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入雷州
行军打仗,特别是在外安营,自有一套成法,潘立忠熟读兵书,自然也是知之甚详,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前人的经验教训值得后人借鉴。
毕德胜也是抽空看了几部兵书,受益匪浅,也对古人结营之法有了体会。
队伍休息半个时辰,辎重营已经先行开拔,等到队伍到时,一座营寨已然建设的差不多了,营地选择颇为讲究,依山伴水,又要远离起伏之地,周围也必须足够开阔,避免敌袭。
营区之外,挖掘一道排水沟,排水沟内用木头临时围起一道木墙,木墙的制作方法是先砍长短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树干表面用猛火炙烤,碳化以后方可插入地面,这样就能起到一定的防火作用,长的在外,短的在内,两排树干中间搭上木棍,在外的长树干,也起到一个胸墙的作用。
一进入营地,帐篷两两相对,两两相靠,结成阵势,中间保有足够空间,方便进出,辎重粮草放在营区核心,早就盖上厚厚的毡布,正中间就是军帐,大小怕有四十多个平方。
团营两个月中,已经训练过多次,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都知道各自的宿营地,不用上官吩咐,伍长们就领着手下打整营帐。
一切井然有序,毕德胜满意的点点头,进入中军营帐,高升从伙房取来热水,帮毕德胜倒了杯浓茶,刚喝了一口,把总以上武官齐齐拜见。
将众人迎了进来,潘立忠简明扼要的汇报一番,毕德胜勉励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营整肃军队,只留下潘立忠商谈。
“潘都司,我已经派华林前往查看,不过估计逆匪不会有多少人马,可我就怕逆匪携裹流民,到时候就有些辣手”。对于那些纯粹就是为了活命才加入逆匪的流民,毕德胜真下不去手。
潘立忠叹了口气,这地方糜烂,官逼(民)反,不过他是官军,对方是贼,真要上了战场,他可不会妇人之仁。
“大人不必心忧,咱们要是胜了,筛选一下,那些被逼从匪的,放了就是,只是现在咱们敌情未明,匆忙迎战,有失稳妥”潘立忠是个谨慎人,上次就差点栽在敌情不明的因素上,虽说时隔几月,团营今非昔比,可也不能大意。
“嗯,等进了雷州府,咱们看看再说”毕德胜点头说道。
“这次咱们出战,只带了二十rì的军粮,大人当务之急还是请粮要紧,另外辎重营内大夫有所不足,大人是不是也该请府里援助一二”徐闻是个县城,就那么几个赤脚医生,毕德胜此次出战,许以重金,带上了九人,依旧有些不足。
“辎重营中寻些机灵的,让他们学习一下简单的包扎,分派到各队中去,大夫吗,我自会向知府大人求请”。
约莫说了一个时辰,高升端着两个托盘进了大帐,毕德胜招呼潘立忠一起用过,吃过饭,营中传来几声梆子响,这是宵禁了,从此以后士兵不得出账,不得喧哗。
潘立忠听到声音,也起身告退,他还要巡视营地,检查哨位,高升取来棉被,帮毕德胜铺床,做完这些又端来一盆热水,伺候毕德胜梳洗。
毕德胜早就习惯了高升的伺候,坦然接受,高升一边忙和一边说道:“少爷,这次回乡,老夫人询问过几次,还说要派几个知暖知热的丫鬟来伺候你,我看啊,老夫人这是想抱孙子了”。
高升解开毕德胜的辫子,用梳子轻轻梳理着,接着说道:“乔家大小姐也回了祁县,小的也打听过,还没有许配人家,少爷要是喜欢,就叫老夫人派人提亲,我看老夫人一定是允的”。
听到乔志云的消息,毕德胜睁开闭着的眼“这事情怎么不早说”。
“少爷没问,小的就忘了,不过一路上乔家大小姐倒是活波,心眼也好,施舍了不少流民,哦,对了,乔家大小姐还会算数,我见她有一把银子做的小算盘,打的飞快,指厚的账册,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算完,端是厉害”怕毕德胜不相信,高升还比了比账册有多厚。
毕德胜笑笑,这年月女子无才便是德,乔志云倒是特立独行,他就喜欢这样的“歇息吧,等乔掌柜来了书信,我在问问”说了这句,毕德胜就和衣而睡,高升端着铜盆出营帐倒水。
第二rì一早,营地传来阵阵粥香,毕德胜也喝了一大碗,拔营启程。
过了龙门渡,就是海康县境内,一路上不见人烟,哪像是州府驻地,过了一个大村,才找到两位老人,一询问,方知洪杨逆匪入境的消息已经传开,大家纷纷跑到州府避难,有些穷人家,也跑到海上荒岛。
看着连片的荒芜田地,毕德胜叹了口气,下令加快行程,争取晚上到达海康县。
一rì急行军,到达海康县城,城墙说不上雄伟,可也算是齐整,守城军兵看到一路烟尘,马上发出jǐng示钟声,霎时间四门紧闭,真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毕德胜派出亲兵,拿上雷州府下达的公文,前往通报,少顷,只见城门开了一角,老熟人孙经历战战兢兢的出了城门,远远看到打马在前的毕德胜,赶紧迎了上来。
“下官孙启茂见过毕明府”来到马前,孙启茂打了个千。
“孙经历,为何四门紧闭?”毕德胜没有下马,用马鞭指了指城门,询问道。
“大人,昨rì逆匪攻占梧塘镇,离雷州府已经不足六十里,知府大人派出一千民壮,由海康县典吏率领,前往救援,半道被袭,大败而归,所以下令全城戒严”孙启茂知道毕德胜的来路,倒也放得下身份。
毕德胜心里疑惑,照道理这伙流窜入境的逆匪不会有太多人,可一千民壮还是被打败了,事情透着奇怪,眼见rì头偏西,还是进城再说。
“孙经历,本官率兵来援,请代为通传”。
孙启茂笑着说道:“有了大人的jīng锐,海康当稳如泰山,下官这就前往通报,大人稍后片刻”说完,孙启茂就小跑着返回城门,他一进城,城门就又关闭起来。
一刻钟,紧闭的城门再次打开,一群官员鱼贯而出,当先一人,胸绣云鹤,头戴青金石顶子,五十多岁,面目倒是中正。
整个雷州就只有知府一人为从四品,毕德胜赶紧翻身下马,这是他第一次和知府郭凯亮见面,不是他拿大,而是几次知府衙参,都没有通知他参加,许是这位知府大人也不知道如何和自己相处,有了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下官徐闻县令毕德胜见过知府大人”郭凯亮走到毕德胜身前五步,毕德胜按照规矩行了一个大礼。
郭凯亮伸手扶起毕德胜,笑呵呵的说道:“久闻毕大人是年轻才俊,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毕德胜就势起身。
“这些就是毕大人组建的团勇?”郭凯亮大量了一番毕德胜身后的军队,发出一声轻咦。
“正是,组建不久,还有些不成体统,望大人见谅”。
此次出兵,毕德胜带着两千团勇,此时人人挺胸矗立,鸦雀无声,倒有点气势。
看了许久,郭凯亮回过神,他也不能过多褒奖,免得寒了其他两位县令的心,转头介绍起身后大小官员。
“这位是陈荣基陈同知”。
毕德胜行了一礼,同知为正五品,和他相差三级,又主管一府民政,权利上倒也不小。
“这位是黄创夏黄通判”。
毕德胜行了一礼,通判负责一府刑名,乃是正六品,比他高上一级。
“这位是海康知县孙文扬”。
毕德胜倒是不必行大礼,抱了抱拳,孙文扬倒是知礼,弯腰打了个千“拜见毕主事”。
“这位是遂溪知县匡冲,乃是道光三十年二甲第六名,算得上是毕大人前辈”。
毕德胜抬眼一看,这人四十多岁,脸阔尖锐,面目发青,眼袋极长,像极了大烟鬼。
因为洪老三的事情,毕德胜和遂溪县有过交集,只是从高升口中得知,这个遂溪县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德胜拱了拱手,匡冲冷哼一声,也是抬手随意比了比,这算是失礼至极,虽说他是前辈,可毕德胜比他高上一级,如此行事,没有一点规矩。
眼见场面冷了下来,知府郭凯亮哈哈笑了两声:“毕县令远道而来,本府已经在衙内摆好酒菜,先帮毕县令洗尘”。
“有劳大人”毕德胜拱拱手,看了一眼匡冲,跟在郭凯亮身后向海康县城走去。
进入雷州城,街面上满是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开路的差役也不怜悯,遇到实在走不动路挡在街上的,牛皮鞭子呼呼的往身上招呼,郭凯亮碍于名声,叫长随通知一声,撵开就是,不用这么狠戾。
一众官员都是坐轿,毕德胜骑在马上,潘立忠已经跟随孙经历前往团营在雷州府的驻地,安置兵马,路过几条街道,一座衙门出现在面前,看了看匾额,是海康县县衙,一队人过而不入,又过了两条街,才到达雷州府衙。
雷州府衙始建于元代,修的颇为大气,历经几朝,显得有些破败,可还是难掩曾经的辉煌,轿子停在府衙门口,一堆杂役纷纷上前伺候,毕德胜翻身下马,抖了抖衣服,就跟着进入,走到二门,海康知县孙文扬就凑了上来,介绍起府衙风物,他是苦命人,作为附郭县令,知府衙门倒是比自家的县衙还要熟悉几分。
“毕大人,那匡冲就是这个脾气,加上此次入雷州,他也带了三千民壮,所以刚才才会如此,大人切莫见怪”孙文扬一路走,一路谈些风月,见花厅就在前面,才说了这么一句。
毕德胜打了个马虎,也没有正面回答,这话里明显带着挑拨,没搞明白之前还是尽量少搀和。
进了花厅,自然有下人上茶,知府大人的管家下来传话,让几人稍后,太尊大人换好衣服就会出来。
毕德胜喝了口茶,旁边就传来一声冷哼。
“毕大人,前几rì我派人到你们徐闻提人,大人为何阻拦,要知道,那可是人命官司,本官打算向按察使司行文,定要讨个公道”。
毕德胜打眼一看,说话的正是匡冲,匡冲的身边,通判黄创夏也是额首“毕大人,此事我正要行文你徐闻县,案件发生在遂溪县,自然是要交给遂溪处理,大家都在一府为官,我做个和事老,毕大人把人押解到遂溪,此事就此作罢吧”虽然说是和事老,可明显就是拉偏架的。
第六十二章 当仁不让
“好叫黄别驾知道,经过本官查明,此案乃是一纵人伦官司,事主洪老三杀的乃是jiān夫yín妇,事主,被害之人籍贯皆在徐闻,按照大清律,应当归于徐闻署理,所以本县才会移文遂溪县,让他把卷宗转交到徐闻”毕德胜面无表情的顶了回去。
花厅内安静异常,孙文扬低头喝茶,同知陈荣基闭眼假寐,其他的几位属官都是不声不响,黄创夏见毕德胜顶撞,冷哼一声就不在多言,匡冲却是冷笑,洪老三所杀之人,乃是遂溪一位盐商,家里倒是有些产业,最主要的,这位盐商的妹妹正是他第五房小妾,深的他的宠爱,便宜小舅子被杀,他当然要出这口恶气,要不然遂溪县内还怎么服众。
“jiān夫yín妇,毕大人说的好轻巧,我可是听说那杀人犯正藏匿于你军中,其中免不了一些龌龊事吧”说到这看了一眼厅中众人,声音又提高一些,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就算洪老三所杀之人是jiān夫yín妇,可按照大清律,除非捉jiān在床杀之,才能无罪,可当时两人并无行房之举,毕大人,要署理一县,还是要多读读大清律法”。
清律的复杂主要在于例,所有民事、刑事案件的判决,除了依照律以外,更重要的是要依靠例,重要案例均载入国家所编的会典,如自康熙时起,每朝都要对《大清会典事例》进行修订,乾隆时有,嘉庆时也有,光绪时也有,每朝都出一套“会典事例”。
重要的法律变化、修订,案例,都有明确记载。但这并不是办案的全部依据,大量的案例收藏在各相关部门作为办事依据,所以清人有“大清律易遵,例难尽悉”的说法。
清人震均《天咫偶闻》卷一说到内阁处理题本,“每题一事,必先引例载若何,而今此事若何,查与某例相符。或事于例虽未符而有某例可援,且查曾有某事即照此例办理,今此事与此例相合与否。凡题一事,必引例数次,声叙亦数次。初视似繁文,然苟少与例不符,即无办法”。
而zhōng yāng各部门中,“刑部本尤密,人命至重,不惮详慎也”。内阁办一事,要不吝繁复,查找以往事例,而刑部因人命关天,更要不怕麻烦,务必查到断案依据,找得相符的例子最好,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事例,有一些相似的作为参考也好。
毕德胜为了这个案子和霍云志商讨过几次,霍云志本就是个中翘楚,对于各种案列更是了若指掌,早就有了对策。
“哼,匡知县倒是读的一本好书,可要知道,我朝每隔几年就会出一本会典,咱们判案在遵循大清律法的基础上也要依案列而行,窃负而逃,到处皆为jiān所;久觅不获,乍见即系登时,匡知县,你明白吗?这个官司,本官奉陪到底”。
毕德胜所说之话,翻译成白话文意思就是说,通jiān逃跑,所到之处都是通jiān的现场;到处找不到他们,一见到时就算是在现场抓获,这也是遵循咸丰元年北直隶京兆府的判例。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掌握了“例”却也不一定完全依照律与例来办案,强干的地方官和有办案经验的师爷,对于任何案子,都能在复杂的律例中找到依据,律例过于复杂,就给了这些人上下其手,任意引伸,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机会。康熙时山东巡抚徐士林曾说:“大清的律例犹如《本草》这样一部药书,不善用药的医生会杀人,不善于用律的也一样。”
匡冲是进士出身,对于文章倒是有几分把握,可关于案子,多靠师爷打理,刚才的一番话也是师爷教导,现在一时之间哪里有机会找师爷商量,到底有没有这个案列,更是不可考,要是真的有,毕德胜这么判决就没有一点错误。
毕德胜含笑喝了口茶,心中腹议,自己的师爷那是高档货,你的顶多就是地摊货,没有可比xìng。
“你。。。。。。你”匡冲答不上来,指着毕德胜说不出话,毕德胜不理他,而是转向黄创夏:“黄别驾,现在你看本官如此判到底有没有错”。
“呵呵,毕大人果然足智,真不愧是皇上钦点的县令”黄创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把自己绕进去,打了个机锋,就此揭过。
这时后堂传来一声钟鸣,众人纷纷起身,这是知府出堂的信号,不一会,一位长随进了花厅,弯腰行了一礼:“诸位大人,太尊已经在爱莲堂布置好了酒席,请诸位大人前往”。
穿过几道月亮门,众人到达爱莲堂,堂前有一水池,栽种着几簇荷花,倒也映趣,郭凯亮早就换上一身常服,青布葛衣,木屐凉鞋,笑容徐徐的起身迎客,一阵寒暄,众人就坐,郭凯亮举起酒杯:
“今rì难得,我雷州官员齐聚一堂,本官先饮一杯”,众人跟着饮了,放下酒杯,知府郭凯亮接着说道:
“昨rì逆匪进占梧塘镇,出城的以前民壮铩羽而归,本官忧心,幸好两位县令齐至,倒是解了本官燃眉之急,只是逆匪一rì不平,寝食难安啊,众位可有计策”郭凯亮说到这,抬头看向众人。
大家都是读书人,动动嘴皮子可以,但要行军打仗,就有些犯怵,再说这可是临阵搏杀,搞不坏那是会坏了xìng命的,所以没人接口,郭凯亮转向同知陈荣基。
陈荣基眼见躲不过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太尊,依我看,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务,固守州府,只要雷州不失,我等还能徐徐图之,另一面当再次派人向巡抚衙门求助,只要朝廷兵马一到,些许小丑不足挂齿”。他这话中规中矩,也透出一股消极,不过大家都是额首。
郭凯亮面无表情,拣了一块被切的薄如纸片的羊脸,蘸上一点面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羊脸肉乃是下贱吃食,多在北方,每逢节令,总有些小贩挑着摊子沿街叫卖,可好多年前,就算是这等小吃,他郭凯亮也只能闻闻味道,终有一rì,他金榜题名,第一件事情,就是赊借了银子,饱餐一顿这羊脸肉。
可是这几rì他连坐噩梦,梦中总有朝廷的上差下到雷州夺了他的职务,撸了他的顶子,他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穷酸读书人的生活,每到此时,他总是从梦中惊醒,换来一身冷汗,他是知府,逆匪在境内肆虐,他却龟缩府城不出,时间一长,定要被御使弹劾,在朝廷和太平军胶着的时刻,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郭凯亮真有些累了,这些年他也赚的一份产业,就算辞官也能安安稳稳的做一富家翁,加上他当过知府的身份,放在故里,也能有些影响,此时此刻难关就在眼前,过不去,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过眼云烟,过去了,他就上表请辞,这等危险之地,断然不能继续恋栈。
“眼见百姓惨遭鱼肉,本官心痛不已,眼下两路援军皆至,还是应当出击一番,至少也要解救一些百姓”吃完肉,郭凯亮看向毕德胜和匡冲,两人这次都带了人马前来,真要出战,还得指望他们。
“大人,小的征集的都是些民壮,守守城池还行,真要上阵,恐怕免不了一个惨败的下场,我看毕县令手下都是jīng锐团勇,刚才一观看,人人都是以一当百,况且毕又兼着团练使和兵部主事,由他出战,些许毛贼应当不在话下”。
匡冲刚才被毕德胜一番羞辱,此时倒是立马还上一箭,毕德胜有些厌恶的看了看此人,治理地方不行,下绊子,扯后腿倒是一把能手,可匡冲说的也在理,众人又是点点头。
不得郭凯亮询问,毕德胜起身抱拳:“就算匡大人不说,本县也打算接下这个差事,只是有几件事,需大人成全”。
堂中官员讶然,真有不怕死的,郭凯亮眼睛一亮,此刻他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稻草,就算是毕德胜有十个要求,他也会照准。
“毕大人请说,只要是雷州府能够cāo办的,本官一定照准”。
“其一,下官来的匆忙,没有多带军粮,还望州府接济一二”。
“这是应当的,本官这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jīng粮一千担,肉猪二十头,送到营中,另外在拨付白银五千两,用作开拔钱”郭凯亮没有一点犹豫,点头应下,不仅给粮,他还给钱,这些都是府库里面的东西,平rì里都有章程,哪能这么容易,可如今是战时,就算用掉,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多谢大人,其二,是军中缺少军医药材,上阵难免会有伤亡,总要有些准备”。
“准,本官这就派人,征集城中大夫,药材,统统充入毕大人营中,要是有人不从,本官倒是不介意砍几颗脑袋”。
“其三就是下官必须全权接手雷州防务,但凡有不从者,本官有权军法从事”毕德胜这第三个条件一出,屋子里顿时哗然,掌管了全府军务,那不是把大家的身家xìng命全都交到这人手中,尤其是匡冲,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
“毕大人,你好大的口气,不要以为杀了几个烧香的,就当自己是战神了”口气极其不善,也难怪,这次他是带了三千民壮进入府城,算人头,他可是兵马最多的一位。
“准”郭凯亮大喝一声,生生压下了堂中sāo乱,毕德胜的后台他知道,最主要的,毕德胜兼着兵部主事的职衔,又是练兵大臣,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他的手里,就算是甩了包袱,就算是战败了,只要雷州不失,他就可也把事情全推到毕德胜身上,何乐而不为。
“太尊”匡冲瞪着眼睛看向郭凯亮,有些不可置信。
“谢大人,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毕德胜当仁不让的拱手致谢,又看向匡冲“匡知县,你手下的民壮本官就收下了”。
“你。。。。。。你。。。。。。”匡冲急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稍后片刻,下官先把军事处理好”毕德胜告罪一声,出了爱莲堂,到达知府衙门门外,吩咐亲兵一声,亲兵马上打马传令去了,毕德胜转身回到堂中。
第六十三章 整编
宴会还在继续,可是在座的都是吃的寡然无味,尤其是匡冲,今rì两次交锋,都生生被毕德胜压下一头,不过他倒是安定,因为他手下的三千民壮,都是由心腹统领,毕德胜想要吃下,那还得看看有没有那个牙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经历悄悄走了进来,在郭凯亮耳边嘀咕两句,郭凯亮听完,轻轻的点点头,又喝了一杯酒,孙经历这才又退了出去,两人的交流不过几息时间,可大家都注意到这个,有些狐疑起来。
“太尊,是不是有什么要务?”同知陈荣基转头问道,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没什么大事,城北遂溪民壮的营地有些不安稳,不过毕大人的团勇已经到了现场,大家继续”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对着毕德胜,讲完,拿起酒杯遥敬毕德胜一杯,毕德胜拿起酒杯,一口干下,醇香的美酒顺着喉头滑下,说不出的舒服。
匡冲一听,自己的人马出了事情,板着脸看向毕德胜:“毕大人,你未免心太急了吧,我带来的儿郎都是山野村夫,有些不知道规矩,明rì我一定好好管教”,他刚才也派人下去传令,一定不能让毕德胜把队伍收编了,这会儿还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和毕德胜的人杠上了,未免有些得意。
“不劳匡大人费心,这些农夫都收拾不了,本官也不好在当这个团练大臣,来来来,毕某第一次和众位同僚上官同席,敬各位大人一杯”说完拿起酒杯,敬了一转。
城北,遂溪民壮的营地,因为他们来的比徐闻县团勇早上半rì,挑选营地时占了便宜,选了这处带校场的老兵营,房屋虽然破旧,可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校场上支着几个火堆,火堆之上烤着几只肥猪,在烈火的炙烤下,冒出吱吱的油花,香味传得半里地。
可这时,兵营门口却是围满了人,李进带着一哨团勇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营门里面,一位鬓须大汉敞着衣服,手里拿着一根熟铁哨棒,带着千把号人和李进对望。
“奉知府大人令,全府民壮士卒,交由我家大人统领,快些让开,方便我等清点人马,耽误了差事,你等吃罪不起”李进身穿千总武服,倒也收起了江湖上的习气,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笑话,我等吃的是匡大人的粮,没有匡大人的命令,谁也别想进营门一步”说完鬓须大汉将熟铁棍狠狠杵在地上,熟铁棍在那经年累月被踩动,表面长出一层白釉的黄土地上插出一个圆洞,入土怕有半寸。
跟在他身后的民壮发出一声叫好,鬓须汉子得意的挥挥手,还没等他有所表示,眼前一花,一根jīng钢所致的银枪已经抵在他的喉头,刹那间,他感觉到了枪头传来的一阵凉意。
鬓须汉子身后的民壮纷纷拿出武器,场面瞬间对立起来。
鬓须汉子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的民壮,看得出,他在这些人中威望十足,民壮们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对着团勇怒目相视。
“大人好武艺,是我宋河走了眼,不过这位大人,我手底下的兄弟都只听匡大人的,杀了我,两边打起来,你也吃罪不起”。
宋河本身就是遂溪有名的豪强,祖上也当过明时的武官,后来满清入关,眼见大势已去,就跑到天涯海角般的遂溪隐居起来,一身武艺倒是代代相传,到了他这一代,继承了百十亩良田,又有三条渔船,几张大网,倒也富足,他平rì里急公好义,锄强扶弱,颇得人心。
只是得罪了遂溪上任县令,以纠结乡邻,图谋不轨的罪名拿到县衙,还没等处理,县令就调往他出,匡冲上任,见他有些本事,就开释出来,委了他一个班头的职缺,所以他对匡冲倒也忠心耿耿,将遂溪的民壮训练的有声有sè。
“你这汉子,今rì本官是奉命行事,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军中,抗命就是杀脑袋的,你让是不让”。
李进老实不客气,宋河脸挣的通红,本想搏上一搏,可是那锋利的枪头就抵在喉头,刚才对面这位军官是怎么出手的他都没有看清,真没有把握避开这致命一击。
宋河一犹豫,李进的匪气就暴露出来,右手执长抢,左手抬起,身后的团勇哗哗哗解下火枪,齐声大喝“杀”,紧跟着向前迈出一步,接着又是一声大喝,向前迈出一步,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十足。
宋河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口水,他一向看不起官军,可眼前这些明显就是jīng锐之师,对面队伍中几个穿着武官袍服的,眼神中还带着杀气,杀气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可是身为武人的他,感觉得到。
他身后的民壮不自觉的退了两步,一下子就和宋河保持出了距离,宋河苦笑,难道这就是区别,可他话已出口,现在服软,以后还怎么抬头,闭上眼睛,正准备开口拒绝,耳边突然出现一阵风声,脑袋嗡的一响,没了知觉。
“绑了”李进收回铁枪,让人绑了宋河,刚才他是看见这家伙存了死志,未免场面失控,抢先下手把他打昏。
“传本官号令,进营整编,民壮人等,放下兵器,凡有不听号令者,杀”随着李进的号令,团勇又向前迈进几步,口中大呼“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领头的都被人家收拾了,民壮们气势为之一泄,纷纷朝后面退让,其中倒是有几个小头领鼓动,可架不住对方气势太盛,又没有宋河的威望,场面有些拿捏不住起来。
“叮当”不知道是谁先抵挡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剩下的纷纷放下手中武器,不一会,大多数人都放下武器,只有几十人,手里还拿着钢刀,李进眼神一扫,他们看看周围,正在犹豫间,一队团勇一拥而上,一阵拳打脚踢,就把他们绑了。
看到场面控制住,李进使人拿出两个大铁箱,里面装着满满四千两银子,这都是潘立忠的主意,恩威并至,方能稳定人心。
“奉我家大人令,众人参战有功,每人赏银一两,以后但有军功,另行封赏”这句话一出,有些民壮脸上顿时出现喜sè,混乱的场面稳定了下来。
民壮乃是劳役的一种,官府铺路修河堤,都会征召劳役,每个成年男丁都有服劳役的义务,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规矩,要是遇到个不体己的官老爷,农忙时征召徭役,那是会毁家的,他们加入民壮,不仅没有什么薪饷,甚至有时候还要自带武器口粮,所以稍有一点资产的人家,都会使上一些银钱,让自家男丁免服劳役,这也是为什么免除劳役是读书人的一种特权的原因。
眼下见了银子,这些民壮顿时有了喜sè,他们中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匡冲可没有那么高的忠诚度。
将那些存心抵抗的关起来,把三千民壮打散了,交给六十名老兵统领,李进就派人给潘立忠传信,看着这些领了银子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民壮,李进叹了口气,指望这些人打仗,真是稀奇。
知府衙门爱莲堂,酒宴还在继续,门口却是人影绰绰,扰得众人不得清净,席间的官员纷纷借口,等到他们回来,一个个脸带惊讶,看了看毕德胜,又看了看匡冲,匡冲这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心离开,可又抹不开脸,给了黄通判一个求助的眼神。
黄通判刚才已经出去过,这会儿又捂了捂肚子叹了口气:“真是老了,喝了两杯水酒,竟然把不住尿门,告罪,告罪,本官还得在跑一趟”,在场的都是官员,可他却说出这等不文雅的话,不过碍于身份,大家都没怎么异议。
黄通判起身,身子一晃,苦笑到“不甚酒力,匡知县,搭把手,陪本官上一趟茅房”,匡冲赶紧起身,扶住黄通判,两人结伴出了爱莲堂。
郭凯亮看了一眼两人,心底冷笑一声,黄通判和匡冲都是山东人,算起来也是乡党,平rì里没少聚在一起,不过想玩什么花样,还嫩了一些,自己真要是倒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相反,他倒是对同知陈荣基有些忌惮,这人整rì里不显山不露水,可他知道,陈荣基和按察使聂文渊乃是同年,所谓咬人的狗不叫,所以他处处提防,如今倒是还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官场行走,真是如履薄冰,想着想着,致仕的念头又更深了几分。
知府衙门后院一处假山,黄创夏和匡冲两人躲在yīn影处“你的手下太不经事,两三下就被毕德胜收编了,我看你还是收敛一些,现在郭凯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根筋的支持他,人家有掌握了全府兵马,现如今是战时,找个由头收拾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怎么可能”。民壮之中领头的都是他的心腹,单是一个宋河,等闲一二十人近不了身子,这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人收编了,他心里狐疑。
“人家已经全城戒严,盘查四门,各处都有兵马巡视,雷州府已然掌握在他手中,你我都小看了他,做事雷厉风行,快准狠,怪不得周邦元会栽在他的手里”黄创夏拍了拍手,紧跟着说道:“如今你我不能在妄动,这样也好,入境的逆匪也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摘了出来,就座山观虎斗吧”。
“大人,那烟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小的可是落下了亏空,徐闻县富的流油,不把他捞回来下半辈子就只有喝西北风了”。原来耿彪背着周邦有贩卖的鸦片,竟然是卖给两人。
听到这话,黄创夏也是紧紧的握了握拳头,那可是一大批烟土啊,原本想着自己是属官,本就刮不了多少地皮,做一笔大买卖,也算是苦点棺材本,没曾想遇到毕德胜这个杀星,心痛归心痛,可他还没有疯,沉下心说道:“再找机会吧,只要是战事不利,咱们就有机会,朝廷里也不是他毕德胜身后人说了算的”。
匡冲本想骂上两句,可忽然打了个哈欠,鼻涕口水流了出来,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鼻烟瓶,又拿出火折子小烟嘴,从鼻烟瓶中口出一点黑sè药膏,放入烟嘴中,用火折子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动作熟练得很。
黄创夏厌恶的看了一眼匡冲,朝旁边迈开两步,他暗地里经营者鸦片馆,虽说是卖主,可最看不起大烟鬼,烟瘾犯起来,爹妈都不认识,要不是匡冲是个县令又是他的乡党,他真想上前给两耳瓜子。
第六十四章 探知
宴会一直持续到半夜,知府郭凯亮端是好酒量,一人喝了五六壶酒,还是满面chūn风,其余人等,有些都有了醉意,眼看时辰不早,郭凯亮端起酒杯起身:“今rì就到这里,等毕大人剿了逆匪,咱们在大醉一会”。
众人早就想要离开,如今如蒙大赦,纷纷干了杯中残酒,起身告辞,出了府衙,新的侍卫头子毕大牵马过来,十多位侍卫把毕德胜围在中间。
就在刚才,潘都司接了命令,接管城防,下令城内宵禁,查出三名来历不明的人,霎时动了刀兵,三人中有两人被杀,一人被俘,还有没有其他人隐藏在暗处,他们也不敢保证,只能小心一些。
毕德胜没注意这些,只是站在马边,叫住正要上轿的孙文扬:“孙县令,本官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成全”。
孙文扬站住脚,看了看左右,笑着上前“毕大人客气,有什么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只管直言”。
“那就好,本官听说孙大人手下典吏带领民壮进剿逆匪,吃了败仗,眼下太尊委以重任,本官也只能勉为其难,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想向大人讨要此人,询问一些情况”。
“哎,此战有负君恩,折损了不少人手,那肮脏货还有脸回来,已经被下官关进牢里,大人想要,我这就派人把他提到大人营中”孙文扬说的咬牙切齿,好不知前几rì他还以那典吏兄弟相称,真是翻脸无情。
“那就好,本官今夜就想问话,这就叫两个手下跟着大人回去提人”毕德胜拱拱手,算是谢了。
孙文扬点点头,转身进了轿子,毕德胜吩咐武大一声,武大就叫上两个侍卫,跟着孙文扬离开。
这边有认识路的护卫,带着毕德胜返回团营驻地,其实也不远,就在南墙根,靠着城墙搭出一个土围子,里面弯弯扭扭的搭着不少茅屋,场地倒还宽阔,营外,借着土围子,搭出了木栅栏,一盏盏气死风灯挂在旗杆上,把方圆十步照的雪亮。
“大人,这知府好不知事,小的们盘查过,这里是原先的劳役营,左边是土地庙,右边是化人场,鬼气森森的”毕大一走,毕二就接起护卫头子的差事,他始终小毕大几岁,不够沉稳,在前面拉着马,嘀咕到。
“杀过人的,还怕鬼,鬼见了你都绕着走”毕德胜骑在马上,说话的时候冷风一吹,打了个冷战。
“嘿嘿,大人说的也是,再说少爷你是文曲星,说书先生说,挨着你,神魔不侵”毕二笑呵呵的回了一句,露出一口白牙。
始终是毕家家生子,毕德胜用马鞭敲了敲他的脑壳“我看你也别当护卫了,接了高升的活计吧,马屁拍的爷舒服”。
毕二缩了缩脑袋:“我还是当护卫,娘们做的事情我可做不来”高升私底下都被他们这些毕府老人成为大丫鬟,想到这个称呼,他sāo的慌,这话一出,引着其他护卫笑出声。
“谁是娘们,二子,你长见识了啊”远处营门口窜出一个人影,把护卫们吓了一跳,走进了才看见是高升,毕二赶紧缩到马屁股后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今rì高升没跟着,而是先到驻地整理住所,到半夜了少爷还没回来,其他人都睡了,他也不敢乱窜,怕吃了军法,就到营门口等着少爷,顺便和哨兵唠嗑,正好听见那一句,猴急的就跳出来。
看着两人拉扯,毕德胜笑了笑“好了,别闹了,高升,准备一些吃食,今晚上没吃饱,给弟兄们也准备一些”。
高升这小身板,根本不是毕二的对手,可毕二明显让着他,正在一下一下的往毕二头上挠,听了毕德胜这句,才收了手,愤愤不平的去准备吃食,走了两步,才回头说道:“少爷,潘都司还在你房中等候,今天抓了个jiān细,好像是问出了一点什么”。
毕德胜听了点点头,收起玩笑的神sè,让一个哨兵领路,到了自己的住所,营中茅屋不多,大部分人都还是睡在帐篷里,此时已经宵禁,不见什么人影。
自己的住所也是一间茅屋,只不过大一些,茅草厚实一些,跨门进入,收拾的倒还整齐,可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屋中放着一个大案,案子后面就是一张木床,被子什么的都是新的,这让毕德胜放下了心。
转个身,潘立忠正在一边靠着椅子假寐,行军打战,cāo心甚大,毕德胜又是个甩手掌柜,他昨夜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宿,此时正是瞌睡来的时候,毕德胜不忍打搅,叫护卫找来一床毯子,帮他盖上,这么一动,潘立忠就醒了,睁眼一看是毕德胜,赶紧行了一礼。
“得了,别搞这些虚的,事情不可能一天就办完,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其他的等明rì休息好了再说“毕德胜拍拍他,温声说道。
潘立忠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开口说道:“大人,今rì城中宵禁,查出几个有嫌疑的,其中俘虏了一人,刚才审问一番,倒是知道了一些情况”。
毕德胜见他要继续,只得让了座,听完这个,接口问道:“什么情况?”。
“他们都是逆匪的探子,这次进入雷州,就是想探探情况”。潘立忠倾身说道。
“这些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以为打下几个庄子,就真能撼动这一府之地”。毕德胜倒是不惊讶。
“我使了些手段,总算问出点有用的,这伙逆匪人数大概有三千人,能打的不过几百人,其他都是一路携裹的流民,领头的叫做黄厝,是个壮人,本是广西合浦龙潭镇人士,家中原本有百十亩地,也算是大户,可奈不住官府盘剥,杀了两个税差,邀人起事,可他也怕合浦知县进剿,就带着百十人钻山越岭跑到雷州府”。
说到这,潘立忠喝了口水,接着说道:
“原本倒不是真的要打安铺镇,只是安铺巡检太过草包,一听有大股逆匪入境,就带着家小逃了,安铺巡检这一跑,倒是让他们缓过劲来,同时也收拢了不少流民,试着打了打梧塘镇,哪知当地巡检又是闻风而逃,前些天官府进剿,他们就想着向北逃窜,将队伍分成三路,其中一路因为走错了道路,和府里派出的民壮遇上,只是放了几箭,官兵就溃败了,凭白让他们捡到不少兵器,这倒是助长了他们的气势,眼看官府那么不禁打,就起了攻打雷州府的注意,派出探子进城探查”。
毕德胜听完,叹了口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以前看史书,读到明代十多个倭寇就能让南京这等陪都闭城自守时还有些不相信,眼前不正是印证了这一点,南方安逸,久未动刀兵,风气使然,也怪不得其他。
这时,毕大进了屋子:“大人,海康原典吏苏斌带到”。
毕德胜听了潘立忠的汇报,已经不打算见这个草包典吏,可想了想,还是让毕大把人提进来。
少顷,一位身穿囚服,四十多岁,满面污迹,带着手铐脚链的男人被两名护卫带了进来,不过这人倒是硬气,就这么杵在那里,也不见礼。
毕大一见,正准备把他按下,毕德胜挥挥手制止,看着苏斌说道:“你就是海康县典吏?”。
“正是”苏斌回答的干脆。
“说说当rì的情况吧,说的仔细了,你的家小本官会派人照顾”眼前这人打了败仗,损失了朝廷颜面,又加上只是一个小小典吏,当替罪羊最合适不过,免不得一个斩首的下场,毕德胜也没必要哄骗于他。
苏斌这会倒是不硬气了,跪下以后磕了两个头:“谢大人恩典”他也是个明白人,当典吏的时候未免的罪过一些人,自己被斩了,家人未免会被牵连,来时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人要见他,如今得了承诺,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起来说话吧”毕德胜见他举止,明显是个不怕死的,为何还会做出此等不战而降的傻事,对他的态度也和煦了一些。
苏斌起身,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毕德胜听着,眉头深锁,对那位附郭知县孙文扬有些不齿起来。
原来雷州府知道逆匪进占梧塘镇,就下令海康知县,征集民壮,配合原先的壮班出兵进剿,同时也从府库中拨出五千两银子购买军械粮草,孙文扬得了命令和物资,就委任辖下典吏苏斌负责,又让亲近长随随营帮办,负责粮草物资采购。
民壮还没出城,五千两银子就变成五百两,生生挪走了九成九,五百两银子支应一千人,境内行军,三五rì内倒也勉强够了,可那随营帮办,贪得无厌,又对五百两银子打起了心思,购买劣等粮食充作军饷,险些酿成乱子,不得已,苏斌只得自掏腰包,购买了三头肥猪劳军,再加上自己的威望,才勉强压下,可这样的队伍如何还能再战,架不住孙文扬催促,只得硬着头皮出城。
苏斌只得许出些空头支票,提升些士气,队伍拖拉,半rì才走了十多里,突然遇到逆匪,一个照面,互有伤亡,苏斌看出逆匪也是不成气势,集结了一些队伍中相熟的,打算冲上一冲,没曾想,孙文扬派来的长随被吓坏了,打马就逃,把好端端的场面一下子就破坏了,民壮们本就心有怨言,自然四处溃散,苏斌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术,只能逃了回来,一回到县城,就被知县长随抢先污蔑,孙文扬也怕上头责罚,顺势就把他下了大牢。
“你说那些逆匪不成气候,从何而知?”毕德胜追问一句。
“大人,小的粗粗一看,那些逆匪不下五百人,可是队形散乱,有的往后,有的前冲,shè的弩箭虽然犀利,可是稀疏得很,没有一点章法,另外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只要官军齐心,指rì可破”。
毕德胜听苏斌说的话颇有章法,结合潘立忠打听到的,心里信了八成,有些怜惜这位典吏,单是自掏腰包劳军,就能看出还算有些良心,只是不知道平rì为人如何,再加上毕德胜对小吏有先入为主的看法,一时倒不好妄下评论。
“你先在我营中休息,本官或许还有话问你”。毕德胜挥挥手,毕大就领着苏斌下去。
“潘先生,你看此人如何?”。
“呵呵,大人又起了爱才之心,今rì我宵禁全城,对海康县的差役也见过一些,虽说不能和我们徐闻对比,可也算是中规中矩,城中民壮,也多念其好,我们要出兵,还需要一位熟悉本地事物地形之人,正好可以一用”。
潘立忠虽然没有直接说好坏,可也点出了此人还有些用处,海康城中差役懂规矩,就点出了这苏斌平rì里也不算是什么大jiān大恶之人。
第六十五章 郭知府的心思
远处城中传出一阵阵鸡鸣,毕德胜走到门口,看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苦笑一声,不知不觉又是一个不眠夜。
今天还要巡视收编的各县民壮,还要联系辎重粮草,事情紧得很,毕德胜叫高升打了盆凉水抹把脸,煮上两碗面,打算吃完就巡视各处。
洗好脸,他和潘立忠刚吃了两口面,华林就出现了,这次毕德胜让他刺探军情,也是手下没人,凭借华林的身手,逃跑倒不是难事,只得让他前往,华林现在也朝着密探头子的方向发展,提前一rì出发,今天就返回驻地。
毕德胜招呼高升,再煮上一碗面条,华林也不推辞,把头上的斗笠放在桌上,就说起了刺探的结果,毕德胜把三份情报汇总,得出一个结论,这伙人并不是真正的洪杨逆匪,只不过是打出了旗号,招摇撞骗罢了,手底下人马虽然有三千之众,可能打的不过几百人。
只不过匪首黄厝也算有些本事,把队伍分成三部,各自整顿,要是不尽早铲除,让他又打下几个城镇,免不了又成大祸。
“你确定他就在梧塘镇?”毕德胜就是想明确一点,要是黄厝真的在梧塘镇,他不介意主动出击,一举拿下这股子乱民。
“本来是分成三部准备北上的,可后来府里的民壮被打败了,他们得了些武器,所以三部又折返回来,小的潜进了梧塘镇,听说他们正在研究,是要打遂溪县,还是打雷州府,争论得紧”华林把自己所听所问据实上报。
又询问了一下对方准备,毕德胜让华林下去休息,和潘立忠对视一眼。
潘立忠从怀中摸出一张地图扑在大案上,开口说道:“大人,我看此战可以打了,逆匪新胜,必然瞧不上官军,他们又在打雷州府的注意,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战,想来正中逆匪下怀,他们一定会想,打败了我们,雷州府如同一座空城,必定全力迎战,咱们也好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场,梧塘镇东边三十里就是客路镇,那里地势平坦,正适合我等展开”。
毕德胜看了看地图,听了潘立忠的说法,点点头,毕字营最大的优势就是火力,只要地势平坦,能够施展火力,他就有信心打赢这一战。
“那就打吧,本官亲自出动,定要这些逆匪有来无回”。
“大人,万万不可,你乃是主帅,我看还是在雷州城中,由我带兵迎敌即可”潘立忠赶紧拱手,这是真刀真枪的打仗,毕德胜身为毕字营的主帅,要是有个意外,这一切都完了。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上次打了个夹生战,这次一定要搬回一成。
潘立忠见劝不过,只得另想办法,定要护卫毕德胜周全,事情已定,两人就分开行事,毕德胜到知府衙门汇报,潘立忠接着整顿民壮,接受粮饷。
知府衙门,毕德胜虽然一夜没睡,可依旧jīng神,下了马,吩咐毕大等人一声,就进了衙门,门房早得了吩咐,连门包都省了,直接带着毕德胜进了内堂。
这段时间地方不靖,郭凯亮也起得早,正在书房练字养气,就得了下人汇报,洗了把手,就让人带着毕德胜进了书房。
“毕大人,这么早就找本府,是不是有什么要事?”两人一阵寒暄,下人们上了香茶,郭凯亮就闻到。
毕德胜拱拱手“好叫太尊知道,下官带兵进入雷州府前,就派出探子打探,昨夜回营后得了消息,逆匪三千余人,全部集中于梧塘镇”。
一听到三千多人,郭凯亮明显有些吃惊,整个雷州城中有民壮差役不下五千,可那些人是什么货sè他清楚,要是逆匪真的来攻雷州,情况危矣,一时间有些走神。
“大人,大人”毕德胜轻呼两声,郭凯亮回过神,让毕德胜继续。
“下官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只需一举击败这伙逆匪即可,要是对方分兵,倒是麻烦一些”。
郭凯亮听出来了,毕德胜打算主动出击,他原本也是想着主动出击,可刚才听说逆匪竟然有三千多人,这个念头有些动摇了。
“毕大人打算动用多少人马”郭凯亮试着问了问。
“下官调动本部兵马即可,其他的民壮留守雷州府”。
“本部人马,毕大人,要是我没记错,你手里也就两千本部,逆匪可是足足三千人”郭凯亮有些怀疑,他虽然是文官,可也知道打仗的一些规矩,朝廷正规军,少于对方三倍,一般都不主动出击,何况现在明显少于逆匪,就算毕德胜手中军马,看着有些模样,可这未免也有一些托大了。
“下官了解了一下,这些乱民并不是真正的洪杨逆匪,挂羊头卖狗肉而已,本部两千人马都是平过白莲教的劲卒,铲平这些乱民应当不在话下”。
知府郭凯亮皱眉深思,乱民有三千人,这本身就出乎他的意料,如今整个雷州府就指望着毕德胜手里的团勇,要是出个差错,那还了得,不过看毕德胜信心满满,他又有些犹豫起来。
毕德胜也不催促,静静的喝着茶,过了一刻钟,郭凯亮叹了口气:“毕大人,我知你的仕途如同旭rì初升,可你有大好基础,就算此战不打,没了这份军功,蹉跎个二十年,少说也能成为封疆大吏,机缘好,入军机也说不定,可这战要是打败了,徒增了不少变数,不知到底为何”。
郭凯亮这时就如一个敦厚老者,教导起了毕德胜,毕德胜听完,也是感激,按理说郭凯亮并不需要说这些,毕德胜败了,他也有个替罪羊,胜了,他也与有荣焉,并且出兵,也符合他当下的需要,眼下说出这话,善意十足。
“大人,下官只想凭借此战,练一练兵”确实,毕德胜练兵的心思要比军功来的直接一些。
郭凯亮不置可否,枯坐一会,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本官允了,具体何时作战,你自行安排,府库里还有些钱粮,要是有需要,找陈经历即可,他会和库目分说”。
“谢大人成全”毕德胜起身弯腰行了一礼,郭凯亮起身扶了他一把,脸上出现一些笑意“本官和毕大人一谈,jīng神都通达了一些,写上一幅字送给毕大人如何?”。
“埼玉惶恐”。
郭凯亮转身到了书案边,唤进一位书童帮他研磨,定定的想了想,提起狼毫,蘸满墨汁,挥笔写了起来。
毕德胜凑近一看,郭凯亮不愧是两榜进士,一手字写的洒脱苍劲,字体也不是常见的馆阁体,而是更难一些的飞白体,更显韵味。
几息不到,郭凯亮放下毛笔,挪开镇纸,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干,递到毕德胜手中。
“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
雷州雷州雷州。”
毕德胜窃据的这具身体,也是状元之才,当然知道这乃是苏轼所做的自题金山画像一诗,只不过后面一句原文是“黄州惠州詹州”,这里改正了雷州雷州雷州,虽然重复,可也应景,不过全诗满是心灰意冷之意,当年苏轼也是准备挂冠时才做的此诗,难道。。。。。。,毕德胜不在往下想,弯腰行了一礼:“谢大人赐字”。
郭凯亮挥挥手,毕德胜拿着赐字,出了后堂,看着毕德胜的背影,郭凯亮笑出了声,低声默念道:“陈荣基,黄创夏,让您们头痛去吧”。
“大人,你真的决定了?”一位身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正是知府郭凯亮的心腹孙经历。
“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如何,只要这关过去了,就上表请辞,过几天舒舒服服的富家翁,你也不要恋栈,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起走吧,这位毕县令可是个狠辣角sè,可又不失赤子之心,诚则有信,不失为良选”。
“可是大人,你真要举荐毕知县,他才是从六品,怕是有些难办”孙经历点点头,接着问道。
“只要我举荐了,让他知道了,成不成就不是我的事,有了这份香火情,咱们的rì子更安稳些,再说他上来了,交接的时候也能少了不少麻烦”郭凯亮坐回位子淡淡的说道,跟着又说:“乘着这个有战事的时候,把首尾都料理干净吧,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孙经历作为知府的办公室主任,自然知道郭凯亮的意思,低声应下,可又犹豫着说道:“大人就那么笃定毕县令会胜”。
“周邦有我早就想对付,只是碍于他手里有上千武装,毕德胜凭借区区五百,就把徐闻打扫的干干净净,后面又缴了白莲教,我使人看过他送来的尸体,大多数虎口都布满老茧,哪是别人说的杀良冒功,接到府里的公文,他就派出细作,此时又主动请缨,呵呵,说不得我致仕以后还能为老妇人博个诰命”。
孙经历听完,不在多话,他本是郭凯亮的师爷,一路跟随,熟知自己这位老东翁,在没有后台的情况下还能在这杀人不吐骨头的官场上过到现在,当上一府主官,本身就说明很大问题。
毕德胜出了府衙,站在雷州府三字牌匾下,又把手里的字帖拿出来看了一遍,虽说心里有了想法,可又不敢肯定,倒是想起了张思道,要是有他在,此时一定说出了答案,摇摇头,将字帖交到毕二手中,翻身上马,往驻地赶去。
天已大亮,虽说乱匪犯境,rì子不太平,可城中居民也要吃饭,街面倒还有些人气,不时有一队队手持武器的壮丁巡逻,领头的都是毕字营老兵,见到毕德胜,都是停下行了一个军礼,惹得不少人侧目。
过了两条街,路两边慢慢就多了不少流民,一个个半死不活的窝在沿街的屋檐下,毕德胜见了,就吩咐一个护卫,让他到府库领上几担子粮食,熬成稀粥分发下去,免得这些流民没活路,又闹出一桩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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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战议
梧塘镇本是个平淡无奇的小镇,也就只有两条像样的石板街,汇聚于镇中土地庙前,此时的土地庙早就成了乱民的中军大营,原本城西有以前的巡检府衙,那里设施更齐全一些,可黄厝还是把帅帐设在此地,为的就是想沾沾仙气托神仙保佑一二。
一大早,土地庙原先的大殿内就坐满了人,这些都是跟他起事的老弟兄,他学着天国的那一套,分封了大小官职,现如今最小的都成了队帅。
“大统领,我还是那句老话,应当先攻遂溪,遂溪县令已经带人援助雷州府,此时正是空虚,并且此地连通南北,咱们也好做下一步安排”说话的是侬高志,本身也是壮人六姓之一的后人,从小就和黄厝交好,是烧过黄纸的兄弟,也上过几天私塾,在这批人中也算是个有墨水的。
“遂溪县,哼,我早就派人打听过,那遂溪县被狗官糟蹋的不轻,库房里能跑耗子,咱们打下来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我看还是打雷州,就那些民壮,给我五百人,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
出言反对的是杀猪陈,本名叫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乃是黄厝老家龙潭镇的杀猪匠,为人也颇为仗义,以张飞自诩,同样耐不住官府盘剥跟着起事,算得上是他们队伍中武勇第一人,同样是黄厝的左膀右臂,前几rì和海康典吏苏斌交手的就是他,胜了那一仗,越发的自以为是起来。
杀猪陈一说完,下面的人便交头接耳,附和的人倒是多了不少,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报复,无非就是活不下去了想乘机捞一票,投机的成分倒是多上一些。
黄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议论,脑子昏昏沉沉,这段时间仿佛就像做梦一般,自己一时气愤,失手杀了税差,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现在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三千多人,人吃马嚼的,在不有所动作,真能瓦解了,加上前几rì的那场战斗,不仅夺了一些兵器,也让他的心气高了不少,所以倒是赞同杀猪陈的看法多一些。
黄厝正要开口,门外跑进一个小校,抱拳说道:“报,雷州府内出来一股民壮,人数差不多有两千,正朝我梧塘镇行进”。
小校说完,杀猪陈哈哈大笑起来:“大统领,真是天助我也,这些废柴要是躲在城里,咱们还有些不好下手,现在倒好,主动出来,灭了这股民壮,雷州府指rì可下”。
听完这话,黄厝看向侬高志,侬高志眉头深锁,经过这几仗,官府武装是个什么德行他算是了解一二,眼前确实是个机会,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杀猪陈的建议,见两位左膀右臂难得的意见统一,黄厝jīng神一震:“那好,各位下去点齐人马,整顿兵器,明早出发,进了雷州府,大家大块分金,大称分银”。
乱民头领们起身拱了拱手,算是接令,接二连三的出了大殿,侬高志和杀猪陈被黄厝叫住,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要打,可还是要拿个主意,到底该怎么打,两位兄弟说说看”。
“大哥,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我率本部人马,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民壮冲散了,大哥在率领大军掩杀,包准获胜”杀猪陈大声说道。
“侬兄弟,你看这样行吗?”黄厝转头问侬高志。
“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在梧塘镇迎敌,我们是客军,地形不熟,梧塘镇好歹待过一段时间,在这里打把握又高上几分”侬高志沉吟到。
“咱们有三千人,官府只出动两千人,要是被他们打听到,缩了回去,那怎么办,咱们人本来就比官府多,那就不能给他们机会,主动迎上去打,官府败了,咱们就掩杀过去,搞不好能一鼓作气的把雷州府打下来”。杀猪陈呲牙说道。
侬高志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杀猪陈,杀猪陈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就连黄厝也是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这位鲁莽的兄弟,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根本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大哥,陈兄弟说的在理,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侬高志拱拱手,开口说道。
“成,就照着这个法子做,陈兄弟率领一千弟兄打前锋,我率领一千五百人当中军,侬兄弟率五百人殿后,一举打进雷州府”黄厝虽然不懂行军打仗,可也看过几段说书,书里都是这么布置的。
毕德胜率领一千五百团勇,外加徐闻五百民壮,缓缓而行,车队后方,有三十辆盖着毡布的牛车,被炮哨的军兵严密的护卫着,周围也布设了不少骑手,每隔一炷香就回来复命一次。
毕德胜换了一匹枣红sè的广西马,这种马虽然身材矮一些,可是耐力强,鬃毛短,最适合南方作战,再加上没有阉割过,虽说不好骑,可比起驽马要jīng神许多,他的旁边潘立忠拿着千里镜打量了一番前面的道路,笑着说道:
“真是天公作美,这几rì都没怎么下雨,要是下雨,咱们的炮哨想跟上队伍,那是前南万难”。
“我倒是疏忽了,等这战打完,我就让研究所帮火炮安上两个轮子,挂在马车上,那样移动起来就方便了”。毕德胜边抚摸着胯下的枣红马,边说道,抚摸马匹,这也是增进人马交流的一种方式,驿站里一个老马夫的独家秘笈,不过见了毕德胜就成了两家秘笈了。
“大人好主意,不过可得抓紧了,这一战咱们要是胜了,或许就有得忙了,朝廷现在就是漏雨的屋顶,四处要人,搞不好调到江南大营都说不定”潘立忠收起千里镜,小心的放进牛皮袋子里,开口说道。
毕德胜倒是没有回答,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队队团勇,这些人或许半年前还是为了生计发愁的老实农民,可现在,却成了玩命搏杀的军中汉子,或许再过不久,又会成为手握重兵的领兵大将,时也命也,自己何尝不是太弱小,弱小到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也得抓紧时间了,只有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才能放下这个心。
“报”远处一位骑手打马飞奔而来,到了毕德胜面前翻身下马,动作虽然生涩,可也透着干练。
“禀报大人,梧塘镇乱民有异动,看样子正在集结”。
“对方人马可有增加?”潘立忠定神问道。
“没有,人数还是约莫三千人”骑手一问一答。
“好了,先下去休息”潘立忠挥挥手,让骑手下去休息,转头笑着说道:“大人,这伙乱民是打顺了,原先诈败的计策看来是用不着了”。
“自寻死路”毕德胜冷冷的说了一句,打马跟着队伍向前走去,潘立忠笑了两声,也跟了上来。
队伍保存体力,缓缓而行,下午时分,到了客路镇,镇口牌坊,本地巡检战战兢兢的迎接大军,毕德胜看到这冷清模样,询问道:“怎么就只有你,本地保正,里长哪里去了”。
“禀大人,保正生病已经多rì,现如今正在雷州府治疗,里长等人也是突发疾患,如今也是在雷州府”。客路巡检也是心里发苦,他早就收拾好了家什,可突然接到海康县的公文,府里准备派兵征讨乱匪,让他做好接待,否则军法从事。
“明rì可能有仗要打,安抚好本地百姓,另外把镇内陌生人全部看押起来,免得走漏了军情”毕德胜吩咐两句,也没有说其他的,就让巡检退了下去。
当天夜里,团营加强戒备,同时把总以上武官汇聚巡检衙门,毕德胜也不多说,只是鼓舞了一番士气,经过几月cāo练,人人都是磨拳搽掌,倒显得毕德胜战前动员有些多余了,另外一事,就是安排战场所在,要想发挥火器优势,战场选择尤为重要,毕德胜寻来本地巡检,又把苏斌叫了上来,共同参加决策。
海康县典吏苏斌,本想着死定了,可没曾想,毕德胜出兵,把他也带了出来,实在摸不到庙门。
“苏斌,你是本地人,客路镇周边,哪里适合排兵布阵”。
苏斌正想着心事,见毕德胜发问,脑子里转了一圈,开口说道:“大人,要是我没记错,客路镇西边三里有条响水河,河宽三丈有余,深不过膝盖,只是水流湍急,河上驾有一座九孔桥,可过车马,是连接通往梧塘镇的要道,东岸地势高,西岸地势稍低,两边都平整得很,只是土质太劣,满布鹅暖石,所以就闲置下来,无人耕种”。
毕德胜听完,看向本地巡检,巡检哈腰说道:“苏典吏所说都是事情,两边虽然荒僻,可河里盛产一种鲢鱼,肉质鲜美,大人要是想吃,我这就派人去捕。。。。。。”。
毕德胜打断他的说话,这等庸人,听多了他说话耳朵都会疼“苏斌,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小路通往梧塘镇”。
“有,两地多是丘陵,本就没有什么关隘,只不过官道好走一些,小路就我所知,不下四五条,只是平rì里走的人不多,道路崎岖一些”。
毕德胜听完,皱了皱眉,他手里人马不多,要是乱民走小路,四五条都要分兵布防,那就有些被动了。
苏斌看到毕德胜锁眉,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今rì跟着毕德胜大军行走,他也算是见识了军容,明白此战胜算极高,要是立了功劳,自己或许还有活路,想明白这点,朗声说到:“大人,虽说有四五条小道,可大人不必心忧,这些都是羊肠路,期间还要过几段沼泽,根本行不了大军,只要派人把沼泽地里路面挖断,派上少许兵马,乱民根本就过不来”。
“哦,可有把握”毕德胜一听,坐直了身子。
“小的本就是没命的,断不会欺瞒大人,要是大人信得过,可以交给小的,小的用家小作保”苏斌熟知地形,当然敢用家小作保。
“好,本官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五十人,今夜出发,把小路给我截了,事成之后,自有你一份功劳”。
苏斌一听面sè赤红,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大人要是信得过小的,再给我五十人,小的打算从小路包抄,断了乱民的退路”,毕德胜有此安排,自然是乱民来攻,苏斌脑子里一转,就想起这个断后路的想法,要是真断了乱民后面,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就是富贵险中求,人生难得遇到几次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抓住。
毕德胜盯着苏斌,哈哈笑了出来:“苏斌,你不错,当个典吏可惜了,本官就答应你,也不要你断后路,只要你收复梧塘镇即可,事情成了,本官保你一个把总又有何妨”。
“谢大人成全”苏斌这次可是真心磕了三个响头。
第六十七章 接战
响水河边九孔桥,东岸的砾石滩上锦旗招展,毕德胜站在阵后的土丘,毕大穿着一身锁子甲,立在他的身边,土丘后,一溜三十门铁炮早就架设起来,樊蒙将官服下摆别再腰间,仔细检查着每一门火炮是否固定牢靠。
阵前,火枪兵们席地而坐,清理着枪膛,检查着弹药,没有一人说话,显得寂静无比,潘立忠手拿千里镜,扫视着河对岸的原野。
突然,几位骑手从地平线上冒出,先只是几个小点,紧跟着看清楚模样,他们的身后,也冒出滚滚烟尘。
潘立忠抬起手,身后的传令兵拿起铜哨,尖锐的哨音紧凑的想起,两哨火枪兵哗哗哗的起身,在各自队官的督促下按照三段shè的队形列好站位,毕德胜站在土丘上,看着队伍已经结好阵型,满意的点点头。
半柱香的时间,放出去的骑士冲回阵中,见到潘立忠翻身下马,呐头就拜“大人,乱民先头已经五里外,大部也不足十里”。
潘立忠挥挥手,让骑手下去休息,转头看了一眼山丘上的毕德胜,此战毕德胜已经把指挥权交给他,倒是不用听命行事。
虽说乱民不足为虑,可潘立忠还是不敢大意,让武大的军法队手持大刀,站到队形之后,但凡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跟着又命令亲兵队分出一部,列于九孔桥这一段的队形之后,充作预备队,一切准备妥当,乱民先头已经到了两里外,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杀猪陈骑着一匹滇马,硕大的身材骑在比毛驴大不了多少的马匹上有点不伦不类,在加上身上穿着只有对襟的半幅铠甲,更是滑稽。
“大哥,我看这伙官军有些不同,咱们是不是等大统领的人马到了再打”一位骑在毛驴上的小校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说道。
杀猪陈不屑的摇摇头,用刀指着远处的团勇说道:“这些都是花架子,只要一冲就散了,等到大统领来,咱们已经在客路镇喝酒吃肉了”。
“呵呵,大哥说的是”小校点点头,杀猪陈说的不是没道理,前几次不都是如此吗。
杀猪陈看了看身后的五百余人,人人都有兵刃,这还要感谢上次的民壮,他手底下这批人也是乱民中武装最好的,他们要是打不赢,后面的来了也白搭。
“把向导找来”。
“是”小校挥挥手,一个乡民从后面小跑着赶了过来。
“大将军,你找小的有何事?”。
“前面河流宽不宽?”。
“河面差不多有三丈多,也就没入膝盖,可是河下不平整,水流太急,不好过人,只能从桥上通过,桥面倒是行的车马”。
杀猪陈沉思一下,将五百人分成三队,左右各一百人,趟水攻击,自己率领五百,从桥面攻击,吩咐完,大声说道:
“弟兄们,进了客路镇,喝酒吃肉拉”。
队伍中传来一阵兴奋的吆喝,杀猪陈大手一挥,队伍就小跑着攻了上去。
潘立忠把对面的情形看在眼中,他委实想不到,这些乱民这么胆大,不等大队,想凭借着五百多人就主动出击,并且相隔两里地就冲锋,到了面前还不脱力,问题是打了这五百人,那后面的人马会不会停滞不前,甚至逃跑,潘立忠有些为难起来。
山丘上的毕德胜也看到了乱民杂乱的冲锋,当然明白此时潘立忠的为难,只是两边火力相差太大,根本没有留手形成胶着的机会,那更不能托住这股乱民,等待他后方部队的可能。
杀猪陈骑着马早早的冲在前面,渐渐的和身后的队伍脱了节,潘立忠看在眼中,脑子一亮,传令各部做出准备,团勇们拿出铅子,咬破牛皮纸药袋,将火药倒入枪管,又放入铅子,用通条捅了捅,一切就绪,乱民才行进了不足不百米,并且速度慢了下来,这一下,杀猪陈和队伍的距离越发远了。
武大此时已经站到潘立忠身旁,听了吩咐,看着远处的乱民头领,也不多说,跳上旁边一匹战马,手中的长刀舞了个刀花,向对面冲去。
“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果然有意思,毕德胜站在土丘上,笑着说道,这也算是冷兵器时代武将最引以为傲的成就,武大的身手,他也放心,杀了或者擒下敌方领头的,对方必乱,倒是能赢得一些时间。
武大骑马冲上九孔桥,站在桥头,看清了杀猪陈,骑着马就飞速的冲了过去,杀猪陈跑的正欢,突然看到一个骑士向自己冲来,转头一看,已经和自己的手下相距两百多米,知道有些托大了,可又没脸折回,只能勒住马,等待队伍跟上,那边一里多地,要骑马冲到还要一段时间,只要队伍赶上,对付一个人还不简单。
武大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吝惜马力,胯下战马飞奔,踏踏。。。。。。踏踏,听得杀猪陈打了个冷战,眼见武大越来越近,可身后的队伍就像爬行一般,他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要知道,一边是人跑,一边是马奔,速度相差几倍。
身后队伍距离他已经不到二十余米,有的还举起了武器,杀猪陈放下心,转头一看,武大已经不足百米,手中的长刀一折,一道刺眼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伸手遮挡,放下手时,武大已经到了十米,十米,对于战马来说,不过两个腾挪,杀猪陈汗如雨下,一道白光闪过,武大已经提马折返,一位赶到乱民的腰刀,堪堪扫下一道马尾,细细的鬃毛飘散空中,又是一息,武大战马已经跑出十余步。
杀猪陈已经被乱民保护起来,可是一道血雾飚出,身子变成两截,分成左右落在地上,身下的马匹感觉舒服了一些,低头吃了两口青草。
踏踏。。。。。。踏踏,看着远去的武大,倒下的杀猪陈,乱民们停滞不前。
毕德胜张大了嘴,原想着免不了一番波折,武大阻碍一下乱民,可没曾想,真有万军之中去上将首级的事情,而且那么潇洒,那么淋漓,毕德胜真想自己变成武大,那该是个什么样子。
“武大,勇将也”毕德胜喃喃说出这句,团勇们看的分明,这场面比说书的讲的还jīng彩,队伍之中发出几声呐喊“万胜。。。。。。万胜”。
武大返回阵中,潘立忠迎了上去,笑着说道:“武把总,此战当记首功”,武大酷酷的拱拱手,翻身下马,回到军法队,手杵长刀,闭眼沉思,那摸样,烧包得很。
五百乱民捡起变成两半的杀猪陈,缓缓的退了下去,退到两里地时停了下来,不多时,远处又出现一片尘土,紧跟着无数旗帜露出地平线,队伍会和在一起,人马过了三千,乌压压的一片,倒也有些气势。
黄厝骑在马上,看着变成两截的杀猪陈,脸sè难看,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还流下来两滴眼泪,愤恨的说道:“杀我兄弟,必要灭你满门,传令下去,全军前进,为陈兄弟报仇”,马鞭一挥,自有传令兵将命令传递下去,一片嘈杂的吆喝声以后,三千人的队伍,向河边压来。
“大统领,咱们是不是先试探一下”从后阵赶来的侬高志拉住黄厝的马头,小声说道。
黄厝也看到了官军的阵型,单薄得很,他也读过几本书,知道哀兵必胜的道理,沉声说道:“只要击溃了对面这股官军,雷州府还不像探囊取物一般,得了一府之地,咱们也能讨个王位当当,侬兄弟,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句话吗,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呼,这一仗打好了,就能换来这样的局面”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时事增加的,黄厝此刻已经有了这个念头,烧心烧肝,好不难熬。
黄厝说完,也不理会侬高志,护卫牵着马头,缓缓向前走去,侬高志看着黄厝的背影,叹了口气,他走过不少地方,知道天下之大,能人无数,这位大哥经历了几场胜利,有些忘形了,须知能够对面有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人,又怎么会是好相与的。
“侬家哥哥,咱们上不上”一位本家兄弟握着钢刀,紧张的问道。
黄厝想了想,小声说道:“叫咱们自家兄弟不要上,另外你到后军准备一下,要是不妥,咱们就撤退,万不可以卵击石”,本家兄弟听了一愣,不过还是点点头,折返回到阵后,黄厝叹了口气。
三千人的乱民缓缓前行,走到距离河边不足五百米时,开始冲锋,由此可见,黄厝到底比起杀猪陈有些心思,冲锋队形虽然杂乱,可架不住人多,黄厝是主帅,也不会傻到主动冲锋,在一里地就停下脚,看着战局。
一阵鼓点声传来,各队把总拿出指挥刀,大声叫道:“一排举枪,二排准备,三排装药”,呼,一阵器械声,整个队形第一排都举起了火枪。
看到这个场面,黄厝有些不好的预感,旁边的一位小校说道:“大统领,我看像是鸟枪,这玩意不好用,打的又不远,倒是不足虑,冲过去官军就是溃败的下场”。
黄厝一听才放下心。
山丘上,毕德胜用千里镜看了看,使人叫来樊蒙,樊蒙上了土丘,打了个千,毕德胜开口说道:“你看那有大旗的地方,有三五人骑马,料想就是匪首,火炮打准些,重点招呼”。
樊蒙也有千里镜,可他不习惯使用,架起大拇指,眯着眼睛比了比,笑着说道:“大人放心,三十门火炮一起轰,包准跑不了”,毕德胜想想也是,这次用的全是开花弹,一炸一片,或许火枪都不用打上几发,真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乱民先头冲到距离官军五十步的距离,潘立忠拔出刀,大喝一声:“传令,开火”。
军中鼓声一顿,接着各队把总下令开火,阵前传来一阵排枪声,紧跟着就是一阵浓密的烟雾,没等乱军反应过来,冲在前头的队伍就像被是撞到一面墙上,霎时倒下一片,这还没完,第一排(shè)击完毕蹲了下来,装填弹药,第二排举枪就shè,第二排(shè)完蹲了下来,第三排举枪就shè,连续三轮,五十步内已经不见活人,不少打伤没死的,在地上滚着哀嚎。
三轮shè完,小山丘后传来一阵闷雷声,三十门铁炮一起开火,地面都传来震动,这铁炮可是龚振麟心血,shè程可达三里,乱民全都在shè程之中,有了毕德胜的指示,第一轮炮shè瞄准的就是有大旗的地方,这里正是黄厝所在之地,开花弹落地,发出一阵阵爆响,那弹片如同龙卷风一般,硝烟过后,地上满是残肢断臂,连毕德胜看到,都是心惊,这就是热兵器和冷兵器的区别。
第六十八章 完胜
黄厝似乎运气好,火炮发出的巨响惊动了坐下的战马,将他掀翻在地,正是这个举动,在第一时间救了他一命,匍匐在地上的他,脑子被爆炸声炸懵了,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发出嗡嗡的声音,抬眼看了看四周,哪还有一个完整人,差不多都变成了零碎。
挣扎着爬起身,茫然的看向远方,后面又有一个震动,身子就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前飞了起来,落地时,他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是看见穿着厚甲的身体多了几个血窟窿,孜孜的往外冒血,紧跟着地面又震了震,他又飞向天空,眼睛看着太阳,此刻,阳光没有一点刺眼,他甚至看到了太阳上的一个个黑点。。。。。。
三十门火炮的三轮炮击,地面就像被筛子筛过一遍,特别是被重点照顾的区域,没见到一个站着的人,毕德胜摸了摸下颚,开花弹果然不凡,怪不得皇太极会死在这个上面。
可是价格上也让人吐血,九十发开花弹,差不多就花出了五千两银子,这还是规模化生产以后的价格,真应了那句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俗语,不过毕德胜也不心疼,这是难得的练兵机会,等以后有了机器,这炮弹的成本还能下降不少,就没这么心疼人了。
潘立忠作为战场指挥官,当然看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拨出指挥刀,传令道:“上刺刀,出击”。
队伍刷刷刷的上了刺刀,从九孔桥鱼贯而出,乱民们早就大乱,活着的纷纷向后溃逃,这时候就看出了毕德胜平rìcāo练的成绩,每rì五公里的长跑是必不可少的科目,团勇们追击起来,跑的飞快,距离近了就朝背后打上一枪,然后补上一刀。
毕德胜意兴阑珊对毕大吩咐到“传令下去,在此地安营,坐等潘都司折返,多准备酒肉吃食,今晚劳军”。
毕德胜不怕对手设伏,眼前的这支团勇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完善了指挥机构,就算一对一乱民也不是对手。
夕阳落rì,不知道是人血污浊了阳光,还是阳光映出了战场,整片旷野被洒成一片血sè,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声,那是追击的部队折返。
辎重营早就搭建好营帐,伙房也烧好热水,吃食,战士归营就能洗上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中军大帐,潘立忠等一干武将喜气洋洋的坐在下首,今天对手太弱,打的畅快,不过歼灭三千人的战绩可是实打实的,免不得又会有些封赏,官位涨涨不说,就是上首那位的赏银就够大家吃喝一阵。
“大人,战绩已经统计出来,匪首黄厝,杀猪陈均已授首,另外俘虏了三号人物侬高志,这家伙倒是机灵,化装成流民,不过一双棉布鞋倒是让他漏了马脚,缴获白银一万余两,粮食两千一百担,各式马匹三十余,武器若干,击毙九百一十六人,生俘两千零三人,我军伤五人,无一人阵亡”。
潘立忠说完,帐内又是一阵笑声,冷兵器作战,就有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说法,可区区伤了五人,这叫做什么仗,白白请来那么多大夫。
“俘虏审查一番,罪大恶极的交由知府衙门,被携裹的发给几斤米面开释了,缴获分出一百担粮食,一千两银子,还有那些刀枪移交到知府衙门,剩下的银子,不分兵种,每人加发一个月粮饷,有功者另计,其余封赏,等领了旨意再行定夺”。这些都是应有之意,毕德胜没有继续追要军饷,已经算是仁义,这会儿还送上一些,那就是佛爷了。
毕德胜吩咐完,潘立忠跟着说道:“大人,标下认为,此战把总武大当居首功”。
潘立忠话音落,毕德胜就看向武大,这位以前的护卫头子自从上次剿灭白莲教,被自己训斥一顿以后,话越发的少了,不过毕德胜知道,他不是怨自己,而是对于武人的武力越来越不值钱而有些落寞,毕德胜倒是想起,一个部队都是非常适合他。
“武大,你自己怎么看”。
“请大人做主”武大话也不多,回答的干脆,毕德胜讶然失笑:“我看,你也别叫武大了,队伍里就有毕大,又有武大,我给你个名字如何”。
名字起得简单也是古人的一个坏习惯,特别是没钱人家的孩子,什么陈三四,王六子,这些都是大名,不是小名,又比如明朝的开国皇帝,没当皇帝当乞丐的时候大名就叫朱重八,不是他们不喜欢好名字,而是父母本就没文化,当然只能取一些简单易懂的。
武大倒是有了些反应“好啊,俺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听”。
“姓氏不变,今rì里你也阵前夺帅,堪称勇将,有赵子龙之风,我看就叫武子龙如何,另外本官打算增兵一骑哨,就让你署理吧”。
武大不好意思的咧起嘴笑了出来,看得出他十分满意,帐中也传来叫好声,见武大也就是武子龙同意,毕德胜看向毕大,毕大是家生子,所以连姓氏都是跟着自家姓,虽无大才华,可做事中规中矩,毕德胜心里也喜欢,就起了好意。
“毕大也改一改,你为人忠诚可靠,我看就叫毕尽忠,毕二就叫毕尽义如何”。
“谢大人赐名”兄弟两人开始还羡慕武子龙,这会儿见好事落在自己身上,欢喜的出列磕了个头,场面顿时又高涨几分。
“禀大人,梧塘镇已经收复,不过地方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这些乱民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把地方糟蹋的不成样子”苏斌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提起他的功劳,忍不住找个引子。
“传令下去,本部兵马,不得扰民,分拨五百担粮食安置流民,另外发出布告,但有为非作歹者,杀无赦,另外行文知府衙门,让他们派员署理梧塘镇事物”说到这毕德胜看向苏斌,何尝这家伙不是等着封赏,继续说道:
“此战苏斌有功,先留在本官身边参赞军务,给予把总衔,等请功的折子批了,再行安置”。
苏斌一听,赶紧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他算是在鬼门关上的转了一圈,一下子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升到七品,虽说是武官,可也算是超擢,他现在是高兴了,等再过几年平定了太平天国以后,朝廷因为没钱封赏,一个退伍老兵都有千总都司的虚衔,那就不知道他还高兴吗。
“潘都司,轻功的折子就交给你了”毕德胜又吩咐一句,就让人端上菜肴酒水,开始了庆功宴,团练大营内,也是一片热闹。
次rì,毕德胜派出一哨兵马收复安铺镇,清剿各地流匪,带着其余兵马返回雷州府,雷州府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也是张灯结彩。
离城三里,黄土垫道,请来乐手,乡绅们也汇聚一堂,郭凯亮带着一干子文武站在路边搭建的喜棚子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大多数人都还是开心的,经此一役,雷州一系的文武都能在履历上添上一笔。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海康知县孙文扬,此战大捷,他免不了也能混上一些功劳,这还是其次的,单是流寇过境,多少人破家灭门,凭白多出不少土地田产,这可是一笔大财富,利用一二,几辈子都吃不完。
“报,毕大人人马已到三里外,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一位铺丁前来报信,郭凯亮一听,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大家迎接吧”说完率先起身,带着众位官员上了官道,乡绅们也纷纷站好位置。
半个时辰过后,一面大旗出现在官道尽头,镶黄边的磨盘大毕字耀眼得很,再后来又是十多面龙旗,各队名旗,潘立忠的都司号旗,看到路边迎接的官员,毕德胜率领手下打马朝前,离喜棚子不到百步,孙经历指挥吹鼓手,吹鼓手们鼓足了劲,一曲得胜歌响起,霎时间好不热闹。。
毕德胜翻身下马,将马匹交到毕尽忠手中,甩了甩马蹄袖,弯腰朝郭凯亮行了一礼,郭凯亮笑容徐徐,拉住毕德胜:“毕大人劳苦功高,一rì就平定乱匪,当是我雷州柱石,本官已经行文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广州将军府衙,两广总督衙门为你请功,免不得有一顿恩赏”。
“多谢大人”毕德胜拱了拱手,又朝雷州文武行了个罗圈礼,郭凯亮挽着毕德胜,来到喜棚边,端起一碗酒水“毕大人,请满饮此杯庆功酒”。
毕德胜也不含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朝着众人亮了亮杯底,引来一阵叫好声,郭凯亮哈哈大笑,此时队伍已经到了近前,毕德胜和郭凯亮站在路边,检阅得胜之军,众乡绅也是安排家人,摆上酒席,向毕字营官兵敬酒。
看着看着,郭凯亮小声说道:“毕大人,此番事了,本官打算请辞致仕,走前,本官推举你担任雷州知府,不过这种事情,我说的当不得数,毕大人还需活动一二”。周围嘈杂,此话只有两人听见。
毕德胜一愣,转头看着这位见面不过三次的雷州府,前次郭凯亮赐书,他就有些念想,没曾想,这会儿他竟然说出这种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千多人的队伍外加押解着的流匪走过,也只是用了半个时辰,郭凯亮朗声说到:“今晚本官在府衙摆酒,为毕大人请功,众位都来作陪”说完拍了拍还在深思的毕德胜:“毕大人先回营安置军马,一会儿到府衙饮宴便是”。
毕德胜拱手答应,入了府城,就别过众人,回到军营,营中也是欢腾,潘立忠立了规矩就宣布轮流放假三rì,也算是让大家放松放松,众人得了赏钱,免不得要到城里逛逛,营中征召的都是老实本分人,逛窑子,进赌坊的事情断然不会做,喝上几杯酒,听上几回说书,也是不错的放松,另外毕德胜不放心,又派出军法队到城中巡视。
安排完一切,才回到自己房中,一推开门,就见张思道在房中喝茶看书,笑着说道:“张先生来了,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我正打算派人到徐闻请你呢,真是遇到烦心事了”,两人前些天闹了不愉快,毕德胜也想找机会好好和张思道请罪一番,没想到张思道先来了。
第六十九章 堂乱
“领你一rì俸禄,断没有耽误工作的理由,学生这里给东翁赔礼了”张思道站起身,拱了拱手,毕德胜打了个哈哈,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张思道的脾气他也摸了三四分,现在这样子,哪是道歉,分明就是敷衍自己,不过人能来就不错。
“先生不是折煞我吗,这段时间,先生的功劳本官记在心中,前番对话,也不过是小节上有些不合,事后想想,我也是有些迂腐了”。
张思道一听知道这是毕德胜给自己台阶,心里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毕德胜拉过一把椅子,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又把张思道的茶杯满上,才苦着脸说道:“先生来的正好,刚才郭知府悄悄和我说了一句话,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先生解惑”跟着就把郭凯亮所说之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随后又取出郭凯亮的赐字。
张思道一听,先是一愣,跟着接过赐字,短短几行诗文,愣是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放下茶杯时,深深的叹了口气:“东翁,学生真的错了,想来这乱世之中,果真是首重名声,怪不得刘玄德土鸡瓦狗一般,也能和孙吴曹魏三分天下”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慌得毕德胜赶忙把他扶起。
“这郭凯亮也算是明白人,不是小明白,而是大明白,试想这雷州地界,按照正常勘磨,递补的因该是同知,通判,就连学正也在老爷之上,可他却向上推举老爷,这就是高招,也是妙招”。
“为何如此?”。
“同知李荣基,通判黄创夏都是科班出身,比之杂官本身就有优势,定然不会像是杂官那般逆来顺受,想来一二把手定不和睦,就算有心结也是小的,郭知府辞官,若让这些人递补,交接起来就有难处,免不得被扒上一层皮,要是在使一番坏,更是难堪”。
“所以就卖给人情给我?”毕德胜追问一句。
“呵呵,要真是这样,倒把郭知府看小了”。
“又是为何?”
“因为郭凯亮把事情看得分明,看得纤毫不差,同知通判的机会最大,可东翁乃是钦点,或许时隔半年,有些人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郭知府看得清楚,皇上初登大宝,没有几个夹带,东翁乃是陛下简拔,没成绩都会被弄出成绩,何况出了成绩,东翁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我敢保证,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东翁,提拔东翁就是讨好皇上,呵呵,有无数大人们正想方设法的为东翁着想呢”。
说道这,张思道看了一眼毕德胜,毕德胜抓耳挠腮,特别是听到那句无数人盯着自己,就有些不自在,张思道明知如此还鼓动自己陷害郭凯亮,这不是找死吗,他何尝知道,正因为张思道看穿这点,才会这么无所顾忌,因为自会有人主动帮毕德胜圆下来,不是毕德胜多了不起,而是因为帮毕德胜圆事就是帮皇上圆事,间接的拍了皇上的马屁。
“再加上东翁此战得胜,加上前次剿灭白莲教,已然有了知兵的名声,雷州算下来也是前线,上官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千算万算,东翁的胜算最大,最有可能当上这个雷州府,要不然,一个知府向上官推举下一任知府,有几次会允,郭凯亮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还是一个漂亮的顺水人情,此人要是科举时朝前几名,免不了又是一位封疆大吏”张思道说完,一口喝干茶杯中的清茶,闭眼摇起了脑袋。
毕德胜恍然,自己干得好,不就证明皇上眼光高,有人看准了这一点,提拔自己,就是取悦皇帝,一举多得,拍拍脑袋,毕德胜起身:“先生先在营中休息,我到知府衙门吃完饭再回来详谈”。
“我今rì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一会儿就下去休息,营中肃杀,晚上睡不着,我还是到城中找间客栈,不过东翁还是得准备准备,拿着师帖到广州活动活动,至于拜见什么人用哪位座师的帖子,我今晚列好,明天一早就送给东翁”。
“多谢先生”毕德胜行了一礼,张思道如此做,免了不少麻烦,人际关系很复杂,要是拿错了帖子,凭白得罪不少人,就算是自己,有人拿了李鸿章的帖子拜见自己拉关系,还不给他几个大耳瓜子。
毕德胜打马赶到知府衙门,门口已经点上了灯笼,门房看清来人,赶紧上前,迎着毕德胜进了衙门,毕德胜也不托大,门房大多都是老爷亲近人,随手塞了一个银裸子,门房先是不要,见毕德胜板了脸,只得收下。
“毕大人,今rì我见有人到衙门找黄通判,随后匡知县也进了黄通判公房,小的路过时,倒是听见匡知县提起大人,大人还需注意一些”门房边走边说,毕德胜道了一声谢,把这事放进心里。
还是爱莲堂,同知通判,学正以及一杆子属官员,场面上要比上一次盛大不少,席开三桌,众人见了毕德胜,纷纷起身行礼,毕德胜拱着手,来到主席,知府郭凯亮拉着他坐到身边,让坐在另一边的通判黄创夏心里不舒服。
“毕大人,此番出征得胜,保我一方平安,老夫代雷州父老敬你一杯”郭凯亮端起酒杯,看着堂内众人,朗声说到。
毕德胜刚坐下,免不得又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出征,多亏了大人调度有方,众位同仁协力,再加上将士用命,皇恩浩荡,焉有不胜之礼,下官也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一听毕德胜这话,堂内官员都是笑容徐徐,场面热闹了几分,郭凯亮也是哈哈一笑,他的心情很好,好到有些飘飘然,临了还能得一次大胜,也算是能告慰平生。
几杯美酒下肚,郭凯亮又唤上几位歌姬,就连道貌岸然的学正老爷都斜着软帽,左手搂着一位歌姬,右手端着酒杯,摇头晃脑的吟上几句歪诗,引得席间叫好,看着这些画面,毕德胜心里有些发苦,城外流民希希,官员们却是纸醉金迷,浑然忘了前几rì的惊恐,这仗,打的好不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前堂却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毕德胜也是正印官,当然知道这是击鼓鸣冤,只是官员判案将就属地管理,一般知府都不亲自坐堂,除非下面审理的糊涂,才会有小民上告,不过这事情少之又少。
郭凯亮也听见了这声音,朝孙经历使了个眼sè,不一会,孙启茂小跑着进了厅内,对着郭凯亮耳语几句,郭凯亮皱了皱眉。
“诸位自便,有小民上告,本官去去就来,毕大人,跟我出来一下”郭凯亮起身,接过身后小厮递上的软帽,又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出了爱莲堂,毕德胜疑惑,也起身跟了出去,走到门口,郭凯亮回身说道:
“你手下一个小兵,吃了人家一碗酒酿,没给钱,还动手伤了人,你也不用担心,本官自会处理,一会儿把人领回去,教训一顿就是”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再加上刚打了一场胜仗,士兵骄横一些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郭凯亮安慰毕德胜两句。
毕德胜惊讶,自己才交代过军法,就有人敢这么做,一会儿提了人回去,定要让他长长记xìng,跟着郭凯亮入了二堂,毕德胜驻足屏风后,郭凯亮抖抖衣服,迈步进入,衙役们早就站好位置,喊了一声威武。
透过缝隙,毕德胜看见堂下跪着三人,一个穿着团勇号挂,一脸通红,一个担架,架上睡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满身血迹,另一边跪着一个身穿员外衫的男子,一脸戚戚。
那团勇毕德胜有些眼熟,只是有些记不得名字。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郭凯亮板着脸喝问一句。
“我。。。。。。”还没等团勇开口,那穿着员外衫的男人就抢先说道:“启禀太尊,小的刘四千,乃是本地人士,在南城经营一家吃食店,就在刚才,这位老总进了小店,要了一碗酒酿,可酒酿吃完,老总抬腿就走,小的乃是小本经营,上前讨要酒酿钱,可这位老总就动手打人,一下子就把小二打翻在地,现在都还人事不省,请太尊做主啊”说完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没有吃酒酿,也没有打人”团勇许是急了,站起身大声叫道。
两边的衙役顿时冲出两人,想将团勇按在地上,可他们哪是对手,根本拉扯不住,不得已又上前两人,四个人才把团勇按在地上。
郭凯亮知道毕德胜就在身后,碍于面子,冷声说到:“再敢喧哗,本官定要治罪”,说完唤上仵作,验明伤情,仵作转眼就到,看着担架上的小二,打了个冷战,翻看一番以后跪着说道:“太尊,这孩子还是赶快请医生,迟了怕有xìng命之虞”。
“怎么回事?”
“手脚皆备打断,肋骨断了一根”仵作犹豫着说到,郭凯亮一听打了个冷战,这毕德胜手下的兵勇也太霸道,怪不得杀乱匪如同杀鸡一般,想了想,开口判到:
“徐闻毕字营团勇,以南城吃食店发生争执,双方互有伤痕,特判团勇赔偿吃食店小二二十两汤药钱,因其是兵,交由营内长官处置”郭凯亮这是要和稀泥,赔点汤药钱了事。
“大人,小的没有吃酒酿,也没有打人啊”团勇跪在地上大叫,郭凯亮冷哼一声,这人不知道好歹,要不是顾忌着毕德胜面子,真想给他几大板子。
“大人,小的也不服啊,眼见着这小二怕是活不成了,我怎么给他家里人交代啊”店主也是哭嚎着叫道。
郭凯亮拍了拍惊堂木“本官已经宣判,再敢喧哗,打三十板子”正要喊退堂,跪在地上的团勇又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旁边一位衙役的腰刀,这个画面,把郭凯亮吓了一跳,赶紧缩到桌子下,堂中的衙差也纷纷退避。
“干什么”毕德胜大喝一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他也以为这位团勇要做乱,真要是那样,场面就收不回来了。
第七十章 替死鬼
“大人”团勇一见毕德胜出现,手里握着刀,咚咚咚往前走了两步,引得场中又是一片混乱。
“混账东西,放下刀,有什么事情本官会为你做主,你是毕字营团勇,断然没有人能够作践你”毕德胜也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就要拿下团勇手中的腰刀。
团勇一瞬间眼中含泪:“大人,小的没有吃他家的酒酿,也没有打人,小的这就破开肚子给你看看”说完就要往自己肚子上划拉,毕德胜赶紧冲上前,一把握住刀刃,团勇见了,连忙放开腰刀:“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大人”。
毕德胜懒得理他,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你是我的兵,我不会让人污蔑于你”说着将腰刀扔到一边,团勇跪倒在地,哇哇痛哭起来。
这时候,外面也听到了动静,毕尽忠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进来,看见毕德胜受伤,纷纷拔出腰刀,刚才在门外他们倒是听见有人喧哗,可到底没见到是自家人被人告到了衙门,现在看见一个弟兄跪在下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郭凯亮搞明白了,想想毕德胜的手下真是刚烈,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要破开自己的肚子,这里面定是有什么猫腻。
毕尽忠先是帮毕德胜裹上手掌,毕德胜看着手上殷红的血迹,眼神冷冽的看向那员外,这人现在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低着头,不敢和毕德胜对视。
毕德胜转头看着担架上的那个小二,此时已是气息奄奄,吩咐毕尽忠一声,毕尽忠叫上两个护卫,抬着人就往外走,现在案件这小二就是关键,要是死了,那团勇可真说不清楚,自己人毕德胜也相信,他部队招的都是老实人,敢拿刀自己划开肚子证明清白的,断不会犯下这等事情。
眼见人已经抬走,毕德胜转身,朝郭凯亮拱手说道:“太尊,眼下牵涉到我军中之人,下官斗胆想问上几句”。
“嗯,毕大人自问便是”郭凯亮重新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官帽,淡淡然说道。
“你是何人手下?”。
“小的是李千总属下,甲字队,戊字伙,二伍伍长王二,前rì里剿灭白莲教,蒙大人不弃,赏了个额外外委的虚衔”团勇苦着脸,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瞧你这模样,真是丢了我毕字营的脸面,既然是官,那就起来说话,失仪之罪,回到营中在处理你”。毕德胜臭骂一句,王二一听,赶紧起身,双脚并立,行了个军礼,毕德胜这才满意,追问其缘由。
原来王二今rì得了休假,他本是老实人家,就想着省下银钱回乡娶个媳妇,为了省下饭钱,所以在营中吃完饭才上街溜达,今夜休假的人多,戏楼,茶肆都是爆满,有说书先生轮班说书,他原想着去茶肆花上几文钱听一听说书,可想起家里有妹妹马上要及笄,也就是成年礼,就想买上一对珠花,托人带回去给妹妹。
乡下人家本没有什么计较的,特别是女孩子,可他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前家贫,没有就没有,现在刚得了几两赏钱,就想着买上一样,让妹妹高兴高兴,雷州他也不熟,就寻人闻着走,走到一条背街上,就被这吃食店强拉着进了店,他想想人家也热情,不好意思拒绝,就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酒酿,没曾想,酒酿没吃上,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惨叫,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地上倒了一人,小二打扮,这店家就跳了出来,指着他说吃霸王餐,还打人,接着就被拉到了衙门。
听完叙述,毕德胜看向那店主,店主大声叫道:“你这个丘八,明明吃了霸王餐,还打伤了我家小二,现在倒是污蔑于我,就算是告到按察使司,我也要告”说到后面,显然是岔了气,破了音。
“大人,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当事人除了这店家,还有小二,我看还是等小二好了,问问情况再说”毕德胜拱手对郭凯亮说道。
郭凯亮看了一眼毕德胜,见他神情不似作为,心中有些不悦,他刚才已经宣判,算得上给了他面子,可毕德胜为了一个小卒子,想要拖延些时间,须知,这种事情越快处理越好,怎么能耽搁,徒惹物议,不过转念一想,这毕德胜还真是有义气,这样的人自己交权才放心。
“那好吧,此案三rì后再审”。
“大老爷,我家小二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是使些什么手段,你叫我往哪里诉苦啊”店主倒是胆子大,当堂质疑起来。
“那小二本官已经派人前往医治,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去”毕德胜撂下这句,朝郭凯亮拱拱手“太尊,下官这位属下,好歹也是官身,就容下官带回营中关押如何”。
郭凯亮点点头,衙役们整理一番,喊出了退堂,毕德胜也没有心思喝酒,告了一声罪过,带着王二出了大堂,出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这位店家,似乎要好好记住这个人,惹得那店家躲避不已。
回到团营驻地,毕德胜就叫人去请张思道,至于王二,毕德胜让他自行归队,这样的处理,让王二这老实汉子,又抹了一把眼泪,气的毕德胜恨不得赏他几十鞭子。
少顷,张思道和潘立忠连诀而来,就连李进听闻自己手下的遭遇,也气鼓鼓的找上门,王二也算是位老卒,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要是强抢民女什么的,他倒还会掂量掂量,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耐不住心火也有可能,可这种几文钱的小事,就把人打的半死,他决计不信。
“大人,属下敢拿脑袋保证,王二肯定不会这么做,定是有人陷害”李进的嗓门大,一进屋子就说道。
“滚回营中呆着,王二受了这等冤屈,你还不去安慰两句,倒来这里鼓噪,是不是看到本官这里的板子发霉了,想来拍拍灰”毕德胜劈头就质问两句,李进先是想回嘴,细一想,听懂了毕德胜话里的意思,摸了摸头,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李进走了,毕德胜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张思道听完,想都没想就冷笑两声“有人耐不住寂寞,想要往东翁头上扣屎盆子了”。
“张先生,我看没人这么无聊吧,行军打仗,什么事情不会出现,我们又是新胜之军,真要是咱们自己人干的,就算打死了人,也顶多赔点汤药钱,根本伤不到东翁头上啊”不等毕德胜发问,潘立忠就皱眉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此刻正是东翁上进的关键时期,要是真如郭知府所言,各方就要开始角力,此刻出了这么一档子不大不小的事情,真好给有些人落了口实”。
毕德胜恍然,可郭凯亮起先不过是写了一副字给他,准信也是今天才开的口,什么人动作这么快,这时候就埋下伏笔,自己如果想要上进,这些人就会拿出这档子事情做手脚。
张思道看出毕德胜已经反映过来,呵呵笑了两声:“徐闻太小了,东翁此刻该知道什么叫做官场倾折了吧”。
潘立忠听着两人对话,有些一头雾水,毕德胜待人以诚,也不瞒他,就把郭凯亮打算致仕,推举自己为雷州知府的事情说了一遍,潘立忠听完,气的牙痒痒。
“只是这事情也太古怪,满是漏洞,本官已经禀明知府大人,待我查明以后,定会讨还我毕字营一个公道”。
“查明,呵呵,东翁所说的漏洞,无非就是那受伤的小二,东翁须知,衙门里有些刑名老人,总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你说那小二手脚皆断,胸口也断了一根肋骨,依我看,根本活不过明天,堂上还喘着气,无非就是还没到时候,多则一两rì,少则一两个时辰,立时毙命”。
张思道说的轻飘,毕德胜却是胸口一闷,小二一死,那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穿越之后,何时吃过这样的闷亏,正想着,毕尽忠就走了进来,看那模样,毕德胜还以为小二真的死了。
毕尽忠见场面有些冷,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当,低头看了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才开口说道:“大人,那。。。。。。”话还没说完,毕德胜就叹息一声“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找口薄皮棺材埋了吧”。
“啊。。。。。。”毕尽忠摸摸脑袋“大人,什么棺材,谁死了,我是来禀报,那小二也是命大的,心脏都和其他人长反着,就连大夫都嘘嘘不已,要是正常人,被肋骨刺破心肺,就算华佗转世也救不回来”。
毕德胜一听,坐直了身子“没死”。
“没死啊”毕尽忠肯定的说道,就连张思道也是惊讶,毕德胜真是有运气,心肺左长,这可是万中无一的事情,陷害之人找个替死鬼,找到这种人,真是倒了大霉。
“那这人说什么没有?”毕德胜追问道,一般这种人都是找得替死鬼,基本上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最起码能够证明不是王二下的手。
毕尽忠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到毕德胜手中“大人,这人被割了舌头,已经不能说话,不过好像是个读书人,识字,强自写了这些东西”。
毕德胜愣了愣,替死鬼是读书人,还被人割了舌头,想来受了大罪,现如今识字率这么低,读书人可以说是千中有一就算不错,不然一个读书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接过字条,毕德胜一看,脸上青筋直冒,面目狰狞,就连张思道也是搞糊涂了。
“东翁,这是怎么了?”。
“先生,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毕德胜将纸条递给张思道,张思道粗粗一看,叹了口气,随手就把纸条交到潘立忠手中。
“这些人,本官定然一个都不放过,潘都司,马上调集所有骑手,随本官拿下这些贼人,另外派人将医生和那位伤者保护起来,断不可走漏风声”毕德胜说着就起身,抓起案子上的宝剑,向外走去。
第七十一章 大案子(一)
遂溪县城,西城墙脚就是义庄,鬼气森森,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家,就算是一般路人,也宁肯多绕些路,不愿意接近,省的沾了晦气,大半夜,虚掩的大门却透出丝丝光亮,时不时还传出几句划拳声。
城外,一队骑士卷尘而来,到了城门边,齐齐站定,战马纷纷打起响鼻,喷着白气,再看那水亮的皮毛,就知道是赶了急路的。
“大人,城门已关,咱们怎么办”说话的正是武子龙,现如今毕字营的骑兵把总,身后的三四十骑,都是他的属下。
毕德胜也坐在马上,屁股一片辣疼,他知道,自己的菊花算是被爆了,可一想到那纸条上的字句,就心头火起。
抬头看了看这一丈不到的城墙,毕德胜开口说道:“叠罗汉,进去就把守门的捆了,然后打开城门,万不可惊动一人”。
南方兵备松弛,就连武备也是不振,这城墙看样子就是经年的,矮小不说,墙砖也多有剥落,徒手都能攀登上前,要是换成北方,毕德胜也只有唤门一条路可走。
武子龙一听,换上一把短刀,叫上几人,叠加着就爬上城头,少顷,城门从里面打开,毕德胜也不罗嗦,叫人包上马蹄,风一般的向城中冲去,路上遇到一个刚从烟馆出来的大烟鬼,抓起来问明义庄,就直奔那里。
直到骑兵走远,大烟鬼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脸,傻笑道:“今天这货sè还真不错,爷舒坦”浑然以为那是幻觉。
义庄里,一张棺材板被支在两个长凳上当做饭桌,上面满是残羹剩饭,几个酒瓮东倒西歪的放着,五六个汉子光着膀子,还在行着酒令,看摸样,是要血战到天亮。
这时一个有些斗鸡眼的汉子打了个饱嗝,看了看后面的院子,瓮声说道:“大哥,明天一早就上船,咱们能分多少银子”。
他口中的大哥没有一点大哥的样子,体型在几人之中最小不说,也是一副尖嘴猴腮样,喝了口酒,看着斗鸡眼说道:“怎么着,还怕大哥我昧了你的银子”。
“咱们会呢,小的这不是想把翠花赎出来吗,心里着急,大哥你可别见怪”斗鸡眼打了个哈哈,端起酒碗自罚一杯。
“就你那小牙签,放进去跟耗子尾巴搅米缸一般,小心被那倚门户骗了”大哥吃了口菜,淡淡的说道,这句话,引得众人哄笑,斗鸡眼脸一红,也不敢回嘴,放下酒碗“喝多了,出去撒泡尿”,身后的笑声更浓了。
“大哥,昨rì我还见那翠花接客呢,六子算是被迷了心窍了”另一人看到斗鸡眼出了屋子悄声说道。
“算了,那翠花捡了大便宜,六子被她拿了身子,也没有包个见喜钱,咱们劝也没用,等他见多了女人,自然就会明白”大哥又喝了口酒,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众人点头不已。
被人叫做六子的斗鸡眼出了屋子,站在院中拉开裤子就尿尿,不远处还放着不少薄皮棺材,因为长时间没人认领,有些都已经朽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夜风一吹,让斗鸡眼打了个冷战,牙签一样的东西又小了几分,淅淅沥沥的尿了自己一脚,吐了口浓痰,在地上跺跺脚,只骂自己晦气,等走的时候放把火,把这些没人领的都烧了。
嗖的一声,六子胸口像是被人锤了一下,低头一看,胸前插着一支羽箭,直入多半,只留下箭尾的羽毛留在外面颤动不已,抬头一看,远处墙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多了不少黑影,本想大叫,可就像被人抽了力气一般,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也听见了这声响,不过他们还以为是斗鸡眼喝醉了酒,有一人骂骂咧咧的出屋扶人,刚迈出一只脚,脖子一凉,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细细一看,门口怎么站着一个没头的人,那摸样穿戴熟悉得很,正疑惑,脑子一黑就没了知觉。
几人吃着酒,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飞落在桌上,溅起不少汤水,带头大哥正想大骂一句,可一细看,桌上的竟然是一颗人头,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转头一看,刚出门的兄弟倒了回来,头也不见了。
膨的一声,屋子的半扇门被人踢开,撞到一个弟兄头上,那人顿时就被打的吐了几口血沫子,接着几道窗户也被人从外面踹开,十多支羽箭攒shè入内,屋子里传来几声羽箭入肉的声响,带头大哥阅历多些,门外有异动就踢翻棺材板,身子躲到后面,咄咄咄几声,棺材板上插了三五支羽箭,躲过一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也知道定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眼下只有逃命一途,那些兄弟,以及后面屋子的人他顾不上了,就地打了个滚,就起身往后院跑,没跑两步,就觉得身子一矮,本不高大的身材缩水一般,紧跟着滚落在地上,扭头一看,双脚已经被人砍断,口沿齐整得很,血水咕咕的往外冒。
抬头看了看,屋子里哪还有一个站的起来的人,那剩下的三个弟兄,一个被shè成刺猬,一个被半扇门打倒在地,眼见着不行了,另一个被人卸了拿刀的手,仿佛见到阎王一般不敢出声,脸sè苍白的往后挪。
他视线往上移了移,十多名穿着普通衣服的汉子站在屋中,看那气势,他就知道不是普通人,领头的一人,手上的钢刀还在滴血,分明就是砍断自己双脚的人,众人也不说话,只是站着,少顷,门边的人朝左右分开,一位罩着斗篷的人迈步进了屋子,解开斗篷,露出一张帅气年轻的脸。
“搜”毕德胜也不多话,吩咐一句,十多人朝后面赶去,他走了两步,开口问道:
“谁是领头的”。
被卸了拿刀右手的汉子惊恐的看了带头大哥一眼,带头大哥暗骂一句没义气,鼓足勇气说道:“小的过江龙张超,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贵人,小的给你赔不是了”张超说到这,脚上传来钻心的痛,赶紧扯了一个布片,将腿扎了起来,腿断了不打紧,这些年他也赚了些银子,只要能留下这条命就行。
毕德胜朝他走了两步,嘴里说道:“把他卸了手脚,扔到街上”。
“嗻”身后走出两人,手起刀落,就把断了右手的汉子剩下的左手和双腿挑断了经脉,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就昏了过去,两人也不管这些,拖着就往外面走,留下一条血痕。
张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吃的就是泼皮饭,可这样的狠人还真是少见,脸上又白了几分,毕德胜走到他的面前,眼神看着他,开口说道:“是什么人让你出人到雷州府污人的”。
张超打了个冷战,毫不犹豫的说道:“是王书办,是县里的王书办,他让小的找个人送到雷州府有大用,至于怎么用,小的不知道”。他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因为从年轻人的眼神中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犹豫,肯定没命。
这时,一个汉子从后院走进屋子,看了张超一眼,眼神冷的吓人“大人,里面有两间屋子,一间有五六十人,都是十六七岁的男丁,另一边有十多人,都是些断手脚的小孩”。
“那些人你要送到哪里?”毕德胜又开口问道,不过字句简练,仿佛多说一字都是污了自己一般。
“小的也不知道,听说是送到花旗国,小的只是负责找人,然后送上船就行,这也是第一波,同样是王书办经手的,我以前都是收拢一些残疾娃子,干些使人行乞的营生”张超失血过多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说着话,一个个孩子被抱了出来,人人脏的不成样子,面带饥sè病容,毕德胜一看,断手断脚的地方都是新伤,并且每个孩子都被喂了哑药,许是吃了太多苦,每一个都目露惊恐,毕德胜心里犹如淌血一般。
上辈子他是孤儿,最见不得这些可怜人,伸手抱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脸上黑黑的,一双手畸形的扭朝后面,许是毕德胜碰到她的伤口,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就不在敢动,跟着毕德胜前来的团勇,人人都是气愤,武子龙更是,一脚就把张超踢到墙根角,还想上前动手,毕德胜拉住。
“今晚不走了,马上派人把这王书办拿了,另外派人去找大夫,好好治一治这些孩子,里面的那些人也送些吃食,有病的就寻人医治,这个人,本官要让他生不如死”。说到这,毕德胜怀里的小女孩像是忍不住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毕德胜心酸,小心翼翼的帮她抹了抹眼泪:“小妹妹,不要哭了,我是好人,这些人坏人被我抓了,我带你回家”。
当夜,一匹快马回到雷州府,马上的骑士亮出毕德胜关防,毕德胜接手雷州府防务,按理说守门的也归他节制,断没有不放行的道理,验明关防,守门的差官就叫人打开城门,骑士也不多说,打马就朝毕字营驻地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都司潘立忠一脸怒sè的敲开了府衙大门,夜会知府郭凯亮,郭凯亮也不含糊,当夜就点齐知府标兵,毕字营又分出一千人,沿路护送,剩下的人马,也全都撒到街面上,一副大战的架势。
次rì一早,遂溪县衙门大门紧闭,主官不在,大家也松散得很,上班的时间都没有几个人,突然,远处传来大阵仗,一队队装备jīng良的乡勇接管了城门,接管了各处紧要,只许进,不许出,这冒出来的兵马,让遂溪县肃杀起来。
rì头刚出,一顶蓝呢大轿出现在县衙门口,看那旗牌,就知道是雷州知府的仪仗,留守的县丞慌忙迎接,他和知府级别相差太多,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眼看着知府大人突然出现在遂溪,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情,心思百转之下,恭恭敬敬的侯在轿边,行了一礼。
第七十二章 大案子(二)
知府郭凯亮扫视了一圈遂溪县衙,开口说道:“通知下去,一个时辰以后大堂衙参,不许一人请假,生病的,抬也要抬到县衙”。
县丞一愣,打了个千,低声说道:“禀太尊,城里的都能叫到,只是四乡八野的保正有些难办,还有镇子上的巡检,一时半会也难到”。
“那就县城里面的都喊齐,城外的自有人前去料理”郭凯亮掸了掸下摆,迈步向里面走去,县丞挥挥手,叫过一位门口的衙役,把事情吩咐下去,就跟着进了县衙。
半个时辰不到,县城里的大小官吏齐聚县衙仪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典吏宋河在雷州府坏了差事,已经被匡明府下了大牢,如今领头的是吏房书办,大家心里有事,都朝他打听,可他也是一头雾水,哪有什么小道消息。
“怎么户房王书办没到,难道没人通知他吗?”一位平rì里和王书办相近的,没见到人,忍不住问起左右,大家这才发现,匡知县真正的心腹王书办这会儿竟然没到,平时张扬些也就算了,今个儿太尊驾临,他也敢不到,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前堂传来钟声,这是衙参的信号,众人也顾不得这个,整理好衣衫,排成两排,向大堂走去,一进大堂,原先的县衙衙役,早就换成知府衙门的标兵,个个顶盔戴甲,犹如军帐一般,让众人夹(紧)双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郭凯亮端坐上首,也不说话,就这么神在在的坐着,昨天夜里,都司潘立忠到了府衙汇报,遂溪县有人倒卖人口,这事情还牵涉到毕字营官兵被人诬陷一案,仔细听完,饶是他几十年宦海,也是动容。
拐带小孩,打残以后指使行乞,实在有违天和,另外还有贩卖人口到夷人之地,这更是旷古未闻,自己已经起了致仕之心,可临了临了总是被这些肮脏事纠缠,他心里实在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好在事情被查出来了,在呈报上面斟酌一二倒是容易化解,搞不好还能成为一项政绩。
堂下的遂溪官吏被这诡异的场面搞糊涂了,纷纷看向县丞,希望他出言化解一二,可县丞这会儿也如同泥塑的一般,反应在迟钝,也知道这事情或许勾连到了匡冲,他是县里的老二,可匡冲霸道,大小事务都是一手抓,好些事都背着他,免得让他分润,原先他还一肚子气,现如今想想,何尝不是好事一桩,不管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何必搀和进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转眼,一位年轻官员进了大堂,这人正是毕德胜,郭凯亮睁开眼,毕德胜行了一礼,点点头,郭凯亮松了口气,这种案子,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得漂亮,免得办成稀泥案,断断续续扯东扯西。
“毕大人,虽说这里是遂溪县,可本官委任你署理全府防务,保境安民也算是其中一项,这事情就交由你处理了,昨夜颠簸了一夜,困得慌,先到馆驿休息片刻”郭凯亮说完,就起身出了大堂,众人行礼将他送出。
郭凯亮走后,毕德胜冷着脸,坐到正大光明匾下,扫了一圈堂下的小吏,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敢对视。
“人在做,天在看,人人都爱钱,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想不到,在这遂溪境内,有的人竟然为了钱,做下猪狗不如的混账事,本官今rì就要替天行道,杀杀这些畜生”。
这段话一出,堂下的遂溪官吏有些挂不住了,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虽然脸上不愉,可没人出这个头。
“毕尽忠”。
“卑职在”堂外进来一位大汉,虽然没穿官服,可一句卑职,还是道出了他的身份。
“马上赶回雷州府,将匡冲拿下,他要是不服,本官陪他打官司,要是反抗,叫弟兄们好好招呼”匡冲乃是正七品,毕德胜根本没有权利拿人,可他等不得了,只能先斩后奏。
“卑职遵命”毕尽忠转身出了大堂,接着传来一阵马蹄声。
县丞一听匡冲要被拿了,打了个冷战,刚才郭凯亮说让这年轻人署理雷州防务,他就猜出是徐闻县令毕德胜,一个县令捉拿另外一位县令,这算是哪门子事情,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也乐得做个闷葫芦。
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心中有鬼的忍不住腿脚打哆嗦,眼前这位可是有名的凶神,徐闻县的周邦元同他们一样,也是小吏,还是那种只手遮天的小吏,愣是被砍了脑袋,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哪位是刑房书办?”。毕德胜那满是寒气的声音飘出,下首的官吏自动和刑房书办保持出一点距离,根本不用他回答。
“小的是刑房书办,请明府安”那书办腆着脸,弯腰行了一礼,模样卑微得很。
“来啊,拿下,带人抄了他家,不得放走一人”毕德胜直接发令,懒得搭理他。
“嗻”两位团勇冲进大堂,驾着刑房书办就往外拖,刑房书办吓得不轻,挣扎着不走,还大喊道“明府,下官犯了什么事,下官冤枉啊”。
“我说过,人在做,天在看,那些被你们当做猪猡贩卖的我朝子民,那些被打断手脚充作敛财工具的弱质幼儿,何其苦也,既然做了,就要知道后果,来啊,掌嘴,县衙外挂枷示众,不得垫砖”。
毕德胜拍了惊堂木,又做出这个指令,堂下的众人冷汗直冒,还没审案就要下杀手,挂枷示众通常囚于木笼,肩膀上挂着几十斤重的木枷,身子悬空,通常只要在衙门使了银子,就会在脚下垫上几块砖石,让身体有个着力,虽然难过,可也不致命,一般穷人家,也会垫上一块,犯人必须垫着脚尖才能受力,可垫脚喘气,痛苦异常,一块砖没垫,那就是身子悬空,用不了一个时辰,脖子就会脱臼,死的在痛苦不过。
“啪啪啪啪”几声脆响,刑房书办吐出几口血沫子,嘴巴肿的老高,还在哼唧,两名团勇哪理他,拖着就往外走,不一会,县衙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乡民,大家起先还不知道是谁挂枷,可有个见过刑房书办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大家才知道,从前起居高坐的县里老爷被人治了罪,场面沸腾。
毕德胜心里气的慌,正是这位刑房书办,愣是将十多位交不起赋税下了牢狱的老实农民转交给泼皮张超,从中牟利。
“谁是总捕”毕德胜再次冷声问到,一个瘦小男人不等大家反映,转身就往外跑,刚到门口,脚下一痛,倒在地上,武子龙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它提了丢在大堂中,返身站到门外。
“明府饶命啊,小的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什么都没做啊”,捕头忍着脚上的痛,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月前,是不是有个小乞儿抱着你的脚哭诉告官,你假意容留,事后又把人交到张超手中,你可知道,那位小乞儿事后被挑了一只手筋,眼睛也被挖了一只,官为匪类,旷古绝今”说到这,毕德胜发出一声叹息。
“来啊,挖眼割鼻,门外示众”。
“老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捕头许是吓到了,根本没狡辩,哭天抹泪的嚎叫到。
这次武子龙亲自出手,从刑拘架上取出一把小勺,一把阉割用的小弯刀,或许是好久没用,刑具上锈迹斑斑,这种刑罚原本是家常小菜,可雍正时许多稀奇古怪的刑罚被废,这种处罚却被保留下来,只不过多用于盗窃公文,偷看书信一类。
两位团勇固定手脚,武子龙用勺子比了比眼睛,一声惨叫,一只眼睛生生被挖了出来,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只带着眼皮也被挖出,捕头此时没了声响,最后割鼻子倒是没有出声,这一切都是当堂完成,绕是再座的都是积年老吏,见怪了肮脏事,可还是别过头,不敢直视。
等捕头拖了出去,堂中已是一地血污,毕德胜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县丞,老头子脸sè青紫,咽头蠕动,要不是毕德胜坐在他上面,怕是要当场吐出来。
眼神越过他,看向其他小吏,人人自危。
“你等诸人,助纣为虐,想来此事,大家都是清楚异常,有的还来不及进入,有的不闻不问,有的事不关己,有的献媚上官,通通该杀,来啊”。毕德胜这一句该杀,让众小吏汗如雨下,纷纷跪倒,大呼饶命。
毕德胜看着,想了想,虽说这些人助纣为虐,可并没有直接参与,都杀了动静未免太大,有礼的倒成了没理的。
“遂溪知县匡冲,犯下了这等抄家灭门的大罪,你等若想抽身,那只有检举一途,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人,本官也懒得啰嗦,一炷香的时间,要是说不出匡冲的罪过,杀无赦”。
自古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在这衙门之内,有些背着人干下的事情,自认为天衣无缝,可哪架得住人打听,匡冲就是如此,堂下的小吏都被毕德胜这种不讲理的做法镇住了,再加上前头有两人做版样,另外还有一个没露面的户房书办,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再看知府,根本就和毕德胜穿一条裤子,根本没有讲理的地方,此时还是保命要紧,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检举揭发,忙坏了县丞老爷,因为此刻他已经兼上了记录的差事,不干不行,这种时候,毕德胜就算让他提刀子杀人,他也得光着膀子上。
等到毕德胜拿着手里厚厚一打举告材料粗粗看了一遍,只恨不得立马就把匡冲砍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是一个正牌子进士县令干出的勾当,组织贩卖人口到国外就让毕德胜挖心痛,他还陷害贞洁妇人勾引他人,下了大牢就报个暴毙,随后贩卖到江南烟花地,看见县中大户有资产,竟然私造通匪书信,夺了对方家产,还有私贩鸦片,这也算了,他竟然还在试验种植,要是匡冲重生到现代,金三角又会有个大毒枭,种种作为,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毕德胜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无法无天了,真要和匡冲比起来,自己算个鸟,由此可见,县令在自己的地盘上,权利会有多大,特别是在文风不振的地方,因为少了不少本地官宦的牵扯,做事更是肆无忌惮,怪不得越穷的地方官员越贪婪,本地不出人才,就没有话语权,凭白让人拿捏啊。
第七十三章 大案子(三)
遂溪县驿站,知府郭凯亮躺在一张椅子上纳凉,天井里有一簇葡萄,周围撒了一圈井水,虽说没风,可也凉快得很,旁边一位小厮打着扇子,他闭眼假寐。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贴身长随领着毕德胜进了院子,另一位小厮递上一块泡了井水的毛巾,毕德胜取下凉帽,抹了把脸,说不出的畅快。
郭凯亮坐直了身子,毕德胜弯腰打了个千。
“事情都处理了”。
“还有一些乡下的没拘到,不过都是些敲边鼓的,基本上可以定案了”毕德胜起身禀报,郭凯亮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又说道:
“下一步,你有什么章程?”。
“当是禀报按察使司,布政使衙门和巡抚衙门,这案子耸人听闻”毕德胜说着,从袖中拿出案件的卷子,递给小厮,小厮接过转到郭凯亮手中,郭凯亮粗粗看了两眼,就放到一边,毕德胜眼神一缩,却不说话。
郭凯亮叹息一声:“这是大案子,而且是了不得的大案子,可动摇不了根本,如今的天下,你说什么最重要”。
“当是洪杨逆匪”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
“对,那你说,这种案子传扬出去,对朝廷有利吗”。
“应当有益吧,至少解了不少百姓之苦,换回一片朗朗晴空”毕德胜犹豫着回到。、
“毕大人,你是有大前程的,眼光还要放的更宽广一些,我保证,这案子就这么明晃晃的报上去,一干人犯都不会有好结果,可你又凭白得罪了不少人,咱们广东官场或许会有大震动,原因无他,在这争取人心的时候,你好心办了坏事”。
“那依大人看,这事情就必须瞒下来不可”毕德胜语气不善的回到。
“呵呵”郭凯亮笑了一声,指了指毕德胜“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满怀拳拳报国之心,可这官场就如泥沼,越挣扎死的越快,真如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物,实在是没有看见”。
说到这,郭凯亮站起身,负着手转了一圈,看着毕德胜说道:“这事情本官帮你圆下吧,这些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过手脚干净些,至于匡冲,赏他个全尸,向上报个任内病亡”。
“啊”毕德胜惊呼一声。
“除了这个,本官还会把案情如实上报,不过不走公文,只走私信,毕大人,你不是有密折专奏之权吗,上封折子吧,咱们处理的事情不要隐瞒,如实上奏,对你有好处”。
“大人,那你”毕德胜知道,这不经过正常途径就处理了一位县令,郭凯亮担着干系。
“哈哈,老夫都要致仕了,所谓帐多不愁,有了这一出,或许上面的批文会快一些,雷州这地方,实在是热的慌,哪有老夫家乡舒服”。
毕德胜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位郭知府,真是个大好人,远没有那么坏,他是贪,可在这大清的官场,不贪污就意味着没有生存权,意味着挡了人家的财路,哪能走的长远。
雷州府,遂溪知县匡冲住在客栈里,自从昨夜全城宵禁,他就有些心神不灵,一连抽了三泡大烟都压不住,心情烦躁之下,将一个伺候他抽烟的丫鬟打个半死,惹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
中午吃完饭,匡冲烟瘾又犯了,刚要准备躺下抽上一泡的时候,管家进了房间,心浮气躁的他正要发作,只见管家胆战心惊的说道:
“老爷,今儿个我到医馆看了看,周围都被乡勇围着,看那模样,那个乞儿怕是没死”话才说完,头上就被重物击中,他甚至不敢用手摸一摸,赶紧跪在地上,自从这位老爷吃上福寿膏以后,xìng情大变,这时候但凡有一点忤逆,吃的亏更大。
匡冲直起身:“该死的,不是说找的是经年的狱卒吗,不是说根本活不过今天吗,这些该死的小吏,等本官回到遂溪,定要他们好看”发泄一通以后,匡冲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家,伸腿就是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准备轿子,派人到黄通判府上下帖子”
“是,是,是”管家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站在天井里才敢看看自己的伤势,伸手一摸,手上满是血迹,忍不住回头朝着屋子吐了一口口水“他妈的,早晚抽死”说完也顾不得伤势,到门房安排轿子。
借着这个时间,匡冲又睡回床上,美美的吸了一泡,随后又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官服,带上凉帽,出了暂住的客栈,刚到门口,不见轿子,气的他又要发作,没等说话,一队乡勇就出现在他的面前,领头的穿着把总官服,虽说同为七品,可那把总无礼至极,直视着他说道:“匡冲,奉我家大人令,跟我们走一趟”。
“混账行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大人姓名,今rì就叫你知道什么是规矩,来啊,给我掌嘴”匡冲指着把总骂道,他是文官,把总是武官,何况他还是一县掌印,不要说把总,就算见了都司参将,也是拱拱手就行。
匡冲的话音才落,几个家丁就冲了上来,他们在遂溪县也是张扬惯了的,老爷叫打谁,那就打谁,断没有错了的道理。
家丁冲出,那把总身后也冲出几个乡勇,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匡冲的家丁,怎么会是乡勇的对手,三两下就倒在地上哀嚎,匡冲见到这场面,还没有回过味来,指着又要开骂,在他看来,这真是反了天了。
“拿下”把总也不想在墨迹,下了命令,身后几名乡勇一拥而上,把匡冲按在地上,匡冲刚换上的官服脏了,官帽也掉了,脚下的官靴也蹬掉了一支,整个人还在狂骂不已,把总也不含糊,上前两步,脱下倒在一边的一个家丁的鞋袜,塞进他的嘴里。
“带走”做完这一切,挥挥手,就要走,远处这时也来了一队海康县的捕快,见到一队乡勇抓了一个穿官服的,赶紧缩了回去,这事情沾染不得,现在满城都是这些丘八,得罪不得,回去禀报一声县老爷,就算是尽职尽责。
除了匡冲,那举告的店家也被乡勇拘了,只是没有匡冲这么好命,过程中要暴力一些,提到毕尽忠面前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原先长得是什么样子,带上两人,毕尽忠就要出城,赶往遂溪县复命,正要出城门,就被一队知府衙门的捕快挡了下来,领头的正是黄通判。
黄创夏这是不得不来,虽然还不清楚匡冲到底是怎么了,可多和陷害毕字营有关系,这事情虽然不是他主使,可匡冲到底和他汇报过,再说两人纠缠的太深,匡冲要是抵挡不住,竹筒倒豆子般的乱说一通,单是贩卖鸦片一条,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决计不能任由匡冲被人拿了,所以一得到匡冲管家的通知,就带上心腹捕头,纠集一队捕快赶了过来。
城门口,守门的知道看到这个阵仗,远远的跑开,一些巡逻的乡勇,见到这个场面却是纷纷赶来,毕尽忠骑在马上,看着挡在面前的一队捕快,冷声说到:“诸位,我奉命行事,大家还是让开,免得一会儿伤了和气”。
“好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伤了和气,看看这雷州府,还是不是大清朝的地盘”黄创夏在轿子里深吸了两口,迈步出了轿门,就大声说道,配合上他一套五品官服,磊落的外表,倒也吓唬得住一些小民。
可他面对的不是一般人,哪会被他这么一咋呼就软了下来,毕尽忠也不下马,拱了拱手:“大人,你说的这些,小的听不明白,小的行的是军令,我家大人让我提人,我就提人,其他的一概不管,大人要是有疑问,可以和我一起到遂溪县,知府大人也在,到时候自会有人给大人一个说法”这已经够委婉了,毕尽忠也不想节外生枝,给毕德胜惹麻烦。
“哼,大清律,七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拘押,须由巡抚衙门批准,布政使衙门勘合才行,我想问问,你家大人是巡抚,还是布政使,有没有拘捕文书,本官作为一府通判,掌刑法,辩jiān邪,自不会容许此等事情发生”黄创夏说的凌然,毕尽忠是靠枪杆子吃饭的,说话怎么会是这些文人的对手,一时有些借不上嘴,黄创夏还以为自己的话有了作用,冷哼一声,抖抖衣袖“来啊,把匡县令给我放了”。
匡冲被人押着,嘴里堵着一双臭袜子,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呜呜呜呜叫唤,捕快们拿着铁链,就要上前解人,毕尽忠反应过来,抽出腰带“谁要是敢上前一步,别怪我刀子不认人”。
匡冲抽刀,身后的乡勇也纷纷举起武器,场面一下子低了几度,已经伸出脚的捕快,慌不迭的又缩了回来,在一边的捕头小声朝黄创夏说道:“大人,这些都是丘八,怎么能说得通,要不然小的们护着你往遂溪走一趟,见到太尊,再好好治他们”。
黄创夏脸一红,他怎么会跟着到遂溪,这事情本就古怪,知府郭凯亮大晚上还往遂溪赶,明显就是和毕德胜走到了一起,跟着去了,更是不好说话,现在一个小小把总都吓唬不住,到了人家地头,更是没话说。
“上前给我拿下,府里缺个司狱,这事情办成了,本官就把这个职务许给你,这段时间抓了不少乱民,正是捞油水的时候,有本官撑着,怎么做都由着你”黄创夏这是下了血本,司狱乃是掌查一府狱囚等事的机构,定级为从九品,监狱之中最为黑暗,油水也足,并且从一介小吏一举翻身有了官身,这是多少衙门胥吏梦寐以求的梦想。
捕头一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拨出腰上的快刀,对着身边的捕快说道:“弟兄们,眼前这些丘八目无王法,擅自缉拿朝廷命官,大家跟我上,解救了匡知县,每人赏银子五两”说完就带头往前冲。
捕快们见了,互相看了看,纷纷跟了上去,眼瞧着双方火拼一触即发,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看摸样,又是乡勇。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捕快们止住了步伐,那骑士直突突的冲向捕快,也不减速,吓得众人躲到一边,白吃了几口灰,骑士到了毕尽忠身前,翻身下马,对着毕尽忠耳语几句,毕尽忠一听,脸上的yīn霾一扫而空,挥了挥马鞭子,看着捕快们发出两声冷笑。
第七十四章 大案子(四)
黄创夏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正要破口大骂,眼前这些乡勇,越来越没有规矩,官员轿前跑马,换在其他地方,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来啊,围起来”毕尽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抬手吩咐一句,乡勇们排成两列,挡在前头,后面的又围成一个圆圈,将外面的视线全都遮挡着。
黄创夏不知道毕尽忠要搞些什么名堂,捕快们也停下脚步,只等着老爷吩咐。
毕尽忠翻身下马,将腰刀放回刀鞘,一步一步的走向匡冲,匡冲呜呜大叫,他也不理会,头伸到匡冲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匡大人,我家大人叫你一路走好,你造的孽,下辈子再还吧”。
匡冲听见这话,使劲的挣扎,可他这具小身板,怎么拗得过押着他的乡勇,毕尽忠拿着马鞭,绕在匡冲脖子上,往后一拉,匡冲双目圆睁,脚下不停的蹬着,一分多钟,就没了声响,毕尽忠用手试了试鼻息,见人已经死透了,解开马鞭,押着人的乡勇也放开手,匡冲就这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到死了也没有闭上眼睛。
乡勇散开,黄创夏打眼一看,匡冲不知道怎么搞得,倒在地上,毕尽忠拱拱手“黄大人,匡知县像是得了急症,暴毙了,你要是要人,就请带回去”这话说的轻巧,生生把黄创夏惊吓的下巴都要掉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一眨眼就说成是暴毙,忽然间,他后背就像被霜打过,从脚跟凉到头顶,匡冲都能这么死,那他呢,眼前这些人都是没王法的。
“这这这。。。。。。这这这”黄创夏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全,毕尽忠往前走了一步,那些捕快退了三步,这些乡勇遮奢得很,县老爷都敢杀,杀他们这些捕快还不是跟杀鸡一般,有些胆子小的,丢下铁尺快刀,一溜烟的就往后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更有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看摸样,是吓的路都走不动了。
毕尽忠往前走了几步,黄创夏觉得自己的腿不听使唤了,身后的轿夫早就跑了,城门口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
“黄大人,还要人吗”毕尽忠心里舒爽,这才叫痛快,看着以前印象中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成了这个样子,真想大叫一声。
“不。。。。。。不。。。。。。不要了”黄创夏不敢和这位丘八对视,生怕自己一说错话就步了匡冲的后尘。
“那就请你让开,弟兄们还要赶回遂溪县复命”毕尽忠轻蔑的说了一句,挥挥手,乡勇们翻身上马,把匡冲的尸体拴在一匹空马上,一位乡勇看着那位拘押的店主,上前请示,毕尽忠倒是忘记了这人,使了个砍人的手势,乡勇回身,抽出腰刀,一刀就把人劈成两半,暴力得很。
黄创夏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血浸透了,看什么都是红s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路边的,直到这队乡勇打马走远,自家的小厮才敢上前扶他,黄创夏回过神,看着城门口血迹斑斑的地面正在被一队巡城的乡勇用水泼洗着,那个红sè刺激到他,他发出一声尖叫,脚一软,就这么倒在路边,小厮吓到了,掐人中的掐人中,叫医生的叫医生,手忙脚乱一番才把他拉回城里。
第二rì,知县匡冲的尸体放在了遂溪县衙门外,说是返回遂溪的途中暴毙,可没人收敛,颇有点暴尸的意思,除了匡冲,一竿子于案情有关的人员都死了,只不过死的要凄惨一些,全是体肤不全的惨样。
知县暴毙,县务暂时交由县丞署理,原先的典吏宋河,也被毕德胜放了出来,上次雷州整顿乡勇,宋河被李进拿下,转手交给匡冲,匡冲怪他没笼好队伍,就像个垃圾一般扔进了遂溪大牢,这次的案子,和宋河也没有关系,这人就是个武夫,只知每rìcāo练团勇,加上平rì里仗义,没行过什么恶事,毕德胜就把他放了出来,分出五十位团勇给他,实际上控制住了遂溪县。
知府郭凯亮第二rì就走了,毕德胜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就留了下来,临走之时倒是教训了一顿毕德胜,城门口行凶,过于露骨,毕德胜也不狡辩,虚心接受,郭凯亮一走,他就找来毕尽忠,勉励一番,直夸他这事情做的好。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好些都是衙门中人,放在别处,是捅破天的大事,可出在雷州府,就如同一个小石子丢入汪洋大海中,没有惊起一点波澜,就算是惊起了那么一点,也没人看得出来。
那七十多名差点被卖了的乡民,调养一rì,毕德胜发给盘缠,就让他们各自回乡,有些没去处的,毕德胜调查一番以后暂时编入乡勇。
反倒是那些小乞儿,有些受伤rì浅,手脚之类的倒还医治得好,有些时rì久了,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残疾,让人心痛得很,这些乞儿都是年岁小的,根本不知道家在何处,毕德胜只能收留在身边,一边帮他们调养,一边派人打探。
要是有家人的,还是送回去,成全人家的骨肉亲情,没家的,就先放入县学,教导一番,残疾的他不忍心再丢出去,只能先养着,怎么也要教会他们一门活命的手艺,要不然,出去以后保不准又会沦落以前的下场,这事情,张思道也没反对,
一直在遂溪呆了三rì,他才带着队伍返回雷州府,十月末就要考童子试,他得赶回徐闻县主持,这是一县大事,建城时毕德胜就答应过的,不能失信于人,郭凯亮没有爽约,上了一道公文,又写了几封私信给广东一省的头头脑脑。
决定一府主官的任命,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首先必须京城里的大人们有注意,要是大人们没夹带,那才轮到总督衙门勘磨,总督衙门也不能独专,还得开会研究,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有发言权。
有了人选,在报到吏部,吏部查验一番送到军机处,有了批示才能宣布,所以少说也是年后的事情,这么一来一去,给了大家活动的时间,只不过雷州府刚闹了兵祸,又是书上说的流放之地,竞争自然就小了许多。
雷州事了,毕德胜才整顿乡勇,返回徐闻县,郭凯亮这次也慷人之慨,赏了四千两银子,其他的封赏,还得等着省里和京里的批示,按照毕德胜的估计,真金白银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给几个不要钱的告身。
离开徐闻县城大半个月,由几位师爷坐镇,外加主薄吴伯宗亲力亲为,没出什么大事,一切井井有条,毕德胜先把解救的小乞儿们安置下来,才到签押房处理政务,屁股还没坐热乎,户房师爷冯克东就找了上来,一见到冯克东,毕德胜就牙疼,可还是让高升上了茶水。
“冯先生,是不是又没有银子了,你放心,我已经让华林再跑一趟,几rì后就能有一笔余钱”华林忙碌得很,跟着毕德胜剿灭了黄厝,没得休息又被派回徐闻,组织人手运送第二批货物到赣州,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应该能更快一些。
“哎,东翁,这次协防雷州,拢共就得了九千两银子的封赏,要不是缴获一些,生生就能把库房搬空了,龚所长到我那里要银子,一应器械弹药就花了不下二万两银子,部队回来了,一个个嗷嗷叫等着赏钱,潘都司也试着问了两回,都被我挡了回去,那就请东翁给个章程吧”。
毕德胜吐出一口气,这仗真不是好打的,部队要有士气,那就必须功必赏,过必罚,虽说这仗打的轻松,可也没有混过去的道理。
“前头我答应了加发一个月的饷银,你就拨了吧,另外一应有功人员的赏银,也发了,不能寒了兄弟们的心”。
“哎,学生这就去办,另外还有一事,这几rì有不少流民入境,粮价上浮,再加上两湖遭了兵祸,广西也不太平,咱们雷州粮食历来不能自保,多靠外地输送,外面的粮食进不来,恐怕会闹粮荒”。冯克东叹了口气,又汇报起一事。
“那就一边派人去买,一边开常平仓放粮,总不能看着百姓饿肚子吧”这事情毕德胜倒是不cāo心,今年还算雨水顺利,徐闻自产一些,剩下的应当缺口不大。
“如今看出这个势头的何止是我,两广地界的粮商个个都是囤积居奇,坐等粮价上涨,好赚上一笔,有钱也买不到,再说境内流民,我让各地统计了一番,已达六万之数,往些年都是遭了灾逃出来,等灾害过了在回去,可现在流民根本没有回去的意思,外加团勇的吃喝,开了常平仓,军粮都不好保证”。
毕德胜搓了搓脸,流民不愿意回去他也想到了原因,徐闻县这半年来工程不断,商业也有些兴旺,大家留下来只要肯干,自然有些余钱,比起回老家当佃农要好上许多,再加上世道乱的很,徐闻县算是太平地界了。
“先拨付一些吧,其他的在想办法,总不能让人买不起粮食,我找几个船主,看看能不能走海路到北边买点粮食,另外安南不是产稻米吗,吩咐下去,只要返程时压仓的是稻米,按照市价收购”。
“东翁,这事情可办不得,咱们这是偷偷的开海,要是上峰查问,也好有个托词,要是这么一规定,少不了小人作祟,这可是破坏祖制的大事”。冯克东忧心的劝到。
毕德胜矛盾得很,又搓了一把脸“那就到北边看看,这么四处找粮也不是办法,我这次到雷州剿匪,沿路上看到满是荒地,怎么就没人开垦,要是开垦出来,少了不说,一年两收,自保应当不是问题”。
“我查过典籍,荒地是有许多,可有的是低洼地,有的是盐碱地,有的是烂泥地,都种不成粮食,只能就这么闲着”。
毕德胜听完,也不多说,心里倒是想好,找机会要实地看一看,看看这些土地能不能改造一番,最起码也要做到自给自足,军粮有所保证。
第七十五章 童子试
徐闻县历时多年,未开童子试,十月二十三,县衙门禁大开,前头公告栏上列出参加考试的人员名字,参考之人必须有当地保正作保,其次还要有本县有功名之人具结才能参加,因着好些年没有举行,到场的上至五十多岁的老者,下至十余岁的小儿。
今rì童子试,县学也休学一rì,不少不准备参考的贫家子也到衙门口为参加考试的明经科学生加油,大家虽然分属不同,可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同气连枝的道理还是懂的。
县学教授明经的学老师也按捺不住,顾不得体统,到了衙门口嘱托几句,说到底,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看不上那些学格物的,自认为明经才是正统,才是真正的进阶之道,要是有一两个学生争口气,过了童子试,明年在得了生员,在顺利一些,年中的时候过了乡试,那么就有机会参加今年末的科举,在侥幸一些,考中进士,徐闻的文风也会为之一变,他这个学老师也会身价大涨。
当然,愿望是好的,科举却是残酷的,徐闻县十余年没出过举人,就连毕德胜,也没把这次童子试看的太重,敷衍一番城中大户的意味更重一些,一般都是考五场,他只打算考一场,只不过张思道提了几句,就加上一场诗文,一共两场
时间一点一点的临近,有些穷困的,赶紧吃上几口硬饼,他们不是县学生,但也读过书,只要有人作保,都可以参加考试,有的富家子,小厮长随忙前忙后,敲腿捶背,更有的,父母都跟了出来,喂上几口鸡汤,交代几句,县试是第一步,入了的才真正是县学生,还要过了府试才能真正称为童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步也很重要,有的人一辈子也过不了县试这一关。
辰时一到,一队县衙差役就出了大门,分列两行,带队的一位都头带着高筒帽,扯着嗓子叫道:“徐闻县童子试开始,各位参考的入内了,入了考场,不得夹带,不得喧哗,不得观望,违了规矩,叉出县衙,挂枷一rì”。
话音才落,就拿出名单叫号,整个徐闻县这一次有两三百人参考,算得上盛况空前,县衙大堂容纳不下,只得在天井里搭了棚子,一人一桌,相隔两步,堪堪容下这些人。
门口查验的也不仔细,叫到名字的,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考箱,就放了进去,一炷香不到,两三百人就进了考场,大门一关,考试开始。
今早考的是填题,就是从四书五经中任选一段,挖去其中的几句,让考生填写,考的就是死记硬背,看看考生有没有熟读经义,考卷昨晚上毕德胜随手从论语中选了一段,考试前交到礼房,由县衙的撰写现场誊写,然后分发下去,这种考试都是现场批改,也不糊名。
毕德胜坐在后堂,面前放着一打单子,都是县学附读生的名字,他是早就许了人家的,就算考的再烂,也要录取,不过名次上倒是有些讲究,旁边的张思道也没闲着,他是举人功名,虽然早就被革了,可经义文采却还在,所以也懒得管这些,忙着张罗到广州活动的事宜。
明智刚人在běi jīng,也需要活动,去广州的人选,就有些伤神,有心自己跑一趟,年底又至,不放心这雷州事物。
毕德胜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道:“先生不要伤神了,我看就派高升去吧,前次的差事,他办的也不错,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送送礼吗,高升人机灵,断不会耽误事情”。
张思道听着,心知这是毕德胜锻炼亲近人,高升他也时时见到,虽说年岁小,可也真如毕德胜所说,透着机灵劲“既然东翁如此说,那就派高升前往吧,不过他一个人难免有些顾不到的地方,我看就让李平原跟着一起去吧,平原兄为人稳妥,有他在一旁协助,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毕德胜点点头,这位李宗昌李师爷,擅长的就是文牍,干的就是贴身秘书的勾当,话也不多,可是每一件公文交接,都做得妥妥当当,派他去,也合适。
午时一到,二堂传来磬声,大堂又是一阵鼓声,到了交卷的时候,一竿子选出的县衙吏员开始收卷,礼房师爷高景成会同两位得闲的师爷,三个人开始批卷子,这种答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一盏茶的时间,就批改出来,高景成收了收,转身到签押房,交到毕德胜手中。
“两百五十三分答卷,都在这里,有些实在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十处九错,你看这里,原文是,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也?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以立也,你挖了两个人名,这份卷子就答子曰:吕布,其窃位者也?知关羽之贤,而不以立也,显然就是听说书听多了”说到气出,高景成面目都狰狞起来,这分明就是篡改圣贤之书。
他这次取得是,论语卫灵公中的一段,全文不过几百字,这都记不住,干出张飞战秦琼的把戏,真是没办法,毕德胜看了眼考卷上的名字,对照了一番自己的名单,这人是附读生,还真不能刷下,打了个哈哈,说道:“好歹也把字写了出来,你看这笔字,颇有古人之风,龙飞凤舞,好不潇洒”。
高景成署理着县学,也知道毕德胜的难处,只是唉声叹气没有再说什么,毕德胜粗粗看了一遍,好歹都答完了卷子,虽说多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没有写出错别字,就分别在卷子上写了个取。
下午考的是诗文,题目也选的中正,以荷花为题,一个时辰的时间写出一首七言,到收卷子时,毕德胜看了几份,忍住心翻,交给高景成受罪去,高景成看着这些狗屁诗文,用两条手卷阻住鼻子,仿佛真是臭不可闻,到了掌灯时分,选出十分尚算入眼的交到毕德胜手中,毕德胜对照着名单看了一遍,附读生中竟然没有一人,就连县学里的,都没有,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排了名次。
县里考试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老爷什么时候出了名次,什么时候就挂到县衙外,看到有人放榜,等着的人全都围了上来,此次童子试算是大开方便之门,两百多人参考,只有三人没考上,算得上是皆大欢喜,有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看到自己中了,现场就晕了过去,衙役们有准备,抬着就到医馆救治。
考试完毕,按列,一到三名县老爷要请吃一顿饭,毕德胜算是本次主考,也就是他们的老师,其他考中的学生也必须奉上一份师礼,毕德胜也要准备还礼,好在高景成早有准备,毕德胜家底也算是丰沛,几百名考生,每人都有笔墨纸砚一份,看到采买单子,毕德胜有种吐血的感觉,第二rì谢师礼结束,看到满院子的鸡鸭鱼鹅,不知道这笔生意是赚了还是亏了。
童生考试轰轰烈烈的结束了,明年就要参加府里考试,这事情没有定时,一般都在三四月间,完全看省里学政老爷的安排,府试比起县试要严格许多,是由省里的学政主持,就连知府都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毕德胜估计,有些有自知之明的,应当不会去丢人现眼。
rì子已入十一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县里的工程大体已经结束,没了那么多工作机会,再加上毕德胜率兵到外面溜达一圈,也算是博得一点贤名,遭了兵灾的县份,只要土地还在,一点税赋都不会减免,有时候甚至还重上几分,因为过了兵,县里就有亏空,乡绅们的还乡团也回归故里,损失都要贴补回来,唯有向做小生意的,地里刨食的伸手,又引出一波流民cháo。
徐闻县里毕德胜威望足,号召乡绅捐献了一些粮食,又平价购买了一些,稍微平抑住上涨的粮价,可粮食是刚xìng需要,冯克东一rì三报,军粮不能动,还有保底一些,那些个流民就救助不过来。
出去购粮的还没回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收获,满天下都在打仗,粮食可是军资,再加上商人囤积,除非来年新粮收获,否则远水解不了近渴。
毕德胜微服私访了几次,城里倒是还齐整,城外就不行了,挨着城墙边,搭着不少帐篷,周遭几里的野菜树根都被挖掘一空,粗粗看了一遍,不下两三万人,这么多人没吃没穿,一有风吹草动就是了不得大乱,县里也不敢大意,布置了十多处粥场,每rì里分发二顿,算是吊着流民的xìng命。
毕德胜从南墙根走到北墙根,路边还遇到几处挂着红布的草棚子,大多门口都坐着一个女的,身上衣服也不齐整,见到毕德胜骑着马,木然的起身,嘴里念叨着“一个馒头睡一会”毕德胜听了这话,心就像被针刺痛了一般,旁边的毕尽忠见惯了这些龌龊事,忍不住开口喝骂。
声音像是惊动了人,旁边荒草垛里跑出两个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穿着破烂,却像个大人一般跑到女人前面挡着,露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小拳头捏的紧紧的,女人或许也是怕了,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见了这场面,毕德胜不知道说什么,满以为自己也算是个青天,把徐闻治理的还算有声有sè,殊不知一县以外,全是阿鼻地狱,那点成就感,烟消云散了。
“高升,赏她一两银子”毕德胜挥挥手,旁边的人都奇怪的看向他,这才发现,长随高升已经被他派到了广州拜会大佬,摇摇头“尽忠,给他一两银子”。
毕尽忠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裸子,丢到地上,两个孩子见了就要去拣,被女人紧紧拉着,直到毕德胜走远了,才跑到地上,捡起银子,拉着两个小孩子就钻到了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