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野性之心TXT下载野性之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野性之心全文阅读

作者:格子里的夜晚     野性之心txt下载     野性之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野性之心全文阅读

上架通告

    将两章内容分别扔在公众和vip,今天的上架仪式差不多算是完成了。

    作为一个作者,我有幸拥有不少读者的喜爱,因为情节,或许也因为我不算是个喜欢夸张和浮华的情节的作者。

    请原谅我剥夺了阅读我写的东西的读者们的一些乐趣。

    首先,我不会把情节的走向用投票的形式来让大家决定。在开始写这个书的时候,脑海里,草稿上,已经有了整个小说的框架。无论是情节走向,还是人物走向。在作品里面,作者有着司掌命运的能力,并且不希望因为这种能力而形成的权威感受到挑战。

    其次,请原谅我不是一个能够满足很多读者的对于更新速度的要求的作者。我会尽我所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写得快一点,但无论如何,我的写作速度都算不得快。至少比起那些每天能更新n章的大神来说不算快。

    作为一个作者,以上两者都足够成为作品扑街的理由。

    我希望写出不同的东西给大家看,这是一个基本前提。在写每一个作品的时候,我都会涉及一方面的命题。然后,努力将自己对于这个命题的想法用小说的形式展现出来。有时候,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比如由于我一直下不了决心,使得《数字生命》最后两章在我手里搁浅了一个月。(本月一定会写完……好吧,至少是我希望这样)《野性之心》吸取了这个教训,在动笔之前我有充足的时间将比较主要的问题都考虑清楚了,所以,也就不会有边写边想的问题,同样也不会出现《数字生命》里游戏情节线索没展开就结束的莫名其妙的情况来。

    同时,我还希望在写的时候能够有自己对于质量的坚持。大家或许能看到,我比较追求每个章节的情节的密度,而不纯粹是章节之间的无缝连接。我省略了很多东西,来让每一章都尽量紧凑一些,那些诸如去食堂吃顿饭加上来回能写上半章的情况不会出现在我的书里。

    我觉得,每个作者的精力都是有限的。需要不断阅读来充实自己,积累资料,需要不断在脑子里想着一个又一个句子,需要不算勾画各种情节和细节,还需要尽力保持一个私人的空间……我希望能够将自己的精力集中在写作上。请原谅我无法开n个群来和广大读者朋友们聊天,请原谅我对于书评区的加精活动不太热衷,那不是因为高傲,只是没有时间和精力而已。我和任何一个作者一样,都真诚希望得到对于作品的有见地的评论和意见。

    我想,我也没有时间来天马行空地编造一个又一个更新不出来的时候用来敷衍读者的请假条。我会尽力保持更新,保持和提高更新速度,尽量。一个作者写作的过程,不单单要和他自身的惰性斗争,也要和周围不断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不可抗力因素斗争。生老病死并不因为有更新压力而不降临在作者头上。这里,只能祈望大家能体谅。

    《野性之心》是我珍爱的故事,我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野性之心圣诞版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在白雪皑皑的林间穿过,带起一路纷飞的雪粉。那是一条狼,一条绝不普通的狼。比起这北方森林里活跃着的狼群里的头狼,这头狼要大出足足一圈。它踏在积雪上的脚步是那样轻盈,只在积雪上留下极淡的一溜爪印。

    这是左林以变形术变成的狼。他的变形术最近一阵是越发出神入化了,这个植物系的德鲁伊隐隐有朝着兼备植物系与动物系两大分支的能力。

    左林登上一片山岭,站在崖角,仰天长嚎。清厉威武的声音在白茫茫的林子上方散开又垂下,向这片土地上的每个生物宣示着,他来到了这里。

    太冷了,嘴里呼出的热气仿佛在离开口吻的一瞬间就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变成了狼之后,偏偏这张嘴还如此之大,这适用于撕咬适用于搏杀凶恶的敌人的英挺的鼻吻和稍稍张开点露出尖利的牙齿就很有威慑力的血盆大口此刻却成了热量流失的要点,实在是让左林有些哭笑不得。纵使没有全力奔跑,但刺骨的空气掠过湿润的鼻子,掠过牙肉,灌进喉咙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左林朝着下方看了看,跟在他身后不算太远,是他邀请来参加宴会的朋友。这些朋友,可以让宴会变得尤其有气氛。4只驯鹿跟着左林留下的淡淡的足迹,胆战心惊地慢慢跑着。在北方的荒原上,驯鹿的硕大的角是很有力的武器,它们宽大的蹄子让它们可以应付雪原和到处是冰块和碎石的荒原,但驯鹿并不经常深入林子。到了树林里,它们作为自卫武器的角就成了累赘,时时刻刻会挂上树枝。更让它们担心的,则是在这树林里虎视眈眈的掠食者们。两只豹子,一只虎,自从它们进入林子开始就在不远的地方打量着。如果不是有左林的保证,它们绝不敢深入林子那么远。

    太慢了……左林想着。他纵身跳下了山岭,跑到了驯鹿的身边,鼻子里不满地喷出一片白雾,用背拱了拱领头驯鹿的腿,催促着它们跑快一点。

    左林看了看伏低了身子一直跟着的那几只猫科动物,龇了下牙,像是威胁又像是道歉似地低吼了几声,伴随着驯鹿一起跑开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对不起那几个家伙呢,不准他们碰自己的客人,也算是搅乱了食物链吧,罪过罪过。

    带领着驯鹿,左林来到了林间的一处空地。原本只是河滩边上的一块碎石地,现在却被清理出一片足可以停下小型直升机的停机坪。而看看干完了活的成迟,奸笑着,像是对待自己家里的宠物狗一样对着左林的脑袋摸了上去。

    岂有此理,下一瞬间,成迟立刻觉得天旋地转,等他周围的景物静止下来,他已经背朝地面躺成了一个大字,而狼形的左林咬住了他的喉咙,还发出呜呜的威胁的低吼声。

    “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清理了那么大块地方,还搭好了雪橇,饶命啊。”成迟呵呵笑着,一点也没有一个求饶的人的自觉。

    左林松开了成迟,从树丛里叼出自己的背包,钻进了一片林子里变回了人形。

    “真是好朋友啊,拼死拼活卖苦力,就为了帮你讨好小妹妹,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等左林回来,成迟立刻抱怨道。

    “少废话啦,时间要来不及了,再过一个小时就入夜了。”看了看天空的颜色,左林说。

    成迟长叹了一声,把雪橇套在驯鹿的身上,非常耻辱地穿起了圣诞老人的鲜红色的大袍子。而左林,背着背包,快乐地朝着不算很远的地方,他们花了不少精神弄出来的小木屋出发了。

    厚实的雪松木连树皮都没有刨干净,但却拼出了一幢小巧精致的两层别墅。半地下室的底层是储物间和厨房,石块垒起来的灶台里燃着熊熊烈焰,炙烤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山鸡……这里没有火鸡,只好这么凑合一下了。燕映雪欢蹦乱跳着,在二楼陪着她放进房间的山雀和松鼠玩。不是催促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张聆和苏蔚欣,让她们早点弄好晚餐一起来玩。小女孩并不太在乎这个节日到底吃什么,只是衷心喜爱着这广袤的北方森林,喜爱着皑皑积雪和积雪下面抱着脑袋睡觉的动物们,喜爱着在寒风中抖搂着挣扎着过活的这些动物们。而张聆和苏蔚欣,她们可是长大了的呀,她们同样爱这里。能够踏足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是以前的她们无法想象的事情,而现在却好像是去某个渡假中心一样方便。

    “欣欣,没想到你那么能干活呢。帮忙做了那么多事情。”张聆夸奖道。

    苏蔚欣嘿嘿笑着说:“那是呀,当模特的,吃饱穿暖之后,体力是很好的。平时的训练那么苦,好歹是有点作用的哦。”

    “吃饱穿暖……”张聆失笑道,“你不吃饱不穿暖好像怨不得谁吧。”

    门口悬着的铜铃一阵响动,左林回来了。虽然他动作很快,但还是夹带进了一片寒风,让暖洋洋的屋子里的几个女孩子一阵惊呼。

    “左林哥哥,礼物呢礼物呢?”燕映雪跳了起来,搂着左林的脖子讨要着礼物。她清晰地记着早上左林可是以去弄礼物的名义跑出去的。

    “急什么啊,礼物是要圣诞老人来送的。”左林拍了拍燕映雪的头,安抚道。的确,千里迢迢雇来宙斯快递的成迟来当圣诞老人稍微有些不厚道,但却的确很有气氛。只是希望成迟那家伙穿着太过于显眼的红色,这一路上会不会被什么老虎啊豹子啊什么的干扰一番。

    就在入夜前,金晓华也回来了。她提着好大一个带子,里面是她花了一整个下午采集来的蘑菇,坚果,还有好几条鲜美的大鱼。张聆欢呼着把这些东西清洗干净,扔进已经煮了好几个钟头的汤里。这个没有充足的电力,没有贺卡和明信片,没有豪宅和空调房间,没有热闹的应酬和故弄玄虚的暧mei气氛,甚至做饭都没有品种足够多的调料的圣诞节啊,却是这样质朴而丰盛。

    房子太小,容不下一棵需要精心打扮的圣诞树了。左林轻声吟唱着咒文,随即,燕映雪双手互握,以更虔敬的申请同样吟唱了起来,再是金晓华,虽然并不熟悉咒文,但也应和着。德鲁伊的咒文是自然界最优美的旋律,张聆,苏蔚欣也加入了进来,轻声哼着那简单的不断重复的却像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美感的旋律……随着声音传出了小屋,飘荡进了树林,周围那些像是一枚枚方尖碑一样挺立着的雪松抖搂着,蜕去积压在身上的,压弯了枝条的积雪和碎冰,展露出了鲜艳夺目的绿色。除了小屋里的这几个人,没有人能够享有这样一片10米多高的鲜活的圣诞树林……

    屋子里的几个人手拉着手,看着满桌的鲜美的山珍,愉快地聊着天。他们在等着……

    来了,空气里飘来了一阵阵铜铃的清越欢快的响声,和嘎吱嘎吱的雪橇在林中穿行,一路碾碎浮冰和碎枝的声音。“等成迟来了就开饭吧,先拆礼物……虽然次序有点怪不过也不管了,”成迟说。

    “你弄来了驯鹿?”张聆、苏蔚欣和燕映雪同样瞪大了眼睛,为这最有气氛的一刻的到来而欢呼。在此之前,她们都只在纪录片和贺卡上看到过这种长着威武的角的巨大的生物而已。

    没有等左林回答,外面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吱吱嘎嘎的一阵响动,随即是一声轰然巨响,让大家面面相觑。

    “左林,给我死出来,这几个畜生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他们扒拉着小窗口朝外面张望,看见成迟鲜红夺目的身影从雪堆里跳了出来,破口大骂。

    “嗯,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没风度的圣诞老人了……不过看在礼物份上,饶了他吧。”燕映雪高傲地扬着小脑袋,施恩般地说。随即,她被成迟提着大包裹,蹒跚着走向小屋的身影逗笑了。

新书《时光之心》已上传,请大家支持

    《时光之心》已上传,野性没意外的话这两天会完本。请大家支持新书,谢谢~

1.严峻的小事

    “左林,还没回去呢?你爷爷的病最近好了点吗?”薛教练冲着坐在训练场边上,正以热切的目光看着足球场里即将结束的训练的左林喊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是对左林来说再合适不过。

    左林一家原先居住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山村里,三峡工程开工之后,这个小山村就被划入了水线以下。按照三峡移民安置的方案,整个村子几百号人被迁移到了上海。原本靠着一片山林过活的一家人,面对着平坦的农田,整整有一年多不知所措。而这个时候,左林的爷爷左强病了。水土不服,或者是其他任何原因都不重要,一个病榻缠mian的老人给这不富裕的一家人带来的窘困却显而易见。为了偿还左林的爷爷治病而欠下同时迁来的乡亲们的医药费,还有为了维持老人能艰难但持续地活下去,左林地父母都出去打工了。来上海的外来打工者已经将上海的低端劳务市场排挤得满满当当,要想挣钱,也就只能托上朋友加上自告奋勇地去那些和中国有合作关系的劳务输出的目的地国家了。离家万里对很多人来说是很难受的事情,而对于左家,他们的家乡现在已经在水平面以下。没有了家乡的人唯有硬起心肠为了生计而走得更远。

    而左林则承担起了照料爷爷和在上海承包的土地的责任。既然爷爷左强的病需要大量中药来调养,既然不太可能长期买那些药,尤其其中颇有几味稀有和名贵的药材,左林在所有人的置疑下平出了一块地自己种。他成功了。除了给爷爷用的部分,还能有一部分出售,就这样,左家的经济开始逐渐走上了正规。而左林,除了照料爷爷和那片现在在大家眼里显得越来越神奇的土地外,还揽下了申豹足球俱乐部训练基地的备用草皮的养护工作。原本狗吭过一般的一公顷备用草皮,居然在左林连续两个月的努力下变得茂盛平整,除了没有像比赛场地一般用割草机理出纹路之外,已经完全达到了比赛标准。说起来,国内还颇有几个足球俱乐部的比赛场地,连这个备用草皮都不如呢。

    当左林的事情逐渐通过和那些就住在附近,一起安置过来的老乡——训练基地是他们中间的好多人打杂工的地方——传到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耳朵里之后,左林也算是在大家心目中有了个印象。也仅仅是个印象。

    听到薛教练叫自己,左林稍微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朝着薛教练微微躬身。左林不是很喜欢大喊大叫,他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了薛教练身边,礼貌地说:“谢谢薛指导,爷爷的身体还好。”

    “你喜欢看他们训练?”薛教练想起了左林目光里的热切,问道。

    “说不上喜欢,足球我不懂,就是觉得怪有意思的,草皮整理完了,也就在边上随便看看。大家都厚道,也没人来赶我。”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薛教练点了点头,他很有点为左林可惜。左林高大强壮,18岁还没用满,身高已经有182公分了,而且上下肢力量十分平衡。在山林里长大的孩子加上长年在地里劳作,让左林有着极好地体力,耐力和吃苦耐劳的意志。纯粹从身体条件上来说,左林要比训练基地里同年龄的3线队的绝大部分人都好。可惜,没有足球基础,身体再好基本上也是白搭。

    不过,薛教练是一直带青少年队的,从来就知道兴趣和天赋,还有一个人本身的意志品质对于一个运动员的意义。他一直琢磨着,如果让左林试试看足球,能有什么样的成果。

    “如果你觉得好玩,可以跟着试试看,你和3队那些孩子相处得不是很不错?”薛教练鼓励道。“反正,也就是大家一起玩玩,如果你有兴趣,随时可以来找我。”

    左林点了点头,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兴奋之类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对薛教练说:“谢谢薛指导。”

    薛教练并没有因为左林淡漠的回应而感到任何不快,他笑着说:“快回去吧。你爷爷还等着你呢。”

    左林点头说:“谢谢薛指导,我走了。”

    在距离训练基地有30分钟步程的左家,最明显的就是两个高大的玻璃暖房。左家现在只有左强和左林两个人在上海了,仔细斟酌之后,他们并没有在有了两年三年的积蓄之后就急忙起出属于自己家的小楼——如他们的乡亲那样,而是将那笔钱扎扎实实地花在了这两个玻璃暖房上。左林知道,要调养爷爷的病,需要大量药材,这些药材自己可以种,但暖房却是必须的。左强对自己的孙子没有任何置疑,也没有怀疑过左林这个原先放肆于山林的野小子到底哪里来的那么丰富的中草药知识,甚至某些时候根本不是草药或者别的什么。左强只是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孙子在为自己好,如果不是左林这些时候几乎有些偏执地让左强拖着病体,左强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了解去了。重病缠身,而重病还对家里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左强早就不知道懊恼过多少回了。

    左林到暖房边上的那一溜平房里和爷爷打了声招呼,就重新钻进了暖房里。左家的暖房和其他在民政部门派来的专家指导下修建起来的暖房很不一样。他的暖房造型如玛雅的梯形金字塔,上窄下宽,而那个用透明塑料材料做的顶,是由4大块材料拼成的。虽然碰上下雨天,难免会有些渗漏,但这4块东西都可以移除,这样就给了左林更大的调节暖房内小气候的自由度。

    而更加不同的则是暖房内的植株分部。两个暖房内,中心位置都是一颗极为巨大的乔木。在暖房搭建之初,它们只是两棵并不起眼的小树苗而已。不到一年时间,它们就奇迹般地长到了能够以自己地冠盖荫庇暖房里所有的所有植株的高度和宽度。而这两棵树,如果让懂行的植物学家来看,恐怕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品种。而左林,则将这种树命名为,护卫之木。在护卫之木的树冠之下,暖房里被分成12个扇形的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混杂种植着3种不同的植物,有的是草药,而有的不是。这种植物之间的伴生能产生的效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而左林恰恰是能够理解,并且能够充分运用这种效果的人。而在隔离每个区域的那些石头垒起的分隔栏上,则爬满了色彩斑斓的地衣。

    除了左林,任何一个人进入这样的暖房都会斥责一下暖房主人是在胡闹,实际上,现在这两个暖房每个月能够培植出的药草和其他作物,除了让左强不必为药材担心之外,还能为左家带来将近5000元左右的收入。……申豹足球俱乐部的确是很有钱,他们不但不在乎左林提供给理疗室的草药和左林自己配置的成药的价格高昂,反而不断催促着左林扩大生产。因为,这些药的效果非常好。哪怕是同样的药材,也要比俱乐部从另外一个药材行采购的那些货色有效力。按照俱乐部理疗室那位理疗师的说法,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像是少年队和一线队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他甚至开玩笑似地对左林说,他种出来的这些东西养上几十年,估计都可以成精了。

    “左林,你怎么才回来。”左林才开始伺候那些草药,一个焦急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看到一脸忧虑的林京华,左林着实吃了一惊。林京华是民政部门异地安置办公室的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因为他来自交大农学院,对农业生产好歹是比较有理论知识的,就被派遣来负责指导从山地安置过来的外来者怎么在平原上进行耕种。

    无论林京华的理论知识多么丰富,无论他如何摆事实讲道理,甚至一次一次将大学时候的教科书和参考书,甚至许多相关资料堆到左林面前,他都无法说服左林用那个极为不常规的玻璃暖房种植草药。在林京华看来,那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那只是左林在为自己的爷爷的病情忧虑之下的冲动和胡闹……

    ……然而,当左林从暖房里采集出第一批药材之后,林京华就不吭声了。他经常来左林的暖房,仔细观察左林的布置,也经常找左林聊天,研究那些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的现象。无论对于一个大城市的年轻人来说,进入农学院学习是多么权宜,4年的学科专业培养毕竟是在身上打下了印痕的。

    “林大哥,怎么了?”左林亲热地拉着林京华,在自家的平房门口的长凳上坐下,又给他倒了老大一杯大麦茶。

    林京华没有推辞,咕咚咕咚将茶一口喝干之后说:“今天在安置办的办公室里我听我们主任的电话,食品药品监督局的人打电话来问关于你家种草药和出售草药还有自己制作的合剂的事情。主任不清楚你的情况,就找我谈了谈。我找个理由就过来继续‘了解情况了’。左林,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左林吃了一惊,说:“没有啊。林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就是伺候这两个暖房,还有就是去俱乐部护理草皮,哪里有时间得罪人?”

    林京华点了点头,说:“本来,你种植药材这种事情,虽然是违规,也就是民不告官不纠的事情,你们千里迢迢搬迁过来,总要让你们过得好一点。你这事情我们办公室都知道,不过也都没提醒过你,就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一下子扯上了食品药品监督局,明显是有人举报,主任那里我会去想办法解释你的情况。……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毕竟接到举报,无论如何,药监局至少也会派人来走个过场。我就怕,要是人家在药监局里还有什么熟人……”

    林京华并没有把话说完。他相信左林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的。如果这明显针对左林来的什么人在药监局里有什么熟人,那对于左林来说,对于左家来说都是极为残忍的。民不与官斗,可是,奈何总有那么一小撮官是可以被利用的,他们的价值就体现在欺压一些没有能力与之抗衡的小老百姓身上。安置办的人见多了千里迢迢安置到这里来的人了,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甚至就是认定了“听政府的话跟党走”的道理,离开了自己的家园。林京华也很多次在和这些淳朴的山里人打交道的时候,感觉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家乡这个话题。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向这样的人下手呢?

    左林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压抑地说:“查就来查吧。最多我不卖药了。爷爷的病开始稳定了,需要的药不多,我自己种自己用总可以吧。……林大哥,多谢你了。”

    林京华没有吭声。如果对方是这样一个能给人留点后路的人倒好了。当然,林京华现在并不能判断,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情况并不会那么简单和理想。或许,或许左林这个在上海这一方土地上无依无靠的人不敢与之抗衡,但是,林京华觉得,这里有自己能作的事情。

    “你放心。安置办会想办法帮你的,没有提醒过你这档子事情,本来也是我们的疏忽。你怕他们来头大,我明白。可是,你要知道,一旦药监局下令整改,至少2到3个月,他们会不断派人来复查你这里的情况,你就有2到3个月没办法继续种这些药材了。你爷爷的病,如果真的仰赖这些东西,你觉得,能等得起?”林京华小声提点着左林。

    左林的心里波澜起伏。他的确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事情。或者说,他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他希望,哪怕是受点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显然,爷爷的病情并不是他能够容忍和迁就的。

    “那……林大哥,我该怎么办。”左林抬起了头,看着林京华。左林的眼神里仍然包涵着几分犹豫。

    林京华斩钉截铁地说:“找人帮忙。你们是整片地区一起安置过来的,原来的村,镇干部这里也都落实了相应的待遇和级别。找他们。哪怕不能给你解决中药的种植和经营许可证,至少有他们保证和疏通,你继续种一些给你爷爷用那是可以的。……”林京华的语气和缓了一下,“至少,就算情况再差,有他们帮你应付以后的复查什么的,蒙混过去应该没问题。那就要看另外一边来头到底有多大了。这大家都是父老乡亲,应该能帮你这个忙。你们那么远安置过来,恐怕也只能这样应付了。”

    左林想了想,说:“林大哥,谢谢你了。我再想办法吧。……都是山里人是没错,不过也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一乡一地的官,也未必就比你们城里人心眼实在。”

    林京华最后离去的时候,不知道脸上究竟应该显露何种表情,也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实际上显露着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林京华将左林那竭力表现平静,缺无法克制的愤怒与不甘看在眼里。左林一直是这样的,他一直默默地作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现在,左林最简单的愿望——让爷爷好好活下去——都受到了威胁,而这并不复杂的局面却像是一个死局,无法拆解开来。

    林京华没有再回办公室,而是带着一张装满了数码照片和各种资料的储存卡直接回家了。他还有最后的,可能也是最为无力的一招,找他以前的导师。一篇名为《小气候条件下的多种植物生态》的论文正在他的脑子里呼之欲出。他或许并不算是个很热爱自己当年所学习的专业的学生,可是他毕竟还是懂得这样的一篇论文应该怎么炮制。如果他的导师,作为SH市市政府的农业与副食品顾问之一的于平彰能及时看到,并且意识到这些资料的意义,能够升起哪怕百分之一的好奇心来过问一下,那么,事情或许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而正当林京华连夜撰写论文的同时,左林则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个不再符合现在的邮政要求的牛皮纸信封。几乎和左林的爷爷同样年龄的纸张脆弱得让左林不敢多用一分力气。而在信封里,则装着两张纸片。一张上涂抹着几个符号,这几个符号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很少一些人能看懂。而另外一张纸片上,则写着一个地址。一个上海的地址。在充满了历史感的钢笔字体下,还有左林最尊敬的老师小心翼翼地用铅笔写下的另外一串字,同样是描述那个地址的。时间改变了,连那些纵横阡陌也随着时间而改变着自己的名字,而左林,这个时候希望,这个地址在上海这个几年里就几乎要被翻新一遍的地方,能够留下来。

    “小林。”左强的声音响了起来。左林连忙跑到爷爷身边,问道:“爷爷,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

    “小林,那些你攒着的药,明天给基地的医生们送去。不是说他们俱乐部这个赛季马上要开始了嘛,别耽误人家的事情。你藏下几副药,让我对付一阵就行了。……他们还能真的欺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成?……你,你也不用去麻烦老师的朋友吧。”

    左强显然是看穿了左林的打算。那个信封,正是原先那个小山村里大家所有人的老师。他在那个山区里教了快40年的书了。山里人对几乎无所不知的孙老师奉若神明。而左林,则是孙老师的最后一批学生中的一个。也是最受到孙老师青睐的一个。也就是因为这样,孙老师教了左林很多他不会让任何其他人知道的知识和技巧,还将这样一个信封,这样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用于求助的联系方式交给了左林。

    左林面对爷爷没吭声。左林觉得,情况如果真有那么理想,那林京华何必急急忙忙跑过来提醒。就算碰上检查,就算罚款缴税,那也没什么。以左林辛辛苦苦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钱,也能应付过去了。可是,左林本能地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这个老师留下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求援方式,或许是最后的选择了。而左林,并不想轻易放弃这最后的反击机会。

2.大城市

    第二天一早,左林就遵照爷爷的嘱咐,将存在家里的药材和已经调制好的成药都给申豹俱乐部的理疗室送了过去。俱乐部会在月底给他结钱,这左林并不担心。而左林,索性也明确告诉了理疗室负责药品收购的那位姓严的药剂师,这批东西用光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继续供应了。听到左林解释的原因,老严也有些愤怒了。

    左林在俱乐部的备用草皮上一直忙到下午2点,给草皮洒了水之后,才换了衣服去市区。虽然来上海已经有几年了,但对繁华的市区左林仍然只有浮光掠影般的一瞥。除了送爷爷来几个大医院进行一些治疗和检查之外,他几乎没有踏足过市区。而就是在那些短暂的进出市区的过程中,他体会到了很多人所描述的上海人的刻薄。冷眼几乎比比皆是。和很多人描述的不同的是,冷眼和刻薄并不是针对外地人什么的,而是针对着再明显不过的弱势群体。

    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洗得发白的杂牌牛仔裤,踏着一双从俱乐部的一个小队员那里10块钱买下的7成新的耐克跑步鞋,左林揣着一张纸片再次进入了上海这个霓虹和阴影同样浓重的城市的中心。

    和很多其他人不同,左林将自己的一口普通话对着电视练到了再也听不出乡音。虽然听不懂上海话,不过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也足够让他在问路的时候少受很多白眼了。

    乘车进入市区的时候,已经是薄暮时分。路上匆匆过往的人群和嘈杂的街道着实让习惯了安静的左林有些不适应。然而,这就是繁华了。在奔流的车龙人海之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好像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并不受到注意的节奏与激情。

    从人民广场一直走到了淮海路,然后又沿着淮海路一直走到陕西路,转上了地址上写着的巨鹿路,已经差不多是晚上7点了。在这不算长可也颇为不短的一路上,左林停下来好几次对照着路牌看着地图,确认自己的位置。最后还是在一个非常热心的外国人的指点下找到了地址上写着的地方。那个外国人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着几分京化的儿化音,显得有些贫,扎成辫子的金发和墨绿色的墨镜镜片让这个热心的外国小伙子显得非常酷。而就在这个家伙熟练地为左林指路的简单准确的描述中,左林觉得,这个外国人对上海,至少是对这附近的路实在是熟悉不过。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城市。有些漠然,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本地人可能都说不清具体的方向,而形形色色的外来者,却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好奇。

    当左林终于站在了挂着SH市文物保护建筑的铜牌的老洋房前,他不由得这样想着。

    老房子有一个铁栏杆围起来的小花园,有一个极小的,只能容下一个人的门房。而这个地方,门口并没有挂其任何单位的牌子,却怎么看也不像是私产。老房子里的灯光仍然亮着,这灯光激励着左林走到了门房去一探究竟。

    “请问,这里是……”左林面对着看起来有50多岁,慈眉善目的门房老伯核实着地址。

    “是啊,这里就是。”老伯有些疑惑地看着左林。现在,这幢小洋房除了添置了一些现代化的设备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恢复了上个世纪20年代,这幢房子的最辉煌的时代的样子。而这里,现在是上海最富盛名的私人会所之一。和其他私人会所不同的是,有资格来这里的并不是那些经常在各种媒体上露面的所谓名人,也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能混进来的。这里虽然每周只有2天到3天有人来,但能被主人认可进入这里的,多数都是有相当影响力的企事业单位的幕后人物,或者是被主人延请来征询意见的专家,学者之流。而受到邀请的人,也会将被这里的主人,被能够同样受到邀请来到这里的人接受作为自己的殊荣。自然,这种盛名只是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的。很少有不明情况的人来问起这里。

    而左林,让门房老伯颇为好奇。

    “那么……”左林从口袋里掏出呢信笺,指着那行钢笔字写下的地址,问道,“这是不是这里以前的地址?”

    门房老伯戴上了挂在脖子里的老花眼镜,凑到信笺前一看,说:“是啊,这里以前就叫这个。你来找谁?”

    “不知道……”左林如实说道,“只是有人让我把这个信带到这里,说会有人认识这个东西的。”

    刹那间,门房老伯看到了信笺角落上花押着的奇怪的符号。这个符号,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在雇佣他来这里看门的时候给他看过的。他在这里看了快10多年的门了,他已经记不得这里的主人当初让他怎么办,怎么应对带着这样的符号来的人,但他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必然和这个会所的主人有着某种联系。

    他小心翼翼地说:“小伙子,你看,这里的主人现在不在。现在这里面都是主人的朋友在聚会,恐怕他们也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要不你留个电话,等主人家来了我让他找你?”

    左林心里叹了口气,不过他原本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来的。这样的情况也不能算是在预料之外,至少,没有被直接扫地出门已经是很好了。

    左林家里还没有装电话。电话虽然对于左林现在的收入来说算不得奢侈,但乡里乡亲都是在通信基本靠喊的距离里,远在异乡的父母也不太可能很勤地打电话联络,弄一个电话做摆设也就不太必要了。左林颇为不好意思地说:“老伯,你有笔吗?我写个地址吧。”

    然后,左林工整地在那张信笺的最底下,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然后,他看了看已经站在一边,拿着对讲机,颇为警戒的保安,讪讪地走了。

    沿着巨鹿路走到头,又沿着常熟路重新走回了淮海路,左林看到了这个城市逐渐开始地夜里的繁华。一家又一家的酒吧闪亮的霓虹灯和穿梭不止的各种各样的车辆着实让左林开了眼界,也让左林的心逐渐冷了下来。这繁华的上海,终究并不是自己的家乡,这里的繁华和左林内心深处的那份质朴的力量有着太多格格不入的地方。

    如果没有家庭的羁绊,左林很有可能带着最简单的东西重新回到山林里去。或许会找个小山村,就那样扎下根来,慢慢溶入那里,让那里成为自己新的家乡。可是,现在这种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已经来到了上海,已经见识过什么叫做繁华,已经因为爷爷的病而殚精竭虑的左林已经距离那样的质朴生活太远了。左林知道,习惯了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的方便之后,大概,他是回不去了。

    虽然并不生活在市区,但是,左林仍然能够轻松买到各种各样的需要用到的东西。从固定暖房的各种材料和工具,用来移动和固定顶棚的滑轮,绳索乃至特殊形状的扣具,用来加工药材和配制成药的各种工具,从药钵直到二手也不知道三手的分析天平。如果需要,左林甚至能买到用于冷萃中药的成套器具。老师留在他手里的全套神秘力量和技艺,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被培养和发展起来的,如同左林所争取到的生活一样,谋生,现在只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是啊,这就是一个大都市,或者说是生活在一个大都市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在获得各种各样的便利的时候,却要被这个城市磨去自己身上原本的某些痕迹,逐渐丧失某些天真的想法和能力。但愿……但愿这样的侵蚀在自己的身上能发生得慢一点。左林这样想着。

    愁思对于一个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的人来说是很难排遣的。左林也从来不会理想主义地借助尼古丁的燃烧或者是酒精的浸润来让自己少想一些事情,或者是幻象一些事情。立足于现实的思考正是他的老师传授给他的最为重要的东西。

    左林重新钻进地铁,呼啸着回到人民广场,然后乘着长途车重新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他和爷爷打过招呼,回暖房检查了一遍之后就呼呼大睡去了。他并不知道,在他踯躅的身影后,他的每一个脚步都会引起一些波澜。

    SH市市政府的高级顾问于平彰,在开完了一天最后一个会议之后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家里。在他的写字台上,照例堆满了一堆信件,平信或者是快递。作为一个资深的农学家,毫无疑问他要和相当多的机构和个人保持联系,还有很多年龄差不多的朋友,仍然习惯用写信这种方式来交流。他太累了,本来想粗粗浏览一边来信者就去睡觉,却发现了硬卡纸的快递袋子上写着他的得意门生的名字。林京华是个好学生。纵然在上海,农学院出来后恐怕很难找工作,但林京华却不一样。他是个普通的年轻人,自然会为了工作和生活忧虑,但他却并不嫌恶自己的专业,成绩不错。而现在,在安置办的工作也算是专业对口吧。于平彰顺手就打开了快递袋子,取出了里面厚厚一沓显然是用单位的打印机打出来的文稿。……这不用猜,彩色激光打印机可不是人人会在家里弄一台的。

    《小气候条件下的多种植物生态》……这个论文标题让于平彰的嘴角翘了起来,毕业后还会写论文给导师指点的学生,恐怕是非常少的吧。而这厚厚一沓的材料里,还有不少照片,图文并茂和精致的排版是很能激发人的阅读yu望的。于平彰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希望从文章里看到什么,只是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对专业的热忱让他感到很高兴。可是,当文章详细描述了左林的暖房里的种种内容,描述了左林如何通过简陋的设施来调节暖房小气候,并且让暖房里的多种植物,还有少数几种地衣和菌菇能和谐地生长在一起的时候,于平彰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好奇心,作为一个学者的好奇心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在论文之后,林京华还简略说了一下左林碰到的麻烦。于平彰考虑了一下之后,拿起了电话,给市政府24小时值班的秘书处打了个电话,说:“明天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车子?我有点事情……老方啊,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私事,不过你什么时候那么大公无私了?呵呵”

    而在巨鹿路上,当一辆宾利房车缓缓滑入左林刚才涉足的那个地址的车道的时候。门房老伯恭敬地站在一边。通常情况下,这里的主人,燕北斋是不会在门口浪费时间的。但燕北斋是个很有风度,也很尊重人的老人,他每次来这里,无论多匆忙,都会朝着门房老伯点头示意。而门房老伯这一次手里拿着那张信笺,朝着燕北斋扬了一扬。

    “停车”,夜色,暖色调的灯光,和汽车车窗玻璃混合出的颜色让发黄的信笺的色泽那么奇怪。但燕北斋却清楚看到了那行字。和那一串特殊的符号。他几乎都来不及等车停稳,如同惯例等保镖从前门下来为他开门。他一把推开车门,冲到了门房老伯跟前,一把拿过那张信笺。……果然是真的。

    “老韩,这个是哪里来的?”燕北斋急切地问道。

    “就是晚上,一个小伙子拿着这个来的,他也不知道找谁,就说有人让他把这个拿过来。我让他留了地址了,诺,你看。”老韩解释说。

    燕北斋点了点头,对着那个地址看了看,随后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秘书说:“去查一下,这个地址是哪里,谁在用。”随后又吩咐站在边上,有些好奇的保安,“带我去监控室,我要看门口这段时间的录像。”

    燕北斋知道,无论是因为什么,这张信笺,这串自己惦念了数十年的神秘符号,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

3.属于逆转的一天

    左林无法得知在他身后,多少人开始为了他的事情奔忙,正如他不会知道阳光下发生的所有的事情。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为了满足或者取悦任何人而存在的。

    左林仍然早早起床,看了看棚里那些他心爱的大大小小的植株之后,去申豹的训练基地给草皮撒水。

    出乎左林意料的是,在他惯场开始工作的地方,一个穿着严谨的西装的年轻人在那里等着他。

    “你好,我是申豹足球俱乐部的法律顾问顾明远。你是左林左先生吗?”年轻人友好地伸出了手。

    并没有享受过被人称为先生的待遇的左林有些纳闷,但还是和顾明远握了握手,说:“顾先生,您找我有事情吗?”

    “俱乐部训练基地的主管让我来负责协助您处理一些和俱乐部理疗室的药品供应相关的事情。俱乐部的法律顾问除了打理俱乐部的法律文书之外,很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为和俱乐部有着友好关系的供货商和合作伙伴提供法律服务。”顾明远并没有因为左林只是一个会被很多市侩的人称为“乡下人”的普通农民而有一丝一毫地轻视,反而很感兴趣,也非常礼貌地解释着自己的来意。左林本身,要比俱乐部吩咐他要做的事情更加让他感到好奇。左林很年轻,大概也就17,8岁的样子,虽然明显左林的阅历不足,但面对着他这样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法律顾问,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并不兴奋或者戒惧,而像是面对着一个和他身份差不多的人一样,平静而礼貌。顾明远甚至觉得,这份冷静和淡然,更接近于许许多多干他这行的人,而不是一个药农或者是为俱乐部清理草皮的帮工。

    “顾先生,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个朋友提醒我说可能有药监局的人要过来查什么。为了不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我也就把这个事情跟理疗室的严老师说了说。……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你看……这个?”左林皱着眉头说。

    顾明远笑着回答道:“这个没关系。规避没有形成的风险正是我们这行至高的挑战。”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硬卡纸的文件夹,抽出一张顶端印刷着天明律师事务所的logo的文件,说:“这是一份委托我和我所代表的律师事务所处理相关事务的委托书,您如果信得过我,请在……这里……签字。然后我会稍微了解一下情况,剩下的,相信我一定会为您处理好。……另外,您可以放心,作为俱乐部的法律顾问,费用是俱乐部支付的,您不必为了这个担心。”

    顾明远最后的提醒有些多余。因为这个时候的左林不知道一个律师的价格,更加不会知道顾明远是天明律师事务所里收钱最黑的律师,如果有什么最终促使他下决心签下了委托书,那只是因为顾明远对于一个卑微的客户的尊重打动了他。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左林没有多犹豫,就在文件的底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致问了问左林他的暖房的种植情况和他与理疗室之间的合作事宜之后,顾明远就告辞了。他要去现场看看那两个暖房,顺便看看药监局的人今天是不是会撞上他的枪口。

    原本还想着要拜访一下左强的顾明远扑了个空。左强虽然生病,但毕竟不是病到没办法走动,只能在家里卧病的地步。现在他每天都步行到不很远的几个朋友家里去打牌聊天什么的。

    左家的庭院,平房,暖房就这样井然有序,无遮无拦地展现在了他地面前。顾明远仔细地看了看暖房里的布置,他虽然并没有涉及过农业方面的知识,但是他毕竟有着良好教育和多年工作带给他的阅历,他有相当不错的观察力和审美。虽然看起来暖房里的安排有些杂乱,想必左林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将暖房整治得如同新闻里所表现的新兴农业园区那样整饬,在左林的暖房里,12个扇形的区域并不平均,之间的分隔恐怕主要也是为了能让侍弄这些植物的左林进进出出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而各种植物混杂地种在一起,更是显得有些杂乱。但是,这杂乱之中却独独有一份野趣,有一份刻意经营不出来的生机勃勃的属于自然的秩序感。将大棚撤去,将棚里的这些东西全部移到自然中,那就是一个大树荫庇下的生机勃勃的美好景象了。

    而在顾明远的心里,能够打理出这样一个暖棚的左林,地位无形中高了几分。顾明远是个开明的人,他并不歧视任何人,他的客户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但他更喜欢那些有自己的特点的人。这个时代,追逐别人的脚步是简单的,而自己闯出一条道路,则艰苦而崎岖。这样的人,无论他们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无论他们是如何粗鄙,他们的内心都有着自己的一个尺度,一个标准,一份执着。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并且获取他们的认可,信任,并且更能进一步了解各种各样的人生,是顾明远除了当一个好律师之外最大的理想。

    顾明远拿出了pda,那个200万象素的摄像头用与这种场合倒也足够了。虽然顾明远的包里装着俱乐部方面提供的左林向俱乐部供货的清单,但对于具体情况的掌握,顾明远还是需要作出一点自己的调查。谦虚和缜密,本来就是顾明远这个年纪不大却在律师这个行当混得风声水起的不二法门。

    当坐在平房门口的石凳上,顾明远在pda上玩模拟器游戏玩得有点烦了的时候,他期待的来自事务所的一个顾问的邮件来了。他扫了一眼邮件的内容后,很不憨厚地阴笑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两辆轿车沿着乡间的简易道路拉着一路烟尘驶来了。

    坐在药监局的车子里的,是博函,药监局某个不高不低的官。他清楚地知道,根据他所获得的举报来进行这次检查本来就是个笑话。政府部门的权利不应该用来做这样无稽的事情,但是,他欠着别人人情,有时候,或许就是这样的亏欠,让他不得不利用手里得权力来做一些回报。当然,在他心里,显然也并不把用用权力来欺负一下这些显然会被国家权利威慑的外乡人当作怎么一件严重的事情。

    在博函下车的时候,当他看到等着他们一行人的并不是原来预料中的朴实的,脸上恐怕还带着惶恐的农民,而是衣着光鲜,一脸职业性笑容的青年的时候,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这次恐怕是要白跑一次了。

    博函没有急着开口。但手下毛躁的公务员们的耐心显然并没有那么好。还没明白过来情况的某个家伙,毛躁地走上前去,以明显的不友好的口气说:“左家有人在吗?我们是药监局的,接到举报说左家非法制造和销售药品,我们是来检查的。”

    顾明远微笑着,说:“请便。”他一眼就从陆续下车的几人中认出了谁是管事的人。他无视那几个匆忙奔向暖棚的工作人员,踱着悠闲而自信的步子走向了博函。和博函握了下手后,他说:“我是天明律师事务所的执业律师顾明远,受左林先生的全权委托处理关于他和他名下农林产业方面的法律问题。”

    顾明远?听到这个名字,博函立刻就意识到,他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如他预想的那样来解决了。原本他觉得稍微吓唬一下左林,让左林放弃种植和出售草药,应该就算是能对自己的朋友有个交代了。可是,顾明远的出现让他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不仅仅因为顾明远是个颇负盛名的好律师,更是因为,他明白了,无论如何,左林并不准备对此事坐以待毙。

    博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顾先生,我们只是得到一些消息,过来看看。左先生实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作出这样的反应吧。有律师出场,这事情……你看,看起来就麻烦了。”

    顾明远笑着说:“代表委托人出面应付各种法律相关事务是一个律师的职责。好像这没有什么麻烦。您也不必多想。”

    顾明远没有说什么,也似乎无意干扰那些公务员们的取证,拍照登记工作,只是东拉西扯地和博函聊着天。直到那些进行检查的人员将一叠表格递给博函,他才开口说:“不介意我核实一下这些情况吧。”

    博函大方地将表格递给了顾明远。顾明远从口袋里掏出pda,将表格上的数据仔细核对了一遍后问道:“没问题。那我想请问一下。这样的情况通常要怎么处理?”

    博函没有吭声。

    顾明远笑了笑,说:“直说吧,检查你们随便检查,不过,现在的情况恐怕你们也明白,想有什么处置意见很难吧。这里种植的所有东西,现在恐怕都不算药材而算是经济作物了吧,至于那些你们拍了照一时认不出是什么的作物……我想,按照不是禁止的就是允许的原则,恐怕你们也不是很方便作出所谓的处罚决定吧。”

    博函仍然没有吭声。而又是那个毛躁的年轻人急冲冲地说:“那左林私售成药的事情怎么算?”

    这怎么算的口吻已经不那么公务,而是颇有几分江湖的味道了。顾明远没有计较这个年轻人的口吻,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脸上的笑容,他说:“成药?中药制剂本身就是按比例配置的,你们有任何证据证明左林提供的是成药制剂?按比例提供药材,或者是提供成药之间或许并没有明显的分界,但这之间的法律事实区别可是很严重的。你能说出任何一种左先生制造并销售的成药制剂的名称吗?”

    博函理解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冲在前面。将事情推给自己的人和这个年轻人大概也达成了某种协议。本来,这种时期有个基层的人出头,就要好办那么几分。

    博函看到那个年轻人还要发表意见,连忙拉开了他,说道:“我们只是得到了消息,前来履行我们调查情况的职责而已,至于是不是需要处理,和怎么进行处理,我们都还要回去研究的。”

    随后,随意和顾明远扯皮了几句之后,博函就带着人匆匆撤离了。

    顾明远抬腕看了看表,这个时候才上午11点,正是回俱乐部找左林商量后续处理意见,并且享用一番午餐的好时间。

    然而,出乎顾明远意料的是,又一辆车出现在路上,并停在了左家的房子边上。无论如何,粉红色的minicooper都不会是任何机构的公务车吧,而跟在mini后面的,则是一辆黑色的宝马。这大概就是尊重品味的有钱人家和忠于职守的随从的良好搭配了。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5,6岁的小女孩抢先从车子里跳了出来。随后跟着出来的,赫然是燕北斋。

    顾明远认出了燕北斋。毫无疑问,在上海,燕北斋是个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无论燕北斋自己是不是承认这一点。

    小女孩拖着燕北斋的手,问道:“爷爷,你说的是这个叔叔?看起来不太象啊。”小女孩凑到顾明远的身边,用力地嗅了嗅,说:“这个叔叔一点也没草香味啊。”

    燕北斋呵呵笑着,问:“请问你是哪位?这里是左家吧?”

    顾明远自然不会放过结交这样一位大人物的机会。他连忙掏出名片,双手呈与燕北斋,恭敬地说:“燕先生,我是顾明远,现在左林左先生是我的委托人。”

    燕北斋惊讶道:“律师?左林惹上什么麻烦了?”

    燕北斋可是调动了手里能使用的全部资源,才能够在一夜之间从模模糊糊的信息里调查出左林留下的那个地址的相关信息,自然不会有时间了解左林现在的情况。

    顾明远说:“没什么大事,相信已经处置妥当了。左林先生现在正在申豹足球俱乐部的基地里工作,燕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看看呢?”

    燕北斋点点头,说:“那好,请顾先生你带路吧。路上跟我说说左林现在的情况。”虽然并不是强硬的口气,但燕北斋说来自然有一份命令的腔调在。

    就在顾明远跟着燕北斋一行人朝着申豹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出发之后没多少时间。又一辆车来了。挂着市府相当靠前的车牌号码的黑色公务车一路上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而车子里坐着的,正是林京华和他的论文引来的他的导师——于平彰。

    于平彰倒是一早就出发了,不过,向自己的弟子仔细询问了论文里提到的各种各样的资料和信息之后,直到这个时间才堪堪赶到。但林京华毕竟是常来常往的熟人了,将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的于平彰带进暖房转了几圈之后,就带着急欲见到左林的于平彰朝着申豹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去了。

4.一种生活

    燕北斋和于平彰毫无疑问是两种人。一个是著名的企业家,身价巨亿的富豪,而另一个则是对市府决策有着相当影响力的专家型顾问。而当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同时出现在他们平时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申豹足球俱乐部的训练基地的时候,基地的管理人员乃至俱乐部的高层都立刻被惊动了。

    无论顾明远如何旁敲侧击,燕北斋都没有说出自己和左林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燕北斋见到左林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他是孙老的老朋友了,让左林回头再找他。左林并没有想到自己冒冒失失留下的地址能引来这样一位大人物。左林想要仔细地问的时候,却注意到了燕北斋半拢在西装袖子里手作出一连串负责而华丽的手势,而那种手势正是孙老师传授给他的,属于他们那种人的特殊的联络方式之一。

    左林识趣地谦虚了几句之后就推说要继续做完手里的工作而返回了草皮上。于平彰倒是有些不依不饶的样子,但却无法对燕北斋的午餐邀请无动于衷。而陆续到来的俱乐部高层的不断加入逐渐让这次简单的午餐变成了一次充满社交气质的午宴。虽然燕北斋颇为习惯于此,但燕北斋最乐于带在身边的小孙女燕映雪却很不喜欢这充满了烟酒味道的场合,稍稍吃了点水果就跑了出去。燕北斋身边随时跟着的4个保镖中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跟在了燕映雪身后,却一点也不干预小姑娘的行动。

    燕映雪很是愉快地跑到左林刚刚清理完毕的草皮那里,坐在了左林身边,开心地说:“大哥哥,爷爷今天就是来找你的吧?他们都说你种草药很行哦,你身上的草香味也很好闻。”

    左林怜爱地看着身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很夸张的嗅嗅的动作更是让左林心里一动。他问道:“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燕映雪用力点着头说:“是呀,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啊。我的鼻子比狗还要好呢。”

    左林说:“是天生的吧?只有天生的好嗅觉才能那么好。”既然知道了燕北斋也懂那样一套联络方式,那燕映雪作为燕北斋的孙女展示出一点异常的天赋来那也不算什么。

    “是啊,爷爷知道我鼻子好就一直带着我到处玩,我已经记得好多种花草的味道了。不过啊,大哥哥,你身上有好几种特别的花草的味道真是好闻啊。能带我去看看吗?”燕映雪憧憬地说。

    朝着站在不远处,一身黑色西装随时保持着警惕的女保镖看了一眼之后,说:“你的朋友会让我带你去?”

    燕映雪笑嘻嘻地说:“没关系的。晓华姐姐最好说话了。”

    这个被燕映雪称作晓华姐姐的保镖根本没有作出任何反对的举动,只是安静地跟在燕映雪和左林身后10来米的地方。悠闲而不失警惕。

    左林地暖棚着实有着太多能吸引这个好奇的小姑娘的地方了。燕映雪仔细地聆听着左林讲述着那些特别种类的植株的特点,小姑娘并不喜欢把漂亮的花朵采在手里,却一点也不在乎湿漉漉的,混合着肥料气味并不好闻的泥土。

    “大哥哥,你不是就是爷爷说的那种能和动物说话,能让花草听你的命令生长发芽的人?”燕映雪忽然问道。

    “你自己不是吗?有一个那么好的鼻子的人,才是天生的自然守护者吧。”左林亲切地说。

    “我一直很认真练习啊。不过,爷爷说,要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好老师,我永远只是一个鼻子很好的小女生而已。”燕映雪有些不服气地说。

    “……我就是你爷爷说的那种人,我可以教你哦。”左林用很小的声音说

    。但左林明显注意到了燕映雪的耳朵翕张了那么一下,然后,天真可爱的雪雪用崇拜和憧憬的眼神看着左林。……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的这样的眼神,是可以征服几乎任何人的。

    左林伸手抓了一小把泥土,双手捧着,他低低吟唱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人才懂得的语言写成的语句,然后,在他祈祷一般的姿态里,在他的双手的一握中,泥土里的一颗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冲破了泥土的表层,顶开了湿漉漉的泥土,发芽了。那样的景象,燕映雪只在记录片里看到过,而记录片里,那可是用超慢速摄影拍下的画面。

    “雪雪,记住哦,我们可以命令围绕在我们身边的生灵做一些事情。但我们不能命令生灵生长和消亡。我们可以让种子瞬间成为大树,只要我们能提供足够的能量。而能量,则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也是将我们引导到不同的道路上的分界线。”

    燕映雪的眼睛睁得几乎有平时的一倍大,她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双手接过了左林手里的那一小捧泥土,看着那已然有了成年植株雏形,只是幼小得多的一抹耀眼的新绿。燕映雪有些敬畏地问左林:“我也能学会这个吗?”

    左林呵呵笑着回答:“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的。”

    这样一个小女孩崇拜,敬畏的目光永远能让一个左林这样的人觉得有成就感。

    作为保镖,金晓华就安静地站在玻璃暖房的门口,一边以不引人注意的动作像是不经意地四处张望,一边每隔差不多20秒就会朝着燕映雪这边看一眼。金晓华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一样,也好像没有感觉到厌烦或者疲劳,连续几个小时都没有任何动作的变化。而就在这几个小时里,左林已经将暖房里的几乎所有主要作物都介绍给了燕映雪。

    而燕映雪在辨认和记忆这些植物方面的天分之高也让左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燕映雪只要仔细看一看一种植物,稍微嗅一下味道就能完全记住一种植物。这样的天分是左林当初都不具有的。左林并没有天生的超级嗅觉,甚至,他的天赋对于孙老师传授给他的以植物药物学为主的知识来说并不是非常有用。不过,左林并不在乎这一点,孙老把一个完整的知识体系交给了他,而他,现在显然找到了一个可以成为孙老的这一套知识体系的继承者的最好的人选——比他更好的人选。

    燕映雪忽然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左林,说:“大哥哥,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燕映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晓华姐姐刚才什么都没吃就跟着过来了,大哥哥也给晓华姐姐弄点吃的好吗?”

    在一边忠实地守护着的金晓华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想必,在一个没有预料到的地方吃东西很违背她关于安全的想法,但是似乎是燕北斋给过她什么指示,她并没有表示反对。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燕映雪擦干净手上的泥土。然后就轻轻牵着燕映雪的手跟在左林背后。看着左林抓耳挠腮,似乎在为应该如何招待这样的两位贵客而发愁的样子,金晓华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起一抹微笑。

    左林并不是个喜欢储存食物的人,仓促之间,他也只能想起用在厨房里的草药的半成品来煮点粥。反正左家的厨房本来就是个充满了草药和香草气味的地方。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他终于在厨房里泡了快半个小时,端着一小锅香气四溢的药粥走进客厅的时候,他看见的不仅仅是燕映雪和金晓华。燕北斋,顾明远,于平彰这几个人都坐在客厅里,正在热烈地交谈着。

    “唉,左林,来来来,做了些什么好东西啊?”燕北斋热情地招呼着左林,一点也没有他平时那种严峻冷漠的姿态了。

    “家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左林不好意思地笑着。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继续抱歉,金晓华已经接过了他手里的锅子。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整锅子粥分了个干干净净。

    “中午实在是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和那帮人扯皮了。”于平彰端着滚热的粥,笑嘻嘻地补充道。

    “没想到你们也会来,这个……这样招待客人实在是有点失礼。”左林看到大家似乎都挺喜欢药粥的味道,他也就随口解释了一句。

    “左林啊,你那个暖房到底是怎么弄的?”于平彰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问了这个问题。“我看过暖房里的植株种类和配比,这个小环境的设计实在是相当精致。……好像还有些植株并不是常见的种类,我也不太熟悉这方面的作物。这些植物之间的互相作用和功能组合实在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啊。”

    “这个,大概只是因为我有个好老师吧,”左林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奇异的植株和为什么这些东西能奇异地生长起来。他当然知道现代社会的科学体系能够很好地对很多生物学的问题作出解答,但并不是所有的问题。于平彰看上去是个很有趣的人,显然,也是个不错的人。左林已经意识到,或许为了应付于平彰,他不得不用最基础的知识帮助于平彰做一些事情,但对于绝大部分的问题,左林还是需要保持缄默的。

    稍稍解释了一下自己在山里是如何得到老师传授的中草药知识,已经成功地让于平彰的兴趣转移到了那个现在不知所踪的孙老的身上。

    “左林啊,有没有兴趣将你的这个技术稍稍推广一下?现在市政府正在进行几个农业示范方面的项目,我觉得你的这个小环境多种作物的培养项目很有前景啊。”

    左林想了想之后,回答道:“于老师,这个等我把最近的一些事情安顿好了好不好?其实很多东西我弄不清楚,老师做了很多试验,我只不过跟着老师的成果照着搬过来而已。要是于老师觉得我能帮上忙,到时候只管叫我去就是了。”

    燕北斋解围似地说:“于先生,你也不要那么着急啊。你那里要弄个项目不容易吧,很多经费,场地,人员之类的问题。反正左林已经在这里了,你安顿好那些事情还怕他能跑了不成?”

    于平彰笑了笑,说:“燕老,你是不知道,现在想遇到一个有趣的项目实在不容易啊。上面要政绩,要有宣传效果,要有这个那个的,平时都给弄烦了。左林这个项目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又稍稍坐了一会,于平彰就告辞离开了。随后,顾明远也回事务所去处理手里的其他案子。当两人离开之后,金晓华收拾起所有的碗筷,走进了厨房,留下了一个无人打扰的谈话空间给了他们。

    “……大概30多年了,终于看到又一个拥有自然之力的人,而且,还是孙老的弟子。”燕北斋感叹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孙老,应该是40年代的事情,一晃60年过去了。孙老想必看起来还是那幅样子,而我,真的老了。”

    燕北斋挥了挥手,阻止了左林说话,他继续说道:“当年,我只是孙老的小跟班而已。孙老有着自己的事情,就那样抛下一切走了。凭着孙老留下的资产和我仅仅能学到的一些自然之力的皮毛,从上海,香港,到美国,RB,最后又回到了这里,我才有了今天手里的这些资产规模。我一直等着孙老能回来。”

    燕北斋的感慨让左林颇为尴尬。左林自己对于燕北斋和孙老师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清楚,他只知道,当初孙老师将他引入掌握自然之力的大门的时候曾经说过,一旦他选择了这条道路,就是选择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这种力量只能够属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敬畏的人,只能属于拥有者简单善良的心灵的人,这种力量的拥有者有着千奇百怪的脾气,血统和种族,正如每个人的能力都不同。这种力量的拥有者并不拥有一个固定的称呼,只是为了他们组织活动和互相之间的联络方便,他们选择了一个古老的凯尔特名词来标记自己这样一个群落——德鲁依。

5.转变

    “孙老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中国籍的德鲁依了,甚至,全世界范围也没有再出现过一个华裔的德鲁依。因为孙老的关系,我一直是国际德鲁依议会在中国方面的联络人。不过好像除了接待那些来中国的其他国家的德鲁依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联络了。还好你来了。”燕北斋说。

    德鲁依的自然之力体系只是这个这个世界上众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中间的一种而已,在中国,自然之力几乎从来传播过。在左林之前,只有孙老那一代的人,作为最早接受西方现代文明的一代人,孙老和几个同时代的年轻人结识了一个来自爱尔兰的德鲁依,在得到了传授之后,他们又结合了中国的中草药方面的知识体系,结合了其他方面的知识,成为了和全世界其他国家的德鲁依都完全不同的几个人。他们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能力投入到反侵略反殖民的斗争中,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争之后,中国仅有的一代德鲁依仅仅剩下了孙老一个人。而孙老,则在RB投降之后没多久,就孑然一身,离开了充满喧嚣的时代,重新投入到自然的怀抱中去了。假如孙老没有教授左林,那或许整个中国就只有一个燕北斋作为联络人而已。

    “现在,我会把你的事情呈报给国际德鲁依议会,大概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有人来考察你,来接纳你作为德鲁依议会的一员。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各种各样的纷争,无论哪个时代都是,但是,作为同样珍爱自然的人,德鲁依议会是个很和谐很有趣的集体。”

    燕北斋有些兴奋。要知道,从当年孙老隐退一直到现在,整个议会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孙老的努力。每年都有几个人来中国,看上去像是有钱有闲的游客,但世界上,他们却用着他们远超过平常人的敏感在搜索着孙老。这些人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中国。因为,作为一个能够沿袭德鲁依的传统,并且有所阐发和研究的德鲁依,孙老在这个或许不大的圈子里是享有极高的声誉的。更为重要的是,孙老并不知道,德鲁依议会有着迫切需要他帮忙的事情。

    “这些我倒是不知道,孙老师都不怎么说这些事情。”孙老师既然离开了他原本可以轻易获取财富,声望和尊敬的那个地方,就不会有什么留恋。而孙老当年离开国际德鲁依议会的时候,和议会里的一些人似乎搞得也不是特别愉快,不向左林提起这些事情,倒也是燕北斋预料中的事情。

    人老成精的燕北斋不由得想到,左林既然不知情,那他毫无疑问在这方面就有着相当大的操作空间了。他笑得象只老狐狸,说道:“既然这样,这些事情我会为你安排。既然我们已经碰上了,你的生活,还有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也会让人作出些安排,大家都是实在人,你也不要拒绝就是了。”

    左林不解地问:“虽然挣钱不算多,不过我生活得还算不错,燕老你就不要麻烦了吧?”

    “虽然德鲁依并不喜欢奢华,或者热衷于享受什么东西,不过,你一个人坚持照顾你爷爷,也实在是太辛苦了。一个德鲁依的才华不应该局限在那么小的一个范围里。你的草药能够改善你爷爷的病吧?那就可以了,专业的护理人员会比你更周到地照顾你爷爷。你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你也有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吧?”燕北斋说。

    左林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来上海以后我想过要考大学的,爷爷的病一耽误下来,都几年没怎么读书了。”

    燕北斋笑着说:“大学在上海这里可算不上什么事情,你想自己考吧?我会安排人给你补习,反正无论如何,也要明年夏天才能考试了,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你赶上来。这些时间里,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作,于平彰估计会催着你去帮忙,我也有很多需要借重你的地方啊。”

    左林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这也是燕北斋的一片好意,况且,自己的确有着许多的事情想做。大学?或许在这个大城市里,真的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毕竟也是需要自己付出努力的。而任何努力,都需要一个人投入时间和精力。申豹俱乐部里那种活跃的,充满竞争味道的热烈活动也颇为吸引他。他确信自己还是能够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于是,左林点了点头,说:“燕老,那就麻烦你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懂,就听从你的安排吧。”

    “不懂?不懂才好啊,一切都可以慢慢学。”燕北斋爽朗地笑了起来。

    燕北斋非常明白,他现在想安排让左林知道和了解,并且逐渐融入其中的和左林现在所设想的想要接受的生活,绝对不是一回事。

    燕北斋喝了口茶,随后问:“左林,听薛教练说,你好像对足球有点兴趣啊,怎么样?去申豹俱乐部玩玩如何?我会帮你安排的。”

    左林略略有些坐立不安,他自从在申豹的训练基地里养护草皮以来,对足球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出现的运动的确有着相当大的兴趣。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还没有接触到职业足球,一年里有大半年在飞来飞去参加比赛或者是海外集训的申豹一线队并不在他的了解范围内,平时出现在训练基地里的都是二线三线乃至少年队的小球员。相比于一线队,显然这些年轻人对作为一种运动和竞赛的足球的态度要纯洁得多。

    左林只是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融入其中。足球似乎是一项相当需要技巧,同时也要有着相当的团队资历的游戏。

    燕北斋不是球迷,他也无心去了解一项运动所需要的特质。但是他非常清楚,作为一个德鲁依,以左林那样的对身体,精神和意志的了解和控制能力,哪怕足球场并不是这个以植物药物方面的能力见长的德鲁依施展能力的地方,左林光凭着超人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就能够有相当好的表现了。而且,以德鲁依对身体的控制和了解,左林只要想学,将现在所有已知的基本和高级技巧都学会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我只是在俱乐部打理草皮而已,这样贸然到队里参加训练不好吧。我也只不过看他们玩,最多也就是有空看看转播的球赛,那里可都是职业球员啊。”

    燕北斋微笑着。毫无疑问,左林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量,但是,这个少年现在仍然局限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那或许是被周围各种各样的评论,舆论等等影响的,未必正确的认知。离开了生养自己的一方水土,离开了一个德鲁依一直当作依靠和力量源泉的山林,左林现在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不自信。但是,现在的燕北斋甚至比左林自己都了解一个德鲁依的力量和能力,更了解德鲁依作为一个特殊人群所拥有的能力。所谓的技术,或者被现代的文明社会划分得支离破碎的所谓的职业体系并不能真正影响这些对世界万物充满感情也充满好奇的人的。

    燕北斋没有解释,只是说:“那又什么关系,你喜欢玩,申豹俱乐部也愿意接受你进队训练,觉得行,觉得好玩就留下继续玩。觉得不好玩了随时退出来就是了,现在你还用担心你这一身本事没地方用吗?于平彰那个老头子估计会追你后面找你帮忙的。”

    燕北斋的话让左林很有点感触。是啊,玩。左林还只有十八岁,在这个年纪,尤其是在这个城市里,绝大部分人一面为应试教育折磨,一面却能够享受着丰富得让人惊异的各种各样的娱乐手段。而左林,虽然因为爷爷的病情而压抑着自己,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着某种憧憬。

    “那好吧,就麻烦燕老为我安排了。”左林仍然有些犹豫。不过,现在既然爷爷的病可以有更专业的人来照料,自己的确应该找些事情做了。“还有……找老师补习的事情,也要麻烦燕老。”

    燕北斋哈哈大笑,“小事情小事情,回头我会帮你都安排好的。”

    事情果然在按照燕北斋预料的在发展。以燕北斋在高层的关系,帮左林办理职业球员的登记都没在乎登记时间已经过了,就在第二天,材料递上去不到3个小时就“特事特办”了,而左林也成为了登记在申豹足球俱乐部的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哪怕他现在还几乎没怎么碰过球。

    同样在第二天,左强被燕北斋派来的人接走,住进了附近的一个疗养中心。一方面安排了专业的医疗人员进行治疗,而另一方面也并不限制左强经常回这些异地安置来的人的聚居地找老朋友打牌聊天什么的。

    而左林,则在送走爷爷之后,在下午来到了俱乐部报道。已经得到俱乐部方面通知的薛教练笑容满面地迎接了左林。虽然俱乐部方面将这件事情当作和燕北斋建立某种亲密合作关系的开始,并不指望左林有任何表现,但薛教练自有自己的想法。

    “左林啊,现在你也是我们这个队伍的一员了,今天开始你就随队训练。基础不好不要紧,你先随队训练一周,我会安排人给你加强基础训练。只要你肯吃点苦,技术不难练起来。队里的人你大多都认识了,应该也不难相处。”就在带左林到更衣室换上一套训练服的这一路上,薛教练兴奋得有些喋喋不休。在薛教练心里,左林技术如何并不重要,但是,这个个性坚强的少年一定会对队伍的风气培养有好处。如果左林的刻苦能够迅速转化为技术,那毫无疑问薛教练会在平时的管理上很有优势。

    薛教练手下那帮小队员对于左林的身份转变有些惊异。一些人的善意和一些人的敌意也立刻产生了。一些人会觉得,他们和左林相处不错的基础是他们对待左林是以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一旦这种身份的对比开始发生转变,当左林开始有一种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的时候,这种施舍给同龄人“友谊”的基础也就荡然无存了。

    左林感觉到了来自一些人的异样的目光,但他没有在乎。他同样感觉到了一些人的友善与热情,还有薛教练对自己的殷切期待。

    于是,左林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正规的体育训练中,表现得是那样超常。首先作为下午训练课的开胃菜的12分钟跑,左林轻松跑满了9圈。由于并不是严格测量距离的训练,薛教练只能在手里的记录板上写下了3600,然后在后面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而这样剧烈的运动,甚至没有让左林的呼吸紊乱多久。绕着场地稍稍漫步了大半圈之后,左林的呼吸和心律都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而在之后的用来调整放松的接球传球训练里,没过几轮之后,就再也看不出左林是个从来没有接触过正式的足球训练的超级新人了。停球接球这样的动作,左林做起来轻巧得很,尤其用脚接高球的时候,接球一瞬间的脚踝颤动用来卸力的动作,瞬间让飞速掉落的球像是忽然间丧失了弹性一般,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左林并不是卖弄什么,他只是想做到最好,不要让薛教练失望而已。而他的脑袋里存了要接好球接稳球的念头,身体自然而然会作出最正确的动作,有最良好的反应。每一个德鲁依都会是运动天才,如果他们愿意投身于赛场的话。而左林,就在表现着这一点。

    薛教练有些兴奋,左林这样的表现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他只是稍稍讲解了动作要领和要求,左林就已经做得很完美了。而随着薛教练不断改变训练项目,不断从调整和休息的项目转化为上了强度的正规训练课,左林带给他的惊喜就越多。不管什么动作,不管是哪个位置的动作,只要薛教练大致说一下动作的要领和要求,只要经过几次尝试,左林都会将这个动作做到完美。而那些小队员们,几乎是象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看着他们就是作不好的动作一个个在左林的头顶和脚下出现。

    “你想打哪个位置?”训练课一直到下午4点,基本算是完成,而每天最后的项目则是30分钟的分组对抗。薛教练强压住自己的满腔喜悦,冲着左林问道。

    看着球员们披上了红色和蓝色的分组背心,左林犹豫了一下。忽然,他看到红色背心那组的球门前空着。他想起来了,似乎申豹俱乐部一直是个缺乏好门将的俱乐部,而今年一线队更是因为主力门将受伤而不得不从青年队抽调了两个门将随一线队训练,直接导致了现在的青年队只有一个门将的尴尬局面。分组比赛,一向是没有门将的一方先计算进两球,然后才开打。

    “我要那个位置。”左林指着球门前的那片空地,充满信心地说。

6.极限表现

    如果说刚才训练中的表现只是让大家觉得有些惊异的话,那在球门前的左林在他的第一次门将表演中表现出来的能力足以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左林并不知道门将到底有多少动作要领,也不知道动作规范不规范有什么影响,他只知道,门将的责任是不要让对方进球。保证背后的网子空空荡荡就行,也许左林就是这样想的。

    蓝队的主力前锋,也是青年队的主力前锋潘翼石是第一个向左林这个菜鸟门将发起冲击的。距离球门20多米的一个远射势大力沉,球朝着球门左上角直直飞去。左林轻松摘下了球,但那动作不想是一个守门员,而像是一个在对手篮板下接队友后场长传的篮球运动员,左林单手抓住了球,然后将球压在了自己怀里,双手握住……然后,左林看了一眼在对方半场里悠闲地散步的红队前锋叶勋,将球远远抛了出去。

    半小时的分组比赛,简直成了左林的表演。考验左林表现的不仅仅是对方的11人,甚至还要加上自己这边的几个后卫。在薛教练的暗示下,青年队队长,现在红方的主力中后卫审驰在这短短30分钟的分组对抗里送出两个角度刁钻的“乌龙球”。逼得左林不得不作出侧身鱼跃这样的高难度动作。而这30分钟,让大家彻底明白了,这个左林,大概的确属于天才那一个类型的。

    但是,薛教练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非常明白,以左林对于运动的这样超常的悟性和能力,哪怕仅仅凭借他超人一般的体能,稍稍经过磨练之后都将成为对手的梦魇。但是,左林却选择了守门员这个位置。或许对于左林本人来说,对于一支球队来说,如果认可了左林的选择,那毫无疑问就会浪费左林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可是,对于申豹这样一支被门将问题困扰了许多年,甚至让俱乐部高层金元大棒怎么砸也没效果的俱乐部来说,对一个好门将的渴望是超越一切的。而且,左林这样就可以直接发挥作用,而不必等到他熟悉足球运动,熟悉整个球队的战术风格战术体系。

    薛教练看了一眼同样沉思着的助理教练,两人目光对在一起,就豁然明了大家想的都是同样的事情。薛教练喊道:“左林,过来一下。”

    “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你不要和大家一起参加早上的训练了。我让队里的医生安排你体检,然后对你进行个系统的测试。……”薛教练拍了拍左林的肩膀,“你会是个好门将的。”

    助理教练带着左林到球员宿舍,迅速安排好了基本的事情。而与此同时,薛教练则正在和俱乐部管理层联系。

    第二天,对左林的体检并没有什么特殊,虽然左林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要比同龄人好上一些,但这些数据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觉。但随后进行的测试,则是大家都非常热切等待着结果的。

    测试在训练基地一角的一个仓库改建的测试中心里进行。这里安装着可能是全亚洲独一无二的测试评估系统,一套专门针对门将的极限的系统。在空旷的无柱空间里,一侧安装着一个球门,地面上铺着软硬和真实草皮极为接近的塑胶草皮。白色的荧光涂料在塑胶草皮上绘制出小禁区线,禁区线。而在草皮上,在小禁区线和禁区线之间的空间里,一共放着14台足球发球机,其中8台是固定的,6台安装在导轨上。这些发球机都是现在世界上一流的训练装备生产厂商制造的,利用压缩空气为动力,在射出球的导轨里安装着可以控制的橡胶摩擦片,使得射出的球能够有从20到120公里不等的球速和各种简单的旋转形式。

    “左林,这是我们俱乐部去年弄出来的一套测试。测试时间是15分钟,900秒。这900秒内,这些发球机会从不同位置,以不同速度射出600球,也就是1.5秒一个球。当然这只是平均,时间间隔并不非常稳定。这套系统,就是为了让门将看到球的时候没有时间考虑,只能凭借平时的训练的成果,靠着已经变成本能的动作来作出反应。同时,也没有任何训练,任何比赛的强度能和这套系统相提并论。我们俱乐部现在一线队主力门将,成绩是扑出227个,其中152个是前7分钟扑出的。青年队,也就是我们队,3个门将的成绩分别是199个,192个,177个。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这套东西就是用来折磨人的。你昨天的表现已经让我很满意了,今天球队主教练,还有俱乐部的几个头头都会在监控室里看着,如果你发挥的确好,那么明天开始,你就不是青年队的成员,而是申豹足球俱乐部一线队的成员,这个赛季开始,就会跟着球队一起参加联赛。”

    带着严肃表情的薛教练嘴里说着让左林不要紧张的话,但他的每一句话毫无疑问都在给左林施压。那正是他想要做的。薛教练觉得,他需要看到的是左林在压力下的表现,对于左林这样的人来说,这来之过早的考验即使以失败告终,也并不证明左林不行,唯一能证明的是左林仍然年轻。但薛教练并没有想到,他施加压力的这些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左林并不是个对职业足球充满向往的人,充其量他只是个对作为一种运动的足球很有兴趣的少年而已。

    职业足球的大门虽然已经对左林打开,但正如他可以轻松迈入这扇门一样,他一样可以毫不犹豫地在今后的任何时候出来,没有任何遗憾。左林并非完全对职业足球一无所知,报纸电视杂志,还有在训练基地打工时候的耳濡目染早就让他了解职业足球是怎么样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但是,所有的这些对于一个德鲁依来说,毫无意义。一个德鲁依他们需要的是自然,需要的仅仅是让自己保持生存的一些物资,他们并非无欲无求,但他们所要求的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站在球门前,左林认真地踩了踩脚下的人工草皮。橡胶材料的柔软而均匀的弹性让左林有些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鼻腔里再也没有草籽和泥土的芳香。左林深吸了口气,扯了下手套后就冲着一侧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的监控室打手势表示随时可以开始。

    顶棚上悬挂着的冷光灯接连打开,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苍白。在灯光并不青睐的各个角落里安装的摄像机悄然打开,表示录制状态的红点同时亮起。

    随着蜂鸣器一声长鸣,左侧的发球机嘭地一声射出了第一个球,标志着测试正式开始。

    左林一开始就明白,在这种测试里,想要抓住球不难,但抓球之后再将球扔掉则是浪费时间的毫无意义的举动,所有的扑救都应该简单明了地打飞就好。但是,他仍然低估了这个极限测试的极限只所在。1.5秒一个球的速度,加上杂乱无章的各种球路,让球门范围显得那么宽广。不单单每个动作都要简单明了,还必须在保持扑救成功的同时维持好自己的重心,而无论是否成功,需要考虑的都是下一个球,再下一个球。

    在最初的手忙脚乱的一分钟过去之后,左林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重心,虽然第一分钟40个球只扑出了15个,但情况正在好转。随着左林逐渐进入状况,监控室里的人们对于左林的表现越来越惊讶。左林的动作一点都不规范,只是随着身体本能在运动,身高腿长的左林比任何守门员都多地使用了双脚,不单是因为跑动中伸腿挡住下3路的球比较轻松,更是因为这样可以不丧失重心,而左林的双手将来球拍飞的动作更是威势十足。隔着强化玻璃他们都能听见空间里不断传来的砰砰作响的拍击声。

    进入状况的左林表现越来越好,球门仿佛成了左林的领域,他来回移动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他击球的动作还能尽量配合着动作的节奏。虽然不时还是有球落入球网,滑入回收足球的轨道,但那绝对不能掩盖左林在球门前的光芒。

    是的,光芒!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这次测试中的左林仿佛有可以肆意挥霍的体能,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在人工草皮上奔跑,蹬踏,飞纵,扭转,他不在乎在监控室里的那些专业人士的眼里,这些动作是多么超常。

    任何一个门将,乃至任何一个普通的运动员要是在同样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的动作,会崩溃的不仅仅是体能,更是脚踝。而左林,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崩溃的痕迹。

    计数器上的数字在不断跳动着,最终,在900秒的计时跳完的时候,左林交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成绩,600球里他扑出了421个。这个成绩比起一个虽然表现不好,但基本也能胜任联赛要求的一线队门将的测试成绩几乎多出了整整200个。而这样的表现,不要说是在水平不高的国内联赛,就算是放在世界范围,也绝对是超凡绝伦的。

    左林能够有这样的表现,固然是因为他反应快,筋骨强健,而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体能能够禁得起这样超高强度的15分钟测试的折腾,能够从头到底保持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甚至是随着左林对测试环境和方式的熟悉,还有些渐入佳境的感觉。的确,每个经历测试的人都会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不同的是他们在熟悉之前体能已经崩溃了。

    这15分钟的测试一结束,左林紧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他一下子躺倒在了人工草皮上。胸腔起伏不定,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着他粗重的喘息声。真是够带劲的,左林心里想着。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表现超过了某某人多少,胜过别人几分,能够全身心投入到这个测试的他才没有功夫管别人的事情。“也许应该经常来玩玩这个,”左林暗自想到。

    “薛教练,左林的合同是谁在负责的?”监控室里,俱乐部的总经理成亦问道,他不用问主教练的意思,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尽快落实让左林进入队伍,进入联赛的事情。

    “左林是燕老推荐的,我同意让左林随队训练,至于合同,好像还没签吧。燕老就让他的秘书留下了个联系方式,我看,是不是您亲自过问一下。”薛教练自然理解总经理现在的想法。不落实合同问题,左林有再极限的表现也是白搭。

    “嗯,这个我去安排。薛教练,你安排理疗室对左林的膝盖,脚踝,肩膀,手腕都进行冷敷,尽快消除测试疲劳。……后天,一线队回基地那天就要让他跟一线队进行训练。联赛还有两周开始,这次我们算是能给所有的老对手一个惊喜了。”

    正在一边沉思着的主教练罗显杰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或许是为了新加入的这个强力守门员会不会引起队里的关系问题,或许是为了有这样一个守门员之后应该如何调配场上的力量……罗显杰看到总经理投来的目光后,点了点头,说:“没问题,能有个这样的门将,其他问题我会去解决。”

    一下子,原本只是被薛教练有些看好的左林成了俱乐部征战新赛季的秘密武器,而对左林的待遇也特殊起来。自然,青年队的训练左林暂时不用参加了,享受了一顿特别安排的营养加餐之后,左林就被要求回宿舍休息,尽快恢复体能。即使左林这个时候自己一点都不觉得累。他的脑海里满是刚才面对连绵不绝地飞来的足球的情景,满是兴奋和崇敬,他还在暗自揣测什么时候该向薛教练提出让他再去测试中心玩那么一次。嗯,一次是绝对不够的。在能够将所有的球扑出去之前,应该让测试中心随时向自己敞开。

    在柔软得有些让左林不适应的床上躺了一会之后,左林翻身起来,一路跑到杂物间拖出了管子和其他工具,如同他过往的几个月每天会做的一样,给那片备用草皮浇水,修整……

    他不必知道,这个时候俱乐部的总经理正在和燕北斋的狐狸一般的秘书交涉,而燕北斋的另一个秘书正在为他落实一个可靠而且能够保障他的利益的经济人,他也不必知道这个时候主教练正在和远在万里之外集训的带队教练打电话,沟通队里的气氛问题,他更不必知道他上午进行测试的录像已经装在密码箱里送去给俱乐部董事长过目,对待那盘录像带的郑重简直像是在护送国家机密文件……

7.请不要让我太无聊

    当天晚上,燕北斋为左林找的经纪人就千里迢迢从BJ飞来上海,和俱乐部开始接触。左林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多出个经纪人出来,但他也懒得管,直接在燕北斋为他准备好了的经纪人合同上签了字,之后的所有事情,自然有经纪人来处理。

    俱乐部总经理看到这个名叫桑世麟的经纪人,不由得又感叹了一下,燕北斋这个老头的能量实在是巨大。桑世麟可以说是国内最老的一批职业经纪人之一了,自己开了个体育经纪公司,麾下也有好几个国内颇有能量的经纪人。这些年,桑世麟已经很少亲自出面了。而就是因为燕北斋几个电话,就把这位可以说是国内体育界的大佬级人物召唤过来。燕北斋或许自己并不觉得找个朋友来帮个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在别人眼里,这就完全两样了。

    桑世麟的面子,使得合同的谈判变得非常简单。桑世麟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自然知道申豹俱乐部对于一个好门将的渴望。而他也已经从左林嘴里大致了解了为什么申豹俱乐部会有那么急切的签约意向。

    桑世麟同样知道急功近利的合约恐怕会有比较严重的后遗症。有燕北斋做后盾的左林想必不会缺钱,刚刚从种地的农民转化为职业球员也不应该太对钱较真,他给俱乐部定出了一个相当低廉的年薪数字。原本看到桑世麟出面已经做好被宰准备的俱乐部总经理成亦心情愉快地签下了合同,同时保证会亲自督促合同里的一系列附加条款的执行。这些附加条款里,有关于左林的特殊的假期安排,有关于球员的自由度和日常待遇的,有关于训练和比赛方面的一些相关事宜的……

    桑世麟和他的经济公司从这份为期3年的合同里能够挣到的钱,可能并不算多。至少就目前来说,还没有任何一场联赛表现的左林不会有肖像权的收入,不会有广告和其他收入,但桑世麟仍然从这份合同里看到了钱的味道。

    距离联赛开赛没多少天了,这段时间左林也就安心跟着队友们进行训练。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自己家里已经被于平彰的几个研究生占了,他们揽下了左林原本的工作,还非常细致地对那两个暖房进行监控。每一种植物都被拍照登记,土壤定时取样,对小环境里的温度湿度的变化更是有24小时的监控,数据直接传进电脑成为一幅幅整齐的曲线图。……说实在的,这些研究生照顾暖房的手段和他们的认真程度,比起左林可是强多了。

    而爷爷左强那里,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在燕老的安排下,专家会诊将原来被定性为绝症的并力翻案。虽然那些专家拿出的手术结合其他理疗手段的方案花费不茈,但对燕老来说这根本不是个值得动用哪怕一个脑细胞的问题。

    进入一线队进行合练的左林又一次感到了异样的目光。队里的主力门将看着他的目光消沉中带着憎恶,队里的其他队友们对于这个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新队友也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是,左林的表现迅速征服了大家。

    这10多天的训练,左林每天和大家一起,哪怕是守门员不需要的体能训练他也跟着参加了。在左林跟队训练第二天,主教练罗显杰就让左林从射门训练这个环节里由守门位置上改到了射门队列里。因为他站在球门前,愣是一个小时里没有任何人能射进去一个球。想来也正常,能够在极限训练里扑出7成的球,对于这种3到4秒一个的来球自然能够应付裕如。分队训练的时候,左林虽然想认真起来,但实在忍不住有些瞌睡。他就像是蜷伏在门前的懒散的狮子,对于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不闻不问。只有在球朝着球门飞来的时候才动一下,轻松抓住球,再远远抛给前场的队友。

    稍微让左林觉得开心的就是俱乐部同意他每天去玩一把极限测试。他不断熟悉着测试,也将自己的动作调整得简单,更简单一点。在联赛开打前2天,赛前最后一次极限测试里,左林已经将自己的成绩提高到了449球,成功率逼近75%。这个成绩让罗显杰主教练终于下定决心在联赛里让左林首发。他不怕左林因为压力失常,他觉得,失常一点无所谓,左林能发挥个一半,已经是所有对手的恶梦了。

    当左林第一次踏上比赛场地的时候,无论是球迷,媒体还是对手对于这个才18岁的门将还都一无所知。然而大家总对申豹队的处境有些了解。因为没有一个好门将,申豹每年都在联赛4到6名之间,徘徊了有好几年了,当年的青年军现在都逐渐成长起来,现在都在职业生涯的高峰。作为一支从内部发掘人才为主,保持队伍高度稳定和团结的球队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容易的成绩。而一旦有一个好门将,那申豹队的成绩将会有不小的提升。

    而这个18岁的门将,真的能担负起那么多球迷的期望吗?这个没有任何联赛经验,甚至注册成为职业球员也只有几天的门将能让自己的队友放心吗?申豹俱乐部在引进一名门将外援的努力失败后终于自暴自弃还是这个名叫左林的家伙真的有什么独到的地方?内行人和外行人同样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连带着解说员也只是随口带过,尽量不要提起这个他手里没有哪怕一行资料的人。

    申豹在联赛里的第一个对手是去年的第三名青岛队。面对着一个菜鸟门将,用频繁射门来测试一下水准自然是青岛队非常习惯做的。然而,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面对这些水准不算差的射门,左林甚至都没用过双手。而是一律单手抓住,随手扔给距离他最近的后卫。那份轻松劲实在让人怀疑足球飞到了小禁区是不是忽然就会缩小了一号。

    而青岛队主教练看了几分钟就在纳闷,怎么一向追求攻守平衡的申豹队现在压上那么深,而前锋和中场的回防似乎也不是那么积极了。难道他们真的不担心球门吗?还是这个门将厉害到了不需要他们担心的地步呢?

    事实正是后者。虽然初来咋到,还没有很好地融入球队,但这些天里这个年轻的门将已经赢得了全队的信任,乃至敬畏。这些天里,原来心高气傲的一线队队员们甚至都开始对自己的射门技术有了怀疑。射门训练的数据随着教练调整了训练方法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而在分组对抗里,除非是左林一方的后卫出现超级漏人,放出了空门让对方踢,不然几乎是没可能进球的,即使是单刀球,被左林扑了脚下球,或者以为必进的球被扑出去的也比比皆是。在正式比赛里,申豹队自然不可能想分组对抗里一样有时候故意漏个人放给左林玩,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后卫们和左林发挥正常,前锋和中场自然可以稍稍节省体力,不必往返奔波了。

    申豹的实力本来就很不错,而有了一个好门将给全队上下带来的化合作用更是明显。略有些压上的阵形将青岛队压在半场反复蹂躏着。不过,直到上半场30分钟的时候,申豹队才敲开了对方的大门。

    而这个时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将左林从昏昏欲睡中震醒。

    左林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要将那越来越沉重的睡意甩去。他从来没想过,比赛会是这样无聊。的确,和他每天习惯的15分钟的极限时间相比,或者是和每天例行的射门训练和对抗训练相比,这真实的比赛对于他来说节奏都太慢了。对抗训练的时候大家防守上都不太当真,不管怎么样,3,5分钟里总有几次射门。而现在,球飞到自己这半场的机会都不多。左林看着青岛队的门将,虽然被打进一个球,但至少那家伙看起来精神很好,跳来跳去,不时大吼几声,也不管球是不是在门前,是不是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左林开始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如果不找点事情做,而象他这样站在门口傻傻看着前面的战况,瞌睡立刻就撵上来了。门将的位置可不是个看球的好位置。很多门将就是看着看着面前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就逐渐让自己成为一个精通足球战术的行家,可是,目前左林对足球的了解还没有那么多,他对于自己的位置的了解也仅限于不要让对方进球而已。

    终于,上半场结束前,青岛队又贡献了一脚射门。20多米外的一脚质量平平的远射,偏出门柱足足有2米多。左林都懒得去捡球。幸好主裁判这个身后吹响了上半场结束的哨音。

    队长,主力中后卫陶冶在下场的时候拍了拍左林的肩膀,很体谅地问:“觉得怎么样?比赛气氛还适应吗?”陶冶觉得左林的情绪一直不高,可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赛场中间,既然没什么威胁球门的情景自然也就不太在乎左林的状态。反正,一个新人进入比赛总有各种各样的状况,总需要各种各样的适应过程。

    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啥。就是闷得慌。这45分钟半场就碰了那么几次球,有点瞌睡了。”

    陶冶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提高了声音,冲着前面走向球员通道的队友们喊道:“喂,左林快睡着了。先进更衣室的去煮点咖啡。”

    一方的进攻让对方的门将无所事事到打瞌睡,说出来的确是很羞耻的事情。陶冶不在乎周围那些青岛队的队员们的表情,实际上,他就是说给对方听的。利用一切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击对方,凝聚己方,本来就是他这个队长最擅长的事情。

    主教练罗显杰也听到了陶冶的喊声,回过头来笑了笑,将随身记录的小本子揣进了口袋,同样朝着更衣室走去。

    这还是左林第一次接触所谓的更衣室文化。罗显杰不怎么喜欢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说太多。他一向将功夫坐在比赛前面。他略略强调了下下半场的攻击策略之后就让大家各自休息。随后,罗显杰走到了左林面前,问:“左林,真的打瞌睡了。”

    看着罗显杰皱着的眉头,左林以为主教练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以前每天训练都蛮紧张的,隔三差五来个球什么的。15分钟测试就更不提了。一下子上比赛,节奏差太多了,有些调整不过来。”

    想到左林通过15分钟测试体现出来的非凡能力,罗显杰自嘲地笑了笑,那意思大概是如果他是左林,估计这种比赛也要打瞌睡。不过,当着左林的面,他这个主教练不能这么说,要是左林第一场比赛就有了骄气,以后就麻烦了。罗显杰说:“下半场情况会有点不同,对方肯定会加强攻势的。你随便做点什么,保持精神比较好就行,瞌睡的时候动作反应会慢。”

    “好的。教练。”左林点头答应道。

    然而,左林失望了。不知道为什么,下半场青岛队的攻势仍然没什么起色。进攻次数倒是上升了,攻到门前却只有寥寥两次。而这两次,左林满怀期望地等着接球,却看到陶冶面前晃过,球就远远高高地飞在了半空中……

    “师傅,麻烦下,借本杂志看看。”当比分定格在3:0的时候,青岛队逐渐放弃了抵抗。或许是一直以来缺乏一个好门将让申豹队的防守养成了不让球到门前的习惯,虽然双方都开始懈怠,但球还是很难进入禁区。左林无奈之下,看着广告牌后面的一个摄影记者在摄影马甲的口袋里塞了一本《大众摄影》,实在穷极无聊的左林终于忍不住开口借杂志看了。

    那位记者一阵错愕,然后有些不可思议地递上了杂志。随后,周围一阵闪光灯。或许这不是这些摄影记者第一次冲着左林按下快门。左林登场地时候他们好歹拍过几张照片,存档或者是出于习惯而已。但是,对于今天的有些沉闷的比赛来说,恐怕再也没有比一个在场上看杂志的门将更能说明问题的了。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头版照片。

    “请不要让我太无聊!”巨大的标题捎上那张球场上难得一见的照片,成就了左林的媒体亮相。

8.答疑

    还没到一周双赛的紧张时段,比赛之后照例是放假一天。也只有这一天,俱乐部没有规定早上什么时候起床,也没有强制要求跑圈热身。大概是一直习惯了起个大早料理暖房的左林仍然在5点不到一点就醒了。只不过,在今天的这个房间之外,可没有需要他料理的暖房了。

    左林没有赖在床上不起来的习惯,虽然窗外是晨光熹微,他还是穿起了衣服,准备出去走走。昨天比赛后拿到第一笔出场奖金和胜赛奖金的左林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原本,他以为种点草药,卖个几千块钱每个月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是啊,和那些同样在地里劳作的乡亲相比,他的确算的上是高收入了,可是,和在球场上无所事事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拿到一个装着两扎崭新的人民币的信封相比,原先的工作的收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队长陶冶告诉他,这还是因为这些年联赛限薪,奖金什么的发得没那么猛了,而联赛也才刚刚开始,连胜奖之类的项目估计还要等段日子。陶冶还不怀好意地提醒左林,守门员这个位置连续多少分钟不被破门,还有另外一笔特别的奖金,在申豹俱乐部,这笔奖金可能是最有诱惑力的。

    几年之前,生活在长江流域的左林一家一年的收入不知道是不是能上五位数,在村子里都算的上号。而现在,恐怕左林跨入职业足球领域一天的收入都超过那一年了。习惯了在泥土里讨生活的左林,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样的变化。

    俱乐部发的训练和比赛服仍然是左林拥有的最昂贵精致的衣服,记得燕老说过今天要找他一起安排点事情,穿着运动衣出去恐怕不太合适。左林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总计加起来不到100块的衣服。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除了这些衣服的质量不太经得起考验之外,这仍然是他所习惯的感觉。想了一想,左林把装着奖金的信封扔进了同样属于俱乐部配发物品的桶形包。

    背着包,左林缓缓走出了训练基地。现在的基地有些冷清。本地的队员大部分昨天晚上就回家了,而其他队员,就算今天有什么安排,现在也太早了。

    顺着早就走习惯的路,左林回到了家里。家里养着的那条狗几天不见,居然明显胖出来一圈,亲热地用舌头问候着左林。现在那几间平房没有人住了,已经变成了于平彰的学生和于平彰的学生带的学生们收集暖房资料汇总整理的办公室。床和其他家具都被堆在了杂物间,房间中间的书桌上放着台电脑,靠着墙摆着两个大的资料柜,资料柜里居然已经厚厚装订出好几本册子。

    左林随手翻开一本册子,里面都是对他的暖房里的各种作物的观察资料,每种植物的特征都被详细地列出来,然后按照这个世界通行的植物学体系进行分类。大部分常见的药材还好,那些左林自己培育出来的特殊品种,则有更为详细的观察资料,按照分类法则分入某纲某目之后,只有名称一栏空着,上面用铅笔淡淡写着左林对这些东西习惯性的称呼。

    另一本册子里则是两个暖房昼夜不停的温度湿度等等的监控资料,他们完全按照左林所说的方式来给暖房浇水施肥,按照同样的方法来开启或者关上暖房的塑料顶棚,在还没有理解调节暖房的小气候原理之前,他们选择了亦步亦趋,不犯错误。可这些记录,和这些认真对待所有数据的人,终将掌握这个或许算不上什么的技术。

    厨房倒是没什么变化,箱子里有米,冰箱里有菜,桌子上的调料什么反而更加丰富了。看看灶头边上堆积木柴和煤饼,可想而知在这里工作的那些学生老师们这些天没少享受农家乐。

    碗橱的角落里,左林自己做的一个小泥罐还在。左林一阵窃喜。这个小泥罐才是左林最喜欢的厨具。这个小罐子就是用很普通的粘土做的,烧制的过程也很粗糙。可是,这个小罐子伴随着左林好多年了,尤其是跟随着孙老开始学习之后,几乎所有烧制草药的工作都是用这个小罐子来做的。久而久之,小泥罐仿佛是浸透了药性,无论用来煮什么,都会散发出淡淡的草香味。而用来煮饭更是一绝。迁徙几千里左林都没舍得扔掉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泥罐,对这东西的喜爱可见一斑。

    装好了米和水,努力点燃了烧煤饼的小炉子,加上小泥罐,左林想着在家里吃上一顿饭。估摸着用掉这些米,那些大学生研究生什么的应该不会太计较。

    饭还没有煮好,林京华倒来了。在不到7点就出现的理应9点上班的公务员和理应在俱乐部宿舍里却正在煮饭的职业足球运动员互相之间看了看,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

    “什么东西,那么香?”林京华抽动着鼻子急不可耐地问。

    “刚烧上呢,煮了点饭。不知道你那么早就来了,可能有些少。”

    “饭?什么饭能香成这个样子?”林京华一脸不可思议,跑到小炉子边上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小泥罐子。“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小罐子是这么用的。都以为是你用这个给你爷爷煎药的,大家琢磨了半天没敢扔。”林京华呵呵笑着。

    左林奇怪道:“这些天你都在这里?你们安置办不上班了?”

    “于老师来头比较大,主任知道当年于老师带过我,就让我专门配合于老师的这个研究队的工作。市里的经费还在打报告,这些天都是拿着燕老给的一笔经费在折腾。我也就跟着在这里混吃混喝,比在安置办工作自由多了。”

    三言两语,林京华就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随后,他就死瞪着那一小罐饭,像是要从那小泥罐子的坑坑洼洼的表面看出什么端倪来。

    20多分钟后,饭煮好了。小泥罐一开封,香气立刻布满了整个房间。两个人淅沥呼噜没两分钟就将一小罐子饭吃完了。

    看着左林将泥罐子洗干净之后用渐渐熄灭的炉火烘干,又拿了几张复印纸将小罐子包好,放进桶形包里,林京华皱着眉头问:“左林,这是做什么?”

    “你看看?”左林的嘴朝着外面的大房间撇了下,说:“估计你们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了。踢上了球,虽然我还是觉得在地里干活实在,不过你觉得真的还有可能回来种地吗?住在俱乐部,再要回来也不是那么方便了。”

    左林的确有些不满。才离开了几天,家就变得这个样子了。他不能怨恨。因为周围的这些人都是出于种种目的在帮助他。于平彰虽然弄出了这套鸠占鹊巢的戏码,但当初于平彰鸠说得很明白,这套东西出来,首功是必定要记在他的名下的。

    对于家,左林的感觉很复杂。他不知道现在哪里算是家。究竟是几千里外的水线之下,还是这里的几间平房。家的地理意义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而现在,父母在更远的数万里之外工作,爷爷住在淀山糊边上的疗养医院里,这几间平房就更没有了家的意义。可是,左林心里对于一个温暖亲密的家庭的期待却与日俱增。

    带走这个小泥罐子,只不过是又要从一个居所迁徙到另一个居所的某种再简单不过的表示而已。纵使俱乐部的宿舍实在算不上是个太理想的居所,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泥罐子是不是能用的上还是个问题。

    林京华理解地点了点头,说:“也是吧。不过这些天累积下来不少问题,你今天来了正好问你。以后估计也还有不少问题,你就没什么联系方式?”

    左林愣了下,家里的固定电话成了办公用品,而左林还没有手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下我出去买个手机,回头给你号码就得了。”

    林京华身上有一组名片,不过,他这样的公务员,服务的对象又绝大部分是农民,这张名片的名称就改成了“民政服务卡”。林京华抽出一张民政服务卡塞在左林手里,说:“弄好了手机打给我就行,先过来帮忙解决些问题。”

    从资料柜里拿出一个比较薄的文件夹,又拿出了速记本,林京华将这几天累积下来的问题一一提出。

    这才是左林最为熟悉的领域。在暖房的这小小一片土地上,左林才是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那些没有出现在任何植物目录上的特殊的植株,只有左林才能将它们的习性一一解释清楚。左林没有受过农科或者植物学方面的专门训练,他也不需要这样的训练,可是,左林能够将所有植物的特性用平实的语言解释得清清楚楚。植株之间的根系纠缠,泥土之下蚯蚓的翻滚,湿润的石头上蚂蚁的远征……暖棚里的一切居然可以这样解释,在左林平实的语言钟,恍然有一种朴素的诗意:仿佛,这个小小的世界理所应当就是这样运行着……

    自然的本身是这样可爱,可亲,而左林,不用多修饰任何东西,只是将自己所了解的事情那样娓娓道来。

    加入老师上课的时候能这样说,或者那些充满了专业术语的纪录片里能多些这样的讲解,或许大家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会更深一点。不知不觉之间,林京华的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到了8点多,在这里“实习”的学生们陆续到来。看到林京华正襟危坐地听着左林讲解着,在无数报告会上苦练出来的速记本领在全力发挥着。速记本上看起来已经有满满几页的内容了。听左林在说的,好像就是他们这些天的疑问。虽然没有任何术语,可左林的讲解是那么亲切简明,一个学生搬着凳子在边上坐了下来,不一会,陆续到来的学生们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小课堂。

    “难道这个家伙就是传说中的左林左大神?”一个学生暗自揣测,却正好猜到了事实。他们中间没人见过左林,只是约略听说那两个神奇的暖房出自一个叫左林的年轻人的手笔。学生仔细端详着左林,年轻……的确是太年轻了。这个怎么都没大学生年纪的家伙,却能将复杂无比的事情用那样诗情画意的语言阐述出来。

    然而,还没等大家听得尽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外的空地上。穿着黑色西装的一个年轻男子走进了房间,似乎还没意识到大家都听得有些出神,有些不合时宜地问:“左林在吗?”

    左林愕然抬起了头,应道:“我就是。”

    “我是燕老派来接您的。俱乐部那里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我就来这里找你了。”男子说。

    林京华意犹未尽,但他知道燕老肯定也有事情找左林,他皱着眉头说:“左林,你先去吧。回头再过来次好吗?”

    左林歉意地点了点头,说:“我从燕老那里回来之后就过来。”

    年轻男子没有太在意房间里有些敌视的目光。即使他事先知道会破坏气氛,他一样会毫不迟疑地打断这小小的“讲座”,对他来说,燕老的指示有着绝高的优先级。

    坐在车上,小牛皮的座椅的确很舒服,但左林总有些不习惯。这豪华的车子分明是把左林从一种简单的生活里飞速拖离,而现在,左林却无能为力。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和左林攀谈的意图。而无所事事的左林只好坐在后座上看报纸。似乎是早有准备,后座上放着当天出版的几份报纸:东方早报,第一财经之类的,那些都是颇有些品味的大报,而放在这叠报纸边上的,似乎是专为左林准备的:《足球》和《大众摄影》。那本《大众摄影》正是昨天左林在球场上津津有味地看的那期,估摸着那点时间不够左林读完,车上特意准备了本。而《足球》报上“请不要让我太无聊”的大标题配上的左林的照片,让左林觉得有些好笑。看着文章,好像对自己的评价不算很差,而这,就很让左林满足了。

9.家庭教师

    从有些荒凉的农田逐渐进入高楼错综的市区大约用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认真看着杂志的左林甚至都没注意车窗两侧的景物飞驰。

    车子在一个景致优美的小区里停了下来,一幢小高层的房子楼下已经停着燕映雪的粉红色minicooper和那辆黑色的宝马。一看,就知道燕老已经带着燕映雪在里面等着了。

    房子有些特别。会在玄关的地方一个高50多公分的汉白玉狮子作为装饰的人家无论如何都算的上极为特别。玄关的地面上铺着的不是瓷砖而是青石和鹅卵石,铺成了一条很短的小路通向客厅。客厅的陈设很有中国式的古典韵味,却又不损失现代生活的舒适。看上去像是太师椅的红木框架里装着布艺沙发的实质,但土布的套子让布艺沙发同样呈现出本土的风韵。边桌上放着青花瓷的瓮作为装饰,靠着阳台的地面上,放着几个造型美观的盆景。只有面对着沙发的墙上挂着的电视和做成小型的博古架造型的音响柜上放着的音响器材才明白宣布着这个房间还属于这个时代。

    古典是很贵的。不仅仅是这些红木材质,传统修饰,却带着现代家具特质的家具,更昂贵的则是这份用心。虽然对其中的细节不甚明了,左林也明白地感受到了这套房子的特别。

    开车带左林前来的年轻男子朝着燕老点了点头,就走进后面的房间休息去了。燕老热情地引过左林,拉着他在客厅里坐下。燕映雪正在阳台上,和一个30多岁的雅致的女子一起给巨大的鱼缸换水,燕映雪正双手捧着一小掬水,认真地看着水里金灿灿的一条小鱼,看了看左林之后挤了个鬼脸就算是问好了。

    “今天专门是为了你的事情来的,”燕北斋豪爽地笑着说,“你不是说想考大学吗?我想问问清楚,你到底是准备随便读个大学体验一下,还是准备认真准备考试,认真去读大学。”

    左林想了一下说:“当然是想认真读。我不知道上海这里怎么样,在山里,读书太难了。如果不是孙老,大概不会有什么老师愿意来我们那个村子教书。”

    看着左林恳切的表情,燕北斋点头说:“那就好。要是你只是想进个大学体验一下,不用麻烦,我随时可以找个学校把你塞进去。反正现在靠着各种名义进大学滚一圈混个资历的人不少。可是,如果真的想好好读书,你就得做好准备了。上海的高考虽然比全国的简单,进大学的比例也高,不过,真的要考好的大学,也不容易。我不知道你的基础怎么样,就给你找了个辅导老师。就算基础差点,辅导一年多,参加明年的高考正好。学籍上,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找个高中去挂靠一下。虽然现在谁都可以高考,不过还是有学校方面处理很多事情比较好,省了很多手续和麻烦。”

    当初左林当着燕北斋的面说自己想要读书,虽然的确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自己却没有将这件事情太当真。对于山里出来的左林来说,读书不见得就是谋生的手段,尤其是,他还有德鲁依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深深地热爱着山林,热爱着一切生命。就算能一路读书读下去,左林也明白自己最终的归宿仍然是回到山里,回到和可爱的动物植物打交道的最简单的生活中去。从乡亲们的传闻中,他也曾听说过读了大学再也不回家乡还生怕被别人揭露山民出身的人,或者是读完了大学虚耗了几年找不到工作仍旧回到山里种地养树的人,在他心目中,读书是一个重要的过程,是一种向往,却不是目的,也不是手段,甚至不是一种必须。

    在接受了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的生活之后,他开始有些渐渐熟悉和喜欢这种生活,开始努力从中寻找乐趣。而现在,他当初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让燕北斋为他准备好了所需要的一切。对燕北斋来说,这所有的事情或许只是他几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可是,他这样一个人将左林这些话都记得清楚,一件一件落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知道,欠燕北斋的人情是越来越多了。

    “燕老……真的多谢您了。”左林站了起来,向着燕北斋深深一鞠躬。

    “别,别,千万别。”燕北斋连忙扯着左林坐下,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别说什么感谢的话。”

    燕北斋喝了口茶,说:“我已经快90岁了。如果不是当年孙老给我打下的基础,我能不能活到这个年纪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现在我身上没什么病,精力那么旺盛,你觉得我现在谢谁去?当年,我只不过是孙老身边的一个小跟班,鞍前马后为孙老料理些杂务,没想到孙老离开上海的时候,将他在上海的生意全都交给了我。我又该谢谁去?你是孙老的弟子,孙老不在,你就代表了他。见到你,我没有称呼一声少爷已经是僭越了。千万别说什么感谢的话。”

    左林笑了笑。无论燕北斋怎么说,有些人情是一定要还的。

    “左林啊,当年,孙老曾对我说过这样一番话。他说,人生是一本太厚的本子,从扉页翻开一页一页按部就班地写下去,再精彩也就是一个和所有人都差不多的经历,怎么也涂不满整个本子。有时候,想要让自己的人生更丰富,需要的就是一点不管不顾,翻开本子,翻到那一页就从哪一页开始写的态度。……尤其是你能够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踢球是一页,读书又是另一页,何必考虑太多呢?多出去走走,有的是碰上事情什么都不想就一头撞上去的毛头小子,俱乐部里你的那些同龄人恐怕多数都是。你什么都好,就是遇到事情想得太多了。年轻人,何必过得那么苦,豁出去玩就是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拿你怎么样吗?”由于还有那个女子在场,燕北斋不能说什么太明显的话,而最后一句已经是在点明左林强悍的德鲁依身份了。的确,左林是很有任性的资格的。

    “受教了。”虽说燕北斋实际上是劝着左林不要学好,但这番话的确是很给左林启发。

    两人严肃的对话引得阳台上那个雅致的女子盈盈笑着看过来,颇为好奇这一老一少互相之间居然那么意思。

    燕北斋看到了女子的目光,拍了拍脑袋说:“呵呵,老了,现在我也开始变得爱说教了啊。来,到书房去,给你找的辅导老师在书房里等了有一会了。

    燕北斋领着左林走进了书房。在宽大的写字台前,一个年轻女生正捧着一叠试卷在那里研究着。看到燕北斋进来,女生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燕老。都准备好了。”

    看着这个自己今后一段时间的辅导老师,左林有些诧异。在左林的印象里,老师应该是那种有些年纪,至少也是中年人,穿着样式简单的衣服,或许鼻梁上还应该架着衣服黑色塑料框的眼镜。而眼前的这位“老师”则完全没有左林想象的老师的任何特点。这个女子太年轻了,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最多也就比左林大个两,三岁。兰白相间的跑步鞋,白色的袜子,深灰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外简简单单套了件黑白相间的格子毛衣,毛衣和衬衫的袖子都挽到了肘部,让人无法回避雪白中透着健康的红,纤细美丽的手臂的线条和那双精致的,有着纤长手指的手。自然而然挂在脖子上的随身听耳机取代了项链的位置。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个马尾辫摔在脑后。而那张脸上,五官是那样细致,组成了那样一张美丽的面容,灵动的眼睛里却投射出认真与审视。这样一个女子,如果年龄再长个几岁,活脱脱一个白领丽人,或许还会是能够让办公室死海兴波,大大降低办公效率。她明亮而洁净,虽然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件装饰品,但这样一个形象却毫无疑问经过精心设计。只是这个形象唯独不适合老师这个身份。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请来的辅导老师,现在在复旦大学读大二,当年高考的时候是SH市第七名,她的名字叫张聆。弓长张,聆听的聆。而这个就是我跟张老师提了不少次的学生,左林,现在是申豹足球俱乐部主力门将。”

    被称呼为张老师,张聆没有谦让。虽然这一次有些特殊,但当家教对张聆来说也不是希罕的经历了。

    “张老师,那左林就交给你了。我是想,左林高中没有读完,想用一年多时间交给您辅导,希望能赶在明年高考前能攒出一定的底子。左林想参加考试,多少也是个经历。这就拜托您了。”燕北斋对着张聆又重申了一遍请来她的目的。虽然对着一个20岁上下的女生,燕北斋却一点也没有摆架子,反而一口一个张老师,用着“您”的敬语。对于燕老这般年纪的人来说,达者为师,尊师重道的精神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张聆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燕老,您太客气了。我一定会尽力的。燕老,我准备了些题,先给左林摸摸底,这样也好安排以后的进度,您看呢?”

    燕北斋笑着说:“这个我没意见,所有辅导功课的事情你直接和左林自己说就是了。你们先聊。”

    燕北斋走出了书房之后,张聆招呼着左林做下,略略问了问左林之前的学习情况。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一个老师教的,读到了高二上的进度,这样的情况已经很让张聆挠头了。而当得知左林抛荒了3年功课之后张聆的眉毛几乎都拧到一起去了。幸好孙老教学生是教完一个年级的内容直接就往下教,大致等同于跳过了几级,不然,现在左林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龄考生了。

    “先做做看这些题目再说吧。”无奈之下,张聆有些痛苦地说。

    将打印的卷子放在左林面前,张聆就捧着书房里的藏书躲在一边看去了。而左林,则开始和久违了的考卷苦苦搏斗。

    只有填空题和问答题,一半测试水平一半考验人品的选择题一道也没有。扔下了几年的功课一下子要都捡起来可能真的很难,左林的额头上很快就有了细密的汗珠。俱乐部里玩极限扑救测试都没那么辛苦。

    一个多小时候,加上测试了几句英语口语后,这次简单的摸底考总算是结束了。

    “语文很强,古文功底恐怕比我还好不少;英语,明显是英式英语,尤其是牛津音很道地,老师是老牌海归,现在考试偏美式英语,不过这倒不是问题;理科,底子很扎实,一些公式用得不熟练,也不是问题;文科,好像有些问题……”张聆在左林面前评价着根据这份考卷和口试评估出来得左林应考的能力。而在张聆心里也开始有些好奇,什么样的老师能培养出这样的学生来。古文和英语都很好,这种特点很少出现在任何学生身上,至少张聆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将所有学科放在一起评价,考虑到抛荒了3年,那先前左林的基础应该是相当不错,远不止高二上这种程度。

    而现在,张聆对于完成燕北斋交托给她的任务很有信心。这不仅关系到不小一笔奖金,还关系到燕北斋关于某些事情的承诺。

    “燕老,”和左林一起走出书房,张聆连忙汇报道:“卷子做完了。左林基础很不错,我想,我一定能完成任务的。”

    这个时候,刚才和燕映雪一起给鱼缸换水的女子已经换了套衣服,盘腿坐在茶几边上监督着燕映雪练毛笔字。燕映雪的凝神静气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无比。而这个女子,乍看并不给人惊艳的感觉,却耐得住长时间得审视,越看越是觉得漂亮,她身上的宁静典雅的味道更让她像是散发着一种特异的光辉。

    燕北斋看到左林和张聆出来,笑着说:“张老师,那就摆脱你了。回头研究了左林的训练和比赛时间表以后,我让秘书作个辅导时间的安排,给你送去。到时候就在这里给左林上课,您看好吗?”

    虽然有点远,但还是可以接受的。张聆连忙答应道:“没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10.能力

    “雪雪,去洗手。”燕北斋吩咐道。

    “可是,小奶奶说要练满20张。”燕映雪看看那个女子,认真地说。

    “呵呵,今天不用了。”燕北斋很体谅地说。燕映雪欢呼了一声,扔下笔就朝着洗手间跑去。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没有几个是真的能坐得住的。

    女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或许是被燕映雪的一声“小奶奶”的称呼吓得不轻,左林居然愣住了。

    燕北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叫叶仪兰。是学中国画的。我的女朋友。认识了也有几年了。儿子们不反对,雪雪也很喜欢她,大概明年我们会结婚吧。”

    老夫少妻的事情倒也不是没听过。年近90的燕北斋除了头发全都变成了银白之外一点也看不出有那么大年纪,而身体状况可能比一些普通的4,50岁的人还要好。可无论如何,和那个看上去30岁上下的叶仪兰之间相隔了几乎有60岁。如果不是因为燕北斋本来成家就很晚的话,燕映雪现在也至少是这个年纪了。左林很明智地没有吭声。

    燕北斋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巨大的信封,从信封抽出一叠雪白的打印稿,推到了左林面前。看着第一页纸上的那行浅浅的文字,左林连忙接过了这叠东西。

    “这是昨天才到的,德鲁依议会总部发来的东西。这还是我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文件。关于确认你的身份,确认你和孙老的师承关系,确认你的能力水平。随后应该就会按照惯例安排你的职务了吧。这次来给你考试的,正好还是个熟人。”燕北斋说来颇为自得。的确也是,象燕北斋这样顶着议会中国区联络人的名头几十年,却只有接待过境和来中国考察和办事的海外友人,这个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而现在,左林的出现,加上得知孙老还健在,情况立刻就不同了。

    德鲁依议会源远流长,内部的体制却不算复杂。整个组织分成内外两个层次。内层全都是经过确认的德鲁依,而外层则多数是经过部分训练无法通过正式考核的天赋不足的学徒和德鲁依的侍从,还有的,则是作为朋友等等加入到共同事业中来的人。而内部则是采用半家族制度来保持内部的传承和活性。通常德鲁依会将自己的孩子或者学生很早就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并带在身边熟悉自己所管理的事务,也学习如何应对各种局面。等到德鲁依的年龄增长,力量逐渐衰退之后,就由自己的孩子或者学生来继承自己的职务。内层会员互相之间和睦亲密,如同一个大家庭。

    而外层会员,则很少能了解内层的事务。他们通常都只能了解一个地区或者一个方面的事情。比如燕北斋,作为联络人,他能了解的只是那些和他接触过的组织内部的人,最多知道那些是内层会员而那些是外层会员。外层会员即使跟随内层会员参与某些行动,也无法得知那些内层会员的职务。燕北斋至今仍然不知道孙老在组织内的职务,只是从大家对于孙老的重视程度上判断,孙老一定是组织内比较重要的人物。

    虽然年轻,但左林的确是一个经过孙老全面指导的德鲁依。不过,由于孙老没有能按照组织的传统将左林亲自介绍进组织,那么就要安排对他的身份的审核和对他的能力的考验。一旦身份确认,原先孙老抛下的职位就会由左林继承,而这个职位所负担的职责,也将逐步从这些年来兼任的人身上转移到左林身上。

    而那叠文件,就是在说明这样一个流程。

    燕老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文件提到的一部分内容而已。基本上,除了前面的简介,后面的主要内容燕老是看不懂的。

    德鲁依议会内部有两套文字系统。这两套文字系统都是从古凯尔特语脱胎,经过了数百年的完善和积累形成的。这两套字母文字的复杂得几乎无法被破译。其中一套是用来描述这个世界的基本环境和规则,称为通用德鲁依语。由于世界的飞速变化,这套语言不断被扩充和改变,几百年来补充了无数的新的名词和专有名词,可还是跟不上时代的变化。毕竟一套超级冷僻的语言要适应这个世界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为了很多问题不至于错误理解,往往使用通用德鲁依语和英语的双语解释。当初连这套语言的入门课程都没学完的燕北斋就是凭着这些英语知道这些文件的大致内容的。

    而另一套则是更为复杂的结合了象形文字和字母文字特点的语言。由于这套语言通常用于描述自然世界,描述生物和环境,用来建立起德鲁依世界基本的自然之力的运用规则的说明,并且将基本的能力详细分类成各类咒术,这套语言也就因此被称为咒术德鲁依语。咒术德鲁依语的拼写方式并不是简单的拼写,而是叠合与拼写结合。叠合,相当于中文里用不同偏旁部首形成新的字。读发却是按照拼写的。当描述的对象比较复杂,无法用3个字母叠合出来的时候,则可以使用两个乃至更多叠合字母。咒术德鲁依语或许并不是适合现代生活的语言,却是用于描述这个自然的效率最高的语言。描述任何形态的生物,甚至包括这种生物的生长环境和健康状态等等,从来没有任何一种生物需要超过5个字母。如果不管这套语言系统不太适合描述事情的特点,仅仅从发音和字型上考量,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之一。

    咒术德鲁依语是只能传授给经过考验的德鲁依的。除了开始的几张纸之外,后面绝大部分都是咒术德鲁依语写的内容。这本身就是对左林的德鲁依身份的一个考核了。这些内容还都是非常重要的,包括考核的项目和标准,以及考核对象的能力评估步骤等等。咒术德鲁依语实在是太复杂了,虽然左林对这套语言很熟悉,可是读那么一大篇东西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可是,读完之后,左林却觉得有些好玩。什么时候,这个古老的组织变得那么新潮了?

    先不说这叠文件里明显有设计的痕迹,排版精致,非常适合阅读。这些通用语和咒术语的字体也都经过专门设计,和当初孙老随手花给自己看的那种有很大不同。单单说这些对于德鲁依能力的考核项目,标注等等,条陈清楚得敬人。很能让左林联想到俱乐部那里发给大家的各种规定和指标。

    在文件的最后面,则是这次考官的名字。燕北斋能看到的是名字下面的英文注音。而左林注意的则是名字本身。由于咒术语表示一个相同读音的音节可能有好几种方法,名字本身就很说明问题。看着那两个叠合字母形成的名字:“因苏拉”,左林就知道,这位考官是个能力卓越,经验丰富的动物大师。

    将文件放下之后,左林有些忧心忡忡地说:“燕老,这位因苏拉您很熟?”

    燕老点头道:“因苏拉大概是目前活动最多的德鲁依了。基本上每两年到3年他就会来中国一次,搜寻孙老也是他最积极。孙老原先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上海,他每次都来上海重新按照线索追查一遍,将所有已经确认的线索重新标记一遍。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是个不错的人。”

    左林说:“这个因苏拉应该很强啊,我有点担心没办法通过考核。”

    这几年来,左林人是在逐渐生长发育,体能体力方面的熬练也没有停过。单说身体素质,比起当年迁移来上海的时候要好了很多。可是,德鲁依的能力比较中,身体素质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方面,如果左林的专长也在动物方面,那体能强悍或许还有些用。可是,不幸的是,孙老是整个议会里首屈一指的植物大师,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开发植物方面的能力和咒术上了。左林也掌握着相当强劲的这方面的知识和能力。可是,偏向植物系统的能力,要能够更多更快地积累自然之力,提升各方面的能力,就需要植物丰茂的环境。原先的山林在孙老眼里已经是很勉强了。到了上海之后,农田,暖房和集中绿地的确不少,可这些都不是修炼的地方。比起三年前,恐怕这方面的力量还有所退步。

    另外,则是因为孙老传授的这个系统很特别。修炼这个系统的能力的人,都会有很长的寿命,有更长的时间进行修炼和能力的积累。燕老这种甚至没有入门的人都能活到90岁还身体康健,由此可见一斑。相应的,才20岁不到的左林,积累肯定是深厚不起来的。

    “这个……”燕北斋愣了一下,说:“只要身份核对之后,好像没关系的吧?文件上说了及格标准没有?”

    燕北斋虽然对内层的考核没什么了解,但是毕竟有着作为一个企业管理者的常识。

    “这倒是没有。”左林恍然大悟,原来确认身份和考核能力是两码事。反正左林现在也不想要什么德鲁依议会的职务,甚至德鲁依议会是不是加入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反正自己是孙老师的学生,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这就足够了。

    放宽了心后,左林说:“燕老,刚才来之前我在和于教授的学生们研究暖房的技术问题,还没有个结果。我答应了他们回头就去和他们把事情弄完的。要是您没什么事情的话,是不是……”

    “雪雪等着你带她玩呢。”燕老一句话就打消了左林回去帮林京华答疑的念头。

    燕映雪听到爷爷提到她的名字,从餐厅那里捧着一小蓝苹果蹭蹭地就跑了过来,细声细气地问:“爷爷,左林哥哥,你们说好了没?爷爷,你说了今天让左林哥哥带我玩的哦。”

    面对那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还能说什么呢?想到以后又要准备德鲁依议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会如何进行的考核,想到以后还要开始重拾对左林来说已经很陌生的高中学业准备高考,想到俱乐部方面从下一轮开始越来越紧密的联赛杯赛的赛程,左林觉得,今天稍稍放松一下很应该。

    于是,在公寓里稍稍吃了点东西之后,整个下午左林都由着燕映雪拉着他到处疯跑。自然,安静而忠实的金晓华是随时跟着的。

    左林需要的手机,自然是熟门熟路的雪雪代为挑选,作为回报,左林也送给雪雪一个和她人差不多大的毛绒玩具。左林并不太了解小女孩的喜好。但燕映雪表现得太明显了,在商场里看到了那个东西之后,燕映雪几乎是直接扑上去抱住。燕映雪只是喜欢这样一个可爱的大家伙而已,本来是想回家之后敲诈爷爷给自己买的,但是既然她很喜欢的左林哥哥要买给她,她也不会坚决拒绝就是了。

    一个下午,粉红色的minicooper几乎跑遍了半个上海。在逐渐了解这个城市的同时,左林却发现,原来这个城市并不是那样单调和刻板。虽然东一块西一块的大型人工绿地是那样刻意,但也的确为这个城市添上了许多绿色。而这些绿色里,隐藏着各式各样没有被人注意到的勃勃生机。这些,大概也只有左林这样的德鲁依能够轻易地发现吧。

    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固然有训练有素的广场鸽和到处零敲碎打找着食物的麻雀,可也同样有灰喜鹊,雨燕之类和城市环境不那么融洽的身影;那些湿润滑腻的石头背后,还有蛇类存在;流浪猫和流浪狗围着他们摆下的食物撒欢的时候,左林甚至从角落里抓出一只怯生生不敢靠近的幼年红狐狸;在没有园丁照料,显得不那么整饬的花坛和树丛里,不少被鸟类和季风带来的种子生根发芽,长势还很不错……城市,虽然将原本的田园和林地毁去了,可是城市却无法毁去所有这些生命的存在。这些生命逐渐融入了城市的生态和城市的节奏,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

    感受到了这一切,左林对自己的将来又多了几分信心。他知道,他的身边始终有这些可爱而自由的生命的存在。

11.嚣张的资格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左林,高考到底有多难。但是,当他回到俱乐部,看到那些队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之后,他决定比较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绝大部分队友可能练初中都是跌跌撞撞读完……可能也仅仅是读完而已。大部分的队员的文化水平都不怎么样,队里仅有的一个大学生还是特招的。大家仅有的那些关于学校和考试的回忆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不堪回首。

    左林决定参加高考,俱乐部方面倒是乐见其成。助理教练帮着左林整理了一个时间表。反正每天的训练对于左林来说根本不累。于是,每天晚上,俱乐部都会派车送左林到叶仪兰的公寓。而接送张聆的事情还是由燕北斋那边来安排比较好。每天两个小时的辅导,还要留出足够的时间复习预习,这几乎让左林瞬间成为整个俱乐部所有队员里最忙的一个。原来左林的房间里放着另外一张床,现在床被搬走,代之以一张书桌,一盏工作灯,和一个不小的书架。

    俱乐部的关心并没有让左林在接下来的几轮比赛里表现得更积极一点。实际上也不太可能了。第二轮客场对BJ,在顶住了前30分钟的猛攻之后,比赛就逐渐变得对于左林来说有些无聊了。下半场22分钟换人的时候,主教练让替补队员给左林带了本当月的《男人装》帮左林熬过了恹恹欲睡的剩余时间。实际上这是他在所有队员的背包里能找到的唯一的读物了。

    第三轮客场对沈阳,下半场上场的时候左林就直接夹着一本《诛仙》第一册上场了。或许是内容比较吸引人,全场观众和场上的其他21名队员眼睁睁看着左林整个下半场没有把眼睛从书上抬起来过,可是,他们也同样眼睁睁看着左林用空出来的一只左手挡住了沈阳队的7次射门。

    中超联赛那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竞赛委员会面对投诉左林没有体育道德,不尊重比赛的一份又一份报告却找不到明确禁止左林这样行为的条款。由于联赛多年还从来没有那样一个在比赛里能够提供除了运动竞技水平这种正面的,和打架骂人侮辱观众不服从教练这类负面的之外的看点,左林引起的各个球队的痛恨和与之程度类似的媒体的关注让足协那些官员们甚至有那么点兴奋。

    竞赛委员会装模作样的扯皮在持续的那些日子里,又是3轮比赛过去了。在这三轮比赛里,上海申豹队接连碰到了深圳,四川,陕西三个队。左林的嚣张可能真的引起了几个俱乐部的真火,要攻破上海队的球门成了首要任务,甚至在落后3球的情况下陕西队仍然倾注全力于进攻。可是,事实却是那样无情。电视转播给的镜头里,左林手里的《诛仙》从第一卷逐渐变成了第三卷,但球门却依然固若金汤。

    罗显杰作为上海队的主教练,这些日子笑得有些抽筋。6轮联赛5胜1平不失一球的成绩实在是很让人舒爽。左林是个太好的守门员,不仅仅能够保证球门不失,还成功地激怒了对手。大家只想着能破门,因为现在攻破左林把守的球门看起来是那么困难,也会是那样荣耀。对着那些联赛里交锋几年的老对手和老朋友,他不得不忍着笑意装作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小队员不懂事,球员背景不小不好管理,真的不是故意要扫他们面子之类毫无意义的解释的话。而背后,俱乐部上下一片舒心,进球奖连胜奖已经开始逐步发放。至于左林,从第三轮开始,他每90分钟表现都会让他的单场门将特别奖上跳一个数字。俱乐部以前这个奖金从来就发不出去,而现在,乐呵呵地计算着全年联赛要是一球不失,那单场奖金可能成为一个历史纪录。那个数字比足协规定的球员年薪上限高n倍。

    竞赛委员会拖沓的无意义的争执和足协官员们暗中安抚几个俱乐部的话语基本默许了左林在场上看书的事情。不过,还是和上海队方面达成了协议,不允许左林携带诸如mp3,psp和电子书阅读器之类的东西上场。一方面是因为那样有教练遥控比赛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旦允许左林带游戏机和随身听上场,以现在的情况而言,左林几乎立刻就能签到几个大的广告合同。左林的确是有水平,大家拿他没辙,可要是其他球队的门将和队员不管有没有能力看在钱的份上硬要学的话,那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当左林在球场上将《诛仙》看到第六卷的时候,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11轮,连着2周的一周双赛让队友们叫苦不迭,可对于左林来说却一点感觉也没有。11轮不失球已经让他从第一轮登场的时候那个备受置疑的无名小卒变成了现在国内最炙手可热的门将。

    在最近几轮比赛的时候,国家队的教练组已经安排专人在跟踪考察他了。虽然能力卓绝,但毕竟是刚刚进入职业足球领域,稳定性的问题还有待验证,从左林比赛容易打瞌睡上判断,至少集中力还稍稍有问题;从场外和从俱乐部方面了解到,左林和队友们的相处相当不错,姿态放得很低,可是,在球场上和队友们的交流很不够……不过,以左林的守门能力,似乎不交流也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到了国家队,碰上那一大帮被他气坏了的家伙们,还能这样吗?;据说左林在准备高考,这一定会牵掣相当大的精力,如果进入了国家队,那他是不是有这个精力适应呢?当然那不是指体力,因为据说左林的体能状况要比队里其他队员都强,而是指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忍受莫名其妙地被捧起来又被扔下去。当然,非常值得考虑的是,如果在国家队的比赛里左林仍然能够保持现在这种技术水平和比赛表现,恐怕无论如何泼在中国队身上的脏水会少很多。

    左林实在是很忙。虽然教练和经纪人几次问他关于进国家队方面的事情,他都推说太忙了,没时间。国家队主教练原先还以为是推脱。可是,当他了解到左林几乎在俱乐部的每天都安排辅导课,天天做题目看书到熄灯时间,勤勉程度比起应届高三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时候,他明白这的确不算什么推脱。左林的经纪人桑世麟说了,进不进国家队对左林没什么影响。国家队这几年的战绩一塌糊涂,名声不太好,以左林表现出来的能力也无需成为国足来肯定自己的能力和表现。钱?左林估计这个赛季打完,按照他的花钱速度,挣的奖金够他花到60岁。地位?桑世麟从原本被燕北斋拖来给左林当经纪人到现在想要和左林签一个5年的体育经纪合同,转变不可谓不大,可左林很羞怯地说他还没想好申豹队3年合同弄完是不是还要踢球了,这就差点让桑世麟吐血到死。18岁地左林能有这种表现,好好运作几年,国际第一门将是囊中之物,而那时候的转会费周薪什么的可以让桑世麟靠着左林吃到退休了。

    当所有这些细节汇总起来之后,大家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可是,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无论左林表现出来的情况多嚣张,实际上左林却是个踏踏实实的极为低调的人。平时俱乐部的训练他一直给自己加练体能,每天练一次极限测试,光是这种消耗就不是所有人能顶住的。每天训练结束立刻吃了晚饭去补课,然后冲回宿舍做题目。只有在打比赛的时候,在大巴上,在飞机上和球场上,他才会拿出闲书来看。

    再说了,即使他再嚣张,当13轮的联赛上半程结束加上4轮足协杯结束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攻破上海队的球门,怎么说他也有了嚣张的资本。这个成绩之前没有任何人能做到,之后,这个纪录要写多长就要看左林的心情了。

    “左林,既然你准备在上海参加高考,准备在上海读大学,你可以考虑一下将和申豹的合同延长到5年。反正估计你也不会在读完大学之前转会,是不是?”在燕北斋那里软磨硬泡,终于游说左林同意签下了10年经纪合同的桑世麟志得意满,立刻开始帮助左林捞取更多的利益。

    上海申豹队知道几年之后是没办法留住左林的。可是,如果左林在队里,至少这几年的成绩就都有了保证。更何况,有了左林这样一个变态的门将在,球队的射门训练和攻击组合训练的水平提高了n个档次,对于整体实力的提升也很有好处。再退一步,就算左林之后要转会,手里多几年合同谈判上也会多很多优势。

    左林不太明白俱乐部方面的考虑。其实他也不太明白桑世麟到底怎么想的。可是,好像桑世麟所说的很有道理,他就点了点头。“桑老师,您是行家。您要是觉得和俱乐部多签几年好,那就都交给您了。”

    “嘿嘿,原先年薪什么的都没认真谈,想着把你弄进俱乐部先玩着再说。这个合同就不能这么弄了,我非得好好研究一下,让申豹队出点血。”桑世麟开心地说。

    这个时候,左林正在桌子上摆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仔细读着张聆给他的讲义电子版。桑世麟忽然发现,左林用的笔记本型号很老。“左林,俱乐部奖金不是发得很不少了?怎么还用这种二手的本子?”

    “那些新的本子好贵啊。”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再说我要了那种好东西也不会用。陶冶队长教会我玩这个,看我想要就把他的本子折价卖给我,自己换新的了。这本子挺好,我也就看看张老师给我的讲义,再好的也用不上。再说了,队长也没讹我,3500卖我的本子,他自己还花了几百给我换了新的键盘。”

    桑世麟笑了笑。左林的朴实和不会花钱圈内可是传为笑谈。除了文具和书,加上一些俱乐部不配给的生活必需品,左林花钱的地方太少了。3500的二手笔记本电脑恐怕是这几个月来左林最大一笔花费了。现在这8月如火的天气,左林就穿着一件没有任何品牌标志,恐怕价格不超过10块钱的t-shirt,穿着洗的有些发白同样没有任何牌子的牛仔裤,踏着俱乐部配发的袜子和训练跑步鞋就这么出来了,这身打扮差点让这个咖啡馆的服务员拦在门口没放进来,幸好这里的经理是个球迷,认出了左林。难怪据传申豹队的队员们正在拿左林下一次大笔花费的数目在打赌呢。

    不会花钱也不是个办法,一个不会花钱的球员教练很喜欢,但经纪人却会很讨厌。好在夏季修整期来了,应该有办法让左林在这些时间里折腾一阵。

    让桑世麟没想到的是,不用他动脑筋,左林立刻就要大出血了。燕北斋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左林啊,因苏拉给我送来了信。让你去昆明和他回合,还列了一大堆东西让你准备好。”

    该来了。左林乐呵呵的答应着,准备等一下搭桑世麟的车去燕老那里拿那个清单。虽然打车一样很方便,可打车毕竟没有搭车爽啊。左林提出的时候,桑世麟答应得很痛快。虽然桑世麟算是燕北斋的老朋友,但也只是场面上和生意上比较谈得来,有左林这样的人插进来,拉近了和燕北斋的关系,桑世麟可是求之不得的。

    “测试……真的会很难?”看着那张写满了各类户外用品的清单,左林郁闷了。一个德鲁依想要在野外生活根本不要任何东西,他这样的偏重植物方面技能的德鲁依就更是这样了。想来因苏拉不至于故意要贬低自己,那就是这次测试有非组织内的成员,需要这些东西掩饰身份。那情况就比较不好说了。左林也唯有翻翻白眼,看看到时候到底怎么办了。

12.第一次战斗

    “野火”是上海唯一一家超市形式的户外用品商店,仓储式自选的店里几乎能找到从基本的户外用品一直到对8000米海拔的山峰进行冲击所需要的任何东西。虽然从来没用过这些奢侈品,凭借本能就能够在山野里活的很滋润了,可是,如果有比较方便的工具,左林也不会反对。

    由于对于野外生活太过熟悉,大部分东西基本上扫上一眼就知道是做什么的了。想到今后可能需要去很多地方,多准备一些没坏处,左林几乎是扫荡式地在进行采购。

    喜欢户外活动的人不会太坏,做生意的老板以为是有钱的户外爱好者在花冤枉钱,还上来劝诫了一番,煞有介事地向左林介绍起各种环境需要的不同装备。可是,没想到,对于这些左林可是行家中的行家,一边听着老板介绍一边就打理出了一套基本装备了。看着左林从背包、帐篷、炊具、匕首和砍山刀一直到最小件的快挂的选择没有一种不是挑选了性能最好但价格不是最贵的那些东西,老板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外行人而是道中高手啊。

    不知不觉之间,左林就在野火扔下去好几万块钱。可是,相比起这些天的比赛奖金,左林倒是不怎么觉得心疼。

    野火对于上海的一些驴友来说,还有一项很方便的服务就是买了东西可以直接委托店里帮你送到地方。户外用品里难免有管制刀具,甚至有时候还有野炊用的固体酒精、燃烧块和小罐的液化气什么的,无论飞机火车都带不上,而有些东西,尤其是刀具,用惯了的东西肯定不能随便换,也不是什么东西当地都能买到。野火的老板则凭着通天手眼,一周之内保证包裹到全国任何地方,这项服务在上海这个圈子里算是非常有名。而左林,也凭着这个服务,让老板直接将在店里打点好的包裹发去了昆明。

    原本休战期一到,按照国家队的安排是第三天公布大名单第五天开始进行集中。而左林在休战第一天就搭上飞机直飞昆明,然后关上了手机再也没开。虽然这一次的集训名单上他赫然在列,可是由于无法联系到,俱乐部方面着急了半天也只好作罢。谁让国家队居然不事先打招呼呢?现在找不到人了怪不了谁,本来休战第一周就是给球员放假的日子。

    左林到了昆明之后,整理好了行装,补充了消耗品之后就又出发了。在昆明那里,他又看到了因苏拉留给他的进一步指示。或许是为了保密,居然这一次的指示全部是用咒术语写的,那个音译的地名让左林在地图上摸索了半天,才发现是个中缅边境的小村子。

    太久没有在充满灵气的森林中行走了,左林很有些兴奋。从昆明转了火车长途车,折腾了快一天才到达保山之后,他背着行囊,徒步朝着边境上的小村落出发了。左林没有沿着公路或者土路,而是直线朝着那个叫做奈瓦村的地方前进。撒开了步子在山里飞奔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而且这里也不像城市到处都有人,稍微有些超常的举动就能引来一大堆好奇的人。左林以差不多30公里的时速飞奔着,这种普通人在田径赛道上冲刺才能达到的高速,对左林来说不过是野外赶路比较节省体力的速度而已。

    虽然包里装了些牛肉条、能量棒和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可当夜幕逐渐降临,左林觉得肚子有些饿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这些食物。对他来说,这周围的树林,这树林间的各种各样的动物植物都能成为食物。稍微找了些蘑菇,挖了几块根茎削皮切片,摘了些味道比较重的野果当调味,稍微加些盐,一锅鲜美的汤就这样出来了。

    就在左林端起不锈钢的小锅子准备享用晚餐的时候,忽然有一丝警觉,在身后大约800多米的地方。德鲁依的警觉向来是很灵的。他们的感受范围随着能力的增长而增长,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感受的东西不同。其他人的警觉或许是因为经验和身体以及精神上的习惯,但德鲁依的警觉则是天生的。一旦进入了他们的感知范围,所有和周围环境有着任何不协调的东西都会被察觉。而现在,左林分明感受到了有个人在注意着自己,有着淡淡的杀机。

    藏在树丛里披着一身伪装网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支狙击步枪,看到左林的背稍微直了一下他立刻扣动了扳机。挺直背脊放宽两肩是最容易在无意识情况下作出的惊觉的动作,这些他再熟悉不过。

    子弹的速度要远超过声音,当左林因为惊觉而提前侧身才躲过了子弹,眼睁睁看着弹头嵌在了树干上,才听到“扑”地轻轻一声枪响。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要杀自己?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左林心里一乱,却失去了那个刺杀者的踪迹。

    高手啊。800米已经是左林警觉的极限距离了,虽然能够察觉,但却无法进行追踪。对方像是料到这一点,或者对方的狙击步枪射程就是800多米,一击不中居然立刻退走了。

    毕竟不能因为有人盯着自己而不吃不睡吧。左林一边暗自警戒,一边自顾自地享用了晚餐,炸好了帐篷,挂上了帐灯。这些刚刚到手的户外用品在左林手里却用得熟练无比。

    在钻进帐篷之前,左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草籽,他的手上绿光一闪而逝,随即将这些草籽撒在了帐篷周围。当草籽一碰到泥土,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生长了起来,不到10分钟就在帐篷周围长出了一圈茂盛的一米高的植物。随后,一个个花蕾绽放了开来,形似白菊的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弥布在整个空间里。枪打不穿这蓬漂亮的花,因为那些叶子和花茎比钢铁还坚韧。有人靠近,更不是问题,这些花香没有毒,却是非常有效的情绪催化剂。一旦进入到花香的范围内,让香气进入身体,内心的任何情绪波动都会被十倍百倍地放大,仅仅靠着这些放大了的情绪波动,也足够左林预警了。这种用自然之力改造的植物,算的上是任何德鲁依学习植物系的技能必修的项目,它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兵车菊。

    在出发前,左林就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特意收集了相当多的草籽和各种类型的其他植物种子。只要手里有植物种子,他就可以凭着自己的自然之力,将这些种子改造成任何他想要的植物。这些植物可以用于战斗,用于警戒,用于护卫等等方面。兵车菊,就是其中的一种。改造种子加上催生兵车菊的生长稍稍消耗了些自然之力,不过这些随着一个质量过得去的睡眠,都会恢复。

    兵车菊的护卫虽然不足以让左林完全放心地去睡觉,但稍稍留个心眼,却也足够休息一晚上了。

    第二天早上,左林收拾好了帐篷和炉具之后,采了几个野果当早饭就出发了。考虑到未知的敌人,他稍稍减慢了些速度,让自己能够留有更多体力随时应付各种局面。他的注意力也努力拓展开来,监视着周围。

    然而,突发qing况还是发生了。当左林仗着速度跳过一条3米多宽的山涧的时候,在左林落地前的一刹那,一道雪亮的刀光从侧面的树丛里射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穿着迷彩紧身衣的,蒙面的壮硕身影从天而降,双手握着一柄大刀迎头砍下。

    左林一惊。他已经将警觉提到了很高了,可还是没发现这里居然有人。应该就是昨天用枪狙击自己的人吧,可是现在怎么用刀了。

    没来得及多想,左林身子一缩,抢先落地就是一个打滚,堪堪从侧面射出的刀子和顶上劈下的大刀的夹缝中闪过。左林打滚起来的时候,背包的搭扣已经解开。80升的超大登山包被抛在了地上。

    来袭者没有给左林任何犹豫的机会,他落地之后一顿,横着一刀扫了过来。左林脚尖一点,朝后退了一步的同时双手在触手可及的树丛里一拢,等他站定的时候,双手握成了拳头,指尖各夹着一片树叶。他的手上淡淡的绿光一闪,刷地一下,指间夹着地6片树叶就变成了6支翠绿色,乍看像是翡翠质地的长刃了。当来袭者的大刀再次批到了面前,左林双手一错,用这六支长刃将大刀绞住。这翠绿色的,由叶片催化的长刃和金属的大刀相交,居然发出铿锵作响,明显金属撞击的声音。

    大概是来袭者不愿意陷入被动和相持,他居然松开了大刀,右手成一个爪子朝着左林的胸口抓来。左林一看,那简直不是人类的手,而是动物的爪子,锋利的爪尖闪着摄人的寒光。

    “因苏拉?”看到这只“爪子”,左林就猜到了,这个家伙肯定是那个考官因苏拉。只有属于动物系德鲁依的他才能够使用出那么娴熟的部分变形术,至于隐藏行踪发动突然袭击,对于任何德鲁依来说都不在话下。可是,因苏拉真的有必要用那么激烈的考试方法吗?一时弄不明白的左林知道现在可不是考虑对方身份而留手的时候。自然能成为考官,还敢用这种手段,能力应该非常强。而左林,则相当缺乏和德鲁依的作战经验。

    左林随手扔掉了指间夹着的长刃,左手抓住因苏拉的右手手腕,用力向内一扭随即松开。这倒不是德鲁依的能力,而是孙老传授给他的一系列中医技能中间的一个:正骨。这个技术反过来用,虽然威力可能不如传说中的分筋错骨手,更简单和实用。

    因苏拉也没有想到左林的身体格斗技巧也相当不错,居然被他一扭一甩逼开了一步。而正是这一步,让左林终于有机会将战斗纳入到他的轨迹中去。左林左手松开因苏拉的同时,右手抓了一小把种子,用自然之力改造成刀棘,随手就一颗接着一颗扔了出去。刀棘一沾到地面,立刻变成一蓬朝着四面冲出的长刀,每一片叶子的边缘都带着危险的倒齿。只要被刀棘挂上,立刻就是一个伤口。

    因苏拉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德鲁依,自然知道刀棘是怎么样一种危险的植物。他一扭身,凭着强大的运动能力几乎在空中侧移了足足有一米,双手都成了爪子朝着左林抓来。

    让因苏拉没有想到的是,左林左手放在了他双爪前攻的路线上,手心里的一颗刀棘刷地一下发芽生长了起来。左林给自己的左手留下一道伤口的同时,却在因苏拉的双手上弄出了不下7,8道伤口。

    因苏拉哀嚎一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左林将一颗又一颗刀棘种子仍在了地面上,逼得因苏拉不得不再退一步,接着又退了一步。

    因苏拉还没收住后退的脚步的时候,左林已经在自己周围撒了一圈刀棘。虽然消耗了不少力量,但却让情况安定了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突袭已经算是完全失败了,因苏拉怒吼了一声,身形开始发生了变化。他身上的衣服被逐渐涨大的身体撑破,变成了碎片,而因苏拉则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熊。

    变形术啊,动物系德鲁依的最强的战斗手段之一。而熊这种变形更是多种变形中强攻能力最为强悍的。或许没有猫科动物比如老虎豹子那样有速度和爆发里,或许不如变形为鸟类那样能获得飞行的能力和俯冲攻击的角度,但巨大的力量,厚实的身体让熊的形态成为因苏拉现在的选择。

    当因苏拉开始变形的时候,左林也立刻开始补充防御手段。在脚下扔了一颗种子之后,长达4个音节的咒语从左林口中清晰的吟唱出来,一颗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而厚实的树干将左林的半个身体包裹在里面。树冠飞速地展开,一条条柔软的枝条垂了下来。落在地面上的枝条迅速生根……这种“金刚榕树”虽然会耗去左林三分之二弱的自然之力,但作为植物系德鲁依最强的防御手段之一,则基本保证了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攻进来。幸好这里是雨量丰富气候温暖的南方,一旦金刚榕树落地生长,用自然之力催生到一定规模之后就不用管了。不然,光是继续维持这种规模的金刚榕树,自然之力的消耗也会很大。

    植物系的德鲁依从来不怕这种局面。只要不是第一时间被弄死,或者不是实力相差得天差地远,植物系的德鲁依就是超级持久战大师,打上一天两天大概双方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打上十天半个月对植物系德鲁依来说也不算什么问题,时间越长,优势只有越大。植物系的德鲁依将偷袭战拖成持久战的本领天下无敌,防御比什么都强。以往就曾经有过前辈德鲁依靠着金刚榕树和其他植物在热带雨林里磨了整整一年,硬是靠着不断催生金刚榕树将整个地区变成垂下枝条形成的坚牢,将对手活活饿死的纪录。现在的左林虽然没有那么强大的自然之力,但自保却没什么问题。凭着金刚榕树和这些刀棘,就足够现在的因苏拉磨个一天多了。而养精蓄锐一天之后,至少能够恢复一半自然之力的左林和因苏拉继续打,那情况可就又不同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541/ 第一时间欣赏野性之心最新章节! 作者:格子里的夜晚所写的《野性之心》为转载作品,野性之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野性之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野性之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野性之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野性之心介绍:
左林说: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有人喜欢挣了钱花掉,有人喜欢败家,有安于清贫的,有喜欢出名的,有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终老的,有向往别人的生活的,也有想创造自己的生活的……每个人都有选择。
只有我,我们,没有选择,也无需选择。我们的生活,就是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站在一起,捍卫他们,保护他们……
看白金作品,阅丫丫人生。起点白金写手新作,看白金作品,阅丫丫人生。起点白金写手新作,还有他们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人妖一板砖《浴火焚神异界行》97456,
鹅考《女神保护人》96075,
众生《始皇天下》96876,
流浪的蛤蟆《大猿王》93832,
Absolut《野性之心》78787,
跳舞《邪气凛然》93122
野性之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野性之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野性之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