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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城十二     霸清txt下载     霸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交锋(五)

    区区三里路,生生走了一个时辰,途中见到几次堤上的泥土被湍急河水冲垮带入河中,不过都是些堤外浮土,惊起的浊浪倒是没上河堤,使地面更加湿滑。

    毕德胜身上的蓑衣早就不知道跌落在何处,身后的毕尽忠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毕德胜,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也不见了踪影,只能尽力扶着他,免得这位体弱的老爷又摔上几跤。

    到了地头,毕德胜放眼一看,河道在此转弯,一道道激流冲击着河堤,折转方向,向下游流去,防守此处的百姓正在努力加高河堤,可河水一直再涨,加高的动作有些跟不上河水上涨的速度,里正见到一群人赶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在牐官公所见到过毕德胜,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老爷总算来了,这里有些守不住了,河堤下面有了几处管涌,村子里的人全在这里,要是来的慢些,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喂鱼去了”。

    看着里正这模样,毕德胜知道情况有些紧急,把手下青壮分配一下,各自开始忙和,里正见大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引着毕德胜往河堤水闸旁的一座瓦房。身为里正,一些迎来送往倒也知晓,

    “大人随我去避避雨,烤烤火,那里就是闸房,水差们农忙时就在那里办差”。

    毕德胜看着在河堤上乱哄哄忙和的青壮,知道自己搭不上手,就跟着进了屋子,屋子里凌乱得很,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些简单工具,里正端上一个破了口的瓦罐,帮毕德胜倒了一碗粗茶。

    一口气干了,毕德胜长出一口气,里正佝偻着腰在一边生活,只是木柴有cháo气,有些烟味。

    “大人,现在河堤上虽然有人驻防,可是纷乱得很,既然委了我巡检的差事,那小的就讨要几个护卫,分派到各处巡视,这里首重,也危险得很,大人还请移往他处”刚被委了营山巡检的工房老吏解开蓑衣抖了抖,发声说道。

    “杨巡检,既然这里危险,本官当然要在此处坐镇,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我身边的人全都交予你调遣”毕德胜刚才已经打听了,这位老吏名叫杨承志,虽说这个巡检只是临时的,可毕德胜也呼起官名。

    “既如此,小的就在巡视一遍,昨rì出衙门的时候,还找火铺打听了一下,上头的几个镇子雨势更大,不过只要开闸放水,这边在准备妥当,应当能够顶住”。杨承志说完就重新披上蓑衣准备出门。

    毕德胜也找了件蓑衣披上:“一起吧”,杨承志正要回绝,外面跌跌撞撞的冲进一个人,朝着笼火的里正大叫到:“里正老爷,河堤下面翻沙鼓水,足有一丈来粗”。

    杨承志一听,腾地站了起来,那进来报信的乡民这才赶紧向两位上官磕头。

    “翻沙鼓水?”毕德胜不清楚这个名词,杨承志一脸yīn沉,拱手说道:“大人,就是管涌,这翻沙鼓水是土话”说完又问那个乡民:“冒清泉还是浊流?”。

    在河边居住的乡民大多知道一些水情,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清泉,起先才有一拳大小冒得还是浊流,小的填了几锹土,没曾想在巡回来时,就有一丈大小,已经有人在围垄子了,可压不住”。

    “走,前头带路”杨承志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含糊,就叫乡民带路,毕德胜对水务不熟悉,什么清泉浊流,听得不明白,可也紧随其后往外走。

    堤坝之上被人踩出一条小路,一行人滑到下面,只见荒草堆中满是水迹,瓢泼大雨把茂盛的杂草都打折了腰杆,寻摸着走了一小段,一群人在雨帘之后忙和,报信的就指着说道“就是那里,现在不能过去了,地下空了,再往前走踩空怕是要出人命”。

    杨承志抹了把脸,用斗笠遮挡住直往眼睛上打的雨水,仔细看了看七八步外的水塘子,那水潭咕嘟咕嘟往外冒水,冒出来的都是清水,说明下面的泥土已经冲刷的差不多了,又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不成了,马上回去叫人,把村里的鸡笼子收集起来,装上稻草石块,先丢下去,然后在填碎石”说到这,转身看了看身后看似壮观,又弱不禁风的河堤接着冷冷说道:“这处不挡住,一会儿就能把地基掏空了,此处一垮,营山断无幸免之礼”。

    “哪有常备的沙石,最近的砂石厂也有十多里,顶不住了”跟着的里正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嚎了起来。

    “嚎什么,马上把水差衙房拆了,那屋子使用石条砌成的,应当顶事”毕德胜本想给乱军心的里正一脚,可看他也算勤勉,忍住这口气,大声吩咐到。

    杨树广一听,点点头,也不管那里正,直接叫人去拆房子,另外又布置人手巡视附近,人们有了主心骨,动作上又快了几分,毕德胜眼瞅着咕咕往外冒水的水潭,心急如焚。

    不一会,一群人赶了过来,好在道路泥泞,四五个人拖着一个石条倒也不慢,还有些人背着泥包,鸡笼,杨树广又指挥人把七八个鸡笼用麻绳拧在一起,再把石条放入鸡笼,一溜的推入水潭里,紧跟着又把泥包杂物一股脑的往水潭里扔,人手有些紧缺,毕德胜也顾不得那么多,甩开膀子帮忙,两炷香的时间,总算把管涌堵住了,周围的乡民发出一声欢呼。

    杨树广抹了把脸,看了看周围泥猴一般的人群,也是会心一笑,可笑容转眼凝住了,身为主官的毕德胜哪里去了,吃惊的拉住在一边咧嘴笑的毕尽忠大声说道:“毕头领,毕明府哪里去了”。

    毕尽忠冷汗一冒,打眼四望,个个都是泥猴,可还是分辨得出身形,毕德胜真是不见了,他是护卫头子,把主人都给搞丢了,赶紧四周搜寻。

    毕尽忠往堤上赶的时候,在风雨声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细细一听,往一边走了几步,被一个东西绊到,低头一看,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在泥地里蠕动,身上全是泥,要不是发声,就和周围的泥水合为一体了。

    俯身把人拉起来,那人脸上被雨水一冲刷,露出一张寡白的脸,毕尽忠两脚差点站立不稳,这不是毕德胜还会是谁。

    “大人,你怎么了,大人你没事吧”毕尽忠慌了神,大声的叫道。

    “没事,刚才背泥包的时候摔了一跤,管涌堵住了没”毕德胜刚才背东西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背过气,这会儿倒是恢复了一些,除了后背有些麻木以外,人清醒了过来。

    “都是小的照顾不周,管涌堵住了,大人,我这扶你上去”。毕尽忠脸上分不出是水还是泪,此时的他委实自责。

第一百零五章 交锋(六)

    时间已到半夜,雷州府大堂灯火通明,外头哗啦啦下着豪雨,期间不少吏员穿着蓑衣进进出出,靠近门边的地方积出一滩水迹,陈荣基两夜没睡,整个人趴在公案上,盯着水利图不发一言,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依旧亢奋得很,听着吏员汇报的水情,这种亢奋的感觉更加强烈。

    古时的王朝最怕天灾,一旦有灾情,地方上必定动荡,这对于统治大为不利,就算是到了如今这天下,对这一条也没松懈半分,真要是垮了堤坝,对于主官来说,那就是泼天的灾祸,免不得上下打点,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就在昨天,陈荣基就快马行文巡抚以及布政使衙门,对灾情如实禀报,同时也亲力亲为,为的就是让人无话可说,他对于雷州府的水利布局了解颇深,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毕德胜分管的地方就是整个雷州水系地势最低处,那地方是最容易出乱子,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作为一府主官,程序上已然尽了本分,替罪的就是那主管营山防水的毕德胜无疑,到时候,还有谁会和他竞争,堤坝垮塌,有了灾民,事后赈济一二,既安抚了民心,又对上峰有了交代,实乃一举多得。

    “大人,雨势还是很大,上游出现几处小险情,不过无伤大雅,只是营山方面,派了好几拨人讨要物资”。师爷打断了陈荣基的思路,躬身禀报当前情况。

    “如今雷州遍地洪泽,哪还有物资供给,给来人递话,就说没有,让他自己想办法,毕大人乃是天子门生,这点水情还难不倒他,咱们还是盯着上游几处,一定不能出篓子,另外还有一点,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开闸放水”陈荣基说完,又看起了桌上的水图。

    师爷心里一寒,可他不敢多嘴,转身出了大堂,身影消失在雨帘子中。

    营山大堤上,毕德胜全身酸软无力,他知道自己这是得病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还是不舒服,雨势太大,生不起火,只能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一边支着一块雨布照顾他的毕尽忠让人搭把手,舀了一瓢木桶中盛放的雨水递到毕德胜面前:

    “大人,喝上一口水吧”说这话的时候,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毕尽忠一瞄眼,自己的主家脸sè蜡白,就连那嘴唇也没有半点血sè,手里一抖,一瓢水落在泥地上。

    “大人,你已经尽力了,回城就医吧,你要是不放心,我留下来,在这样下去,真要出个好歹,我怎么和老太爷交代啊”毕尽忠说到这,又嗝咽出来,这两rì不知道怎么了,他这个从没哭过的汉子愣是一天到晚抹眼泪。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有些累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若是走了,大家的心气也没了,这个河堤必垮无疑”周围漫天的水气,可毕德胜还是觉得口干舌燥,说起话来也是怏怏的。

    “派到雷州求援的人回来没有?”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的后背舒服些,毕德胜看了看黑漆漆的河堤问道。

    “回来了,陈荣基那个狗(娘)养的就是故意的,不仅没给一点物资,就连咱们请求上游放水的(条)子都被驳了回来”毕尽忠说起这事,一脸的怒sè。

    毕德胜握紧拳头,心里的那丝幻想破灭,他实在想不到,陈荣基为了搞垮他,竟然不顾几万乡民的生死,做出如此龌龊的毒计,过了一刻钟,他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说道:“那徐闻县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大人下了调兵的命令,道路泥泞,又要准备物资兵马,恐怕没这么快”毕尽忠把掉在地上的水瓢捡起,伸手放在雨布外面,不一会就被冲刷干净,重新接了一瓢水递到毕德胜面前。

    毕德胜接过一口饮尽,一股冰凉顺着肠子通到肺腑,打了个寒战,心里的那股虚火被压制下来,脑子也清明一些。

    “堤坝上的情况如何?”毕德胜一边问,一边撑着起身,就要往那河堤上走。

    “大人,你就休息吧,上游的雨势小了些,大伙儿都在加班加点的干,不会出什么篓子”毕尽忠拉住毕德胜,闪烁着说道,就在毕德胜昏睡的时候,前头三百米处就被雨水冲垮了半边堤,一下子就冲走了七八个乡民,好在只是冲垮半边,另外半边没有大碍,要不然,这会儿也圆不住。

    毕德胜停了一下,侧耳听了听那奔腾的水流巨响,冷哼一声,就往雨帘子里面钻,毕尽忠眼见拉不住,只能跟着跑了出去。

    堤坝上漆黑一片,雨水中点不起火把,只有走近了,才看得见些许,摸索着走到河岸边,一群群蓬头垢面的乡民木然的往堤坝上搬运泥土加固,没有麻袋装载,一簸箕一簸箕的泥土填到河边时就成了泥水,浪头一卷,不见了踪影,可还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大家的表情也木然得很,在这样下去,堤坝垮塌也是迟早的事情。

    “噗通”一个人影在毕德胜身边倒下,爬了半天也爬不起来,毕德胜弯腰扶起摔倒的人,那人脸上全是稀泥,看不清模样,毕尽忠接过手,在旁边叫了两个乡民,把人扶下去,看着这个画面,毕德胜心中酸涩得很。

    “哎”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承志和风去疾到了他身边,两人身上也是泥渍,一脸沧桑疲乏。

    “情况怎么样?”毕德胜问起话,毕尽忠赶紧拿出雨布,伸手拉起,给毕德胜挡出一片天。

    “没麻袋,没沙石,没工具,就连粮食也不多了,富户们捐出一些粮食,可要再出,都说没有,大伙儿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杨承志有些心灰意冷,他是老水务,堤坝垮塌是迟早的事情,眼前没垮掉,他们已经算是运气。

    这时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风去疾看到毕德胜眼中满是冷芒,后背一冷,打了个冷战。

    “尽忠,挑几个好手,到附近大户找些粮食,好说话的给借条,不好说话的......”毕德胜一把扯了头顶的油布,将他扔到泥水里。

    话说到这里,毕尽忠当然知道该怎么做,看了看毕德胜,狠狠心,扭头就往堤坝下走,风去疾是本地人,心里窝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也跟了上去,哪几家为富不仁的,他心里门清。

    杨承志张张嘴,可还是忍了回来。

    “杨巡检,本官已经让人回徐闻调运物资人手,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你派人把这消息传下去,另外通知一声,营山这也算是遭了灾,只要堤坝不垮塌,本官就上折子,凡是上堤的青壮,免一年赋税”。

    “大人这......”。

    “下去吧,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了”毕德胜挥挥手,杨承志拱手应下,吩咐人传话去。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毕德胜转身看向徐闻方向,地平线闪烁着闪电,如同灵蛇乱舞,这样的天气,百多里道路,要运送物资,着实有些为难了,只希望张思道能够想想办法。

    南渡河入海口,海面翻滚着,如同被孙悟空的定海神针搅动过一般,十多艘模样古怪的大船停在一片沙洲边,虽说下了锚,可还是被波浪打的摇晃不已。

    “张先生,我使人问过了,从前这南渡河下游一百里能过一千料的货船,眼下发水,咱们的船也不成问题,只是水流湍急,船上又装着重物,恐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毕铁站在船头,向穿着蓑衣的张思道汇报到,他身边还站着吴伯雄。

    眼下事关紧急,陆路行走不便,张思道当机立断走海路,水师也是倾巢而出,从接到消息到现在,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三天而已,这已经算是神速。

    张思道抬头看了看yīn沉沉的天,这事情透着古怪,接到毕德胜的信件,他找来图集翻看,越看越觉得不简单,眼下雨势不停,缓上一分,毕德胜那里就多一分危险。

    “升帆”张思道沉思一会,开口说道,他们乘坐的是运送煤炭的第一批小火轮,虽说装上了蒸汽机,可也保留着船帆。

    “啊......”毕铁和吴伯雄一起被吓住,这样的天气升帆,再是危险不过,再加上又是夜晚,冲到浅谈那是轻微的,要是撞上河岸,一船物资和军兵就得葬身河底不可。

    “咱们早到一分,大人就少一分危险”张思道幽幽的说完这句,毕铁和吴伯雄还能多说什么,弓腰应下,就叫传令兵发信号,各船起锚,蒸汽机冒出滚滚黑烟,一张张船帆升起,逆流而上。

    这船一动,摇晃的更加厉害,张思道伸手扶住船舷,心底里暗暗祈祷。

    雷州府,陈荣基连着几rì不睡,十分注重仪容的他,满脸的胡茬,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病态的cháo红,主家不睡,师爷也不好睡下,一直在一边陪着,可他实在熬不住,只能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咚咚咚”大堂外传来一阵跑步声,转眼一个吏员跑了进来。

    陈荣基jīng神一震,可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侧耳听着。

    “大人,眉山告急,出现三处管涌,请求府衙派民壮增援”。小吏气喘吁吁的说完这句话,抬头看时,只觉得上首这位大人有些失望。

    “大人......”小吏再次发声。

    “从府衙抽调五百民壮上堤,万不可有所疏失”过了一会,陈荣基才淡淡说道。

    小吏得了命令,赶紧退了下去,陈荣基慢慢走向门边,看着营山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

    营山大堤上,只要是能够加固河堤的东西已经全用上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被拆的片甲不留,可还是抵挡不住缓慢上涨的河水,那闸口处尤为惊险,闸门的横梁已经断了三根,在断两根,就是菩萨在场,怕也无力回天。

    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毕尽忠**着上身,在腰上系上一根粗麻绳,他的身边,还有一二十个jīng装汉子,每个人都在腰上系着绳子,每人喝了一碗刚煮好的姜汤,把辫子往头上一盘,对着毕德胜拱拱手,接二连三的跳下奔腾的河水。

    毕德胜站在岸边,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一行行眼泪,只是一眨眼,就被铺面的雨水,拍岸的水气盖上。

第一百零六章 交锋 (七)

    这一行人的任务凶险得很,他们必须在闸门之外堆积阻拦之物,还有一点,那就是打上木桩固定,防止阻拦之物被水冲走,唯有这样,才能减小水流对闸门的破坏。

    湍急的河水中裹夹着不少从上游冲刷来的腐木杂物,一不小心被撞上,非死即伤,除却这些,还有那乱流旋子,直扯着人往水下去,饶是下水的都是身强力壮之人,并且jīng通水xìng,可也是九死一生。

    “岸上的人扯紧了,一有不对就把人拉上来”毕德胜睁开眼,看着在浊浪中若影若现的一群人,大声的吩咐到,岸上的人大声应和,有亲人在下面的,都聚集在岸边张望。

    “杨巡检,这法子管用吗?”毕尽忠被一个浪花打到水下面,不一会又冒出头,毕德胜长出了一口气,颤声问站在身边的杨承志,毕尽忠在他身边差不多已有半年,忠心勤勉,真要出了意外,他于心难安。

    “大堤还能抵挡一会,可这闸门,在不休整,半rì都抵挡不住,为今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杨承志说完叹了口气,人手不足,物资匮乏,实在难办得很。

    想到这些,抬头看向身边这位年轻的明府,晚上看不真切,现在天亮了,普一看,哪还有半点贵公子的潇洒,读书人的气质,头上的辫子失却了光泽,额头布满毛茬子,脸sè蜡花,嘴角干裂,身上的官服早就破烂不堪,那禽兽补子吸泥得很,形成硬硬的一片盔甲,下摆捞在腰间,一双草鞋也被污泥裹成两坨,走路怕也吃力。

    这样的官,或许满大清都绝迹了吧,杨承志心中自嘲的说道,可和这样的人共事一场,到那堤坝溃决时,他也不后悔一分。

    站了一刻钟,二十多位大汉总算筑起几棵桩脚,岸上的人见了,赶紧把人拉上来,毕尽忠第一个上岸,嘴唇青紫,一上岸就背过气,有经验一看就知道这是脱力了,灌下一碗热水,使劲的揉(搓)他的身体。

    拉到最后一人,只听见一声轻响,岸上拉绳子的人一个踉跄,明显是绳子断了,绳子那头系着的汉子就被水流冲走,还没等大家救援,几个起伏,那人就不见了踪影,毕德胜知道,这样的水流下被冲走,断没有活路,岸上有些和那被冲走汉子沾亲带故的,顿足号哭起来。

    一连几rì,死了二三十人,听闻的多了,可毕德胜还是心里委实难受,转念一想,大堤守不住,自己还不是一个葬身鱼腹的下场,只把这个仇记在陈荣基头上,要是自己没死,定要叫他好看,最少也要为这些枉死之人讨要个公道。

    人上岸了,岸上的人纷纷朝打好桩脚的地方投石,这些石头都是东挪西凑找来的,要是在抵挡不住,想找一块大一点的石头都难,除了石头,还有用碎布条绑紧的枯枝杂草,没有装泥土的袋子,只能用这个方法抵挡,好在这里只是需要挡一挡巨浪拍来时的冲击,倒也不用堵死。

    一个时辰以后,东西都投完了,杨承志检查了一番,舒了口气,桩脚打的结实,看摸样能够抵挡一阵子。

    “派人盯着,一有不对马上回报,另外杨巡检你统领全局,我四处巡视一下,给大伙儿打打气”毕德胜说完,又看了一眼奔腾的河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毕尽忠有了毕德胜的吩咐,抢了几家大户,粮食有了一些保证,附近村子里正召集了上百名健妇帮忙打理吃食,在河边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搭出几个窝棚埋锅造饭,因为太cháo湿,煮出来的粥半生不熟,好在是热乎的,让堤坝上的青壮有了生气,可是东西不凑手,又没有必要的物资,整段大堤还是岌岌可危,堤坝上的浮土被冲刷一空,大家也只能望河兴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一连几天,大家和毕德胜这位县老爷也处的熟悉了,但凡毕德胜走过的地方,大家也都更努力几分,有些胆子大的,看到县老爷这个样子,还劝上几句,毕德胜都是笑笑,木然的巡视着大堤。

    他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一直不停的让他离开,离开这个生死之地,可每当看到这一张张厚道朴实的脸颊时,他一遍又一遍否决了心底的这股声音,真要跑了,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雷州府,陈荣基已经移动到了签押房,虽说有几处水情告急,可都无关大雅,倒是他最关注的营山段,自从回绝了求援以后,再无一点消息,师爷踮脚走到他的旁边,他实在有些顶不住了,天没亮的时候躲着眯了一会,这会儿过来听用。

    陈荣基好像没发现他,眼神空旷得很,师爷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吓了一跳,这位老爷头上多了不少华发,他是陈荣基身边的亲近人,从前没有见过这么多,分明就是这两天冒出来的,陈荣基的心思他知道,虽说太歹毒了一些,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他装着糊涂,这种事情不能牵涉进去。

    “大人,刚才进屋的时候我看了看,雨势小了一些,要不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马上通知你”师爷咳嗽一声,开口说道。

    “你去前头问问,有没有营山传回来的消息”陈荣基一开口,又把师爷吓了一跳,这声音沙哑得很,就像从九幽之地冒出来的一般。

    “是”师爷后背发凉,转身出了签押房。

    临近下午,要是从天空往下俯视,整段南渡河就像是一条被束缚住的蛟龙,不停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桀骜不驯一览无余,南渡河上游尽显地利之优,而下游水面又宽阔不少,唯有营山一线,河流变向,河面狭小,最重要的,还是地势最低之处,虽说上游雨势已经减弱,可营山这里还是凶险万分。

    毕德胜巡视一圈堤坝,整个人就像踩在棉花上,他咬紧牙齿,这时候倒下,失了他这个jīng神上的依靠,大堤也不用守了。

    “不好了,不好了”前头传来一阵慌乱,毕德胜轻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快步跑到地方,一群人往后跑,一位里正跑到他面前,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守不住了,快些跑吧,前面弯道处的那段河堤要垮了”。

    “放屁,跑,怎么跑,你能跑得过这河水吗”毕德胜一把推开里正,大声说道:“想想河堤下面的老婆孩子,有胆子的跟我走,就算是用人挡,也要挡住”毕德胜说完大步就朝前走,倒在地上的里正锤了锤泥地,站起身跟着就走,一群逃命的青壮左看右看,也站住脚,跟着毕德胜走。

    那处弯道上的河堤,本就是破了又修,修了又破,修的一次不如一次,青石都没有几块,全用泥土夯筑,这会儿大半都被河水冲走,毕德胜到面前的时候,整块河堤只连着一小块,如同被人剁了的手连着一块肉皮一般。

    毕德胜也不含糊,挽起袖子,捡过一把木铲,拾起一个簸箕,跑到河堤下,铲了一簸箕泥土就往上冲,冲到破损河堤处往下倒,一小簸箕泥土,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刚一倒进河水中,没有溅起一点浪,他看也不看,又往河堤下走,再次铲了一簸箕泥土爬上河堤,倒在河水中,自始至终,在没有多说一句话。

    大家被感染了,纷纷拿起工具,没有工具的,就脱下身上的褂子,兜上一捧土,也往河水里面倒,四处赶来的青壮,纷纷加入行列,这一段河堤霎时挤满了人,大家互相帮助,奇迹出现了,破损的河堤虽说没有没修复,可也没有继续垮塌。

    毕德胜抬头看天,他神智模糊得很,虽说这段河堤没有垮塌,可人力是有极限的,一时半会顶得住,时间长了,结果还是一样,现如今唯有希望老天爷开眼,让这滂沱大雨停下来吧。

    “大人,大人”随后赶来的毕尽忠走到毕德胜身边,看着他形若枯槁,迷迷糊糊的样子,一把拉住他“大人,你不能在这样了,你坐着,卑职替你搬运”。

    毕德胜最后看了一眼灰蒙蒙的老天,雨势还是那么大,没有减弱半分,他心底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低下头,看了一眼眼睛赤红的毕尽忠,他也是刚刚恢复,身体也亏虚的严重,轻轻的挥挥手:“不用,你放心,我心里有底”。

    毕尽忠正要开口,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呼,毕德胜心头一跳,堤坝垮了,这一会恐怕没有那么幸运,在重生一次,阿鼻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不少念头。

    “大人......大人......你看......你看”毕尽忠拉着他的手,使劲的叫道,失去了jīng气神,毕德胜眼神有些涣散,透过人群,模糊的看到河面上有一些影子,摇摇头,仔细一瞧,那是一溜船,只看那冒着黑烟的船顶,就知道是徐闻县的船只。

    脚下有些站立不稳,毕尽忠拉了他一把:“大人,咱们的船,有了工具物资,这段河堤有救了”毕尽忠边说,边欢喜的朝河中挥手。

    这处河堤松散,不适合船只靠岸,船队又朝前面走了几百米,选了一处青石河堤,朝岸上抛了锚绳,系牢了,一队队乡勇踩着舷梯到了岸上,毕尽忠扶着毕德胜到了地头,队官们纷纷见礼,毕德胜也不含糊,灾情似火,不能大意,直接让杨承志分派人手,物资。

    等到张思道上了岸,毕德胜才觉得松了口气。

    “东翁,哎......”张思道一见到毕德胜,再看到他这幅样子,唯有酸涩的叹了口气,刚才他沿河看了一遍,也知道事情紧急,马上汇报起所带物资人手数量。

    “东翁,接了你的信,学生就马上安排,好在徐闻县百业兴盛,前面为了存粮也准备了不少麻袋,开荒时也有农具,这次一并带来,有麻袋十万条,工具五千件,另有粮食药材一船,因为情况紧急,陆路泥泞,学生自己做主走水路,陆兵不习水,再加上时间紧急,就只带了三千人”。

    “好......好,先生来得及时,再慢些,我都有投河的意思了”毕德胜卸下了一些担心,身体的各种不舒服慢慢涌上心头,一说话,才发觉满嘴的水泡,扯着撕心的疼。

    张思道正要开口,远处又传来一阵咋呼,杨承志跌跌撞撞的冲到毕德胜面前:“大人快走,水闸被冲开了,此处已经不安全”。

第一百零七章 交锋(八)

    “冲开了”毕德胜打了个踉跄,眼见援助已到,本以为能够送上一口气,哪曾想尽然功亏于溃,难道真应了那句善有恶报,恶有善报。

    “不,不能走”毕德胜收紧心神“除了水闸被冲开,堤坝可有问题?”。

    “暂时还没有问题,只是再坚固的河堤也耐不住这样冲刷,咱们手里又没有能够挡住缺口的东西,一般的零碎,只要放下去,定会被冲走”杨承志搓手回到。

    毕德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周张望一番,突然,眼睛定在河边的船队上,不少乡勇正在往船下搬运物资,他抬起手,指着平底小火轮说道:“这东西能成吗?”。

    杨承志顺着毕德胜所指,惊讶的张大嘴巴。“能不能堵住?”。

    “能,只是这么一艘船,造价定然不菲......”。

    “毕铁,使人把船停到缺口处,凿船自沉,一定要把闸口堵住”毕德胜听到准话,大声吩咐跟在张思道身后的毕铁,毕铁一听,犹豫了一下,看到毕德胜那杀人的眼神,赶紧打了个千,奔回停的最近的一条小火轮,张思道站在一边,不发一言,如今,船是死物,人是活的,只要能守住这段大堤,多沉几艘又有何妨。

    小火轮虽说在这内河算得上大船,可也是木造,想要堵住闸口,危险极高,毕铁上船传令,海员们一下子就沉默了,跟着水师前来的黄老三主动应下,他是水师把总,可也在船厂厮混过,知道怎么驾驶这种家伙,紧跟着又冒出几个不怕死的,毕铁拍了拍黄老三,这时候说什么话也没意思,就领着剩下的不相干的下了船。

    黄老三使人解开锚绳,自己亲自cāo船,其他人都分配到锅炉房,使劲往蒸汽机里面加煤,想要在木船撞上堤坝的时候保全xìng命,就要加大马力,和水流反向行驶,抵消水流的冲击,降低撞击时的力道。

    毕德胜站在岸边,看见小火轮冒着黑烟驶离岸边,在河中调整方向,连忙叫人赶紧准备沙包,船一堵上就要往上面丢重物,让他不至于被冲走,有了生力军和物资,转眼就在闸口两侧堆满了上千个沙包。

    黄老三握着船舵的双手鼓出青筋,眼睛盯着那闸口,湍急的河水在这里得到宣泄,那强劲的水流如同瀑布一般奔腾而出,惊起的水雾怕有几丈高,木质蒸汽船冒出几股黑烟,船身斜着打横,变成逆流的方向,朝那缺口冲去。

    这木质蒸汽船使用的蒸汽机功率只能算是一般,平常行船倒也够用,可这时候就显现出马力不足,一正一负两股力量交融,船只抵挡不住,顺着水流方向,朝那缺口冲去,照着这个速度,撞到闸口支离破碎是应有之事,黄老三不敢大意,稍微偏转一点方向,想要减少一些水流的冲击,这一次好像起到一些作用,船只移动的速度减慢下来。

    “呼”刚长出一口气,远处打来一股大浪,看这势头,分明就是一道洪峰,常在河边的人应当知道,这就是洪水的最大流量,如果单位面积的降水量大于水流量,雨水就会一点一点的积累。一旦流域广,路程长之后,就会形成洪峰,在某种意义上讲,洪峰就是一道大波浪。

    黄老三看着那大浪,全身打了一个哆嗦,探出船舱,朝那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大叫道:“赶快放锚,放了就跑”这一声大喝,他使劲了全身力气。

    看傻了的水手回过神,手忙脚乱的解锚绳,平rì行船的铁锚被绞盘收了起来,再用粗麻绳绑紧,平时一分钟不用就能解开的绳子,这会儿愣是解不开,反而打成了死结,眼见大浪越来越近,水手越发慌张。

    黄老三握着船舵,调整着方向,堵住闸口是目标,可在这大浪下船只cāo控不已,还有一点,铁锚在尾部,一旦放下铁锚,船只在行进中必定会打横,这会儿就要心里有把握。

    水手解了半天,还是解不开,这时一人从锅炉房冲出,手里拿着一把斧子,咚的一声,将那绳子砍断,一把拉住水手,就往舱室跑。

    哗哗哗铁锚急速下坠,巨浪铺面而来,当巨浪拍打在船身上市,船只急速运动,突然一顿,这一前一后的运动,就像坐那云霄飞车一般,将船上的水手震得站立不住,黄老三从小就在海上讨生活,脚下就如同生了根,河水冲上甲板,整条海船就像被人轮着玩,以铁锚为圆心,朝闸口冲去。

    这一切不过几息时间,黄老三知道自己已然尽力,其他的只能看天命,铁锚要是坚固,整条船就是扯成两截,铁锚要是太不牢靠,那船身撞在闸口也是粉身碎骨,反正一切都不是他能主宰。

    “膨”的一声,当他感觉到脚下的船身将要折断时,固定铁锚的绞盘折断,那铁链子如同小孩玩的皮筋一样扯断了,巨大的反作用力驱使剩下的半截铁链弹向舱室,将他所在的舱室削去一角,木屑横飞。

    失去了铁锚的固定,船只如同断线的风筝,不过一息之后,只听见咚的一声,船身刚好堵在闸口处,岸上发出一声欢呼,黄老三总算将心落回肚子里,他不敢在这船上多呆,几步跑出舱室,叫人把船底的闸门打开,放水自沉,一切做好,跑到船头,一步跳上岸边一屁股坐在泥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岸上的乡勇民壮见船只慢慢沉没,纷纷把早就准备好的沙包投上木船以及闸口一侧,被开了阀门的船只堆积上重物以后急速沉没,转眼就没入水中,只留下一棵桅杆露在水面上,顺着闸口奔腾而出的河水被截住了,堤坝上的人发出一阵欢呼声,老天爷这时候似乎也被感动到,磅礴的大雨一下子停了下来,堤坝上的人一见,欢呼声越发大声,忽然,大家捧起地上的泥浆,打起了水战。

    毕德胜晃悠悠的走到闸口,看到坐在一边的黄老三满脸是血,想伸手从怀里摸出手帕递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旁边杨承志笑呵呵的凑上来:“大人,河水降下去了一些,又过了洪峰,堤坝算是安全了,不过为今还高兴的有些早,料想河堤水面以下已经被流水蛀空,河水退去,少了流水压力,反而更容易垮塌,咱们还需加固一番”。

    “好,此事交给你办”毕德胜话才说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跟头栽倒地上。

    “大人......大人”

    “明府......”

    “老爷......”围着他的人纷纷靠了上来,张思道排开众人,伸手摸了摸毕德胜额头,烧的烫手“赶紧把大人扶到船上,换一身干净衣服,把随船的医生找来,快......”。

    营山的闸口被堵住了,可是那一道洪峰却是打破了不少人的好梦。

    雷州府,陈荣基走出签押房,外头那雷鸣般的雨声渐渐听不到了,衙房四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师爷跟在陈荣基身后,看着老爷脸sè铁青,他心里知道陈荣基的苦痛,营山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传来,雨势又小了,没有物资,没有人手,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

    “不要吵了,衙门重地岂能喧哗,在鼓噪拉出去打板子”师爷跑到外面jǐng告一番,返身回到签押房所在的院子,城中突然喧闹起来。

    “城里怎么了,马上派人查看?”陈荣基语气不善,师爷只得又转身往外面走,不一会,一脸油汗的跑了进来。

    “老爷,怕是堤坝垮了,南门被淹了”师爷喘着气汇报,陈荣基一听,脸上露出喜sè,堤坝垮了,整段南渡河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那就是营山段,忽然,陈荣基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你说的是哪个门?”。

    “南门”师爷咽了一口口水。

    陈荣基有些不相信,营山是在下游,要是破了口子,因为地势,顶多淹到北门,可如今是南门被淹了,难不成这洪水会转弯不成。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公服的男人冲了进来,那衙门吏员的公服上,全是泥点子,见到陈荣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爷,小的无能,来了一道洪峰,瞬间就把堤坝冲垮了,觉峰镇完了”话说到这,就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陈荣基犯了和毕德胜一样的毛病,脑袋天旋地转,倒在签押房门外,倒下的那一瞬间,天下的本就变小的雨水停了一下,一抹艳阳露出云雾,几道彩虹闪过天边。

    营山南渡河段在往上的觉峰镇却是陷入一片汪洋之中,百姓们四散逃命,这一段由于地势较高,河道宽阔,农业发达,两边的大堤多是依照山势修建,借助地利之忧,百多年都没有出过一点问题。

    所以陈荣基主动揽下这一段大堤,派遣衙门亲近吏员主持,殊不知,正是由于这固若金汤的表象,让大家属于防备,洪峰一到,大堤破了三个口子,倾泻而下的洪水不单是淹没了觉峰镇,甚至雷州城南门都被大水掩了。

    一个镇子被淹,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算不上什么,只需要隐瞒下来即可,偏偏陈荣基大张旗鼓,向省里通报的巨细靡遗,又搞出军令状这个把戏,他知道自己兜不住了,又加上一连几rì没有入睡,气急攻心,才有了晕倒这一出。

    毕德胜幽幽醒来,全身透出一股子舒服,身下那软软的垫棉,身上那贴身的被褥,这些平rì里在普通的家私,都让他这个几rì未穿过干净衣服,成天泡在泥水中的人感到莫大的满足,他闭着眼,细细品味这种感觉。

    又赖了大半个时辰,他才睁开眼,一抹阳光透过格子窗纸洒进卧室,暖洋洋的场景让他欣喜。

    “大人,你醒了”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把毕德胜拉回现实。

    “尽忠,河堤守住没有?”。

    “大人,守住了,你晕倒以后,雨势慢慢变小,再加上张先生主持,没有出现一点纰漏,乡民们听说大人病倒了,都想来看你,可是被杨巡检挡住了”。

    毕德胜一听堤坝无事,放下了一点心事,毕尽忠又开口说道:“这次带到营山的兄弟不在了三个,是不是让人回家传个信”他们做的就是护卫毕德胜周全,早就有了生生死死的觉悟,所以说这话时,除了伤感,倒是没有半点杂想。

    毕德胜腾的起身,脑子有些晕,这个动作把毕尽忠吓了一跳:“大人,你得了风寒,医生说要静养,不能乱动”。

    “尽忠,把押在营山的吴洁池就地处决,另外派人到城里寻一寻,将那逃跑的保正拘拿起来,我定不会叫弟兄们枉死,至于那幕后黑手,自有我亲自来办”。毕德胜这话说的凉飕飕,毕尽忠心里也是憋了一股鸟气,拱手应下,就出门办差。

    这两天有点闲事,重复的就是欠着大家的,下周全部修改补齐,自己给自己一点动力

第一百零八章 交锋 (九)

    雷州府南渡河觉峰镇一段河堤垮塌,造成洪水蔓延,原本富足人口稠密的地区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再加上陈荣基病倒,通判黄创夏也是气息奄奄,整个府城政务混乱,哪还有人想得起救济灾民。

    没了吃食依靠的灾民只能四处流离,有些胆子大的,还聚集起来冲击大户,短短几rì,乡间就有好几家地主乡绅被冲破,家产被哄抢一空,由于灾民四散,城镇之中也有不少,官府自顾不暇,哪还有兵马救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一场动乱不可避免。

    毕德胜已经回到雷州府,身体还有些不爽利,知府衙门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一个王不见王,眼见城中乞丐众多,毕德胜也不墨迹,自己下了命令,一面派出乡勇维持治安,一面使人收购粮食,赈济灾民,同时又派出一队乡勇,收集流民,前往觉峰镇,一定要把那破开的口子堵起来。

    师爷明智刚从京城传来快信,信上着重汇报了恭亲王在大朝时为他出头,谋得了雷州府知府的位子,传旨的太监已经出京。

    进入官场一年,就从一个知县升任知府,要不是乱世,哪有这么容易,另外自己保举的一干人等也有了眉目,用不了多久也能活动下来,收好信,毕德胜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这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有了雷州府这一府之地,在这乱世中,是真真正正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转眼过了两rì,一位传旨太监,两位蓝翎长,还有十多名侍卫骑马进了雷州府,眼见这幅光景,无不在心里记下了,圣旨里面的内容他们知道,署理雷州知府的那位要是不开眼,免不得回京如实禀报一番,还有那新上任的,离京时就得了交代,那位可是和宫里的安公公有些交情,自是不会刁难。

    一行人到了雷州府衙门,还没等门房通报,领头的太监吆喝一声,率先进了大堂,守门的府标兵一听圣旨到,哪敢阻拦,亲随门房跐溜转身,奔向后院传消息去了。

    毕德胜身体没有恢复,驿站人多眼杂,就住在城中客栈里,指挥城中各处事物,隐隐的这家客栈倒成了半个雷州府衙,一听到衙门差役禀报有传旨的天使驾到,他心里就猜出了七八分,穿上整齐官服,带上侍卫出了客栈。

    皇帝宣旨,府衙里面不敢马虎,先是清扫一遍大堂,又摆上香案供桌,陈荣基面若枯槁,可还是得沐浴更衣,这上差驾到,总要穿州过府,可他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由此可见,他已经被人遗弃,没有人给他传个消息。

    现在破堤的责任还没下来,可结果还是可想而知,墙倒众人推,这年月,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之人却是比比皆是,轻则申饬,重则革职回乡,自己迷了心,为了谋取这个知府的实缺已然落下不少亏空,毕德胜和他又是生死仇敌,这一会,只能使人回乡变卖家产,把亏空抹平。

    没了职务,没了家产,这下半生或许就要潦倒下去,而在这官场上,又存了毕德胜这个大敌,子孙后代恐怕都不好过。

    叹了口气,陈荣基穿好官服出了房门,到了大堂,传旨太监已经端坐在高堂之上,见到他也没有好脸sè,陈荣基不是那种有风骨的,弯腰打了一千,上首就传来一阵冷哼。

    “陈大人,你当的好知府,虽说是署理,可我进了雷州府就见到四野哀嚎,你就是这样为天子守牧一方的......”。

    陈荣基心里发苦,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太监是要作践他,好得些好处,赶紧解释一番,又使人回后院取来一百两银子,他手头也不宽裕,这些银子是留着路上使用的盘缠,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下人取来银子,太监打眼一看,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是传旨太监,在宫里使了银子才有这么一个外出的机会,回宫时也免不得孝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收到不少程仪,可那些都是成例,大头还得到目的地收刮,可这个署理知府,竟然拿出区区一百两银子,他们一行十多人,每人分一分,十两银子不到,这不是生生打发叫花子吗。

    “哼......陈大人,你竟敢公然行贿上差,回京以后,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有你这样的官员,雷州府才会成了这副模样”太监的声音本就尖锐,这大声说出更是刺耳得很。

    陈荣基跪了下来:“上差莫怪,下官最近手头拮据,实在拿不出来了,容上差稍候片刻,下官想想办法,另行补上”。

    上首的太监听了这话,又冷哼一声,坐回主位,朝旁边的一位蓝翎长使了个脸sè,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那蓝翎长佝腰插话:“今rì公公进城时见到的那尾珊瑚,卑职使人去问了问,人家开价两千两银子,哎,左说右说也少不得半分”。

    跪在地上的陈荣基脸一下子白了,这是明摆着索贿,他现在连一百两都拿出不来,何况是两千两,那生生要了他的老命,可也不敢回绝,身为传旨的太监,回到宫中嘀咕一两句,他这个犯官的下场可想而知。

    “公公稍坐,本官去筹措一二”陈荣基磕了个头,那太监正要点头,门外有人通报,毕德胜到了,顾不得陈荣基,下了上首座位,脸上如同换了颜sè,笑容徐徐的到门口迎接,这和招呼陈荣基比起来,高下立判。

    毕德胜进了大堂,就在门边见到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知道这就是传旨的,笑着拱拱手:“一路上耽搁的一下,有劳公公久候,些许程仪,往公公见谅”说着话,手里就多了一张龙票,太监瞄了一眼,一千两的抬头,心想怪不得和安公公交好,这一出手就是气派,和那地上跪着的,不在一个档次。

    心里想着,手上麻溜得很,银票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毕大人客气了,杂家出宫的时候,安公公还让小的给你问好”。

    毕德胜一听,哈哈一笑:“原来是安公公的朋友,那就是毕某人的朋友,一会儿公事了了,聚一聚,也聊聊安公公近况”,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大堂,这时才看见地上跪着一人,那身形,化成灰都认得,毕德胜眼神一缩,把眼中凉意隐藏下来,对着地上那人拱拱手:“陈大人这是怎么了,下官可承受不起”。

    陈荣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毕德胜往他面前一站,分明就是他朝毕德胜行跪礼,太监身在大内,要是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毕德胜刚才的表情影藏的快,可他还是看在眼中,虽说不了解情况,可也猜得出两人之间怕是不痛快,乐得做个人情,也不叫陈荣基起来,自顾自和毕德胜闲话一番。

    毕德胜打了一会哈哈,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蓝翎长倒是有些面熟,那人见毕德胜看向他,点头哈腰的上前打了个满千:“小的给大人请安,前次大人上任就是小的护送,想不到一年不见,大人就是一府太尊,他rì前程似锦,还望大人提携”。

    “怪不得面熟得紧,原来是故人,一会儿定要多喝几杯,他rì到了京城还需兄弟照应”毕德胜话里给足了蓝翎长面子,气氛一时间融洽得很。

    又闲话一会,太监见时间差不多了“毕大人请移步,等宣完旨意在畅谈一番”。

    毕德胜拱手应下,退到堂中站定,整理了一番衣裳,门外自有人吩咐,几声炮响,升起龙旗,太监高声宣旨。

    “......”三呼万岁以后,毕德胜起身,圣旨上说的明白,他继任雷州府知府,兵部郎中,雷州府宣抚使,广东盐政使司运同。

    这一连串头衔让他脑袋发晕,雷州府知府是题中应有之意,原先他是兵部主事,如今是兵部郎中,郎中是正五品,虽是虚衔,可说明他有管理军务之便,广东盐政使司衙门运同这个职位就有些搞不清楚了,他实在不知道是实缺还是虚衔,或者两者皆有,还得回去问张思道才能明白。

    这最后一项可就是军政一把抓的肥缺,按照成列,这种职务多是专授地方土司,用于自治,因为宣抚使可自行组建五百近卫标兵,另外辖制宣抚使司佥事,同知,副使各一人,千总,守备若干,活脱脱就是一个上马管兵,下马管民的军分区司令员,有了这个职务,一切都民正言顺起来。

    “毕大人,毕大人......”太监在上首呼喊几句,毕德胜回过神,上前恭敬的接过圣旨,转身的时候,四目和陈荣基交接,陈荣基脸上灰败得很,圣旨上说的明白,他回京栓用,意思就是考察以后在做他用,比起候补好上一些,可也算是没了着落,就连他闲职都没有一个,照这个局势,仕途算是到此为止了。

    “陈大人,要是没事情的话,明rì交接,事情办好了,陈大人也好上路”毕德胜语气冷谈,“上路”两字在旁人听来还带着一丝不寻常。

    陈荣基木讷的点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时候他也没了前几rì的气势,回去还得端详一二,怎么把传旨太监的勒索办妥,不然想要安稳回家都难了,那rì昏倒后他就知道自己完了,这几rì都在做账,只希望毕德胜眼拙,能够糊弄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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