上爬过去的那种虫子。
果然和唐敖所料不假,越往洞穴深处走,洞壁上的浅蓝色荧光就越多,随后就看到了洞壁上爬满了那种虫子,目测之下,恐怕有数万之多。
随着虫子的增多,洞穴内也越来越亮,看起来犹如萤光走廊,在荧光走廊的尽头,唐敖看到一只体型是其他虫子十几倍的巨虫。
巨虫正在蚕食着一堆散发肉香的植物,其他虫子也想吞噬,但是被巨虫头顶的触须点碰,纷纷退却,似乎不敢和巨虫争抢。
唐敖看着那堆植物,又看看周围数不清的虫子,心头不禁火热起来。
唐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种虫子似乎喜欢吞噬天材地宝,奇花异草,他吃了那几株赤红色的草,就让他打通了手臂阻塞的经脉穴窍,眼前这堆散发肉香的植物,岂不是也会有神奇的功效?
眼看着那堆肉香植物剩下不多,唐敖几步跑过去从中抓了一把,大约三四块的样子,不料此举好像触怒了巨虫,巨虫口中发出嗤嗤声,脑袋上的触须也颤抖不停。
原本在唐敖眼中人畜无害,还曾经从他脸上爬过去的虫子,眨眼间变的狂暴起来,口中都发出了嗤嗤的声响。
唐敖起初还不觉得怎样,但是听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脑袋剧痛难忍,好像这些嗤嗤声钻进了他的脑海,这让唐敖大吃一惊,把肉香植物塞到怀里,仓皇朝洞口奔去。
嗤嗤声逐渐变成了嗡嗡声,唐敖借着洞壁的光亮回头一看,那些虫子竟然还有翅膀。
洞口处,怪兽仍然在奋力的挖掘着,已经掘进了三丈长,唐敖站住看着洞口不时掘土的大爪子,又看看洞穴里面飞出的一片蓝光,这可真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该如何是好?
唐敖不能寄望于身后的这些虫子没有厉害的手段,哪怕一只一只把他淹没,他也可能窒息而死啊!
“该怎么办呢?”唐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神思电转,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一个祸水东引的计划。
唐敖知道怀里的肉香植物,肯定是类似赤红草,人参果之类的灵药,眼看着要舍弃一块,心中着实舍不得。
唐敖叹了口气,拿出一块肉香植物,然后又撕下一块衣襟,将肉香植物包裹后,用力一捏,肉香植物顿时被碾碎,发出了更加浓郁的香气。
唐敖将衣襟朝怪兽的爪子上抛去,稳准的落在了怪兽鲜血淋漓的爪子上,和鲜血交融在了一起。
怪兽似乎嗅到了爪子上的异香,嗅了嗅,舔了舔,口中发出了似乎高兴的呼噜呼噜声。
唐敖趁着怪兽拿开爪子的瞬间,双脚一蹬洞壁,仿佛离弦之箭,从怪兽的身下钻了出去。
怪兽嗅到了唐敖的气息,还有唐敖身上让它垂涎的香气,正准备转身去追,洞壁内的虫子蜂拥而出,眨眼间就把怪兽淹没了。
唐敖在奔跑中回头望去,无数的虫子被怪兽抖落拍死,可虫子实在太多了,不禁庆幸自己跑的及时,否则就是现在怪兽的下场。
唐敖摸了摸怀里的肉香植物,心怀大慰,唐敖相信只要心月吃了这种灵草奇葩,身上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
出来的时候,唐敖在树上留下了记号,但是返回安置心月的那棵树桠,天已经快亮了,不知不觉他竟然被怪兽追出这么远。
唐敖爬上树桠,发现心月还睡着,抱着枝桠的手已经微微松懈,如果再晚回来一会,心月都可能在睡梦中从树上掉下去。
唐敖轻轻把心月摇醒,心月睁眼看到唐敖,面上一喜道:“你回来了,没有遇到危险吧?”
“没有。”唐敖哪能说实话让心月跟着担心,随即献宝一样拿出怀里的肉香植物,递给心月道:“快吃吧!吃了这个,你身上的伤很快就能好。”
心月看着唐敖手里的肉香植物,花容失色道:“肉芝?你从哪弄到的?这可是镜花世界都难得一见的奇珍啊!”
唐敖哪管肉芝是什么,催促心月快点吃,心月见唐敖似乎不明白肉芝的珍贵,解释道:“唐敖,肉芝是镜花世界可以排上前十的天地灵药,据说吃了肉芝,可增加寿元五百年,还可以增加修为,如果再炼制成肉芝丹,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你真的给我了?”
“给你吃就吃吧!我这还有呢!”唐敖在怀里一阵摸索,又掏出了一块小些的肉芝,张口咬下一块,入口生津,好像比什么肉食都要美味。
心月见肉芝不止一块,又被唐敖催促着快点吃,这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看唐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几乎要融化了。
唐敖吃了肉芝,却没有引发身体再一次的变化,心中不免遗憾,不过心月吃了肉芝后,开始盘膝打坐,周身灵气环绕着,不时从心月的口中溢出,又被鼻孔吸入,整个人都被一层灵光包裹着,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唐敖知道修炼的时候不能被人打扰,悄悄的下树,靠着树干坐下,开始想起了心事。
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镜花世界,唐敖的心却还留在大唐长安,武则天竟然也是修炼者,而且看起来修为不低,那么李显的遭遇会如何?会不会像李贤那样被贬斥离京,离开的时候,有没有人给李显准备生活上的物资?
李显是武则天的亲生骨肉,应该不至于太绝情吧!唐敖对此不敢断定,真想立即就返回大唐,到李显身边帮衬一二,可是这一次不是在梦中进入镜花世界,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即便是回到了大唐,又能怎么办?武则天废黜李显,是会另立新君还是亲自临朝?
唐敖越想,脑子越乱,那种帮不上忙的无力感,让唐敖非常失落。
一声娇吟长啸打断了唐敖的思绪,抬头仰望,只见心月凌空站立,身上散发着强劲的法力波动,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反射着一层层的光晕,煞是好看。
“心月,你的伤好了吗?”唐敖看到心月飞身落地,开口询问道。
心月朝唐敖拱手一拜:“多谢你的肉芝灵药,让我不但伤势痊愈,还略有精进……”
唐敖见心月好了就行,打断了心月的感谢言语,问道:“心月,怎么才能回到大唐?你知道吗?”
心月清楚唐敖为什么这么问,唐敖一定在惦记着被废黜的李显,或许还有娇憨的太平公主,不过唐敖的疑问,心月回答不出来,因为她一直的梦想就是回到镜花世界,从没有想过再离开。
“唐敖,想要离开镜花世界,好像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宝镜,而宝镜就是镜花世界的至高宝物,武则天也在苦苦寻找,据说宝镜就在镜花世界的某处。”
第四十章 偶遇多九公
唐敖失望的叹了口气,镜花世界有多大,唐敖不知道,但是寻找一面镜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哪怕唐敖吃下肉芝增加了寿元,这辈子能不能找到都是未知啊!即便找到,会花费多长时间?那个时候回到大唐,只怕物是人非了。
心月见唐敖心情无比低落,安慰道:“唐敖,你不必为李显担心,李显顶多就是做不成皇帝而已,武则天不会杀了李显的。”
“希望吧!”唐敖对心月的话不置可否,武则天曾经目睹明崇俨给亲儿子李弘下毒,又毒杀过贺兰敏月,废了太子李贤,即便对李显有骨肉之情,可在修炼者的心目中,亲情又值几许呢?
心月为了分散唐敖的注意力,让唐敖别去想大唐的事情,开始给唐敖讲解镜花世界的见闻。
心月只在镜花世界入口的范围内生活过,但是这个范围,也比大唐的面积还要大……
唐敖逐渐被心月说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吸引:“哎呀!那么说,我吃的那种红色的草,竟然是朱草?比肉芝还要珍贵?怪不得可以打通我手臂上的经脉穴窍。”
心月羡慕道:“是啊!朱草和肉芝,都是镜花世界的奇珍异宝,没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竟然两样都吃到了,如果再得到一些丹药,没准就能把你身上阻塞的穴窍和经脉都打通,那个时候你也可以修炼了。”
唐敖不禁向往起来,如果他能像心月一样修炼,成为神仙中人,等到那个时候返回大唐,一定可以帮助李显吧!
“心月,你多给我讲讲修炼上的事情,可以吗?”
心月这才想起,唐敖对修炼这方面的了解似是而非,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当即说道:“我也是刚刚入门,就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吧!”
心月和唐敖算是同出一门,讲解起来唐敖能听懂,修炼主要分四步,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这只是四大境界,而在这四大境界中,还分若干小境界,比如唐敖如今可以运转体内的一条经脉,实际上已经处于炼气期了,这是修炼的最基础。
而在炼气化神中,又可分为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再高的境界划分,心月也仅仅知道炼虚期,合道期,内中还有什么层次,就不是心月所清楚的了。
唐敖听完心中总算有了一些印象,他还处于修炼者最底层的炼气期,而心月已经迈入筑基期,那么死掉的明崇俨和武则天,应该也都是这个境界,只是所处的筑基期阶段不同。
心月点头道:“没错,我现在只有筑基初期的境界,明崇俨是筑基中期,而武则天,肯定达到了筑基后期,甚至是筑基期大圆满。”
“那个被我推下护城河的金光闪闪的道人尸体,你认识吗?他也是镜花世界的人吧?他又是什么境界?”
心月犹豫了片刻:“那个人叫金光道人,是金丹期修炼者,在镜花世界入口的范围内,大名鼎鼎,我们修炼的道经,还有太上七星法,都是金光道人的传承。”
“金丹期?那已经非常厉害了吧!为什么会死掉呢?还被我带出了镜花世界,看来真如你所说,这个镜花世界,也不是太平之地呀!”
心月点头道:“没错,我曾经在镜花世界入口范围内生活了几年,那时候还小,记得听人说过,这个范围内没有元婴期以上的修炼者,金光道人被杀陨落,很是蹊跷。”
唐敖眉毛一动:“心月,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呢?”
“这里太偏僻,而且危险,只有越过苍翠森林才会有人迹活动。”
“那里也和大唐一样吗?”
心月笑道:“当然不一样啊!大唐出现的修炼者,凤毛麟角,而在镜花世界,像你我这样的修炼者,简直多如牛毛,所以我们要倍加小心,一言不合,就可能死于斗法之下呀!”
唐敖有些坐不住了,他想要寻找宝镜,窝在深山老林怎么找?同时也想领略一下镜花世界的风土人情,以前光是在梦中来过,印象模糊不说,也没见过镜花世界的人,这让唐敖充满了好奇心。
唐敖的想法和心月不谋而合,但是首先要解决衣衫问题,心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仿佛布匹的植物叶子,在心月的剪裁下,二人焕然一新。
唐敖摸着身上的植物叶子的质感,简直比丝绸还好,不由得啧啧称奇,如果把这种植物移植到大唐去,岂不是人人都会有衣穿,不会被冻死了。
心月对唐敖的想法一笑置之,大唐和镜花世界根本不同,别看这树叶平常,但也算是灵物范畴,大唐又哪有灵气种植?拿过去也只会瞬间枯萎吧!
两个人穿越苍翠森林,在心月领路下,没有遭遇太大的危险,唐敖从心月口中得知,那种怪异的虫子,名叫曳光虫,最喜欢吞噬灵花异草,平日里很温顺,但是发起疯来,就算是筑基期的修炼者也会头疼。
而那只如小山的怪兽,俗称开山兽,成年的开山兽几乎可以和金丹期修炼者一决高下,唐敖不由得再次庆幸,原来他遭遇的开山兽,竟然是一条幼兽,如果是成年的开山兽,别说将肉芝弄到手,他肯定难逃一死吧!
走出苍翠森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偶尔有裸露的岩石散落,颜色晶白如玉,仿佛绿色绸缎上的珍珠,美不胜收。
心月辨别了一下方向,手指左前方:“唐敖,前面百余里,就有一座市镇,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吧!”
百余里距离,对心月这个可以凌空飞行的筑基期修者来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可惜唐敖不会飞,心月又没有长时间带唐敖飞行的浑厚法力,二人只能选择穿行在齐腰高的草丛中。
走了将近一半路程,心月突然被唐敖拉住,唐敖面色有些凝重道:“小心,前面有血腥味道。”
心月的神识一直散开着,却没有感知到丝毫异样,出于对唐敖的信任,心月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灵气氤氲的宝剑。
唐敖鼻翼翕动,顺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过去,眼前的野草突然矮下去一大片,随即看到一个人,身穿黑衣趴伏在草地上,后心处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唐敖一心想着救人,急忙跑过去,心月凤眼圆瞪,娇喝道:“唐敖小心。”
原本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翻身跃起,速度如鬼魅的来到唐敖身边,一手扣住了唐敖的脖子。
“心月?”
“多九公?”
心月和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多九公随即把唐敖抛到地上,出言不逊道:“好哇!你这个贱婢,竟然还活着,今日老夫必将你抽筋拔骨,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心月横剑当胸:“前辈,你听我解释,当年不怨我,都是金光道人想要对你不利,我当年连修炼者都不是,又怎么会给前辈下毒呢!”
多九公怒不可遏:“就算如此,不打杀你,也难消我满腹怨气,贱婢,受死吧!”
唐敖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一骨碌爬起来,发现黑衣人多九公一脸老态,头发胡子都白了,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但是举手投足,散发出来的赫然是和武则天差不多的气息,多九公最差也是筑基期大圆满的修炼者。
唐敖哪能让心月独面险境,右手麒麟臂灵气迸发,奔到心月身边,准备和心月联手对敌。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多九公突然惊咦一声,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唐敖,突然面露狂喜,继而手舞足蹈道:“心月,你找到了?真的找到啦!”
唐敖和心月面面相觑,不知道多九公这是发了什么疯,心月疑惑道:“前辈,找什么?”
多九公脸上的狂喜收敛,哼了一声道:“当年我和金光道人那个混蛋,偶然在这里发现了镜灵的踪迹,联手想要获取镜灵,结果那个混蛋竟然算计老夫,喝了你准备的毒酒,致使老夫境界跌落,不过这笔帐老夫不跟你算了,就凭你把镜灵送到我面前,老夫还要赏赐你呢!”
唐敖和心月还是没听明白,不过唐敖发现,多九公看他的目光,像极了当年的虚彦师父,这个老家伙,看起来对他不怀好意呀!
心月突然后知后觉,扭头看着身边的唐敖,失声道:“前辈,你说唐敖就是镜灵?是宝镜的器灵?”
多九公连连点头:“没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宝镜呢?还不拿来给我?”
唐敖苦笑,好几个人都想寻找所谓的宝镜,现在还有人把他当成镜灵,是不是还要把他锻打百炼,做成一面镜子啊?
心月摇头道:“前辈,我想前辈是搞错了,唐敖哪里会是宝镜之灵,唐敖根本就不是镜花世界的人,他是从外面来的呀!”
“这不可能,老夫研究了一辈子宝镜,是不是镜灵显化还能看错?”多九公气哼哼的,说完一伸手朝唐敖抓去。
第四十一章 前世今生
唐敖岂能束手待毙,手臂灵气盎然,一拳砸向多九公的面门,眼看着拳影命中多九公,唐敖脸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凝固。
多九公枯瘦如同竹节的手指,轻轻碰在唐敖的拳影上,丝丝寒气迸射,虚幻的拳影被冻结,一直蔓延到唐敖的手臂直至全身,唐敖整个人被冰封冻住。
多九公屈指一弹,唐敖法力灵气凝成的拳影散碎成四射的冰茬,在阳光照耀下形成一片彩虹。
“心月,你最好站着别动,否则……”多九公看到心月手中的亮起灵光的宝剑,手在唐敖的身上虚晃一下,当即令心月不敢轻举妄动。
多九公围着唐敖转了几圈,口中啧啧有声:“有镜灵在手,找到宝镜易如反掌,也不枉我在此苦等多年,今天总算得到了回报。”
心月气苦道:“多九公前辈,要我怎么解释前辈才能明白,唐敖根本不是镜灵,我当年在金光道人身边,亲耳听金光道人说过,宝镜通灵不假,但不会产生镜灵。”
多九公哈哈大笑:“心月,金光道人对宝镜的了解还能强过我?更别说你这个随手被金光道人抓来的仆婢了,我踏遍镜花世界九成以上的地域,宝镜有没有镜灵,如何确定,还用金光道人教我?”
多九公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心月偷眼观瞧,玉盒内放着尾指大的弓形钮,全身不禁一颤,失声道:“宝镜的镜钮?”
多九公伸手夹出弓形钮,傲然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有此物在,被冰封冻住的人是不是镜灵,一试便知。”
心月看着弓形钮被多九公吹了一口灵气,绽放出璀璨夺目的七彩光芒,忍不住目眩神迷,表情同时呆滞。
多九公连续打出几道法决落在弓形钮上,绚烂的光彩让多九公禁不住眯缝眼睛,将弓形钮按在被冰冻的唐敖身上,直落眉心。
唐敖身上的冰,在光彩的照耀下顷刻间冰消瓦解,可惜没等唐敖身子动一下,眉心就被弓形钮钉住。
弓形钮上的花纹漂浮起来,脱离弓形钮纷纷钻进唐敖的五官七窍,唐敖还没来得及惊恐,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多九公的惊喜随即变成惊吓,因为消失的不光是弓形钮上的花纹,还有弓形钮自身,当花纹浮现钻进唐敖的七窍,弓形钮竟然凭空消失了。
情急之下的多九公,下意识朝唐敖的眉心抠去,手指刚触碰到唐敖的皮肤,一股无法阻挡的巨力袭来。
多九公被撞飞,凌空吐出几大口鲜血,落地后惊愕的看着唐敖身上的变化。
心月被宝光迷惑的神志清醒过来,看到唐敖的境况,不由得捂住檀口,把惊呼声堵在嗓子眼里。
唐敖身后呈现出一面九丈方圆的镜像,镜面仿佛水银铸成的湖泊,粼粼波光中,一个婴儿从波涛中爬出来,眼神懵懂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婴儿的胸前挂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犹如万花筒般绚丽。
镜面随即演化出无数人的水银色身影,纷纷出手想要抢夺婴儿和那面镜子,不过每当危急关头,婴儿身上的镜子都会宝光狂闪,将追逐的人甩掉。
这样的你追我赶不知道进行了多长时间,追逐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婴儿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直到婴儿被人抓住。
抓住婴儿的人没来得及高兴,婴儿胸前的宝镜绽放出万道金光,千条瑞彩瞬间撕裂天和地,酿成末日景象,当光芒过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宝镜和婴儿。
巨大的镜面影像到此为止,唐敖的七窍中钻出花纹,在眉心处重新凝成弓形钮,在弓形钮即将跌落的瞬间,唐敖睁开双眼下意识的一伸手,弓形钮落在了唐敖的掌心。
唐敖脑海中一片空白后,呈现的就是多九公和心月看到的画面,唐敖呆怔半晌,懵懂的看着多九公:“我是宝镜的镜灵?”
多九公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口鼻间的血迹,听着唐敖的疑问,垂头丧气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顶多算是镜灵转世,可怜我为寻找宝镜花费了大半生光阴,到头来却是这么个结果。”
心月不解道:“前辈,唐敖既然是镜灵转世,应该可以借助唐敖找到宝镜吧?”
多九公没好气道:“你刚才没有看到?利用追本溯源之法,证明唐敖是镜灵转世,既然唐敖已经转世为人,还指望唐敖寻找宝镜,几乎是缘木求鱼,根本没希望,唐敖和宝镜最紧密的联系,完全断掉了。”
心月看看唐敖手里攥着的弓形钮,目泛奇光:“前辈,那是宝镜的碎片吗?”
“骗你的,弓形钮只是沾染过宝镜之光而已,宝镜乃是镜花世界至高之宝,天地崩而镜不朽,谁又能毁掉?就是传说中合道期仙人也办不到。”
多九公的情绪异常低落,说完之后不再理会心月和唐敖,走到一旁默默疗伤。
心月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最后莲步轻移走向唐敖,看着唐敖呆滞的脸庞,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唐敖问道:“我是镜灵转世?连自己的亲生爹娘也没有吗?”
唐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寻找到亲生爹娘,问问爹娘,为何生下他之后又抛弃了他,让他在市井中流浪过活。
刚才脑海中出现的画面,直接击碎了唐敖所有的憧憬,唐敖竟然没有爹娘,只是一面镜子孕育而出,这个事实让唐敖的心酸涩无比,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心月不知该怎么和唐敖解释,镜灵转世为人,可谓天生地养,但是看唐敖脸上的神情,似乎对此很在意,就像是在唐敖的心上插了一刀吧!
“唐敖,其实这样很好啊!如果你是镜灵,那么所有的修炼者,必欲得到你而后快,或者将你炼化成宝,或者借助你寻找宝镜,现在你转世为人,再想通过你得到宝镜的几率非常渺茫,没人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唐敖跌坐在草地上,对心月的劝慰充耳不闻,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就这么一直看着,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夜幕降临,多九公架起一堆篝火,瞥了唐敖一眼:“小子,你也算有大造化,一介灵体转世为人,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还在那伤春悲秋作甚?”
唐敖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被心月拉到篝火旁,看着多九公忽明忽暗阴森似鬼的脸孔,小声问道:“前辈不打算处置我吗?这个东西还给前辈。”
多九公看了看唐敖手心上的弓形钮:“已经是无用之物,拿来何用?”
唐敖不知道多九公是说弓形钮无用,还是在说他没有了用处,把弓形钮塞入怀中,看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幽幽道:“我想回大唐,有什么办法吗?”
唐敖绝了寻找亲生爹娘的念想,可让他挂记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武则天发动政变被废黜的李显,还有娇憨的太平公主等等。
多九公嗤笑一声:“如果我所料不差,身为镜灵转世应该可以来去自如,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镜花世界了吧?”
唐敖点头:“前辈,这是为什么呢?”
多九公屈指一弹,一道灵光落在唐敖身上,唐敖顿感身体沉重万分,身上竟然闪烁着金色光芒,还有阵阵梵音禅唱,最后竟然有一条龙形虚影在缠绕着他。
“金光道人先我一步找到你,肯定把你当作了真正的镜灵,用对付镜灵的办法对付你,结果跟我刚才一样遭到了反噬,他的运气很差,直接死在了镜花世界外面,你身上的金光,就是禁锢镜灵的术法残留。”
“后来你应该是又被佛门之人掳走,那人不知道怎么得到了金光道人的衣钵,利用你多次进出镜花世界,至于你身上最后的龙形缠身虚影,肯定是有龙脉气运之人镇压你,获得了进出镜花世界的资格。”
多九公侃侃而谈,仿佛亲眼所见,唐敖和心月仔细回想印证,果然如此。
心月替唐敖问道:“前辈,难道唐敖现在自己无法出入镜花世界吗?”
“唐敖乃是镜灵转世,根骨绝佳,可惜身上的灵光宝气被三番两次镇压剥夺,导致灵根污浊,穴窍阻塞,想要再次恢复,难上加难啊!”
唐敖听出多九公的话没有说死,起身一躬到地,诚恳道:“前辈一定有办法帮我重返大唐世界,还望前辈祝我一臂之力,唐敖感激不尽。”
多九公摇手道:“你当我是神仙吗?境界没有跌落前,我也不过是普通的金丹期修炼者而已,如今更是个时日无多的糟老头子,又能帮你什么?”
寻找镜灵失败,多九公受到的打击不亚于唐敖绝了亲生爹娘的念想,多九公的寿元剩余本就不多,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宝镜,一步登仙,结果断了寻找宝镜的线索,多九公心里的苦,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体会呢!
“我有办法。”心月突然激动的抓住唐敖的手腕,拉起唐敖就走,语无伦次道:“一定可以的,唐敖,我有办法帮你回去。”
第四十二章 镜泊
唐敖被心月拉起来奔跑在草原上,耳边传来心月细若蚊鸣的声音:“唐敖,吃朱草,食肉芝的事情,绝对不要再跟旁人提及,尤其是多九公,一定要答应我。”
唐敖不知道心月为什么提到朱草和肉芝,这两种灵药奇葩虽然在镜花世界无比珍稀,但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吧?
一股劲风袭来,唐敖和心月凌空飞起,多九公双手托起阵阵灵光带着唐敖和心月飞行,脸色有些兴奋道:“心月,老夫知道你想要去哪里,试试也好,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数日后,一座水银色的湖泊出现在唐敖面前,多九公将唐敖和心月放到地上,看着眼前的湖泊微微出神。
唐敖第一眼认为湖泊是假的,因为湖面如镜,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和涟漪,周围也静谧的有些诡异。
一只鸟从不远处的林中振翅飞来,那是一只小鸟,就在其飞临湖泊边缘的时候,突然失去扇动翅膀的能力,仿佛一块石子儿落入湖中。
小鸟没有挣扎,湖面也没有产生丝毫波动,小鸟慢慢的沉入到湖泊里,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多九公回过神来,手指诡异的湖泊:“这是镜泊湖,传说那些觊觎宝镜的强者们被镜灵诅咒,化身为宝镜的投影,这样的湖泊在镜花世界一共有九十九处。”
心月见唐敖的神情仍然懵懂,深入解释道:“唐敖,你是镜灵转世为人,和宝镜割裂了彼此的联系,但是镜花世界有九十九处镜泊湖,只要你能和其中一处镜泊湖再度融合,就能掌控一丝宝镜的冥冥力量,那个时候出入镜花世界易如反掌。”
多九公的眼睛里面掠过一抹精芒:“心月说的没错,你的前世是镜灵,有融合镜泊湖的可能,这些湖泊,传说是宝镜镜面的材料所化,你想要回到大唐,这是唯一的办法。”
“重新变成镜灵吗?”唐敖痴痴问道。
多九公摇摇头:“镜灵转世为人容易,而人想要变成镜灵,千难万难,难于登仙,何况如今宝镜失踪,镜花世界没人知道宝镜身在何处,你怎么变成镜灵?”
多九公话锋一转:“不过你如果只想进出镜花世界,肯定比重新成为镜灵简单,老夫这里有一套功法,名为太素功,和你修炼的道经相辅相成,只要你学会了,融入这处镜泊湖,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学吗?”
唐敖返回大唐之心迫切,朝多九公一躬身,伸手道:“请前辈教我。”
多九公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玉简,放在唐敖的眉心,唐敖的脑海里顿时多了一套功法,还有许多镜花世界修炼者的常识,不禁好奇的看了看多九公拿走的玉简。
多九公把太素功修炼的难点又给唐敖讲了讲,随即催促唐敖快些在镜泊湖边修炼,争取早日取得成功。
唐敖在镜泊湖变盘膝打坐,多九公瞥了心月一眼,传音道:“心月,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打算,不管唐敖能不能逆转灵躯,你想要吃独食一个人占便宜,金光道人就是前车之鉴,你不会认为自己比金光道人还厉害吧?”
心月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唐敖,噗哧一笑,美艳倍增,摆弄着手指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希望我们的运气好一点。”
多九公皱眉道:“你这个法子也算另辟蹊径,可惜成功的几率太小,唐敖那小子早已经失去灵体,想融合镜泊湖蕴含的宝镜材料,哪怕只是一粒尘埃,也难于登天啊!”
心月咯咯笑道:“所以需要前辈下一番苦功啊!镜花世界关于宝镜的传说,流传了多久?为何只有我们几个找到了镜灵转世的唐敖,说明我们和宝镜有缘,亦或者宝镜尘封已久,到了该出世的时候,前辈占得先机,难道眼睁睁的放弃吗?”
多九公撇了撇嘴:“不要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你跟了金光道人没几天,别的本事没学到,吊人胃口的能耐倒是比金光道人还可恶。”
心月伸手指了指唐敖:“前辈,唐敖是镜灵转世,这一点绝不会有假,虽然关于宝镜的传说在镜花世界已经没多少人相信了,但我们还是要保守住这个秘密,免得被人横抢了去。”
“唐敖转世为人,离开了镜花世界,先后被我们,佛门,还有龙脉气运镇压,身上的经脉穴窍早已经闭塞多年,如果唐敖身上的经脉穴窍被打开,如果唐敖修炼有成,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呢?”
多九公沉吟一声,唐敖身上阻塞的穴窍和经脉,他第一眼看到唐敖的时候就发现了。
心月的想法他明白,帮助唐敖成长起来,让唐敖从普通人变成一个真正的修炼者,或许就能触发唐敖和宝镜的联系,从而寻找到梦寐以求的宝镜,一步登天化身为仙。
多九公不能嘲讽心月异想天开,因为多年前开始寻找宝镜的时候,他们不也是异想天开吗!甚至还被同门和族人讥笑,结果呢?镜灵转世的唐敖就在身边,距离梦想成真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心月见多九公意动,趁热打铁道:“前辈,我和唐敖的关系亲近,对我们的帮助,唐敖肯定不会排斥,只要唐敖修炼有成,就等于是在给我们塑造一个成仙的希望,为此付出一点身外之物,不值得吗?”
多九公的声音变的有点沙哑:“老夫也想看看,唐敖到底是条蛇,还是能成龙,我的寿元所剩不多,就在他身上赌最后一把吧!”
心月见多九公答应了,绷紧的心弦略微松懈,看着努力修炼的唐敖,默默念道:“唐敖,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说朱草肉芝的事情啊!因为镜花世界故老相传,食朱草,吞肉芝,有成仙的希望,而你是镜灵转生,也有很大的可能再次化身宝镜之灵,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心月似乎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回过神来听到多九公说道:“心月,你修炼的是金光道人的道经和太上七星法,应该不完整吧?我这里有全套的道经和功法,你拿去吧!”
心月闻听大喜,接过多九公递来的玉简放在眉心观想,果然是完整的太上七星法,随即面色一冷:“前辈怎么会如此好心?这可不像多九公啊!”
多九公干笑两声:“老夫这是在表达合作的诚意,想要帮助唐敖成长起来,就凭你我现在的修为境界,出了镜花世界的入口范围,还不是任人拿捏?所以你要变强才行,而且我要恢复金丹期的修为,只能依靠你啦!”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唐敖坐在镜泊湖边,突然呕出一口鲜血,修炼以失败告终。
“怎么会这样?唐敖如果死了,我们的计划怎么办?”心月心中担心的要命,却不能在多九公面前表现出来,反而要显得势利些。
多九公拿出一粒丹药给唐敖服下,看着悠悠醒来的唐敖,多九公皱眉道:“你的心境有问题,这样的你想回大唐根本做不到。”
唐敖方才修炼的时候,的确如多九公所说,关键时刻总是静不下心来,他的心,终究还是乱了。
多九公围着唐敖转了几圈,突然一拍手道:“唐敖,你的心境乱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明见本心,而有一个地方绝对对你有帮助。”
“什么地方?”唐敖和心月异口同声问道。
多九公脸上的神情随即古怪起来,一字一顿道:“君、子、国。”
心月不知道多九公说的君子国是什么情况,欲言又止,多九公朝心月微微点头:“也只有那里才能让人明见本心,提前告诉唐敖,就失去了作用,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
唐敖不知道君子国是什么地方,如果能让他静下心来,别说什么君子国,就是小人国,他也愿意去。
“怎么才能去君子国?”唐敖问道。
心月秀眉微蹙:“传说君子国距离此地非常遥远,寻常办法根本无法抵达,前辈有办法?”
多九公自得一笑:“当然,否则老夫提起君子国作甚,唐敖,你既然是镜灵转世,虽然已为生人,可身上肯定还有些宝镜的奇异之处,否则金光道人就不会死,而我也不会被你所伤,更别提有人依靠镇压你进入镜花世界了。”
多九公说着一指镜泊湖:“唐敖,跳进去,念着君子国三个字,你会抵达你想去的地方。”
心月听了多九公的话,惊恐莫名,刚想说多九公疯了,刚想要阻止唐敖,唐敖已经被多九公一道灵光摄起,直落镜泊湖。
和小鸟掉入镜泊湖不同,当唐敖一接触到水银色的镜泊湖,湖水竟然荡起微澜,缓缓朝唐敖的身上汇聚。
唐敖整个人看起来慢慢变成了一座水银雕塑,继而轰然破碎,点点银光溃散的时候,唐敖也失去了踪影。
心月怒从心头起,肺子险些气炸,如同一只发疯的母兽,正准备和多九公拼命的时候,多九公一句话让心月呆滞当场。
“如果唐敖是镜灵转世,就绝不会被镜泊湖吞噬同化,我们的合作就有继续的基础,如果唐敖因此死掉,那他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你不想验证一下?”
第四十三章 君子国
心月无法反驳多九公的想法,否则她对多九公说的那些话,还有什么用?
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唐敖祈祷,祈祷唐敖别出现意外,唐敖绝对是镜灵转世,应该不会被镜泊湖吞噬吧?
唐敖猝不及防之下,被多九公投入镜泊湖,身体瞬间被禁锢,好在心中一直默念着君子国。
让唐敖惊愕的是,在他的脑海中真的出现了一副画面,感觉像是以前做梦,浑浑噩噩的迷糊着。
“我要去君子国,我要明见本心……”唐敖牢记多九公的话,混沌的感觉逐渐远去,随即看到无数的银色光点从身上迸发四散,神志愈发清醒。
“这是哪里?君子国吗?”唐敖揉着有些肿胀的太阳穴,惊讶的打量着周围陌生奇特的环境,双眼逐渐呆滞。
唐敖脚下踩着草丛,这些类似竹叶的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枯萎,唐敖若有所思的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猜测等太阳完全落山后,地上的这些草也会完全枯萎死掉吧!
唐敖无法确定这里是不是君子国,前方升起的炊烟让唐敖加快脚步,准备找个人问问路。
一声虎啸传来,唐敖定住脚步全神戒备,右臂灵光闪现,只见一只斑斓猛虎慢悠悠的走出丛林,而且不止一只。
两只猛虎身后露出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身穿宝蓝色的长衫,腰间悬挂着一把佩剑,面目英俊,神采奕奕,看到唐敖也是一愣,当即喝住两只猛虎趴下。
“兄台,可是受到了惊吓吗?在下这厢给兄台赔罪了,看兄台的穿着打扮,不是君子国的子民吧?”青年说话前,彬彬致礼,一边说一边朝唐敖作揖。
唐敖松了口气,对方如此明礼,反倒让唐敖觉得刚才的戒备有些失礼,当即客气道:“无妨,在下唐敖,的确不是君子国的子民,这里就是君子国吗?”
“兄台所言不错,前面就是君子国固城,固城乃是君子国第二大城,兄台是慕名而来?”青年见唐敖点头,态度越发热络道:“在下岳小群,今日得遇唐兄,实乃三生有幸的美事,唐兄如果没有什么急事,不妨到固城一游,在下愿为唐兄向导。”
唐敖来到君子国的目的,就是明见本心,平复起了波澜的心境,既然岳小群如此盛情,唐敖哪会拒绝,作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岳小群喝来两只猛虎,两只猛虎如同马匹匍匐在地,唐敖惊讶的看到岳小群坐在了虎背上,在岳小群的再三要求下,唐敖略微有些胆颤的坐在猛虎背上。
唐敖心中不禁想起了那句话,骑虎难下,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有骑上虎背的一天,这个君子国的人竟然可以驯服猛虎如马匹骑乘,猛虎还乖乖听话,真是稀罕啊!
骑着猛虎,唐敖和岳小群很快来到固城城外,此时夕阳西下,唐敖在等待排队入城的时候,看到城墙附近的草叶果然都枯萎了,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岳小群见唐敖看着枯草出神,笑着解释道:“唐兄有所不知,这种草叫熏华草,朝生夕死,仅有一天的寿命,不过循环往复,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后,又会荣发鼎盛。”
唐敖连连称奇,没等他感慨一二,城门处却传来了争吵声,唐敖以为发生了争执,走上前去才知道,争执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让路。
进城的人,想要让出城的人先走,出城的人却让进城的先进,互相推让,导致城门处竟然无法通行。
唐敖慨叹道:“如此礼仪之邦,君子国当盛世也。”
岳小群击掌赞道:“唐兄也觉得我君子国是礼乐之邦吗?妙哉,妙哉!”
唐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礼让进出城门太耽搁时间,等他和岳小群走进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个时辰,尽管唐敖饥肠辘辘,也不好意思开口,在岳小群的安排下住进岳家的客房。
夜深不静,偶尔可以听到猛虎的低低啸声,唐敖盘膝坐在床榻上心事重重,多九公让他明见本心,可唐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他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君子国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大唐处处如君子国这样礼乐为先,岂不是盛世国度?
唐敖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还没解乏的时候,旭日已然东升,门外传来了岳小群的招呼声。
“唐兄,昨夜休息的可好?想必早就饿了吧?”岳小群朝门外躬身,只见两个仆婢一边回礼,一边把早餐摆放在桌案上。
唐敖连道还好,见岳小群的脸色有些异样,两个仆婢也感到讶然的时候,唐敖当即回过神来,对两个仆婢拱拱手,这才皆大欢喜。
早餐是熏华草和面做成的饼,熏华草根熬制的鲜汤,唐敖吃着汤饼,感觉味道尚可,就是寡淡了些。
出门仍然乘坐猛虎,唐敖昨天没有领略到君子国固城的风光,今日一看,原来君子国的人,都有饲养猛兽的习惯。
岳小群养的是猛虎,其他人不是雄狮也是猎豹,甚至还有飞禽,而且无一例外,这些猛兽的性情极其温顺,似乎也秉承了君子谦谦有礼的个性。
岳小群和唐敖来到固城的集市,唐敖发现这里不像长安城东西市那么吵闹,即便是生意兴隆,也给人一种凝心静气的感觉。
“客官,我这担柴湿漉漉的,怎么能值一百下品灵石呢?五十块下品灵石,只要五十块就好。”
“哪怎么行,老伯您起早去深山砍柴,哪有不沾露水的,这份辛苦令人恻隐,这担柴,我给您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吧!”
“客观这是折杀老身吗?三十块。”
“一百五十块。”
“十块。”
“两百块。”
唐敖看着有趣,卖柴禾的老汉,处处挑自己柴禾的毛病,尽可能的压价,而买柴禾的人,却一直哄抬价格。
当买柴禾的人把价格抬高到两百块下品灵石的时候,卖柴老汉将扁担扔在了地上,激动道:“客观,我这担柴如何值得两百块灵石,这担柴,我不要一块灵石,白送给客官了。”
“这如何使得……”买柴禾的人正想付灵石的时候,老汉连扁担都不要了,一转眼融入到了络绎不绝的行人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称赞老汉和买柴禾的人,都觉得他们秉承君子之道,高风亮节值得他们学习。
唐敖目睹整个买卖过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买柴禾的人怜悯老汉的辛苦,抬高价格合情合理,卖柴的老汉自认柴禾太湿不值高价,无可厚非,最后在羞愧中把柴禾白送了,双方似乎都没错。
唐敖有些想不通的时候,陆续又看到了几场类似的交易买卖,买家给出的价格越来越高,卖家的报价则越来越低,最后白送的场面比比皆是。
走到集市快要散了的时候,唐敖再次遇到了那个卖柴禾的老汉,老汉正在买鱼,几条巴掌大的小鱼,老汉给出了五百块灵石的高价。
当老汉把价格抬高到一千块下品灵石的时候,卖鱼的人气愤的把鱼白给了老汉,而且把老汉好一番数落,觉得自己的鱼价值千块灵石,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唐敖终于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了,整个集市逛下来,好像没有人付灵石啊!
最开始老汉的柴禾白送了人,集市快散的时候,老汉也白得到了几条鱼,唐敖都没有看到君子国的灵石和大唐的铜钱究竟有和不同之处呢!
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任何可以挑出毛病的地方,但是唐敖却感觉心里有点堵得慌,看看身边的岳小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岳小群微笑看着唐敖,似乎对集市的见闻引以为荣:“我君子国人人如君子,不染一丝铜臭之气,唐兄以为如何?”
唐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拱手道:“岳兄,人人皆是君子,世界大同,乃太平盛世景象,可是……可是唐某总是感觉有别扭之处。”
岳小群哈哈一笑:“唐兄毕竟是外人,到君子国时日尚短,只要唐兄在此常住些时候,就会明白了。”
唐敖不置可否,多九公说让他在君子国明见本心,化解心魔,肯定有多九公的道理,或许真如岳小群所说,他在君子国的时间太短,还看不出什么吧!
“唐兄,既然来了君子国,就要入乡随俗,不如我陪唐兄去买一只猛兽坐骑,如何?”
唐敖听罢,怦然心动,座下猛虎虽然不错,但毕竟不是他的,而且选坐骑的话,猛虎也不是唐敖喜欢之物,就是不知道购买一只猛兽坐骑需要花费几何?这可不是一担柴几条鱼,总不会白给吧?
唐敖满怀期待的跟着岳小群来到了一处名为奴兽斋的店铺,唐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几片金叶子,底气不禁有些不足,挑选一头喜欢的猛兽做坐骑,金叶子管用吗?
“这……这是何物?”唐敖走进奴兽斋,迎面看到一样东西,不由得手脚冰凉,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四十四章 人在草木间
“唐兄,何故如此?”岳小群见唐敖脸色有异,顺着唐敖的目光望去,释然道:“吓到唐兄了?这不过是鬼国鲧氏的一个小玩意儿,无趣的很。”
让唐敖手足无措的赫然是人首蛇身的怪兽,乍一看和明崇俨尸体里钻出的怪物相差无几,唐敖方才险些一拳砸过去。
唐敖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故作不知问道:“岳兄,鬼国鲧氏?都是这样奇怪的人吗?”
岳小群怜悯的看着人首蛇身的怪兽:“鬼国之人,不容于天地间,被八方唾弃,只好苟且于污沟秽穴,久而久之变成这般模样,可悲可叹。”
唐敖看着被光网罩住的鬼国人,张牙舞爪想要跑出来,可是一触碰到光网,身上就冒起了阵阵轻烟,看起来极其痛苦。
唐敖看看鬼国人,又看看岳小群,恍然大悟,他一直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才觉察出来。
君子国毕竟和大唐不同,这里是镜花世界,君子国的人也都是修炼者啊!
可是全国近乎皆为修炼者的君子国,为何为了一担柴,几条鱼,谦让不休,这分明不合常理呀!
唐敖满腹疑问,越过被光网束缚的鬼国鲧氏人,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厅堂,各种猛兽猛禽,仿佛驯养的鸡鸭鹅狗,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任人挑选。
唐敖第一眼就相中了一只异兽,状若奔牛,肋生双翅,嘴里发出类似犬吠的低吼声,面对接近的唐敖,低吼声有逐渐变成狂吠的趋势。
岳小群伸手抚摸异兽布满鳞片的身躯:“唐兄喜欢这只?倒是有些难办了。”
唐敖也想伸手摸一摸,可是异兽摇头晃脑,还张口欲咬,似乎对唐敖非常反感,唐敖诧异道:“岳兄,这是什么猛兽?看起来不太喜欢我呀!”
“此兽名为腾根,乃是君子国四大祥瑞之兽的变种,有钱也买不到啊!”岳小群连连叹息道。
唐敖心中一动,暗忖又要白送吗?听了岳小群随后的解释,才知道腾根兽和其他猛兽不同,是它选择主人,而不是主人选择它。
“这只腾根兽,在固城已经几十年,从来没人能让它俯首帖耳,更别提让它充当坐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高风亮节之士,能让此兽折服,心甘情愿被驱驰。”
唐敖无奈摇头,喜欢腾根兽不假,可惜此兽对他敌意颇大,看样子恨不得吃了他,驯养此兽怕是一个奢望。
退而求其次,唐敖选择了一只鹰头狮身龙爪的猛兽,岳小群说此兽名为狮鹫,喜欢吃深海中的蛟龙,平日里的食物则是鬼国鲧氏,似乎天生对鬼国之人拥有镇压之力。
唐敖闻听大喜,觉得此兽带在身边更加安心,毕竟他大大的得罪过鬼国鲧氏,还杀了明崇俨呢!
“三……三千块中品灵石?”唐敖听到奴兽斋的掌柜说出的价格,因为太过吃惊,险些把舌头咬伤了。
三千块中品灵石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三千块,就是三十块下品灵石,唐敖拿出来也吃力呀!
岳小群伸手拍着狮鹫的脖子,愠怒不已道:“三千块中品灵石?欺负我二人有眼无珠吗?如此瑞兽非十万灵石不可得,一口价,十万块。”
唐敖眼前阵阵发黑,十万块?随即醒悟过来,想到今天在集市上的见闻,不等掌柜的开口,急忙道:“不行,不行,十万块太低,再加一万块。”
掌柜的脸色瞬间胀红:“两位客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只狮鹫,一千块就牵走吧!”
“十五万块。”
“五百块。”
“二十万块。”
“一百块。”
“……”
当奴兽斋掌柜的将价格降到十块的时候,唐敖坚持不住了,从怀里拿出两片金叶子,递给掌柜的:“可以用此付账吗?”
岳小群愣住了,掌柜的呆住了,唐敖懵住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就在唐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的时候,岳小群和掌柜的嚎啕大哭起来。
岳小群抱着唐敖的衣袖,沾着眼泪说道:“唐兄,您这样的高洁之士,实在愧杀于我,恨不能和唐兄是一母同胞,愿和唐兄结为异姓兄弟,还望唐兄不要拒绝。”
掌柜的接连扇着自己的耳光,一个劲的数落自己的不是,末了说道:“您这样有德行的高人,一定要居于庙堂才好,我这就写引荐信,为国举士。”
唐敖傻傻的看着岳小群和掌柜的,又看看递出去的金叶子,心中生出十分不妙的预感,他这次君子国之旅,想要明见本心好像有点难。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就是唐敖现在的状态,自从他给了奴兽斋掌柜的两片金叶子,顷刻间成了固城名士,每日前来拜会的人险些踏破门槛。
一番繁文缛节打发走慕名前来的人,唐敖终于有了可以独处的时间,帮着狮鹫梳理着有些凌乱的羽毛,唉声叹气道:“怎么会这样?谦谦君子是我的修身理想,为何现在却觉得很累?”
狮鹫咕咕两声,算是回答了唐敖的疑惑,唐敖自嘲一笑:“可惜我不是公冶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我所见,谦谦君子却似生活在缧绁中,是我醉着,还是这里的人醒着呢?”
“唐兄,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岳小群满面喜色奔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金光闪闪的锦帛。
唐敖看着卖相不凡的锦帛:“喜从何来?”
“唐兄,您的磊落光明,高风亮节已经传到了君子国的都城,诸位大人翘首企盼,国主颁下旨意,邀请唐兄进京面圣,这不是大喜吗?”
唐敖接过锦帛,内容的确如岳小群所说,而且落款处盖着印玺,就因为两片金叶子,竟然蒙一国之君邀请,这……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荒唐。
唐敖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头顶传来滚滚雷音,彩色霞光漫天散射,四条蛟龙拉着一辆华丽的车子从天而降。
岳小群立即整肃自己的衣衫,并且小声提醒唐敖:“唐兄,切勿失礼,此乃君子国国主的龙车,车上那两位身穿紫袍系金带的大人,就是旨意中接引唐兄的天使。”
唐敖先入为主的把君子国当成了类似大唐的国度,这几天才回过味来,此刻看到两位紫袍金带的使者,瞳孔不禁缩了缩。
直觉告诉唐敖,这两人最少也有金丹期的境界,至于身边这位岳小群兄弟,则和他差不多,都是未到筑基期的修炼者罢了。
两位天使气势不凡,但是和其他君子国的人一样,彬彬有礼,并没有因为唐敖实力低微而轻视,反而对唐敖的品性德行大加赞赏,自愧不如。
唐敖已经知道两位天使的来意,心下颇为犹豫,多九公只说他在君子国能领悟,平息心魔,但是具体怎么做没人能教他。
岳小群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唐敖,唐敖见岳小群眼睛不眨的看着龙车,眼中的羡慕神色一闪而过,唐敖嘴角不禁弯了起来,此时此刻的岳小群,反倒有些“人样”了。
“两位大人在上,国主相邀,唐敖莫敢不从,只是内心有些惶恐,生怕惊扰圣驾……”
“唐公子此言差矣!以唐公子的品行,君子国都大可去的,我们这就上路吧!”
此人说完一挥手,唐敖和岳小群眼前一花,已然来到龙车上,龙吟声响,龙车在空中画出一道彩色的轨迹,似慢实快的消失了。
龙车内,两位天使摆出了一套茶具,邀请唐敖和岳小群共饮,唐敖发现两位天使并不是煮茶,而是将一团泉水置于手心上,以自身丹火煮沸后冲泡茶叶,而茶叶颜色翠绿,冉冉升腾的雾气,蕴含着丰富的灵气,这茶,显然价值不菲。
“唐公子的品行,我等佩服,不知唐公子才情如何?这盏岚山清茗,非高学之士不得饮,还望唐公子不要让我等失望。”
另一人微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唐公子非君子国人,岂能按照君子国的规矩来。”
唐敖嗅着这盏名为岚山清茗的灵茶,文思如泉涌,接过这杯茶赞道:“风从青岚起,人在草木间,此情此景,也只有如此灵茶才能一抒胸臆,唐敖谢过了。”
唐敖说完之后,不顾灵茶滚烫,一饮而尽,只觉得颊齿留香,一股热流发散到全身,身上阻塞的穴窍,为之松动了几处。
心中暗忖果然猜测不假,这岚山清茗,应该是不亚于金液大丹的灵药,关键是没有丝毫副作用,如果能弄到多一些,对修炼大有裨益呀!
“风从青岚起,人在草木间,好句,好句呀!”岳小群击掌赞叹:“青岚暗合岚山,人在草木间,岂不就是一个茶字吗!岚山清茗,缘来如此。”
两位金丹期的紫袍天使尽皆动容,之前考校唐敖的人一拱手:“唐公子妙句天然,岚山清茗必会因为唐公子的美誉而流传百世,鄙人代表岚山宗谢过唐公子。”
唐敖两句诗文,果然换来一包岚山清茗茶,可惜唐敖没有金丹期的修为境界,无法发挥出灵茶的全部功效,未免有暴殄天物,牛嚼牡丹之嫌。
第四十五章 固城太守
龙车缓缓从云端降落,唐敖看到一座雄伟城池在眼中越来越大,居高临下,此城有长安两倍有余,街坊纵横交错如棋局,行人络绎不绝,处处透露出繁华景象。
唐敖从龙车下来,宽阔的城门上方悬着一块金光璀璨的匾额,上书君子国三个字。
城门外,数百人站立两旁,为首者紫金冠束发,一身金色袍服,余者也都穿着华丽,在两位天使的介绍下,唐敖才知道眼前之人竟然君子国的宰相,率领百官替代国主恭迎唐敖,不禁让唐敖有受宠若惊之感。
宰相执意让唐敖先行:“君子国立国以来,如唐公子这般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兼且品行高绝之士,委实罕有,唐公子令本官先行,岂不是折杀本官?”
唐敖对君子国的这些礼数在固城领教多时,两片金叶子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哪还敢坏了规矩,再三谦逊让宰相先走,二人互相作揖礼让了将近半个时辰,宰相才万般无奈的头前开路。
走进君子国的都城,唐敖对君子国的繁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如果将这里和长安城做对比,那简直就是茅舍和宫殿的区别。
君子国处处以礼为先,唐敖自然无法立刻就会得到君子国国主的召见,唐敖和岳小群被安置在国贤馆舍,这里除了唐敖之外,还有许多被举荐的认为是品行高绝的君子国之人。
岳小群喜好结交名士,晌午不到,就把国贤馆舍内大多数人的情况把摸的差不多了。
“唐兄,君子国举国甄选君子,某以为唐兄当之无愧乃是君子第一人……”
唐敖听完岳小群的讲述,额头鼻尖沁出一层汗水,唐敖只是在买卖的时候,没有把价格压到白送的程度,就被举荐为君子之贤,看来是实至名归呀!
比如岳小群说,涟水城被举荐的君子,因为拾获了一块废弃灵石,而满城寻找失主,为此还不惜散尽家财,最终将那块灵石送到了失主手里。
再比如有道城的方毅,眼看猛兽饥肠辘辘,于心不忍,竟然斩下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以身饲虎,痛苦加身而眉头不皱。
这些都被岳小群认为是唐敖的有力竞争者,唐敖无言以对,感觉说什么都是错,这还是他的理想国吗?圣人之道,岂能如此迂腐?
多九公告诉唐敖,想要获得宝镜的一丝能力,想要回到大唐,就要明心见性,找到本心本我,唐敖脑海中灵光闪现,隐约触摸到了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岳小群正滔滔不绝的说着,馆舍外突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这在君子国可是稀罕事儿,唐敖和岳小群出门观望,只见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
两名衙役手持水火棍,交替杖打着地上匍匐爬行之人,后面还有人举着告示牌,唐敖定睛一看,明白了此人为何挨打。
岳小群鄙夷的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形:“此人竟敢向国主进献珠宝玉石,岂不是陷国主于不仁不义,杖责实在太轻了。”
岳小群不等别人反驳,自顾自说道:“唉!国主宅心仁厚,怕是不忍他人头落地,才这样轻拿轻放,国主仁慈,感天动地呀!”
周围的人纷纷对岳小群的话附和连连,认为岳小群言之有理,不是被打之人的罪责太轻,而是国主恩重,到此时,人人跪地,高呼国主美德与天齐平,为君子国万世楷模。
唐敖呆怔片刻,内心震撼的看着众人跪地叩拜的景象,衣袖被岳小群一扯,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地,木偶般的随着众人高呼起来。
唐敖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是脑海却愈发清明,看着周围的人们,不由得想起了论语中的一段话,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那么在这君子国谁是君子?谁又是小人呢?
回到馆舍,唐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就在刚才,唐敖以为自己找到了明见本心的路径,可现在又迷茫了。
唐敖拿出那包岚山清茗,没有金丹期修炼者的本领,索性不去煮茶,清香扑鼻的茶叶放在口中咀嚼着,微微苦涩中略带香甜,微微暖流随后发散全身。
“唐兄,快快整理仪容,马上就要金殿面圣了。”
唐敖的耳边传来岳小群的呼唤,从入定中醒来发现外面天光放亮,而他却只感觉打了个盹而已。
金銮殿外,唐敖和馆舍内其他名士一起等待君子国国主的召见,人人踌躇满志,看起来都想有一番作为。
唐敖已经了解,君子国使用的是类似大汉王朝的察举制,和大唐的科举制有很大不同。
比如举孝廉,举秀才,作为刚刚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唐敖,认为这种选贤任能的方式有失偏颇。
唐敖思绪飘忽的时候,耳边钟鼓齐鸣,精神不禁一振,在君子国宰相的带领下,唐敖等人鱼贯进入金銮殿。
金銮殿内,一只类似腾根兽的猛兽雕塑矗立正中,猛兽雕塑后面是几十级台阶,台阶两旁站立着文武大臣。
宰相手捧锦书拾级而上,先是盛赞国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然后夸赞君子国盛世繁华,最后才提到这次察举的名士贤才等等。
唐敖走进金銮殿的瞬间,抬头偷眼观察了一下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君子国主,给唐敖的印象是相貌堂堂,卓尔不群,望之就似仁君。
国主听完宰相的话,谦逊一二,接着勉励了众人几句,然后依照锦书所记载的内容,授予众人官职。
唐敖听到他竟然被委任为固城太守,还没来得及惊诧,就在宰相的催促下,学着其他人的举止,伸手朝大殿正中的猛兽雕塑摸去。
在唐敖的手掌接触到猛兽雕塑的瞬间,心神一阵恍惚,好像感觉有些不太舒服,但这种感觉随即消失,唐敖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唐敖走出金銮殿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绯红色的官服,手里托着装印玺的盒子,守在金殿外的岳小群看到之后,上前贺喜道:“唐兄今日服绯,定是牧守一方的大员吧?”
唐敖越发觉得头重脚轻,不过还是在岳小群的护拥下,和其他被授予官职的名士门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回到国贤馆舍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第二天天不亮,唐敖早起上朝,得知在国都夸官三日后必须赶回固城任职,而且太守以下的官职,唐敖可以举荐,这份举荐名单通常都会得到国主的肯定和确认。
唐敖初到君子国,身边熟识之人只有岳小群一个,当即举荐岳小群出任固城都尉,岳小群再三推辞不过,领了官服印信后,和唐敖一同衣锦还乡。
来时乘坐的是天使驾驭的龙车,回去时则带着三班衙役和六房书吏,一路风光无限抵达了固城。
固城上下早已得到音讯,百姓举城出迎,唐敖身穿绯服,骑着白马,在百姓们山呼海啸的恭迎中,不免有些飘飘然,脸上哪还有半点谨小慎微,看样子像是忘记了来君子国的目的。
太守官衙内,唐敖居中而坐,朗声道:“本官蒙国主不弃,充任固城太守,诸位与本官一同沐浴国主大恩,当以勤政爱民为本份,明日就抬出放告牌,体察固城民情。”
岳小群等唐敖说完,补充道:“君子国民风淳朴,人人比肩君子,若有故意诬告者,定要重重责罚。”
处理完公务,岳小群走到唐敖近前:“大人,城内诸多店铺的掌柜联名宴请大人,大人换上便服这就随卑职过去吧!”
唐敖沉吟一声,点头道:“如此甚好,可借机了解城内民情。”
唐敖突然想起一事,叮嘱道:“奴兽斋那位掌柜,莫要遗漏了。”
岳小群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大人放心,卑职早已安排妥当。”
城内醉香楼,唐敖和岳小群接受数百人的宴请,唐敖听着众人的夸赞,倍感受用,得到的贺礼,堆积如山,几次三番的推却后,心安理得的收入囊中,并没有觉得不妥。
最让唐敖看重的礼物,就是奴兽斋掌柜的拿来的腾根兽,说来也怪,当日唐敖触摸一下腾根兽都不行,今夜腾根兽竟然主动的依偎在唐敖身边,时不时的嗅着唐敖的手,亲昵的不得了。
君子国是修炼者的国度,唐敖收到的贺礼,基本都和修炼有关,比如类似神兽穷奇的腾根兽,比如各种奇花异草灵丹妙药,虽然品质不如岚山清茗茶,却也把唐敖兴奋的难以自持。
唐敖把玩这些贺礼,浑然不知依偎在身边的腾根兽,身上散发出微不可查的灵气,和唐敖身上的灵气逐渐交融,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陆续被唐敖吸入口鼻吞入腹中。
这一夜,唐敖服用一种名为固君丹的灵药,感觉修为略有进境,看着摆放在桌案上的上百瓶丹药,不由得心荡神摇,思绪联翩。
唐敖感觉在君子国为官甚好,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将全身阻塞的经脉穴窍打通,即便是进阶筑基期也不再是奢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