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咸丰二年
rì落黄昏,寂静的保和殿中昏暗下来,高高的御座之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人咳嗽一声,可也压低着声音。
御级之下一左一右两位监考官端坐两侧,两位小太监站在两人身后端茶倒水,坐落下手,一位身穿崭新贡士朝服,要不是脸sè过于苍白也算得上英挺的年轻人肩膀抖动,鼻梁上满是汗珠,大殿内,两百多位穿着相同的读书人在奋笔疾书。
“咚咚咚”běi jīng城中轴线上的鼓楼传来阵阵敲击声,听到这句催命符,大殿中的刷刷声又浓重了几分,年轻人的脸sè愈发的白了,走到近处还能看见他吸满墨汁的笔尖在颤抖。
“桂大人,时间到了”坐在右手身穿二品官服,头戴珊瑚顶戴,一眼花翎,胸前绣有锦鸡,六十上下,面容清铄的老大人对着左手轻声说道,他就是此科殿试的阅卷官礼部侍郎祁俊藻,字chūn圃。
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位,身穿全套云秀一品官袍,胸绣白鹤,头顶红宝石顶戴,一眼花翎的老者听到这话,睁开眯着的双眼,他就是同为阅卷官的桂良,字燕山,满洲正红旗人,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
此乃殿试,皇帝就是主考,两人虽然同为阅卷官,可依例,以满人为主,所以祁俊藻才发声提醒。
桂良看了一眼祁俊藻,咸丰帝登基初始,隐隐有重用汉臣的意图,此次殿试结束,这位阅卷官就可能升上一步,任户部尚书,端华殿大学士,让他当阅卷官,不过是皇上为升官找的由头罢了。
想到这些桂良心里委实不舒服,自己的女儿嫁给去年晋升为和硕恭亲王的奕訢,这些天又传出不少风言风语,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从袖口取出一个造型别致的鼻烟壶,拧开盖子,在拇指上咳出一点粉末,祁俊藻悄悄咳嗽一声:“燕山,此处吃不得”,
桂良犹豫了一下,愤愤的将拇指背上的粉末抖落,一个小太监赶紧趴下,用袖子在铺满“金砖”的地面上擦拭起来。
“chūn圃,时辰还早,在等一会吧”。
“抡才大典,岂容儿戏,晨钟开始,暮鼓而收,此乃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定下的规矩.....”祁俊藻喋喋不休说出一串,桂良脸上出现一抹瘟sè,可他肚子里没墨水,哪有这些汉大臣记得这么清楚,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旁边这位老大人说的是谁,不就是高宗乾隆爷吗。
“这些汉大臣,就是喜欢耍耍嘴皮子”心中悱恻一句,桂良朝旁边侍立的礼部笔帖式挥挥手。
“叮叮”笔帖式走到旁边,敲击立在大殿一脚的一排玉罄,敲击完毕,笔帖式返回殿中“收”声音浑厚,显然是练家子,两行小黄门从外鱼贯而入,殿内的贡士们一阵慌乱。
可这是殿试,由不得乱来,没做完的面露悔sè,做完的又看了一遍,面容苍白的年轻人就像是使出吃nǎi的力气,落下最后一笔,这一笔落下,整个人向前倒去。
要是扑倒在案桌上打翻了砚台污浊了试卷,虽说殿试不会落榜,只排名次,可最后一名必定是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年轻人摇摇晃晃止住身形,前倾的身体止住了,可又朝后倒去,这一次,年轻人再也稳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金砖”铺砌的地面上。
坐在紫檀螺帽官椅上的两位老大人站起身,桂良吓了一跳,朝旁边的小黄门踢了一脚“作死啊,还不叫太医”。
嘴上说着,心里却担心起来,如今四海不靖,东北有沙俄挑衅,蒙古也有佃民(暴)乱,广西又有洪杨之乱,今上登基一年,开了恩科,殿试之中要是死了人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祁俊藻紧走两步,来到倒地的贡生面前,贡生口吐白沫,已经人事不省,书桌上,一篇策论写的十分工整,光是那笔馆阁体就让他心中叫了一声好。
可是现在......祁俊藻心底叹了口气,今夜阅卷,明rì交到皇帝面前圈点,这位贡生现在这个模样,就算没事也不能觐见,宫禁森严,就是当朝一品也不能带病气入宫,不能觐见,就意味着错过三甲,并且也不能参加朝考,十年寒窗,可惜了。
祁俊藻确实可惜,朝考乃是为二甲三甲进士准备的考试,考取者可进入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再考,考取着授予翰林院六品修撰或者七品编修,没考过的散馆,不过也有了一个翰林的头衔,自明而始,非翰林不得入内阁,没了这个头衔,这个年轻人的仕途就不会有顺畅,坐到个五品知府也就到头了。
为了不影响收卷,四五个小太监把昏倒的年轻贡生抬到殿外屋檐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挎着药箱匆匆赶到,伸手在年轻人鼻子下摸了摸,摇头叹息一声,跟出殿外的桂良一看太医这个表情,脚下一软,要不是身边的一位小太监眼急手快的扶住,他差点倒在地上,恩科殿试死人,世人迷信,这要传出去,他桂良这辈子就算完了......。
毕德胜幽幽醒来,脑袋晕的睁不开眼,伸手摸了摸身边,软绵绵的,入手顺畅,如丝般光滑,又摸了摸,,在摸了摸,使上双手又四处摸了摸。
腾的一下,毕德胜直起身,哪里还顾得了头晕,吃饭的家伙什没了,那就不是晕的问题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间古sè古香的房间,罗曼遮挡,看不清外面,而自己躺在一张巨大的只有博物馆里能看见的罗汉床上,左顾右看,哪里还有他送货的电瓶车,电瓶车不见就算了,车上还有好几样贵重快递,要是丢了,他就算卖了这条命也赔不起。
毕德胜乱了手脚,虽说他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要把东西丢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不对啊”毕德胜拍了拍额头“我这是在哪?”,这个念头一出,一阵剧痛从脑袋中爆出,“咚”的一声,毕德胜又人事不省倒了回去。
昏迷中,毕德胜梦见自己骑着电瓶车遇到沙城暴,狂风席卷时他就飞了起来,除了飞还有剧烈的旋转。
接着他看见孤儿院里,那位带着老花镜的老阿姨,唱着摇篮曲帮自己洗澡。
再接着,自己胸带红花,穿着绿军装,扎着背包出了孤儿院,老阿姨拉着自己的手叮嘱自己要做一个对党和社会有贡献的人。
突然画面一转,一幢古sè古香的江南院落中,一位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在院子里疯跑,跑累了一头扎进一位身穿丝绸罗裙的女子怀中,女子抚摸着他的脑袋,把一小块蜜饯塞到男孩的嘴里,旁边坐着的一位身穿长衫的男子也含笑抚须,男孩呵呵的笑着,笑声铺满了整个小院。
接着一间堂屋中,一群小孩摇头晃脑的背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名孩童站在前排,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学究用戒尺打他的手心,孩童眼眶冒出泪水,可也不敢求饶。
接着花园中的一幢小楼外,还是那位罗裙女子,此时虽然模样不变,可眉角已经满是皱纹,一脸心痛的看着楼内扑在书桌前的青年,青年左手执书,翻上两三页就传出一阵咳嗽声,罗裙女子别过脸,眼角满是泪痕..........
画面跳到太和殿外,一位贡生气息奄奄,脑海里满是不屈......“轰”所有画面定格,就像碎了的镜片一般,稀里哗啦的涌入毕胜的脑中,昏迷中的毕德胜四肢曲张,脸部扭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毕德胜再一次醒来,头痛感消失不见,而他却没有动,静静的躺着,回味着脑海中的记忆。
“我是毕德胜,毕德胜是我,我爹是财主,我是新科进士......”。
“咸丰二年,太平天国......”。
“咯吱”罗曼外传出一阵木门开启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高升?”毕德胜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处境,按照脑袋里的另一个记忆叫了一声。
“咣当”重物坠地声,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扑到窗前,一把拉开罗帐,毕德胜转眼一看,十六七岁,身穿青衣直垂,长长的辫子挂在脑后,脸上除了青chūn期爱长的豆子多了一些以外还算齐整,和记忆里的书童重合起来。
“谢天谢地,少爷你总算醒了,小的还想着少爷要是不醒就写信回泉州”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毕德胜用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现在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贴身书童,三岁那年被父亲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家中,成了家生子,除了有些贪吃以外甚是忠心,这次上京赶考,就只有这位书童陪着上路。
“高升,今年是哪年?”毕德胜犹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壬子年啊,少爷你怎么了?”高升抹了抹眼泪答道,他是生怕这位少爷有个好歹,那他也回不去了。
“咸丰二年吗?”。
“是啊,少爷你考的就是今年恩科”高升直起身“少爷我去请大夫,让他给你看看,昨rì里倒是请人来看过,他们也说不出少爷你是怎么了,今天在寻个医术jīng湛的,不再找昨rì那位”。
高升见毕德胜不置可否,又帮他拈了拈被脚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毕德胜,自己的这具身体也叫毕德胜,籍贯福建泉州府,父亲毕振海,有秀才功名,考了三次举人不中就安心从商,二十多年间也挣下了一份家业,不过在藏龙卧虎的泉州只能算是中等乡绅。
具体做什么买卖,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竟然找不到,想来也是个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正是因为一心读书,不爱运动,导致身体每况愈下,拖着病体参加科考,最终在殿试中咽下了气,不过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答完了卷子。
毕德胜叹息一声,心里默念:“兄弟,一路走好”。
第二章 安德海
毕德胜起身,下了罗床,自己所住的算得上是一个套间,有书房,有客厅,甚至还用屏风隔出一个卫浴空间,全套家具都属上乘,门边,一个铜盆倒扣在地上,想来就是高升见自己醒来激动的打翻了铜盆。
毕德胜慢慢的走到实木雕花洗漱台前,一面铜镜镶嵌在木格子栏中,伸头看去,铜镜中一位二十三四岁,或许是大病初愈,脸sè蜡白,椭圆脸,高鼻梁,卧蚕眼,八字眉,普一看,实是长的英俊,一双眼甚是有神。
照着镜中影像,毕德胜摸了摸前额,岑亮的前额多了些毛茬子,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那摸样完全和后世一些喜欢玩重金属的乐手不逞多让。
“膨”木门再次被人从外推开,这声音吓了毕德胜一跳,书童高升一脸慌张的窜进屋子,毕德胜正要摆一摆少爷的谱训斥一顿,高升身后却接连进来三人。
一人身穿官服,却挎着个木箱,一人身穿青sè役服,面白无须,四十多岁,一双长筒官靴从下襟露出,最后一人同样身穿青sè役服,脚下却穿着一双厚底布鞋。
穿官服的那人从他官帽上的yīn文镂花金顶和胸前的鹌鹑补子,结合自己身体主人的记忆,沐风知道这是一位八品官,考科举就是为了做官,要是连官员的品级都分辨不出,这不是闹笑话吗,自己身体的这位前主人,能一路过关斩将参加殿试,功力可见一斑。
而这位八品官员对身边那位身穿青sè役服,脚蹬长筒官鞋面白无须的甚是恭敬,从进门起就慢着半个身子。
毕德胜眼神一缩“太监”二字浮出脑海,可这摸样,不是总管就是首领太监,因为宫内规矩森严,只有上述两种太监才能穿长筒官靴,一般太监只能穿角鞋,就是平底布鞋,最后那一位就是这么穿的。
“你就是毕德胜?”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从那位中年太监口中冒出,毕胜赶紧做了一稽“小生正是毕德胜”毕德胜上辈子看过不少清宫剧,知道在清朝这些死太监并没有历朝历代那么有权,不过也是皇帝身边的人,轻易得罪不得。
“杂家安德海,现为御药房掌事太监,皇上恩泽四海,听说有贡士殿试病倒,特派杂家带御医看一看”安德海见毕德胜态度上恭敬,满足了自己的那点虚荣心,语气上也缓和了几分。
“小生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毕德胜赶紧跪下,不是自己喜欢跪,而是身体里有种潜意识让他不由自主的跪下。
这一跪,毕德胜真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有什么办法,自己可是在清朝,君权神授最为严重的时代,自己是进士怎么样,要是犯了忌讳一样咔嚓。
同时脑子里一震,安德海,上辈子他看过清宫戏,那可是慈禧身边的亲近太监,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这个时候,恐怕慈禧都还没进宫呢。
毕德胜一跪,站在一边的书童高升也赶紧跪下,他可没毕德胜那么有抵触,皇帝派太医给自家少爷看病,那可是多大面子的事情。
安德海点点头,新科进士跪在自己面前,让他有种飘飘yù仙的感觉,虽然也知道不是在跪他,是跪他身后的主子,可也全身舒坦。
“王御医,看病吧”,挎着医箱的老太医对着安德海做了个一稽,走到毕德胜身边,毕德胜心里那个骂啊,拜都拜了,怎么不让他起来,膝盖嗝着木板,真的很疼。
“毕进士,请你伸出手”对于毕德胜,这位胡子花白的老御医依旧不敢怠慢,皇帝的想法不是他能推测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看一看。
跪在地上的毕德胜伸出手,老太医伸出手帮他把脉,闭眼沉思一会又让毕德胜张嘴,接着看了看毕德胜的眼睛,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老御医打开药箱,刷刷刷的几笔开出一道方子,那方子上龙飞凤舞的字体颇有后世医院开处方的处方体有得一拼,想来后世的处方体是有渊源的。
“王太医,怎么样?”安德海关切的问了一句,这可是他今天出宫的任务,由不得不关心。
“毕进士,yīn阳阻三焦,上焦法神,中焦法体,下焦法人,三焦不畅则......”老御医摇头晃脑的扯了一通,不要说安德海,就是毕德胜都听的云里雾里,老御医表演完了,看到安德海面若寒霜,老脸一红,赶紧说到:
“毕进士体虚,心神耗损太重,再加上睡眠不足,才会突然晕倒,吃上几幅温补的汤药就能好转,不过要根治,还得慢慢调养”。
毕德胜自己听了也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稀里糊涂的穿越到清朝,又稀里糊涂的嗝屁,这找谁说理去,安德海脸sè稍缓,好像才想起毕德胜还跪着:
“毕进士请起,好好调养,杂家这就进宫回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从地上站起来的毕德胜紧走两步,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打大顺风银票。
泉州是大港,大顺风在泉州有分号,通存通兑,毕德胜家中也颇有资产,老爹做生意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这次毕德胜进京赶考特意给了他一万两的银票,还一直叮咛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儿子不要心疼钱,四处打点。
要是换做从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定不会想起送钱,可换做毕德胜,在后世那贪官多如狗的时代混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无数反腐电视连续剧就教过他怎么送钱。
银票全是一百两一张的,这些rì子不过也才用了四五张,毕德胜心疼的抽出一打,少说也有上千两,这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啊,一个七品县令一年的正奉不过四十五两,再加上养廉银也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两,这可是一个县令二十年的俸禄,当然历朝历代当官的也不会靠这点工资过活。
取了银票,毕德胜走到安德海身边,先抽出一张递给那位王御医,老眼昏花的王御医看到这百两面额的银票眼冒星光,京城居之不易,特别是他们这种八品御医,完全没什么油水,顶着御医的名头就算想捞外快也不容易,哪家公卿敢用御用之物,那不是找死吗。
王御医想要,可是看了一眼安德海,毕德胜自然知道,这一次上门的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王御医但请收下,从宫中到舍下路途遥远,几位的鞋子都磨了不少,这点心意就当是小生给几位买双鞋子吧”。
说着话,毕德胜又把大头塞到安德海手中,安德海虽然是首领太监,可架不住是在清水衙门,就算是用萝卜换人参,又能换多少,也是清贫,这时脸上笑容灿烂:
“那就多谢毕公子了,你看,我这靴子真是破了,呵呵”手腕一翻,毕德胜的银票就消失在马蹄袖后,毕德胜也递给那小太监一张,眼见带头的都收了,王太医和小太监也收下,众人的表情大不同,王御医甚至又写了一张自称是祖传的调养方子给毕德胜。
“毕公子,那就暂且别过,他rì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但请开口”没有太监不贪财的,对于这些五根不全的,钱和权变成了他们唯一的追求,今天毕德胜出手大方,也让他心中高兴。
“有劳安公公”毕德胜又做一稽将几人送出门外,返身回屋时,毕德胜心痛的要死,上辈子转业以后就在邮政上工作,是个送快递的,一千两白银,那得是多少钱,高升见人走了,从地方爬起来,毕德胜转头问他:
“高升,一千两值多少钱?”
“那就是一千两啊!”高升翻了个白眼,银子就是钱,还问值多少钱,真是读书读傻了,心底叹了口气。
“我是问一千两能买什么?”。
“能买什么”高升想了想“咱们泉州地少富人多,大约能买十亩上等水浇地,京城大约能买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běi jīng,两进,还是小院子”毕德胜嘀咕一句,随后发出一声惨叫,整间客栈都听得清楚,在前厅忙和的客栈老板听见这声音,叹了口气:“也是可伶,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却不能参加朝试,是谁都不好过”......。
乾清宫,登基一年的咸丰皇帝闭眼端坐在龙椅之上,祁俊藻和桂良站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出,就在昨rì传来军报,洪杨逆匪攻占相州,副将托太战死,知府默乡阿自杀,这条消息惊动朝野,就连按列不能拖延的殿试圈卷都耽误下来。
虽然今早皇帝已经下令兵部尚书阿哈奇奔赴湖南统御云贵川三省援军剿灭乱匪,可匪势已成,三省援军多吃败仗,军心浮动,前景如何实在不好说。
门外蹑手蹑脚的走进一位身穿蓝底蟒袍的太监,手里端着一个小盘,盘中放着一盏茶杯,勾着腰走到御桌边,盘中的茶盏没有一丝晃动,太监将茶盏放到御桌上轻声说道:“陛下,刚煮好的(nǎi)子,你就热喝一点吧”。
咸丰睁开眼,看着站在殿中的两位大人,洪杨之乱早在道光三十年就已经爆发,可是到了今rì有了星火燎原之势,他比谁都清楚,如若再不止住这股势头,祖宗基业就会丢在他的手中。
可八旗早已不是圣祖仁皇帝时那个定三藩,收台湾,平葛尔丹时的劲旅,将近两百年的消磨,满人的武勇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一些只知道斗鸡遛鸟的废物。
登基一年,他愈发知道这个位子的难做,一连串的打击也让他失去了最初要重新开创康乾盛世的幻想,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守住祖宗的这份江山。
“陛下,御药房掌事太监安德海求见”殿外又走进一名小太监,低声禀报,“安德海?”咸丰有些困惑,旁边身穿蟒袍的太监耳语到:“陛下,是你下旨让御药房看望殿试中昏倒的贡士”。
经蓝底蟒袍太监这么一提醒,咸丰想了起来,对于老大帝国的诸多政务,这算是小的不能在小的事,这是他听到有贡生在殿试中昏倒,随口吩咐的而已。
这也算是做给天下读书人看的,让大家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珍惜读书种子,在洪杨之乱越闹越大的时候,争人心特别是争取读书人的心就尤为重要,这些读书人出则为官,入则就是地方上的乡绅,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十分重要的一股力量。
想到这些,咸丰点点头,蓝底蟒袍太监朝通报太监使了个眼sè,小太监躬身背对大门退了出去,就是跨过那高高门槛的时候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屁股长了眼睛。
第三章 德胜?得胜?
安德海此时换上一身红底蟒袍,弓着腰走进乾清宫,低眉别眼,哪有一点出宫时的威风,走到御案前五米站定,啪啪甩了甩马蹄袖,干净利落的跪倒在地面上。
“奴才安德海拜见主子,主子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唱了个肥诺,咸丰抬了抬眼睛,也没让他起身,瓮声说道:“这贡士病情如何”。
“启禀万岁,奴才到的时候,这位毕进士已然醒来,听到万岁爷让太医给他诊治,感动的又差点晕倒,高呼吾皇万岁”安德海不敢抬头,可端坐在上首的咸丰隐隐点头。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无形中会为他增加不少美名,当年雍正爷殿试中为贡士举灯,不就是传为美名吗。
站在一边的桂良心里吐出口气,这事情是他最担心的,当时太医赶到时,摸了摸毕德胜的鼻息,认为这人没气了,可一转身,死了的人又发出一阵喘气声,把在场的几人吓得够呛,现在这个死去活来的贡士总算是没事了,他的心里也放下了这块大石头。
皇帝边上的蓝底蟒袍太监眉角动了动,安德海这么说一定是收了不少好处,新帝登基,他这个皇子前邸的老人自然水涨船高,安德海是在他身边跑的最勤快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出宫的机会,安德海有了好处,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算是个得体的,不枉朕让人给他诊治”咸丰吐出一句话,大殿中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高呼吾皇圣明,让众人起身,安德海退了出去,咸丰揉揉头。
“抡才大典不容儿戏,已经耽误了一rì,今天就圈点出来吧”。
“遵旨”桂良祁俊藻两人又下跪领旨,饶是两人属于朝臣中的少壮派,可也年近五十,站了这么久,又下跪了几次,都有些快要顶不住了。
咸丰似乎看到两人头上的油汗,挥挥手,身边的太监领会,对着门外高喊一声:“赐坐”,两人又跪下谢恩,等两个小太监抬着两个小绣墩进来时,两人搭着小半边屁股坐着。
今年是咸丰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科举,自然重要,咸丰拾起御案一边分好的卷子,看了起来,虽然殿试他是主考,可也不必事事亲为,两位阅卷管已经早就按照成绩分好了类,皇帝只需要在最好的十份中挑选好名次即可,当然剩下的卷子皇帝也会抽看,不过顶多也就是往上拨几位,基本不会挪到前十里去。
皇帝看的仔细,下首的桂良和祁俊藻却是提着心,这次恩科状况频出,两人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后,起先的十份考卷看完,皇帝脸sè稍缓,又从剩下的卷子里挑选了几份出来,看着看着,皇帝发出一阵轻咦,抬起头,拿起手中的卷子问道:
“两位爱卿,这份卷子不错,可怎么会被归入三甲之中”语气略带寒意,让桂良和祁俊藻冒出一声冷汗,赶忙出列跪下。
贡士经殿试后,及第者皆赐出身,称进士。且分为三甲: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二、三甲,分赐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虽然都是进士,可以后的发展却有云泥之别。
桂良狐疑的看着祁俊藻,他是满大臣,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虽然此次殿试为左阅卷,排在祁俊藻前面,可真正阅卷的事情都是祁俊藻一人再做。
“难道这个汉大臣要陷害自己”桂良想到这一点时身上的冷汗更浓了。
祁俊藻则是抬头“启禀皇上,是什么卷子,能否让下臣一看”。
咸丰脸上yīn晴不定,殿试他可是名义上的主考,要是在登基以后的第一次科考就出现不公之事,这不是直接打他的脸吗。
面前的这份卷子,一手馆阁体漂亮异常,单是这笔字就能进入二甲,可祁俊藻是他看重的朝臣,也不好过多驳斥,压着怒气,把卷子交到旁边太监手中,太监绕到祁俊藻面前,把卷子交到他的手上。
祁俊藻只看了一眼就把卷子递到太监手中,高声答道:“启奏皇上,这份卷子正是那位殿试之中晕倒贡士的,微臣当时看过这位贡士的这手好字,虽然糊名,可也认得出来,这位贡士身患疾病,不能入宫参加朝考,所以微臣就只好忍痛把他列入三甲,望皇上恕罪”。
桂良舒了口气,不过他心里依旧暗怪,这么大的事情祁俊藻没有和他说,根本没有把他这个满大臣放在眼里,眼神狠狠的剜了几眼身边的祁俊藻。
咸丰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了些,同时也欣赏祁俊藻的心思细腻,要真让这位得病的贡士排在前二甲,到时候无法参加朝考,不是更让人笑话,引来物议,可想到那笔字,又想到安德海的回禀,他心里也惋惜。
“再把卷子拿来给朕看看”。
太监又把卷子取回,递到皇帝手中,咸丰打开,慢慢的撕开糊住姓名的纸条。
“毕德胜,德胜,得胜”咸丰默念几句,想起今早的大军出征,又看了看这个名字“难道是老天示意,此战必胜”。
“禀皇上,兵部侍郎隋泰求见”门外传来通禀声打断了咸丰的思路,一听是兵部的消息,咸丰不敢怠慢。
“宣”。
“宣兵部侍郎隋泰觐见......宣兵部侍郎隋泰觐见......”一串声音渐渐传远,不一会,兵部侍郎隋泰面带喜sè的走了进来,一甩马蹄袖,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奴才隋泰,恭请圣安”,在皇帝面前,奴才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在清朝它代表的是身份的亲近,他是满洲镶黄旗人,正儿八经的皇家奴才。
“免礼”咸丰看到隋泰一脸喜sè,心下一松,这两天他被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扰了清静,急需一个好消息振奋士气。
隋泰又唱了个肥诺,直起身“万岁爷,前线急报,洪杨逆匪水路并进急攻全州蓑衣渡,全州知州江忠源预先率乡兵于渡口十里水潭湾一带砍伐竹木,堵塞河道,打桩拦船,设伏兵于两岸山岗,逆匪舟师至此,遭两岸伏兵突袭,激战两昼夜,匪首冯云山授首,余下逆匪被诛两千余人,缴获辎重无数,匪军退却,江忠源已经率部追击,相信不rì洪杨二逆定然被诛”。
隋泰这段时间被压郁伤了,兵部虽有尚书,可也是不管事的殊名,大小事情都由左右侍郎分管,好不容易遇到如此大胜,说起话来yīn阳顿挫,自有一番风度。
“好,酌升任江忠源为广西布政使,领兵部侍郎衔,御赐黄马褂一件,赏单眼花翎,让他再接再厉,再有大功,朕定不吝封赏”。
广西虽然已经大半沦陷,可布政使已经是从二品官职,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官,加上一个兵部侍郎的衔也是为了方便领兵,从五品知州曜升为从二品,生生提拔了六级,要是正常勘磨的话,至少需要十多年,眼下皇帝开了金口,竟然无人反对,可见清代皇权集中到了何种程度。
皇帝龙颜大悦,底下的臣子自然一片歌功颂德,大殿内压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咸丰又低头看向放在案几上的试卷,毕德胜,三个字映入眼帘“真是个好名字,真是个好兆头”,抬头时眼神中已经浓浓喜意。
“张全,拟旨,新科贡士毕德胜,身有病患仍思报效国家,公忠体国之心感天动地,文采斐然,实乃良才,但染病不得参加朝考,委实可惜,特赐二甲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实广东雷州府徐闻县出缺,钦点毕德胜为徐闻县令”。
太监在一边研磨记录,写好后交到皇帝手中,咸丰看完后用玺,转手交到身边太监手中,又小声的吩咐两句,才大声说道:“出宫宣旨吧”。
这份旨意十分突然,殿中诸人都没回过味来,太监就拿着圣旨出了大殿,祁俊藻心里默念毕德胜三个字,心下恍然,陛下这是图个好彩头,这位贡士好福气。
大清开国以来,钦点的县令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最多的当属雍正朝,一个李卫,一个田文镜,都是钦点的县令,两人都用一个共同点,都是举人出身,最后都坐到封疆大吏,要是没有钦点,极难坐到正印官,顶多做一个佐官,眼下这位,正牌子进士出身,还是钦点,又是天子登基后首科门生,前途一片大好。
全中国那么多县,咸丰怎么会知道徐闻县令出缺,实乃巧合,前几rì一份广东布政使的报奏,雷州府徐闻县已经出缺三年,吏部依旧没有出缺,严重影响了地方政务云云,三年没县令,这也让咸丰上了心,今rì一并处理了。
轿夫稳稳的停下轿子,桂良整理了一下朝服,下了轿子,管家迎了上来,手里拿着厚厚的拜帖和礼单,桂良站住脚,看着正门上的牌匾,学士府,挥挥手,打断管家的汇报,指了指正门上的牌匾“把原先的忠毅侯府的牌匾准备好,也许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管家一愣,看了眼正门上的牌匾,又看了看自家的老爷,桂良是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处行走,一等忠毅侯。
吏部尚书是职位,文华殿大学士是尊称,军机处行走是差遣,一等忠毅侯是爵位,除了军机处行走以外,挂什么都可以,可是只有文华殿大学士最为尊贵,满京城不超过二十位。
如果挂忠毅侯府的牌匾,虽说也是超品的爵位,可在这亲王不多见,郡王满地走,贝勒多如狗的京城,实在不耐看,无形中就矮了几分,张了张嘴,管家还是忍住没问,跟着桂良进了府。
连续走过十多进院子,桂良才进入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巨大的黄花梨书架上满是jīng装书本,只是那新崭崭的书籍出卖了书房的主人。
第四章 讨教
“老爷,怎么会想起把忠毅侯府的牌匾挂出来?”管家是府内老人,也是桂良亲信,许多事情都不瞒着,这时候好奇的问了出来。
桂良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今rì面圣,皇上对前线颇为关注,眼下逆匪势力已成,各路官军不成系统,兵者,国家大事,皇上虽然重用汉臣,可领兵的还得是满人,现在挂出学士府的牌匾,太张扬了,满京城有几个满人挂着,领兵打仗,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管家领会,赶紧说到:“老爷说的是,小的差点误了老爷的大事,小的今晚上悄悄的让人换上”。
桂良点点头,这就是他重用这位管家的原因,听玄音而知雅意,同时心里也默默想着,各路领兵大臣皇上会考虑哪些人,管家看到桂良在想事情,正要退下,桂良却叫住他。
“吩咐下去,如果这两rì有一个叫毕德胜的新科进士上门拜访时直接领进来”,管家一愣,新科进士身份jīng贵不假,可满京城待选的新科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家老爷可是堂堂天官,吏部尚书,虽说在礼部尚书之下,可礼部也限于清贵而已,哪有吏部尚书那么实际。
疑惑归疑惑,管家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赶紧应下,退出了书房,不一会,两位十四五岁,穿着淡雅,模样靓丽的女子进了书房,再一细看,这两位女子竟是一对姐妹花,姐妹花对着桂良做了个福,就到桂良身后,一个揉肩,一个捶腿,
悦来客栈鞭炮齐鸣,毕德胜把去而复返的安德海送出门,安德海颠了颠又鼓了几分的荷包,乐呵呵的对着毕德胜做了个辑。
“毕大人,就送到这里吧,明rì到吏部取了告身文书你可就是七品县令了,万岁爷钦点,你这也是咸丰朝独一份,以后有事,但请吩咐,今rì就到这里,杂家还得回宫复命,告辞”。
毕德胜点点头,对着安德海行了一礼,安德海翻身上马,在一堆太监禁军簇拥下离开了,毕德胜返身,客栈老板小跑着走了出来,身后的伙计又挂上一长串鞭炮。
“毕老爷,恭喜高中,小的这里给你贺喜了”说完弯腰打了个千,毕德胜头昏脑胀,今天的事情让他如坠雾里,这时候没心情应酬,拱了拱手:“老板客气了”,说完不等客栈老板说完,急匆匆的进了客栈。
每年来京城参加乡试的举人少说也有上万,能考中的凤毛菱角,悦来客栈能够出一个进士,并且还是皇上钦点的县令,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殊荣,要是让进士公留下一点墨宝,悦来客栈的生意不知道要好上几倍。
眼见毕德胜不耐,老板笑嘻嘻的黏上去:“毕老爷,小店想求个墨宝,不过进士爷放心,小店愿意奉上一百两润笔,望毕老爷成全”。
毕德胜站住脚,写几个字就有一百两,今rì出血了两次,怎么也要把零头赚回来“老板客气,取笔来”。
老板一听,马上叫小二奉上准备好的上等笔墨纸砚,毕德胜捻起笔,闭上眼睛,刷刷刷在纸上写下“悦来客栈文气斐,半夜时闻读书声”。
“好”客栈老板高赞一声,毕德胜睁开眼,十四个大字疏密有序,字劲苍芒,虽然是他写的,可他自己也不得不暗呼一声“好字”。
老板接过,轻轻的吹干,珍重的交给小二“到碧云轩用最好的裱工材料裱起来”,小二应下,抱着毕德胜的墨宝出了客栈,那边老板还想说什么,毕德胜却咳嗽两声,老板知趣的从柜台里取出一个托盘,十个银锭放在盘中,雪白的颜sè分外好看,
“多谢”毕德胜也不矫情,朝跟在身后的高升挥挥手,高升赶紧卷了装起来。
进了房门,高升兴奋的鼓噪“少爷,你现在可是官身了,我马上传信回去,让老爷太太高兴一会”。
毕德胜坐在书桌后面,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县令,而且还挂着翰林院编修的衔,就是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毕德胜有些嘘嘘,上辈子是个送快递的,这辈子一醒来,就成了县委书记,难道穿越的,命都这么好。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匣子,六尺长,三尺宽,用硬木所制,外包锦绣,做工jīng美,盒子开合处有一把小铜锁,钥匙放在一边,这个就是咸丰所给的又一项殊荣,秘折专奏,有了这项权利,毕德胜就可以直达天听,拥有五品官才有的奏对权利,甚至比之正常上奏,这种秘折不需要经过通政司和军机处,是真正的直达天听。
寻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高升开门,转而来到毕德胜面前“少爷,福建会馆的陈主事求见”。
“陈主事?”毕德胜想了想,根据记忆,依稀记得这位陈主事乃是京城福建会馆的主事人,福建会馆乃是福建籍商人捐资组建,主要职责就是为上京赶考的福建籍举子服务,另外就是为福建籍商家,在京官员提供交流场所,甚至建成初始还带着些许福利院收容所的味道,不过这个权责早就被排除在外了。
这位陈主事虽然不是官,可在京城多年,交游广阔,再加上一个举人身份,在京城也算一个人物,毕德胜记得刚到京城时曾经拿着父亲的书信到福建会馆拜访过,期间说些什么倒是不记得了。
“快请”毕德胜起身,整了整衣冠,他现在迷茫的很,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又是个不管事的,现在正需要和这类人物交流一下,父亲既然有书信给他,必然两家有些交集,这时候问一问,心里也有点底气。
“哈哈,贤侄,几rì不见,已是官身,你家老父这一次恐怕要高兴坏了”声音到,人也到,这位陈主事四十来岁,身穿狐狸皮对襟,头戴红宝石瓜皮帽,脚踩厚底棉鞋,一个nǎi白sè玉佩挂在腰间,端是富贵逼人。
“世叔羞煞小侄,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小侄还要多谢吾皇,皇恩浩荡啊”毕德胜先打了千,按照叔侄礼行了一稽,随后朝东拱手,差点流出眼泪。
陈主事一愣,毕德胜的父亲毕振海早年间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现在想想,到底是个什么相貌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每年对福建会馆都有捐款,虽然不多,可也是会馆金主。
毕德胜去拜访他时他观查过,虽然学问很好,可也是个木讷人,现在面前这位,神态自若,顾盼间颇有灵xìng,哪还有一点木讷的样子。
“难道是当官开窍了”甩开这些念头,陈主事随着毕德胜朝东拱拱手。
做完一套流程,毕德胜把陈主事迎到上座,高升奉上香茶,喝了两口茶,陈主事放下茶盏。
“贤侄,你可知道此次事情原由?”。
“世叔,小侄现在正是一头雾水,京城只有世叔一个熟人,就算世叔不到,小侄也要上门讨教”毕德胜微微倾身,态度谦和。
陈主事对于毕德胜的态度十分受用,他虽然在京城也算一号人物,可眼前这人是官,他只是一个举人,身份相差千里,抚了抚三屡长须,笑着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娓娓道来。
毕德胜越听越稀奇,同时也感慨自己运气好或者是老爹为自己起的名字好。
“世叔,不知小侄这个县令什么时候上任,还要办些什么手续?”毕德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懂事的,自然要一一打听清楚。
“因你是钦命,估计得速速上任,不然御使参上一本,恐也不妥,要不然上任时间试情况而定,多则半年,少则一月,雷州地处极南,路途遥远,三月因该没有问题”陈主事见毕德胜真心询问,侃侃而谈。
“吏部所谓喜怒哀乐四司,文选司选拨官员是为喜,考功司考核官员是为怒,稽勋司主管官员丁忧,是为哀,验封司主管官员子女官职,官员死后抚恤是为乐”陈主事看了一眼听的津津有味的毕德胜接着说道
“你的手续就是到吏部文选司栓注一番,领了告身即可,平rì里少不了打点,可你是钦点,虽然也要打点,可也不用那么吓人,要知道满京城候补的官员正牌子出身不下千人,纳捐的更如过江之鲫数不可数,朝廷开了纳捐之风,并且捐官也可授实职,这价码也升了上去,今年的价码,一个普通县令可到了两万两银子,要是江南上县,只要不附郭,被炒到十数万两”。
毕德胜咬了咬舌头,附郭他知道,就是州府或者省府所在县域,上官临头,实在不好刮地皮,怪不得清朝会灭亡,这么多下了本钱的到了地方,还不使劲的刮。
“看贤侄的意思,是不是想领了告身就要上任”。
毕德胜点头,领了告身不上任那还要做什么,说到底,他对当官还是有点希翼的。
“呵呵,贤侄了然上任,恐怕不出三月必定被革”陈主事又喝了口茶,淡然说道。
“为什么”毕德胜吓了一跳。
“知县掌一县治理,主要是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jiān,兴养立教”陈主事许是说的多了,说到这喝了口茶。
“自古吏滑如油,一县之地设正八品县丞一名,从八品训导一名,正九品主薄一名,从九品巡检若干,除了这些正牌子官员,还有不入流的小吏,这些小吏非官非民,有的世代为吏,一县之内,甚至比之县令更为有权,六房皆为吏目掌控,一不如意,拖延差事还是轻的,栽赃上官也是比比皆是”。
“怎么会这样”毕德胜有些不清楚,电视上那些清宫戏,当官的惊堂木一瞧,王八之气一冒,堂下人等无不拜倒。
“呵呵,贤侄莫急,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咱们大清的官也不是傻子,上任前多会召集亲党,长随同行,为的就是防备这些小人,可自古案牍深似海,外人很难看出端倪,又有一个职业产生,那就是师爷,师爷不同于胥吏,他领的是主上的工资,帮助官员处理公务,拾遗补缺就是他们的工作,所以贤侄,你上任还得找几个得力的帮手,师爷里面首屈一指的就在绍兴会馆,贤侄有时间可以到那里一看”。
“我cāo,绍兴师爷,还真有这个行当”毕德胜腹议一句,脸上的欣喜早就化去。
第五章 打秋风
陈主事来找毕德胜只不过是结个善缘,这也是他们福建会馆的主要工作,商人们集资建立会馆,扶持一些本省籍有潜力的举子,举子有幸当官以后,自然会投桃报李,大家相辅相成,抱团取暖。
眼见和毕德胜说的差不多了,陈主事起身告辞。
“毕翰林,想必这两rì你也忙不过来,三rì后福建会馆为你庆贺,朝中也有不少闽籍官员莅临,翰林公到时候一定得到”。
“这怎么使得,当是小侄我来主办,怎么能让世叔破费”毕德胜谦虚,推让起来。
“些许小事,毕贡士钦点翰林,也是为我闽省读书人扬眉吐气,休要推让”陈主事摆摆手,看毕德胜的眼神更加柔和,只要当了官,书读的好已然没用,这待人接物,为人处世才是要诀,沐风谦逊有礼,不骄不燥,似乎也得个中三味,前途他十分看好。
毕德胜推让不过,弯腰行了一礼,把陈主事送出客栈,返身回屋,心里面寻思开了,这个县令还真不好做,陈主事说的没错,当务之急还得先找个师爷,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还有当今乱世,徐闻县他知道,距离海南岛也就是现今的琼州府不远,距离广西太平天国的老巢更近,后世他是参观过南京太平天国纪念馆,可不记得太平军有没有进攻过雷州,还得找几个身手好的,要是有洋枪那就更好了。
边走边想,回到房中,为自己的前途规划起来,反清复明,那理想很崇高,道路很艰辛,距离很遥远,现在是一八五三年,距离满清覆灭还有五六十年,估计到了那时候,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
连曾国藩这种手握重兵的汉大臣都不敢反叛,他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有个毛能耐,估计还没喊出那句口号,已经被蹂躏致死了。
经过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记忆,清朝并没有后世所说的那么不得人心,清朝的历任皇帝也还真没有一个是荒yín无道的,输就输在大时代,要是往前推几百年,没了巨舰大炮,搞不准还真能绵延几百年。
毕德胜扣着书桌,想的头疼,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不想了,当个县委书记,讨几房小老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比起后世的自己,这事情哪找”,至于后面的甲午战争,中法战争,毕德胜直接忽略,那东西太遥远,不是他这个小县令能够想象的。
“高升”放下这些,毕德胜叫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书童高升推开门,进了屋,作为一个书童,他的责任就是半步不离主人,这些年,他也做的称职。
“去打听一下,绍兴会馆怎么走,明天一早,咱们走一趟”毕德胜吩咐道,当个少爷真是舒服。
“少爷,这事情不用打听,明天一早雇一辆马车就行”高升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这位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五谷不分。
“哦”这时候就有了出租车,毕德胜脸上挂不住,挥挥手,让高升出去,高升一走,他马上打开书桌上下的盒子,一打银票静静的躺在里面,数了数,有些心痛起来。
安德海来了两次,他就送出了足足两千两,不过这笔钱花得也值,从安德海的口气里他听出,定是在咸丰面前说了自己的好话,一考上进士就有实缺,状元公也羡慕。
正在他看着银票流口水的时候,高升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打东西:“少爷,门外有不少举子求见,他们说是你的同年,这是他们的拜帖”。
“同年?”这可是同一科共同中式才有的称呼,可自己是钦点的进士,其他的贡士要等明天放榜才能有这个称呼,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考举人的时候,毕德胜本有些不耐见这些人,可凭白得罪又有些不妥,想了想,还是起身迎接。
来到门口,门外已有十多个人,个个身穿举人才能穿的大褂,羽扇纶巾,毕德胜一出,大家相互见礼,将一群人迎入,奉上香茶,就是一片阿谀之词,毕德胜皱眉,看着这些人的奴才样,毕德胜真是耻于和他们同科参加乡试,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听到自己得了恩旨的。
一圈客套,这些人开始吐起苦水,什么京城居之不易,反正决口不提钱字,可也句句透着缺钱的意思,这时候毕德胜恍然大悟,这些哪是上门恭喜的,是来打秋风的。
郁闷之下,让高升把收的一百两润笔取出,给他们分了分,然后端起茶盏,用盖子刮了刮茶末,却不喝茶,这就是端茶送客,几人得了钱财,纷纷告辞,脸上没有一点不自然,反而一副理所应当。
毕德胜想了想,后世他看过一本杂书,书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但凡有人高中,同科必有人来打秋风,甚至授官以后,有同科或者同年上门,也要送上一份程仪。
当然这也是有门槛的,必须是举人,原本是抱着大家同为读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高中,也算结个香火,可是后来竟然演变成满清官场的一个陋习,直至后来,不少举人甚至以此为生。
到了这个时代赚得的第一份薪水就这么飞了,毕德胜有些意兴阑珊“高升,再有人来,就说少爷我病体未愈,不能见客”。
高升点点头,出门吩咐小二进屋收拾。
到了晚上,吃了一顿客栈老板免费提供的宴席,毕德胜上床睡觉,这具身体实在不堪,一天下来全身乏力。毕德胜想着得想个办法提高身体素质,不然就这小体格,福气没享到就嗝屁了,多么划不来。
一夜无语,第二天一大早,毕德胜在高升的伺候下,喝了一碗那位御医给出的补药,又吃了个煎饼果子,神清气爽,穿戴齐整后准备出门,正要打开房门,房门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毕德胜生怕又是那些打秋风的,隔着门缝看了看,门口站着两个铁塔般的汉子,一身劲装,腰部也是鼓鼓囊囊,吓了一跳,不会是遇到打劫的了吧。
“少爷,少爷,我是毕铁,少爷开门”。
“少爷,是铁大哥,他们回来了”在毕德胜身后的高升发出一阵雀跃。
毕德胜一听,想起这个毕铁是谁,这年月兵荒马乱,毕家只有毕德胜这么一个独苗,一路上除了高升这个贴身书童以外,还有三个家里的护卫。
领头的就是这位毕铁,只是到了京城以后,毕铁就出门办老爹交代的事了,许是耽误了,到了今rì才回来,毕德胜醒来就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牵扯,倒是把这事情忘了,还想着找几个身手好的护自己周全,真是骑马找马。
毕德胜返身坐回书桌后“高升,开门”。
高升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开了门,说到底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段时间毕德胜生病,可把他吓得够呛,现在几个护卫回来,他哪能不高兴。
房门一开,三个汉子接连进入,刚才隔着门,毕德胜倒是看漏了一个,三人进门,一位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身穿棉布葛衣的汉子当先跪下。
“恭喜少爷得以高中,老爷夫人知道一定欢喜得很”毕铁说着话,满脸喜sè,其他两人也一并跪下,同样高兴异常,他们进客栈的时候就被老板告知,自家少爷被皇帝钦点为二甲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实授徐闻县令。
这年头虽然官位可以买卖,可一个进士却是买不来的,何况还是翰林,这可是民间传闻的文曲星。
“起来吧,想必你们这几rì也累了,在客栈里歇息几rì,咱们就赴任,顺路回家看看”毕德胜知道他们这几rì去忙事情,也没多问。
毕铁一听少爷要带自己赴任,心下狂喜,老爷就这么一个独苗,带上自己赴任,不就是当做亲信,保不准还能混个官身“咚咚咚”就是几个响头,身后的两人同样激动,跟着也是几个响头。
毕德胜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把几人扶起“你们这是做什么,少爷我不能了然一身上任,你们都是家里人,有你们帮衬,我任上也舒服些,等过一段时间,坐稳了位置,我出钱为你们买几个官身,也算是一份心意”。
毕铁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哪还是那位木讷的少爷,这话说的暖到他的心里,将三人扶起,又聊了两句,毕德胜就带着高升出门。
三人也跟着,说什么也不休息,口口声声要护得少爷周全,仿佛běi jīng城是龙潭虎穴一般,毕德胜无奈,只要带上三人。
这是毕德胜重生以后第一次上街,一路上稀奇的不行,最后马车也懒得请,找了客栈的小二,带着一行人往绍兴会馆而去。
毕德胜一听绍兴会馆就在天桥左近,这天桥在后世被传说的神乎其神,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绕了一段路,进入天桥地界。
天桥果然热闹,人挤人,鞋擦鞋,卖糖人的,杂耍的,皮影戏的,万花筒的,说相声的看的毕德胜目不暇接。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好声,好奇心起,走了过去,毕铁三人铁塔般的体格,轻轻一挤就为他挤开一条缝隙,定睛一看,三丈许的空地上,几个汉子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抢抵咽喉,旁边还有一位穿着武士装的小娘子拿着铜锣讨要银钱。
这年月,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叫好的人多,给钱的人少,几个汉子表演的卖力,可铜锣里也只有寥寥几文铜钱,毕德胜看得过瘾,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毕铁。
“毕铁,这几人身手如何?”。
“江湖把式”或许是毕德胜问到了武人的高低,毕铁酷酷的回答。
毕德胜想到现在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燕子李三般的飞檐走壁,有没有大刀王五般的力劈华山,或者义和团的刀枪不入,当然,义和团经历了洋枪洋炮的考验,证明是个花架子。
转眼,小娘子已到毕德胜身边,许是毕德胜一身的公子打扮,让小娘子有些犯怵,犹豫着开不开口要钱。
“高升,看赏”毕德胜唰的打开扇子,故作潇洒的扇了扇,可现在只是四月天,反chūn寒,这具小体格经不住寒风,打了个寒战。
“铛铛”两块碎银子落在铜盆中发出一阵脆响,场里场外全被吸引住了目光,小娘子也想不到这位公子出手这么大方,愣了一会才叉腰道了个福,场中表演的汉子也拱了拱手,毕德胜挥挥手,带着人出了人圈。
看了看时辰,正事要紧,叫小二领路,往绍兴会馆而去,毕铁却拉了拉毕德胜“少爷,高手”。
毕德胜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街角边立着两张高脚椅,中间放着一根竹竿,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大冷天穿着坎肩,将辫子盘在头上。正在竹竿上做着杂耍,时而单脚金鸡dú lì,时而斜躺在竹竿上,表演的虽投入,可看得人却少。
这种表演,毕德胜后世看得过了,也实在没什么稀奇的,真看不出高手的范,瞅了毕铁一眼,怀疑毕铁眼光。
“少爷,你看”毕铁也看出毕德胜的怀疑,轻声说道。
毕德胜回头再看,年轻人许是耍累了,从竹竿上翻身而下,轻巧落地,走向街边靠在墙角的一位老汉。
这种动作,奥运会上耍高低杆落地时比他好看的多,人家还挥挥手哩,毕德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正要排挤毕铁两句,突然,毕德胜眼神一缩,呆住了。
第六章 绍兴会馆
竹竿下靠近墙角,本就不多人,běi jīng又是沙尘大的,地面上积攒了一层薄薄的细沙,年轻人落地,却没有一丝痕迹,这种惊奇的发现让毕德胜目瞪口呆。
毕铁和身后的汉子都一脸深思,高升搞不出状况,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师傅,你在忍忍,一会儿我买个烧饼给你”年轻人帮靠墙角的老汉紧了紧黝黑的破棉袄,一脸关切,老汉许是得了什么慢xìng病,眼窝深陷,嘴角动了动,看摸样怕说马上断气也有人相信。
“这位小哥”毕德胜站在年轻人身后打起招呼,这种草上飞功夫让他相信了中华武术的博大jīng深,语气满是尊敬。
年轻人转头,看到毕德胜几人,特别是毕德胜一身公子打扮,赶紧起身抱起双拳行了个礼:“这位公子,是不是要看小人耍把式,小人这就表演”说完就大步走向高脚凳,毕德胜一把拉住他。
身后的毕铁三人一惊,马上成掎角之势围住年轻人,这种高手玩的就是敏捷,他们也怕毕德胜被伤害,年轻人也是一惊,身子一动,几人眼睛一花,毕德胜只觉得拉住年轻人的手一滑,再一看时,年轻人已经在圈外。
“不知道小人有什么得罪公子的地方,还望公子见谅”年轻人一脸jǐng惕,慢慢的靠向墙角老汉,许是防着毕德胜几人伤害老人。
毕德胜挥挥手,毕铁三人不情愿的退到一边,毕德胜才换上笑脸,上前几步说道:“我看这位小哥身手不错,这么好的身手还在这里耍把式,想来也是个安分人”,毕德胜语气诚恳,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看这位老人家得了重病,再不医治恐怕会有不测,大家相见就是缘分,这里是一百两银子,小哥拿去为老人家治病,要是不够,可到东城悦来客栈找我”毕德胜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轻轻的放在地上,转身就走。
年轻人正要拒绝,可毕德胜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眨眼间就走远了,年轻人捡起地上的银票,看了看走远的毕德胜,又看了看身后的老人,咬咬牙,把银票别到怀里,背起老人就走,连摊子都没收拾。
“少爷,我看得出你欣赏这人,可为什么不直接延揽,要是他拿了银子就消失不见,那还不亏死”走出一段距离,毕铁才开口说道。
“毕铁,这样的身手做个飞贼应该不难吧”毕德胜没回答,而是反问到。
毕铁点点头,不可否认,以年轻人的这手功夫,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空有一身本事,动动手就有使不完的银钱,可还是在天桥耍把式为生,在看他穿着,破烂到不行,显然生活的不如意,可这人还是无怨,显然是个要强的,咱们贸贸然延揽,我看不会成功,还不如零敲碎打,一点点的来,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人会来找我们”。
毕铁想想也是,这少爷的变化实在太大,不过他也归结于当官的缘故,想来文曲星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绍兴会馆坐落于天桥左近,隔着几条街,毕德胜闲庭漫步,到了地头也就一炷香不到,绍兴会馆门脸不大,当街三扇门帘,中间上书绍兴会馆四个大字,门梁画花鸟鱼虫,淡雅中略见jīng细。
从门帘往里看,里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全没有一般会馆那么清净,再一看,三五人结伴出进,穿着打扮,全是读书人,其中也有一些穿着官常服的。
“这就是绍兴会馆?”毕德胜用扇子指着门帘,转头问向身后领路的悦来客栈伙计。
“翰林公,这里就是绍兴会馆,满京城也只有数得来也几个府城在京里设馆,里面全是有功名的,外间和个茶楼没区别,京里面外放的都在这里寻师爷,和牙行差不多,小的就在外面等你”。
小二点头哈腰答道,同时也站在门边不敢进去,平头百姓或许不怕当官的,最怕的就是有功名的,这些人高不成低不就,心里也最是敏感,一个不好就要吃苦头。
而当师爷,也是有门槛的,最起码也要是个秀才,正是他们最怕的那类人,就算起了纠纷进了衙门,衙门里的老爷也会顾忌读书人的身份,处理他们这些小民。
毕德胜又看了看会馆,对身边的高升说道:“高升,看赏”,一大早小二就跟了他们出来,给点赏钱也不为过,高升摸出一个银豆子,少说也有两钱,递到小二手中,小二又是一阵弯腰行礼。
“这儿不需要你了,回去吧”毕德胜撂下这句话,抬步进了会馆。
一进会馆,一股热浪迎来,一个茶壶(接客迎客的,和后世的导购迎宾差不多)走到一行人面前,对着毕德胜弯腰打了个千,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毕德胜一身绫罗绸缎,又走在前头,自是不会错了。
“这位爷,是要喝茶还是寻幕友,要是喝茶,小店有上等的毛尖,冰片,要是寻幕友,小的也可以帮你引荐”。
毕德胜扫了一眼,大堂里已经坐了七七八八,少说也有上百人,不过厅堂较大,每张桌子都隔着三五步,倒是不显得拥挤,茶壶见毕德胜只顾着看,心下也有定计。
“这位爷一身贵气,看来就是当老爷的,能来我们绍兴会馆,想来也打听过,咱大清不是有句谚语吗“无绍不成衙”,来这里定是寻幕友,不知道这位爷要往何处为官,想寻个什么方向?”茶壶一通话,把毕德胜拉了回来,自己贸贸然上门,还不如寻个人仔细问问。
“看你这猴眼睛,先帮爷找个坐处,上一壶好茶,特sè点心各上一份,然后和爷好好说说”毕德胜说完看向茶壶,茶壶脸sè一淡,他又说了一句:“放心,只要说得仔细,少不了你的赏钱”。
这句话一出却似灵丹妙药,茶壶脸上笑意一浓,又打了一个千:“爷,瞧你说的话,和你说话乃是小的荣幸,爷,这边请,小心桌角”。
到了里面,选了一张空桌,茶壶用干净抹布仔细抹了抹,招呼毕德胜坐下,可高升和毕铁几人却站在毕德胜身后,他也知道规矩使然,就算让几人同坐他们也不得劲。
“在寻一张桌子,为我这几位同伴也上一份”毕德胜吩咐一声,身后的高升毕铁赶紧推却,毕德胜挥挥手,几人才在毕德胜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下,眼睛直往毕德胜身后看。
不一会,茶点上齐,茶壶又回到毕德胜桌前,毕德胜摸了摸荷包,掏出一小锭银子,大约二两,放到桌上:“这点银子拿去”,茶壶千恩万谢,接了银子,脸上笑出一朵花。
毕德胜虽说上辈子是孤儿,可一个送快递走街串户,见多了社会yīn暗面,就算是夜总会小姐,也会给相公们一点好处,这些相公们对客人介绍起来,往往会美言几句,小姐们生意就会大好。
所以保不齐这些茶壶就和里面的师爷们串通起来,往往需要使钱和茶壶勾结的都不会是好货sè,他先给足了钱,这样茶壶说起话也实在一些。
“刚才你问我,yù到何处为官和寻个方向,这是何意?”见茶壶收下钱,毕德胜喝了口茶,嘴上问话,眼神却在大厅里打量着。
“看这位爷,想来也是初次为官,上任的路途远近就决定了这位爷所寻幕友的岁数,要是路途远,上了岁数的就排除,岁数大捺不住旅途不说,要是任上有个好歹也扰了东翁清静,要是路程近,还是寻个岁数大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岁数大,伺候过的东主多,历练也多,人情世故更不必说,少不了是爷的助力”。
茶壶说这话的时候还压低了声音,仿佛说出了多大的秘密,毕德胜也不笨,绍兴师爷这个群体,估计也喜欢抱团,大家都在各个衙门,互通消息必是有的,岁数大的,认识的人多,在这个人际关系畸形化的清朝,还真是优势。
茶壶咽了口口水“咱们大清朝衙门多,河道,粮道,盐茶道,兵备道,学政,三司,正职,佐官,地方老父母,都有专攻不同,那么就需要涉足不同的师爷”。
毕德胜被忽悠的一愣“我要是主政一方,当个县令呢?”。
茶壶眼睛一亮,县令虽是七品,可是真正拿权的,世面上已经炒到天价,眼前这人这么年轻,就能主政一方,看来是个有钱人,回答的满意了,想来还有打赏。
“想不到是明府,小民这里有礼了”茶壶赶紧又打了个满千,单脚跪地,明府是小民对一县父母官的尊称,后来官场也这么称呼,毕德胜不耐他,让他起身。
“为县一地,说麻烦,也不麻烦,麻烦的是小吏jiān猾,三班六房,司库掌吏多是本地人,盘根错节下,免不了结党营私,钱财入了他们的口袋,而罪过却让上官来背,不麻烦的是,咱们这绍兴会馆里的就是专职这些,只要寻对了人,包管明府高枕无忧”。
“三班六房,司库掌吏?”。
茶壶一阵无语,历时把毕德胜归类于捐官一类。
“想叫明府知道,三班指皂、壮、快三班。皂班主管内勤,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jǐng卫。六房指吏、户、礼、兵、刑、工书吏房。吏房掌官吏的任免、考绩、升降等;户房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礼房掌典礼、科举、学校等;兵房掌军政;刑房掌刑法、狱讼等;工房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等,县衙六房与zhōng yāng六部相对应,其首领可由明府指派,可指派一条,这些年确是有些行不通了,除了这些,还有司库,狱目,签押......”。
茶壶在这绍兴会馆呆的久了,一股水的说出这些,中间不打一个嗝,毕德胜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是说一个县只有几个官吗,可随便一听,报出来的小头头就不下一二十个,这些人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又没有上升的渠道,让人放心才叫奇怪。
第七章 一日三惊
“那我若上任,该选些什么师爷?”毕德胜听了半天,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一般县令上任,准备两人就可,一人钱粮,一人刑名,管好这两样,大可平安无事,要是明府不放心,还可找一位威望重的,统筹全局,有此三人,明府就可高枕无忧”。
茶壶说了半天,口干的很,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毕德胜,毕德胜沉思半天,看到茶壶这幅模样,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差不多的小元宝放到桌上,茶壶免不了又是一番奉承。
“那人是什么来历”毕德胜再次赏完,又向茶壶问道,茶壶顺着毕德胜所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位干瘪老头,哈腰说道:“明府,此人乃是张思道,字宁文,要是说起来,此人也是个不得意的”。
“哦?”
茶壶这一次少了些势力,一脸认真的说道:“明府好眼力,想来这人本不可能出现在此”。
不是他好眼力,而是看这干瘪老头虽然穿着读书人才穿的大褂,可身上不似这大厅里的其他人那么齐整,双袖油迹斑斑,再者,别人喝茶的同时四处打量。
就是毕德胜坐在这里,也引来好多目光,要不是还有读书人的矜持,恐怕早就毛遂自荐了,可这老头,别人喝茶他喝酒,眼睛都没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毕德胜在茶壶脸上看了几遍,见他不像是收了好处的“这是为何?”。
“他做过督抚的首席幕友”这一句话一出,毕德胜被吓了一跳,师爷这个行当他听完茶壶的介绍,心里早就把他提高到很重要的地步,就他一个后世人都知道重要,现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能做到督抚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连人中龙凤都引为臂助的又怎么会简单,茶壶原先那句本不可能出现在此他也明白,这种人放在后世,那可是省委书记的大秘书兼首席顾问,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会愁什么工作,更不可能出现在人才交流中心,这其中必有隐情。
茶壶想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问号,接着说道:“此人做过两任督抚的幕友,可两位东主都没好结果,成了不祥之人,他也受了牵连,被夺了举人功名,所以流落至此”。说完,茶壶叹了口气。
“两任督抚”毕德胜默念着这句,不祥之人他直接过滤了,作为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他根本不信这些,可是现在这个出门看黄历的年代,一个不祥之人就能让很多人望而止步,何况还被吊销了从业资格证。
忍住心里直呼捡到宝的冲动,毕德胜已经按下决心,一定要延揽此人,当过督抚的幕僚来当一个县令的师爷,这不跟玩儿似的。
“不知道是哪两位督抚?”毕德胜轻声问道,所谓知己知彼,他既然要延揽,一定要打听清楚。
“两位都官至两广总督,一位是林元抚,一位是琦善”。
“林元抚?是不是林则徐”毕德胜追问一句,古人就是麻烦,为表尊敬,总是以各种称呼代表名字,真搞不清楚,那还要名字做什么,就他自己,也有一个埼玉的表字。
“正是林则徐林总督,他已于前年病逝,生前发配xīn jiāng伊犁,受了老大的苦,而另一位琦善正是林总督的继任,上任一年,因抵抗洋夷不利,被皇上砍了脑袋,张先生也是这时候受了牵连”。
“林则徐,果然是这位名族英雄”这段历史教科书上有写,毕德胜倒是记得清楚,道光二十年(1840年)六月,鸦片战争开始后,英军攻粤闽未逞,改攻浙江,陷定海,再北侵大沽。
道光帝惊恐求和,归咎林则徐在广东“办理不善”,屡次下旨斥责。九月林则徐被革职,留粤备查问。但仍奔走察看要隘,筹募壮勇守卫广州,反对钦差大臣琦善畏敌求和。继而向主持粤战的奕山上防御建议,不被采纳,后被发配xīn jiāng,而他继任者琦善在战争结束后也成了清廷的替罪羊,被削职为民。
虽然不知道怎么张思道会留在风格完全不同的琦善幕府之中,可这份阅历却是让毕德胜心喜,自己赴任的地方就属于两广地界,正需要一个指路明灯。
“你且去吧,但有需要,我自会寻你”毕德胜吩咐茶壶一句,茶壶打了个千,乐颠颠的离开,期间少不了一些找工作的师爷拉住他打听,手里又多了些碎银。
毕德胜整理一番,起身来到张思道桌前,近近细看,张思道不过四十多岁,正是一个人的黄金年龄,可他却稍显颓废,弯腰行了一稽“宁文先生,在下毕德胜这厢有礼了”完全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张思道抬起头,瞪着有些朦胧的眼睛说道:“直隶三百两,东北四百两,沿海五百两,西南六百两,西北八百两,两湖一千两”张思道刚才用茴香豆佐酒,嘴上的山羊胡须还沾着些豆皮,这会儿说起话,豆皮扑扑往下掉,看得人不自在。
毕德胜被这突凸的一句话搞得不知所措,原本想好招揽的话都憋了下来,活有一种便秘的感觉。想了想,才明白张思道这句话的意思。
这也太黑了,两湖一千两,那可以在京城买一幢别墅了,可转念一想,两湖直面洪杨的太平军,到那里当师爷得有那个命花钱,可其他地方最少也是三百两,怪不得大家都知道师爷的好处,可又有几个请得起。
毕德胜知道一分钱一分货,后世有句话叫做宁要贵的不要好的,何况张思道是经过千古名臣认证过的,质量有保证,从荷包里取出一打银票,数了五张,推到张思道面前。
张思道的醉眼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没说一句场面话,将银票收入怀中,将桌上的残酒一口喝干。
“不知东翁是什么官”话里虽然带着东翁两字,可态度上一点没谦卑,说完话,还拈了两颗茴香豆放入嘴中。
“在下是翰林院编修,被圣上钦点为雷州府徐闻县令”毕德胜没在意张思道的态度,这可是省委书记前秘书,就算张思道不是官,可他总觉得这才像是高级干部的模样。
毕德胜话音一落,张思道却是脸sè瞬间端庄,站起身:“在下张思道见过翰林公”,毕德胜吓了一跳,侧过身,不敢当他这礼。
这前后反差真是太大,也难怪,在如今的读书人眼中,进士或许不稀奇,可一个翰林的名头却是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张思道虽然被撸了功名,可他骨子里也还是一个读书人,见到翰林,自然要恭敬一些。
毕德胜侧过身的表现看在张思道眼中又成了礼贤下士的模样,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坐,引得满堂侧目,毕德胜想想不是办法,斜托着张思道坐下,又叫茶博士上了一份茶水点心。
“不知道东翁是想做官,还是求财?”两人大小眼一阵,张思道率先开口,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刚才也不过是读书人对于翰林的尊敬而已,现在定定神,自然是步入正题。
“求财,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少爷档次,上京考试老父出手就是一万两,家里少说也有个几十万吧,一千两就能买上一套别墅,这笔钱足够自己花销,还是选择当官吧,做一个有社会地位的人”。
想明白,毕德胜拱拱手:“吾受君恩,自是要上报君王,下安社稷,救黎民于水火.....”喋喋不休的一串,见张思道面无表情,无趣得很,话锋一转“当是选择做官”。
“那好,我看东翁家里颇有资产,那就多选几人,六房师爷各一人,参赞师爷两人,加上我一共九人,束脩银子参赞师爷三百两,六房师爷两百两,要是东翁看得起在下,在下可以一并安排”张思道说完直直的看向毕德胜。
毕德胜心在滴血,刚才茶壶说只需要三人就能高枕无忧,可张思道一开口就是九人,有心回绝,可张思道的眼神只盯着他,让他不好意思回绝,咬咬牙“自己是富二代,又是独生子,怕什么,大不了啃老就是”。
“一切有劳先生”说完又从荷包里取出银票,数了二十张,大头都出了,再添点零头又算什么。
“这两百两就当是给先生的安家,我是钦命,只等领了告身文书就得上任,匆忙之处还请见谅”。
张思道一点都不客气,卷了银子“请东翁告知住址,学生明rì就可上任”。
毕德胜告诉了他地址,有心问一问其他几人再哪,想先看一看,可张思道一点没有这个意思。
“东翁既然想要尽快上任,那就需准备几点,亲随,护卫都要齐整,另外如有家室,也要安排,最主要的是厨子,需找个知根知底的,厨艺可以差些,但人要机灵踏实,不过加上我等不能超过二十人”。
毕德胜一头雾水,自己是去上任,又不是去郊游,张思道看到毕德胜一脸的不乐意,冷冷的说出一句:“自古官门是非多,想我大清朝,病死在任上的比比皆是,官场上想捞钱容易,可想当官却很难”话说到这,就没了下文。
毕德胜一rì三惊,他怎么会听不出话外之音“这是去当官,还是去投胎啊,真是没王法了”心里骂归骂,可还是收了不乐意的表情,一脸郑重的点头应道。
第八章 收人
吃了两口茶,张思道起身离开,只告明明rì一早上门随侍,说完就要付茶钱,这点酒钱,毕德胜怎么可能让他付,拍着胸口叫茶博士记在自己账上。
高升在一边眼见毕德胜掏了几次钱,一直强忍着,这会儿见人离开,赶紧来到毕德胜身边。
“少爷,找到师爷了?”。
“找到了,这事情一成,咱们明rì领了告身就能上任,多赶赶路,还能回家多住几rì”美美了喝了口茶,毕德胜悠然答道。
“少爷,我见你掏了几次钱,没签契约,就说几句话,这人不会是骗子吧”高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这位少爷书是读的好,可就有些呆,虽说这几rì看着清明一些,可保不住呆病又犯了,别人骗了钱财去。
毕德胜听到高升说钱,这会儿又心疼起来,转手就花了两千五百多两,加上一路花销和打点安德海的,一半的钱财就这么花了出去,这可是整整五套两进四合院,实叫人心疼不已。
“少呱噪,少爷我还是有些眼力劲的,结账,爷带你们去吃顿好的”毕德胜回了高升的话,起身当先向外走去,毕铁三人也紧紧跟上。
出了门,rì头已经偏西,拉了个路人想问问全聚德在哪,可一连问了几人都不知道,毕德胜拍拍脑袋,想来这时候全聚德或许还没出现呢,只得在附近转转,找一家馆子将就一晚,走了两步,高升气喘吁吁的追上。一脸的不乐意。
“少爷,你找的那个师爷不是什么好人,结账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欠了两月酒钱,单是帮他结账,就花了几十两银子”说完把见底的荷包亮了出来。
毕德胜打了个踉跄,摇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rì一早,高升伺候着毕德胜起床,先是梳洗一番,接着扎辫子,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弄好,摸着背后这条粗(黑)的长辫,毕德胜苦笑着唱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
在房里吃完面糊加油条,全身暖洋洋的,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时,高升摸了进来:“少爷,刚才鼓楼打了鸣,已经是巳时了,那位师爷不会不来吧”。
“巳时,那就是早上九点,这个计时的方法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得到琉璃厂淘换块怀表用用,不然真不方便”毕德胜一下子想到别处,高升在一边急的直跺脚。
想了一会,毕德胜想到还要去领告身,这事情得乘早“不等了,你到大堂打声招呼,要是人来了,就让他等着”明rì到福建会馆吃完饭,后天就离京,毕德胜已经暗暗这么安排。
高升叹了口气,可也不敢在多说什么,出了房间找客栈老板叮嘱去了,心里倒是不抱什么人会来的希望。
毕德胜穿戴齐整,出了房间,毕铁三人已在门外等候,见到毕德胜,连忙行礼,毕德胜笑着摇摇头,当先向楼下走去。
到了门口会合了高升,今rì事急,不能耽搁,叫小二招呼个赶车的把式,几人等车时,一道人影忽闪而至,毕德胜身后的毕铁一步拦到毕德胜身前,毕德胜眼睛一花,就见三点寒光,随后噗通一声,一个人跪倒在面前。
毕德胜这时总算看清,毕铁三人手握三把短刃,堪堪抵在地上那人喉间,而地上那人,大早上一身坎肩,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看清来人,毕铁三人手腕一翻,三把匕首不见踪影,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这时才发现客栈门口的这一幕,纷纷围拢过来,倒是没有看见毕铁三人身上的兵器。
“恩公,请受小人一拜,不过请恩公给小人一千两,小人这条命就是恩公得了”跪在地上的正是昨天那位踏雪无痕的小哥,此时一脸哀荣。
毕德胜看到周围人多,上前一步,把年轻人扶起,毕铁三人也一脸jǐng惕“这位小哥,请起来里面说话”。
年轻人听话的起身,跟着毕德胜进了客栈回到房间,毕德胜一盘问,才得知事情经过,心里免不了嘘嘘。
原来这人是叫华林,昨天那位得了重病的老人是他师傅,华林本是孤儿,自小被师傅收养,师傅原先也是镖局的总旗,有一身好武艺,他的本事就是师傅传授,后来练功岔了气,需要名贵药材将养。
一个镖局总旗,走南闯北的汉子,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积蓄,虽说有几个同门师兄弟接济,可这富贵病就是个无底洞,哪是几个武师就能治好的,而他师傅虽然是个江湖人,可为人方正,家里也立有规矩,不准做jiān(yín)掳掠,鸡鸣狗盗的事情,这事情就这么耽误下来。
平rì里华林照顾师傅之余就到天桥耍把式赚点小钱,再加上师傅那几个同门师兄弟时不时的接济,rì子就这么混着过,昨rì得了毕德胜一百两,看到师傅病容,华林就背着师傅买了点老参熬给师傅喝,哪曾想,师傅病了多时,身子本就孱弱,虚不受补,就这么一命呼呼。
华林自小被师傅抚养,师傅走之前回光返照,又把家规重申一遍,华林也是个重情义的,点头应下,可是看到师傅在走之前吃不饱穿不暖,他就想把师傅后世办的风光些,一打听,西山寺有墓园,享受四时祭祀,可一处吉壤要六百两,外加上好寿衣棺椁又要三百两,还有和尚做法又要一百多两,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于是想到了毕德胜,就有了前头自卖的戏码。
毕德胜看着脚下哭成个泪人的汉子,这事情说到底和自己还有些关系,再加上他上辈子就是孤儿,自然知道这份亲情的价值,不多说,从身上取出一千一百两银票,递到华林手中:
“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这事情当做,这笔钱你拿去,把你师父的丧事办得风光些,办完后,就到客栈找我,我也不要你卖身,实不相瞒,我马上就要到外地做官,身边需要人手,这笔钱就当做我预付给你的工钱吧”。
华林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接过毕德胜手中的银票“恩公,小的下辈子作牛作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须知道,一千两在市井之中已算巨款,华林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可毕德胜还真的给了,心下感动异常。
毕德胜此时心里也不好过,挥挥手:“去吧,要是还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
又是几个响头,华林光着膀子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开。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过毕铁三人看沐风的眼神又柔和了些,他们这些护卫,本就是卖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事情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主家就算对一个外人都如此仁义,那自己遇到呢,以后但凡遇到什么事情,真得豁出命去。
高升这一次也没说什么,他本就是孤儿,比起华林,自小被买入毕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重新出了客栈,小二已经找来马车,正等着毕德胜几人,赏了小二一颗银豆子,小二欢喜的打了满千,上车马时,远远就传来一阵呼喊,回头一看,正是张思道,此时的张思道换上干净的青布直缀,头发也梳洗得齐整,唇下三缕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哪还有昨天的落魄样。
张思道身后还跟着八人,个个穿着长袍大褂,厚底布鞋,岁数都在三十岁上下,跟着张思道行了一礼,齐称“东翁”。
毕德胜转身,回敬一礼“大家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只要大家不负我,我必不会负大家”。
毕德胜说完这话,感觉得出,张思道身后八人齐齐松了口气,当师爷的最怕目中无人之辈,把他们师爷当牛做马,毕德胜的表现,还算知礼,想来不是个难相于的。
行礼完毕,张思道见毕德胜似乎要出门,开口问道:“东翁,不知是要去哪里”。
“我正要往吏部取告身文书,打算后rì就出京上任,刚才还吩咐了客栈伙计,几位先生要是上门,就告知一声”。
“既如此,我便和东翁同往”张思道说完,不等毕德胜答应,转身同身后八人说道:“你们先住进客栈,等我和东翁回来以后再做细说”。
直到张思道不客气的上了马车,那八位师爷进了客栈,毕德胜才反应过来,身边高升小声嘀咕一句:“这人,好不知礼”。
毕德胜用扇柄敲了下高升的脑袋:“在嚼舌头,小心爷拨了你的皮,今rì你不必跟着了,去客栈,安排好几位师爷的食宿”。
高升知道少爷不是说真的,正要开口,毕德胜已经上了马车,车把式得了吩咐,打了个响鞭,车子慢慢动了起来,只得回了客栈,毕铁三人也不多话,跟在马车身后。
这种满京城常见的马车,单轴一马,车架上搭着个乌篷船的顶子,空间狭小,两个人坐在里面稍显拥挤,由于京城不得纵马,所以走得很慢,倒也平稳。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场面未免尴尬,张思道闭着眼睛假寐,毕德胜几次想开口,却还是忍住了,车子行进了一刻钟,张思道幽幽开口:
“既然收了东翁的钱,宁文就要敬义务,东翁匆匆离京,似有不妥,不知是否拜过会试座师,是否拜过殿试两位阅卷,是否拜访过今届同年,须知,这些都是将来东主助力,别人等都等不来,可东翁却视之如草席”。
毕德胜一听,觉得有理,可他又不耐这些交际应酬,心下两难。
张思道叹息一声,在不多言,毕德胜一咬牙,点头说道:“多谢先生教我,险些误了大事”。
张思道刚才见毕德胜半天不反应,以为毕德胜不听劝,心里冷了一分,这会儿听见毕德胜这句,刚才那点不满消散不见,睁开眼,又和毕德胜说起前往吏部之事。
小半个时辰,到了吏部,车把式停稳了车,张思道和毕德胜一起下车,张思道去访友,约好未时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相遇,不过走时不说原因和毕德胜要了五百两银子。
毕德胜虽然心疼,可刚才在车上两人对话,他觉得张思道确实有本事,毫不犹豫的拿出五百两交到张思道手中,张思道等了一会,见毕德胜没问为什么,满意的离开。
第九章 规矩
吏部衙门最是靠近皇城,坐落在**西侧,占了半条街,街上也是热闹非凡,没了衙门重地的清静,反而多了几分市井气息,不过行走其间的多是穿着禽兽官服的官员,这里毕竟是内城,毕德胜把毕铁三人打发到茶楼等候,自己一人前往。
走了两步,远远看见墙边一溜人,有一队步军衙门的兵丁站岗,他在车上听了张思道的吩咐,将银钱准备好,慢慢的走了过去,还没走两步,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贴了上来。
“这位爷,一看就是候缺的,是不是银钱不凑手,遇到我你算是遇到救星了,一千两以下小人只收三分利,不用抵押,超过一千两那就是四分利,不过上任还等派人跟着,这也免了你的师爷钱不是”。
毕德胜刚才在车上听张思道提了一嘴,这些都是放高利贷的,而且专门为候补官员服务,他们背景都硬得很,不怕官员赖账,不过利息都是驴打滚,只要沾上,轻易还不清,其中就有不少官员吃了大亏。
之所以有这个行当,这也和朝廷开了纳捐之风有关,一般官员,一年熟悉情况,二年开始动手,三年大肆刮收,可是现在一个县令都开到了二万两,贷了高利贷,两年以后,还不得吐血,因此不少官员就算使劲刮也落了亏空,最后落得个倾家荡产,所以轻易不碰这个行当。
除此之外,还有几人合资买(官)的,张思道刚才也说了个故事,话说,山yīn人蒋渊如对知县一缺垂涎已久,但苦于捐官的钱太多,于是和他的几个友好唐文卿、陈柏生、王平斋、吕少川在一起商量,大家凑钱捐官。
并按照出钱多少确定缺位。他们还约定,蒋做县令,唐做刑名师爷,陈做钱粮师爷,王做管钱漕的家丁,吕做门稿。
并商定将所有收入放到一起,按照出资多少分配。几个人随即签字画押,歃血盟誓。
几个月后,蒋果真得到一个县令的缺位,而且是一个肥缺,其他几个人遂跟随蒋某人一同上任。按照以前的约定,蒋每rì高坐堂上,对唐、陈待以师爷的礼节,而将王、吕二人视为仆役一般,王、吕也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五个人通过舞文弄法,每年敛取不义之财多达二万两。三年考绩,蒋尽管因贪被革职,但是其他四人却满载而归。
对于这些官场乱象,毕德胜已经见怪不怪,拱了拱手“对不住,我只是来看看,要是有需要,一定叨扰”。
汉子见毕德胜穿着打扮不像是个缺钱的,也拱拱手“大人请了,以后有需要,只需来这吏部门外,都能见到小的”说完转身去物sè其他人了。
毕德胜摇摇头,抬步向吏部大门走去,吏部正门紧闭,除非有上官或者宣读圣旨,一般不开中门,左侧角门前排着队,一长溜不下几百人,大家都是穿着官服,粗粗一看,竟然还有青金石顶子,胸绣云雁补子的四品官员,同样麻溜的站着,没有一点特权。
角门前。摆着两张书桌,两名吏部笔帖式,四名书吏端坐其后。
毕德胜吸了口气,他得过张思道指点,直接走了上去,旁边排队的官员有不少人起哄,这也引起了书桌前笔帖式的注意,笔帖式可是正七品,能担任吏部门房的职务,更是了得,要知道,门房乃是一部门面,俗尘司阍或者门上,一般都是主官的心腹长随,上传下达,端是不凡。
毕德胜上了台阶,不管旁边那些想杀人的眼神,从怀里摸出安德海除了圣旨以外给的吏部勘合,小心翼翼的递了上去,除了勘合,还有十两白银,随后又朝另一位笔帖式递上十两,四名书吏各五两,这就是俗称的门包,大清立国两百年,早就形成了一套潜规则,多了是坏规矩,少了办不成事。
要照着毕德胜从前两眼一摸黑的瞎闯,进是进的去,可也得凭白费一番周折,搞不好还要遭人嫉恨。
刚要开口斥责的笔帖式看到勘合,又看到毕德胜照足了规矩使了银子,到嘴边的话忍了下来,打开勘合一看,小心的站起身,脸上出现一抹笑容:“原来是毕翰林,请这边走”,这个动作让大门外掉了一地眼球,瞬间呱噪起来。
那位笔帖式转过头,只是这么一看,在门外候着的官员全都禁声,可见这位门房的威势,要是得罪了这些看门的,保管一辈子进不了这吏部大门。
笔帖式转过头,脸上又出现一抹笑容,领着毕德胜进了门,见两人走远,桌前等着递帖子的一位官员朝着接待他的门子又递上五两门包,小声问道:“这位大人,进去的这位是什么人啊?”。
门房抬头看了一眼“今科翰林”简明扼要,没有多说一个字,可那五两银子却不见了踪影,官员许是心疼钱,嘀咕一句“不就是个穷翰林吗”,也难怪他嘀咕,翰林院除了个名头好听以外是油水最少的地方,京城有谚语,翰林院文章,太医院药方,光禄寺茶汤,銮仪卫轿杠,说的就是这四个清水衙门。
另外还有吏部样、户部账、礼部相、兵部仗、刑部状、工部匠,理藩院档、鸿胪寺唱、钦天监望、国子监放、翰林院当,这“当”就是当铺的当。
门房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可知本届恩科阅卷乃是桂中堂”满朝能叫中堂的就那几位,姓桂的就只有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桂良,这位官员吓得连忙闭上嘴,又递上一个银裸子,心里暗骂“这个穷翰林命好,桂良是假师,那还需要候缺才怪”。
吏部笔帖式领着毕德胜进了正门,一个天井出现在面前,天井右边是一排职房,不少笔帖式出出进进,左边是一排花阁,里面支着桌椅,不少官员端坐其中,一些杂役在端茶倒水,笔帖式往前带路,见毕德胜疑惑,小声说道:“这些都是在职的大人,并不得外面那些候补”。
毕德胜点头谢过,进了二门,整个就清静许多,正中树立一石碑,左边是一排公事房,右边是一座像是庙宇般的东西,走的匆忙,看不仔细,过了这道天井,在门边笔帖式止步和在门口候着的另一位笔帖式交谈两句。
毕德胜见两人说完,又给了领路的笔帖式十两银子,这叫移步钱,笔帖式笑着接过:“毕翰林,里面就不是小的能进的了,下面由这位陈书吏通传”说完拱拱手,转身离开。
他是吏部笔帖式,对毕德胜这么客气也是看在吏部天官桂良的面子上,虽说毕德胜只是在殿试上见过桂良一眼,可这个假师的关系再也抹不去。
毕德胜见笔帖式离开,从怀里摸出二十两递上,这是通传钱,吏部的官老爷们事务杂多,见谁不见谁大多数都是这些书吏说的算,所以价码上要高上一些。
书吏知道毕德胜的身份,也是笑着接过钱,领着毕德胜进了三门门边的一个小房间,里面这时候已近坐着三人。
“毕翰林稍等,我这就前去通报”说完拱拱手,转身出门小房间,毕德胜还不等仔细瞧瞧屋里,一个杂役就端上茶水,毕德胜连忙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裸子,这是一两银子,也是必须给的茶水钱,能到吏部当差的,就算是个杂役,估计也和哪位大人沾着亲,得罪不得。
杂役自自然然的接过银裸子,端着大茶盘离开,毕德胜这才松了口气,不远处坐着的三人都穿着官服,两个戴着水晶顶胸绣白鹇,一个戴着砗磲顶,胸绣鸳鸯,这可是两个五品,一个六品。
他这时候总算知道为什么古时候没有女人当官是什么原因,两个穿官服的,一见面就盯着胸看,多么不雅观,不过三人各据一角,低头喝茶,毕德胜也熄了上前见礼的心,安安静静的喝茶。
一刻钟不到,领着进门的书吏入了屋子,屋子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书吏额首,转而走向毕德胜:“毕翰林,请跟我来,王郎中召见”。
他口中的郎中可不是医生,乃是京城各部最有实权的人物,张思道也和他说过,现在文选司就是这位王琦王郎中负责,另外还有两位员外郎,外加四位主事,王琦虽说只是正五品,可是文选司乃是负责选拔官员,主官乃是全大清最有权势的人物,就算是巡抚总督见了也得客客气气。
张思道和毕德胜说的时候这位王琦只是提了一句,按照毕德胜的规格,顶多是一位员外郎接见就可,主事也有可能,明显的,王琦召见是超规格了。
毕德胜不敢怠慢,在屋里三人的注目下跟着走了出去,绕过一道回廊,一排和外面笔帖式办公差不多规格的房间出现在面前,毕德胜知道清代有官不修衙之说,可是实权人物窝在这种地方办公也实在说不过去。
心里这么想,可脸上依旧恭敬,走到中间一间,书吏伸手虚压,毕德胜赶紧止步,书吏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阵略显嘶哑的声音,书吏进了屋,不一会又折了出来,笑着说道:“毕翰林请进,王郎中已在等候”。
毕德胜赶紧又给了十两移步钱,书吏接过,毕德胜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了进去。
一进屋,整间房子略显昏暗,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少顷等眼睛适应,只见屋子两丈长宽,靠墙一排书柜,上面放满了文牍,门对面放着一案,案上大白天点着蜡烛,蜡烛后一位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人眯着眼睛,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也在打量着毕德胜。
是个近视眼,毕德胜看见这位王琦王郎中看了的模样,一下子就冒出这个念头,上辈子他有不少近视的朋友,看人都是这么眯着眼睛。
第十章 帝王心术
“翰林院编修,钦命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大人”毕德胜单脚跪地,行了一礼。
王琦许是看出毕德胜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或是看着规矩,淡淡的说了一句“起来吧”。
“谢大人”毕德胜起身低头垂手站到一边,等着王琦发问,可是左等右等,王琦就是不说话,他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用眼角瞄了瞄,只见王琦低头看公文,看完一份公文后,身后拉了拉桌边的一条红绳。
转眼,领路的那位书吏再次出现,王琦头也不抬的说道:“毕大人的告身文书是否准备妥当了?”。
“回部郎,已经准备妥当”部郎是郎中的别称,就和人家称呼毕德胜这位县令为明府一般。
“取来吧”。
“渣”书吏应了一声,又转身出门。
屋子里又是一阵寂静,毕德胜站的腿有些发酸,书吏才折回,手里拿着一份丝质公文囊,走到桌边,交到王琦手中,又退了出去。
“毕翰林,这就是你的告身文书,拿去吧,因你是钦命,还当速速上任,任内也因广布仁德,切勿扰了圣明”。
“谢大人教诲”毕德胜上前接过,心里苦恼,按照张思道的说明,他这样的领了告身文书后,如果是员外郎接见是五百两,主事是三百两,可就是没说郎中要给多少,想了想,掏出一千两递上,这时候林可多了,也不能少了。
看到银票,王琦一愣,脸上总算出现点笑容:“毕大人,八百两即可”说完收下八百两,又把两百两退回,毕德胜脸一下子红了,诺诺的说不出话。
“我看毕大人也是忠厚人,无规不成方圆,切莫误会”。
毕德胜心里腹议,收礼还这么理直气壮,心里这么想还是把钱收了回来。
“下官第一次办这种事,少了规矩,还望大人海涵”。
“无妨,无妨,毕大人,本官就不送了”王琦笑着抚了抚长须,又拉了拉红绳。
“下官告退”,见那书吏再次出现,毕德胜行了一礼,跟着退了出来,到了天井,脸上已是一层油汗。
书吏领着毕德胜到了正门,两人拱拱手,毕德胜想了想,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书吏手中“今rì多亏大人美言,这点钱就当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望大人笑纳”。
“毕大人客气,在下桑德,怡亲王门下,以后大人有事但请吩咐,部郎身边缺不得人,就此别过”桑德接下银票,又和毕德胜拱拱手,两人别过。
毕德胜跨出吏部大门,如坠梦中,抬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阳光,又看看门前排着的一溜候缺官,拨腿向外走去,这地方,他不想多呆一会,压郁得很。
进了和张思道约好的茶楼,张思道已经早在这里等着,一口黄酒,一口小菜,慢慢小酌,旁边毕铁三人见沐风回来,赶紧行礼,毕德胜今天行了个够,不耐这些,招呼一声就坐到张思道身边,一连喝了三杯茶,才算是缓过劲来。
“东翁顺利否?”张思道喝了一口黄酒,淡笑着问道。
毕德胜把进了吏部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思道听说是郎中王琦亲自接见,先是一愣,随后抚掌笑了起来。
“先生笑什么?”毕德胜吃了口菜垫垫肚子,见张思道笑,忍不住问道。
“东翁,我原想着一个员外郎接见就算不错,可出来的却是王郎中,忍不住就想笑”说到这见毕德胜一脸困惑,又喝了杯黄酒才接着说道。
“吏部文选司选拔任命官员,位置何等重要,东翁一个小小七品,即便是圣上钦命可也当不得他亲自接见,须知,那王琦乃是怡亲王载垣门下包衣奴才,背景也扎实,可东翁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吏部天官桂中堂的半个门生,这个身份不上不下,而桂中堂是恭亲王奕?的岳父”。
毕德胜听得一头雾水,这哪跟哪啊,张思道闭眼接着说道:“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还有户部侍郎肃顺三人和恭亲王奕?不对付,这事情满大清都知道,王琦是怡亲王的人却对怡亲王仇人恭亲王岳父的门生这么客气,这事情里面就透着古怪”。
毕德胜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今天见自己的王琦和自己的半个座师桂良是对头,顿时出了一身汗,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要不然王琦怎么会对自己那么客气,可一琢磨,又觉得哪里不对。
忽然毕德胜愣住,他一下子就听到了两个名人的名字,这可是后世不少电视剧的主角,一个是肃顺,传说中咸丰驾崩后的八大臣之一,为咸丰服丧期间架不住(yù)火,和小妾滚到了一起,被慈禧逮到杀了头,而另一位恭亲王奕?更是了得,贯穿了整个清代末期。
张思道看出毕德胜的心惊,又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文选司乃是天底下最肥的位置,比之盐茶道,海关和织造还肥,并且风险也小,只要坐着就有人送钱,何等美差,自然盯着的人也多,大家都想看着王琦栽跟头好换上自己的人,可这王琦一坐就是三年,如同长了根一般”。
“八面玲珑,两面讨好”毕德胜冒出一句,张思道摇摇头“他让你站了半天,这是打压,收了银子,这是规矩,只不过没有刁难那就是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真要是八面玲珑,不用桂良动手,怡亲王就大义灭亲了,他这是圆中带方,让人找不到下嘴的地方,怪不得能在京城这潭水里屹立不摇”。
说到这忍了一下,犹豫着说到:“倒是东翁,却要注意,王琦接见了你,而你却没有拜会桂中堂,小心吃挂落”。
毕德胜明白过来,叹了口气,京城水太深,还是早走为妙:“我就不明白,桂中堂是吏部尚书,可他手底下最紧要的文选司却掌握在对头手里,这是为何”。
张思道斜看了毕德胜一眼,毕德胜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好奇宝宝。
“京城传闻,当初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圣旨上写的是六王爷奕?”。
“啊,怎么可能”毕德胜发出一声惊呼,这也太劲爆了。
“当然不可能,皇上也知道不可能,所以才会一登基就把这位六弟封为恭亲王拔入军机处,可是不信是一回事,防不防备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朝堂里只有一个声音,那皇上就该睡不着了”。
“帝王心术”毕德胜轻轻的说了一句,张思道却是眼睛一亮,抚了抚唇下的美鬓。
“东翁该抽时间去拜见这位半师了,要不然可就真的得罪了”。
毕德胜点点头:“那我晚上去见一见,不知道送点什么”。
张思道正在喝酒,听了这话呛到,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抹了抹嘴上的水迹,苦着脸说道:“东翁,桂良可是吏部天官,就算他和你有半师的关系,顶多就是把礼物拜帖留下”。
毕德胜尴尬的笑笑,是啊,人家可是zhōng yāng组织部长兼任副总理,咱是那根葱,还大言不惭的说去见见。
一时无语,喝了两盏茶,毕德胜起身结账,张思道提醒他还要到衣帽局买上官服顶戴,忍不住腹议两句清朝就是cāo蛋,当官还要自己买衣服。
衣帽局属于内务府的差事,负责营造官服,顶戴,鞋袜,离吏部不远,不过也麻烦,需要官凭,就是后世的工作证,毕德胜取出从吏部领到的丝质公文囊。
里面就有一张四开的娟纸,上面还隐隐有云纹,上书职务,姓名,籍贯,除了这张官凭还有一张护照,这可不是后世的护照,这是官员上任,沿途调动兵丁护卫,驿站食宿的凭证,
抬头是护照两个大字,左右两边用稍小一分的大字书写辖管龙门港,兼理盐运道,中间再有蝇头小楷书写“移动发兵渡河事准,送到本县传牌内开转送,顺天番司发解银三十五两,沿途兵丁一体护送”。
然后是吏部关防大印,最下角是限九十rì消除,发证rì期,编号。
取告身文书时他并没有细看,现在一看,自己还兼理盐运道,这不是户部分派各省的直管官员吗,怎么自己也能管,把护照递给张思道看,张思道看了摇头,叹息一声:“这事情我年头的时候才听说,想不到真的执行了,江河rì下啊,都是逆匪闹得,兵权,财权下放,此风一开,以后朝廷恐怕再无威信”。
发了一通感慨,就细细说给毕德胜听,毕德胜点头又摇头,点头是眼下乱匪四起,朝廷本就收不上税,那哪来的钱支持军费,还不如把财权下放地方,让地方自己想办法,每年上缴朝廷一部分即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摇头的是,恐怕捐官又要涨价了。
顾不上这些,毕德胜收好官凭进了衣帽局,一番打点后,出了衣帽局,此时他头戴素金红缨凉帽,身穿绣鸂鶒夏补服,脚踩方头厚底官靴,再配上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别有一番威仪。
“东翁好气度”张思道忍不住赞了一声,毕德胜看了看这身行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除了头上少了一根花翎,胸前少了一串朝珠略显不足以外,还真没什么可说的,可那些东西不是他一个小小七品可想的。
“先生客气,咱们一起回去吧”说完将手里拎着的一大个包裹交到毕铁手中,买一次官服,他买了夏冬官服各两套,常服两套,夏冬官靴各四双,来了一次大大的血(拼)。
毕铁上前提着东西,几人走到牌坊口,寻了辆马车回东城悦来客栈。
一进客栈门,高升撒了欢的跑到毕德胜面前“少爷这身官服,真是爽利,老爷太太看见了,一定欢喜”。
毕德胜应了一句,只觉得全身累的慌,可里面还有八位师爷仿佛小妾般等着他召唤呢,抖擞jīng神,问明几位住处,高升虽然嘴上不乐意,可也知道这是老爷看重的人,为他们全都安排了上房。
“东翁今rì也乏了,先到屋中洗漱,我去叫他们,一会儿到东翁屋中拜见”。
毕德胜想想也是:“那就有劳先生”说完让高升领路,自己回屋梳洗。
第十一章 带兵上任?
“学生李宗昌,明智刚,张永辉,潘立忠,霍云志,冯克东,高景成,王玉石见过东翁”,毕德胜房中,八位师爷会同张思道齐齐见礼。
毕德胜虚抬双手“诸位请起,大家以后一起共事,只要我毕德胜有所成就,必不忘各位,还请各位先生多多相助”。
“敢不从命”八人应和一声分列两边,当先左边一人又出列“学生李宗昌,擅长文牍处理,说完退下”。
右边一人出列“学生明智刚,擅长交际往来”。
毕德胜点头,这两人看来是掌总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张思道,今天一天走下来,他觉得张思道是个出主意的,有点诸葛亮的味道,另外又像一本官场百科全书,大清官场基本没他不知道的规矩。
明智刚并没有退回去,而是从一边抱起一个木箱,从中抽出十多本各式拜帖,另外还有一份清单。
“东翁,学生今rì就以履职,这是一早上收到的拜帖和礼单,学生已分类,举人十人,官身两人,不过都是两位九品八品的小官,还有一位是新科状元张鋆长随送来的,邀你后rì随同今科贡士拜见座师,大后rì题名碑林,共收到八sè点心六份,雪花官银四十两,钱物已经交到高小哥手中”。
“哦”其他的毕德胜倒是没在意,可张鋆这位状元公的拜帖倒是有意思,自己只能算半拉子贡士,可叫可不叫,想想也是,作为今科状元,他就是班长,那就得负起组织责任,这个人倒是心思细腻,如此倒也免了自己独自上门的尴尬,至于题名碑林,这事情倒是有兴趣。
见毕德胜不以为意,明智刚赶忙说道:“东翁,莫要小看这些人,或许成事不足,可败事有余,要是驳了他们,引来非议倒是不美,要是东翁不弃,明rì学生就带上等sè礼物回拜一下,要是官员,那就酌情翻倍,另外还有在京闽籍官员,东翁就算人不到,也要送上一份礼物,交换拜帖,以后都是助力”。
毕德胜想想也是,官场上历来都是花花轿子众人抬,清了清嗓子:“照准,但一应费用罗列仔细了”说完从荷包中取出十张百两银票,递到明智刚手中,明智刚一愣,随即感激莫名,接过银票退回行列。
后面六人按照左列吏、户、礼三房,右列兵、刑、工三房,一一上前汇报,毕德胜心下满意,单是几人这份气度就是见过大场面的,想来也是张思道相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来这些人。
几人见完礼,高升领着四位店小二在前厅摆上一桌酒席,毕德胜起身:“诸位,今rì大家初见,每人赏银五十两,束脩银子除外,年底干得好,每人再发一百两红包,”毕德胜知道千里做官只为财,而这些师爷,还不是一样,初次见面,大方一点,将来也好收心。
果不其然,几人面露喜sè,张思道呆看着毕德胜背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来,今rì匆忙得很,只能吃顿便饭,待本官上任后,再请诸位好好吃上一顿”说完当先领着众位师爷入了坐。
天擦黑,酒席结束,几人告退,只留下张思道,毕德胜敲了敲额头,张思道喝了口茶,从袖口中拿出个折子,递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疑惑,拿起折子,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折子看完,他已经是流了一身汗水。
“先生,这是从哪拿来的?”。
“东翁还记得今rì我和你要了五百两银子吗,就是花了五百两买来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我在两广也有五六年,倒是小看了这等地方”邬思道喝了口茶,提到两广,眼神里出现一道复杂的目光。
“十年有二任县令病亡,三任官员罢免,最近三年一直出缺,全县最大的官是一位从八品训导,县务由一名未入流的典史负责”毕德胜默念着折子上的文字,这里面没有猫腻有谁相信,倒是这些地方上的小吏竟然如此大胆,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徐闻辖地一千七百里,境内产盐,珍珠,珊瑚,本是丰饶之地,嘉庆年间上报的有盐田三万亩,年产食盐四十万担,可近十多年,年年毁田,逐步缩小,朝廷又无力整修,到了道光三十年就全部废弃,水很深啊”。张思道用手扣着桌子,淡淡说道。
毕德胜不说话,他在想着,难道就没有天理了,死一个正常,可几年间就死了两个,罢了三个,瞎子都知道有问题,可是为什么还能出缺三年,他想想,真有些怕了。
“要是早几年,我会劝东翁推了这个缺,可现在,这倒是东翁的机会”张思道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是有魔力一般。
“什么机会”毕德胜赶紧问道。
“出人头地的机会”张思道不等毕德胜再问,将桌上的茶杯推开,伸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到:
“东翁请看,这里是雷州府,距离广西桂林府不远,而这里是廉州府,今天我打听到,洪杨逆匪匪首冯云山已经被全州知州江忠源斩杀,匪军不敌,转战湖南,沿途地方闻风而降,匪军主力虽去,可是广西依旧乱作一团,我观匪势旦夕平灭不了,咱们如不编练团练,而且,前几rì皇上已经下令,让各地乡绅编练团营抗匪”。
张思道用茶水在桌上画出一张简易地图指着说道
“东翁有秘折专奏之权,不如上奏,以徐闻距离广西不远,破家卫国为名,请求编练一营人马,皇上必准,而东翁家里因该颇有钱财,而福建,自古就是出强兵的地方,招募几百乡勇随行,县中小丑,不足挂齿,我料想盐田必在,如此生财工具,岂会随意废弃,有了盐田,而且是早已隐匿的盐田,军费就有了,乱世之中,军功为重,何况东翁还是天子门生,皇上用着放心......”。
毕德胜被说的浑身燥热,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起来,上辈子他只是个送快递的,虽然当过兵,可也只是炊事兵,枪都没打过几发,不过炊事兵清闲,他也到阅览室里看过几本书,部队的阅览室能有什么书,都是一些军事方面的。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现在有一个领军打战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他真的有些心痒起来,而他参加过太平天国博物馆,当时也细细看过,可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也只有模糊的记得一点大概,这会对自己有帮助吗?
原本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当县委书记,可这个官不是那么好当的,乱世之中手里无兵,寸步难行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毕德胜站住脚,眼神紧紧盯着张思道,他和张思道不过认识两天,虽然有雇主关系,可张思道话里话外带着蛊惑,这是何意。
张思道气定神闲的喝茶,毕德胜想想,不管张思道有什么目的,可是事情还真如他所说,是个天大的机会“多谢先生教我,明rì我就修书一封,让下人快马送往泉州,此事若成,定不负先生”。
张思道呵呵笑了两声,起身出了屋子,屋外又传来张思道的笑声。
这天夜里,毕德胜怎么也睡不着,总是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兵的时候部队进行爱国教育,组织看过鸦片战争,组织看过甲午战争,当时他看到这些画面,心里很别扭,现如今,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机会放在他的面前。
前路虽然艰辛,可还是有曙光,张思道说的不错,幸好他穿越到乱世,乱世之中最重军功,何况他是文人掌兵,这已经幸运到了极点,只是这冷兵器的时代,战争真的是这么好玩的吗?。
同时这个年代世界正处于向工业革命积累科技的时代,要是抓紧时间,完全有机会迎头赶上甚至是超越,要知道,工业革命正式要从一八六零年才正式开始,现在是一八五三年,还有七年的时间能够准备。
而枪械,他是当过兵的,部队阅览室就只有这方面的书籍,闲暇时他都会借上两本看一看,这几年正是前装滑膛枪最辉煌也是走向没落的时间点,虽然采用了激发装置,比起清军装备的火绳抢在shè程和shè速上要先进许多,可中间的差距并不大,要是再过几年,各国装备了后装线膛枪,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
实在睡不着,毕德胜起床,披上衣服来到书桌边,用毛笔将脑子里记着的各式枪械草图记下,他生怕自己忘记了,真要领军,这可是安生立命的本钱。
一夜无眠,第二rì天放亮,九位师爷进屋请安,毕德胜顶着熊猫眼接待,张思道看见毕德胜这幅摸样,自是知道原因,这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不会平静。
今rì事多,毕德胜要参加在福建会馆举办的同乡会,还要拜访在京的闽籍官员,毕竟能参加同乡会的都不会品级很高,真正有权的是不会参加这种聚会的,犯忌讳不说也降低自己身价。
出了客栈,门前已有一顶锡顶软轿,两位轿夫穿着号服,垂首请安,毕德胜疑惑,旁边的礼房师爷高景成垂首说道:“大人现在已是真正的朝廷命官,按制,可乘坐锡顶二人软轿,这是轿行租来的,自己的轿子还得到辖地再行配置,今天东翁拜见客人,万万不可矮了身份”。
想了这轿子就和后世的官车一般,什么级别坐什么价位的车子,毕德胜也不犹豫,昨晚上一夜没睡,正要在轿子里迷上一会。
“如此甚好,有劳先生”说完掀开轿帘钻进轿子,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张思道说道:“张先生今rì就在客栈休息,对任内之事做个规程,另外就是想一想上奏的事情,最好先生能拿出个底稿,我端详端详|”。
又对明智刚说道“今rì身子不爽利,懒得在跑,明先生就购置礼物,帮我跑全了,别心疼钱,雇一辆马车”。通过昨rì酒桌上闲谈,他知道拜访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送上点小礼物,递上一个门包,交换一下拜帖,这拜帖就和后世的名片差不多。
张思道一愣神,这才想起自己是毕德胜的师爷,赶紧应下,心里也对毕德胜进入角sè这么快有点吃惊。
第十二章 没钱了
轿子里,毕德胜睡意正浓,再加上这如同滑竿般的软轿,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十分舒服,怪不得当官的喜欢坐轿。
迷迷糊糊中,前面一个急刹车,毕德胜的头狠狠的撞在前面栏杆上,差点滚了出去。
“怎么回事”毕德胜揉着脑袋,打开轿帘问了一句,高升一直跟在旁边,这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轿子已经落地,轿夫脸都白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老爷莫怪,前面有顶四人官轿,按列咱们得避让”说完又是几个响头。
毕德胜看向前面,果然有一顶四人蓝sè官轿,前后各有两人开路,轿边还有一个长随,按制,这是五品官员的轿子。
毕德胜又看看自己的锡顶灰轿,小上一圈不说,灰不拉几的,要是放在后世也就是小奥拓,试想想,让一个县委书记坐小奥拓这不是寒蝉人吗,看来清朝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是官车文化上。
看到对比,毕德胜心里不滑溜,拉下轿帘,继续闭目养神,过了一会,许是轿子过了,这顶轿子又被举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
傍晚时分,毕德胜坐着轿子返回,这种聚会无趣得很,无非就是交换拜帖,互相奉承,念几首歪诗,喝几口小酒。
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几个八大胡同的花魁,可真见了人,毕德胜崩溃了,脸上抹成鬼摸样,就跟rì本艺jì似的,往毕德胜身上靠的时候,除了脸上的白粉扑扑掉以外,毕德胜还闻见淡淡的脚臭味,毕德胜胯下的东西顿时小了几分。
他的心有些冷了,这就是古代人的审美观,重生前他在网上看过几张清末的老照片,原本以为那是照相技术不行,现在相信了,就算拿哈勃望远镜来照也就那么个效果。
他看的老照片里面还有光绪最爱的珍妃,就跟如花似的,芙蓉姐姐穿越回来,一准儿是皇后的命,想想真是悲哀,怪不得光绪和末代皇帝溥仪会阳(痿)了,半夜缠绵后,点灯转头看时,必会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是个飞蹬。
“东翁想什么呢?”一道声音从耳边冒出,毕德胜一看,原来已经进了自己的屋,也难怪,今天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明天拜师的事情”毕德胜打了个哈哈,坐到主位。
“我看东翁不喜应酬,那明rì的礼物上是因该上上心,省的在跑二次,送好了鹤立鸡群也有个高下之分,增加印象”张思道喝了口茶,凝神说道。
毕德胜点点头,可他摸了摸荷包,荷包早就瘪了,脸上顿时就垮了下来,这几rì花了他好些银子,现在身上只不过剩下两千两不到,明rì要拜见的有会试正副主考,还有殿试的两位阅卷,四个人,两千两,还要送的鹤立鸡群,难度很大,自己还要返家,总要买点礼物吧,路上总要花销一点吧,毕德胜烦恼起来。
张思道还以为毕德胜是发愁送什么礼物,笑着抚了抚美鬓:“东家切莫发愁,这些事情我已经打听清楚,会试两位总裁都是翰林出身,陈总裁喜欢古文典籍,张总裁好书画,至于殿试两位阅卷,祁大人喜好文房,桂中堂则独好金石”。
“怎么都是古玩?”毕德胜忍不住发问,心里暗骂,后世都是跟这学来的。
“银钱太俗哪有古物高雅,再说古物也未必比银钱来的差”。
“那需要多少银钱?”没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毕德胜说完话,端起茶杯,掩盖住自己的尴尬。
“京城好这口的人多,东西也多,估摸了几十两就能打发,不过东翁想要鹤立鸡群那就得下重手,毕竟能选为恩科考官的大人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免不了过后要提拔一番,有了这些大人在身后,东翁任上也省心一些”。
张思道说了半天都没说需要多少银子,他也试探了高升两句,小娃娃爱炫耀,只差把毕德胜家没说成泉州首富,张思道竟然也信了,毕竟毕德胜平rì里出手阔绰。
毕德胜憋着难受,心里没底,换了个问法:“京城一件上档次的玩意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书画类最贵,其次陶瓷,然后才是金石,要出彩的一样大概千把两银子吧”。
咕噜,毕德胜咽了一口口水,讪讪笑道“拜师是明rì下午的事情,我今晚趁早出去转转,选几样趁手的”。
张思道点头,毕竟古玩店多,好东西不少,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时候都有。
毕德胜换上便服,带上高升,毕铁三人也跟了出去,在街上闲逛,毕德胜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条街,心里盘算着银子。
“高升,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走过一个街角,毕德胜转身问道。
手里拿着一包牛轧糖大快朵颐的高升抹了抹嘴,从腰间取出荷包,打开数了数:“少爷,我这有十多两碎银子,还有几十文铜钱,你要买什么吗?”。
“就这些?”。
“少爷就这些,这些还是老爷出门的时候给了一百两碎银子,一路上用剩下的”。
毕德胜又看了看毕铁三人,看三人也不像有钱的,叹了口气,真想抽自己几嘴巴,大手大脚嘛,真当自己是富二代了,难道要去借高利贷,背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股浓浓的药味传来,抬头一看“回chūn堂”。
渡着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快速转身,站到回chūn堂牌匾下,傻傻的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一样国宝,而且这个国宝如今还未面世或者说还没有引起世人的重视,这就是甲骨文。
心里默念,感谢CCTV,感谢探索频道,他看过一段纪录片,上面说的就是甲骨文,真正让甲骨文面世的是光绪年间的国子监祭酒,也就是校长,至于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反正这种刻着文字的甲骨一出现,马上引起世人的震动,价愈千金,因为他符合文人的品味和求知yù,上面的文字可是中国最古老的文字。
毕德胜拉过高升,又把毕铁三人找来,每人分发一笔银子,又耳语几句,四人先是惊讶,随后在毕德胜严厉的眼光下点点头,分开行动了,毕德胜则是在医馆对面的一家客栈包了个院子住了下来。
晚上,鼓楼敲响,亥时已到,这家客栈的前院一派喧嚣声,四人满头大汗齐齐聚拢,身后跟着一辆辆马车,高升喝了两碗茶水,才拍着胸脯说道:“少爷,除了南城没跑到,其他的全买了,你看”说完指着门口。
这家客栈是一家低档次的,类似马车行,车马可以直接进院子,小二探头看了两眼,见租房的在下货,怕拉了自己的壮丁,赶紧缩了回去。将东西卸下,付了车钱,几个车把式也不怕宵禁,赶着车子离开。
毕德胜打开一个麻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化石,这些东西在后世可都是宝贝,可现在是一位最不值钱的中药,又名龙骨,具有安神,镇痛的效果,磨成粉,还有止血的功用。
而毕德胜要找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混在龙骨中的甲骨,找了两个袋子,总算找到一片,哆嗦着手拿进屋子,在油灯下一看,什么都没有,反过来一看,还是什么都没,这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龟甲化石。
毕德胜不丧气,要是真的一找就是,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不容易找到,反而显了他的珍贵。
“愣着干什么,开始找吧,记住,类似龟甲的全找出来,找到了,本少爷重重有赏”,说完扑向堆积如山的麻袋。
清晨,毕德胜坐在小院的正屋里,划拉着桌上的一百多片有字龟甲,高升坐在一边,用手杵着下巴,打着瞌睡。
这就是一夜的成果,毕德胜眼睛里冒着奇异的光,这一百多片有字龟甲里,有一半形状完美,这一半形状完美的又有十多个是有六个字以上的,这些龟甲全都清洗干净,表面闪现着一种瓷器才有的釉sè,这就是石化后龟甲中钙质产生的釉面。
琉璃厂,大清早就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街边一水的古玩店,文房用品店,装裱店,不过大清早并没有多少生意,小二无jīng打采的用鸡毛掸子清洁着门帘。
相反,街边空闲处,摆着不少小摊子,上面摆着旧东西,这摊子上的东西多是些不值钱的,不过京城有捡漏一说,倒是有不少眼力好的,在这小摊子上用极低的价钱淘到好东西,因此吸引不少沉迷此道,又囊中羞涩的人赶早来溜达一圈。
一位贵公子,全身一水的绫罗绸缎,不过脚上的官靴却说明他是个官身,公子身边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这样的人在琉璃厂并不少见,有些清水衙门的官员,应了卯就溜达出来赶一赶这个早市。
这位公子哥在摊位上溜达一圈,皱皱眉,转身进了街边一家大门脸,这家店名叫九宝斋,乃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店,实力雄厚,背景扎实,听说还有郑亲王的份子,最主要的,在这里买的东西他还回收,只不过价格上压低两成,有点后世烟酒店还回收烟酒的味道,反正就是为变相行贿提供便利,因为这一点,生意做的很大。
进了门,小二一看进来的穿戴不凡,麻利的上前招呼“这位爷,请问你要点什么?”。
公子没说话,度着四方步,在大堂的博古架前左看看,又看看,正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一见,知道是来了大主顾,绕出柜台换下小二,陪着笑,跟在身后。
“少爷,明rì拜会陈总裁,小的打听清楚了,陈总裁可是喜欢古文典籍,咱们是不是多注意那个东西”跟在贵公子身后的小厮嘀咕一句,贵公子不高兴的瞅了身后小厮一眼,小厮赶紧闭嘴,不过这位贵公子却是朝着古籍文本的区域走去。
在这天子脚下,就算是一个挑大粪的都叫得出军机处几位中堂的名字,何况是个掌柜,听了小厮的话,他心里一下就有底了,只有会试主考才能称为总裁,今年的恩科主考,确实有一位姓陈。
在联想到这几rì已经有好几位新科进士到他这里选择拜师礼,自然知道明天是拜师的rì子,那这位公子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比起那些穷酸进士,这位公子明显就是家里有钱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浓上几分。
第十三章 讲故事
贵公子转到展示古籍文本的区域,抬抬手,小厮恭敬的取出一双丝质手套,公子取过手套,轻巧的带上,看向掌柜:
“店家,这些古籍小可是否可以翻阅?”。
掌柜的见过这阵势,那是在检查珍贵善本事才会这么做,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明显就是个谨慎人,还是个懂行的,喜欢的,只有真正喜欢的,才会这么慎重,哪像一些不懂装懂的,拾起来就看,也不怕手上的油汗污了书本,笑着说道:
“公子但请翻看,这里的虽不是善本,可也是难得一见的古本”。
公子一听,随意的拿起一本,正要翻看,这时候,门帘又打开了,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大箱子,掌柜浸yín这个行当这么多年,何等眼力,只看一眼,就知道箱子选用上等黄花梨制作,看包浆成sè,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价值三四百两银子。
突然进来一个人也影响到了看书的贵公子,贵公子淡淡说道:“好一口明代黄花梨百宝箱,市面上最少值五百两”。
声音很小,只有掌柜听见,掌柜一愣,心里对贵公子的评价又高了两分,自己干这行这么多年一眼看出不算什么,可眼前这位贵公子不过二十来岁,却有这等眼力,殊为难得。
时间只不过几息,掌柜的心里就多了不少念想,壮汉或许有些憨直,站在门口就瓮声问到:“你们这里收东西吗?”。
古玩店当然也兼着收购,不过买是贱,卖是贵,不管是当铺还是古玩行,都是这么个规矩,小二一副不爱搭理的摸样,上前说道:“当然,不过我们九宝斋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一些破烂玩意还是拿到外面地摊上卖吧”。
这个插曲把贵公子和掌柜的都吸引住,两人都是明白人,就算是箱子,也值得掌柜出马了。
“俺家里遭了难,有些揭不开锅,就把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拿来卖”说完打开箱子,这一动作,掌柜的和贵公子都够头看了起来。
没有出现珠光宝气,箱子里用上好的蜀锦内衬,一个个类似于龟甲的东西摆放其中。
小二也看傻了眼,他在这店里也算有年头了,眼前这些东西他见都没见过。
贵公子却不同,往前紧走了两步,掌柜的一下子挡在贵公子前面。
“公子,勿要坏了规矩”。
贵公子一听,犹豫着站住,古玩行有规矩,别人看的时候可以在旁边看,可不能发表言论,不能抢价,掌柜的转身走到壮汉身边,小心的取出一片龟甲,上面除了有些痕迹,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敢问壮士,这是何物”掌柜的边看边问。
“俺也不知道,反正是祖上传下来的,听老辈人说,这是祖上从张献忠处搜来的,乃是张献忠随身携带,就是丢了金银也没仍下这东西”。壮汉问一句答一句,干脆得很。
古玩行最忌讳听故事,掌柜的脸上没有表情,随口又问一句:“那贵祖上是?”。
壮汉这时呐呐,半天才说道:“我祖上乃是鳌拜”。
掌柜的一愣,鳌拜的后人,张献忠确实是鳌拜斩杀的,不过这个表情一闪而过,鳌拜是顺治朝顾命大臣,后来被康熙爷擒获,终生囚禁,他的后人落魄于此也说得过去,大清延续几百年,除了八个铁帽子王以外,其他的都是嫡子世袭降封,其余子弟再降一等,降到现在就算是开国的几位亲王,子孙延续到现在,也有守城门的。
掌柜的又看了半天,看包浆确实是老物件,可到底是什么,他拿不准,眼神瞄了瞄,身后的贵公子眼睛都冒出了红光,他心里更是焦急,这已经是面子问题了。
“少爷,这是什么?”贵公子身后的小厮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掌柜了竖起了耳朵。
贵公子情不自禁的冒出半句:“看那文字,此乃上古之......”话说到这贵公子似乎是觉察到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
掌柜的没想到,这位年轻贵公子还真知道,只是话只说了一半,明显是要等自己不识货把人赶走以后再出手。
前半句他是听见了,文字,可是哪里有文字,仔细一看,顿时,掌柜的张大了嘴,龟甲上的奇怪纹路确实像是文字,在拿起几片,他又认真看了起来,龟甲上确实有些像是文字一般的东西,而这些文字全都不是后加工的,这点眼力他还有,结合上古两个字,他的心也蹦蹦跳。
“此物虽好,可没有出处”掌柜的又把箱子里的东西全看了一遍,确认全是古物,而且年代悠久,这才幽幽说到。
“那要不要”壮汉不解风情的回了一句,憨直得很,嗝的掌柜说不出话来。
掌柜咳嗽一声,见身后的年轻人装作一副不看重的模样,眼睛却是直往这瞄,他的心里好笑,这年轻贵公子是极喜欢这东西的,看样子也知道来历,只是碍于规矩,想让自己丢了这单生意。
“这东西不好出手啊,敢问壮士要多少钱出手?”掌柜的慢慢说道。
“两千两”壮汉说道,掌柜的装出沉思样,东西确是古物,箱子也值五百两,古玩界越是没来历的古物只要查到出处,必然身价大涨,这单生意稳赚不赔,正要开口意思意思的还一下价格,壮汉又冒出一句:“一片”。
掌柜的脸成了猪肝sè,箱子里至少有一百片,两千两一片那不是要二十万两,虽说他当掌柜这么久,二十万以上的生意也做过不少,可这东西明显没有出处,他不敢下手。
眼睛瞄了一眼,当壮汉说出两千两一片时,年轻人竟然露出一抹喜sè,难道是认为自己不会卖,这个疑问一出,掌柜的更是犹豫。
“这个价格......”掌柜的眼角看到,年轻贵公子脸上的喜sè更浓,顿时忍住“那请你稍候,喝一杯茶,我找人再看看”。
“那你快点啊,要不要给句实在话,要是不要,我好拿到别家问,这可是祖传的”壮汉说完一脸不耐的坐到门口,手里紧紧的握着箱子。
掌柜的转身走向里屋,经过贵公子身边时,还给了个提醒不要坏规矩的眼神,贵公子磨蹭着换了个方向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就是赖着不走,开门做生意,又没有赶人的道理,掌柜的吩咐伙计一声,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不一会,一个杵着拐杖,带着一副少见的水晶老花镜,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人走出里屋,先是看了一眼贵公子,又看了眼坐在门口的壮汉,显然掌柜的已经和他说了情况。
老人走到壮汉面前,取出一片,叫小二打开大门的帘子,对着阳光端详起来,老人先是闭着眼睛用手摸,接着放到鼻子下用鼻子闻,接着又取出一片,两相比照,足足看了一刻钟,掌柜的在一边不敢出声。
老人把两片放回,又将箱子里龟甲一片一片的取出,一百多片看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可那贵公子依旧没走,在店里左看看,右看看,直往这边瞄。
“收了”老人说了一句,就向贵公子走去,掌柜的一脸兴奋,这位老人来历不一般,京城有名的鉴赏大家,也是九宝斋的镇店之宝,每年领五千两俸禄,可平rì里出手的机会不多,等于白拿,可几个股东都无怨言,可见实力。
“这位壮士,这些东西我们店里收了,一共一百零二片,共计二十万四千两”,掌柜的先从柜台里取出两百零四张千两银票,厚厚的一打,也只有他们这京城首屈一指的古玩行才有这样的魄力。
壮汉先是一愣,接过银票才反应过来,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确认是真的,才一卷的塞进怀里,拱了拱手,一声不响的出了门。
“这位公子,是否知道出处”老人杵着拐杖直直的盯着贵公子问道。
贵公子有些晃神,仿佛不相信这东西真的被九宝斋买了下来,脸上一片落寞。
老人不以为意,招招手,掌柜的蹲着箱子走了过来,老人接过一片,淡淡的说道:“此物最少有三千年,业已石化,可上面的痕迹确实为人工修饰,且为原物,不是后加,商周商周,周有列鼎铜器,可商无考,而商之前为夏,夏更是无考,望公子解惑,我愿意奉上两片”。
许是最后两句打动了贵公子,贵公子回过神“前辈佩服,送我两片,我愿意在以纹银三千两一片购买四片,可否”。
掌柜一愣,继而欢喜,这一转手就是五成的利润,幸好眼前这位年轻人沉不住气,自己慎重,不然的话,这笔财宝飞天了。
老人想了想,点点头,贵公子欢喜,转而吩咐小厮:“速去取两万两银票”。小厮点头应下,跑了出去。
“老人家,此物小可也不是很清楚,小可家住南方,小岁时乡人捞井,竟然捞出一堆竹简,小可一见,上前观看,竹简起初字迹清晰,乃是秦小篆,细细查之,上面竟是记录有人向秦王进献了记录文字的片甲,查对文字,竟然是传说中的商文,每片多则六七字,少则两三字,龙心大悦,引为天书,下令在全国征集,并且为了便于收集对外形做了一番记录,正当小可继续查看时,竹简竟然快速腐朽,转眼化为一滩污泥”。
老人闭眼听着,秦代焚书坑儒,多少古籍断绝,或许秦代还有人识得这等文字,可现在要认出来就有难度了。
秦代竹简出现在南方,这也好解释,秦代灭亡,可是几十万秦军却在南方割据,建立了南越国,延续上百年,这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瞬间消失,这在古玩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就曾见识过刚出土的玉石在他手中化为糜粉,这位年轻人的话到有九分可信,这东西是商代记录文字之物,想到这,老人心里激动,眉毛都抖动起来。
古董行不喜欢听故事,可不代表他们不喜欢讲故事,这故事越离奇,东西越稀奇,真要照年轻人所说,还和秦始皇有关,那这一切又更有意思了,三千两一片,确实便宜了。
故事说完,年轻贵公子一脸羡慕的看向掌柜手中的箱子,掌柜紧了紧,今年的分红他又能多上几分,转手就转了两三倍的利润,而且是几十万,就算是几位东主都会刮目相看吧。
第十四章 拜师
小厮去了半天,接着这段时间,贵公子在古玩店选购了一块佛郎机金质怀表,顺带着买了四个做工jīng巧的檀木箱,这类箱子正适合这类有机物成分的宝贝。
老人许是岁数大了,闲聊了两句就带着一箱子龟甲回了后面,他还得慢慢研究,转眼,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从怀里却出一打银票递给贵公子,贵公子接过结了账,恋恋不舍的朝里面看了两眼,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东城小客栈,毕德胜端坐期间,毕铁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打银票递到毕德胜手里,脸上还保留着一丝不可思议,十多文钱一斤的东西,怎么过了一夜就成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他脑子到现在都还转不过来。
毕德胜乐颠颠的接过,从怀中摸出两个元宝,分别递到毕铁和高升手中:“今天你两演的不错,这点赏钱手下,切莫推辞”。
高升和毕铁接过赏钱,谢了恩,高升年纪轻,忍不住问道:“少爷,我到现在还糊涂着呢,怎么一坨不值钱的药材就成了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呢”。
“呵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意,要想知道,那就多读几本书,少爷我从前一心只为了功名,现在功名成了,只需要动动小拇指,就有大把的钱”。
毕德胜打开扇子,得意的说道,这是他穿越后赚取的第一桶金,而且足足是二十多万两,哪能不高兴,遗憾的是这种机会想是不会有了,用不了多久,自会有懂行的人知道。
他知道最终挖掘出上万片,虽然是宝贝,可东西多了也就不值钱了,自己在去卖会惹了嫌疑,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为了这事情他一大早想了一两个时辰,九宝斋是最大的古董行,本钱十足,名声也还中规中矩,所以才让毕铁装作鳌拜后人,自己用半真半假的身份,再加上龟甲确实是古物,自己又在一边虎视眈眈,预先买上一个货真价实的明代百宝箱,装作识货的,真真假假才能卖上这个价格,贸贸然去卖,顶了天也就一千两银子,除非等人弄明白,可他等不了那么久。
“今rì之事到此为止,要是让我知道传了出去,休怪本少爷我不讲旧情”毕德胜冒出冷飕飕的一句话,高升和毕铁应下。
结了账,出了小客栈走回悦来客栈,张思道几人已经在前厅喝茶,见了毕德胜也不多问,他们都以为毕德胜点了县令,正是chūn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夜不归宿,逛一逛八大胡同也正常。
大家见了礼,毕德胜取出四个盒子,递到张思道面前:“宁文先生上上眼,这东西上不上档次”。
张思道打开其中一个,入眼的是一片龟甲,看似年代久远,可这东西并不出奇,疑惑起来。
“东翁,这是何物,价值几何?”。
“一片纹银三千两”毕德胜喝了口小二刚倒上的八宝茶,淡淡说道。
张思道一口气提不上来,在他看来,毕德胜这是买了包子,被人糊弄了。
“哪里买的?”张思道顾忌着毕德胜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一问出处。
“九宝斋”毕德胜揉了揉额头,连续两天没睡好,真的有些乏了。
看到张思道脸sè不佳,他也知道张思道以为自己当了凯子,笑着说道:“宁文先生一定以为我上了当”。
张思道真不好接这个话,古玩这东西本就是个人喜好,九宝斋在京城独一份,要说卖贵点他相信,可要说宰人倒是从没听过,于是招呼了礼房师爷高景成过来研究,当官必须懂得古玩鉴赏,这不是雅趣,而是现实需要。
南方各大省州县官在办理“交代”,即前后任交接的时候,全凭首县对钱粮仓库进行核算,有的州县官在任时有亏欠,卸任时只好将平常收藏的“重物”交来充抵,要是后任不认识古物,那怎么交接呢,还有任内打官司查没的东西,这是一个最好做手脚的地方,要是不懂得这些,空有宝山而不得入,所以礼房师爷就必须弥补东翁的这些不足。
这两天毕德胜已经渐渐融合进这个时代,再加上张思道和几位师爷的叙说,他也有了了解,见礼房师爷高景成开了过来,招手让高升取来拓纸毛刷。
“两位请看?”说完将纸贴在龟甲上,不一会就把龟甲上的纹路拓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字?”张思道看了半天,疑惑不决的说道,旁边的高景成对于古玩鉴赏本就有些造诣,此时低头看,惊呼道:“确实是字,见所未见,可似乎又和我华夏之文一脉相称,东翁这是何字?”。
“我称之为甲骨文,通过龟甲,我推断应是夏商之物,或许和先秦时的竹简有异曲同工之妙”毕德胜看着两人稀奇的摸样,得意的摇了摇扇子。
“此物如何,上不上得了档次?”。
张思道和高景成互相看了看,重重的点点头,这东西确实稀奇,而且还能在九宝斋换银子,定能出彩。
“哈哈......哈哈”毕德胜今rì总算扬眉吐气一会。
吃过午饭,毕德胜出了客栈,今rì是拜师,带的人不必很多,就是书童高升,毕铁三人外加两个轿夫,他得先到国子监会和众位新科进士。
到了国子监,里面已经有二三百人,毕德胜抖了抖官服,走了进去,此时除了考入翰林院的十多人,其他的大多都还没有职缺,一身官服的毕德胜倒是十分显眼。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科举本就分着等级,毕德胜虽未朝考,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翰林,一位稍比自己年长一些,面目方正,身穿六品官服的男子见到毕德胜,在人群里面含笑朝着毕德胜挥挥手。
毕德胜脑子里想了想,这人他见过,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科举前参加过几个文会,这位正是今科状元章鋆,文采倒是十分出众,一甲三名并不需要朝考,状元授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这就是状元的特权,起步就比一般进士高上许多。
毕德胜笑着走了进去,一路上有不少同年纷纷打招呼,毕德胜含笑一一拱手,这些人可比不得那些打秋风的举人同年,现在也都全有了官身,只不过还没有授官而已。
“状元公,恭喜恭喜,小弟这几rì身体不适,没上门恭贺,实在不当”毕德胜拱着手,打着哈哈,章鋆也笑了笑“看你今rì表现,身体应当爽利些了吧?”,话里满是玩味,周围几位穿官服的一通哈哈笑了起来,不远处不敢挤过来的进士们纷纷侧目。
毕德胜也知道自己这个官来的有些玩笑,讪讪的笑了两句,章鋆也不深究,一一介绍起旁边几位穿官服,这些都是过了朝考的同年,大多都有七品从七品的编修检讨,他又是行了个罗圈礼,既是同年,又同为翰林,不用说,以后都得同气连枝,所以大家都相处的十分上心,少了些势力。
随意说了会话,礼部来人,按照往常规矩,分发壬子恩科会贴,每一位今科进士的生辰,籍贯,父母,兄弟都按殿试名次排列,毕德胜扫了一眼,自己竟然排在了二甲第四名,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鼓楼敲了暮鼓,章鋆抖了抖官服,一脸庄重朗声说到:“诸位,时辰已到,现在大家随我前去拜师,按照大参时的排位,切勿污了读书人脸面”声音一落,进士们纷纷按照大参时的排位站列。
大参就是大朝,毕德胜并没有参加过,这时十分尴尬,章鋆轻声说了一句:“埼玉,你站这边”。
毕德胜拱拱手,自己竟然站在正数第二排,章鋆身后,这位置可是探花,榜眼的位置,只见两人不以为意,反而对着毕德胜笑笑,队列组成,章鋆带队向外走去,几位总裁都住在内城,这也让大家少走了些路,毕德胜亦步亦趋,一炷香以后到了第一家。
主人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就连五城兵马司都派了巡丁戒护,主人家也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毕竟能当会试主考可是文人最高荣的时刻,何况这么多进士同来参拜,章鋆先是在门口督促大家整理衣冠,歇息了一刻钟,主人家中门大开,章鋆率先走了进来。
毕德胜两rì没睡,再加上身子本就大病初愈,走了这么会路,全身飘乎乎的,只管看着左右,跟着章鋆,穿过了几个厅堂,毕德胜回头一看,怎么人越来越少,待进的主厅,只剩下十多位穿着官服的进士,想想倒也明白,怎么挤得下这么多人。
章鋆呜呼哀哉的念了一通,接着带着众人对着孔子像行了三叩首,又对着座师行了三叩首,分别献上拜师礼和拜帖,拜师礼只是一张单子,随后会有人送到老师府上。
随后座师陈总裁劝勉了几句,分别送上一份见面礼,毕德胜瞄了眼单子,竟然是文房四宝,而且看摸样,大家都是一样的,除了拜师礼,陈总裁还给了一张师帖,这东西就管用了,以后可以拿着这东西招摇撞骗,只要不是陈总裁的对头,都会给几分薄面,颇有点如朕亲临的味道。
忙和完,章鋆带着几人退了出来,自始至终只有章鋆能和陈总裁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是垂首听着。
大伙儿从祁俊藻家中出来的时候已是rì落西山,好在后面两位阅卷都是半师,只需要一叩首就行,要不然他真有可能再次趴下,有几个非人类的还约着去八大胡同乐呵,毕德胜实在乏了,谢过众人,小厮高升带着轿子跟着,这会儿也赶了过来,上了轿子就呼呼大睡。
第十五章 礼物
一等忠毅侯府,桂良在书房里闭眼假寐,管家汇报着今rì拜师的礼单。
“状元章鋆送上等大红袍印章一对,价值八百两,榜眼杨泗孙送和田白玉观音一座,价值一千二百两,探花潘祖英送碧玺扳指一枚,价值九百两,翰林院编修毕德胜送龟甲一片,价值......价值......”管家说到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收多少钱,办多少事,这年头又流行送古物,一般官员家里当然就会聘请熟悉价格,能够鉴赏的行家过目估价,可这片龟甲,行家竟然不识得,虽是古物,可见都没见过,更是没有交易记录,自然不能估价。
“怎么回事?”桂良睁开眼睛,刚才他在想着今rì面圣时,郑亲王端华竟然献上一份据说是出自夏商记录文字的龟甲天书,然后尧舜禹汤的说了一通,经过国子监,钦天监,翰林院,内务府,四处鉴赏会商,得出确实是记录文字,出自夏商之物,只是不知文字何意,这一发现,虽未定为祥瑞,可皇帝下令抄入邸报,明发天下。
郑亲王端华赚足了圣眷,赏了单眼花翎,据说这片龟甲共有一百份,记录的乃是上古天书,带有祥瑞之气,这一片就价值万金,听了此话,让心动的皇帝也忍住了收集的冲动,军费都没着落,在去收集此物,那不是亡国之照吗。
反正这一切让早就上了六爷这条船的桂良心里不舒服,要不是管家半天不说话,他还在继续想着心事。
“老爷,翰林院编修毕德胜送的拜师礼,下面的人估不出价”管家弯腰答道,这事情邪乎,传出去府里都没面子,要是让他知道其他三位收了毕德胜礼物的人家都估不出价,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是个什么玩意,拿来看看”桂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毕德胜本就是他注意的人,这时他心里还有着不痛快,吏部郎中王琦竟然接见了毕德胜,更是让他怀疑,别人还找种种借口上门,可这小子有个半师的名义也不利用,愣是只随大溜,难道真的那么不开窍。
管家早就带在身边,取出一个小匣子,匣子倒是上档次,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片龟甲“匣子就值几百两银子,可里面的东西......”管家随口说着,可桂良已近如同饿虎扑食般一把夺过。
借着烛台,桂良端详了一阵“还真是,还真是......”,管家也吓了一跳,府里什么东西没有,可什么时候见到老爷这么失态。
端详了一阵,桂良又让管家取来拓纸毛刷,将龟背上的文字拓印下来,数了数,一共六字,今天他在殿上听得真切,国子监那位老祭酒可说过,这些都是铭文,就如列鼎一般,一字千金,端华进献的也不过只有四个字,而他的足足有六个字,想来是下了血本。
又看了看,桂良才小心的放回匣子,直接放在案首,明显要贴身把玩了。
“老爷,这?”。
“传话下去,今rì没有收到过这个东西,要是有人传出去,家法伺候”桂良也不解释,冷冷的说出这句,今天皇上的脸sè他是看到的,可以说是非常喜爱,要是让皇上知道,借入宫中把玩几rì,他哭都没地方。
“是,老爷”管家在不追问,点头应下转身下去吩咐,这时桂良叫住他:“明rì送一份我的护照给毕德胜”。
“啊”管家吃惊,二品以上都有特权,那就是会有几分空白护照,用的时候填写姓名即可,给了毕德胜护照,毕德胜沿路就能享受桂良的车马驿站待遇,虽然不需要自己出一分钱,可这也是莫大的殊荣。
“照着吩咐做,你不懂,毕德胜除了钦命知县以外,还有秘折专奏的权力”桂良说完这句话,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玩味。
管家已经叫不出来了,过了好半天,才一脸惊sè。
“呵呵,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那是不放心南边,或者是不放心那些领兵的汉人,找个没阅历,对他感恩戴德的去盯着”。
“皇上不是要重用汉臣吗?”管家其实已经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可还是问了出来,他们老爷就好这一口。
桂良果然脸上带笑:“你啊,就是不肯动脑子”。
“奴才憨笨,扰了主子”管家小声告罪,桂良摆摆手:“皇上的眼里,他什么人都不相信,或许这个刚刚被皇上简拔的小翰林会是皇上信任的吧,又或许这是皇上的一步闲棋,咱们就当接个善缘吧,谁让他送了这么大的礼呢”。
“主子英明”管家一记马屁适时的送上,桂良舒心的笑了。
毕德胜回到客栈,下了轿子,正要回房歇息,张思道却是找上门,递上了拟好的折子,顾不得疲乏,仔细阅读起来,张思道不仅文笔不错,也懂得洞悉人心,这份折子看得毕德胜自己也感动,文中满是感激圣恩,满是拳拳报国之心,和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也不逞多让。
“先生大才,此文不错,无需修改,待我今夜腾了就递上去”毕德胜将看完的折子放在案首,笑着说道。
张思道松了口气,他毕竟和毕德胜相处的时间不长,再说眼前这位也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就怕见不得他的文章,眼见东翁不改一字就要上奏,脸上也出现一抹笑意。
“想来此事皇上必准,毕竟无需皇上出些什么,等折子批了,咱们可得真的上路了,明rì我也写封家书,派亲近家人提前回家报信,早作准备,只是时间紧,就算召到乡勇,也怕不堪使用”。
毕德胜想着这事,心里又有些没底,这年月可是冷兵器作战,比的是勇气身手,从今rì算起,召集到人手也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训练,饶是武侯转世,怕也为难。
张思道点点头:“明rì就让兵科师爷潘松涛一同先走,潘松涛熟悉军务,到了东翁老家也能起点作用,时间是有些紧,不过对付几个胥吏应该不成问题”。潘松涛就是兵房师爷潘立忠,松涛是他的表字。
“只能如此了,宁文先生当年在林总督幕内,不知是否知道什么地方能够找到火器,要是有火器,倒也省上不少事情”毕德胜直直看着张思道,林则徐可是和英法干过仗的,因该知道火器厉害。
张思道眼睛一亮,这年头满清的武人只知武勇,有几人看到国人和洋人之间的差距,大清的火器早就不堪使用,第一是质量差,第二是cāo作不便,第三是成本高。
一杆鸟枪最少也要几十两银子,可一把刀枪也不过几两银子,看似不合算,可他曾经亲眼见过洋人的万炮齐发,那等威力,就算大清最厉害的大将军炮也抵挡不住。
所以账根本不能这么算,唯一的方法就是发展火器才能拉近距离,当年林则徐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想着想着眼睛不免有些湿润。
“东翁,要说火器,咱们大清的火器远远比不上洋人,shè程上不及也就罢了,洋人打上三四枪咱们才能打一枪,所以最好还是能从洋人手中购买一批,另外购买也不是长久之道,要是能够自造方为上策”。
说着话,看见毕德胜点头,他心里放下,毕德胜远没有这个年代一般读书人那么清高,什么都是大清的好,外国人都是蛮夷,看不起洋人,这一点让他欣慰。
“洋人逐利,广东就有不少洋商做着火器生意,只是价格上颇贵,当年我在林总督幕府时,就算和洋人开战,可洋商仍然向大清出售军器,不过一杆火枪卖到一百两银子,林总督筹措了几万两银子,也只购买了两百杆洋枪和弹药,组建了洋枪队,让洋人战队吃了苦头,现如今没有战事,一杆洋枪五十两银子因该能买到,要是能够组成五百人的洋枪队,那小小徐闻县不在话下”。
“我手上有些闲钱,先生能够找到卖家吗?”毕德胜听完,心里下了决心,只要能买到,他宁愿多花点钱,让自己的队伍现代化一些。
“东翁真的要买?”张思道的意外越来越多,毕德胜想都没多想就决定购买这些在官老爷们看来不值当的火器,须知乱世,人命不值钱,以及花这点火器钱不如多买点刀枪,多武装点人手。
“买”毕德胜斩钉绝铁的说道。
“既然东翁下了决心,明玄理能办此事”张思道幽幽说道,明玄理就是明智刚,玄理是他的表字,毕德胜一愣,怪不得张思道一天时间就能找到八个颇为干练的师爷,果然从前是一起的,想来定是林则徐从前的班底,他也不说破,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让明师爷跑一趟,我出十万两银子,先购买六百杆,弹药紧着买,另外要是有手统也买上一些,千里镜也买上几个“毕德胜扣着桌子,不自觉的说了很多。
“十万两”张思道摇头苦笑,真的是意外连连,须知十万两要是发成刀枪,五千人的队伍都能拉起来,可要是洋枪队,十万两只能装备五百人,当年林则徐组建了两百人就不敢在扩充,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可眼前这位,愣是不皱一下眉头。
“买的事情定下了,可你说的对,用买的不是长久之计,咱们还是得寻找一些会造的人,不知先生有没有什么举荐,待遇上不成问题”毕德胜现在已经把张思道当做阿拉丁神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