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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亨是怎么炼成的全文阅读

作者:走过青春岁月     大亨是怎么炼成的txt下载     大亨是怎么炼成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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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辍学——人生第一次转折

    辍学、少管所、看守所、监狱、打靶——多半恶贯满盈的黑道人物的人生轨迹。十六岁起,叶浩东一路跟头把式,痴心不悔的走上这条路。命运留给他的似乎只有填空题,假如没有那惊天动地的一跪的话,叶浩东也许永远轮不上那道选择题。

    九十年代初,辽省钢城某饭店门前,王琳带着三个半大儿子,正送走参加丈夫葬礼的最后一拨客人。半老徐娘的脸上,机械的客套褪去后,掩不住的是悲伤和茫然。

    丈夫叶文昌一病不起,病势足足拖了二年,这个家已经把一切能筹集到钱的路线都走遍了。最终却依旧无法挽回家中顶梁柱的生命。叶文昌终究还是走了,只给王琳留下三个儿子和一屁股债。

    生活的重压面前,这个在婚姻生活里被丈夫呵护了二十年的中年女子选择了坚强。眼前最现实的困难是她没有能力供三个儿子全都继续读书。

    如果不是这三个孩子的成绩都是那么优秀的话,王琳这会儿绝不会如此难以抉择。

    饱含母爱的眼神在三个儿子的脸上扫过,想到丈夫生前对三个儿子的评价,王琳的心中有了决定。

    叶文昌在世时常评价三个儿子,大儿子叶皓云天份不过中上,却胜在肯努力,将来很可能会有一番作为,但所能达到的高度必然受天资所限。老二叶皓然天份卓然,但略显轻浮,未来未必比得上他大哥。

    叶文昌的祖父是晚清时期的举人,自幼在祖父身边长大的叶文昌读过很多书,也养成了一身封建旧习惯。除了经史子集百科杂文常挂在嘴边外,还喜欢预测些人啊事儿什么的,不过他看人还真是挺准的,也真称得上见识不凡,他对这两个儿子的评价多年后来看,还真大致不差。却惟独对叶皓东这个老儿子,即便以叶文昌的阅历眼光都看不大明白。不过毕竟是自己多年养育的亲生儿子,作为老子,叶文昌还是最了解叶皓东的人。

    叶文昌活着时谈起这个小儿子的时候曾在叶皓东身上总结出三奇。

    第一奇,叶皓东是笑着出生的,用那时候还活着的老太爷爷叶伯达的话说,这小东西天生的豪迈,似乎看惯了人世间万般苦难一般;第二奇,叶皓东天生的刚强性子,从小就是惹祸根苗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撵狗追鸡打架斗殴的事是家常便饭,以他的年龄段来说,所作所为当得起恶行累累了。家教极严的叶文昌当然没少为此狠狠教训他,可无论叶文昌打的多重,叶皓东愣是没哭过一声,没落过一滴泪;第三奇,叶皓东过人的的头脑天分远胜两个哥哥,真正称得上过目不忘,学习成绩无比优异,同时还博览群书,叶文昌多年积攒下来的藏书都被叶皓东在十三岁以前看了个遍,小小年纪却不仅是看看热闹,叶文昌考教起他书中的内容时,这小子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儿,见识甚至还在大多成人之上!总结出这三点,叶文昌与王琳闲聊时对叶皓东曾下了个模糊的评语:“咱这老儿子我教不了,学校也教不了,甚至就算他太爷活着也教不了,只有这大千世界世间百态才是他的老师,这孩子将来无论干什么,都是个能折腾的!”

    对于丈夫的话,王琳有着近乎执拗的迷信。

    已经二十岁的老大叶皓云正在连市某一本大学读二年级,在这个孩子身上寄托了丈夫生前太多的期望,所以无论多难也要让大儿子念完大学!十八岁的老二叶皓然正在上高三,为了尽早摆脱家中的债务,王琳打算让他改读技校,因为如果改读技校,再有两年也就上班了,可以很快减轻她肩上的负担。她和丈夫工作的厂子是国内有数的大炼钢厂。为培养适合本厂的技术人才,多年来一直办着一所技校,对于叶皓然这样的本厂子弟,只要成绩出色,上那所学校是免费的。叶皓然最近的一次综合测验的成绩是685分,念技校显然已经很委屈了。但在王琳心中,最委屈的儿子无疑非老三叶浩东莫属,她已经决定让这个年龄最小的,也是成绩最好的儿子辍学了。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但壮士断腕势在必行!

    就这样,在叶文昌去世一星期后,三个儿子中被认为是最有承受力,也是年纪最小的,仅十六岁的叶皓东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转折——辍学。

    对于老妈让自己辍学,叶皓东还真没看的有多重。人穷命贱,老妈这也是被钱逼的。更何况他一直认为,如果说老爹的病是从气上得的,那他叶皓东一个人就要占一半以上责任。老爹发现得了癌症的前几年,他可没少给家里闯祸。潜意识里叶皓东是很自责的。甚至到他自认为,他辍学,在这个家来说称得上众望所归。就算是搞一个家庭内部的民主测评,他也有把握四票当选。

    老爹头七在家守孝的这几天,叶皓东经常自我安慰: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古今中外无数位文盲半文盲的巨人都是叶皓东的榜样,刘邦混混儿出身,朱元璋是个要饭的出身,清朝的那位茹毛饮血的少数民族太祖甚至靠着一本多半杜撰的三国打天下,自己好歹还读到初中毕业,也算得上文盲线以上了。(也不想想他拿来比较的这几位,纵观华夏古今,又有几位那样的人)。相比较前几位功名赫赫,煊煊煌煌的文盲半文盲,比较现代点的乔治华盛顿那老小子没上过大学,卡耐基也没上过大学,拿破仑那老疯子也没念过大学,可这些人手底下却管理着无数名牌大学的天之骄子。另一位叫雷锋的业界同仁也是叶皓东自我安慰的榜样。同样没念过几天书的雷锋叔叔有一句话让叶皓东深以为然:革命不分贵贱,干一行就要爱一行!虚岁十六的叶皓东没那么高觉悟,他把这句话理解为:赚钱不分工种,干一行就要把这一行有可能带来的收益最大化。

    叶文昌走了,但生活依然要继续。头七过后,王琳继续回厂里上班,叶皓云离家回到连市继续求学,叶皓然则在王琳的安排下插班读上了技校。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读到高一的叶皓东终于提前步入社会,开始了他第一份工作——搓澡工。

    叶皓东第一份工作的地方叫滕宇浴池。北方的澡堂子是一个特殊的所在,它不仅是人们去除身上污垢的地方,还是个休闲解闷儿的好去处。这里是市井草根儿文化的聚集地。每天,在这里,不分阶层的同好们为着共同目的聚集,相熟的不熟的或者半生不熟的人们坦诚相见,同好们在滚烫的池子泡的像个煮熟的螃蟹,再由搓澡师傅细心地伺候掉浑身的污浊,而后再用毛巾板儿将后背盖着,任搓澡师傅用手赚成空拳,用手心的那面,细密的拍打全身,清脆的声音在被伺候的浑身轻松的顾客耳中是那样的动听。享受完这一切,冲干净身子,穿上浴池提供的干洗后带着棉布清香的浴袍,来到热闹的休息间,点一壶清茶,或者寻一个相熟对手捉对厮杀在棋盘之上,或者随着人群聚集的桌子旁跟众人一起对别人的棋局品头论足,也或者静静的卧在专供顾客休息的长沙发上欣赏厅堂里录像机播放的热闹精彩的港片。更有几位同好的票友在一旁不惹人嫌处切磋切磋几口儿不正的调子。

    小小澡堂折射的却是众生百态,光是这就让叶皓东感到处处新鲜,处处有趣儿。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儿都那么称心。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原本在叶皓东看来,搓澡这行里应该没多少技术含量,凭咱的才智用不了几天就能混个搓澡状元。可直到他干上了琢磨了才知道,感情这里边的道道也挺多的。

    搓澡这活儿,新人开始都要过几道坎儿,首先第一关就是面子关,这一关主要是针对那些下了岗,生活无着的逼迫下才操此行业的前国企员工们,心理上还拿捏着国工的骄傲,放不下来。对于叶皓东来讲这一关不成问题,这小子从不认为自食其力有什么可丢人的。接下来是烂手关,搓澡工一双手几乎是整天泡在水里的状态,加上过多接触肥皂等化学制剂,并且还要另外用力,其后果可想而知,没有一个月以上的工作经验,休想结束这一关的考验;这一关叶皓东过的着实不容易。不过即便是最难的那会儿,手指头泡的一层层掉皮,拿点东西都疼得龇牙咧嘴,他也没回家抱怨过一句。但,就这还不算是最难的,最难的要数第三关了,技术关!一句话,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没手艺就没有回头客呀!每天干的每一个活都是带号牌的,收工后拿牌子找老板领钱,没牌子就没钱拿,没收入,谁愿意在这白挨啊。

    专业给人搓澡不仅需要力气,还要会根据不同人的情况讲究个轻重手法,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跟皮糙肉厚的工人大叔的承受力相差甚远,手法重点轻点还真得看人下菜碟儿。叶皓东服务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在钢炉一线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大叔,一身的老皮堪比金钟罩,叶皓东能拉开五根拉力弹簧的膀子卯足了力气搓,这大叔才摆出一幅勉勉强强凑合接受的表情。这让善于总结的叶皓东一度以为搓澡这活儿是需要全力以赴地。于是当叶皓东把对付炉前工大叔的劲头儿用在第二位客人,某位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身上时,那位发出的杀猪般的惨嚎几乎震碎了堂子里的玻璃。这哥们的嗓子颇有几分维塔斯的意思,只要劲到位,玻璃全干碎!事后叶皓东受到了严重的处罚,连续一个月最后下班,打扫池子擦地。好在他心大的很,多苦多累也当玩了,依旧乐呵呵的,家里家外,没让老妈看出半点难过的意思。这事儿过后,他就学会了这搓澡师傅必修的基本功,根据不同人的情况掌握力道。于是同样的笑话再也没闹过。

    技术上的难点还不仅如此,据叶皓东观察,干这行要想干得出色,成为状元级的大拿,搓澡师傅们还要真懂一些按摩的手法。叶皓东干了一个礼拜,通过细心观察把别的师傅那几下子学会后,还专门买了本教授按摩的书,很是理论结合实践了一阵子,凭着他的聪明和韧劲儿一个多月下来还真摸索到一些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并且应用下来效果不同凡响,凭着这手别人不会的手艺,叶皓东只用了一个多月就迅速成为了滕宇浴池中最受顾客欢迎的搓澡师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这话的人真是高人。滕宇浴池连烧锅炉的,打扫卫生的,全算在内也不过十几个人。战斗在一线的搓澡工八个,居然个个都是带点关系进来的。或是扫地的介绍来地,或是烧锅炉的什么亲戚,也有老板的农村亲戚。八个人分成了三伙,没事就争个不亦乐乎。带着理想而来的叶皓东没加入其中任何一伙,在他看来那几个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有那互相拆台争客源的功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手艺和这个行里挣钱的道道。所以,尽管大多数搓澡工都因为叶皓东进步飞快争夺到了最多的客源而嫉妒他,甚至排挤他,可叶皓东却根本不在乎。

    时光飞快,一晃儿又是三个月过去,已经临近过年。叶皓东在滕宇已经干了四个月。野草一样的叶皓东早适应了这里的一切。最近他有点腻歪了,老琢磨着弄出点什么幺蛾子,好能证明咱就算是当个搓澡地,也跟其他人是有区别的,咱要干就干这行里的状元。

第二章 搓澡的状元也是搓澡工

    新的一天,钢城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煤燃烧后的气味。

    滕宇浴池的澡堂子里,雾霭弥漫,热气腾腾。水池子里,淋浴下,没有名牌服装和高级饰品撑起的虚荣,回归原生态的人们各自为战,与粘附在身上地球资源战斗着。

    相比较七十年代以前,这时代的城市人口已经基本解决温饱,吃成个胖子早不是高干和伙夫的专利,叶皓东的工作性质让他十分不喜欢这个时代。胖子太多!这直接加大了他的工作量。

    叶皓东挂搓澡牌子的架子上挂了一溜儿牌子,一个牌子三块钱,老板抽一块,搓澡工净剩两块,这是六百元月薪以外,每天一结账的收入。这架子上已经挂了不下四十个了。别人的活都是干干歇歇,连不上溜儿。叶皓东这边却已经排上了号,干不完的干。池子里还有几个排号的,看这架势估计今天的收入又奔百了。收入是不少,可活儿也真不轻松。今天也是邪门儿,净是些皮紧油大不好伺候的胖子要搓澡。顾客长得胖就意味着叶皓东的工作面积相应增大,就得多费力气。

    叶皓东长的五官端正,不胖不瘦的身材,说不上英俊,但绝不惹人厌。年纪小,嘴巴还讨巧,说话一套套的,名人轶事、故老掌故张嘴就来。常来的客人里有许多人对他的身世有所耳闻,因此也有更多人愿意照顾他的活儿。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如今的叶皓东,手艺真是这里的头一份。

    刚伺候走一位二百多斤的,池子里立刻就有一位排号的走过来,正要递牌子。叶皓东一见心里不由叫苦,他今天心里装着事呢,这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想到正事要紧。叶皓东忙对着递牌子的客人一抱拳:“呦!先谢谢您照顾我的活儿,不过我今儿得收了,有点急事要跟老板商量,您请找别人吧。”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既是冲着这位客人说的,也是冲水池里排号的那几位说的。说罢,又对着池子里的几位一抱拳,笑眯眯的作了个揖。

    在一旁的另一个搓澡工,据传说是老板亲戚的大李子见有机可乘,赶忙坐起身,在他的工作台上新铺上一片朔料膜,打了盆热水冲个干净,这叫暖台。然后对那位要搓澡的老顾客笑道:“搓澡啊赵哥,东子今儿是真有事,你要是不嫌我的手艺,就由我给你搓吧,保证让你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二十六的大李子是这里的老资格,叶皓东手艺没成以前,他正是这里第一份儿的大拿。这位大李子少年时期也是在街面上混过一阵子的主儿,据说他以前在八仙桥那边还算小有名气的痞子。可后来这小子不知道是因为浪子回头金不换了,还是被人撅了没脸混了,总之,他是从吃香的喝辣地的江湖名人沦落到今天的搓澡工了。不过虎倒雄风在,大李子一身的纹身也的确能镇虎一气,在叶皓东没来以前,这厮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是这的一哥。

    最近的这两三个月,大李子确实被叶皓东压制的够呛,一开始大李子看叶皓东年纪小,没社会经验,还打算用点儿社会上的手段治治叶皓东,可还没等他实施呢,一个月以前发生在这里的一件事就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澡堂子里来了一位在这条太平门商业街上跺一脚满街晃的牛I逼人物——山龙惠。别看这小子今年虚岁才十七,可要说起来,在这条街上,这小子虽不是最横的,但绝对是最混账的。仗着他两个哥哥山龙虎和山龙军兄弟是新光区的大痞子二新子手下的得力干将,这小子在这条街上作威作福,不是人的事儿没少干。

    事发当天,那个变态玩意儿喝了点酒,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非要搓澡工小郑给他用嘴巴吹喇叭。

    小郑是澡堂里打扫卫生地大姨的儿子,性格活泼爱说爱闹,说不上坏,就是平日里喜欢吹点小牛什么的。对新来的叶皓东也摆过几天老人儿的姿态,指使叶皓东打扫卫生的事没少干。可后来叶皓东的手艺超过了所有人后,这小子看出了点门道,便站到叶皓东一边了。连续几天,吃饭的时候总不忘给叶皓东带上一份儿。这小子因为老妈在这的关系,总能吃点热乎的小灶啥的。

    按说这事儿发生在澡堂里,大李子作为老板的亲戚,又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道上混的经历,这事儿最该出头的就是他,可那会儿大李子正打算给叶皓东一个教训呢,而这个小郑又跟叶皓东走的挺近,再考虑这个三龙惠的恶名和他那两个护犊子的哥哥,大李子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在小郑被逼得跪地哭求,大李子沉默不语的时候,叶皓东终于站了出来。此事无关正义,无关一个碗里扒饭同仇敌忾的情绪,只是为了每天中午小郑的老妈,孟姨给咱热的那顿饭,叶皓东也绝不会似其他人一般袖手旁观。

    那天山龙惠被教训的很惨,与他同来一个叫小民子的混混也被揍得够呛。从小被老爹逼着扎马站桩,打熬身体,视打架为家常便饭的叶皓东战斗力十分惊人。以大李子这个‘行家’所见,叶皓东别看年纪不大,但绝对是个身经百战的打架老手,出手果断,胆子大手且狠。

    当时叶皓东一上来就抓住醉醺醺不可一世地山龙惠的头发,然后带着山龙惠的身体飞身跳入了热水池中,顺手就将山龙惠的脑袋按入水中。与山龙惠同来的小民子见事情不对,立刻冲了上来,跳进池子里对着叶皓东就是一拳,打算来个围魏救赵。叶皓东对他理也不理,他伏下头躲过小民子这一拳,却用手肘压住了侵在水里疯狂挣扎的山龙惠的后背,看那架势大有要呛死山龙惠的意思。眼看着山龙惠呛了热水,一口气倒腾不上来,一时肯定形不成什么战斗力了,叶皓东才放开他,然后一猫腰猛抱住小民子的双腿,用力向后一拉,将小民子放倒在水池边。顺势一脚蹬上去,踩住小民子的胸口,拳头抡圆了就是一顿暴打。这几下兔起鹰落,转眼间战况便发展成了一边倒的局势。两个貌似身经百战恶名昭著的小痞子就这样吃了个爆亏。一旁看热闹的大李子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叶皓东那会儿的气势着实惊人,要不是澡堂里有几位叶文昌生前的同事以长辈的身份将叶皓东拉开,那天最终的结果绝不会是山龙惠去医院紧急输氧抢救一下,小民子头上缝了几针那么简单。

    那事儿过去到今天也没解决。那年月,街上混的跟人打架,被人打成什么样也基本不会报警,他们管报警叫点炮儿或扎针儿,属于被圈儿里人最憎恨的行为。也更不会想着怎么住院讹钱,因为那样忒跌份儿!挨了揍的小痞子们通常要么是找齐人手报复把场子找回来,要么双方背后的长辈靠山出来大家见一面,互相摆摆道儿,喝顿酒吃顿饭了事。这次之所以山龙惠吃了这么大亏却到今天仍没来报复,乃是因为他那俩哥几个月前被通缉了,现在正在跑路。所以到现在叶皓东依然好好的在这里当着滕宇搓澡工里的大拿。

    一边给客人搓着背,一边观察着忙着收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的叶皓东,大李子忍不住问道:“东子,找老板什么事儿?这么急,钱都不挣了。”

    “哦,没什么大事,我琢磨了几个药浴的方子,打算跟老板谈谈合作的事。”叶皓东混不在意,头也不抬答应道。

    大李子口中应了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看似毫不在意但心里波动不小,没来由的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是嫉妒还是佩服。他是看着叶皓东从一开始什么也不会一点点进步直到今天的。想着这少年刚来那会儿,就一副淡然自信的面孔,闲着的时候偶尔还会笑眯眯的给大伙讲点段子什么的,起初干起活来还有点笨手笨脚的。哪想到,就这么个半大少年,竟能从如此困难,甚至貌似毫无前途可言的工作里找出了一片曙光。不仅搓澡的手艺和收入在这些搓澡工当中名列前茅,现在甚至还琢磨要跟老板谈合作。

    想到这些,大李子又想到了自己,当年他也是念过高中的,高三毕业那年什么也没考上,眼看着读书没多大指望了,又不想种地,就投奔了在城里混得不错的二大爷,进城后辗转换了几个工作,都没干长,总觉着没什么前途。后来就索性跟着八仙桥那边的一伙混混儿玩上了。虽然也着实风光了几年,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那条道儿对他而言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瞎混了几年,岁数一天天大了,又经历了一回大事,差点进去,玩心淡了,这才来到大堂哥李腾宇开的这家澡堂子当搓澡工,却是打算干几年攒一笔钱,回农村盖房娶媳妇,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刚才叶皓东的话让大李子突然有了点想法,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

    “啊……东子,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打算下班后咱哥俩喝点酒,我请客!”大李子口气有些犹豫问道。

    “明天不行,我哥学校放假了,明天回家。”叶皓东道:“有事儿?有事的话今晚吧,一会儿我跟老板谈完,咱俩一起吃点烧烤去,我请你。”

    “好嘞,等我给这位大哥搓完也收了,不过还是我请客”。

    经理室里。

    李腾宇耐着性子听叶皓东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后,不置可否点点头。“嗯,你的想法不错,我前几天刚从南边回来,特意去了人家那边的澡堂子学习下先进经验,那边现在刚开始流行这个药浴,效益是很好,我正打算扩大店面,上点新项目,你这个提议倒是真不错,不过,我听说那些确实有效果的药浴方子都是各家的独门古方,很难弄到手,你琢磨的方子靠谱吗?安不安全?有没有效果啊?”

    “一共四个方子,分别是针对风湿疼痛,皮痒皮炎,畏寒体虚和咳嗽气喘的。我在自己身上都实验过了,肯定是安全的,就是不知道疗效咋样,我的想法是咱们先弄几个小池子,开辟出一个药浴的项目让顾客免费体验一下,如果有效果咱再正式收费,这事儿的先期投入咱俩共同承担,你给我提供个场地,我负责买盆子下药,如果好用,这个项目有了收益咱俩对半分。”叶皓东表现出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胸有成竹的答道。

    李腾宇在心中迅速将这件事的利弊衡量一下,决定试一试,不过关于合作他有自己的想法。“好吧,我同意给你腾出一个房间专门搞这个药浴,但我的意思是合作就算了,如果这事儿成了,我想出笔钱买你的方子,另外,我听说你自己还琢磨出了一套按摩手法,顾客反响特别好,我想请你把这个技术也拿出来,帮我培训几个新请来的员工,我同样也给你一笔钱,跟你那药浴的方子一个价。”

    李腾宇突然提出让他帮着培训新员工这事儿让叶皓东困惑了一下。直到他看到李腾宇花大价儿从南方新请来的这几名‘员工’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十几个白花花的大妞儿,穿着时尚,青春靓丽,在这一九九三年的钢城,女性‘按摩师’绝对是个顶新鲜的事儿,何况李腾宇要培训的这些个按摩师是如此特别。这位李老板眼光独到,就是不知道后背的壳硬不硬。

    叶皓东跟李腾宇最终达成协议,虽然李腾宇的想法有些欺负人,但叶皓东心中早有打算。搓澡工中的状元也是搓澡工。虽说劳动不分贵贱,但这种程度的小成功从来不是野心勃勃的叶皓东的目标,这几月的社会实践让他对以往在书本上,学校里,学到的那些东西有了新的理解。看李腾宇这个折腾法,他的未来真不好说,成为他的合伙人未必就是好事。还是先在李腾宇这淘到第一桶金,至于怎么成为大陆的王永庆李嘉诚……有点高瞻远瞩的过份了。

第三章 江湖,注定让我们身不由己

    七点钟,太平门街市口的老五烧烤店里生意十分火爆。叶皓东跟大李子还有另外一个二十出头,模样彪悍,身材魁梧的少年,正坐在一起享受店里的特色菜,烤牛肉。据大李子介绍:这个蒙古族少年叫保力刚,跟叶皓东一样父亲死得早,家里只有老娘和一个上高二的妹妹。

    几杯酒下肚,明显有话的大李子似乎有了几分酒意:“东子,哥哥托个大,自称哥了,兄弟你不介意吧。”

    “嗯,不介意。”

    叶皓东面带微笑,他看出来这个大李子是借酒盖脸儿跟自己套近乎呢。他想看看这家伙手里有什么牌。

    大李子:“兄弟你听说过山龙军吗?

    叶皓东点点头:“我上个月揍的那个山龙惠的二哥是吧,新光区道儿上也有一号的江湖名人。”

    大李子想不到叶皓东居然知道山龙惠的背景。想到叶皓东那天敢于下手那么重,大李子不禁对自己这次的目的能否成功在心底打了个突。暗自琢磨:难道这小子还是个有背景的?

    看了一眼大李子丰富的表情,叶皓东一笑:“我也是揍完他才知道的,听说他那俩哥哥不是跑路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大李子暗松了口气,想着:自己的底牌还有用,就不怕这小子不答应。

    大李子:“我一个消息灵通的朋友告诉我那哥俩儿在外面听说了弟弟被你揍的事,偷偷潜回来了。”

    叶皓东不为所动,点点头:“看来我要有麻烦了,李哥你找我不只是要告诉我这事儿吧,说吧,你想跟我这儿要什么条件,你又能帮到我什么?”

    叶皓东语气里透出的轻松劲儿和算无遗策让大李子感到很被动,这跟他之前计划的谈话情形大相径庭。叶皓东的精明和他对山龙军潜回钢城这事儿的平淡反应出乎了大李子的意料,这让大李子对于自己的底牌又再次有了一丝不自信。

    大李子:“你听说过山龙军,那你也应该知道那哥俩儿干过的那些事儿吧?”

    叶皓东:“有过些耳闻,不过都不怎么真实,社会上的事儿都是越传越邪乎,你知道我刚离开校门儿没几天,接触面儿太窄,知道的事有限,就听朋友瞎吹过点关于他们兄弟的事,但我那个朋友跟我差不多大,还好吹点牛,就他跟我说的那些一多半都不可靠。”

    大李子:“那我就跟你说一说这山龙军的事儿吧。”

    叶皓东一摆手:“不必!你跟我说他的事儿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我得罪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知道凭我现在的道行解决不了这事儿,然后再告诉我你能帮我摆平这件事儿,好让我答应你的条件,对吧?行了李哥,你还是直接说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吧,顺便再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帮我解决这个麻烦。”

    大李子面前的杯子空了,他看了一眼叶皓东,又看了一眼那瓶喝了一半的三沟大曲,却没说什么。

    叶皓东一笑,拿起酒瓶给他倒满后,举起自己的杯子:“李哥,我没来浴池干之前,你一直是这里边手艺最好的,我刚来那会儿,没少跟你学东西,就冲这个我敬你一杯。”说罢,举起杯一饮而尽。

    大李子同样一饮而尽,一旁的保力刚却是个不喝酒的,从坐进来起,就只有一开始介绍他的时候跟叶皓东用生硬的汉语说了两句话,剩下的时间里就一直在跟桌上的几盘子牛肉战斗。

    “李卫东,我听出来了,叶兄弟是个明白人,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听你们这么说话太费劲!”一直不大吱声的保力刚憨憨的接了一句,说完又夹了一大片烤的半生不熟的牛肉片,沾了点料后塞进口中。

    大李子:“嘿,你要不这么叫我,我几乎忘了自己大名叫李卫东了,这几年也就你还记得我这个名字,好吧,我就直说了,我想你离开浴池的时候带上我,不管你将来要干什么,别忘了带上我跟我这个兄弟,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山龙军那边无论什么时候来找你,我接着!”

    叶皓东:“为什么?为什么想跟着我?”

    李卫东:“东子,咱当真人面不说假话,我就有啥说啥了,你刚才说的不错,你没来以前,我确实是这几个搓澡工里边手艺最好的,可是我干这活儿也已经快二年了,我干了二年也没攒够回家盖房子娶媳妇的钱,可你才来了四个月就已经琢磨出比我强的手艺,还琢磨出能跟李腾宇讲条件的药浴方子来,我刚才听我堂哥说了,你们合作那事儿,成的面儿不小,这样算下来,你只干了四个月,就已经无论是手艺还是收入都远远超过了我,这说明你比我本事大得多,还有那天你打山龙惠的事,太平门街面儿上人人都知道那小子混蛋,可真敢动他的却没有谁,街面儿上混的平时满嘴的义气仁义,可我估计他们要是遇上那天的事儿,多半没人敢出头,别人不敢可你敢,这说明你有胆量,说实话,当时我没想到你敢为小郑出头,说起来,这个小郑在你刚来的那会儿还没少熊你干活儿,你能对一个难为过你的人这么仁义,说明东子你这个人是真仗义,哥哥我走入社会到今天也混了七八年了,你也看到了,混的不咋样,但我自信眼力还不差,你这人本事大,胆子也大,为人还仗义,我估计你以后肯定不一般,跟着你准错不了,所以我想带着我唯一的兄弟过来跟你混,好了,我大概就是这么个想法,成不成的你给个痛快话儿吧。”

    叶皓东颇感意外,在心中迅速琢磨了一下李卫东话里味道,沉吟片刻:“首先谢谢李哥你看得起我,好吧,我算你眼光不差,我还真有这个将来能成事儿的自信,不过,如果我答应你,山龙军那哥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帮我解决?”

    李卫东明白,叶皓东这是在考验他的本事呢。他先没说话,却对保力刚努努嘴。

    “打架我算不上硬手,可我好赖也混了那么几年,朋友还是有几个,必要的时候找几个大哥级的人物帮着说和说和还是可以的,另外,我今天之所以带刚子来,除了因为他一直是我的兄弟,我走到哪都不能不管他外,我还打算让他在你面前露一手,好让你知道就算打起来,咱们兄弟也不惧他山龙军。”

    叶皓东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向保力刚看去。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保力刚身材十分健美,得到李卫东的示意后,只见他伸出蒲扇般大手,抓起了那个刚被倒空的三沟酒瓶,一只手将瓶子按在桌子上,余出一截瓶嘴儿部分,另一只手猛然下切,竟然一下子将那个瓶嘴儿砍下半截来。

    叶皓东终于绷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李卫东在一旁看见,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安慰,总算是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让叶皓东震撼一下。

    “行啊刚子,这是真功夫啊,哪练得啊?”叶皓东一边发出由衷的赞叹,一边伸拳在保力刚胳膊上砸了一下。

    保力刚的汉语有点不过关,所以很少说话,听叶皓东夸奖他,他也只是憨憨一笑。这会儿李卫东成了他的代言人:“刚子来钢城以前一直是包市体校散打队的,拿过全国比赛大级别的冠军,国家二级运动员呢,三年前他爸调到钢城,他们全家也就跟过来了,本来他还能继续留在那边练的,可他爸三年前出了意外,他惦记老娘和妹妹,怕那娘俩儿身边没个男人会受欺负,这才过来这边,也是咱们弟兄的缘分,他没来那会儿,我还正混着呢,偶然遇上沙河口的四和尚在火车站那边欺负他妹妹,我看不过眼帮了一把,正叫他赶上,一起把四和尚那伙人一顿臭揍,就从那起成兄弟了。”

    叶皓*然站起,举起杯一饮而尽:“好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前不了解李哥,从这事儿上看你这人可交,刚子也是好样的,为老娘和妹妹,前程都不要了!难得你们俩看得起我,从今天起你们俩跟我叶皓东就是兄弟了,这年月机会多的是,今后咱们哥们儿一起打天下。”

    李卫东举杯也喝了个干净,保力刚虽然是蒙古大汉,却是个沾酒就醉的主儿,他端起一碗茶也一饮而尽。

    李卫东:“东子,我看得出你有头脑,也有胆略,手把子也够硬,没把山龙军他们哥们放在眼里,但今天咱们哥们这么投缘,哥哥我也打定主意今后就跟着你走了,我有句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说。”

    叶皓东哈哈大笑:“李哥,我先前不想听你说山龙军他们的事儿,是因为我摸不准你们哥俩儿的路数,交浅言深没那必要,话是开心锁,话说开了咱们今后兄弟相称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听听,我也了解下咱这太平门地面儿上的江湖名人。”

    李卫东想不到叶皓东少年意气,却并非听不进劝的,既然已经把山龙军兄弟得罪了,他这是要知彼知己了。

    “山龙军和山龙虎是双胞胎,今年二十五。虽然他们俩是双胞胎,但长得却一点也不像,山龙军个头也就一米七多点,那山龙虎的体格却跟刚子差不多,我曾亲眼看见过他们哥俩跟着二新子在烈日山那边和旧庙的万老佛一伙干仗。山龙虎有一身蛮力,打起仗来喜欢用棒子,手狠还特别猛,山龙军别看体格一般,但在二新子的团伙里地位比山龙虎要高的多,因为他不仅手够狠,而且还很爱动脑子,在二新子手下既是头号老炮儿又是个军师的角色,你要跟他们为敌,一定得小心这个山龙军暗地里下黑手,我听说太平门儿街面上头一份儿的老碴子丁老四就是被他挑的手筋脚筋,结果一辈子也翻不过来了。”

    李卫东的话听起来也有点江湖传奇的色彩,但叶皓东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博览群书,又善于领悟其中的道道,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就是因为骄傲而败在了不起眼的小角色手上,更何况跟山龙军兄弟比起来,这会儿的叶皓东才更算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他深深的明白战略上藐视对手固然不错,但在战术上也不拿豆包儿不当干粮就是自找不自在了。

    “山龙军兄弟冒那么大风险潜回来找我报复,估计是打算给我个狠点的教训,好能够震慑住这条街上其他混混儿,也让他们能放心跑路,杀了我这个鸡,吓住街面儿上的猴儿们,就不必再担心他弟弟被人收拾,不过他们是待罪的身子,肯定不敢公开露面儿,我估计他们先得寻摸我的生活规律,然后再找合适的机会下手,本来我只要是一直呆在家里不给他们机会,他们挺不住警察的追捕,用不了多长时间还得跑,可是我最近还真不能就这样躲起来,一个是过几天浴池里会开出一片地方给我摆几个澡盆实验我那几个药浴方子,另外我还答应给李腾宇培训他从南方带回来的那些个大妞儿,等这两件事完了,多半也要年后了,到时候兄弟还要琢磨干点别的,总之这事儿我是不能一躲了事了,再说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疖子不挤早晚是个事儿,所以我打算引蛇出洞,办了他逼养的,具体咋办我有个想法,但这事儿还需要你们俩配合。”

    李卫东:“你说咋办?”

    保力刚却道:“好!”说罢,又低头奔着第五盘牛肉去了。

    “老话儿说双拳难敌四手,山龙军兄弟在这片混了这么久手边儿上肯定有跟着他们混的铁的,要想办他,就咱们就三个人难免太单薄了点,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正因为他们哥俩儿混的时间长,名声恶,我估计想办他们的人肯定也不少,这些事儿李哥你熟悉,你帮我打听打听有谁跟他结的是死仇的,一定要那种不死不休的,介绍一两个我见见,咱们这次是要往死了弄他,所以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先前说的那些大哥级的朋友就不用他们出面了,我琢磨山龙军既然想给我个狠头儿的,他就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我估计他一旦动手,人肯定不会太多,除了他两个弟弟外,最多也就一两个亲近的铁杆儿,到时候你和刚子带人帮我堵住其他人,山龙军本人交给我亲自解决,我岁数小,他们又是通缉犯,到时候只要情节上有转圜的余地,判不了多重,完事儿以后,天大的官司我自己扛着。”

    叶皓东又道:“李哥,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还有句话叫雪中送炭,今天你们哥俩儿因为瞧得起我叶皓东,愿意跟我做兄弟,关键时刻跟我有难同当,这笔情分比什么都重,这些我叶皓东记下了,山龙军这件事儿要是弄成了,我估计到时候我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但只要运作好这事儿,也应该不会有多严重,在这之前澡堂子那边的事儿我加点紧,早点拿到钱争取在山龙军没动手之前尽快把咱们今后的路子趟出来,你们哥俩儿都老大不小了,又都是家里的独子,所以这事儿你们听我安排就行了,到了那天,你们在外面给我守住咱的盘子,等我出来了咱们一起挣大钱,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李卫东毕竟是多年混过来的,明白叶皓东话里的深浅,保力刚却是觉着自己脑子里货少,对李卫东又是绝对信任,连带着也信任了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的叶皓东。他对叶皓东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

    三人确立了哥们儿关系,叶皓东又指明了要进行的事,也就没继续讨论这些话题,边吃边聊了些彼此过往,酒足饭饱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意犹未尽的散了。

第四章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回到家,母亲王琳,二哥叶皓然正在包饺子,看架势已近大功告成。这个点儿才包完,看来多半是在等叶皓东下班。叶皓东心里一暖,笑嘻嘻的洗了手,假意要上前帮忙,到跟前才故作恍然大悟:“回的早不如回的巧,包完啦,正好吃现成的。”

    由于叶皓东每月都能拿回家一千块钱,他们家的生活因此得到了极大改善,一九九三年的时候,厂里一线岗位的炉前工每月工资加补助也就一千多块钱,小儿子虽然才十六岁,现在每月拿回来的这一千块钱已经比他老妈的工资还要多两百多了,这是王琳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敢想的事。

    家里原来的房子已经卖了还债,娘几个现在租住的房子只有不到四十平,紧凑的空间过着紧凑日子的叶家四口人,最大的改善莫过于吃顿饺子。今天叶皓然学校放假了,在外面素了几个月的儿子回家,王琳自然要让孩子吃顿好的。叶皓东将打包带回来烤好的牛肉放在饭桌上,笑道:“正好给我二哥加个菜。”

    王琳:“你在外头吃饭了?”

    叶皓东:“嗯,请两个一起干活儿的吃饭,我刚去那会儿人家挺照顾我的,一直想表示表示,正赶上今天活挺好,多挣了点儿……”

    王琳:“受了人家照顾,表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饭桌上。

    叶皓东:“妈,要我说,让我二哥干脆还回高中上学得了,念技校学的再好出息也不大,我二哥那成绩要是考大学的话一准儿能考个名牌,不继续念太可惜了。”

    叶皓东的话让王琳很欣慰:“我跟你二哥说过了,他自己不想念高中。”

    叶皓东看了一眼二哥,不解:“为什么?”

    叶皓然:“我弟弟为了这个家,才十六岁就辍学上班儿了,过年我就二十了,却不仅不能挣钱减轻老妈的负担,反而还要靠你们挣钱供我读书,这已经让我很惭愧了,念技校我觉得很好,学校离家近,费用又少,学习好还有助学金,毕业快上班早,我看比什么大学都强。”

    叶皓东:“你觉着好就好。”

    又道:“明天起,我能早点儿回家了。”

    王琳有些诧异又有些担心:“怎么了,工作有什么变化了?

    “是有一点变化,不过是好事儿,你儿子本事大,成了搓澡工里的状元,老板让我给他新招的员工培训按摩技术,以后就不用再干到这么晚了,工资待遇翻番,完事了还会有奖励,估计肯定比搓澡挣得多。”

    王琳和叶皓然被他说得乐了。既然收入不减少,他们当然希望叶皓东越轻松越好。

    “过完年,我可能会出趟远门,老板说如果我这批员工培训的好,他会帮我联系一份儿南方的活儿,到时候他会每月把我工资派人给您送来,我这儿先给您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走的匆忙,您没个准备,不知道我去哪了。”

    王琳:“那不是还得两三个月呢,准备什么时间都够了,有什么匆忙的,行了,吃饺子吧,一会儿都凉了……。

    三个月后。

    药浴的疗效居然不错,现在滕宇浴池每天闻名来这里泡药浴的人不断,李腾宇一个月前就已经取消了免费体验的优惠,现在的价格是每次二十元,尽管票价远高于一般洗澡的三元票价,但专门来泡这个药浴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在这项新业务的带动下,近两个月滕宇浴池的主营业务也空前火爆,甚至有些远在三个站地外居住的有钱人都慕名跑来光顾。这件事带来的好处让当初已经把这事儿估计的挺乐观的李腾宇倍感惊喜。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与之同步进行的,位于新光区中心区域的滕宇药浴按摩理疗中心也于年后初八正式开业了。由叶皓东培训的首批按摩小姐也已正式上岗。尽管开业仅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名声还不显,新店的生意也远没达到店容量的饱和状态,但由于针对的是高端客户收费高昂,所以同期比较,新店的利润居然远超老店。

    钱途远大,心情大好的李腾宇在跟叶皓东谈条件时的想法跟当初比又发生了变化。

    新店开张,叶皓东建议他走高端路线,要做就做专业的按摩理疗,让女按摩师们在服务的过程中稍微带点儿暧昧就好,这样既可以打政策的擦边球,又能够凭着女按摩师们的新鲜劲儿吊住客人的胃口,生意才好做的长久。按照叶皓东所说的做下来,半个月内取得的成绩让李腾宇认识到面前的这少年的确是生意场上难得的人才。

    李腾宇:“老弟,留下来吧,我给你三千块钱一个月,新店这边就交给你管理,我觉着咱哥俩投缘,在一起能旺财。”

    叶皓东一笑:“谢谢老板抬举,但我还是想自己立山头,我就是立个坟包儿大的山头他也是姓叶的,您要是真觉着老弟挺好,有意成全,您就给我个大价儿,老弟记您的好儿一辈子。”

    李腾宇听他说得有趣儿,想笑却有点笑不出:“嘿,也罢,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咱凑在一起一回,也算缘分,连方子带培训费你开个价儿,哥成全你。”

    叶皓东想了想:几个月前他买盆子配药一共花了不到五千块钱,(那是他在每个月交给老妈一千块钱之外另攒的私房钱。)要说本钱,除了费点脑筋,也就是这些钱了,看这几天李腾宇这边生意的火爆样儿,在自己付出的这个成本基础上翻四个跟头应该不过分,如果培训费也参照这个价给的话,两项加起来也有四万了,那就足够自己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四万,方子的钱加培训费。”

    “我给你六万,就一个条件。”这个价位显然没达到李腾宇的心理底线。

    “什么条件?我是真不能去你那上班。”叶皓东苦笑道。

    李腾宇:“你拿了这笔钱不能开浴池,更不能去别的浴池干!”

    叶皓东:“就这?”

    李腾宇:“嗯,就这!”

    叶皓东:“妥了,我答应了。”

    李腾宇:“君子一言。”叶皓东:“快马一鞭。”

    二人握手,钱货两讫。

    一九九四年的正月过后,叶皓东淘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接下来是时候解决潜在背后已久的威胁了。

    丁大伟,二十岁,太平门儿街面上数得着的痞子。平常的时候手上掂着一把甩刀,耍的刀光剑影,在太平门儿市场上收点‘管理费’混日子。这厮走上这条道儿绝非偶然,乃是根红苗壮正宗的家学渊源。子一辈父一辈的手艺。他老爹正是山龙军兄弟崛起以前号称能跟二新子齐名的丁老四。

    四年前二新子团伙与丁老四团伙发生火拼,在双方互有损伤的一场大战过后,双方损伤惨重,山龙军建议二新子突出奇兵掏了丁老四的窝,山龙军更是亲手挑断了丁老四的手筋脚筋,两方面的仇恨正可谓不死不休。可惜丁老四倒台直接的后果就是树倒猢狲散,他儿子丁大伟尽管继承了他的衣钵,却没能继承他的势力,也幸好山龙军兄弟在那件事过后一直没找他麻烦,一来是没瞧得起他不怕他报仇,二来也忌惮丁老四那些蹲在号子里的朋友,也就没往死里逼迫丁大伟。尽管山龙军没有斩草除根收拾丁大伟,但仇恨的火苗在丁大伟心中早已根植,所以李卫东找到他,跟他透露了一点要办山龙军的意思,这厮果然连奔儿都没打就同意了。

    叶皓东与丁大伟见面后,只看了一眼这小子因为不能报仇烦闷在自己胳膊上烫的那一大片烟疤,就同意了让丁大伟参与收拾山龙军的行动。在太平门儿街面儿上数得着名号的小痞子里,这小子的名声不算太坏,算不得欺行霸市人神共愤的恶棍。叶皓东对他也有过耳闻,现在看他能想着替他老爹报仇,就说明他还有点人味儿。跟山龙军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也让丁大伟成为叶皓东心中最适合的人选。

    有了丁大伟参与,叶皓东的计划基本可以实施了。

    办山龙军这事儿叶皓东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他想得很明白,法则以内,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叶皓东天生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性子,让他面对山龙惠欺负小郑这件事的时候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又因为山龙惠事件,他不情愿的走到了山龙军兄弟的对立面,现在山龙军兄弟冒着随时被抓的风险潜回来对付自己,显然是打着杀鸡儆猴的主意,以他们心狠手辣的性格,自己若是落在他们兄弟手里,下场只怕不会比丁老四强,想到这些,叶皓东打定主意,必须除掉山龙军这个威胁,即便是以身试法也在所不惜!

    山龙军盯上叶皓东已经一个来月了。他在等一个下手的机会,他有信心能等到这个机会。尽管叶皓东这个小崽子狡猾的很,每天上下班宁愿绕远也从不走夜路,也不走背静的路线。

    山龙军不知道的是他在等待下手的机会的同时,叶皓东也在等待着,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给山龙军这个机会。

第五章 警察叔叔,我是来自首的

    在选矿厂边上叶皓东选定了一片院子,他打算开一家物资回收站。说白了就是收废品的。

    为方便配合选矿厂生产,在这个地区除了巨大的选矿厂外,周边的地方还星罗棋布的林立着许多与矿山相关的小企业。这么多工厂每天都要产生大量的各类可回收的工业垃圾,并且这些企业大部分都在这附近给职工盖了安置楼,仅在这个地区居住的固定人口就不下两三万,这些人每天也要产生大量同样可回收的生活垃圾。这些工厂和人将为收购站提供充足的货源。

    最理想的是,由于这里位于城边,房租便宜,很多的外来人口都在这边拾荒,而这片地区却并没有什么成规模的收购站,叶皓东的老爸去世前就是在这上班的,叶皓东前几年没少往这边跑,所以对于这边的情况他很了解。对于成立收购站的前景,他很有信心。

    连续几天,叶皓东带着李卫东跑工商,跑税务,办执照,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天因为办理最后几道手续,叶皓东似乎忙的忘记了时间,结果一直忙到了五点多。选矿厂离他家有将近十公里,现在这个时间早没了公共汽车,那年月街上的出租车还以老伏尔加和拉达为主,往往很破烂而且很少。回家不便,又眼看着错过了饭时,叶皓东带着李卫东寻摸了个小饭店对付一口。因为事情总算顺利的办完了,心情不错的叶皓东又跟李卫东喝了点酒,直到天大黑了才踏上回家的路。

    走到绕城路上的时候,他们俩中奖般幸运的拦到一辆拉达。十分钟后,似乎是因为酒兴未尽,叶皓东又带着李卫东来到了夜市上的烧烤店继续喝酒。

    接到传呼赶过来的山龙军在暗处看着灯火阑珊下正在喝酒吃肉的二人。他身后正是他那两个弟弟和他的铁哥们儿侯三儿。

    烧烤摊子前,李卫东四下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起身道:“撒泡尿去。”

    山龙军看得真切听得明白,他跟身后三人比划了个表示过去的手势,暗处的山龙军走到了明处,这厮居然长着一张英俊的白脸,气质阴沉,右手藏在大衣怀里,步伐坚定的走向看似毫无所觉的叶皓东。

    烧烤店旁边的香油坊里,丁大伟隔着玻璃看的清楚。跟保力刚轻轻的道了句:“动手了,上!”便推开厚厚门帘布冲了过去。他快,保力刚居然比他还快,眨眼的功夫,保力刚已经从屋子里冲出去,正好拦在侯三儿和山龙虎面前,与此同时丁大伟的拳头也打到了拖在后面的山龙惠脸上。

    就在山龙军逼近叶皓东,已经到了改管发令枪(一种由发令枪改造的可以近距离发射铁砂的简易枪,属于那个年代里,小混混儿们梦寐以求的神器级别的家伙。)射程的时候,看似毫无所觉叶皓东却突然动了,走到近前的山龙军这才看清楚,叶皓东身上绿色的军大衣里居然还穿了一件厚厚的军袄。本能的,山龙军意识到事情有点古怪,可是他只来得及掏出怀里的改管发令枪,却根本没时间将抢口对准叶皓东,叶皓东手上的烤肉铁钎已经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左眼!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他忍不住低下头用手去扣眼睛里的钎子,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后脑被重物重重击中,这一下他甚至听到了脆弱的后脑骨碎裂的声音。

    碰!轰!头一声响是铸铁打造的烤肉炉子砸中山龙军后脑的声音,二一声却是他临死前扣动了扳机,改了管的发令枪打出一团浓烟和火焰,一股火药燃烧后味道迅速弥漫,枪声响过,叶皓东身上的真品军大衣和厚厚的军棉袄被打的棉絮乱飞。叶皓东身子晃了晃,胸口一阵发闷,却并没有明显的伤。

    由于叶皓东的动作过于坚定迅捷,这会儿功夫山龙虎跟侯三儿与保力刚也不过才交上手。另一边丁大伟倒是已经把弱不禁风的山龙惠打倒在地,正用脚猛踹呢。

    低下身,叶皓东在山龙军的鼻子上试了试,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了,身体在不停抽搐,剩余的那只眼睛白眼根儿已经完全翻上来,看情况是活不成了。即便是穿着两件厚厚的棉袄,这一刻,叶皓东仍感觉到了那种极端寒冷才能带来的战栗。

    曾经在这片儿地头上不可一世的山龙军吭都没吭一声,就永远的倒下了。一旁手执烤肉炉子的少年轻轻的将烤肉炉放到一边,拍拍被烫的起泡的手,然后提了提被打的稀烂的军大衣的衣襟,眼光飘向派出所方向。

    烧烤店门前的恶斗至此结束。山龙军来得快,去得也快,亦如他年轻短暂的生命。山龙虎发疯似地扑向叶皓东,却被斜刺里冲上来的李卫东撞翻,接着就被刚刚放到侯三儿的保力刚拧住了胳膊制住。山龙惠的反应却有点出乎众人的预料,大难临头,这小子竟然抛开两个亲哥哥,独自逃了。

    叶皓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雷子一会儿就得来,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说了,一会儿雷子来盘问你们,你们仨就一口咬定是见义勇为,这件事就是个意外。

    太平门派出所门前,叶皓东抬头看着庄严的警徽,脑子里想起莎士比亚的一句话:当我们胆敢作恶,来满足卑下的希冀,我们就迷失了本性,不再是我们自己。这一步迈出去,再难回头!

    派出所里,江威正坐在里间儿的干部值班室内。敞开的办公室门让他一眼就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穿的破破烂烂的叶皓东。

    二十八岁的江威是钢城警务系统中最年轻的派出所所长。正因为年轻,江威的干劲儿很足,跟叶皓东一样,他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对于片区内的缉逃,恶性斗殴,数额较大的盗抢案件,没有人比他更感兴趣。

    江威第一次看见叶皓东的第一印象:这小孩被人打了来报警的。却万万想不到叶皓东一案却是一下子就涉及到缉逃,恶性斗殴致死两项重案。

    叶皓东:“警察叔叔您好,我是来自首的。”

    “嗯?自首?什么案子?你干什么了?”

    有点意外的江威连问了四句,其实却等于一句。

    叶皓东:“杀人,刚才在街市口老五烧烤店,一个人拿枪要打我,结果被我用烧烤炉子一下给打死了,听看热闹的人说,那人叫山龙军。”

    江威听完忍不住蹦了起来:“什么你看见山龙军了?”

    叶皓东:“应该还有还有他哥哥山龙虎”。

    “在哪呢?快带我去!等一等,你刚才说你把山龙军打死了?”江威的声音从漫不经心变成了高八度,手也不自然的摸向桌上的手铐。

    叶皓东主动伸出双手,脸上露出少年的稚嫩,神色略显慌张,语气却谦虚平稳:“在老五烧烤店门前,他拿枪要杀我,结果被我打死了,别人说他叫山龙军,另外,有几个人帮忙把要帮他打我的山龙虎也制住了,现在还在那呢。”

    江威熟练的给叶皓东戴上手铐:“快带我过去!”

    在李卫东的主持下,现场被保持的很完好,江威带人赶到的时候山龙军早已咽气多时,手上还拿着那把发射了一枪的改造土枪。砸死他的‘凶器’正四平八稳的放在一边,相关人员除了跑了的山龙惠外,一个不拉全在这里。接下来的程序就简单了。所有人带回去问讯,该抓的抓,该放的放。

    派出所审讯室内,人民专政的那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手段一上,唯一还想嘴硬的侯三儿立马怂了,老老实实交代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从山龙军冒险潜回来给弟弟出气,找人暗中打探了叶皓东的行踪,到今晚事发全部过程撂了个干净,只是这小子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丁大伟跟保力刚是什么路数,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对于李卫东,保力刚和丁大伟,派出所采取了问讯的方式。三人中,保力刚和丁大伟只承认与叶皓东认识但并不熟,李卫东却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跟叶皓东的关系。并且交代自己当时方便去了,听见枪响,回来后正看见山龙虎冲向叶皓东,于是就配合保力刚将山龙虎制住了。三人都是老跟派出所打交道的,口供中又没有破绽,警方又没什么理由给他们上手段,最主要的是他们抓住了通缉要犯山龙虎,冲这几点,江威没找他们麻烦。

    派出所的临时羁押室内,江威坐在叶皓东对面,二人目光平静,对视良久。

    江威:“小子,手够黑的,这事儿完了,等你出来,这太平门儿道上你就是头一份儿了。”

    叶皓东:“叔叔,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江威:“行了,别装了,你那几个同伙已经都交代了,你们几个合谋引诱山龙军兄弟出来,再由你这个未成年的亲手解决山龙军,这个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可实际却有几个破绽,被我一指出来,那个保力刚就全撂了。”

    叶皓东先是一惊,但很快定下心来,保力刚那个闷葫芦话少但心里有数,又最讲义气不过,说丁大伟撂了,甚至说李卫东撂了,叶皓东都难免心里犯嘀咕,唯独保力刚,叶皓东相信绝不可能。面前的雷子在诈自己。他表情不为所动,继续扮天真:“叔叔,我还是听不明白。”

    江威本来想的是那三个人里保力刚看起来是最木讷的,说他撂了应该比较容易让叶皓东相信,却没想到正是这句话让他露怯了。

    叶皓东的反应虽然有点出乎他意料,但还不能让他知难而退。他微微一笑:“嘿,小子够能装的,不过你主意再正也没用,不服气是吧,那我就说说你们这个计划里的破绽,首先你身上的棉袄就是一个破绽,你们这帮小崽子,平日不打架的时候一个个臭美的邪乎,怎么可能穿的像你这样,跟个棉球儿似的。”

    叶皓东:“叔叔,我这几天怕冷,你看我现在还冷得直哆嗦。”

    江威没理他继续说道:“还有那个丁大伟,满太平门儿街面上的混蛋,哪个不知道他跟山龙军之间的仇有多深,怎么就那么巧,单单是他出现在那,还帮了你的大忙。”

    叶皓东:“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也是山龙军兄弟恶贯满盈,丁大伟没有趁机打击报复,他那叫见义勇为。”

    江威闻言笑了,这小子总算说了句在行的话,可惜却没一句能构成有效口供。

    江威:“不装了?”

    叶皓东:“看您不喜欢我叫您叔叔,所以不叫了,但在我心中我还是如同尊敬叔父一般尊敬您。”

    叶皓东外表圆滑内里老练镇定的表现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江威表情严肃,但心中却有点欣赏,不无善意的嘲讽道:“别套,咱没那层关系,我也没那么老。话题一转:你小子本来是正当防卫的,可惜你不该刺山龙军眼睛那一下,不过即便是这样,你这种情况最多也就是个防卫过当,你还没满十八岁,我估计用不了几天你就又可以继续兴风作浪了。”

    叶皓东:“有您这尊大神在这镇着,谁敢兴风作浪,我看您对我真有误会,我真不是那号人。”

    江威这会儿已经明白,这个之前籍籍无名身世清白的小孩儿绝不简单,在他身上套话还不如把李卫东抓回来靠谱。这件案子案情明朗,派出所反应迅速,重要人犯悉数落网,尤其是被通缉已久的重犯山龙虎被活捉这件事,有可能让太平门派出所至少受个嘉奖什么的。事情发展到现在,江威觉得实在没必要盯着叶皓东不放。

    江威:“你是不是那号人,现在下结论还早点,我希望你不是!这件案子我们已经移送上级机关,按照正常程序,你的事已经进入司法审查阶段,下一步我们会把你送小孤山看守所,在那里你得一直呆到你的案子审判结束。”

    叶皓东:“我可以见一见李卫东吗?”

    江威:“你不想见一见家人?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用告诉他们?”

    叶皓东:“老爹去年刚没,家里就老娘带着俩哥哥,不见了,免得给她老人家添堵,我怕吓着她。再说我这点儿事也大不了哪去,保不齐几天就回家了,见不见都一样。我以前也三天两头儿的不回家,没事!见李卫东主要是跟他交代一下生意上的事情,我开了家物资回收站,需要他替我照看一下。”

    叶皓东的身世让江威感到有点不舒服,也让他对面前这个跟自己那个小妹同龄的男孩儿有了一丝同情之心。

    “你现在的年龄还不具备独立承担刑事责任的资格,按照正常程序,我们必须要通知你的监护人,但鉴于你的情况特殊,而你个人的表现又很成熟,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你的家人,需要你家人出面的地方我会通知李卫东,你同意不?”

    “谢谢你。”叶皓东一扫之前的无厘头架势,眼睛里放着光芒,认真的说道。

第六章 小孤山看守所初体验

    临去小孤山看守所前一天的下午,派出所的接待室内,叶皓东与李卫东在一位警员一旁监督的情况下会面了。

    李卫东:“听江所说你要去小孤山那边了?”

    叶皓东一撇嘴,混不在意:“嗯,明天的事儿。”

    李卫东:“收购站这边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具体事情怎么办?你给我个章程,这种有难度的活儿我怕我弄不好,你不在,我心里没底。”

    叶皓东:“明天就开业,让刚子多买点鞭炮,弄出点动静来;再请几个相关部门的领导吃顿饭;干这行算是个积德的事儿,节约能源还保护环境,但也不是说跟违法乱纪一点沾不上,我给你讲,你要记住了,收旧物的时候只按照旧物的价格收,无论是纸张陶罐什么的,如果不是按废旧物品处理的东西,不管有多大便宜也别占!另外还有关于金属方面的,首先电缆和光缆绝对不能收,完整的金属零部件也不能收!总之就是可能违法的事儿一点别沾就对了,多挣不了几个钱,回头再弄一身骚,东西你带着刚子先收着,不必急着卖,分门别类在咱那院里摆好了,等我出来自有安排。”

    一顿又红又专的言论听的一旁监督的民警频频点头。

    叶皓东说一句李卫东记一句,见叶皓东交代完了,李卫东想起了一些关于小孤山那边的事,他不无担忧道:“号子里有号子里的规矩,新进号子的头一天有个节目叫做‘服水土’你要注意下。”

    “服水土?什么意思?难道是新进去的会水土不服?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叶皓东转头对着身后的那位警员笑问道。

    身后的警员很是博学的一笑,却没有说话,但表情很是会心。

    李卫东:“就是由头铺或者号子里的老犯人折磨新来的一顿,还有在号子里千万要注意,得罪谁都别得罪干部,有事要喊报告政府,别没大没小的瞎叫,容易挨收拾,我托了在那边的朋友照顾你,进去后你留意下,他叫段宏伟,号子里的人都叫他‘鬼六儿’,另外,你还要小心侯三儿,他这次犯的事儿也不够重判的,估计下一步也得去那,这小子是个老号子,路面比你广,当心他找你麻烦。”

    叶皓东爽朗的一笑:“狼行千里吃肉,李哥你放心,咱是揍人的,走到哪也不能吃亏。”

    一旁监督的警员听他俩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咳嗽一声。

    叶皓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一笑:“您别咳嗽了,这就完了。”

    兄弟二人握手告别,叶皓东看着李卫东出门前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怅然。李卫东作为‘过来人’带来的消息对于叶皓东的影响,终究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无所谓。想到不久后将要面对的新环境,叶皓东隐隐有些惴惴不安,同时又似乎有些对新奇事物的期待。

    一溜儿的人犯排着队接受完体检,再去领取个人物品。身体基本发育成熟但脸上却依旧稚嫩的叶皓东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往前。

    “所谓的体检只是询问一下你有没有传染病史,另外顺便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夹带。今天日子比较特殊,公主岭那边的看守所因为地下水渗漏,牢房塌了一大片,于是一群犯人被临时安置到小孤山这边,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犯排队。”站在走廊里有些无聊,叶皓东身后的那位自称叫‘二鼻子’的混子,一副诲人不倦样子,布道一般传播着闻所未闻的‘江湖’规矩。

    体检的过程绝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终于轮到叶皓东了,一位中年警员面无表情对叶皓东说:“把衣服脱了。”

    叶皓东照办,警员又道:“脱光,连裤子都脱了!”

    在中年警员毫无生气的眼神下,叶皓东很不适应的脱了个精光。

    警员的目光犀利,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后确定叶皓东没有性病和皮肤病。

    警员:“有没有结核或者肝炎一类的传染病史?”

    叶皓东:“没有。”

    警员:“好了,去那边剃头照相,领卡领衣服去。”

    离开区分局监狱管理所的办公楼,叶皓东跟众人犯在四名押运警员的指挥下,一起坐上虽四处漏风破旧不堪,但钢筋鳞立十分‘安全’的广州大客,一路无话,来到小孤山看守所。

    映入叶皓东眼帘的是青灰砖落成的高大围墙。高高的岗楼上,武警大兵挎着枪来回巡视,漆黑的大门仿佛黑幕挂在那里一般。客车停在大门前,负责押运的四名警员里,为首的将相关的证明材料通过一个镶嵌在墙里的小型升降装置递了上去。核查无误后,上边的大兵按动机关,那座黑漆漆的大门纹丝没动,只一旁的小门被自动开启。在押运警员一板一眼的指挥下,人犯们纷纷下车,叶皓东也随着人流通过了那扇小门。

    这是一个灰色的,由钢筋和青砖构建的世界。两排青灰色的平方被隔离成了一间间狱室。每个狱室两米多高的位置都有一扇直径不超过六十公分窗户,窗户上无例外的镶嵌着直径粗野的螺纹钢筋,窗口处隐约能看见勉力向外张望的人犯,无例外的都是光头。

    建筑的正门上写着偌大个5字,这让叶皓东想起自己的新衣服上面的那个编号506,大概这就是506里那个5的来历吧,看来这里边跟这个院子规模相同的地方最少还有四个。

    连同叶皓东在内,一起下车的人里边有六人被留在这个院子里。一位带队的警员拿着代表了他们身份的手续,把他们押进一间办公室。

    热气带着*茶叶的清香袅袅飘出杯子,上午十点半的冬日照耀下,光线流转显出几分迷幻的色彩。叶皓东吸了一口熟悉的香气,眼睛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看的入神,心中的忐忑却渐渐平息下来。负责接收叶皓东他们的老警察表情一点也不迷幻。很程序化的接过押运人员递过的人犯资料,随意的放进墙角的大铁柜子里。随后,在押运人员手上的表格上签下一个名字:关茂林。叶皓东的位置比较好,正好看清了这三个字,写的不赖。

    押运人员走后,老狱警关茂林从墙上摘下巨大的一串钥匙,铿锵的金属声很悦耳,阴暗狭窄的走廊里老狱警苍老的声音响起:“郭保坤!”

    一个身材肥硕,满脸酒刺的中年犯人从大约是厨房的房间里跑出来。叶皓东从他来的那个方向隐约闻到了一丝蒸面食的香气。犯人满脸堆笑,圆胖胖的脸好像个喜面佛,和蔼谦卑。

    中年犯人:“到!”

    关茂林:“带队,搜身。”

    国宝困在前,一行人走过,每个狱室门上的窗口都挤满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的犯人,被堵在后面的,甚至在里边跳跃着,人人的表情似乎都有着迎接解放军进城的热情,仿佛迎来了新年礼物一般雀跃不已。

    关茂林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跟在他身后的郭保坤脸上的谄媚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肃杀,犀利的眼神在每个狱室的窗口扫过,窗口里边的犯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整个建筑里气氛都为之一肃。

    在关茂林的示意下,郭保坤对叶皓东六人又一次进行了搜身。他搜的很仔细,对每个人都轻轻的问了几句话。叶皓东是最后一个。

    郭保坤:“第一次?”

    叶皓东:“嗯,大姑娘上轿。”

    郭保坤一笑:“看样子,年纪不大吧,小崽儿嘴够贫的,什么事儿进来的?”大概是被叶皓东那句大姑娘上轿刺激到了,老家伙手上依旧不停,摸摸捏捏搜查的格外仔细。

    叶皓东语气低沉:“虚岁十七,杀人。”

    郭保坤的手明显一顿,然后快速的收了回去。看了一眼一旁的关茂林,请示道:“报告政府,没有异常。”

    关茂林:“搞什么?你郭保坤什么时候学会报告政府了?”

    郭保坤:“这不是来新人了嘛,给他们示范一下规矩,得让他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甭管他在外面曾经多风光,到了这儿,是龙得让他盘着,是虎也得让他卧着。”

    关茂林点点头:“行了,少整这些没用的,跟我过来吧。”

    叶皓东一行跟着关茂林,心细的叶皓东发现每到一间狱室门前,里边的犯人们便会流露出只有压抑着渴望与兴奋才会有的表情。

    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把着东面山墙的6号狱室门前,押着叶皓东和另外一名面黄肌瘦的犯人来到铁门前,关茂林面无表情打开铁门,口气干脆:“进!”

    随着关茂林与郭保坤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叶皓东怀揣着三分忐忑,四分好奇和三分不在乎,心情复杂的打量起这所只有二十平方米不到狱室来。一铺大炕贯穿东西占据了房间里大多数面积。炕上几副破破烂烂的铺盖叠的很整齐。擦拭的极干净的水泥地面上规则的铺着几片拆散的纸箱板,门口处有一个小水槽,却没有水源,水槽的旁边倒是一个水桶和一块抹布。

    房间里有原住民六人,这会子正一拉溜儿的坐在炕沿上,最东边三十来岁的马脸汉子铺盖占据了最大的地方,看的出来一屋子人里边属他的气场最强。余者往下分别是一个中年人,两个不到三十年轻人,两个比叶皓东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六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个字——瘦!叶皓东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人,这六个人也在打量着叶皓东和另一个新来的犯人。

    彼此眼光照会,叶皓东不先说话,马脸汉子一伙也沉得住气,房间里气氛陡然变得压抑,空气顿时凝固。

    “各位大,大,大哥好,我,我,我新,新,新来的,我叫,叫‘黄毛儿’。”怯怯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新人。

    炕上六人还能绷住面无表情,叶皓东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各位大,大,大哥好,我,我,我也是新来的,我叫,叫叶皓东。”同样的话,只是语气里少了黄毛儿的怯懦,听在炕上人耳朵里格外刺耳。

第七章 史上最牛的服水土

    马脸汉子面沉似水,松了口气,终于开口:“什么事儿进来的?以前进来过吗?”

    叶皓东没吱声,黄毛儿抢着答:“进过一次少管所,这是第二次来这儿,上次因为盗窃,这次是因为打架。”屋子里的气氛不在像刚才那么压抑,黄毛儿讲话也流利起来。

    马脸汉子点点头:“嗯,知道规矩吧。”

    黄毛儿:“知道。”

    马脸汉子把头转向叶皓东问:“你呢?”

    叶皓东答:“第一次,杀了一个人,不知道规矩。”

    举座皆惊。

    马脸汉子不愧是魁首人物,见多识广,很快镇静下来。道:“给……叶皓东是吧,以后就叫你小叶了,黄毛儿进来过,给小叶示范一下规矩吧。”

    黄毛儿很积极主动:“好,请大哥点步儿。”

    马脸汉子没说话,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中年人,中年人心领神会:“新来就是客,就先请沙发就坐吧。”

    黄毛儿闻听二话不说,立刻来到墙边,脚跟距离墙面五十多公分位置站定,身子向后依靠,脊背贴住墙壁,两手平伸好似放在沙发扶手上,摆的稳稳当当,仿佛真的坐在沙发上一般。一系列动作做下来毫无迟疑,显然是轻车熟路的。

    中年人显然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他:“既然是客人,自然好烟好茶的招待,请喝杯茶,抽根烟吧。”

    黄毛儿立刻乖觉的伸出右手,虚握着拳头,仿佛手中正端着一杯茶水的样子,左手则作夹烟状,脸上还摆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中年人又道:“看你坐着怎么这么不放松呢,搭个二郎腿吧。”

    黄毛儿果然服从命令听指挥,抬起右腿自然的搭在左腿之上。

    中年人还要再说什么,马脸汉子却道:“先这样吧,要注意保持放松享受的神态。”

    眼前的景儿让叶皓东新奇不已,看着黄毛儿无中生有,陶醉在‘香烟’‘茶水’跟‘沙发’里的样子,叶皓东更多感受是看着怪好玩,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看守所还真是个大开眼界的地方啊。

    马脸汉子扫了一眼其余的五个‘原住民’,注意到因为黄毛儿的表现中规中矩,那几个人已经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新来的刺头儿叶皓东身上,几个人的余光正看向自己。马脸汉子不无担忧的想到:假如他不能震慑住叶皓东,那他在6号狱室的威信必然会动摇。

    号子里‘服水土’的方案很多,常年困在斗室中,思想和行动受着双重压迫,犯人们的精神需要无处获取,折磨新人就成了狱室中最大的娱乐,每天有大把闲暇时光的犯人们,在这件娱乐功能强大直追春节联欢晚会的项目上倾注了大量的脑细胞。马脸汉子打算想一个不太难的规矩让叶皓东做,这样既可以保住自己的威信,又不至于把看来不好惹的叶皓东得罪太狠。他心中正纠结着用什么温和点的办法治叶皓东呢,那边叶皓东却已经主动帮他把这事儿解决了。

    架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叶皓东充满恶趣味儿的站到黄毛儿旁边,摆了个跟黄毛儿一样的造型。姿势标准,表情配合很到位。

    叶皓东如此上道,大出马脸汉子的意料。

    多年的经验让他感到面前这个满脸不在乎的年轻人绝对是个可怕的主儿,故意杀人进来的犯人跟过失杀人的犯人身上的精神气质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人身上往往具备那种无视生命的冷厉和鱼死网破的决绝。眼前这个叶皓东让马脸汉子想起了过往见过的那些横行无忌打破监规的主儿。为难到极点的马脸汉子万万没想到,在他想来绝不会守规矩‘服水土’的叶皓东居然主动领了这顿‘水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晃儿两三分钟过去了。黄毛儿的腿已经开始打晃儿,胳膊也在上下颤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坐沙发’这个姿势常人能坚持几十秒的就算好体格了,黄毛儿坐了这么长时间,体力已经耗尽,只见他突然“哎呦”一声,倒在水泥地上。

    马脸汉子一见,怒喝:“干什么,快起来,沙发不舒服吗?”

    黄毛儿一咧嘴:“大哥,我换条腿行不行?”

    马脸汉子点点头。

    黄毛儿换了腿,继续坐沙发。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坚持不住了,再次倒地。

    随着马脸汉子一瞪眼睛,他赶忙迅速的爬起来,又换成左腿支撑,再次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只是脸上再没有一丝的先前露出来的陶醉,豆大的汗珠已经流了满脸。

    当黄毛儿第四次倒在地上的时候却惊奇的发现马脸汉子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

    只比他晚一会儿坐上‘沙发’的叶皓东依然满脸轻松的坐在‘沙发’上,表情陶醉的‘抽烟’‘喝茶’。屋里的人们已经被他惊人的腰腿力惊呆了。对于黄毛儿的偷懒行为居然直接忽视掉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半个小时后,叶皓东似乎已经尽兴,十分不合规矩的,自作主张直起身子。‘原住民’们这才缓过神来,相互间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沙发不舒服的质问来。显然是被叶皓东强悍的体格震慑住了。

    叶皓东的水土算是服完了,尽管由于是他自己主动服的,让狱室里的几位‘原住民’少了些折磨人的快感,但好歹马脸汉子算保住了面子。暗喜之余,又想起另一个新人黄毛儿的表现着实不咋样。

    马脸汉子眼睛瞪着假意装吃惊实际在偷懒儿的黄毛儿,冷笑道:“坐的时间长觉着不舒服了?”

    黄毛儿忙回归‘沙发’怀抱,做十分舒服陶醉状:“舒服,舒服。”

    马脸汉子:“想溜达溜达吗?”

    黄毛儿:“想,想。”

    “那就溜达溜达吧,往里走,自己喊口令,不叫你停就别停,再给脸不要脸咱们就换个大家都参与的节目。”马脸汉子伸出双手,互相按了几下,拳头发出令黄毛儿倍感恐怖的骨骼摩擦声音。

    黄毛儿低声喊着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向着西墙进发。

    叶皓东在一旁看着,这次却半点也不觉得有趣儿了。

    号子不过七八步长,黄毛儿几步就到了墙根儿。叶皓东暗自琢磨到头了他怎办?就眼见着他直奔西墙撞了过去,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仍喊着口令把自己的身体往墙上撞。

    “操I你I妈I的,还没吃牢饭呢就跟断奶似的,少管所就这样出操的?用点劲儿撞!”马脸汉子被叶皓东压住了气场,心情有点激愤,拿着黄毛儿出气。

    早被以往的牢狱经验吓破胆的黄毛儿不敢违抗,只好全力以赴,用身体的各个部位一次次的在墙上撞出了嗵嗵的声音。

    叶皓东脑海中浮出三个字‘服水土’,原来这就是服水土。看起来倒不是非要揍一顿不可。

    其实叶皓东误会了,他不知道看守所这边的服水土跟真正的监狱里的服水土是不一样的,由于大多数人是临时羁押的“短期合同”,看守所这边的水土更富于娱乐精神,新人进号子的水土,还是主要以立规矩为目的。这个错误的认知,直到他一年后再次因为防卫过当入狱,到了牛家岭监狱见识了真正的‘服水土’后才改变。

    黄毛儿这会儿脸上,身上已经全是墙皮脱落的白灰,鼻子甚至已经被撞出血,模样惨不忍睹,却不敢稍停半步,依旧执着的撞着墙。

    突然,愤怒的情绪在叶皓东心头升起。这样的‘服水土’让叶皓东感到很不爽。他不是正义感泛滥,只是单纯的看不下去了,一种恨其不争愤懑充盈在胸中。

    叶皓东:“够了,别撞了,如果这就是服水土,我看今天就到这吧。”

    黄毛儿无动于衷,依旧撞墙不止。过往经验让他明白,现在停下来,一会儿叶皓东如果降不住马脸汉子一伙,那他将会享受到更严厉的服水土。

    叶皓东几步走到他近前,伸手就是一嘴巴:“够了,犯贱也没有你这样的。”

    看着被自己拉倒的黄毛儿执着的爬起来,依旧低声喊着口令直奔墙头杀去,叶皓东有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他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问题的症结所在,马脸汉子的脸上。

    叶皓东:“今天就到这?”

    马脸汉子面无表情:“号子里没这规矩,老弟我敬你是条好汉,水土也服的硬气,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一边儿看着就是。”

    叶皓东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大哥贵姓大名?”

    马脸汉子一挺胸脯:“朱铭富,混八仙桥的,八仙桥的朱三儿是我三哥。”

    叶皓东:“我叫叶皓东,给抓进来是因为失手宰了一个叫山龙军的痞子,我想请大哥给我这个面子。”

    朱铭富闻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进来也没多长时间,山龙军的大名他是早有耳闻的,想不到竟然已经死在面前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孩手里。

    话说到这份儿上,或者朱铭富认怂给叶皓东个面子,或者朱铭富坚决将规矩执行到底,与号子里这几个老人儿团结起来揍叶皓东一顿,压住这小子嚣张的气焰。衡量了利弊后,朱铭富选择了后者。

    嗖,嗖,嗖,在朱铭富从炕上下地,走向叶皓东的同时,炕上坐着的其他几人也纷纷跳了下来。显然,叶皓东挑战规矩的行为已经犯了众怒。

    朱铭富很有气势的:“操I你I妈I的I小崽子,仗着手头上有两下子吧,告诉你,我们哥几个能到这儿,也都不是吃素的,一会儿双拳不敌四手,你挨了揍可别瞧嚎着找干部点炮儿。”

    叶皓东:“好!”

    三分钟后,朱铭富杀猪般的嚎叫在号子里响起,在空洞的走廊里余音袅袅,值班室里关茂林正跟郭保坤聊着叶皓东的案子,闻声二人立即飞快的赶到现场。

    哐当一声,大铁门从外面被打开。面沉似水的关茂林和怒不可遏的郭保坤走了进来。

第八章 头铺职责手册第一条

    迅速扫了一眼室内的情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关茂林亦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屋子里这会儿除了叶皓东已经没一个站着的。眼角和嘴角都流着鲜血,右手上一片血肉模糊。脚刚刚从倒在地上的6号监舍‘头铺’朱铭富身上抬下来。

    关茂林大吼:“住手,手举起来趴墙上站好!”

    叶皓东依言照做,十分配合,关茂林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

    关茂林:“怎么回事?”

    没等叶皓东说话,那边朱铭富已经爬起来抢答:“报告政府,新来的小叶子说他会按摩,我们不信,大伙儿一起让他给按按,手重了点,没别的事!”

    郭保坤在一旁察言观色,见关茂林一副不想多事的样子,见缝插针道:“麻痹的,按个摩也弄出这么大动静,你几个狗I日I的还真是个享不了福的贱命。”

    关茂林将肩上斜背的三角带交给郭保坤:“检查一下他们的伤势,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好好照顾一下。”交代完,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趴在墙上高举双手的叶皓东,转身走了出去。

    关茂林走后,郭保坤顿时成了6号监里掌握生杀大权的存在。他挨个查验几个人的伤势,吃惊的发现,伤最重的反而是他们进来时唯一还能站着的叶皓东。其他几个人虽然都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但他们夸张的表演哪里瞒得过混成精的郭保坤,这几个人里伤情都问题不大,叶皓东下手很有分寸,伤势最严重的就属叶皓东那只右手。看模样就算保守估计,最轻也是个骨裂。

    郭保坤用三角带一指叶皓东的右手:“手怎么样?怎么弄的?”

    叶皓东自然的抬了抬右手,表情轻松:“没事,皮里肉外一点儿小伤,给朱哥按摩,下手急了,按地上了。”

    这时郭保坤才留意到,水泥地面上一个带血的拳印竟已入地半分,旁边甚至还有蹦出来的水泥渣子。

    根据朱铭富失态的惨叫和他们刚进来时的情形判断,叶皓东这石破天惊的一拳多半是有意打在水泥地上,放了受到惊吓的朱铭富一马。

    郭保坤对叶皓东适可而止的行为很满意,他破天荒的自我介绍道:“郭保坤,以前混沙河口区的。”

    叶皓东微微一愣神,随即一笑:“叶皓东,太平门儿的,没混过,因为失手打死人进来的。”

    郭保坤点点头:“我知道,山龙军死你手了对吧?”

    叶皓东:“是误杀!”

    郭保坤不在意的一笑:“对,是误杀。”

    郭保坤一指朱铭富睡觉的头铺位置:“叶皓东,从今儿起,你睡那,现在就过去,今天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

    叶皓东却没动地方:“谢谢宝昆大哥,不过今天这事儿主要还是怪我,是我破坏了规矩才有这一出儿的,关干部已经对我有看法了,您在这里边有今天的地位怕是不容易,别被我连累了,该怎么罚就都往我身上招呼好了。

    郭保坤一皱眉,脸上的肥肉蹦了蹦,心中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压低声音:“没事兄弟,哥哥心里有数,关干部刚还说起你的案子,夸你有法律意识,即保护了自己还为民除了害,我估计他没真收拾你的意思才把这活儿交给我的,没事,你们按我说的做就问题不大。”又对朱铭富等人道:“一会儿关上门,给我可劲儿的嚎就对了,谁他l妈出了差头儿,我弄死他。说罢又提高声音:少废话,都给我靠墙站好了,手把衣服撩起来举高。”

    门关上,三角带抽击墙壁和衣服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朱铭富等人泼天的惨嚎声让听者落泪见者开心。抽击声停止后,几人的声音才逐渐转弱。郭保坤道:“老弟,你的案子我听说了,山龙军那小I逼养的断了我丁四哥的手筋脚筋,你把他弄死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本来我还有点不能相信,但今儿这一出,你可是让老哥我开眼界了,不过,作为过来人,老哥我还是有几句难听的话想说给你听,请你别介意。”

    叶皓东一抱拳:“不敢,宝昆老哥是沙河口区的老碴子,道上出名的仗义汉子,我虽然没混过,可也没少听说您的大名,您有什么指教的请直接说就是,我一定听进去。”

    郭保坤:“你的案子我大概其知道了,案情很明朗,估计你在这边呆不了几天法院那边就能宣判,根据你的自首情节和你的年龄,我估计你最多也就是少管所呆几个月的事儿,弄好了,兴许还会无罪释放。”

    叶皓东一抱拳:“借老大哥吉言,您有话请直说。”

    郭保坤:“老弟,今天这事儿你干的太冒失了,假如不是关干部对你印象不错没打算坑你,他只要把你今天的表现打个报告递上去,法院对你量刑的时候,考虑到今天的这个事情,一定会对你从重处罚的,要是那样的话,你说你今天闹这一出儿值不值?所以,老弟,我劝你有些事不管看不看得贯,该忍的还是要忍,你要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

    郭保坤的话很有道理,叶皓东今天的举动说起来真有点多此一举,听郭保坤给他分析了这事儿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叶皓东不禁深以为然。交浅言深,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一步着实难得。江湖传闻郭保坤这人很仗义,看来还是靠谱儿的。

    叶皓东点点头,“我听老哥的。”

    事情的发展果然没出郭保坤预料,老关在那件事后并没有揪住不放,同时对于郭保坤的放水行为他也破天荒的没有追究。

    叶皓东的案子审理的很顺利,法院那边只用了二十多天就宣布结案了,叶皓东作为第三被告只听席一次,所有涉案人员的判罚结果就很快传达下来。作为初犯,又是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叶皓东得到了公正的从轻处罚,少年管教所教育半年。

    叶皓东第一次跟看守所结缘,也就二十多天的“缘分”。

    看守所的二十多天里,以体验各种生活为目标的叶皓东在郭保坤特殊照顾下,没遭多大罪。常规情况下,每个新人必须经历的刷马桶擦地罚站之类的更是轮不上他。并且他也没有遇上令李卫东很担心的侯三儿。当然,他也没遇上李卫东托来照顾自己的段宏伟。眼下就要离开这儿了,二十多天来的点点滴滴不自禁的浮现在叶皓东脑海里。

    说起看守所的生活,最让叶皓东难受的事儿莫过于睡觉了,八个人里说梦话的有老于和孟涛,因为失眠频频原地翻身的是邵伟,磨牙的黄毛儿,打呼噜的朱铭富,谢保国,林大山,每天晚上,这七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场,把本来睡觉就很警醒的叶皓东可是折磨够呛。

    还有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这里的伙食了。一句话概括:什么样的体格儿到这儿呆三个月,鳄鱼也能给你变成壁虎了。叶皓东进来这二十多天,每顿饭就俩窝头一碗飘着一星半点油花儿的白菜土豆汤,并且二十多天里愣是没换过样儿。吃的脑瓜都瘪了的叶皓东这才明白,难怪这里人个个都那么瘦,这伙食要是能养出胖子来,那才叫见鬼了。基于这个认识,叶皓东对于郭保坤能养出那么一身肥肉的“壮举”就更加钦佩不已了。

    “果然是三年大旱饿不死厨子啊。”发出这句感慨的同时,叶皓东又想起了号子里另外一件趣事。

    那天郭保坤安排了叶皓东去睡象征着号子里最高领导地位的头铺,事后叶皓东并没有按照郭保坤的安排挤掉朱铭富的位置,最终他选择了最靠西挨着墙的位置作为他的栖息地。这个无意识的谦虚举动却让他省去了一件很麻烦的事儿。原来,按照号子里的规矩,作为头铺,还有个光荣而艰巨又必须做到的任务——定期要弄到炮给大伙过瘾。

    炮就是指香烟,别看这玩意儿在外面满大街都是,但是在这里,这东西属于违禁品的同时又是这些等待服刑的人犯们仅有精神食粮。因此格外稀少而珍贵。而能否弄到炮,也往往关系到头铺的地位稳固问题,没办法,号子里的人实在太‘憋’了。如果头铺长期弄不到炮,不仅会动摇其威信,长此以往还会破坏狱室中的安定团结,因此弄到炮,实在是头铺工作的重中之重!

    整个号子里弄到烟的渠道绝不多,渠道一就是作为跑号大拿的郭保坤偶尔会大发慈悲,而肉少狼多的局面显然让即便是义薄云天的郭老哥也很难做到满足太多人的需求。渠道二则是利用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探视,但是能在有狱警监督的情况下把烟带进来的人在这里也是大熊猫一般的存在,这等人多半都是外面有托儿,是这里高高在上的人物。从他们手中拿到烟的难度同样不小。

第九章 头铺朱铭富的绝活

    即便是朱铭富这样有着三进宫履历的老号子,想要随时弄到烟也有着堪比宋祖德骂赢郭德纲一般的难度(近乎痴心妄想)。

    烟固然难弄,但也不是绝对没希望。偶尔郭保坤还是会悄悄的扔进来一两截狱警们抽剩的较长的烟头。每当这个时候叶皓东的室友们就要大显身手了。

    大约是叶皓东进驻看守所三四天后的一个下午,人犯们放风结束回到狱室。郭保坤在走廊里打扫卫生,路过6号狱室时,朱铭富满脸堆笑:“郭哥,这几天哥几个旱死了,您发发慈悲赏根儿炮吧。”

    郭保坤哼了一声后:“狗I日I的,就你小子事儿多,滚蛋,没有!”说着话,却从门上的小窗口丢进两根没抽几口的烟头来。然后便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离开了。

    “老于,搓个火!”

    朱铭富飞快的拾起烟头,仔细的收起其中一支,看来是打算留待以后瘾犯时享用。撕开另一支烟卷儿,把里边的烟丝倒在从炕洞里掏出的一小片儿纸上,动作娴熟的卷成了一根儿纯手工的纸烟。据说这样的烟抽起来比较过瘾。叶皓东见证了他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全过程。但他卷烟的手法固然精妙,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让叶皓东倍感新鲜的是老于‘搓火’的过程。

    搓火,这是个新名词。叶皓东知道古人钻木取火,但搓火,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会怎么干?

    老于麻利地蹿下炕,从一个炕洞中取出个纸叠的小盒子,里面有些烟灰,放好。又从叠成被垛中的褥子里拽出一点棉花,撕扯成薄薄的一片,倒少许烟灰在上面。之后,把这一小片棉花细细地捻成小棒槌,把里面的烟灰搓实了。他拿起一只鞋子,双手用鞋底按住小棒槌,用力迅速地前后搓动。搓不了几下,两只手突然往外一推,再松开手,取出小棒槌,抖一抖,吹一吹,小棒槌中间就冒出一股黑烟,点着了!

    叶皓东看的喜形于色十分过瘾。好家伙,把摩擦产生热能的原理应用的如此娴熟,真是了不起的绝活儿!看那意思,烟灰应该是起个催化剂的作用,发明这手儿的人绝对是个人才。

    烟卷好了,火也搓着了,朱铭富盘腿坐在自己铺上,烟灰盒由老于放在他膝前,以攒住烟灰供下次搓火时用。

    老朱先问了叶皓东抽不抽烟,尽管倍感好奇有些跃跃欲试,但叶皓东还是克制住了尝尝这纯手工制品是什么味道的**,他清楚自己没什么烟瘾,可屋子里这伙人却已经个个露出了久旱逢甘霖的表情。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回头自己亲自弄根烟,再亲手操练一下吧。

    叶皓东保持着客气的微笑:“谢了,朱老哥,我不会抽烟,你们过瘾吧。”

    朱铭富没再想让,他眯着眼抽开了那支“卷烟”,其他人都极度渴望地盯着那缭绕的烟雾。

    细细的一根“卷烟”(号子里称为“一炮”),很快就被老朱抽了近一半,他意犹未尽地呷呷嘴,把剩下的烟头递给身边的老于,后者赶忙使劲抽两口再递给下一个,直到剩下不到一厘米长,手指都烫得捏不住了,还有忝陪末座的人忙不迭从笤帚上拽下一根细杆,一折为二,夹着小烟头猛抽——号子里管这个叫“人参、燕窝、烟屁股”,又叫“烟头烫手,狠抽几口”。

    过完瘾的老朱笑着跟好奇宝宝似地叶皓东聊起了他们刚才一系列举动里的道道。

    似乎是有意要帮叶皓东弥补刚才没亲自操练的遗憾。不知什么时候郭保坤再次走到6号监舍门前,低沉嘶哑的声音在6号监舍的众人犯耳中宛如天籁:“老弟,你抽烟吗?”

    得郭保坤叫声老弟,这份殊荣除了叶皓东,整个5号大院也没第二位。叶皓东看着同号子几人渴求的目光,哪里会说不会:“正想这口儿呢,老哥哥要是有最好多给几根儿。”

    小窗口外扔进来两根完整的过滤嘴儿,都宝牌。

    “烟不好,你别嫌,这里也就这条件,还不能给多了,多了容易惹事儿,老哥哥每天都过来,老弟你要随时吱声。”郭保坤说完又悄悄离开了。

    叶皓东微笑着拾起地上在这个环境里,近乎奢侈的都宝牌香烟,眼睛瞬间扫过众人的脸,哥几个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渴望和羡慕,不患无而患不均,叶皓东的特殊待遇的确招人嫉妒。

    好在,叶皓东并没打算吃独食,他先是将一根烟分给了头铺朱铭富,然后也学着朱铭富的样子撕开了另一支烟,看起来是打算也卷一支纯手工地纸烟,一旁的黄毛儿看明白他的意图,对这位爷的好奇心已经领教过的黄毛儿积极的从炕洞里掏出一小片儿纸,递了过来。叶皓东按照朱铭富的操作步骤卷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只是制作过程和出来的成品比之朱铭富前者那支,无论是时间还是质量都有天渊之别,更可气的是,这厮在卷制过程中还万恶的浪费了几许烟丝。

    完成了卷烟,接下来该搓火了。早有眼色不次于黄毛儿的林大山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先前的那个烟灰盒及小棉花片儿。叶皓东接过来,学着老于先前做的样子,捻好小棉花棒后,也拿起一只鞋子,用力搓起来。可惜,他显然只学了皮毛而未得搓火的要诣。连续复制了几下老于的动作,却始终没见小棉花棒里冒出黑烟来。众人再也憋不住,纷纷露出老师傅看学徒笨手笨脚才会有的笑容来,就连肩负着放哨重任的邵伟亦忍不住笑道:“东子老大你别搓了,就你那手劲儿,再搓火没搓成,鞋底儿倒先没了。”

    叶皓东不在意,嘿嘿一笑:“看着容易,感情也是个技术活儿。”

    “就你能?放你的哨得了,出了差错让你小子再服一回水土。”一旁早看的技痒的朱铭富也来凑趣儿:“呵呵,兄弟这活儿没个三五天别想掌握,你看哥哥给你露一手。”

    叶皓东一笑:“正要请教你呢。”

    只见朱铭富也拽了点棉花,在里面放了点烟灰,用手搓成条后,拿了一只其他人认为鞋底纹路不清、不好搓火的旧鞋,之后,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墙上,更不是用双手而是用单手,前后几下搓瓷实棉絮后,再随便用力拉了拉,接着轻轻一甩棉棒,明火竟然冒了出来!头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叶皓东看的过瘾,哈哈大笑起来。将烟点着后,像模像样的却只抽了一口,不仅是因为他想把烟留给同号内更需要烟的其他人,还一因为这种纯手工制品实在是……够呛!

    搓火儿事件告一段落的半个多月后,叶皓东终于告别了众狱友,离开了这个带给他许多新奇有趣的经历的小孤山看守所。前方等待他的下一站将是位于市中心区域的城东少管所。

    少年管教所,是对已满14周岁未满18周岁的少年犯进行教育、挽救、改造的场所。简称少管所。

    它是具华夏国特色的劳动改造机关之一。

    少管所,由各省、市、自治区司法机关直接管辖,设所长一人、政委一人,副所长、副政委若干人。

    这个地方跟监狱最大的不同之处除了被关押人员的年轻化外,另一处特殊的地方就是它还有个教育培训功能。

    该职能机构除有与监狱、劳动改造管教队基本相同的设置外,还要设置必要的教研机构,配备教师。根据《华夏共和国监狱法》的规定,少年犯管教所应当着重对少年犯进行政治教育,道德和基本的文化与生产技术教育。根据少年犯的特点,在照顾‘叶皓东们’生长发育的情况下,让他们从事‘轻微’的劳动,采取诱导、关怀、鼓励、感化的方法,进行适合少年犯心理和生理特点的德、智、美、体的全面教育,促使他们思想转化,早日改造成为有利于社会的新人。

    一九九四年四月五日,清明节的这一天,叶皓东和少管所老人儿黄毛儿一起被转押至城东少管所。

    一路上,黄毛儿都在给叶皓东讲解着少管所与看守所之间的不同。在他的循循善诱下叶皓东得以提前知晓许多关于少管所的重要信息。

    在少管所,找干部要喊:报告管教!那里执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每天都要出早操,内务(就是被子,一般自带,假如没有,少管所会给发一床军被。)要叠的四四方方,宿舍内必须摆放整齐,有任何事情必须先报告,另外还要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例如加工一些工厂里常用的抹布和棉纱。没休没止的活儿每天都得干一上午,干活的时候管教干部甚至还不让说笑。这种活计能否给少管所带来多少经济效益黄毛儿不知道。但这种活儿对消磨少年犯们鲜活得近乎暴戾的心态大概是蛮有作用的,那情形能让跳脱轻狂的少年们如老僧入定。吃完中餐,少年犯们也学习。唱歌,唱革命歌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们好喜欢,人民政府爱……还读书,读少管所规则条例,读治安管理条例,读刑法。不但要读,还要逐条逐条背诵。黄毛儿记忆力不错,那东西难不住他,但有些人就不行,背不下来往往急得哭。是真哭,一边结结巴巴地背诵一边在管教干部面前流泪。少管所每天下午会有两节极其无聊的文化课,少年犯们按照辍学时的年级划分成几个班,会有外来的持贵宾卡的教师进来授课,这是多数少年犯最不喜欢的节目……。

第十章 遭遇少管所版服水土

    热烈庆祝点击破百,加更今日第三章。

    城东少管所。所长齐振东跟江威握手略作寒暄后,分宾主落座。

    齐振东笑的很真:“行啊,小子又提衔儿了,照着这个速度再有二年追上你老哥我了。”

    齐振东的妹妹齐心跟江威已经领了结婚证,他们既是老上下级关系,还是实实在在的近亲。

    两人相交多年,又是这种关系,彼此之间没那么多的讲究,江威直言不讳:“误杀山龙军的那个孩子今天转到你这儿来,叫叶皓东。”

    齐振东不解:“怎么搞得?这样的人犯咋送这来了?”

    江威:“这小子虚岁才十七,几个月以前不知天高地厚揍了山龙惠,结果把山龙军引回来了,盯了这小子几个月,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下手,结果当时这小子身上穿了两层军棉袄,山龙军的土枪只开了一枪,那小子没咋样,山龙军反而被他顺手一炉子砸中了后脑一命呜呼,法院根据这小子的自首情节,另外考虑到他又是初犯,之前没什么劣迹,所以量刑的时候自然从轻,结果就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给送你这来了。”

    齐振东从江威的介绍里听出了许多内容,显然江威的心里在怀疑,即将到来的这个很可能成为少管所里新的不安定因素的叶皓东,根本就不是自卫打死的山龙军,如果江威推测的正确,那这么个人物的到来,混进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犯当中,会给少管所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还真要预防下。

    齐振东:“你很关心这小子?他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

    江威没有否认:“嗯,他父亲去年去世,家里有母亲和两个哥哥,他进少管所这件事他母亲还不知道呢,我跟他聊过一回,也侧面了解过他的情况,这小子要是能挽救回来,以后会是个人才。”

    齐振东来了兴趣,他掏出包红山茶香烟,递给江威一根儿后道:“哦?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具体些,我倒想知道这小子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欣赏,不惜亲自跑我这来走后门。”

    江威没直接回答齐振东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我跟齐心都登记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快三十了还不办喜事,就是差房子,说到底还是差钱上了,我们分局快八年不分房子了,本来我跟你妹妹还打算买商品房,可上回我俩去报恩寺那边看新房,结果一下子被震回来了,那边的房子一平就要一千来块,一户六十平的就要六万,我一个月满打满算才七百来块,还要供兰兰上学,自己还要抽烟,吃饭,随份子……买房子?我是没指望了。”

    齐振东不耐烦地:“别扯这些没用的,我把妹妹嫁给你是图你有钱了?你是找我哭穷来了还是介绍人犯的?”

    江威深吸了一口烟,看似颇有感慨的:“吁……我从警专毕业上班快十年了吧,上了十年班,我还买不起一所新房,你猜猜那小子离开学校去澡堂子打工才四个多月,挣了多少钱?光卖给李腾宇几个他研究的药浴方子就是六万多!这还不说,我还了解到出事儿前他就不在浴池干了,用那笔钱跑到太平山选矿厂那边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真是个敢折腾的,照我看,这小子要是一心做买卖,肯定能有大作为。”

    齐振东一皱眉,妹夫的话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好的苗头,他脸色严峻的说:“你是不是收他钱了?还是你有什么想法了?如果你打算在这小子身上弄钱,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然的话,咱俩别说亲戚,连朋友也不是!”

    江威一笑:“你说什么呢?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我是那意思吗?”

    齐振东不为所动:“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威:“我的意思是这小子到现在还有心忙着正经事儿,可见陷得还不深,又的确是个人才,我希望你能把他调教好了,别让他在你这里被那群小混蛋影响了,最后拔不出来,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江威解释的在理,齐振东想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神色才有所缓和:“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江威:“我想跟你一起带他回家看一眼,然后再把他带回来,这样一来他家里不知道他的事儿,可以避免他将来破罐破摔,而且,这样一来他肯定对你很感激,到时候也方便你管理。”

    齐振东翻眼睛瞧了江威一眼,咕囔道:“要不是你小子以往的表现还不错,我真他I娘I的怀疑你收了那小子的钱。”

    江威嘿嘿一笑:“我从把那小子送进看守所之后就没再见过他,我刚才为啥哭穷你还不明白?”

    齐振东恍然大悟:“哦,你这是曲线救国呢,想通过我来劝爸妈呢,你小子,良心大大地坏了。”

    谈话愉快收场,二人开怀一笑。

    新来的少年犯很快被按部就班的安排下去。叶皓东居然很幸运的跟黄毛儿分在了一个宿舍。宿舍里一屋子十二个人,床是上下铺的板床。屋子有‘原住民’十人,一屋子人都在,期待的看着进来的新人。押送叶皓东和黄毛儿的管教还没走,少年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管教进一步的指示。包括黄毛儿这样的二进宫的老人儿在内,谁也不敢坐下来。叶皓东则不管那些,他把随身的物品(早被搜查了N遍,只有几件衣裳。)放在一张上铺上,大咧咧的坐下来,众少年钦佩他胆大包天的同时,又都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期待。等着看这个愣头青儿接下来怎么倒大霉。

    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一名扛着两毛一的黑脸警察走了进来,腰杆儿挺的笔直,一身警服仿佛量身定做的一般,犀利的眼神扫了一眼屋子里众少年,这厮威风凛凛的用手一指叶皓东:“你跟我出来一下!”

    连黄毛儿在内,所有的少年犯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何幸之有,居然第一天就撞到大名鼎鼎的齐老虎手里,这回可有好戏瞧了。

    黄毛儿想要说点什么来的,可当他看见齐振东的目光扫向自己的时候,脖子根儿就不由自主冒凉气,终究还是没敢站出来帮叶皓东解释两句。

    齐振东负着手在前,叶皓东跟在后面,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毫不在乎。

    位于凉亭山脚下的一片平房居住区里。

    齐振东跟江威站在胡同口,一边吸着烟,一边等着叶皓东看完母亲,自己出来。

    齐振东:“这的环境够复杂的。”

    被吸的一亮一亮的烟头照的江威的脸庞忽明忽暗,齐振东话里有话江威不是不明白,其实对于叶皓东会不会趁机跑了,即便是江威也不无担心,毕竟这个叶皓东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孩子,难保他万一想不明白做了糊涂事,没有搭腔的江威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胡同口,良久,狗叫的声音传出来,叶皓东的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江威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幸好,这小子没那么复杂,咱们回去吧。”

    三人并肩往居住区外面走,叶皓东被夹在中间,齐振东悄悄的给叶皓东戴上了手铐,三个人很快回到了停在大路边的警车里。

    一路沉默,当夜幕下漆黑一片的少管所露出轮廓进入三人视线的时候,一路心情激荡的叶皓东终于稳定住情绪,声音平稳:“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二位!”

    江威:“在里边别跟其他人瞎混,犯浑的时候多想想你母亲,别再给自己找麻烦。”

    齐振东:“有事情就上报,底下管教不能处理的就找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江哥对你说的话,你最好别让我们失望。”

    叶皓东呲牙一乐:“你们只管瞧好儿吧。”

    江威和齐振东对视:“这小子,靠不靠谱?”

    十分钟以后,齐振东亲手将叶皓东交给负责宿舍值班的管教。让他带叶皓东回寝室休息,所长大人异乎寻常的举动让这个管教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敢怠慢,很友好的押着叶皓东回到先前的那个宿舍。

    二一六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房间里无心睡眠正议论纷纷,讨论叶皓东会是个什么下场的众少年犯立刻闭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叶皓东在值班管教亲自护送下,心事沉重,走了进来。身后管教的声音:“早点睡,别闹事!有什么事记得喊报告。”

    没理会众人好奇的目光,叶皓东寻到唯一空着的上铺,轻轻一跃,躺了上去。心中翻江倒海,想着今天的一幕。哎,这个人情可欠的太大了。好在老妈那边总算是安慰住了,这次的借口依旧是去南方,也幸亏李卫东头几天刚往家里送了两千块钱,伪造了叶皓东还在浴池上班的假象,老妈总算没多想,如今又亲眼看见儿子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儿子在家只呆了一会就又要离开,王琳自然又不免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心里边有事睡不着,叶皓东又在脑海中把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真像做梦似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叶皓东当了个搓澡的状元就能赚到六万多,将来再当个破烂王,非赚他六百万不可,钱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老妈知道,否则就老妈那一分钱掰两半儿花的节省劲儿,这俩钱儿全得让她给我存银行生毛儿不可,那我的打算可就全泡汤了。

    “哎,新来的那小子,谁让你睡了?麻溜儿下来。”

    循声看去,叶皓东注意到说话的人。

第十一章 八大金刚与四大天王

    今日第四章。

    靠近窗口的下铺上,一个少年满脸戾气,盘腿而坐,正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叶皓东。

    难不成要遭遇少管所版的服水土?

    叶皓东坐起来,眯着眼打量起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少年当中除了黄毛儿和叶皓东对面下铺的少年外,人人目露凶光。

    “黄毛儿,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少管所也得‘服水土’?”

    接下来让叶皓东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此前在看守所时绵羊一般温顺的黄毛儿这一刻突然化身饿狼。已经占据了房间里最佳铺位的黄毛儿猛的从床上蹦了下来低吼一句:“都他l娘l的给我滚下来!”

    众少年脸上戾气刹那不见,一个个乖顺的好似绵羊一般,老老实实下地,在地上站成了一排。

    黄毛儿之前留给叶皓东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眼前堪称剽悍的表现和之前形成巨大反差,让叶皓东很是惊奇了一把。他笑着也要从铺位上跳下来,看看黄毛儿究竟会怎么做。

    他还要动没动的功夫,黄毛儿看见,误会了,急了,赶忙拦住他:“皓东哥你千万别动,我收拾这帮小子就足够了。”

    叶皓东没理他,从床上一跃而下:“别客气,你小子今非昔比了,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个意思吧?”

    看叶皓东一脸期待,兴致勃勃的劲头儿,黄毛儿想起他在看守所时的样子来。知道这位爷的好奇心又被勾搭出来了,不把这出戏弄明白了,别指望他能罢休。

    黄毛儿:“别呀,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啥叫今非昔比,我在您面前哪敢拿大呀,这不是看这群小的没大没小,我怕惹您生气嘛。”

    黄毛儿如同将军检阅部队般走到站在地上的十个少年犯面前,趾高气昂。

    “都给老子站好了,今天老子给你们介绍一位真正的人物,让你们也涨涨见识。”

    叶皓东一摆手打断他的话。

    “别介绍我了,你就给我说说他们先前打算干什么吧?是不是服水土的意思?”

    黄毛儿道:“皓东哥感兴趣我就给你介绍介绍,这儿跟看守所那边不一样,没有服水土的规矩,不过新来的也都得过一堂,主要是问问新人犯什么事儿进来的,别的倒还好说,如果是花事儿进来的,可就要好好招待了,这儿的情况不比看守所,一般的也就是小偷小摸儿,打个架什么的,像你犯那事儿在这里就是独一份儿,天大的案子,这帮小子要是知道了,不用我说,就得把你供起来。”

    叶皓东听说对花事儿进来的会特殊招待,来了兴趣:“行了,都别站着了,你们谁参与过收拾犯花事儿的,给我说说,都用的啥办法?”

    少年犯们闻言却没敢依言坐下,却将目光投向了黄毛儿。

    黄毛儿:“东哥让你们坐,你们就坐下,记住了,在咱们屋以后东哥说话比我好使。”

    众少年这才放心坐下,只是投向叶皓东的目光里依旧透着拘谨。谁也不敢先说话。

    叶皓东:“犊子黄毛儿,就你那破嘴爱说,弄得别人都不敢讲话了。”又对其他人说:“你们别听黄毛儿瞎鸡I巴给我吹,咱们以后就是室友了,凑到一起就是缘分,没必要的话,就不用分什么等级了,大家平等相交,互相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叶皓东,太平门儿那边的,伤人进来的,你们几个也说说吧,都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你们当中有谁参与过收拾花事儿的,反正咱们也睡不着,给我说说这些事儿呗。”

    少年里,住在窗口下铺那个少年胆子最大,抢先自我介绍:“袁强,属马的,*出租车进来的。”

    认识快一个月了,叶皓东才知道黄毛儿大名叫刘洪刚,居然还是号称东区少管所‘八大金刚’里的人物。

    话匣子一打开,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众少年纷纷将自己最英雄得意的事件拿出来晒。却只叶皓东对面下铺的那个腼腆少年什么也没讲。

    十个少年,犯得罪行最严重的当属袁强,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就是说这小子在这里呆两年满十八岁以后,还要去劳改队服剩下的刑期。刘洪刚因为打人致重伤进来的,在这里称之为碴子,属于食物链最顶端的罪名。余者则以盗窃罪居多。而那位最腼腆的叫何林的仁兄所犯的罪却是最让叶皓东吃惊的:这个腼腆沉默的十五岁少年居然亲手将他继父的老二割了下来,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却从没有人听他说起过。

    还没等有经验的少年给叶皓东讲他们收拾犯花事儿的人犯的故事,熄灯号响了,众少年顿时紧张的忙碌起来,留下何林把地面用拖把拖干净,其余人则以最快速度爬上床,宿舍内迅速归于平静。两分钟后,巡查的管教果然走了进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内的物品摆放,确定无异常后,才静悄悄的离开。

    众少年忙碌了一天也的确乏了,又担心讲话被管教发现后挨收拾,因此谈兴大减,叶皓东察觉到,又不好强人所难,只得忍着好奇心,等着明天再说了。

    让叶皓东没有想到的是,仅错过了一晚上,他了解这事儿,最终却是通过眼见为实才得窥全豹。

    第二天,出操回来早饭后,管教传达了一个新命令:楼上三零六室昨天晚上发生了性质恶劣的斗殴事件,为方便管理,二一六室的叶皓东,何林跟三零六的姜宝军,胡大伟对调,必须在开始劳动以前把行李搬过去。命令是齐所亲自下的,代表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

    这让刚刚跟室友们相互熟悉的叶皓东很是不爽,但又无可奈何。他这边的情绪只是稍稍低落了些,那边的何林听到这个消息,却是已经吓傻一般,坐在自己的床上久久不肯离去。

    黄毛儿跟叶皓东解释了何林不愿意调换房间的原因。

    三零六室的老大叫张少伟,如果说黄毛儿名列其中的‘八大金刚’是少管所食物链的顶端人物,那么这个张少伟所跻身的‘四大天王’则称得上是顶端之上的存在。

    张少伟今年十九岁,没错就是十九周岁,这小子正是东区少管所中四个超龄服刑的特殊人物之一。超过十八岁,刑期没服满却不用去劳改队服刑,这样的存在显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而他能受到如此优待的理由的确傲人:这小子有一个当新光区分局副局长的老爸。

    张少伟犯的事儿也不小,否则也不会以他老爸的能量都无法让他脱罪,被送到这里。一年半以前,张少伟还不满十八周岁。辍学在家,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张少伟迷上了扑克机,结果当然是有多少钱输多少钱。玩的上瘾的张少伟很快没钱了,他老子虽然在他服刑的问题上使了些手段,但却并非糊涂之辈,平日里对张少伟的要求也是极严的,张少伟的零花钱输没了,又不敢管他老子要,扑克机的诱惑下,从小骄横惯了的张少伟没考虑后果,就拎着把刀,在冶金公司工人发工资当天,将四十七宿舍里的三个工人洗劫一空,还重伤了其中一名试图反抗的。

    案情重大,后果严重,影响十分恶劣。整个*伤人的过程人证物证齐全,警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仍然陶醉在扑克机上的张少伟。

    按照他的所作所为,和造成的后果,如果赶上严打,判他个无期都不为过,可谁让人家有个当分局副局长的老爸呢,于是在‘怜子如何不丈夫’的老爸运作下,被捕归案的张少伟变成了‘自首’的张少伟。这孙子虽然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但在他老爸的关照下,这制裁仍不免大打折扣。齐振东在没当上这个少管所所长以前,跟张少伟的父亲正好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两人曾联手破获过二新子犯罪团伙倒卖文物和聚众恶性斗殴一案,并因为那起案件,两人又一起升了官。二人之间的关系真可以说的上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交情了。仗着这层特殊的关系,张少伟在这座由齐振东领导的少管所里称王称霸,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何林之所以不肯换房间,主要原因正是怕了这个张少伟的一些病态的毛病。长相有些妖孽的何林曾经在一次洗澡时遇上张少伟。少管所里被压抑的**和青春期的蓬勃萌动让对自身没什么约束力的少年人格产生扭曲,张少伟对何林有过一次比较变态的举动,他对着冲澡的何林打I手枪,虽然因为其他人的打扰,那次张少伟没能怎么着何林,但那件事过后,在何林心中,张少伟已经成了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关于张少伟的故事,整个东区少管所,资格老一点的少年犯没有不知道的,因此,黄毛儿才会介绍的这么详细。概括起来这个人物,这是一个有顶硬的关系,顶狠得手段,顶变态的恶习的少年犯。

    叶皓*然很想会一会这个张少伟。

    从齐振东对自己格外施恩这件事上看,他对自己应该没有敌意,齐振东这么安排绝非无意,会是什么意思呢?叶皓东在心中无序的盘算着。难不成老伙计打算让我帮他那个老朋友管教儿子?一个荒唐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让叶皓东自己都难以置信。那他调何林去又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为了满足张少伟那变态**的吧。

    八大金刚,从‘黄毛儿’刘洪刚身上就能看出成色了,比他们层次更高的‘四大天王’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呢?如果关于张少伟的传言都是千真万确,那么会是三个什么样的混账才能跟这狗I日I的齐名呢?想着想着,叶皓东心中竟隐约有了某种期待。

    学上的少,但叶皓东书读的却绝不少。善于用换位思考的方法分析问题,他隐隐猜到了齐振东此举的意思。

第十二章 为减刑敢让顽石点头

    “叶皓东无论是身手还是胆略都远胜‘四大天王’。用他这个有很大把握能降服‘四大天王’的少年犯,从内部来治理这几个少管所的隐患。这不就是以夷制夷嘛,只是被换了锅汤,可药还是那包药。”

    所长办公室里,少管所政委钱进抱着膀语气里有嘲讽和怀疑,笑着说道。

    看起来很粗犷,但内心绝不粗犷的齐振东坐在他对面点点头:“办法可不可行现在还不好说,一会儿那小子过来,咱还得考验考验他,看看他能不能正确理解咱们的意图。”

    钱进:“你刚才还把那小子吹的天下少有,这会儿倒先没信心了?”

    齐振东:“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

    钱进:“用一个烧烤炉子白白打死山龙军,并且已经是一家收购站老板的半大孩子。”

    门外传来报告声,齐振东应了声进来,门开了,叶皓东拿着简单的行李走了进来:“齐所长好,这位管教干部好!”

    齐振东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手一指钱进道:“这是钱政委。”

    “钱政委好”

    钱进点点头:“嗯,你就是叶皓东,还真看不出来,知道叫你来什么事儿吗?”

    叶皓东:“我琢磨了一下,让您二位亲自出马肯定不是因为换宿舍的事,我听说看守所里有几个比较特殊的少年犯,你们碍于情面不太好管理,我猜你们是希望我能在这方面出点力?”

    齐振东与钱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点惊讶。

    齐振东有些兴致勃勃:“那你说说你的看法,我们听听合不合意,如果这事儿你能办好了,我和钱政委可以考虑给你争取减刑。”

    叶皓东:“如果是简单的震慑住他们倒不难,拳头比他们硬,手段比他们狠就够了,但我想你们二位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我觉着你们看中我,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这个脑瓜子里边的东西要比他们多一点,你们是希望我真降住他们,然后再进一步加强对他们的控制,让他们更好接受改造吧。”

    这个少年还真有这样的见识,钱进也来了兴致:“嗯,至少要让他们能明白,安份的把刑期服完比什么都强,别再因为点别的事闹到加刑,那样的话我们工作被动,他们的家里也跟着糟心。”

    齐振东:“我们注意到张少伟那小崽子最近闹的忒不像话,昨天你小子给我的印象还可以,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发挥点作用,希望你别让我和老钱失望。”

    叶皓东:“必要的时候能动手吗?”

    齐振东:“下手要有分寸,就像你在看守所那次。”

    叶皓东:“如果他们表现好了,我可不可以承诺一定的鼓励,比如我会答应他们在你们面前美言几句,你们二位最好能出面帮我托着点。”

    钱进:“只要你能保证让我们看到这几个小子的改变,可以适当作出许诺,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不过份的,我们可以考虑。”

    叶皓东:“好,既然二位领导瞧得起我,没拿我当小孩看,那我就试试吧。”

    齐振东:“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别有什么意外,我的话你明白不?”

    叶皓东:“如果有什么意外,全是我个人的行为,咱们今天说过的话只存在于现在。”

    管教把叶皓东领出去后。

    钱进:“你刚才说的话,我信了,这小子还真不一般。”

    齐振东:“还是得看看再说,也不能全指望他,咱们的监督力度也得加大,如果出了不好的事,咱俩可就对不起我师傅了,哎~,好好地全国百大标兵荣誉,就为了这么个混账儿子,煮熟的鸭子飞了。”

    三零六室,在管教亲自安排下,叶皓东一住进来就占据了原本属于张少伟的床,并且把何林也安排到叶皓东的上铺去了,即便是当着管教的面儿,张少伟也毫不掩饰愤怒的情绪,他目露凶光,死死盯着看似心不在焉的叶皓东。只等着管教一走,就要给这个狂妄的新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管教面无表情:“叶皓东是新人,一会儿撕棉纱,李伟跟何林你们俩跟他一组,多教教他,张少伟你少给他们仨分点活儿。”

    管教走了,屋子里的少年们以张少伟为首,各个表情活泛起来。

    叶皓东对于他们的虎视眈眈视若无睹,手里没闲着的收拾好床铺跟新发的军用被褥,他的叠被手法是早上黄毛儿新教的,还很不熟练,一条被子让他叠的像个大面包,返来复去无论怎么弄,也出不来其他人被子的那个效果。

    看着叶皓东笨拙的样子,张少伟一伙人里一名少年忍不住乐出声来。张少伟闻声顿时大怒:“你大爷的,笑你爹卵子,很好笑吗?”一巴掌扇过去,少年的笑容变成哭容。张少伟恶狠狠:“都鸡l巴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到了我这屋,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别鸡l巴装,要是犯到我手里别怪我谁面子也不给。”

    这句话是盯着叶皓东说的。可惜,叶皓东正跟他这床顶不好叠的新被子较劲呢,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张少伟这番杀鸡儆猴的举动,颇有气势的战前宣言效果不禁大打折扣,

    集合出工的铃声响起,宿舍内剃头挑子式挑衅结束。叶皓东勉强把被子按照要求叠上,只是质量却让人不敢恭维。

    院子里春光明媚,少年犯们按照楼层房间站成数个方队,每个房间的室长站出来,跟管教领工具和原料。

    少年犯们穿着厚厚的秋衣,坐在小板凳上,人手一把钩针,埋首在一大堆的棉布条和纺纱厂废料中。

    三零六房间的十二人分成了四组,室长张少伟负责分活儿,叶皓东他们组果然受到了特殊照顾,三人面前摆了一大堆原料,看规模,明显大过了其他人。拆棉纱最喜欢拆的是那种用手一拽就能迅速被分解成一堆的整片儿原料,最不喜欢的是纺纱厂进来的那些废料,往往一大团子绑的紧紧的,需要用钩针一点点的拉丝分解,细长的钢质钩针拿在手中很不给力,需要用手指用力夹住才能使上劲儿,往往只用一会儿就免不了被磨红手指。摊上这样的活儿是少年犯们最不愿意的,叶皓东他们这一组分得的原料,不仅多,而且明显以纺纱厂废料居多。

    干活的时候不准交头接耳,甚至不准讲话,有事要先喊报告,不准无理由停止劳动。规定就意味着无条件执行,否则就是违反规定,而违规的成本往往高昂无比,因此李伟尽管对分到这么多的纺纱厂废料十分不满,却依然不敢多言语,默不作声的开始了。分到什么样的材料往往是室长乾坤独断,张少伟存心整叶皓东,却让李伟跟何林成了池鱼。

    直到干上了,叶皓东才明白分完活时,李伟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幽怨。这个活儿唯一的工具——钩针,不仅硬度惊人,弹性也很好,镀过锌的外表滑不留手,拿在手上极难控制。那些破棉纱棒子往往缠的紧紧的,细细的棉绳格外坚韧,想把这样的棉纱团分散成蓬松的棉纱团儿,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活再难干任何人也不敢偷懒,张少伟存心给叶皓东个下马威,遭了池鱼之害的李伟跟何林已经认命,熟练的使用钩针将一个个棉纱棒拆成团儿。叶皓东明白是自己连累了这哥俩儿,他也不甘落后,学着二人的样子干的似模似样。

    张少伟给自己的小组分的是比叶皓东他们组小很多的一堆儿整齐的棉布料,三个人戴着口罩,一拽一大把,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干的差不多。张少伟把手上的棉布一扔,表示剩下的活就交给那哥俩,他坐在一边,眼睛寻摸着叶皓东三人,表情里有得意和残忍。心里暗想:这只是个开始。

    临近中午开饭,叶皓东三人总算把棉纱拆完,抬头一看,其他人都已基本完成任务,只留下一丁点儿的活在那磨洋工。张少伟坐在一旁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叶皓东:“完事了?行啊,看来潜力不小,明天继续哈。”

    张少伟不愧是少管所里四大天王级的人物,监督的管教听见有人说话,目光瞟了过来,看见是他在讲话,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只当做没看见。

    叶皓东伸出手,看了一眼新磨出的水泡,苦笑一下,看来就是为了不必再受这份罪,也有必要尽快摆平这小子了。

    中午饭以前,管教一声令下,众人加快速度,将手上仅余下靠时间点儿的一点活干完,然后列队回房间,洗洗准备吃饭。饭前照例列队,齐步开赴饭堂,唱完最讨厌的打靶歌(号子里把枪毙叫打靶),管教:“开饭!”

    这里的菜饭实在单调得让人无语,比起以前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酒当然是没有了,主食是馒头,每人三个,基本管饱。肉呢,菜碗里倒是能看到一点肉星子。但这点肉星子有不如没有,因为这只能吊起大伙儿馋肉的胃口,却不能解馋。

    这样的饭菜比起看守所却又强了百倍,还在长身体,又累了一上午,叶皓东在少管所吃的第一顿午饭格外香。

    吃完饭,中午可以休息一会儿,但管教通常会安排大伙儿背条令监规,并考核。这对叶皓东而言构不成考验,不过他还是很低调的选择了分几次背熟的方式应付管教的检查。

    下午一点半,让众少年犯宁愿劳动也不愿参与的文化课开始了,叶皓东几乎是这里唯一有九年以上学历的人,因此被分到了等级最高的班。走进教室,叶皓东才注意到,这个班竟然只有四个学生,并且包括三零六的室长张少伟在内,每一个人看起来都不像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四人各占据一处角落,谁也不理谁,就坐在那里,神情乖张暴戾。

    叶皓东想起一个少年犯们谈及色变的称号:‘四大天王’。

    教室里分布着十几套桌椅,大都被摆放在离黑板很远的方位。叶皓东从中选出一套相对完整,表面雕刻艺术较丰富的桌椅,搬到考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身后的四个人一直沉默的看着叶皓东做完这些事,谁也没说话,但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叶皓东。在黄毛儿的大力宣传下,叶皓东进来前干的事儿已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少管所,每一个小团伙都已有所耳闻。大多人都因为这个传闻而对叶皓东这个新人保持了一定敬畏,但这屋子里的四个人显然不在那大多数人之列。

    “张少伟,这小子就是你们屋新来的叫叶皓东的那个?”

    东北角靠窗口就坐的少年,语气张扬的问道。

    张少伟:“陈宏你少鸡、巴用这种口气跟老子讲话,你想知道他是谁,就自己去问。”

    陈宏似乎无意与张少伟发生摩擦,他自嘲的:“操,老子还懒得问了,他是谁又关我屁事,反正也没分到我屋。”

    这时候坐在西北角的,看起来文质彬彬,卖相最好的那个少年似乎突然对叶皓东来了兴趣,他站起身,走到叶皓东侧面,很温和的语气:“你是叶皓东?”

    叶皓东点头,站起身同样很礼貌问道:“是的,你是哪位?”

    少年一笑,傲气凛然:“我叫宋朝度,西城区的,纵火罪烧死了一个人进来的。”

    叶皓东微感诧异,随口问了句:“烧死了一个什么人?”

    宋朝度很得意一笑,语气突然转冷:“跟我作对的人。”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四大天王,张少伟,陈宏,宋朝度,剩下的没说话,看起来狗熊一样强壮的少年就是杨军虎了。

    叶皓东顺着正时针方向看了一圈,心中暗想:“这四个家伙看起来都不好对付啊,把他们收拾服帖了就是齐振东给我安排的任务了。

    教室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节课讲的是政治。对于教室里增加了一个人,这位老师直接忽视了。看起来在他心中在这里上课的孩子,早就没什么教育的价值了。

第十三章 史上最凶猛女连环杀手之争

    政治老师一张嘴,一股死人才能发出的陈腐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叶皓东想起某本书里主角还是顽劣少年时的一句话:“那些先生看起来,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忒无趣了,所以才逃课。”

    这样的课果然是乏味到极致。叶皓东一向对外界保持着极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都无法支撑他不在课堂上犯困,回头看看那几位,睡相各有千秋,居然早已入睡多时。他们这是把学习时间当成了午觉时间。再看看黑板前那位老师,这位根本就是在照本宣科,看那个架势,他是打着稀里哗啦讲完就放学的主意呢。

    叶皓*然举起手,中年老师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终于看见了,不禁大感惊讶,当初是为了转正才来这里当的志愿者,一晃儿就快三年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在他教的这个高年级班里,他还从未见过有学生上课举手提问的,甚至他都没见过有学生上课不睡觉的。

    叶皓东:“老师,他们在睡觉,你为什么不管?”

    中年老师仿佛听见最不可思议的冷笑话:“你不知道这个班的外号?还是明知故问?

    叶皓东:“什么外号?我的确不知道。”

    中年老师轻蔑一笑:“课堂纪律不必管,课业成绩不必管,上课睡觉更不必管,此为三不管班级,你来的时候没听说过吗?”

    叶皓东做恍然大悟状,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老师,我看你的课本下边有一本水浒传,可以借我看看吗?”

    中年老师的脸刹那变得通红并很快波及到了脖子。

    他可以不在乎学生上课睡觉,甚至可以纵容他们逃课,当然,他也知道这几个小子绝没那胆量。

    但叶皓东这句话的确刺激到了他。不仅是因为叶皓东的行为等于否认了他讲的课,并且那句话还代表了一句潜台词:你根本就不配给我当老师,与其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还不如看会小说。这是一个想听课的学生,但是却因为自己的表现而倍感失望的学生,正因为叶皓东跟那几个学生的不同,他的话才会让这位中年老师备受刺激。

    少管所里几个特殊成员组成的这个班,你小子进到这里边能是什么好东西?想挑战老师的权威是吧,没看得起老师是吧,今天就给你个教训,不管你是仗着谁的关系,混进这个三不管班级的,就该守着自己的本分,老老实实的睡觉或者胡闹,居然还妄想看书,我就看看你能有什么资格看书。

    “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这句话你没听过吗?你们这群孩子,一天到晚满脑子打打杀杀情情爱爱,看这样的书又不能正确理解其中的道理,我怕你会走错道路。”中年老师语气中轻蔑的意思明显。你小子也就会看个打打杀杀,看这书,你能看懂其中的道理吗?

    叶皓东:“这么说老师你是能看懂水浒了?”

    中年老师毫不露怯:“完全看懂不敢说,但至少我不是只为了看武松打虎,大闹江州。”

    叶皓东:“老师,你是怎么看母夜叉孙二娘和菜园子张青的?”

    中年老师一怔,随即顺口道:“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这张青夫妇跟武二郎义气相交,十分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自然是好人了,他们后来加入梁山义军,跟其他好汉一起反抗朝廷,他们在与被压迫阶级反抗斗争的积极表现可圈可点,孙二娘还牺牲在征方腊的战役中,在这本书里他们应该是正面人物。”

    叶皓东:“据新闻报道,新中国建国后的西北某地,有一家离派出所不远的“黑店”,前后谋害了三十多名带有钱财的旅客,也用人肉做菜做包子,而把骸骨存放在店后的地窖里;我还读过一本书叫美国旧事,其中一段说的是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早期开发的时候,也有一户人家,干着跟孙二娘两口子一样的买卖,而他们最终的下场就是被送上绞刑架!可见无论是古今中外,孙二娘他们这样的行为都是正常的人类社会不可容忍的,像这样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你说他是正面的?是团结、歌颂的对象?是什么被压迫阶级反抗斗争的积极表现?老师你对水浒传的理解就是这个水平?”

    中年老师涨红的脸已变成猪肝色。叶皓东的话很犀利,甚至颠覆了他以往读水浒时结合时政产生的一贯看法。他从前也考虑过水浒传里标榜的敢杀人就是英雄,讲义气就是好汉的见解太过偏激。但却从未想过否定水泊梁山的造反行为,如果按照叶皓东的这个思路想下去,那么算不上英雄好汉的又何止孙二娘夫妇,从这他又联想到,如今的社会政治稳定,经济增长迅速,国民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假如自己能够从这个角度从新认识水浒传,再写下一些此类观点的文章,保不齐就能在报纸或者杂志上发表,幸运的话没准儿还能在一些主流的媒体上发表。假如真能成功的话,转成正式教师指日可待,自己也就不必再每天到这个地方来教这样的学生了。

    不知什么时候,教室里另外的四名成员已经醒过来。这会正盯着叶皓东看。宋朝度的目光闪烁,表情略有欣赏之意。陈宏则已经流露出惊讶钦佩,张少伟虽然不屑,但表情里也有掩不住讶异,杨军虎则是一脸看不解,他看不明白也听不明白。

    在这四人心中早把叶皓东跟自己归纳成了一类人,却想不到叶皓东居然还有这两下子,居然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从骨子里就看不起自己这伙人的老师说没电。

    中年老师没再跟叶皓东争辩,他只是把那本水浒传默默的放在叶皓东的书桌上。然后走到他自己休息的座位上,拿出笔来在纸上刷刷点点的将刚才的心得记录下来。

    教室里再度陷入安静,然而,几个人的心中却已无法安静下来。

    叶皓东这小子还真不简单,难道他跟我们真不是一类人?不知不觉,这几个人已经把叶皓东划到在学校读书时,每个班都会有的那么几个优等生队伍里了。那个时候他们少年心性单纯,对于那些学习优秀,老师表扬家长夸奖的孩子不无嫉妒,但至少都保持了适度的尊重,很少会在那样的学生身上炫耀武力。

第十四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狗日在那

    晚饭以后是一天当中难得休闲时光。

    从吃完晚饭到九点半熄灯以前,少年犯们可以自由的在室内活动,看书下棋,聊天洗漱。

    室长张少伟决定大伙凑一起盘盘道儿。于是大伙在室内坐在各自床上,聊了起来。叶皓东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房间里的人员刚经历了一次大清洗,现在的十二人除了张少伟和吴大龙外,全都是新加入的。

    每个人犯的事都不同。有*的、有行凶滋事的、有打架斗殴的、有偷扒拐骗的、居然还有强1奸的……

    有人组织,少年犯们闲得无聊,就讲叙起各自在外面的经历来。当然都拣最“辉煌”的历史讲。要讲得别人都露出钦慕的目光才算本事。

    首先登场的是吴大龙,这家伙跟叶皓东同年,个子也差不多,他是因为*进来的。少年犯们眼中,干*这一行最刺激也最危险,需要的胆略、勇气和智慧都双倍于偷盗,身为八大金刚之一的吴大龙没有让大家失望,案子涉案金额竟然过了万。不过这哥们的口才实在太一般,本该精彩的故事,讲的像中年夫妻的性1生活。

    接下来是李伟,他在这里也还算个“利害”角色,这家伙把自己曾经在人家的枕头底下盗窃的事活灵活现描绘出来后,惹得一片惊呼。连张少伟都啧啧啧地咂着嘴巴说不错。但他说李伟不错之后,就讲起了自己的事来。

    大名鼎鼎的‘四大天王’现身说法讲的故事,无论是故事本身还是讲述人的口才都比‘八大金刚’讲的精彩多了。难得张少伟的口才了得,一段叶皓东早有耳闻的‘江湖传奇’让他讲的活灵活现,更绝的是这厮是用旁观者的语气讲的整个事件,在描述他具体实施犯罪,致人重伤时,语气客观的近乎冷血。一旁的听众听的全神贯注,恐怕错过什么。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由四大天王本人亲自现身说法,效果自然不同凡响,张少伟讲完后,仔细留意了其他人的反应,发现除了叶皓东是一副津津有味的神情外,余者众人无不是一脸钦佩向往。就连总是一张死人脸的何林都面露惊骇之色。

    张少伟讲述自己‘辉煌’事迹把聊天的气氛推到了高i潮。剩下的人要么怕露怯,要么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谁也不肯先讲,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无奈下,张少伟只好亲自点将:“何林,你说说吧。”

    摄于张少伟淫威,何林无奈只好又讲了一遍自己犯案过程,只是掠过动机不提。他讲的平铺直叙,比吴大龙还不如。

    张少伟:“崔宇植,该你了。”

    崔宇植不敢怠慢:“我是因为盗窃进来的。”

    张少伟:“偷了什么?”

    崔宇植:“偷了周围村子里的几条狗,都让我杀了吃肉了,后来被人家发现报了案,结果我就到这了。”

    叶皓东:“狗日的,你还真是朝鲜人过年,豁出条狗命了,记吃不记罚。

    崔宇植讲完,张少伟继续点将,这回他懒得吩咐了,眼睛盯到谁脸上谁就讲。

    叶皓东显然不在此列,张少伟也没急于跟他死磕,他打算先收服其他人,慢慢再拾到叶皓东。

    连续五个人讲完,接下来张少伟把目光锁在了叶皓东以外仅剩下的宋金伟身上,这个家伙刚才张少伟点将的时候就躲躲闪闪的,这会儿实在躲不过去了。

    在张少伟的威逼喝问下,这家伙终于吐露实情,这孙子竟然是犯了花事儿进来的。

    这个宋金伟白白的一张脸,生长着许多旺盛的青春痘,除了面对最腼腆的何林时这家伙挺横外,跟谁讲话都蔫蔫的,想不到居然是因为强1奸进来的。

    听说宋金伟是强奸犯,大家马上就像躲麻风病一样避开他。接着少年犯们又觉得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按吴大龙的话说,就是大丈夫立身处世得顶天立地,就算脑壳砍了也不过碗大的疤。可他凭什么强奸妇女啊?!吴大龙的话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大家都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当天深夜,张少伟决定组织大家对宋金伟就进行了第二次审判。叶皓东有幸目睹了这场由一开始的“正义审判”演变成闹剧的全过程。

    宋金伟开始不吃这一套,后来被张少伟和吴大龙打怕了。只好乖乖回答大家的提问。

    张少伟:姓名?

    宋金伟。

    张少伟:年龄?

    16周岁。

    吴大龙:住址?

    报恩寺五区,六栋XX单元。

    吴大龙:父母姓名年龄职业?

    父亲,宋元福,44岁。XX局副局长。母亲,魏芬,41岁。XX学院讲师。

    李伟冲上来:犯罪过程?

    ……高一五班的柳文文,16岁。长得好看,我一直喜欢她。我给她写情书,可她不理我。我就在一天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

    吴大龙抢到李伟前面:犯罪分子宋金伟,请把详细情况说出来?!

    ……

    吴大龙狞笑:不说是吧?给我狠狠地打!

    你们要我说什么呀?呜呜……

    李伟:哭什么哭?!你做都敢做,你还哭?!当时那个柳文文穿什么衣服?

    穿……裙子,连衣裙。

    何林同情的:她为什么不喊?

    她被我捂住了嘴巴。

    吴大龙眼中放光:你是怎么弄的?

    我跟在她后面……她回家得经过一个小公园,我见两旁没人,就把她拖进了小树林儿里。

    崔宇植也凑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完了,我就跑了。

    何林愤恨的:你不怕她报案?

    我以为她不会。

    张少伟:结果她报了案?

    她母亲报的案。

    何林突然歇斯底里:你他1妈1的活该!像你这样的人得拉去打靶才是!凭什么让你跟我们关在一起?!

    ……

    李伟很邪恶的:你是怎么……弄的?

    我讲完了。

    张少伟也很期待他的答案,见这小子敢含糊其辞,大怒:不说是吧?给我往死里打!

    啊,啊……我说……

    李伟继续逼问:怎么弄的?

    我把她的连衣裙往上翻……然后扯下她的裤衩……

    何林表情愤怒:她让你?

    她没我力气大……

    崔宇植:她那地方是不是像我们一样,有毛吗?

    ……有……没有……我不记得了……

    崔宇植抢着连续问:她的奶1子大不大?

    一般……

    吴大龙:小棒子你找死啊,问这样下流的问题!!

    哈哈哈哈……!一场审讯变成了一场闹剧。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年犯们轮流抓住宋金伟审讯,大家把柳文文的什么都问遍了。甚至恨不得问她有多少根头发,多少根睫毛,一天眨几次眼。柳文文一个从末谋面的女孩就这样烂熟于三零六室全体少年犯胸中。

    次日白天,叶皓东一整天没说话,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东山风景区。初春时节,满山遍野青黄不接,风吹过,偶尔露出几分嫩绿。东山有一种苍茫奋发的气势,却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而叶皓东的思绪却飘到大山之外了,他不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柳文文这时在干什么?除了哭,叶皓东希望她应该还在读书吧?

    审讯事件过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叶皓东跟张少伟一伙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彼此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潜在的风暴早已汹涌澎湃,只是缺少一个引爆点而已。

    在这段时间里,折腾宋金伟的事儿成为了三零六室的少年犯们乐此不疲的事,让叶皓东感到意外的是,每次折磨宋金伟,何林往往是最积极的。

    厕所的方位在房子最里面,靠近厕所的那个床位少年犯们叫它飘香院,那自然得归宋金伟睡。吴大龙说宋金伟那东西一定跟大家的不一样,要不然不会16岁就犯强1奸。有一天晚上他们把宋金伟脱了个精光。反反复复揣摩了他那玩意儿,结果发现彼此间区别不太。吴大龙猛地用力,在他下体扯了一把毛,同时恨恨骂道:什么东西,还没我大!疼得宋金伟捂着下体满床打滚。不久李伟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少年犯们上完厕所之后,统一由宋金伟给大家擦屁股。有时少年犯们则把宋金伟的那东西用绳子栓着,另一头吊在他的脖子。让他一整天不拉尿。大家还练习踢宋金伟的蛋蛋,宋站在那里不准动,但可以夹1紧双腿,也可以用手帮忙。可结果还是给连连踢中。宋金伟疼得一脸苦相。管教干部后来知道了这事,他说再踢你们就会把他踢成个阉人。踢成个阉人也算他咎由自处。但如果踢出人命了,那就不得了了。所以今后如果谁再敢踢他,管教干部知道了就十倍奉还。管教干部一般说到做到,这样一来大家就真不敢踢他下体了。

    少管所实在太无聊太寂寞太单调太苍白了,无聊时他们只能变着法子玩宋金伟。

    半个月过去了,叶皓东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但齐振东他们却发现张少伟老实了很多,经验老道的齐振东跟钱进都明白,这正是即将爆发的前兆。现在叶皓东无论从个人能力的表现,还是平常聊天时表现出的见识,都盖住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少伟。张少伟要么选择臣服,要么找住机会奋起一击。以张少伟的性子,让他不拼一下就臣服,基本是不可能的。

第十五章 对彪悍的人要用彪悍的方法

    十天以前,叶皓东在接待处见到了来探视的李卫东。收购站的生意很火爆,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流动资金出了大问题。叶皓东之前吩咐他只收不卖,现在他们的流动资金都压在了积压如山的废品上,李卫东迫切的需要请示叶皓东明确下一步的行动。

    叶皓东想了想,道:“只收不卖的确不是办法,资金还得回笼,我不让你卖,只是担心你们不识货,把收来的好东西当破烂卖了,那样的话咱们既对不起老祖宗又对不起人民币,你这样,杂物纸张类的你们看不明白作用的咱们先不急着卖;金属类的铜器类的东西先别卖,其他的全卖了;瓶子类的凡是瓷的都留下,玻璃的全卖了;我在这里也没多长时间呆的了,过几天我准备干一件大事儿,如果成了,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争取到保释,到时候咱们弟兄就又能在一起了。”

    李卫东:“需要我在外面帮你寻摸个托儿吗?”

    叶皓东一笑:“我有托儿了,比什么都好的托儿,你到时候瞧好吧。”

    连续多日张少伟一伙以折磨宋金伟取乐,这几天终于开始觉得腻歪了。今天是星期天,少管所每个月把一个星期天作为休息日。今天正是这个月的休息日。由于特别难得,所以每到这一天大家都会忙着把内外衣服洗了,天好的话还要晒晒被子。张少伟是不屑去干这些活儿的,因为自有人会代劳。所有人都出去了,屋子里没人其他人,这厮蓬勃奔发的荷尔蒙又发作了,他恶心的爬上了何林的床,抱着何林馥郁芬芳的被子自1渎。这件丑恶的事情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爆发,何林愤怒的尖叫,仿佛小绵羊化作狼人一般猛扑向没防备的张少伟。

    吴大龙冲上来帮忙的时候,何林正疯狂的咬着张少伟的肩头任凭张少伟拳头雨点般落在自己背上,就是不放口。吴大龙拽着何林的衣领子,何林呼吸不畅,终于松了口。怒不可遏的张少伟跟吴大龙一起将何林打倒在地,先是一顿拳打脚踢,到最后甚至要扒下何林的裤子,还肆意嘲笑他是个假娘们。

    叶皓东端着洗衣盆进门时正看见这一幕。

    一场之前被认为会是龙争虎斗的战斗打响了。让三零六室的少年犯们没想到的是战斗的过程,本以为会是一场巅峰对决,最终却打成了一边倒。

    叶皓东在门口从容不迫放下洗衣盆。突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正在行凶的二人。吴大龙看见立刻抬起腿试图阻挡叶皓东。却被叶皓东抱住大腿,冲刺过来的贯力将重心不稳的吴大龙直接撞倒。反应过来的张少伟丢下被打的紧闭双眼,痛哭不止的何林,举起手肘照着叶皓东后脑砸来。叶皓东理也不理他,一低头继续往前推吴大龙,张少伟的手肘砸在他后背上。吴大龙最终被叶皓东推到了床底下,叶皓东掰着他的右腿猛的撞在床的铁架子上,吴大龙哀号一声,失去了起来反抗的力量。

    暴怒的张少伟开始变得疯狂,他趁着叶皓东收拾吴大龙的空挡,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到了唯一可以作为武器的暖水瓶,猛的冲向叶皓东,叶皓东神色冷峻的看着他,躲也不躲。张少伟手上的暖水瓶结结实实砸在叶皓东头上,迸溅出来的温开水流的到处都是。与此同时,叶皓东的双手已经掐住了张少伟的喉咙,竟然生生的将张少伟提了起来。他头上被砸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手上提着如上吊垂死之人般苦苦挣扎的张少伟,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神魔附体。一屋子的少年犯被吓呆了。

    就在张少伟呼吸越发困难感到绝望之际,叶皓*然把他放了下来,然后将他按倒在床上,以上示下,脸正对着张少伟的脸,头部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张少伟嘴里,叶皓东似乎毫无所觉:“知道我刚才就算掐死你也不过是再加一条防卫过当吗?知道我又为什么要放过你吗?你喜欢这样过一辈子吗?你以为你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吗?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吗?你以为你很能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认为你很能打吗?”

    叶皓东松开张少伟,大吼:“起来,你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意气男儿吗?起来继续!”

    张少伟猛然跃起,眼中的怒火可以燎原,发疯似的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叶皓东没给他任何机会,再次干净利落的把他打倒在地,这次用的是膝盖,正踮在张少伟的下巴上。

    张少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了几下没站起来。

    李伟见事情不妙,溜着边儿要去找管教扎针儿,却没想到这么大动静出来,管教要不是收到上级的指示,这会儿早过来了。

    叶皓东注意到李伟,低吼:“滚回来,没你什么事,你想找死也得先挂号。”

    张少伟歇斯底里的叫嚣:“叶皓东,你要有种,你就整死我,你要不敢整死我,回头我非弄死你。”

    叶皓东:“你知道我为什么瞧不起你吗?你打不过我很正常,因为我为了练习打架付出的辛苦比你多的多,实力上不济可以弥补,没什么丢人的,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只会叫不会做,前些日子你们每天折磨宋金伟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瞧不起他,觉着他干那事儿太缺德了,可你看看你今天干的这些事儿,包括你之前干的那些事儿,比他强了多少?”

    张少伟虽然从小被爷爷奶奶宠溺,养成了一个唯我独尊自私自利的性子,但是他那个模范警察的老爹可不是吃素的,极具华夏特色的棍头出孝子教育方式下,张少伟起码的是非心还是具备的,甚至从某种角度看,他的正义感还要比叶皓东纯粹的多。

    叶皓东的怒问让张少伟眼神中出现一丝混乱,但犹在嘴硬:“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还不是也混到这里了,我们收拾宋金伟的时候你还不是也在一旁看着呢,你又比我强了多少?”

    叶皓东一笑,伸手拂去额头上的血迹。语气转而平和:“我凭你今天做的事儿跟宋金伟干的那事儿没什么区别教训你,我凭我比你拳头大教训你;我混到这里是被人逼的,你混到这里是自找的;你们收拾宋金伟的时候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一种替天行道的姿态收拾他,我看着只觉着有趣儿;我比你强的地方太多了,比如说,我绝不会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一辈子,所以我认真配合政府改造;再比如说,我绝不会仗着自己比你们强,随意欺凌你们中任何一位;我也绝不会随便浪费自己宝贵的青春,把课堂时间都浪费在吹牛打屁睡大觉上;我更不会拿着家里人对我的关爱肆意挥霍,连累他们到现在还为自己提心吊胆;如果一切照这样发展下去,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我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有未来而你没有!”

    震聋发聩的怒吼!无比刺耳但毫无疑问的指责下张少伟的气焰弱了下来:“刚才为什么放过我?正像你说的,你刚才的举动属于见义勇为,我是在对你进行打击报复的时候威胁到你生命,你才掐住我脖子的。”

    叶皓东:“因为我觉得你还算是个人,你恨宋金伟是因为你心中还有正义感,在我看来你只是缺少人关心,又被人过多宠溺才会有今天的,如果你想改过,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将来成为有用的人,一切还来得及,我愿意拉你一把。”说罢,对着躺在地上的张少伟伸出手。

    吴大龙哀号着从床底下爬出来,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对躺在地上犹豫着是否伸出手的张少伟道:“伟哥,你俩的话我全听见了,今天这事儿咱们是过份了,叶皓东有些话说的很对,咱们这样混下去是没什么好处,保不齐哪天就兴许捅出点娄子,闹个加刑什么的,谁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啊,叶皓东说能拉咱们一把,我觉着咱们应该听听他怎么说。”

    张少伟终于把手递给叶皓东,两人同时用力,张少伟一跃而起。

    室内的气氛渐趋稳定,何林这会儿也已经站起来,张少伟甚至还期期艾艾的跟他说了句对不起,并表示今后不会再欺负他。看张少伟被叶皓东揍的比自己还惨,何林心情好了很多,他那柔弱的性子让他选择了原谅张少伟和吴大龙,并表示绝不会去管教那扎针儿。

    叶皓东:“你的刑期是八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二年多,超过一半刑期,如果表现良好,你就有机会被保释出去,倒时候你就又可以做一个自由人了,你觉得那样不好吗?”

    张少伟神情一暗:“我?怎么可能,我前两年作的太厉害了,齐振东和钱进对我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我爸爸那臭脾气又一点指不上,他嫌我不争气,都不爱管我了,指着他们能给我说几句好话,门都没有啊。”

    叶皓东:“我能让他们到时候帮你一把,只要你从今天起把你这身毛病都改了,我记得你是最喜欢音乐的,你改编的那些歌曲都挺好听的,连我都挺爱听,你在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就把业余的时间都用在音乐上,我还可以帮你跟干部申请一把吉他,专门供你研究音乐用。”

    张少伟半信半疑的看着叶皓东,很不解:“你能?你凭什么?你说过,你爸爸是普通工人而且已经去世了,你托谁的关系,敢说这个话。”

    叶皓东一笑:“你别管我通过什么渠道帮你达到目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让我拉你一把,选一条人该走的路走。”

    张少伟:“好!只要你能做到,从今天起我听你的。”

    叶皓东一摆手,调侃的语气:“不是听我的,而是咱们一起听政府的,争取早点出去是正经,我估计咱们能学好,少惹祸,政府也高兴,帮你申请把吉他不是没有希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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