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三)
周邦元冷哼一声,带着一众人等出了衙门,后院之中,毕德胜看着这残破的模样,心里着实不舒服,倒是张思道,闲庭漫步,看的津津有味。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服软,这rì子,好生憋屈”嘴里叼着房门上扯下的狗尾草,毕德胜无聊的说道。
“东翁,莫要急躁,我看过rì子,三rì后就是良辰吉rì,呵呵”张思道看着一盆长满杂草的山茶,怜惜的弯下腰,拔起了杂草。
“那今天夜里。。。。。。”毕德胜凑上前,也搭起了下手。
“这都是老花样了,不过往往就是这些老花样,百试不爽,人都安排好了吧”张思道将拨出的杂草随手扔在一边,拍了拍手。
“我已经吩咐了华林,捕厅里面没惊动,全是我们自己人,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今天晚上师爷和龚先生就到我房里来,咱们好好喝口茶,下盘棋”。
张思道起先还好好的,一听到下棋,犹如心绞痛一般。
这夜,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云,将月亮遮挡的严严实实,有道是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徐闻县衙没了白天的热闹,一片寂静无声,刚敲过三更锣,前院值房和大堂之间的院门被人小心推开,办事之人倒是稳妥,开门之前先在门框门缝里撒了豆油,要不然,那牙酸的开门声就是最好的报jǐng器。
门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直奔存放赋税田亩账册的户房,一人打开门,一人取出怀中的葫芦,就往存放账册典籍的架子上泼洒,一葫芦清油撒完,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火光一亮,门外看风的人以为事情已成,就要离开,刚走几步,见同伴没有跟上,折身查看,头刚一伸进房内,脖子一凉,接着头被重击,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毕德胜屋内,几位师爷,会同龚振麟齐聚一堂,毕德胜坐在一边的梅花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哆哆嗦嗦的两人。
“明府大人饶命,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还望大人开恩啊”一人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也知道,擅烧公文就只有一个字,死,而且不是一个人死,还得连累家里人。
毕德胜看着手中的供状,抖了抖,交到身边的张思道手中“你们两个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区区五两银子竟然干出这灭门的案子,好在你们识趣,这就下去吧,今晚的事情就当是什么没有发生,银子你们照领,以后我也在不追究”。
“啊”两人抬眼看向毕德胜,见毕德胜说的不像是假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磕了几个头,一位护卫提溜着两人出了厢房,到了门边又朝他们耳语几句,两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应下,这时,正堂前院发出一阵锣声“走水了,走水了”立马就乱作一团。
华林穿着圆领捕快装进了厢房,朝毕德胜点点头,毕德胜笑了笑“还有得你的忙,街面上也不太平,我分两个人给你,凡是夜里找事的,不用抓回来,卸了手脚再说”。
“嗻”华林拱手,又退了出去,华林刚出去,毕铁也走了进来,打千说道“大人,前院失火,辛亏灭的快,只是把户房给烧了”。
“知道了,今晚辛苦你了,多盯着一点”毕德胜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毕铁出了门,毕德胜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是先生计策好,哪有千rì防贼的道理,咱们这就是要快,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张罗呢,哪有时间耽误在这个上”。
张思道看着手里的供状,抚了抚长鬓“料想盐田账册定是在户房书办手中,明rì东翁就可以把他叫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东翁的保证,东西不难到手,只要东西到了手,这些许小吏,跳梁小丑尔,是该叫他们知道什么是雷霆手段”。
张思道说完,把东西递给毕德胜,毕德胜接过,开口说道:“要是华林调查的没错,这徐闻县就有两股势力,一股是吴家,一股就是周邦元,像样的武装就是耿彪的巡检司和吴家的水检司,这两个武装加起来少说也有千人,动起手来,免不了糜烂地方”。
“这两家都是明面上的,徐闻靠海,多岛屿,华林那里我找他细细问过,这徐闻县里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贩卖私盐,听说还和巡检司以及盐课的差役交过手,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这种力量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张思道脸上少了戏谑,多了些郑重,毕德胜不以为意。
旬rì,大清早上街的百姓忽然发现,好几处街角边都有人睡在路边哼哼,看模样都是些断手断脚的,旁边还放着不少东西,有些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家的财货,回家一看,可不是,昨夜睡得香沉,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还有的是一早挣脱绳索准备报官,昨夜家里入了强人,到了街口就看见强人躺在街边,免不了又是一阵暴打,东西找回来了,事情也就没闹的那么大。
周邦元府邸,前任典吏周邦元也是一宿没睡,直到衙门有人来传,说户房失火,他才有些安稳,同时有让人快马到知府衙门的靠山通传,一县典籍失散损毁,知县是要担责任的,轻了罚俸,重了是可以处以流刑,这就看怎么运作了。
这里事情才办完,那边陈捕头一脸晦气的进了大厅,拱手说道“周头,有人和咱们作对,昨天夜里放出去十多个兄弟,今天一大早全都被人点了,我去看了看,手脚都被人给打断了,就算接起来,也都成了废人”。
周邦元一惊,典吏说到底就有点属于后世的县政法委书记,陈捕头手底下这些人他都清楚,算下来都是些会拳脚的,一夜之间竟然全被人废了,那这个势力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县衙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周邦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毕德胜,陈捕头摇摇头“咱们在县衙里面有人,昨夜前后门都没有开过,决计不会是那里出来的”。
“会不会是吴伯宗,在柳泉县也只有他的南湾水检司有这个实力,昨rì衙参,水检司的吴伯雄也没有到,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陈捕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的水检司最近有什么动作”周邦有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吴家把水检司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招收的都是族中子弟,咱们的人很难混进去,不过倒是听说前几rì吴老二去了一趟澳门,买了一门洋人的火炮回来”陈捕头有些不肯定的说道。
周邦元眼神一缩“去,把耿彪和于诺奇给我找来”,陈捕头拱拱手,出了大厅。
户房前任书办海东聊,一大早就被知县的长随叫起了身,说是昨夜县衙失火,知县让他回衙门问话,海东聊昨夜就得了准信,再加上他派去的人都回来领了赏,所以倒也不怎么害怕,整理了一番,才施施然的跟着高升进了县衙。
可一进县衙,他就有些感觉不对,因为不是到一堂二堂问话,而是直接进了后院县令书房,虽说县令没有带家眷履任,可这后院也不好多进,特别是现在这个当口,让人误会总是不好。
书房内,毕德胜拿着一本中庸,细细观看,高升领着海东聊进了屋子,就退了出去,海东聊行了一礼“学生海东聊见过明府大人”他是县学的童生,身上带着功名,所以倒也不用跪拜。
毕德胜没有回话,还是这么坐着,海东聊不是周邦元,也不敢呱噪,静静的等着,过了一个时辰,毕德胜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正站的腰酸背疼的海东聊一听,心头火气,可还是强忍着,转身出了书房,穿过二堂时,负责侯门的杂役媚笑着问道“海书办,县尊大人找你何事”。
海东聊知道这人,虽是一个杂役,可也是周邦元的人,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话都没说”说完就出了仪门,杂役眼睛一转,看着海东聊的背影吐了口吐沫,从另一道角门溜了出去。
海东聊刚回到自己家,周府的人就上了门,海东聊只得跟着来人,到周邦有府邸,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失魂落魄的出了周府,周邦有同样问了问他毕德胜找他何事,他也据实说了,毕德胜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周邦元勉励了他两句,接着就让他把私帐交出来。
海东聊论资历,比起周邦元更甚一筹,周邦元进县衙当撰写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书吏,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够久,他也知道周邦元的手段,这明显就是周邦元不在信任他,想到这些,海东聊心头惊起一阵冷汗。
刚回到自己家,知县的长随又站在门口“海先生,我家大人有事找你”。
海东聊此时还怎么敢继续前往,推说身体不适,高升也不勉强,转身走人,海东聊吐了口气,正要进门,身后冒出两人,一人脸上一道刀疤,差不多从下颚贯穿到耳根,另一人没了个眼珠,常年蒙着一块黑布。
“海书办,我家老爷说不用麻烦你在跑一趟了,现在就可以交给我们带回去”刀疤脸冷冷的开口说道,海东聊当然知道这两人是周邦有蓄养的死士,都是些亡命之徒。
海东聊点点头,进了家门,沿路也不理会下人,直接把人带到书房,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交到刀疤脸手中,刀疤脸也不含糊,接过账册看了看,朝海东聊拱拱手,出了书房,两人一走,海东聊瘫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他才起身,回到刚才打开的暗格,把暗格的底板打开,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小册子,摩挲了一阵,贴身装好。
当天晚上,毕德胜身边的长随高升再一次到了海东聊府上,这次可没有那么好说,海东聊不得已,只好又跟着高升进了县衙后院,还是那间书房,这一次,毕德胜还没等他说话就开口喝骂到。
“海东聊,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十二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四)
海东聊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骂搞昏了头,正要分辨,旁边传来一阵声响:“大人,户房失火,乃是大罪,知府衙门已经派人下来,咱们必须快,海东聊指使他人纵火已经证据确凿,也不用多说废话,可以拘押了”。
海东聊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人,他也是老衙门,自然知道衙门的手段,自己进了大牢,里面的手段多得是,反正躲猫猫啊,还是不管老鹰抓小鸡啊,都是会死人的,赶紧跪下“大老爷,这是什么人栽赃学生,学生不服啊”。
“东翁,切不可心慈手软,官帽重要,其他事以后的徐徐图之”旁边的张思道小声说道,说是小声,可海东聊句句听在耳朵里,他心里一转,会不会是自己成了周邦有和县令大人交易的筹码了,这个念头一出就挥之不去,可他嘴上还是死咬着。
“大人,学生有位族叔在提点刑狱司,学生被冤,家里人定然要申诉,学生冤枉啊”他摆出身后的人,就是想让县令有顾忌,作为老衙门,当然知道官员最怕的是什么。
果然,屋子里静了下来,海东聊舒了口气,后背汗淋淋的,这时候,那位县令大人的长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同时一脸喜sè“大人,这是于诺。。。。。。”才说了两个字就被那位师爷喝止,小厮还算年轻,吐了吐舌头把纸张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这一切都被海东聊看在眼中,于诺奇。。。。。。海东聊在心底咬牙说出这个名字,可他不敢肯定,又低下了头,毕德胜假意看了看纸张,也露出笑意,拍了拍桌子,递给张思道,张思道也扫了一眼。
“有了此物,东翁不必问了,直接拿人吧,这会,咱们算是欠了那边一个大人情”张思道把纸张交给毕德胜。
“哎”毕德胜叹了口气“来啊。。。。。。”
“慢”海东聊直起身“是什么东西,敢叫大人就定我的罪,学生不服,天理不公”海东聊这时候豁出去了,颇有一番正气凛然的感觉。
“罢罢罢,也让你死个明白,昨夜县衙失火,此事已惊动知府衙门,本官苦读十数载,才混得这顶乌纱,断容不得此等污点,再说此事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你翻供”。
说完就把手中的供纸撰本交到海东聊手中,海东聊一看,脚下一软,此事机密,再说当时他派去的两人确实都回来了,知道的人也只有周邦有和他,现在他派去两人的供状就在他面前,这事情除了周邦有泄露还会有谁。
前脚他把账册交出,后脚供状就在知县案头,他心想,一定是周邦有和县令达成了某种默契,或者是以失火案为要挟,县令最终就范,反正他成了一个筹码,或者一个弃子,只要下狱,绝对活不过明天。
“周邦有,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就算死,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海东聊眼神放出一阵红芒,决然说道:“启禀明府,此事确实是我为之,可要是明府领了他的情,绝对也活不久远,以往上任的县令,除了第一任是正常病故以外,其他的都和周邦有脱不了干系,不是死,就是夺职,都是周邦有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
“是什么?”毕德胜忍不住追问道。
“就是盐,咱们徐闻县一共有盐田三万六千亩,全部被他瞒报,每年光是盐利就有白银一百八十万两,出去各种分润,还有上级衙门的打点,收入他腰包的也不下五十万两”。
毕德胜和张思道相视一笑,要是贸贸然把海东聊叫到衙门,拿出供状,他也会一口否认,因为他还有周邦有可以依靠,可现在,使出一招疑心计,海东聊定然以为被同伙出卖,人都是这样,何况被人出卖,所以怎么样也会拉出个垫背的。
“你是户房书办,按说这些都会经过你手,还有银钱分润,这些东西可有账目清单,另外盐田归何人所有,可有地契合约”毕德胜坐直了身子,凝声问到。
“有,因为此事衙门里的大小官吏都有分润,至于盐田地契,全都归于周邦有名下,每年的收益为表公正,都会由巡检司,盐课大使,还有我汇总后交由周邦有审阅,在行分发”。
“那账册何在?”毕德胜追问道。
海东聊这时候有些清醒了,不过覆水难收,他也想为自己考虑考虑,赶紧跪下:“总账已经被周邦有收走,可是我这里还有一本私帐,大人。。。。。。”。
毕德胜冷笑一声:“本官答应你,家产充公,人命可保,事了以后,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吧”。
“多谢大人”海东聊没想到还能活命,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就把小账的藏匿地点说了出来,毕德胜也不耽误,马上吩咐华林去取,以华林的轻功,这事情就是小菜一碟。
“海东聊,大牢你也不用去了,就先到本官为你准备的厢房休息,你放心,本官说话算数”毕德胜让一名护卫把海东聊带走,转身对着张思道笑了笑,张思道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海东聊,也是个妙人,居然还留一手,看来周邦有也不怎么得人心啊”。
“先生,你看是不是该通知潘师爷了?,不知道潘师爷把那五百乡勇练成什么模样”。
“东翁放心,松涛练兵的本事就连当年林总督都佩服,虽说才练了月旬,可对付这些人因该不是难事”。张思道对潘立忠倒是信心满满。
华林办事,利索的很,没有惊动一人就把海东聊藏着的私帐取来,递到毕德胜手中时,还小声说道:“大人,我发现海东聊府邸周围,布满了暗哨,想来海东聊被大人请到县衙的事情引起了周邦有的注意”。
“知道了,你手底下的那些捕快怎么样”。
“大人,小的看了一遍,全是些不当用的,我打算裁撤了,重新招人”。
“这事情过两rì再说,先把这些人撒到街面上,就算是泥塑的,或许也能当点用”毕德胜边翻阅着账册,边说道。
华林应了一声,退出书房,张思道这时也凑了上来,小小一个县,一年就能聚揽上百万两银子,不得不说,周邦有还真有些本事。
“杂役每人每年三两,差役五两,皂隶六两,撰写七两,小胥三十两,书吏一百两。。。。。。六房书办最少的都是一千两,最多的是吴伯宗白银两万两,至于海东聊,也有一万两。。。。。。整个县,只有训导鲁宾元没有拿一分钱,这个鲁宾元节cāo倒是好”。
说完这句,将如同小儿书般的账册扔到桌上,毕德胜舒了口气,张思道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对着毕德胜说道“这事情绝不能张扬出去,要是张扬出去,这些盐田就会大白于天下,咱们得快,让那些想伸手的人老不及发作,特别是州府,不要白辛苦一场,至于前几任知县的事情,咱们也不能查,快刀斩乱麻,把这事情办稳妥了”。
“明rì就是三rì之期,咱们当是如何?,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毕德胜看向张思道。
张思道笑了笑“明rì就是孝睿懿皇后的冥诞,按列,凡是陨了的先帝,皇后,亲王冥诞都不得饮酒,不得娱乐”。
毕德胜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张思道竟然想出这么一个鬼把戏,这年头世风rì下,连龟公都能买个官当,还有谁会记着这些东西。
“呵呵,东翁,这位皇后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宣宗成皇帝的生母,当今天子的亲nǎinǎi,别人用这条或许有些不妥,可东翁你不要忘了,乃是皇上钦点的县令,真正的天子门生,心中记着这些,没准还能得个爵位”。
“啊”毕德胜现在有些毛骨悚然了,这些师爷,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明rì一早,你就在堂前发点脾气,马上就派人去请周邦有,允诺对他官复原职,此事可以声张,其他人的差事提都不要提,其他被夺了差事的小吏定然会到周府探问,免不了一顿酒席,这些就够了”张思道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磁xìng。
“咱们的人怎么进城?”。
“东翁,这破的四处漏风的城墙,什么时候不能入,华林说过,城外三里有个山坳,今rì凌晨就能上岸,到时候在那休整一天,晚上举灯为号,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不过得放脱一两人,让他们能够引兵来援,咱们在必经之路设下伏兵,呵呵,乱兵一起,这些胥吏”说到这,张思道就住了口。
“全杀了”毕德胜虽说知道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前几任县令的例子就放在前面,可这些人都是徐闻县的中层官吏,全杀了,会不会影响太大。
“这算是便宜他们了,要不然,都是灭门的罪”张思道不含糊的说道。
毕德胜闭眼沉思,深吸了几口气,在睁开眼时,满目坚定“就这么办”。
张思道满意的点点头,同时心里也有一些小得意。
当天夜里,紧邻徐闻的遂溪县石门,两艘海船靠岸,紧接着放下几艘小舟,无数人影上上下下,乘船向岸边划去,虽是深夜,可没有一人出声,半个时辰,大船朝远处开去,一队人马朝徐闻县疾奔。
县里气氛怪异,是谁都看得出来,周邦有等着府衙来人,毕德胜等着手下兵马,原先的吏房书办吴伯宗也在府中书房,他没有周邦有那么张扬,相反,身上倒是多了些儒雅气。
“大哥,我就不明白,你为何要随着那周邦有辞了差事,眼下族中也是多有议论,依我看,咱们学那鲁宾元不是多好”说话的正是从水检司赶回来的吴伯雄。
吴伯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到“柏雄,你说这新来的县令怎么样?”。
“大哥,他才来了几天,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不过我看也是个绣花枕头,和前几任差不多,都是些死读书的,一上来就把县里的老吏都开了,那他拿什么处理县务,还有,他也不看看,县里谁拿着刀枪”吴伯雄喝了一大口茶,许是觉得茶没有酒好喝,又放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徐闻县里无好人(五)
“我今天刚接到消息,咱们的这位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古时候交通不便,特别是徐闻此等算得上是天涯海角的地方,现在能接到消息,已经算是大为不错,吴伯宗吐出这句话,吴伯雄眼睛瞪得像是牛铃一般。
“不可能啊,这事情因该从咱们知道有县令上任就因该知道,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吴伯雄有些不信。
“呵呵,为什么到现在周邦有都没有动作,那是他心里有顾忌,这事情他早就知道,不过他隐瞒了一些,知府衙门的孙经历和陈照磨都被他喂的饱饱的,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打听到的,应当是真的”。
他口中的孙经历就是雷州府经历司长官,同样是吏,可人家是知府信得过的人,掌管出纳、文移与府衙内务,而另一位陈照磨乃是雷州府照磨所的长官,分管堪磨卷宗,都是要紧人。
“昨夜衙门不是失火了吗,难道不是周邦有使的手段”吴伯雄还是有些不信。
“你以为周邦有还有退路吗,他隐瞒着县令的身份,就是怕下面的人离了心,又不敢太过露痕迹,所以才使用出这等手段”吴伯宗好像也领会到了其中的味道,说起话来有些神神叨叨的。
“既然衙门失火,我看周邦有的计策也成了,新县令怎么都脱不了关系”吴伯雄脑子没有大哥的快,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
吴伯宗喝了口茶,从桌上拿起两个油光水滑的石球,团在手心里,转了起来。
“你啊,只好武事,可不管怎么样,也要记住一点,咱们只是吏,外人看来咱们威风不已,可是咱们在那些官员眼中,狗都不如,周邦有自认为得逞了几次,就真以为他是徐闻县的天了,呵呵,痴人做梦,我看这位县令不简单,你看那rì衙参时,简直和一般的道学没什么两样,可是他的官衔牌上并没有钦点二字,他这是保存实力,还有一点昨夜有不少泼皮被人断了手脚,这些人都是周邦有的,咱们又没有动手,那你看还会是谁”。
“他这是藏拙”吴伯雄总算明白了一点,又好像不明白,说了一句以后追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走,出城,到你的寨子里休息一阵,条件不明,咱们也不能多参合,再说这县城里,我似乎也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吴伯宗说完,就起身,吴伯雄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也不罗嗦,起身就叫马夫杂役跟班。
“等等”吴伯宗又叫住他,吴伯雄折身“大哥,又怎么了?”。
“咱们走了或许就永远回不来了”他苦笑一声,坐回椅子上。
“为什么?”
“要是分出了输赢,毕县令赢了会如何处理我等,周邦有赢了,他就会更无顾忌,凭借咱们的人手,斗得过他吗”吴伯宗仿佛自言自语。
“咱们手里有五百儿郎,他虽然人多些,可都是些泼皮闲汉,真要是拼上了,也不一定会输”吴伯雄是管水寨的,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说自家的不好。
“是啊,周邦有势力大”说到这一句,吴伯宗眼前一亮,拍了拍脑袋。
“柏雄,你看咱们投靠在毕县令手下如何?”。
“啊”吴伯雄转不过弯,过了一会才说道“大哥你想怎样就怎样,只不过毕县令斗得过周邦有吗,还有咱们这几年也是收了银子的”。
“每年两万两,这几年不过十万,这就算是我交的投名状吧,柏雄,你莫要忘了,咱们家可不比周邦有这等破落户,族中还有不少人啊”。吴伯宗也是无奈,家里都是些直人,要不然,凭借这十万两,也能买个府同知当当,可当官就要离乡,自己一走,这个家还不得被周邦有吃的骨头都不剩。
“咱们家四周都有探子,一会儿让人到衙门递上一封信,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水寨那里也盯紧了”。
吴伯宗兄弟两叙话,周府也没有清闲,也是在书房中,周邦有心神有些不宁,虽说县令上任只有两rì,可事情有些脱离他的轨迹,让他有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大人,那海东聊还在县衙后院,具体说些什么,咱们的人也打听不出来”陈捕头坐在一边汇报着,另一边于诺奇和耿彪正在喝茶。
“派人把他家盯紧了”周邦有冷飕飕的冒出一句,陈捕头应下。
“大人,不行的话就来点狠的,我手底下的人已经跟着我进了城,虽说只是十多人,可我试过,拳脚都不错,县衙里咱们也有人,到时候门一开,冲进去,事情绝对干净利落“耿彪说道,一边的于诺奇也深以为然。
周邦有有苦自己知,他何尝不想如此,可毕德胜是钦点的县令,这事情闹大了必然会惊动上面,可不是他在府里的几个靠山能摆平的。
见周邦有不说话,耿彪眼神一冷,不过一瞬间就恢复如常,于诺奇可是看在眼中,可他低下头,喝起了茶。
“在等两rì,等府衙的人下来,咱们在做安排”周邦有只能寄希望于府衙里的靠山了,要是还不成,那他就只有耿彪所说的这条路。
他们说着话,吴府后门却开出一辆粪车,车还没走,一股子大粪味就熏得整条巷子冒黄气,躲在巷子角的一个汉子使劲捂了捂鼻子,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直到粪车走远,他才探出头,继续打量着后门。
县衙正门,一位平rì里为人四海的工房书吏走进角门,看门的门丁见了上前搭话“许书吏,这大半夜的怎么还到县衙”。
书吏随手扔给他一包茴香豆“城北老王家要嫁闺女,让我帮他画套家具模子,今天昏了头,散衙的时候忘了带,刚才请我去吃酒的时候提起时我才想起,这不赶紧回来拿嘛”说着就往里走。
门丁打开茴香豆,扔了一颗进嘴里,笑着说道“老王家也该下血本了,他那个闺女身子早就给了赶海的,有人娶就算是烧高香了”。
“少嚼舌头”许书吏笑骂一声,人已经进了仪门。
毕德胜摊开手中的书信,看完以后丢在桌上“徐闻县里也不全是混人啊”。
张思道这两rì神采奕奕,许是憋屈伤了,好不容易露两手,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他看过信,笑着说道“私帐我看过,他每年得分两万两,算得上也是油水颇丰,可他和周邦有又不同,是本地望族,行事上也破有分寸,他手里还握有一营水检司,再加上咱们在徐闻经营,少不了本地人帮衬”。
“那你的意思是容下他”毕德胜睡意有些上涌,搓了一把脸。
“呵呵,徐闻县衙内也不是全都无用,工房书办雷彬,每年分得两百两,一看就是不如意的,我打听过,他家是祖传的营造手艺,康熙年间的海安三府水师军港,就是他祖上负责督造,而他自己,也有一手造船的手艺,暗地里经营着一家船坞,在雷州府也颇为有名”。
“哦”毕德胜倒是吃了一惊,也难怪,没有金刚钻,怎么能揽瓷器活,县里的官吏,大多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家家都有点不外露的看家本事,不然早就被别人顶了,就拿写私帐的海东聊来说,账册上全是用阿拉伯数字做账,虽说现如今此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会的人依旧很少。
“具体怎么做,你就列个条陈吧,府内大小事务你做主,我可是要好好睡上一觉”毕德胜实在困了,当起了甩手掌柜,起身向卧室走去。
第二天一早,徐闻县城还掩映在薄雾中,东街上已经摆起不少菜摊子,卖海鱼的,卖菜的,也有卖肉的,还有几家早点铺子,捕快们被华林撒上了街面,一个个无jīng打采,这家拿个包子,那家拿个饼子。
县尊长随高升,带着两个杂役,手里拿着几盒点心,向周府走去,一位脸皮厚的捕快弯腰打了个千“高爷,这是往哪去啊”。
“哼”高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家老爷让我去周府请周老爷重新上任”。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捕快有些不信,跟着走了几步,直到高升进了周府他才退了回来,转眼,县尊老爷服软,要周老爷出山的消息就传遍徐闻县城,那些跟着周邦有辞了职务的官吏,一个个互相打听,说实话,没了这身皮,他们是真不舒服。
周邦有同样有些吃惊,高升放下点心,说出了毕德胜的话,他想了想,只能往县衙失火,知府衙门施压那个方面上靠,眼下浑然他成了主动,说了两句,就回绝了高升,推说身体不适,想要告老之类的言语。
高升只得离开,可一个时辰以后,高升去而复返,身边还有县尊身边的师爷明智刚,两人打过一次照面,明智刚摆出一副诚心的模样,并且带话,县尊要向上推举他为徐闻县主薄。
主薄的位子周邦有不稀奇,有的时候官不如吏,当上这个九品主薄,好些事情都不那么容易办了,可他也见好就收,点头允下,明智刚就约好明rì在县衙,县尊为他摆酒,说完收下了周邦有的一百两银子就带着高升离开。
周邦有浑身舒服,整件事情似乎又回到了他设计的轨道,一年之内,他设计几项政绩,在花钱帮毕德胜活动一番,把他这个钦点的知县送出徐闻县,那他就算是功德圆满了,想着想着,他哼起了小曲。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转眼就传遍了县城,那些还没被起复的官吏上杆子上门拜访,临到中午,差不多县里的头头脑脑全到齐了,轿子停满了周府门前的街道,大家的意思就是一个,周邦有起复了,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说法。
周邦有想了想,县衙那边确实没提这些人,不过他还是打了包票,等明rì他见了县尊,一并帮他们起伏,可有几个人,他心里有了其他人选,借着这个机会,换上自己人不是更好一些。
叽叽喳喳一直说到下午,眼见到了饭点,周邦有就张罗酒席,今天他也高兴,好酒好肉管上,又从城西找来几位姿sè不错的倚门户,喝到掌灯,前厅已是乌烟瘴气。
第三十四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 (六)
不只是周邦有府邸,就连县衙,一直未曾谋面的新任县令毕德胜也是到各房巡视一圈,接着发了一笔伙食银子,当晚从酒楼买来酒席,请衙门里的杂役,书吏,捕快,皂隶们吃一回酒,不过大家都当是周老爷的功劳,让这位进士爷知道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衙门前堂喝成一片,二十多位打扮成小二的汉子进了后院都不知道,潘立忠那张白白净净的文人脸,这会让变成了古铜sè,拿下担在肩上的毛巾,潘立忠弯腰打千“学生潘立忠,见过东翁”。
“先生请起,这段rì子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就交给你和张师爷,我就在这县衙中敬候佳音”毕德胜扶起潘立忠。
“遵命”潘立忠起身,张思道上前把计划合盘托出,潘立忠细细听着,待张思道说完,朝毕德胜拱拱手,转身就出了县衙,跟着他进来的二十多条汉子,却是留了下来,汇合毕德胜身边的十多位护卫,站在堂中。
毕德胜来回走了两步,接过高升递给他的宝剑,刷的拔出“诸位跟着我,护着我,我毕德胜心里感激,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唯有给大家的子孙一场富贵,大丈夫在世,唯有建功立业一条,今夜,诸君就随我干上一场吧”话说完,一剑挥下,将旁边茶几削去一角。
堂下众人轰然应诺。
“毕铁”。
“小的在”毕铁身穿皂服,朝前一步。
“带上十人,把前院这些人给我绑了,要有违抗者,杀”毕德胜此时身上冒出一股杀气。
“嗻”毕铁拨出腰刀,点了十人,朝前堂走去。
“华林”。
“小的在”华林身穿捕服,朝前一步。
“带上十人,给我盯紧县城各处,一有消息,马上回传”毕德胜说完,华林应下,带上十人就往外走去。
“武大”
“俺在”
“带上剩下的人给我守住后院,特别是保护好几位先生”毕德胜说着,看向屋中的几位师爷,还有那位国宝龚振麟,老爷子好像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到现在还拿着毕德胜给他的子弹原理图琢磨,毕德胜原本是要给他蒸汽机原理的,可看到他这摸样,还是不忍心。
“俺知道”武大说完,就命令一人从后院取出火枪,分发下去。
前堂,众人喝的正是开心,突然之间,衙门大门关上,毕铁带着十多条汉子围住天井,这个举动,让场面冷了下来,一位还有些清醒的书吏腆着脸问道“毕班头,这是要做什么”。
“奉知县大老爷令,捉拿反贼,尔等还不跪下”。
一个喝得有些懵了的司库,站了起来“你他妈血口喷人,我这就去找县尊评评理”说完就要往后院走去,毕铁给了毕大一个眼sè,毕大上前两步,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滚进了人群里,有些胆小的霎时就昏了过去,其他人纷纷钻进桌下。
“来啊,全部都给我绑了”毕铁不屑的看了看这些人,转头看向衙门紧闭的大门,不知道外面,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六个六啊,八魁首啊。。。。。。”周邦有府邸一排热闹,守门的几人眼热的看着府内,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等到了门前的灯笼下时,他们看清了,这些人全都穿着绿营的号挂,可这徐闻县哪来的绿营,还没等他们出声,就听见一阵排炮声,门前的几人全都成了筛子。
“上刺刀”这队人马,领头的正是李进,一排枪打死了看门的,李进就下达了上刺刀的命令,这时候的火枪,shè程不足,国外进口时就搭配这刺刀,倒也不是他们首创。
“吴把总,你带人守住后门,赵把总,你带人围住宅子,记住潘师爷交代的话,其他人,跟我冲”李进说完,当先就往里冲去。
前院传来一阵鞭炮声,里面喝酒的人都没有注意,可是转眼,丫鬟小厮全往里面跑,大家才意识到不妙,跟着的是一大群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枪兵,噼里啪啦一阵乱shè,宴席间就躺下了十多人。
“大人不好,有乱兵,咱们快走”耿彪一把拉住呆了的周邦有,直往后院跑,期间遇到周府的护卫,家丁,汇集起来也有百十人,一群人把周邦有簇拥在中间,到了后门,几个家丁慌手慌脚的开门,门一开,就是一阵枪响,立马倒在血泊中。
前后追兵,后有埋伏,周邦有彻底没了带头大哥的沉稳,整个人痴痴呆呆起来,耿彪一见,看了看自己的几个护卫都在人群中,抢过一把腰刀,大声说道“横竖都是一死,大家跟我冲出去”。
这一声吼倒是起了些作用,人群呼呼啦啦直往外冲,又是一排枪,倒下了一些,可还是有些冲了出去,少顷,有一排枪打来,往外冲的护院家丁又被打了回去。
耿彪此时只知道跑,连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跑了两条街,遇到十多人,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正是他招募的人,两边人一汇合,他点了点,不过二十人。
“大人,我们刚才去饶了一圈,攻打周大人府邸的至多不过百十人,并且看摸样都是乱兵,咱们要不要回去把周大人救出来”。
回去救周邦有,他没想过,可听到对方只有百十人,再加上来人都是穿着绿营的衣服,他心里就有了主意,绿营兵丁的战力他是知道的,自己一边也是被打了闷棍,等他回去带足人马,杀回来,到时候连周邦有还有新来的县令一起做掉,那他就是周邦有第二,想到这,他心里热乎起来。
“走,回海安召集人马,来回不过二十里地,今夜就能杀回来”说完就带着这些人从一段倒了的城墙豁口钻了出去。
周邦有府邸一阵混乱,前后夹击之下,家丁护院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周邦有也在其中,军士们把这些人全都押解在前院,数一数,竟有三四百人。
周邦有被人指认出来,李进杵着腰刀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你这个肮脏货,也敢和我家少爷斗法,哼”。
“你家少爷是谁”周邦有恢复了一些,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开口问道。
“我家少爷乃是今科进士二甲第一,钦点翰林院编修,徐闻县令,团练使毕德胜,怎么,闹腾了这么久,连要你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一听是毕德胜,周邦有脑袋轰的一响,酸涩不已,仔细想想,自己真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同时也是惊讶,这位毕县令,下手下的好快,前后上任才不过三rì,不过转念一想,他梗着脖子叫道“既然是朝廷官员,当守朝廷法度,我等皆是良民,为何如此,毕大人不怕被御使参上一本吗”。
“你们这些人,连死都要讨个说法,罢了,我家大人说了,今天是孝睿懿皇后的祭rì,你等还在聚众押jì饮酒,是为大不敬,当斩立决,大人上门捉拿,发现你等还私藏兵器,挟众顽抗,全数被诛”。李进说的断断续续,这些话他记了半个时辰。
周邦有看了一眼身后人群中的礼房书办,那书办目瞪口呆,苦笑一声,自己混了一辈子衙门,临了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县令,下辈子,他一定要记住这些人的祭rì。
李进说完这些,也不罗嗦“留下管家,其他人,杀”,顿时整个周府,一阵哭嚎声。
是夜,天边已露出一抹晨曦,道路两边满是露水,一队武装拉成长长的队伍,步履阑珊的向县城赶去,看那服装,就是巡丁,路边,耿彪没有一点睡意,满眼的激动,虽然还看不见徐闻县那残破的城墙,可他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徐闻县的主人。
“加快速度,事成以后,每人赏银五两”这句话起到了一点作用,仿佛龟爬般的队伍又蠕动起来。
“大人,过了前面的狗头铺就是县城”旁边的护卫朗声说到,耿彪自然也知道,点点头,骑马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一位伙长上前“大人,要不要派点人马打前站”。
“不用,兵贵神速,咱们就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话音才落,两侧的芦苇地就发出一阵鞭炮声,这声音,耿彪熟悉得很,他也机灵,到底见过些世面,翻身下马,身子才落地,刚才骑着的芦花马就悲鸣一声,倒在地上,耿彪只觉得脚上一痛,硕大的马身直直压在他的腿上,转头一看,本就混乱的队伍乱成一团,作鸟兽散。
潘立忠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他这次只带着三百余人的乡勇伏击,对方可是有千人,现在倒好,放上两抢,这千把人就散了,潘立忠站起身“给我杀”,他心里就只讲,把这些当做练兵吧。
太阳初升,徐闻县的居民小心的打开门,只见街道两侧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位军汉,手里端着不知是什么兵器的长棍。
紧跟着,又有人挨家挨户的叫门,让大家到县衙前集合,尽管不愿意,可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到了地方。
县衙广场前,毕德胜坐在大门口,昨夜可以说是十分顺利,顺利的让他和张思道有些无措,原本想好的借口都用不上了,最后两人合计,还是用太后忌rì饮宴押jì,知县上门拿人,对方竟然引兵作乱这个借口,只是免不了又要上下打点一番,另外还要上一份秘折。
眼见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乡民,毕德胜挥挥手,只见周邦有等一众人头被人从衙内抬了出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吸气声,紧跟着又有一众从前周邦有的爪牙被人押了出来,成一线排在县衙阶梯下。
毕德胜战起身“众位父老,本官上任几rì,屡屡听闻徐闻县内官吏如虎狼,昨rì,本是孝睿懿太后祭rì,按列,官民一等都需祭奠,可本县原典吏周邦有等人,目无君父,聚众饮宴,是为大不敬,按律当诛,本县上门拿人,众人皆敢反抗,辛天理昭昭,本县所练团勇赶到,将众人诛杀,又有海安巡检耿彪,见事破,竟领兵作乱,众乡勇奋不顾身,已毙其贼,虽主犯已诛,可胁从仍在,今rì本官召集诸位父老,就是要将下列人等,明正典刑”。
毕德胜说完,一队乡勇列队而出,这也是毕德胜的意思,没见过血,怎么上战场,这些乡勇就是他的本钱,今天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就让他们见见血吧。
三声炮响,刷刷刷,一排人头落地。。。。。。
这一rì,徐闻县内的百姓算是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血流成河,县衙门前,一口气斩了三百颗脑袋,毕德胜算是在徐闻县站稳了脚跟。
第三十五章 徐闻县里无好人(七)
一上午的杀戮总算结束了,一队乡勇清扫着小广场,散了的乡民小声的议论着,这才几天时间,周邦有这位在徐闻县让人闻风丧胆的大老爷就成了一具无头鬼,着实吓人。
返回衙门,主管户房的师爷冯克东拿着账册找了上来:“东翁,一干人犯的家里都已查抄干净,共计抄获白银两百一十万两,房产十一处,田产三万余亩,另外还有铺面等二十六出,其中有十一处是在雷州府,其他古玩珍宝我和高师爷算了算,怎么也值一百多万两”。
这些早在毕德胜的预料之中,徐闻县有盐,这群蛀虫窝在这里吸了数年,少说也是这个数“分出三十万两,连同这些人头送到府里,古玩也挑上一些,凑足五十万两,其他的登记在册,我还有大用”。
冯克东点头应下,毕德胜看了看残破的县衙,摇摇头“徐闻可是好地方,我或许还要呆上几年,这县衙也该修建一番,还有这个县城,也该打整打整,花钱的地方很多啊”。
“修衙建城”冯师爷原本热乎乎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些可都是要花大钱的。
这边冯克东刚走,那边主管刑房的师爷霍云志就贴了上来,进屋的时候一脸yīn沉“东翁,案牍我都整理出来了,监狱里已是人满为患,三年没有县令,案子积压很多,不过有不少,明显就是冤案”。
“哦”毕德胜坐下,明rì就是放衙的rì子,这放衙就是县令周一次升堂问案的rì子,小民有什么冤屈,或者有什么官司,皆可击鼓鸣冤。
“这些事情我不懂,交给你办吧,到时候列个(条)子来,我写判词就是”毕德胜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并且请师爷就是存方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毕德胜对几位师爷也大为满意。
霍云志叹息一声“陈年旧案我倒能清理一二,可明rì升堂,老爷也当准备一番,另外县里捕快,衙役,皂隶都有空缺,必须尽快召齐才是,那些罪行轻微的也当责罚一番,就放了吧,没有这些人,事情真是不好办”。
“允了,贴出榜文,县衙招人,尽快把班子搭起来,另外这些小吏也是困苦,适当的涨些俸银,不过有一条,再敢鱼肉百姓,必定严惩”。
霍云志点头,应下以后就出了大堂,毕德胜揉了揉脑袋,转身向后院走去,只见张思道,吴伯宗和雷彬结伴而来,毕德胜只得站住,引着几人进了后院,高升奉上香茶,吴伯宗告了声罪。
毕德胜挥挥手“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毕某人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只不过这乱世之中,总需要些许雷霆手段,现如今,铲除了这些祸害,剩下的就是重整徐闻县,这方面,还要有劳吴兄啊”。
吴伯宗哪当得起毕德胜这话,赶紧起身拱了拱手,毕德胜挥挥手,让他坐下“等此间事了,我准备举荐你为徐闻县主薄,这段时间,吴兄先署理着,县务方面,还有劳吴兄”。
吴伯宗赶紧跪下“多谢明府大人,小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起来起来,以后还要多多辛苦你了”。
吴伯宗被毕德胜拉了起来“此次前来,是让明府大人接管水寨,从前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徐闻重沐皇恩,我等臣子再不能有此作为”。
“哦,你那水寨,有多少船只,战力如何?”。
“当然不能同明府大人的乡勇对比,不过也有三百料的海船两艘,百料的快船十余艘,前不久,又从澳门添置的铜炮一尊,葡萄弹十发,实心弹三十发”。
“水寨从前主要是负责什么”毕德胜忍不住追问,三百料的海船,算下来不过百吨,他倒是没有放在眼中。
吴伯宗没想到县尊对于其他没兴趣,可对这个却是兴趣浓厚,清了清嗓子说道“水寨从前是红船会,后来附近除了些海贼,又肩负起打击海贼的责任,最后两边船只增加,商旅繁茂,朝廷为了征收珊瑚税,海珠税,和木料税,又把这个划归水寨征收”。
红船会,毕德胜倒是知道,这样的组织在沿海都有,主要就是负责救助遇难船只的,听吴伯宗说完,毕德胜沉思片刻开口说道“水寨我收下,不过令兄还是留在水寨之中,朝廷给了我练勇的权力,也给了些官凭,我打算将水寨人马扩编,建起三个营头,令弟就当个把总分管一营吧”。
吴伯宗一愣,接着惊喜异常,把总可是七品武官,这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解决完吴伯宗的事情,毕德胜看向雷彪。
雷彪惶恐异常,赶紧跪下,那些血淋淋的人头还在城门上挂着,不少都是十多年的熟人,这会儿可不能硬来。
“听说你有一门营建的好本事,另外还会造船”毕德胜喝了口茶,开口问道。
“大人说的,小人都会一些”。
“那好,工房的事情你就撒手,本官任命你为营造帮办,县衙需要休整,城墙也需要修整,城内还得给我兴建两处兵营,给你十rì时间计划,办好了差事,本官重重有赏”。
“啊”雷彪一愣,旁边的吴伯宗给了他几个眼神,他才磕头应下,两人见事情已经了了,齐齐退下。
“东翁,徐闻县基本上已经掌握在我等手中,下一步,咱们该如何运作”张思道也是两rì没有睡好,这会儿眼袋都快打到鼻梁上了。
“练兵为第一要务”毕德胜眼神锐利,坐直了身子说道,接着看张思道面无表情,他又说到“练兵就需要钱,整顿盐务也是当务之急”。
张思道点点头“盐务才是根本,东翁有什么章程”。
毕德胜摇摇头“这些事情,我得到实地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才能决定”有些话毕德胜没有说,他准备全县走一走,选择几处适合做港口的地方,徐闻县三面临海,不做海贸实在可惜,到时候悄悄的开上一处私港,本地的珊瑚,食盐,等特产就能沿海路北上,只要小心经营,赚的钱必定更多,再者说,徐闻县是他的根本之地,把这里建设好了,也符合他的利益。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毕德胜见张思道实在是困了,就让他下去休息,自己也在构思着怎么发展徐闻县,中午草草吃了一点饭菜,又回到二堂,正要看一看冯克东为他整理出的案件卷宗,这些都是吴克东已经处理好的,他只要写好判词即可。
刚看了两个案子,霍云志处理的都算不错,一个是酒后行凶伤人,判了丈五十,流一千里,另一个是盗窃耕牛,这可是死罪,可因为人犯是为母治病不得已为之,判了秋决,虽同为死刑,这个秋决是死的最痛快的,其母也被赏银十两。
准备看第三个案子时,潘立忠协同李进一块进了屋子,李进一月不见,同样是黝黑了不少,不过和当护院时,更加快活,见了礼,高升帮两人倒上茶水。
“海安镇平了?”。
“平了”潘立忠说的有些犹豫,接着说道“杀了几十人,不过发现一个洋毛子,这洋毛子跑的快,见了咱们就跑回船,咱们没追上,船上还放了几枪,伤了我们三个弟兄”。
“洋人?”毕德胜一惊,这徐闻县怎么会有洋人。
“是运鸦片的,咱们在岸上查获了三千斤鸦片,我审问了一番,是于诺奇和耿彪两人做的私活,就连周邦有都不知情”。
毕德胜狠狠的在桌上敲了一下“便宜两人了”于诺奇和耿彪已经被砍了脑袋,要是早一点知道,毕德胜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的这么轻松。
“这些鸦片是销往哪里?”。
“咱们县里有两个,其他的是销往雷州府,到底是谁的买卖,那就不知道了”潘立忠把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
“鸦片烧了,城里的两家给我端了,负责人一并砍了”。
“嗻”两人起身应下。
“潘师爷,吴伯宗准备把他的水寨交出来,你选几个称职的,派到他的寨子中,在此基础,给我招满三个营头,至于乡勇,招满两千人,武器什么的我会派人在去洽购”。
“遵命”潘立忠主管兵房,这些都是他负责的事情。
潘立忠带着李进出了签押房,毕德胜伸了个懒腰,高升进屋收拾了茶杯,帮毕德胜续上茶水。
“高升,你去找李师爷,让他把全县的地理,户籍典籍拿来,我想看看”。
“是”高升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抬着厚厚一摞典籍进了屋子,他身后,参赞师爷李宗昌也跟了进来。
看着这么多材料,毕德胜打了退堂鼓,转而询问李宗昌“平原,现在我正式当了徐闻县的家,尚不知家里有何物,这几rì平原整理这些典籍,可有眉目”。
李宗昌凑凑眉“东翁,账目混乱,加上久不统计,我也只能估计一个大概,咱们徐闻,辖地一千七百里,共有三个镇,十四个保,人口约有二十余万,除去大户人家隐匿,田地有二十余万亩,盐田九万亩,往年赋税三万两,皇粮一万担,真要按这么算,也只是个下县的规格,库房之中只有三千两官银,粮食也不过百担”。
李宗昌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看了今年布政使的公文,增加了兵税,赋税增加到五万两,最主要的粮食,一口气增加到十万担,两亩一担,恐难完成,本县土地,多集中于富户手中,乡民多为佃农,这赋税一涨,势必摊派到佃农手中,再加上今年少雨水,收成也会不佳,局势恐会不稳啊”。
“哼,都是这些敲骨吸髓的地主”毕德胜一下子就联想重生前看过的电影周扒皮,浑然不觉得他也是周扒皮家族的一份子,他家也是大地主。
“收缴的那些土地不要动,从抄获的赃款里面取出白银五十万两冲入县库,另外颁布条文,县内推行减租减息,上田三分为满,中田两分,下田一分,超过这个数额,本县就请他到县衙喝茶”。
“东翁,这不好吧,这些富户都是乡绅,这么一来,不是把他们全得罪了”李宗昌有些担心的说道。
“呵呵,等过几rì,他们恐怕也会自己减租子”毕德胜狡黠的笑了笑。
第三十六章 问案(一)
第二rì,徐闻县新任县令第一次升堂问案,县衙原先的皂隶捕快大多都被遣散或是下狱,新招募的还不堪大用,武大只得从团营中借了二十人充作门面。
二院传来铜磬声,毕德胜身穿七品官服,娓娓而来,端坐于正大光明匾下,身后的海水朝rì图也被洗涤一新,眼见毕德胜坐定,高升走到县衙门口大声读到“县尊坐堂,有冤情者但可击鼓鸣冤”,高升话音才落,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就扑到县衙门口,咚咚咚敲打起来。
毕德胜还以为今rì不一定会有案子,可屁股还没做热,就有人鸣冤,两个衙役将人带到堂前,老妇人就哭天抹泪的说道“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民妇做主啊。。。。。。呜呜呜呜”。
“堂下妇人,有何冤屈,但可说来,在如此,必制你咆哮公堂之罪”眼见毕德胜有些无措,坐在一边担任书记的霍云志说道。
妇人或许是怕了,止住哭声,毕德胜开口问道“姓甚?名谁?所告何事?有无状纸?”他昨夜就看了看审案流程,今rì照本宣科。
“妇人我叫陈王氏,家主城西水井巷,状告城南周有福白rì行凶,强抢民宅,这是民妇的状纸”陈王氏说完就将手中状纸呈上,衙役将状纸递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看了起来,堂内鸦雀无声,县衙外面却是站满了人,中国人不乏看热闹的心里,昨rì这里还是腥风血雨,可大家都想看看新任县令是怎么办案子的。
案子乃是发于两年前,城南周有福于白天闯入陈王氏家中持刀抢(劫),陈王氏的丈夫反抗,被刺中一刀,家里存放的八十两银子也被抢(劫)一空,事后报官,周有福也被拘拿,可却被打了三十大板就被放了,银子也没有追回,陈王氏的丈夫本就有伤,更是气不过,事隔三rì就撒手人寰,只留下孤儿寡女,好不凄凉。
那周有福是周邦有本家侄儿,当时周邦有在徐闻县只手遮天,陈王氏也有孤女需要照顾,就不敢伸张,可如今,女儿已经嫁入邻县,周邦有也被新县令砍了脑袋,陈王氏就鼓足勇气登堂伸冤。
毕德胜看完状纸,转头问霍云志“霍师爷,大清律,持刀入室抢(劫)该如何判决?”。
“当判绞”霍云志一边说,一边思索着这件案子,这几rì他整理案牍,没有发现这一桩案子啊。
绞就是吊死,萨达姆就是被这么判决的,毕德胜听了这话,有些糊涂,低头签了一张传票,让捕快上门把周有福锁到堂上。
堂外的华林亲自前往,一炷香时间就把周有福拘到堂前,周有福倒是油滑,见到毕德胜就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开口说道“青天大老爷,你可得为小人做主啊,这妇人就是想要讹钱”。
毕德胜看他眼神漂浮,就不是一个正经人,一怕惊堂木打断他的鼓噪,堂中衙役齐声喝道“威武。。。。。。”。
“休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仔细说说缘由”。
周有福又磕了一个头,开口说道“前些年小人是有些孟浪,喜欢赌两把,后来赌输了钱,经过她家时,刚好听见两人在商量嫁妆,小人一听,财迷心窍,就从狗洞里钻了进去,悄悄的摸到他们屋里,拿了八十两银子,后来两人察觉,小人就赶紧跑,情急之下就把身上带着的刀向后甩去,事后县衙拿了小人,也给了小人三十大板,小人也把银子赔了,可这妇人不依,时时用此事要挟小人,要讹小人的钱,小人困恼不已,望大老爷做主啊”。
周有福边说,边用眼角看向堂上的毕德胜,自从知道周邦有被砍了脑袋,他就惶惶不可终rì,虽说他和周邦有不是至亲,可也借这个名头做了不少恶事,特别是这个妇人,他知道必定回来告官,所以特意出了五两银子,请本县的一位讼师帮忙出主意,得出了这个反告的计策。
“你胡说,你分明是从大门进入,抢了银子就走,我夫君抓住你,苦苦求饶,可你一刀就刺进我夫君身上,你还我夫君命来”妇人说着说着就要扑到周有福身上,辛亏衙役一把按住。
“陈王氏,再敢如此,本官就要制你的罪了”毕德胜呵斥一声,又小声对霍云志问道“为何过程不同,责罚犹如天上地下”。
冯克东苦笑“这些刀笔小吏,着实可恶,按律,从正门闯入行窃,死罪,持刀,绞,可要是从狗洞钻入,那就是一般行窃,判杖二十,持刀行凶,判流两千里,杖五十,甩刀行凶就是过失伤人,判赔偿汤药费,杖十下”。解释完,霍云志朝身边的一位衙役耳语几句,衙役出了大堂。
毕德胜皱眉“陈王氏,你可有人证”。
“大人,当时就只有小妇人和夫君两人,可这人确实是从正门进入,持刀伤了我家夫君的啊”陈王氏哭诉道。
旁边的周有福心里舒了口气,讼师说的没错,没有人证,只能依照前判,再说时隔几年,有哪位县令会自讨没趣,要是县令判了他败诉,他也可以直接到按察使司衙门申诉,百分之百的县令败诉。
衙役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当时本案的卷宗,霍云志看了一眼,递给毕德胜,毕德胜匆匆看了一遍,大门而入变成犬门而入,持刀伤人变成甩刀伤人。
“县尊,此事不好判决啊,还是和了吧,让周有福赔偿些银子给陈王氏,此案就此揭过”冯克东苦笑着建议到。
毕德胜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哭天抹泪的陈王氏,又看着油光水滑的周有福,脸上yīn晴不定,突然,毕德胜脑子一亮。
“周有福,这几年你可曾变了模样?”毕德胜冷不丁的一句话,周有福愣了一下,脸上表情一变,十分苦恼的说道“大老爷,这两年来,小人饱受这妇人要挟,每rì茶饭不思,身体消瘦,也是大不如前,还望大老爷做主啊”。
“记下”毕德胜转头对霍云志说道,霍云志不知所以,不过还是刷刷刷几笔记下。
“这么说,你身子比起两年前越来越瘦了?”毕德胜幽幽问道,周有福点点头。
“是胖了还是瘦了,大声说话?”毕德胜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周有福被吓了一跳,条件反shè般的说道“是瘦了”。
“签字,画押”毕德胜也不给他时间,转手将霍云志写好的笔录递给周有福,周有福也读过几年私塾,看了看,见没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就按上手印,写上名字。
毕德胜收好吹干“来啊,移堂审案”。这个吩咐一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德胜又重复了一遍,高升才跑出去备轿。
三声锣响,听闻县令要移堂问案,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毕德胜来到城西水井巷子,三班衙役叉手围成一圈,毕德胜下了轿子,陈王氏和周有福都被带到。
“陈王氏,你家可有狗洞”毕德胜和煦的问道。
“大人,民妇家中是有狗洞,原先养了一只大黄,半年前已经死了,可狗洞依旧没有堵上”陈王氏躬身回话。
“带路”毕德胜吩咐一声,陈王氏跟在前头,而十多步路就到了自家门前,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方圆有八十步,看得出,陈王氏家在徐闻算得上是中产,院墙不高,也就两米,门边墙角,有一个被污物堵塞了大半的狗洞,毕德胜扫了一圈,又让人寻来附近街坊,让他们看看,陈家的这个狗洞是否有过变动。
街坊之间,熟门熟路,找来的几人都说没变过,原先是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摸样,毕德胜让他们签了笔录,转过头,冷冷看向周有福。
周有福这时算是看出一些眉目,吓得腿脚发软。
“周有福,现在业已证明,陈家的狗洞并无变故,而你这两年又瘦弱几分,现在本官让你重演现场,你重新钻上一遍,钻进去了,本官对你无罪释放,反而制那陈王氏诬告之罪,钻不进,你就多上一条罪过”。
衙役得了吩咐,把狗洞里的污物清理干净,周有福硬着头皮往里钻,可狗洞实在太小,头进了,肩膀却进不去,看到他这个样子,毕德胜对着屁股就是一脚。
“来啊,把周有福拿了”毕德胜大喝一声,衙役们上前把他拔了出来,绕上锁链,周有福已经面无人sè。
“周有福,招是不招”。
“大人,小民招了”周有福随即一五一十的把此案说了出来,就连勾结什么小吏,以及昨rì招了哪位讼师,都一一交代清楚,他也知道,眼前证据确凿,再是不招,免不了一顿拷打,还不如爽利些。
毕德胜看着那些围观的乡民,头上冒出几颗星星,昂首宣判,周有福数罪并罚,被判斩监侯,其他相关人员,一并制罪,话音才落,人群中轰然应好,陈王氏又跪了下来,对着毕德胜就是几个响头,毕德胜将她扶起,又从县衙支出一百两官银给她,以表彰她为夫伸冤的勇气和执着,正风气也是县令的一项职责。
回到县衙,毕德胜又发出几张捕票,捕快们纷纷出门抓人,处理完这些,已是午饭时分,霍云志一脸沉思,到了现在,忍不住问道:“东翁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
“狗洞可以进人,那要大门何用,不要把平民百姓想的那么笨,或许霍师爷你没有养过狗,可我养过,狗是头过身子过,而人不行,我在观那周有福,身高六尺,又不像会什么缩骨功的,怎能钻得过去,这就是漏洞”。
霍云志恍然大悟“东翁真乃。。。。。。”他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毕德胜哈哈笑了两声,向内堂走去。
案子一结,成了县城午饭时的谈资,特别是一个早上就解决了陈年的案子,手段高明,事后又赏了寡妇陈王氏一百两银子已彰其节,这对于乡民来说,青天也不过如此,所以新县令毕德胜继砍了周邦有之后,又有了明镜高悬的名号。
吃过午饭,毕德胜小睡片刻,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小厮高升把他叫醒,急急忙忙的说道“少爷,县衙外面有了不少人”。
“啊,什么状况?”人多就意味着出事,这可儿戏不得。
“都是来伸冤的”高升苦笑一句,毕德胜拍了拍脑袋,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第三十七章 问案(二)
下午,衙门缓缓打开,十多对拿着状纸的苦主等着大老爷升堂,这年月,极少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聚集着,就像赶庙会一般,衙门前的广场,也摆起了不少摊贩,把昨rì的肃杀洗涤的一干二净。
毕德胜在二堂,翻看了一下状纸,最大的一桩是水田纠纷。其他都是一些小案子,并且条理清楚,只需要按律宣判即可,毕德胜也不坐堂,哗哗哗写好判词。
“先交给霍师爷看看,如无纰漏,就宣了吧”转手将判词交给高升,毕德胜也起身梳洗,徐闻县百废待新,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张罗呢。
高升却是去而复返,一脸急sè“少爷,前面的案子霍师爷说可以,但是县衙外面,又有一人鸣冤,这次是人命案子。
“命案?”毕德胜穿好官服,由内院转到大堂,衙役一声威武,毕德胜端坐于上,霍云志早就坐在一边,向毕德胜行了一礼。
“带苦主”毕德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脑袋,上午的那件案子也是灵光一现,可真要他侦办命案,他心里着实打鼓。
“青天大老爷,请你替小的做主啊”一位四十多岁,身穿普通麻衣的汉子一进大堂就跪在地上,看他模样,双眼红胀,分明就是悲伤过度的表现,除了这人以外,还有一位身穿长袍,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把读书人三个字写在脸上,见毕德胜注意他,只是弯腰打了个千“小的雷州府生员吴友德见过明府,今得好友陈三四相邀,为他辩解”。
“这人是讼师”旁边的霍云志一脸厌恶的说道。讼师本为大清律令禁止,可是升斗小民,目不识丁,如何知道打官司的程序,渐渐地,这一行当也名正言顺起来,有些成名的讼师因其口舌如簧,熟知律法,就算是地方官见了,都避其一二,也有的讼师,专门鼓人送状,也就是俗称的无事生非,因为有人告状,他们就有生意,这类人,最为官员痛柄。
清代官员升迁,和辖内案件的多寡有直接的关系,最不人道的就是不算破案率,只算发案率,官员们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多会和了,也就是庭外和解,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讼师这个职业。
“本官听闻,此案事关人命,可有状纸”。
不等真正的苦主说话,吴友德就从袖中取出状纸呈上,毕德胜看了一眼,一手隶书倒是有几分火候,仔细看完,放下状纸,毕德胜沉思起来。
原来苦主陈三四和弟弟陈三五两人都是前山镇人士,两人都为城中大户周树理佃农,前些rì子,陈三五到周树理家中当短工,可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周家人说是得了急症,当晚就把人送回家中,并且赔偿了二十两烧埋银子。
可陈家人为陈三五收敛尸身的时候,却发现陈三五背上有大量淤痕,就认为陈三五是被打死的,可周家是当地大户,和当时的海安巡检耿彪又是世交,家中人不敢声张,草草办了后事,可如今周家的靠山倒了,陈家人就上衙门举告,要讨还一个清白,整篇状纸写的感动人心,倚门哭泣的高堂,寒风孤立的遗孀,看的毕德胜都忍不住轻轻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旁边的霍云志咳嗽一声,把毕德胜拉回现实,毕德胜坐直了身子,此等状纸,估计就是出自这位吴友德之手,看到吴友德得意洋洋的模样,毕德胜醒了醒神,这种状纸只能当做故事看。
“陈三四,事情已过两月,你状告周家人,可有证据,本官可不会为你一面之词就轻下判决”。
这一会,吴友德又跳了出来“禀明府,当时收敛尸身时,有街坊三人俱可作证,另外还有当地里正也可作保”。
见有人作保,毕德胜强压下想要训斥这位讼师的冲动,淡淡的说道“既然有证人,那本官就发了传票,十rì后在审”说完不由分说,宣布退堂。
出了县衙,陈三四跟在吴友德身后,一脸小心的说道“吴茂才,你说十rì后县令大老爷会怎么判”,他原本不想打这个官司的,升斗小民,天生对衙门有种畏惧,可架不住吴友德游说,再加上吴友德也给了包票,官司若是赢了,他最少能得到十亩水田,再说兄弟确实死的蹊跷,也就咬牙应下。
吴友德打开折扇,得意洋洋的说道“陈三四,人证物证俱在,谅他县令也不敢乱判,你就等着收田吧,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咬死你兄弟身上有伤”。
吴友德心想,这一次最少也能捞到几百两银子,他已经和当地里正商量好了,只要县令一判周家有罪,到时候里正隐瞒一部分周家田产还不是小菜一碟,都是后二一添作五,两人均分,这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当初听闻前山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的时候他也了解过,知道了周家的靠山打消了鼓人状告的念头,可昨rì听说了周家靠山倒了,他就立马行动,这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再说周家和耿彪走的近,县令心里也会忌惮。
陈三四听了吴友德的话,心里放心不少,看看rì头,虽然时辰还早,可也不敢在上路,就留在县城投了家亲戚,歇息一晚等明rì约够了人在一同上路,谁叫世道不太平,独自上路危险得很。
退了堂,毕德胜就把华林找来,让他派出几个心细的,到前山镇摸摸底,这事情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并且毕德胜隐隐觉得,事情或许不是那么简单,处理完此时,前面门房来报,知府衙门来了行文,顺带着还有押解囚徒的上差。
主犯都已被毕德胜砍了脑袋,剩下的小猫小狗也都审理的差不多了,交到州府也算是了了一桩事情。
负责此次移交的是州府经历司的孙经历,本名叫做孙启茂,五十来岁,尖嘴猴腮,一看就是jīng于算计的,毕德胜也知道,这家伙在雷州府里仗着知府郭凯亮的势,也经营一些产业,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并且还是周邦有的主要靠山,原想着免不了争锋现对一番,可这家伙一见到毕德胜,马上行了个大礼。
“下官府衙经历孙启茂见过毕明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毕德胜紧走两步,把他扶起,又让座上茶,一番客套以后孙经历拍拍手,两位府衙差役扛着一个大木箱进了屋子,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孙经历起身,恬着脸说道:“明府大人履任,下官也没恭贺,些许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毕德胜更是迷糊,孙启茂虽说只是个九品官,可他是知府的身边人,算的上是上官,可从没见过上官给下官送礼的,孙启茂见毕德胜犹豫,心里发苦,他收到了周邦元的信件,正想着找个由头发落一番时,就听说周邦元被砍了。
周邦元每年几万两银子的孝敬,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他也不是个心眼大的,打算向知府打个报告,给毕德胜一个好看,可话一出口,就被知府郭凯亮扇了几耳光,接着就被告知缘由,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说到底,郭凯亮也收到过周邦元每年十数万的孝敬,这都是经过孙经历之手办的,他心里何尝痛快,可他毕竟是知府,人脉关系都要比之这些小吏足上一些。
毕德胜一上任,他就打听起手下这位县令,先前不过都是些大路消息,可就在孙经历来报告前,他却得到一个重要消息,泉州兵备道竟然因为刁难了这位新县令一番,就被夺了官职,沦落到抄家问斩的地步,顿时把他吓了一身冷汗。
一省按察副使都奈何不了的人物,他一个混吃等退休的知府还敢去触霉头,把孙经历打了一顿,又帮毕德胜把案子办得漂亮些,又把孙经历发到徐闻县,意思就是把人送到毕德胜面前,让毕德胜自己处理,可谓是用尽苦心。
毕德胜犹豫了很久,看着眼巴巴的孙经历,笑了笑,让高升叫人把银子抬走,孙经历舒了口气,担着小半边屁股说道:“太尊大人叫小的带话,以后这徐闻地界就仰仗明府了,听闻大人还兼着练兵的要务,太尊大人就收罗了一万斤生铁给明府,顺带着每年划拨军粮一千担,雷州困顿,还望明府海涵”。
毕德胜拱拱手“带我谢过太尊,等到徐闻事了,下官一定拜会太尊大人,以谢其意”,杂七杂八聊了一些,毕德胜又泄露出自己有秘折上奏之权,孙经历压着心头惊悚,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只等狱中交接清楚,看着一众抄家明细,吃惊的押解着价值五十万两的财货上了路。
孙经历前脚走,毕德胜就把张思道找来,等毕德胜把今rì之事一说清楚,张思道笑而不语,毕德胜也不是傻子,看到张思道的样子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或许是泉州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雷州府,孙经历带的话,徐闻地界仰仗他,不就是要和他划清楚,顺带着点出井水不犯河水,徐闻由着他折腾,想通此点,毕德胜也笑了起来。
清代的县令在自己辖地本就有一言九鼎的权势,知府衙门只不过起来一个监督考察的作用,要是遇到牛脾气外带不计前程的县令,知府都不好做,就如前头邸报上明发的河南余洋县知县和河南按察使司打的官司,最后还是按察使司退了出来,可见县令的权力有多大,现如今,知府衙门甚至有连监督权都不要了的意思,毕德胜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张思道止住笑容,摇头问道“东翁还不能高兴的太早,料想这位太尊大人已经动了送神的打算,东翁今年什么都不用做,也是一个卓异的考评,太尊在美言两句,东翁或许明年就得高升,回京担任主事又或者担任一任御使,到时候恐怕不好受吧”。
“啊”毕德胜惊得跳起脚,这么快就走,他还想把徐闻经营成他的根据地呢,在他看来,断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不是一任三年吗”毕德胜记得,外放一任为三年,三年由布政使,知府衙门考绩,三年优异者得以升迁,三年不优者处于降级,罚俸,革职留任的处分,怎么当一年县令就能高升。
第三十八章 建城设想
“三年,那是老黄历了”张思道对毕德胜所说之话嗤之以鼻。
“如今官籍混乱,杂牌出身充斥官场,这些人上进无路,以及到京城当个闲散京官,还不如在地方盘剥几年,在外加买(官)之风盛行,可天下就这么大,县官也这么多,那如何,就只有加快流动,而有些地方官不想走,那还得出钱行贿,买上一个中等的考评,舒舒服服的坐上三年,更有甚者,三年任满,出钱买个劣评,罚上一年俸禄,降职留任,曾有人连坐三任九年,最后直接致仕,回老家时,家私足有五艘官船”。
毕德胜张口无语,县官的一年俸禄,不过四十五两,这和一年的盘剥简直不成正比,张思道看见毕德胜的模样,又笑了出来:
“东翁不必心急,我观这知府大人也是妙人,观其履历,乃是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做到知府也算是颇得官场三味,东翁只需休书一封,阐明井水不犯河水,以及想安稳坐上几年,这郭知府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毕德胜幽怨的看了一眼张思道,心想,怎么不早说,只得喝了口茶掩盖一下自己的窘态,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代笔,本官还有一些俗务,先生自便”说完得意的看了一眼张思道,负手出了衙房,心道“谁叫我是老板”。
放告之rì结束,一共了结了四是一件案子,另外接告侦办三十七件,其中有三十件是遭人抢(劫),三件人口走失,三件耕牛被盗,最后一件就是陈三四所告的人命案。
这四样都是了不得的大案子,毕德胜免不了把霍云志和华林找来计较,霍云志开门见山的说道“东翁,由于徐闻多年没有县令,导致治安败坏,据我了解,现在已经到了行人不结伴不敢上路的地步,大的村庄甚至结社自保,长此以往,武力横行,恐对大人声望不利”。
毕德胜也没想到徐闻治安竟然会差到这个地步,看向华林,华林这位新任总捕坐立不安,总捕虽不是正经官员,可在县里也算排的上号的人物,比起他在天桥耍把式,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方,所以干起事来也是尽力而为,可算他再有本事,徐闻县这么大,总有他招呼不到的地方,就拿这些神出鬼没的强人来说,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实在难以下手。
“大人,小的这就侦办,必定给大人一个交代”华林说的勉强,毕德胜自然听得出来,敲了敲茶几,开口说道:
“你手里人手不足,恐怕也力有不逮,我看不如这样,我允你增加人手,将手下分为三班,一班负责缉拿,一班负责巡视地面,另一半负责侦办,每班一百人,从前衙门里的那些捕快,你选择一些从前没什么大恶的,有经验的,编入几班,或许这样就能事半功倍”。
总捕头就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后世公安局不是有巡jǐng,刑jǐng和治安几个类别吗,借鉴一番应该有些用处。
华林眼睛一亮,拱手应下,衙门招收捕快,再加上县令给出的俸禄不低,根本不愁招不到人,放了两rì榜,至少有几百人应征,只要从中选择一些编入三班,事情就容易许多。
“眼下吩咐你两件事情,一是调查前山周家,二是调查这些劫匪的跟脚,如今咱们百废待新,等时机成熟了,本官自会收拾他们”。
“小的领命”华林应下,霍云志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成的,毕德胜能够做到这些,以为不易,当下也告辞出来。
接着几rì,毕德胜发出不少帖子,遍邀徐闻数得上号的人物,这些都是地头蛇吴伯宗列出的,吴伯宗作为老徐闻,当然知道徐闻哪些人有资格让知县老爷邀请,被请到的人无不惆闷,都说新县令是杀神,可又不敢违命,硬着头皮上门。
毕德胜一改强势作为,续茶说话,谈天说地,加上他货真价实的文采,倒是换来不少好评,一路闲话家常,晚上又置酒接待,直到大家临了,毕德胜都没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大家都有觉悟,最后齐说县城作为一县置所,城墙残破,众人愿意捐款,毕德胜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粗粗一算,三十多人,也捐出白银两万两,这倒不是众人觉悟高,而是前山周家一口气就认捐了白银一万两,真正的大手笔。
周家的意思,毕德胜心知肚明,周家在徐闻县也算得上大户,自然在邀请之列,毕德胜也从旁观察,周家家主周树理,谨小慎微,同时也带着一些文人气,倒不像那种恶地主,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毕德胜也不会这么匆忙下结论。
十rì期限已到,雷彪顶着熊猫眼上门拜见,毕德胜拉着龚振麟一同接见,龚振麟所学甚杂,对营造也有一点涉猎,让他把把关,也是好的,再说城中还要建立制造所,这可是毕德胜早就想好的,先打造几门铁炮让团营cāo练,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雷彪祖上,还有些宫中营造处的背景,这会儿也是拿着一个城池模子,毕德胜眼睛一亮,这可比图纸来的写实。
“明府,小人自接到明府指令,十rì内实地勘察,拿出这个修衙筑城的方案,只是所用颇费,小的也不好自专,还请明府试下”雷彪见毕德胜眼睛没离开自己做的模型,心中也有些得意,这都是家传的本事,一般的泥水匠怎么会这些,他和吴伯宗深谈过,知道他们这些旧人,不拿出真本事,在徐闻县恐怕再无立足之地。
“小人一共设计了三种方案,第一种最为省事,只需要把现有的城墙修补好就行,只是新旧不和,极易破损,另外就是城内布局狭小,不过所需不多,只需三十rì,投工五百人,耗费银钱。。。。。。”。
毕德胜是玩过模拟城市的,徐闻县是他的根据地,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事情还难说,可现在,自己是徐闻真正的主宰,总需要留下一点什么,直接打断了雷彪的话。
“你就说说最贵的吧”想着这些,毕德胜打断了雷彪的计算。
雷彪所说的最贵,也只不过是他卖弄的手段,他大至计算过,按照他的设计,最少需要五十万两银子,要知道,这可是徐闻十多年赋税的总和。
见雷彪不说话,毕德胜抬起头,雷彪打了个机灵,硬着头皮说道:“禀明府,徐闻县城乃是明建千户所改建,历经一两百年,人口繁衍,早已局促狭小,城内主街四条,都不足三百步,屋舍建筑混乱,实在不适宜居住,最贵的就是推倒重建,形成周长六里的格局”。
雷彪说着说着,也放开了,声音逐渐提高,指着模型大声说道,他毕竟是一位匠人,有那位匠人不希望自己的杰作千古留名,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毕德胜侃侃而谈,旁边的龚振麟也加入了议论,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知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小厮高升看不过去,上前小声提醒,三人这才缓过神,雷彪发现,自己竟然和毕德胜一起蹲在模型前,赶紧打了个千,口说有罪。
毕德胜给了高升一个怪罪的眼神,高升伸了伸舌头,退出屋子。
“起来吧,不用这么拘谨”毕德胜扶起雷彪,站起身,只觉得小腿发麻,险些站不住脚。
“今rì也说得差不多了,你看看,照咱们这个做法,要价几何?”毕德胜找个椅子坐下,开口问道。
雷彪是搞技术的,刚才三人研究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三人的建议都记在本子上,他搞惯的工程,各种造价,心里都有个底气,拿出本子,一笔笔计算起来。
“扩建城池,修建周长六里的新城,城墙高一丈半,宽一丈,开四门,预留炮位三十二座,青石地基,青砖修葺,造价约需五十万两”雷彪腹中粗粗一算,报出价格时嘴巴不由的打了结。
毕德胜眯着眼睛,示意继续。
“修建新的县衙,占地十亩,有屋三百间,花园一座,造价五十万两”这可是毕德胜自己的意思,重生前他穷过怕过,如今混到这个地步,他可不想亏待自己。
“城内屋舍重新规划,原住民搬迁,新建官舍,主街道四纵八横,宽十五步,石板铺砌,下设排水,街边植树,五百步设一汤池,茅厕,造价约需二十万两”这也是毕德胜加上去的,林荫大道,那是无数文艺男梦寐以求的景致。
“县学,制造所,医馆,火器所,武库,粮库,银库,仓储,监狱,兵营,义庄,共需要白银三十万两”。
“修建县城至海安官道,全部使用青石,长约二十里,约需白银五万两,县城内开挖水井五十二座,约需白银一万两”。。。。。。一笔笔念出来,雷彪都有些麻木了,等本子上所记的全都说完,又过了一个时辰。
“龚帮办所说的引水渠怎么没有记上”毕德胜一直记着这点,龚振麟想到了水利冲压,这是他结合水磨坊想出来的法子,只是一直没有资金,现如今遇到毕德胜,当然提了出来,毕德胜也一口应允,用水利代替人力,这在冶金和制造上都是一种进步。
“大人,水磨坊我也见过,乃是流速越高,威力越大,城池扩建会把东山纳入其中,东山上就有活泉,到时候只需要修一条水渠即可,破费不了多少”。
毕德胜点点头,龚振麟也是搓着手,满意异常“总价多少?”。
雷彪这才想起没有计算总价,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算了起来,一炷香不到,扭捏着抬头说到“大人,一共需要一百七十万两”,他祖上主持修建过三府水师港口,这是家族的荣光,可造价也才十一万两,并且是修修停停,历时七年才修建完成。
“一百七十万两”毕德胜摸了摸下巴。
“大人,要是城墙改用黄土,街道改用碎石,县衙规制缩小一些,一干无用的设施减少一些,我估摸着七十万两就行”。从心里说,他还是希望这个工程上马的,所以赶紧补充道。
“不行,必须按照这个规格,这件事情你可以先行规划起来,拨给你五千两银子以作经费,用些上马材料,价格几何,用工几何,全部先行造册,报到我这里,这城,我一定要建”。
雷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县衙的,只是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大哭了一场,作为一个匠人,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吏,怎么可能主持兴建如此大型的工程,只要事情成了,他雷彪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第三十九章 招人
张思道从户房师爷那里知道了毕德胜打算重新修建城池的想法,气呼呼的找上门来,毕德胜和龚振麟正在吃着阳chūn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看到张思道,毕德胜让了座,张思道却站在那里不肯就坐。
“张先生,是什么人惹了你了”毕德胜放下碗,抹了抹嘴,笑着说道。
“东翁打算建城?”张思道冷声问道。
'“是啊,徐闻县城过于局促,建城势在必行”。
“造价一百七十万两银子?”。
“这只是预估价格,经过细算以后或许还会少些”毕德胜已经听出了张思道语气中的不悦,有些小心的回答到。
“东翁可知道,这一百七十万两可以购买多少火炮,可以购买多少枪械,可以武装多少兵马吗”张思道这老小子彻底发作,站到毕德胜面前喝问,喷了他一脸口水。
毕德胜知道了张思道为什么发火,坦然的说道:
“先生当徐闻是过客,可我当徐闻是根本,或许先生觉得徐闻太小,不值当如此投入,可先生须知,不谋一地不足以谋一域,如今虽是乱世,刀枪说话,在先生看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我们的世界在徐闻外面,现如今就只有练足兵马即可,可在我看来,咱们需要的是一块根据地,没了根据地,咱们就如无根的浮萍,徐闻是咱们的第一步,这第一步,就需要坚实一些”。
张思道确实有些心急,毕德胜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理,可这一百七十万,实在是高的吓人“就算你说的有礼,可这一百七十万,你打算从哪里拿出来”。他知道毕德胜家里有钱,可有钱人也不是这么花的。
“建城需要用钱吗?”毕德胜讶然问道。
张思都脸一下就绿了,以为毕德胜消遣他,正要发作,可毕德胜接着说道“先生但请放心,修建这县城我已经有了定计,不需要咱们花一分钱,或许还能赚些钱”。
张思道看毕德胜不似作假,有些狐疑起来,自古建城修路都是官府出大头,乡绅们赞助一些,前些rì子,县衙也收到了两万多两银子,可两万多两和这一百多万两零头都比不上。
“先生容我卖个关子,过些rì子就见分晓”毕德胜腆着脸,把张思道扶了坐下,又帮他续上茶水,张思道这才消了气,可也半信半疑。
第二rì一早,毕德胜就出了县衙,到旁边的县学视察,徐闻县城真的很小,再加上两处本就在一个地方,十多步路就到,他心里对建城资金已经有了计较,县学是关键所在,跨步进了县学那半掩的大门,入目就是三间行将倒塌的屋舍,屋舍正中供奉着孔子像,看着孔圣人头顶的一抹青天,毕德胜叹了口气。
一位正在扫地的老杂役听到响动,眯着眼睛打量着毕德胜,看到毕德胜的官服,赶紧跪了下来,毕德胜让高升扶起他,移步朝二院走去。
清人为了取得参加正式科举考试的资格,先要参加童试,参加童试的人称为儒生或童生,每年由县令组织考试,录取“入学”后称为生员(清代有府学、州学和县学,统称为儒学)。
儒学和孔庙在一起,称为学宫。生员“入学”后即受教官(教授、学正、教谕、训导)的管教。
清初生员尚在学宫肄业(有月课和季考,后来变成有名无实了),又称为生,俗称秀才。这是“功名”的起点。生员分为三种:成绩最好的是廪生,有一定名额,由公家发给粮食;其次是增生,也有一定名额;新“入学”的称为附生。每年由学政考试,按成绩等第依次升降。
清代的科举考试制度分两个阶段,一个是科举的初步考试,一个是科举的正式考试。科举的初步考试有这么三种,一种叫童试,一种叫岁试,一种叫科试。
童试,一般又叫做“小考”,凡童子开始应初试的时候称做“童生”,童生经过一定的考试选拔,在县里面选拔了以后到督学进行考试,督学考试合格就可以称做“秀才”了。
大家或许都看过范进中举,范进是多年的童生,最后终于考上秀才了,秀才每一年考一次,这也是一个选优的过程,这叫“岁试”。
每三年还要参加一次大的考试,叫“科试”,每三年考一次,主要是为了推举举人考试的资格,通过这个考试的提名,便有资格参加举人的考试。范进刚好赶上童试这一年也是科试的同一年,他考上了童试的第一名秀才,自然就有资格参加举人的考试,这就是科举的初步考试。
一个县的文教也关系着县官的前程,但凡是正牌出身的县令,都会比较重视本地的教育,因为他们前程不是一般杂牌官员能比,在cāo守上还是有些分寸,可徐闻县三年没有县令,县学废弛,同样三年没有一人通过科试,也就是没有一人有资格参加乡试。
毕德胜红着脸走进二进院子,这里就是县学的真正所在,院内正中有三间大房,看摸样就是教室,旁边各有六间,那就是教师办公的地方和学生住宿的地方,举目望去,屋舍之中空无一人,旁边的办公室,也是大门紧锁。
“小的禀报明府,县学已经年余没有开课,县学给付给生员们的禄米也停发两年,实在是没有法子啊”。打扫的老杂役许是为负责县学的教导鲁宾元开脱,不过看样子倒也是实情。
“鲁教导现在何处,难道整个县学就只有鲁教导一人主持”。
“明府高见,教导正在后院,至于其他学老师,都久未露面,大多都当上了地方上的塾师”老杂役边说着,边佝偻着腰,在前头带路。
鲁宾元这位县学的实际负责人,同时也是三年内徐闻县品级最高的文官,一直像一个谜一般出现的毕德胜心头,他这不管理,不配合,不低头的三不作风也为毕德胜不喜,可经过调查,这位训导确实没有从周邦有等小吏手中收过一分钱,同样,在这三年里,他也没有向上检举过徐闻县发生的肮脏事,他那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毕德胜脑海中。
跨过一道月亮门,进入到县学内院,此处有房十余间,中间有一池塘,池塘边有座塌了半边的凉亭,荒凉之气跃然脑中,池塘中游着十多只鸭鹅,边上本是花圃,可现在却成了两洼菜地,一位头戴凉帽的中年人,身穿粗布葛衣,正在除草施肥。
毕德胜摇摇头“鲁教导好兴致啊”。
鲁宾元听见声音,回身见是毕德胜,赶紧行礼,毕德胜也不让他起身,看着菜地中绿油油的菜蔬,看得出,鲁宾元打整的颇为仔细。
“鲁教导,县学之中为何无一名学子,一名学老师”。
“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鲁宾元也不狡辩,表情木然的说道。
遇到这种人,毕德胜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摇摇头,将心中的火气压下“以前或许怪不得你,可如今本官上任,首重文教,前几rì不是拨了五百两银子给县学吗,为何到现在还是这个模样”。
“三年未得分文,本县廪生多老迈,生活困苦,断无继续赊欠之礼,下官已经分发了下去,账目等都已造册”。
毕德胜被顶了回来,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县学,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既如此,本官也不追究,现在本官打算重振县学,校舍也需重建,另从良家子中挑选一千人,教导其格物之术,圣人之言,童子试也会在年末举行,给你五rì时间,将学老师们召集回来,办得到吗”。
“下官勉励为之”鲁宾元也不说满话,还是木楞楞的跪着说道。
“起来吧,本官渴了,讨一杯清茶喝喝”毕德胜说完,就向一间看起来还算齐整的屋舍走去,鲁宾元跟在后头,屋子门口挂着一块帘子,掀开帘子,待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毕德胜打量起来。
屋子是一个通间,分成内外,外间放着一张书桌,一张方桌,已经两排书架,书架上满是各种书籍,打扫的干干净净,老杂役跟在后头,拿出两个缺了边的茶杯,帮两人倒上茶水,毕德胜喝了一口,有苦无甘,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茶叶,不过是山上采摘的树叶。
坐了坐,屋内沉闷得很,毕德胜实在也无话可说,起身准备告辞,这时,毕德胜才留意到,书桌正中的桌面上,有一个莲花式样的暗影,心中疑惑,想了想,也没多说,只是出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鲁教导信佛?”。
鲁宾元的死人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讶然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摇头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下官只信圣人言”。
毕德胜一听这学究语气,摇摇头,带着高升回衙。
回到县衙,直奔龚振麟住处,此时龚振麟正在沿着毕德胜所给的思路,研究着后装火枪,对照着参考草图,做着各种计算,毕德胜进了屋子,他都没有发觉。
毕德胜是打算重开县学,可不是照着老模样,眼下世界各国,科技一rì千里,在不奋起直追,恐怕甲午之耻,犹不远也。
打断了龚振麟的研究,老头子有些不满,可当毕德胜说出,准备让他召集一些一些志同道合之人时,他眼睛里冒出了嗜血的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龚振麟在火器制造上算得上是行家里手,而火器制造需要方方面面的知识。
这方面,他当然认识很多人,就是人们所说的奇(yín)技巧之辈,可这些人都是被社会所边缘,在大家看来,读圣贤书才是王道,现如今有了一位这么重视的领导,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毕德胜找来这些人。
“我这里有个章程,准备在新城之中修建馆舍,凡是你认为有技术的,都可以请来,由我考试,按列分为三等,一等为大匠师,月俸一百五十两,四进院子一座,年红另算,分仆役七人,轿子一顶,二等为匠师,月俸一百两,三进院子一座,仆役四人,轿子一顶,三等技师,两进院子一座,分仆役两人,你看如何?”。毕德胜知道,他现在不能给这些人什么,只能从jīng神到物质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龚振麟惊呆了,过了一会,才弯腰对着毕德胜行了一礼“我替这些同行们谢过大人”。
“当不得,当不得,我还想请先生在帮我请几个懂算术的,我打算重开县学,教授算术,外语,三年后成绩优异者,送出国外,学习洋人的先进知识,要是这些人肯来,可以先行每人发一个月俸禄做路费”。
龚振麟知道这些都是烧钱的买卖,可这位年轻的进士公却眉头都没有眨一下,怎么能不尽心,点头允下。
第四十章 案中案(一)
处理完这些技术层面的事情,毕德胜回到书房,明智刚这位师爷又被派到广州采买军械,毕德胜得写一封信给他,让他帮忙召集几位懂得英文,德文的翻译,新的县学必须开设外文课,作为将来出国留学的准备,写好信,交给高升,让他派人快马交给明智刚。
建城,办学,这些都紧要的事情,毕德胜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一点点完善自己的构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签押房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毕德胜睁开眼,发现身上已经盖了一块毯子,高升蹲在门口,手撑着下巴,一下一下的点着头。
起身来到门口,天上下着牛毛细雨,伸了个懒腰,踢了高升一脚。
“少爷你醒了,华捕头来找了你好几次,见你睡着,就没打搅”高升揉着眼睛说道。
“把他找来吧”说完回到签押房坐好,一位面生的杂役进屋帮毕德胜续上茶水,也不停留,退出了屋子,现在衙门里算是换了一遍血,就连杂役都换了不少,加上增加了俸禄,指挥起来倒还如臂指使。
“小的华林,给大人请安”华林穿着捕服,出现在门口,弯腰行了一礼,毕德胜让他起身,让了座。
华林躬身说道“大人,你交给小的两件事,第一件是前山周家,小的调查过,周家算得上是前山首富,家有田地三千亩,另外还经营者珊瑚生意,不过名声倒还不错,周家老太爷还是嘉庆朝的举人,算得上是诗书传家,平rì里到没有什么劣迹,至于他和叛逆耿彪的关系,那人是人竟皆知,当年耿彪家贫,耿彪之母身患重病,耿彪之父求到周家,周家给了五两银子,治好了耿彪之母的病,所以算得上是周家对耿家有恩,耿彪后来发达了,也就照应一二”。
“那陈三五是怎么死的?”。
“小的扮作货郎,打听了一下,陈三五当时是帮周家整修陈年谷仓,只是他一人在场,并无旁人,只是后来发现死在谷仓中,周家人把他送回陈家,陈家也请街坊收敛,倒是有很多人见到了陈三五尸身上的伤痕”。
“这么说,果真是被打死的”毕德胜皱眉问道。
“小的就不清楚了”。
“另一件事情调查的如何?”毕德胜掠过不提,转问到。
“大人恕罪,徐闻强人真是无法无天,小人到前山调查陈家案子,就遇到了两拨,小的拿下审问,都是从广西那边跑来家里遭了灾的流民,小的也派人四处查探,咱们县内约有上万流民,形势不妙啊”。华林跪在地上说道。
“我看见案件文牍,被抢者十有仈jiǔ都为富户,外来人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大人明鉴,确实有本地泼皮在其中,本县结帮的就有三伙人,他们指示流民抢掠,只是他们的据点小的尚未查明”。
“几rì功夫能有这些收获已经不错了,团营还在训练,你现在就仔细打探,一定要把这些人的老巢查出来,到时候给团营练练手”毕德胜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全身酸痛,布置下去以后就回了后院。
又是放告之rì,因为上次涉及陈家人命案子,再加上毕德胜也想接着机会巡视一下地方,摆上仪仗,带着十二位护卫,另外还有五十名捕快,五十名丁壮,五十名团营前往前山镇,因着连续几rì飘雨,道路泥泞,早上出发,到达前山时已是中午。
前山镇保正,里正,甲长,族老一二十人在镇口牌坊迎接,一番寒暄,吃过当地保正布置的菜饭,移步乡公所,也就是保正办公的地方,虽没有明镜高悬,可皂隶手持水火棍这么一站,还是有几分威严。
毕德胜惩治了周邦元,断了陈王氏的犬门案,整个徐闻再无轻视之人,吴友德和陈三四早就被衙门告知,所以也早早的到了乡公所外,听见升堂,两人就走了进去,陈三四跪着,吴友德站着。
原告已到,被告周树理也被请到大堂,周树理也有功名在身,所以在没有宣判之前是不得用刑和不用下跪的。
“周树理,前山陈三四状告你家打死族弟陈三五,你认不认罪”。
周树理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三四和站在一边一脸得sè的吴友德,拱手说道“请大人明察,断无此事”。
“既然如此,你就将事情经过细细说来,本官自会斟酌”毕德胜看到周树林温文尔雅的样子,心中就偏向三分,世人皆仇富,可富人不一定都是为恶之人,周家在前山几代人,都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可见家风还算不错。
周树理想了想,拱手说道
“禀明府,事情发生在五十rì前,因为去年收成不妥,今天似乎又有灾荒,所以打算今年就不在卖粮,转而囤积一部分,学生觉得也在理,就同意了,家中本有谷仓三座,两座倒是常用,一座闲置了一些年,管家就雇佣了本地佃农陈三五休整一番,等到了傍晚,管家不见陈三五,就前去查看,这才发觉陈三五已经死在谷仓中,于是就派人将陈三五送回家中,赔偿了一些银子和了”。
“管家何在?”管家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或许是管家所为,和这位周树理无关,恶奴欺人的事情并不少见。
“就在堂外等候”周树理回话。
“带进来”。
转眼管家就被带了进来,毕德胜打眼一看,这位管家五十多岁的年纪,体型消瘦,脸带愁容,一进大堂先朝周树林行了一礼,接着跪了下来。
“姓甚名谁?”。
“小的周府管家,叫做钱文”钱文磕了个头,大声回答到。
“陈三五是你找来修建谷仓的?”。
“正是小人”。
“那你为何不找别人,单找他一人?”。
“那rì小的出府,正要寻人修补谷仓,恰好遇到陈三五,陈三五一听,就主动要求帮忙,正好他也会些泥瓦的伙计,我就找了他,商量好价钱,他就回家拿了工具,跟着小人进了府,小人把他领到谷仓,正好府中还有其他事情,就去忙了,待到下午,才想起此事,就到谷仓寻找,可那陈三五像是得了什么急症,倒毙于地上,小的赶紧查看,可那陈三五已经死去多时了”。
毕德胜见着管家回答的行云流水,心中不免有些生疑,可状纸上所写,那陈三五乃是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这位一位五十多岁的单薄老头行凶把他打死,又有些不可能,皱眉想了想,又问道:
“你说你那陈三五领进门,就让他单独干活,并不在场,可有人证?”。
“有,因为第二rì就是府里小少爷满周岁,得准备宴席和迎接宾客,所以小的就在厨房张罗,厨房里的一干人等都能为小的作证”。钱文低着头答道。
“陈三四,我问你,当时你弟弟回家取工具,是什么时候?”毕德胜转头问向陈三四,陈三四一愣,结结巴巴的说道:“回禀大老爷,当时小的并不在家,正和浑家在地里干活,家里也只有弟妹一人在家而已”。
“老爷,事情分明,陈三五是进了周家才出的事情,并且直到人死了的这一段时间都在周家,并且陈三五身上有伤,事情极为清楚,望大老爷明察”吴友德这时跳了出来,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本官问案,不用你来指教,本官要你说,你再说,如若再有下次,就让人把你叉出去”毕德胜被打断了思路,冷冷的看着吴友德说道。
吴友德张张嘴,看看毕德胜的样子,又缩了回去。
“将陈三五遗孀,周府厨房帮佣全都带上堂来”毕德胜现在有些怀疑这位管家,心想会不会是这人打了时间差。
一炷香不到,一位身穿孝服,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进了大堂,旁边还有几位杂役打扮的男子,毕德胜一愣,俗话说,女人俏,一身孝,这女人模样确实俊俏,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佃农能取的老婆。
女子跪在地上,顺势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未亡人陈刘氏见过青天大老爷”,吴侬细语,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毕德胜晃了晃神,开口问道:“陈刘氏,听你口音,应是苏杭人士,为何到了徐闻?”他心里好奇,忍不住问道。
“小女子本是一位商人小妾,可那商人到徐闻收购珊瑚,不曾想得了急症,最后花光了积蓄也没能被救回来,商人家中有悍妇,小女子也不敢去投,陈三五当时被商人雇佣当伙计,见小女子可伶,就带回了家中,小人见陈三五为人老实,就下嫁于他,可结婚不到一年,呜呜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堂内一片哀怨。
看着她那梨花带泪的模样,毕德胜心中一软。
“陈刘氏,这位钱管家说,当时陈三五是早上回家取得工具,是与不是?”。
“是,当时小女子还问他要不要吃了早饭再走,可他说不吃了,活少,晚饭前就能干完”陈刘氏止住泪水,柔声回到。
毕德胜又问了那几个周家下人,两相一对照,当时管家并不在场,接着毕德胜又找来当时帮忙收敛陈三五尸体的街坊,还有当地里正,大家也都证实陈三五背上确实有伤,毕德胜陷入沉思,一边能够证明陈三五确实是独自一人干活,一边又证实陈三五死后身上确实有伤,这变成了死结。
“东翁,不如实地看上一看”旁边的霍云志小声提醒,毕德胜点点头,对周树理说道:“周生员,陈三五死后,那个谷仓是否动过”。
“禀明府,那谷仓因为死了人,再加上后来也没有在打理,又闲置在了那里,倒是没有在动过”。
“那好,案子暂且到这里,一干人等等候本官传唤,先到周家看看”。说完就起身,高升大叫一声“退堂”。
第四十一章案中案(二)
周家,明代时迁移到徐闻县,祖上原本是百户所的书记,历时几代人,最终成为前山镇首富,坐拥一座五进的院子,屋子修建的也不花团锦簇,可看上去倒有些厚重大气,谷仓就在第一进的一个单独小院,里面放着各种农具,推车,院南矗立着三座锥头谷仓,身圆,头尖,顶上覆以稻草桔梗,四壁用黄土夯筑,底部开一个小门,门上裹已纱布,为的就是防止水气。
一行人进了院子,毕德胜先是看了看其他两座有存粮的谷仓,门上紧紧的扣着门闩,看得出,周家这两仓粮食至少也有两千石,家境确实殷实。
周树理指着一座仓门虚掩的谷仓说道:“大人,陈三五就是死在那里的”。
毕德胜也不说话,来到谷仓前,先是左右看了看,这座谷仓确实陈旧,斑驳的四壁就能看出端倪,不过包裹在仓门上的棉布倒是有些新,华林打开仓门,先探头看了看,见没有危险,他才朝毕德胜点点头。
跨步进入谷仓,脚踩到地面上,软软的,待人拿了火把,他才看清,谷仓的地上,堆积着不少陈年的稻草,临门处的稻草十分凌乱。
“明府,当时陈三五就是死在门口”。周树理插话道。
毕德胜点点头,看向里面,只见仓中一角还有不少已经腐化的陈年稻谷,碎糠,碎糠边还放着一个背篓。而另一角,已经整理出一小块干净地方。
看着看着,火把的火苗渐渐变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把火掐灭一般,跟着进来的人都觉得毛毛的,毕德胜看到这个景象,脑子嗡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无关人等出去”毕德胜吩咐一声,衙役们就将人撵了出去,仓中只剩下毕德胜,华林和霍云志。
“霍师爷,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东翁,我看这现场并无血迹,也无打斗痕迹,难道这陈三五真是得了急症死的,可这又不对,陈三五身上明明有伤,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开棺验尸”。
“呵呵,不用,我已经找到凶手了”毕德胜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即将熄灭的火把,转身出门,这时,借着火把的余光,毕德胜看到包裹仓门所用麻布还是那么崭新,而门框上有着几条抓痕,脸上又出现了一抹疑惑。。。。。。
出了谷仓,三人都觉得心胸为止一扩,毕德胜迈着八字步,来到周树理面前“周生员,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请明府吩咐?”。
“找一头肥猪来”。
“啊”周树理一愣,可还是马上派人拖了一头肥猪前来,随后毕德胜又吩咐衙役,将肥猪丢入谷仓,紧闭仓门,做完这一切,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毕德胜开口说道:“本官已经找到凶手,不过这还需要一点时间,接下来,本官就要继续问案了”。
众人一听,纷纷低头,他们最怕遇到一个糊涂官,糊涂官做糊涂事,让你没处说理去,毕德胜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钱管家头上,眼角却看到陈刘氏紧张了一下的神情。
“在座的,都有可能杀了陈三五,本官要隔离问案,周生员,你家屋舍众多,就麻烦你了,收拾一间屋子”。
周树理脸上一白,点点头,吩咐下人安排妥当。
“来啊,将众人看管起来”毕德胜一声大喝,衙役们纷纷上前,将人集中起来。
“大人,在下不服,我只是帮忙打官司的,和此案何关,大人为何要关押小的”吴友德大声嚷嚷。
“你和此案无关,为何要跟来,我听说有些案犯,总喜欢作案后再到现场看看”毕德胜说完这句,挥挥手,吴友德吓了一跳,他图的是钱,真要被污上个杀人的罪名,那就是他破财了,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钱管家,那就从你先开始”毕德胜看向钱文,钱文弓腰应下。
周家花厅,四周看着的都是县衙的衙役,正中间,周树理闭眼假寐,不过从他跳动的眉毛就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堂下众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吴友德,在厅中走来走去,一到门边,差役就拨出腰刀,看那闪着幽光的家私,吴友德又退了回来。
陈刘氏则是一边用手绢擦拭眼角,一边瞅着花厅的后门,可隔得有些远,并不能听清里面讲些什么。
站在一角的华林,冷眼旁观,只是过一会,转回花厅旁的暖阁汇报一二。
暖阁中,毕德胜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他旁边坐着霍云志,这位师爷现在十分安乐,也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时不时的还交流一二,浑然忘记了下面还跪着钱管家。
一个时辰过去了,花厅之中的人都有些不耐烦,就连周树理都喝了四五盏茶,可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众人都觉得有些不简单了,小声的议论起来,而陈刘氏,也似乎忘记抹眼泪,而是低头沉思着什么。
又过了一个时辰,正当周树理准备起身抗议时,旁边的暖阁传来一阵阵哭号,像是那边用了刑,那哭嚎声渗人得很,听声音,有些像是钱管家,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倒是吴友德这时笑容浮上了脸颊,拿眼睛看向周树理。
周树理又闭上眼睛,只是脸白的吓人,这会儿他已经认命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这天下的官,有哪一个不贪,自己和耿彪又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更何况现在还有人举告他,这不是给了县令下手的机会,这份家业,或许就会败在他的手里。
而那楚楚可伶的陈刘氏,仿佛被这拷打声吓住了,身子不由得抖动起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虎背熊腰的捕快从侧门而入,和华林小声交谈了两句,华林冰冷的眼神看向陈刘氏,陈刘氏抖动的更加厉害,交谈完,两个捕快站到陈刘氏身边,原先坐在陈刘氏身边的人全都自觉的让开,保持一点距离,陈刘氏脸白的可怕,身子如同筛糠一般。
看到这个景象,坐在对面的陈三四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yīn晴不定。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霍云志一脸yīn沉的走进花厅,先是朝周树理行了一礼,周树理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回礼,霍云志转头看向陈刘氏。
“陈刘氏,跟我们走一趟”话音才落,站在陈刘氏身边的捕快就提着她,进了旁边的暖阁。
暖隔里,钱管家不见了踪影,旁边高升正在帮毕德胜续水,毕德胜匍匐在桌上写着什么,陈刘氏看到地面上的血迹,脑子乱成浆糊。
“老爷,你真是厉害,这案子三两下就这么结了”高升在一边拍着马屁,堂下的陈刘氏就像空气一般。
毕德胜抬起头,看了陈刘氏一眼,也不审问,直接下了判词:“今有yín妇陈刘氏,已周家管事钱文通jiān,眼见事迹败露,遂起杀人之意,陈刘氏便欺瞒陈三五,将其哄骗至陈年谷仓,仓中多年未清理,积满晦气,陈刘氏关其门,至陈三五中毒而亡,今判陈刘氏毒杀亲夫,腰斩,钱文为帮凶,杖打五十,流三千里”。
念完判词,毕德胜大喝一声“来啊,将陈刘氏收押,退堂”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冤枉啊大人,小女子冤枉啊”陈刘氏吓得哭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在地上。
“冤枉什么,钱文已经招供,这些都是你一手所为,收起你这一套,真是可伶了陈三五”毕德胜理都没理她,就要出暖阁,两个捕快也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
陈刘氏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捕快,大声说道:“大人,杀人的并不是小女子啊,而是那钱文,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大人,小女子冤枉啊”此时她认定,定是钱文熬不过大刑,抖了出来,可却把责任全推给她,要不然这位知县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连陈三五是被闷死的都知道。
“你这刁妇,还敢狡辩,那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毕德胜退回坐下,陈刘氏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于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原来陈刘氏从前跟着的那个海商,是做珊瑚生意的,而周家也是做珊瑚生意,钱文是周家管家,所以也有来往,后来商人得病,钱文也来看望,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交集,海商死后,陈刘氏就失了依靠,进退为谷之际,钱文搭了上来,别看钱文差不多已到了五十,而且还有家室,可还有些床上本事,再加上当了几年的管家,身上也还有些余钱,两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周家规矩森严,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纳妾,再加上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常年呆在外地也不是个事情,两人一合计,钱文就想出一个让陈刘氏嫁给本地人,这样两人也能暗中曲款的注意,起先陈刘氏不答应,可架不住钱文花言巧语,也就答应下来,就有了嫁给陈三五的这一出戏。
两月前,两人一次勾搭,被外出回家的陈三五发现,当时天黑,钱文翻后窗逃了出来,陈三五倒是没有看仔细,可却是知道了自家婆娘勾人,陈三五思来想去,舍不得这么漂亮的老婆,就没有声张,可钱文却拿不准陈三五到底有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要是陈三五声张出去,他就完了,所以就设计把陈三五引到周家,关在谷仓中,致使陈三五中毒而亡,陈刘氏也是时后才从钱文口中得知。
听着这个故事,毕德胜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让陈刘氏画了押,使人带了下去,这时从暖阁后面带出一人,正是钱文,此时他手中塞了毛巾,又有三人押着他,可他仍然双目圆睁,毕德胜使人取了他口中的毛巾,钱文喘了两口气。
暖阁中安静了一会,钱文开口说道:“大人好手段,我钱某算是服了,可钱某有一事不明,大人如何知道陈三五是闷死的,又如何知道是被人闷死的”。
第四十二章 案中案(三)
“陈年稻仓,本就积郁了不少瘴气,这东西就跟炭毒一般,或许南方不常见,可北方每年冬rì,都有不少人死于这炭毒,今rì进那稻仓,看见火苗不振,就已经知道缘由,推断陈三五是被毒死的,可一个大活人,要是身体不适,那他就会出门透透风,为何还会老老实实的死在仓中?”。
毕德胜说的缓慢,最后一句似乎是在问钱文,钱文被压着,也不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就是以为这位县老爷是猜出来的,竟然露出一抹笑意,那笑容,讥笑之sè更甚一些。
毕德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rì升堂,本官见你侃侃而谈,要知道,此事已过两月,可你居然还会想得起当rì在厨房监督厨子们做了几道菜,如若不是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就是存心记下,当时心中已有疑问”。
毕德胜喝了口水,钱文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后来本官审问陈刘氏,看那陈刘氏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是出了变故,也不可能下嫁给一个三十许的佃农,而在堂上,陈刘氏根本没有看你一眼,这又更加奇怪,按理说,你是杀害他丈夫最大的嫌疑人啊”。
钱文脸sè变得yīn沉,这是他前几rì偷偷交代陈刘氏的,为的就是怕露出两人交集的马脚,想不到画蛇添足了。
“本官到了周家,看那谷仓虽然陈旧,可是包裹仓门的麻布却是新换,为的就是更加密封,这就给了本官一个启示,再然后,本官进入仓中,看见仓门口稻草杂乱,门后又有深深的抓痕,陈三五也是死在门口,本官就断定,这是有人从外面关上了门,并且是一件凶杀案,你是死者见到的最后一人,所以你的嫌疑最大,可你为什么杀害陈三五这个佃农,或许就只能是那个如花的老婆吧”。
“所以大人就单独提审小的,并且不发一言,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外面的可疑之人露出马脚,最后在使人发出凄厉叫声,让外面的人以为小的已经招供,最后把陈刘氏召唤进来,经过漫长的煎熬,陈刘氏本就心神大乱,大人在不管不顾的一阵宣判,陈刘氏就老老实实的招认了,大人真是好手段”。
钱文接过毕德胜的话,犹如是他在审案子,倒是显出些气节。
按照大清律,钱文是个腰斩的罪过,看到钱文这个样子,他倒是有些佩服了。
“小的佩服,大人真是好手段,不过大人高兴的太早了,小的在下面等你,哈哈,哈哈”钱文大笑出来。
毕德胜看着说疯话的钱文,挥挥手,让衙役把他带下去,好生关押,一会带回县中,处理完这些,毕德胜出了暖阁,来到花厅。
一进门,他先对着周树理拱手致歉“今rì叨扰周生员,改rì本官摆酒,以表今rì歉意”。
周树理起身回礼,连说不敢,毕德胜转头看向花厅中的诸人“本官业已审明,陈三五确实为他杀,杀人者正是周家管事钱文,陈刘氏也为合谋,等到案情上报,有司批复以后定会给苦主家中一个交代”。
“华捕头”。
“小的在”
“带人抄了钱文住所,等待清点以后再给陈家补偿”。
“嗻”华林打了个千,带着一些差役向钱文家中走去。
吴友德脸sè难看,给了陈三四几个眼sè,让他出言表达不满,他的目标是周树理,没想到竟然是钱管家,虽说是个管家,可哪有周树理家中那么殷实,管不好还会赔本。
陈三四这会儿已经石化了,虽然县令没说什么,可他知道,定是自家弟媳妇干了苟且之事,所以就没出声。
眼见陈三四不说话,吴友德只能自己跳了出来“明府,小人有疑虑,那钱文是如何杀害陈三五的,钱文五十多岁,陈三五三十多岁,是想,如何能杀得了人,就算是钱文所杀,也定还有其他帮凶”反正吴友德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脏水往周树理身上泼,要不然,前期的打点不是白费了。
“那你说,会有何人帮忙?”毕德胜盯着吴友德,冷声问道。
吴友德硬着头皮说道:“这案子发生在周家,周老爷肯定有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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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吴茂才的话”毕德胜吩咐霍云志,霍云志拿出笔墨,将对话记下,交到吴友德手中,吴友德没想到毕德胜竟然要他签字画押,咳嗽一声:“禀大人,我只是讼师,这笔录恐怕不需要我签字吧”。
“你既是讼师,当知口说无凭,本官已经审明,此时和周生员无关,你既然怀疑周生员,并且说出了理由,本官只有调查,那你的话不就要记录下来”。
吴友德想想,接过笔录,仔细看完,见记录的都十分准确,犹豫一下,还是签了名字。
毕德胜接过笔录,交到霍云志手中,拍拍手“真相大白的时候到了,众人且随我到谷仓,便能一见分晓”。
吴友德一愣,知县本就有腹案,可还要他签字,仔细一想,这不是成了诬告吗,冷汗随即冒了出来,可他一直旁观,单是陈三五身上的伤就是疑点,只要他一口咬定此处,便能安然无恙,心中也就松了下来。
众人又到了谷仓,此时rì已西斜,看看时辰,大家差不多在花厅枯坐了三个时辰,谷仓门口站着两个衙役,还有当地保正从旁监视,这都是毕德胜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免人物议。
“仓门没有打开过吧?”毕德胜大声问道。
衙役保正齐声回答没有,毕德胜看了一眼身后之人,吩咐人打开仓门,仓门一开,众人钻了进去,只见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肥猪已经死了,大家齐齐吸了口凉气。
“将肥猪原封不动的抬出来”听了毕德胜的话,几个衙役上前,把肥猪抬出谷仓,院中也点起十多支松油火把,把地盘照的通明。
“谷仓就是凶手”看着众人脸上的疑惑,毕德胜开口说道。接着又把毒气杀人和仓门新布几个要点说了出来,吴友德越听越心凉,待毕德胜说完,周树理行了个大礼,他心头的巨石总算是放下了,同时心中也认定,毕德胜是个好官。
“哼,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那陈三五身上的伤痕作何解释”吴友德再一次跳出来,大声问道。
“依据大清律,诬告人者,杖五十,徒三年,诬告人死罪者,挖舌囚三rì,流三千里,来啊,将这厮拿下”毕德胜没回答他,反而是命人将吴友德拿下。
吴友德也大喝一声“我乃是府学生员,秀才功名,谁敢拿我”。
“本官羞于以你为伍,今rì事了,我必行文州府学道,夺了你的功名”毕德胜话音才落,几个差役就把他按在地上,身上象征文人的长衫也被撕破了几个豁口。
“将猪翻过来”看都没看吴友德,毕德胜又吩咐到。
两个差役用棍子将肥猪翻了个身子,只见这一侧猪身上满是一道道淤痕,毕德胜又把当rì负责收敛陈三五的街坊叫到跟前,让几人辨认,几人齐声说当rì陈三五身上的伤痕就是这个模样,毕德胜听完才看向吴友德,此时吴友德已经面无人sè,过了一会,赶紧磕头认罪,毕德胜懒得理他,命人将他收押,只得上报再做处理。
对着其他人毕德胜说道“人死后会产生尸斑,并不是有伤痕就是人为造成,正如这肥猪一样,因为死后,血液还在流动,最后渐渐汇于下方,再加上谷仓地面柔软,受力不均,就会形成这样一条条的痕迹,所以陈三五之死,并不是外力造成”。
反正毕德胜不能和他们解释什么重力之类的东西,笼统的说了一遍,这也要感谢重生前,他参加过一位亲友的守灵,当rì那位长辈死后,就被放在竹席之上,后来装椁穿寿衣的时候,就发现长辈的背部有了竹席的印子,并且还呈现出淤青的模样。
真像大白,就连冯克东也再无半点轻视,今天他是开了眼界,只需要一rì就能破了此等奇案,真乃神人,毕德胜又安慰了陈三四几句,不管这位兄长是报以何种目的,可他毕竟是让真相大白的关键,陈三四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周树理又代表周家给了一百两慰问,总的来说,陈三五毕竟死在周家,杀人的又是周家下人。
看看时辰,今rì已经走不了,这年月,大多数人都有夜盲,路上走着也不安全,加上周树理盛情相邀,毕德胜安排了执夜,就带着众人留宿在周家,周树理了了心头巨石,热情异常,开了流水席,酒肉管够,也让一班衙役团营松懈下来。
觥筹交错间,毕德胜问起,周家有几位小公子,周树理也一一回答,毕德胜就透露出县学重开的意思,并且有意无意的说出打算重修城池,年底开童子试之类的闲话,或许是不慎酒力,他又说起整顿盐务,分发盐引之类的醉话,直把周树理惊得差点闪了舌头。
当晚,宾主尽欢,毕德胜睡到周树理安排的上房时,已是醉的人事不省,小厮高升忙前忙后,直到帮毕德胜盖上被子,才关上房门,到外间歇息。
第二rì鸡鸣十分,毕德胜幽幽醒来,昨夜一开始是装醉,可是后来和一班团营弟兄喝酒时想起了当年当兵时用搪瓷口缸喝酒的清醒,于是杯满酒干,只把一班大头兵们喝的目瞪口呆,喝了慢慢一杯隔夜茶,打了个充满酒糟味的饱嗝,身体才稍微舒服些。
“好在这年月没有假酒,也没有添加,都是纯天然粮食酿造”毕德胜抹了把脸,jīng神奕奕想到,又想起昨夜的疯狂,自嘲的笑笑,等一切准备妥当,是该好好和这些乡勇相处了,要不然,自己这位名义的统领也太不近人情,更何况,这些人是自己以后的根本。
正想着事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进门的是华林,高升在一边不满的看着他,华林不管这些,进门就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几个响头。
'“什么事?”毕德胜也看出一些不正常,询问道。
“大人,小的没办好差事,钱文死了。。。。。。”华林嗝咽着说道。
第四十三章 案中案(四)
“死了”毕德胜讶然,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自杀,毕竟腰斩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刑法,有的人或许并不怕死,可死前的煎熬却是让人生不如死,腰斩就是如此,他和冯克东研究刑法时,冯克东就提到过腰斩,最高纪录,有人腰斩后过了一刻钟才死亡,头脑清醒,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这是何等的残酷。
“怎么死的?”毕德胜冷静下来,边洗脸,边问道。
“上吊自杀”华林低头答道。
“人不是已经绑上了吗,怎么可能自杀”毕德胜洗完脸,在高升的帮助下,穿上官衣,华林被问住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毕德胜心里不痛快,好端端的了了一件案子,事情结了,还惹出这等杂事,不过他心里也料定钱文乃是自杀,定是华林等捕快看守时出了问题。
“前头带路”毕德胜踢了一脚华林,华林起身,往前面带路,七绕八绕,到了关押钱文的地方,一个小院,堆满各种杂物,里面有三间房,其中一间门开着,门口站着几人,周树理就是其中之一,两个月里,府里连续出了两桩命案,他都想找道士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场中诸人,似乎都认定了钱文必定是自杀。
进了屋子,霍云志已经在里面,他主管刑名,于仵作一途也有涉猎,现场还有一人,是前山镇仵作,霍云志口述,仵作书写尸格。
钱文死了,是用自己的腰带上吊而死,舌头伸出口外一寸,双目紧闭,地上还有一小滩液体,看得出,是上吊时留下的唾液,不忍继续看下去,毕德胜转头看向屋内摆设,一桌一椅,墙后开有一扇铁窗,倒和牢房有些相似。
椅子已经横在地上,看样子钱文就是踩着这东西上吊自杀的,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毕德胜也想退出去,钱文自杀,算得上是捡了便宜,转身时,毕德胜眼睛一缩,只见钱文飘荡在空中的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可两支布鞋的鞋跟部都染上了白白的尘土。
他没有声张,而是退出屋子,对着周树理耳语几句,接着把华林叫道面前,又耳语几句,华林惊讶,不过还是领命退了出去,安排完这一切,毕德胜返身回屋,对着冯克东问道:
“霍先生,尸检结果如何”。
霍云志回到:“口鼻处皆留痰液,舌出半寸,确为上吊而死”,他回答的干脆,因为一切都证明,钱文是上吊死亡。
毕德胜皱眉,又在屋内打量了一遍,霍云志犹豫着说到:“只是一般上吊死者四肢紧绷,可东翁你看,钱文双脚并没有绷直,而是向平常一样”。
毕德胜听到以后,对自己的设想又增加了几分,桌上放着一把茶壶,三个茶杯,茶杯都反扣在茶盘中,毕德胜随意的拿起一个杯子,只见杯沿有一圈水印,又拿起一个杯子,杯子下也有一圈水印,而第三个杯子拿起,并无半点水印,打开茶壶,壶中也没有一点水痕。
看到这一切,毕德胜脑海中有了设想,再一次出门,将昨夜看押之人全都召集起来,仔细询问一遍,确认昨夜这间屋子只是作为关押之用,并无一人在内,更没有人会好心为这些犯人送水,大家都是守在门外,门上有一把铁锁,钥匙也在一位都头手中。
只是半夜,大家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到茅房蹲了一会,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昨夜你们的饭食是何人所送?”。
“一个四十多岁的周府下人,听说就是住在这里的”。
毕德胜又检查了一遍门窗,都没有一丝破损的痕迹,霍云志似乎也看出了毕德胜的不一样,低声询问“莫非东翁看出什么了?”
毕德胜点头“我怀疑这是一件谋杀案”。
“啊”霍云志发出一声惊呼,他也算熟于刑名,可出了死者身上的一点一样,真没有看出半点不一样,不过此时他已经不会怀疑毕德胜的判断,这位东翁,于刑名一道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说完这句,毕德胜又赶走仵作,让霍云志记录,重新梳理一遍屋内线索。
“屋内三个茶盏,两个有水痕,如今已入六月,天气炎热,水气绝对过不了正午,证明就在昨夜,有两人用过杯子。。。。。。”
“死者鞋子脚后跟有灰尘,证明身前曾经被人拖行。。。。。。”。
“死者双脚平直自然,并无死前挣扎,双脚也未绷直。。。。。。”。
“屋内门窗并无破损。。。。。。”
“椅子上有一双脚印,脚印清楚,实属可疑。。。。。。”
毕德胜一边说,霍云志一边记,听着毕德胜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话,他有些糊涂,其中的一些似乎和案件无关吧。
“来人”毕德胜朝屋外叫了一声,几位差役进了屋子“将尸体放下来”。
几人合力将尸体放下,至于上吊的腰带,依旧挂在房梁,毕德胜看了看,眉头深锁,让人取来梯子,直接登上房梁,只见房梁上,一个绳结出现在眼中,毕德胜下了梯子,对着霍云志说道:“你能把打好结的绳子挂上房梁吗?”。
霍云志摇摇头,这又不是变魔术,如何能把打好结的绳子挂到一根房梁上,最起码也应该先把绳子扔上去,然后两头合拢,打上结,冯克东眼睛一亮,立马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样打结,绳结就一定会在下方,怎么会出现在房梁上。
“东翁真乃高人,学生服了”。
毕德胜挥挥手,打住冯克东的马屁,仔细整理着脑中的线索,突然,毕德胜眼睛一亮,重新搬来梯子,爬上房梁,看着那个绳结,观看了差不多一刻钟,才重新下来,让人将绳子从下剪断,小心保存起来。
“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犯的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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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霍云志再一次讶然,这才多长时间啊,难道这位年轻的东翁是包龙图转世一般,毕德胜出了屋子,周树理已经守候在外面,
“大人,小的府内所有杂役亲属,已经全部集中在前院”周树林愁容满面的答道。
“先不急,周生员,这个小院你家是做何用?”。
“大人,原先这里是家里执家法的地方,家里人懂得规矩,后来就慢慢闲置下来,三年前钱管家,不,钱文建议,改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另外又招收一位花匠,就住在这里”。
“哦,那花匠可是善使左手”。
“大人怎么知道”周树理惊讶异常,他爱文风,同时也喜欢做些风雅事,就在府中建了个花房,这位花匠倒是好手艺,把花房打整的漂漂亮亮,他和花匠也交流过几次,同时也见过花匠修剪,当时还说笑过花匠几回,没想到这位县老爷竟然连这等隐秘事都知道的清楚。
毕德胜也不说破,先让一队捕快,去把那花匠拘拿,让周树理带他到钱文住处看看,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人竟然要杀一个死囚,死囚本就要死,现在杀他何意,要是有深仇大恨,那么腰斩不是更加解恨一些,其中必然有些什么隐情。
钱文住处在周府二院,环境要比杂役们的住处好上百十倍,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院中还有一口甜水井,家属因为受了牵连,被单独关在一间房中,周树理领着毕德胜一路走,一路介绍。
钱文有一位老妻,平rì里也不多话,倒是老实人,另外还有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嫁给牛敦岛上的一户殷实人家,儿子因为有些痴呆,所以尚未娶妻,留在家中由老人照顾,转了一圈,毕德胜进入钱文的书房。
钱文上过几年私塾,原本家中也算小有资产,前山镇中也算是有些才气,可因为儿子的病情,落下不少亏空,于是在三年前,卖身进了周家,周树理见他识文断字,做生意也有一套,再加上老管家年事已高,就提拔他成了管家,三年里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没曾想,真应了那句咬人的狗不叫。
书房里,摆设极为简单,靠墙边的一排木架上放着各种账册,而另一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放着一把硕大的算盘,毕德胜一样一样的看,到了木架边,一处空出的地方让他注意起来,周围全放着东西,唯有这中间的一格空了出来,十分突凸。
“这里原先放着什么?”毕德胜转头问周树理,周树理也回答不上来,这屋子他都没进来过几次,怎么记得屋中摆设,毕德胜见问不出结果,就把钱文的老婆唤到面前,老婆子已经知道了钱文的死讯,此时眼圈通红,身边还有一位二十多岁,满脸呆样的年轻人,鼻子上还挂着两串鼻涕。
“钱氏,这里原先放着什么?”。
“回老爷,民妇也不知道,这屋子我家男人都不让人进来的”钱文老婆摇头说道,毕德胜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只有问那个花匠了,转身正要出门,钱文的傻儿子居然对着那空出的地方叫道“拜拜。。。。。。拜拜”。
他说的可不是英文,而是朝拜的拜,毕德胜定住脚,对着那傻子问道“拜什么?”。
傻子看到毕德胜,躲到了钱文老婆身后,一脸jǐng惕,毕德胜脑子里转了七八遍,定是钱文经常让他儿子来这里重复这个动作,或者他的傻儿子经常看到老爸做这个动作,不然定不会这样。
转身再到空白处,毕德胜细看起来,这时一缕阳光shè入书房,那空白基座上,露出一个印子,毕德胜脑子嗡的一声,因为这印子,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印子的形成,定然是曾经有什么东西经常放置于此,时间久了,底座会在放置处留下印子。
几步跨出钱文的小院,毕德胜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了,来到前院,一群周府下人聚集于此,三名捕快,正把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扣在地上,那男子表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高二,你为何要杀钱文,还不从实招来”。毕德胜也不啰嗦,直接问道。
“大老爷,小人何时杀了钱文,再说小人和钱文并无过节,他已是将死之人,小人杀他何益?”。
这话说出,连跟在毕德胜身边的周树理都点点头。
第四十四章 案中案 (五)
毕德胜看着高二,虽然此人外表忠厚,可眼神不躲不避,和毕德胜对视,这哪是一般小民该有的表现,要知道,小民天生怕官,高二要么不怕,要么就是刻意表现,好来掩饰自己心虚的一面。
“昨夜有人为看守衙役送来吃食,衙役们半夜肚痛,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用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房门,进了屋子,钱文见到此人,高兴异常,可此人并不急于救助钱文,因为他知道,带着这样一位重犯根本逃不出前山镇”毕德胜在院中走来走去,嘴里说着故事。
“于是这人取出怀中准备好的酒水,用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酒,哄骗钱文喝下一杯,钱文不知有诈,喝下水酒以后便人事不醒,这人便取下钱文腰带,因为他还要抬人,根本无法在下面打上绳结,只好先爬上房梁,在上面打好绳结,接着抱起钱文,把他放入套中,又擦去自己的鞋印,用钱文的鞋子在凳子上盖上两个鞋印,随后将凳子推到,又把两个倒了酒水的杯子放回原处”。
院中众人就想听故事一般,听着毕德胜所说之话,高二脸上露出一丝讶然,可很快就隐藏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设计的算是完美,可是高二,你忘记了一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用手段掩盖事实,这就是最大的破绽”毕德胜说到这,声音大了几分。
“第一,钱文脚后跟有拖痕,证明被人拖行,第二,房中茶盘中有两个水杯带有水痕,第三,钱文上吊并无挣扎痕迹,第四,房门钥匙以前只有你一人掌管,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杀人者所打绳结,结口处,左边绳头......小于右边,这就证明此人是位左撇子,而整个周家,只有你一人是左撇子”。
毕德胜此时头脑清晰,将事情分析的透彻异常,旁边的周树理不禁问道:“为何结口处左边绳头小于右边此人就是左撇子?”。
毕德胜笑笑,使人取来一根绳子,交到周树理手中“周生员,你自己试一试”。
周树理拿起绳子,打了结,一看,竟然右边绳头少了左边一截,解开,又重新试了一遍,还是一样,不禁哑然。
“人都是如此,习惯使用右手之人必是左手把握,右手打结,打结时大多取其中间,可右手动而左手不动,绳结必然在右边多一点,所以右边露出的绳头就会比左边少,同理,善使左手者,左边的绳头就会小于右边”。
“大人高明”周树理彻底服了,场中诸人都是佩服不已,毕德胜讲解完毕,转身看向花匠高二。
“高二,你还是招了吧,免得本官大刑伺候”。
“呵呵,想不到毕大人审得一手好案子,小的佩服,不过大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小的为什么杀了钱文,哈哈,哈哈”高二有些猖狂的笑道。
毕德胜暗叫一声不好,这高二是存了死志了,还没等他开口,一口黑血就从高二口中流出,接着就是小半截舌头,不一会,高二就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一个衙役试了试鼻息,苦着脸说道:“大人,这家伙嚼舌自尽了”。
毕德胜yīn沉着脸,心里翻江倒海,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高二杀了钱文,而自己在被发现以后咬舌自尽,可事已如此,毕德胜想破脑袋也不得其解,只好作罢,让在场之人录了笔录,将钱文和高二的尸体收敛,一干人犯也全部收押,和当地士绅作了别,启程返回徐闻县城。
回城之后,一干后续自然由霍云志完成,而毕德胜心中挂念此事,找来张思道,张思道见多识广,和他参详,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先生可曾见过底座是如此模样的东西”张思道此次没有随同毕德胜前往问案,他留在县城之中整饬吏治,衙门新进之人甚多,他也需要调教一二,不过毕德胜审案如神的事迹,他已经听到了霍云志的汇报,霍云志是什么人他清楚,很少给人如此评价,可见毕德胜真有可取之处。
张思道取过毕德胜临摹的纸张,纸张上有一莲花图案,不过细看,莲纹一般有九瓣,可这个却只有八瓣,没有了九九归一的寓意,显得不伦不类,张思道闭眼思索,这个东西他似乎也是在哪里接触过,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毕德胜也不催促,突然,他想起了钱文那个傻儿子的举动“拜拜。。。。。。拜拜”,灵光一现,开口说道“要是我没猜错,估计这是佛像一类东西的底座”。
张思道突的睁开双眼,又拿起图案看了一遍,嘴角哆嗦一番,一脸严肃地说道:“怪不得如此眼熟,竟然是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毕德胜开口问道。
张思道也不急于回答,整个人陷入沉思中,紧接着幽幽说道:“东翁,咱们或许遇到大麻烦了”。
“啊”。
张思道整理一番思路,才娓娓道来,刹那间,毕德胜犹坠入冰窟。
“这么说,真是白莲教的人了?”毕德胜听完,还有些不相信,不确定的问道。
张思道叹气一声,白莲教崇信弥勒,可这弥勒乃是坐于莲花之上,莲花底座却没有九瓣,是八瓣,这就是白莲教和佛教最基本的区别,接着,张思道有说起了白莲教的起源。
白莲教旧时伪托弥勒教,并混合摩尼教、道教、白莲宗及民间信仰之秘密教会,属净土教系统中之教匪结社,流行于元明清三代。
其中之弥勒教为崇奉弥勒佛之在家宗教团体,自隋唐之后,野心分子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
摩尼教于武唐后时传入我国,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转入地下,以该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称为明王,故改称明教。
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烧香、吃斋等仪规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自然趋于融合。每逢现实政治令百姓失望时,弥勒、明王出世之谣传自然涌现。
此外,道教为我国固有信仰,流传于民间之弥勒教、明教,自不免受其影响。故其后于元代兴起之白莲教,亦融合弥勒教、明教、道教三种信仰,除此之外,白莲教之另一渊源,即为白莲社。
东晋高僧慧远于庐山创建白莲社,jīng修念佛三味,祈愿往生西方净土,南宋初年,慈照子元(茅子元)崇慕慧远建白莲社之遗风,故倡导一庶民念佛宗团,即白莲宗(信徒被称为白莲菜),但由于其门人小茅阇梨之歪曲教理,致宋代末年时被认为是一种邪宗门,盛行于江南一带。
至于白莲会之名,系在元世祖至元十八年(1281),由江南都邑县之杜万一结社集会而来。
此时与子元系统之白莲宗徒是否有连系则不明,但行白莲佛事则有之。此白莲会于元代时被视为乱贼,故受弹压,并敕禁白莲会之名目及一切左道乱世之术。
此时,江西庐山东林寺之白莲宗僧优昙普度,撰“庐山莲宗宝鉴”十卷,阐明子元所倡之白莲宗真义,并以之破斥当时白莲会之邪说邪行。
至武宗至大元年(1308),因福建省建宁路后山白莲堂白莲道人之非行,复被禁压,然由于优昙普度亲自上大都,努力于复教运动,于仁宗即位之顷(1312),又被允许复教,之后,英宗至治二年(1322)复三度被禁止活动。
顺宗时,臬城韩山童父子,诡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正式创设白莲会,依托佛教,造作经卷符箓,传布民间,于至正十一年(1351)率愚民为乱,未久俱被处死,此即为“红巾贼”,明太祖时,曾加以禁抑。
明正德以后,白莲会受罗教(明代罗清所创,宗旨近于禅宗南派)之影响,吸取“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之思想,奉无生老母为创世主,宣称无生老母派弥勒等神佛下凡,将迷失红尘中之皇胎儿女收回真空家乡。
此后教派林立,名目繁多,各派之间互不相属,教主独揽大权,父死子继;等级森严,教徒入教时举行一定仪式,交纳钱财,定期集会,烧香礼拜,宣讲经卷,教习拳棒。迄神宗万历年间,徐鸿儒、王森又起,提倡白莲教,此为白莲教立名之始。然若论白莲教中弥勒转世之思想渊源,应始自隋唐;若就其混合诸信仰之型态而言,则应形成于南宋或元代。王森以得妖狐之异香,自称闻香教主,率众谋叛,波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各省,寻亦败亡。
清乾隆年间,其教又起,教主安徽刘松,被捕充军甘肃,又谋反,事败被杀。其后刘之协、宋之清、王三槐、冷添禄等人再起,号召教众,谋起兵覆清,事发,先后被杀。而官吏大肆搜索,株连甚多无辜。
于是荆州、襄阳、四川、陕西、甘肃等处之余众,以官(逼民)反为词,纷纷揭竿而起,蔓延达五行省,时称川楚教徒之役。清军与之战,无功,乃行坚壁清野之策,由额勒登保、杨玉chūn、杨芳等次第平定之。然白莲教之根株,仍未净绝。
将白莲教的缘由说完,张思道又叹了口气“如此邪教,当真是杀之不绝啊,这才过了几十年,又见端倪,东翁得小心,白莲教出现在徐闻,并且有人宁愿自杀也不泄密,看来所图非小,咱们现在就得注意防范”。
“如何防范”毕德胜感觉自己的眉头已经沾到了一起,他做怕的就是这种组织,野火烧不尽,chūn风吹又生。
“首先加强县城防卫,第二是加快团勇的扩充,第三就是派出密探,严密侦查”张思道想了想,又说道:“此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怕就怕这些人眼见事迹败露,暴起发难,到时悔之晚矣,只能等时机成熟,一举拿下首脑,余孽不足为虑”。
毕德胜点头应下,不过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可连续两rì用脑过度,有些昏沉,只是找来华林,让他密切注意,暗中打探,安排好这些,毕德胜就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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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建城方略(一)
一连三rì,毕德胜每rì处理县内杂事,另一边则是苦苦思索,白莲教犹如一个幽灵般缠绕在他心头,这rì,秘旨寄到,上次处理了徐闻大小污吏以后,由张思道润sè,上了一道秘奏,将徐闻事情做了汇报,当然,一些事情毕德胜没有提及。
小心的打开秘匣,取出秘旨,上面只有三个朱批红字“知道了”,不得已,毕德胜只能招来张思道,张思道看过,想了想,这才说道:“皇上不贬不扬,这本身就带着肯定,上次泉州兵备道之事也只字未提,想来皇上这是真正把东翁收入门下之意,只有自己人,才不会过多的计较这些,东翁倒是可喜可贺”。
知道没有恶意,毕德胜就把密旨放到一边,和张思道参详起其他事情,徐闻县官面上已经不在产盐,可私底下却是产盐大县,虽然原先的蛀虫已被清理一空,可盐务却还在整顿之中,盐课大使也没有任命,现在新城建立在即,这事情必须加快进行。
“这几rì我汇同户房整理账册,典籍和过往资料,基本情况已经掌握一些,可是下面盐户有些不稳,单是这几rì,就少收了三成的盐,情况有些不妙”。张思道抚须说道。
“现在的盐是怎么个收法?为何盐户这么抵触”。毕德胜虽然知道一些,可毕竟还不是很清楚。
“海边盐户维持旧法,由盐课大使派人征收,给予定价,全额收付,盐户不得私自出售,私售盐者是死罪,盐户犹如佃农,可是一担食盐才给付白银三钱,转手一卖最少五两,其中差价大小官吏私吞,而盐户苦不堪言”。张思道说着,也是摇头不已,可没法子,他已经认定这是将来的财路,怎么也必须维持住。
“市面上食盐多少一担?”。
“运到内陆,最少值银子十五两,听说太平军中有人收购,三十两一担”这就是盐商为什么是最赚钱的行当之一的原因。
毕德胜点头,心里渐渐有了计较,开口试着说道:
“我打算改变盐法,分为五步,第一,将盐田地契交由盐户,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盐田拥有者,第二就是提高收购价格,每担食增加到一两银子,不过要签订契约,官府负责收购,不得外卖,第三就是官府统一销售,买家指定限额,并且是分片销售,一地只能有一位卖家,售出去的盐只能指定在一地销售,不得越界,第四就是增加巡检衙门,如今整个徐闻只有两个巡检司,打击私盐有些力不从心,我想,最少每个镇子都必须设立一个巡检司,出县的关卡也需设立,第五就是增加官吏俸禄,住房等一切福利”。
还有一点毕德胜没说,盐田晒盐是个劳动密集型的伙计,也需要人手,只要把盐田分配下去,这些盐户转眼就变成小作坊主,只要有收益,他们一定会请些人手,这样,劳力稀缺,为他推行减租减息也有帮助,还能减少一些流民数量,真是一举三得。
张思道先听到毕德胜第一条时,脸带怒容,后来细细听下去,脸露沉思,听到最后,点头不已“我看东翁此法可行,巡检司建立起来,优异者可入团勇,算得上有了后备,同样也能震慑地方,加强监管”。
毕德胜见张思道同意,接着说道:“先生不是问我建城钱财从何处来吗,这就和盐务扯上关系,食盐统一销售,每一地只能有一人行销,咱们的食盐多销售于广西和贵州,周边几府也有涉猎,咱们就定下章程,每个府设一位经销,把今年的食盐产量统计出来,让盐商提前交银子认购和购买销售权,我想,一百万两银子唾手可得”。
“那还有几十万两的缺口”张思道提醒道。
“呵呵,县城重建,咱们不是可以出售建房地皮吗,咱们可以贴出布告,在县城中有产业的有食盐认购优先权,这卖食盐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必自会有人趋之若鹜,何况,我还打算重开县学,扩大招生,除了真正考取的学生,我还打算增加附读生,在县城有房产者优先,外县也可照此办理”。
“啊,那咱们县内会有多少童生”张思道有些惊讶,进了县学就意味着有了童生的身份,这是参加科举的第一步,同样也会有一定的政治待遇,比如见官不跪等,只是人数太多,未免会引起物议。
“朝廷都允许公开买(官),咱们多些童生有何不可”。
张思道讶然,毕德胜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么下来,县城内的土地或许会卖上一个好价钱,剩下的钱,也就有了眉目”之所以如此做,他也是借鉴了后世分区上学的经验,一所好学校周围的房价,都要比一般学区的高上一些,毕德胜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县城,一个和干净整洁,和这个时代大不相同的城市。
正在此时,营造帮办雷彪前来拜访,毕德胜等的就是他,雷彪进了签押房,弯腰行了一礼。
“大人,小的这几rì按照你的吩咐,重新制作了一个模子,不过模子巨大,还请大人移步一观”。
“好,前头带路”毕德胜起身朝外走去,张思道好奇,也跟着出了屋子,到了前头大堂前的天井,不少衙门公员正围着一个硕大的物体议论纷纷,众人见到主官,纷纷作鸟兽散,毕德胜懒得计较这些,到了面前,雷彪掀开盖着的锦缎,一座缩小版的城池出现在几人面前。
张思道发出一声惊叹,雷彪的这个手艺真是没得说,这模型做的唯妙唯俏,甚至他还在街道上捏了几个泥人,鸡犬。
雷彪面露得sè,用手指着说道:“按照大人的意思,小人将城池分为四片,南城为商贸区,北城为匠作区,仓储地,西城为居住区,东城为娱乐区,城中四横八竖,衙门,县学,医馆居于正中,兵营校场居于城北,另在县衙后挖出一片小湖,遍植林木,提供城内居民休憩,引东山泉水为护城河”。
毕德胜仔细看了起来,整座城池街道宽阔,两边植树,各种卫生设施一应俱全,他的意思在这里全都得到了体现。
“不错,雷帮办,确实不错,那你认为,这城能够居住多少人?”。
“小的估计,最少能住三万户”雷彪想了想,开口说道,这时候的一户可不是两三人,乃是最少七人,说起来可以容纳二十万人,这是何等的巨大。
“好,这一定要赏,官身以后再说,先赏银子一千两,待工程完工,另有重赏”毕德胜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这工程,现在就可以放出风去,所用石材,木料,砖瓦,全部由县衙向民间采购,雷帮办,你jīng算一下,需要多少砖瓦,多少土石,多少木料,计算出来以后由县衙张榜公示”。
雷彪jīng通营造,计算这些都是祖传的本事,倒是难不倒他,再加上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钱,这倒不是他缺这点钱,而是在县老爷这里得到了尊重,对于地位低下的匠人,这可是殊为难得。
“徐闻县城是样板,等徐闻建设好了,本官就打算在海安,前山,麦城三地修建港口和城池,另外炮台,海塘,也是应有,雷帮办,以后就辛苦你了”。
雷彪热血沸腾,弯腰打了千“愿为大人效死”。
此后几rì,修建新城传遍了大街小巷,闹得人心惶惶,原本在城中就有居所的,生怕房产被官府抢了去,而乡下的,又怕官府增加摊派赋税。
而毕德胜,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把白莲教的事情丢在一边,只让华林秘密侦查,在老徐闻吴伯宗的帮助下,毕德胜总算了解了徐闻县盐商们的大概,可以说用一盘散沙来形容,要不是徐闻盐贱,又是隐匿的盐产,不然早就被两淮的盐商挤死了,哪还能过的那么逍遥。
将帖子散下去,又偏邀城中大户,三rì后在县衙聚会,一应事情处理完毕,毕德胜又准备起了下一步举动,那就是海贸,徐闻县志记载,此地乃是汉代海上之路的起点,既然汉代就有海贸,那为何到了如今,天然的良港成了渔村,实在是暴遣天物,公开开港他还不敢,可在自己眼皮底下,开设一个私港并不是难事。
这天,到了毕德胜遍邀城中大户的时辰,县衙门口已是人声鼎沸,经过一个多月,毕德胜早已声名在外,那前山周树理成了最好的宣传机器,按理说,周家遇到这种官司,不死也要掉层皮,可案子明了,周家未损分毫,这也让县中大户安了心。
署理主薄吴伯宗站在县衙门口接客,众人寒暄一阵,吴伯宗就带着大家进了前院,院中此时已经摆上一二十张桌子,县衙杂役正在布菜,少顷,中堂传来一声磬声,众人整理衣服,规规矩矩的站好。
毕德胜穿过照壁,笑容徐徐的拱手说道:“诸位乡绅父老,今rì赏脸,本官不甚荣幸”。
堂下众人皆说不敢,毕德胜挥挥手,让众人落座,看到周树理这位熟人,毕德胜就把他叫到主桌,众人坐好,毕德胜端起酒杯朗声说到:
“今rì,让各位父老前来,本官就是有好事宣布”毕德胜说话时,院中诸人噤声倾听,毕德胜扫视一圈以后接着说道:
“徐闻残破,大家也都看在眼中,所以本官准备重建徐闻县城,扩地千步”说到这,一对衙役已经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盘进入院中,木盘落地,一人掀开盖在上面的红布,露出的正是雷彪所做城池模型,院子中的乡绅富户被这东西惊呆了。
毕德胜咂咂嘴,这些真是土冒,要是见过后世的售楼部,还不把他们惊讶死,想归想,毕德胜还得继续说道:
“诸位,这就是徐闻新城的模型,和现在的徐闻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方,新城建设就是照着这个模子建设”。
邀请来的乡绅富户还是不出声,毕德胜知道这些人或许还会以为自己是来摊派的,笑着说道:“新建县城,需要大量的银子,本官为难,所以请众人前来,就是有一事宣布”,有些乡绅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心里发苦,这是又要摊派了。
只有在毕德胜旁边的周树理心有所想,他还记着毕德胜在他家酒桌上说的“醉话”,这几rì他越想越觉得这位新县令不是凡人,他虽然做着珊瑚生意,可哪有盐商赚得多,所以就收拢了一些资金,现在他觉得机会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