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二人
世间如此繁华，你又何苦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
……
天苍苍，野茫茫，层峦叠嶂，连绵的树木不约而同的沉默着，似是厌倦了白雪的新衣，偶尔滑落地雪堆，亦不曾留恋。
可这才三月初，春天似是在某处迷了路，迟迟不愿现身——
现身的，唯有眼前这位少年——一身猎户穿扮，干净利落的短发，眉清目秀，挺拔的鼻梁，鼻翼内敛，微微抿起的嘴唇，脸上的皮肤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白皙，而是沐浴在阳光中十分和谐的健康肤色。
少年收获颇丰，右手拎着两只尾羽修长且艳丽的野鸡，但少年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微皱着眉头，显然在烦恼什么。
一步一步地走着，周围的枯树与灌木交错，交错中隐约可见一条山路，山路在积雪的掩埋下更为难走，少年并没因此而放慢脚步，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经常混迹山野。
“唉——”少年的轻叹似是灌进了自己双脚，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张望四周，看见两只受到惊吓而振翅高飞的鸟儿，少年的目光追随它们很远，喃喃道，“要飞走了吗？”
不知不觉，少年偏离了山路，来到一处小山坡前，挤过灌木，避开枯树，视野随脚步一下开阔起来——山下不远有处村落，村子并不算小，街道上并排而立的房屋，很是整齐，以及错落在田野间的房屋，极大的扩充了村子的规模，顺着房屋农田远望，能看到一段河流。在白雪的掩映下，时间仿佛忘了在这流淌。
少年走到一棵枯树旁，轻轻拨开积雪，露出一块扁平而又光滑的石头，正好让少年平稳的坐下，野鸡被顺手放置一旁，轻椅着枯树，少年的目光顺着山坡而起，又落在村落上，愣愣地出神，一言不发。
似是因为不再下雪的天空太过空阔，少年的思绪漫天飞舞，洋洋洒洒。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升起的袅袅炊烟让少年踱步走回了现实，目光下沉，他像是在积雪上倾撒着落寞——看来，困扰依旧缠绕着他。
“该回去做饭了。”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准备去拿地上的两只野鸡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粲然一笑，明朗的笑容说明他已经摆脱了困扰。
少年大步流星，并没有回头去走蜿蜒的山路，顺着小山坡、穿梭于灌木中，笔直的向村子赶去。
走到一片梧桐树林，少年放缓了脚步。这些梧桐树整整齐齐，显然不是野生的。脚下避开积雪覆盖的木桩，这正是少年放缓脚步的原因。走出这片并不大的梧桐树林后，少年又加快了步伐。
来到村口，一棵似是擎着天的梧桐树伫立在一片空地上，巍峨壮硕。空地上有很多人，男女老少，熙熙攘攘，都是少年熟悉的面孔，大家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众星拱月的围绕在一个木台附近。
“赶工这么多天，总算搭出来了。”“毕竟明天就要用啊！”“还要再打扫一下！”
少年穿行于人群之中，虽未曾停留，但和其他人一样，脸上洋溢着笑容。
“方潜凡，收获不错啊！”
少年闻声望去，是一位中年男子，似乎也是个猎户，“季叔！”
原来少年名叫方潜凡。
“亏你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还能抓到野鸡，还抓了两只。”季叔笑盈盈的看着方潜凡，点着头。
“还不是因为季叔教得好嘛！”十五、六岁的方潜凡，很会说话。
“哈哈！”季叔扬颈大笑，显得很是受用，然后收敛笑意，“西山那边好像有狼，虽然可能是我听错了，但最好别往西边走太远。”季叔的神情甚是认真，“千万别往西边走太远！”
连续叮嘱了两遍，方潜凡并没有显得不耐烦，“我记住了，季叔。”
季叔似乎只是为了叮嘱西边有狼，对着方潜凡摆了摆手，“你记着就行。”说完，又转身和其他人有说有笑起来。
方潜凡来不及道谢，只好拎着野鸡继续向村内走去。
“潜渊的风寒，好些了吗？”苍老的男声，并不像季叔那般底气十足。
方潜凡一抬头，是位满头银发，面色红润，却身穿单衣的老者，“我弟弟的病好多了。”方潜凡显得很恭敬，“谢谢村老费心惦记。”
“明天是大日子，可不能因为头疼脑热的坏了事。”村老拍了拍方潜凡的肩膀，“我给他准备了一些鸡蛋，你直接去我家拿回去。给他冲碗蛋花汤喝，发发汗，自然就好了！”
方潜凡闻言急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的。”说着，准备把野鸡拎起来——
“长者赐，不敢辞。况且谁说是给你的，那是给潜渊的。”满脸和蔼的村老拉长了脸，好像要责备方潜凡一样，看见方潜凡垂首点头，村老才恢复了和蔼，“午饭后再来村口，虽然四方台的事忙完了，但明天的章程还要安排一下。”
方潜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顺从的点点头。
看了一路积雪上的脚印，方潜凡来到村老家。大门并没有锁上，“吱吖——”，方潜凡目不斜视，穿过院子，将野鸡放在门栏旁后，推门而入进到正屋。光亮涌进房间，趋走了昏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椅子围在一张方桌周围，方桌上摆着一个篮子——
方潜凡虽然还未走进，但房子并不大，能看见篮子里装着鸡蛋。方潜凡径直走向方桌，篮子里大约有十几枚鸡蛋，方潜凡并没有喜上眉梢，反而愁眉紧锁，近在眼前的鸡蛋，让他一言不发——他是个很难接受别人好意的怪人。
方潜凡似是不忍直视这些鸡蛋，目光轻移，盯着方桌的桌角，有些出神。
虽说是桌角，却并不是那样棱角分明，似是在岁月的磨练下，这桌角圆润的让人有些心疼。
方潜凡取出两枚鸡蛋，转身欲走，似是想到村老肯定会“责备”，于是又拿了两枚，小心翼翼的把鸡蛋揣入怀中，“谢谢。”明明屋内并没有别人，方潜凡的喃喃自语自然不会被听到。正准备径直离开，方潜凡看见门旁还有个篮子，编织的间隙略大，显然也是用来存放鸡蛋的——果然，里面也静静躺着十几枚鸡蛋。
不言自明，村老似是早就预料到方潜凡不愿多拿，备着两篮鸡蛋，就是让方潜凡毫无顾忌的拎一篮走。
这一刻，方潜凡再也说不出口“谢谢”二字，拎起篮子，却转身往方桌上的篮子里转移着鸡蛋，轻手轻脚，眼睛里满是泪水。
终于，拎着的篮子里只剩不到十枚鸡蛋，却依旧感觉沉甸甸的。缓缓走出正屋，漫天乌云洒下的光明却让方潜凡有些目眩，关好门，拿起野鸡，方潜凡离开了村老家。
即使圆润，也依旧是桌角，是桌角。
……
积雪上杂乱的脚印逐渐变少，到最后只剩方潜凡出门时留下的脚印——到家了。
方潜凡推开轻掩着的木门，只见一人高的土墙围出一个庭院。左手边一棵梧桐树，并不粗壮，树身上坑坑洼洼，腐朽满布，显然早已枯死；梧桐树旁是个没有门的杂物间；与杂物间相连的是厨房，屋檐都被熏黑了；方潜凡的正前方是正屋，滴答滴答，屋内似乎很是暖和，房顶的积雪正在融化；右手边是两间厢房，门前堆着厚厚的积雪，似乎未曾使用过。
整体的布局，和村老家大致相同，不过比村老家大一些。
进厨房放好野鸡和鸡蛋，方潜凡快步走向正屋。推门而入，暖意扑面而来，方潜凡不禁笑了。正屋左侧是主卧，方潜凡的卧室，右侧是侧卧。方潜凡走向壁炉，火苗颤颤巍巍的依附在通红的木炭上，又添了些木柴，屋内更暗了——
“醒了吗？”四下无人，不知道方潜凡在问谁。
“你蹑手蹑脚的偷东西就算了，还敢问主人醒没醒，小偷的胆子都这么大嘛?”侧卧传来声音，鼻音很重，嗓音沙哑，听起来虽然是感冒了，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方潜凡闻言笑了，起身向侧卧走去。方潜凡推门而入，房门却并未打开，双手使劲，才打开了房门，“才修了没多久，这门怎么又坏了？”
“这门脾气很大的，你还当面说它坏话。”原来说话者也是位少年，十四、五岁模样，同样的短发，不过有些凌乱，盖着厚厚的被子，半躺在床上，倚着床头，“这门不仅要推，还要稍微拎着点，才能打开。”
这少年说了三句话，总算有一句正形。
方潜凡看了看房门，转眼看到少年居然半躺着，“你怎么起来了？感冒还没好，你好好地休息就行。”
两分责备，八分关切的话语并没有打动少年，少年嘴硬道，“早就好了。”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嗓音，“也就说话还有点古怪而已。”
明明是大言不惭的说着谎，少年却满脸真诚的看着方潜凡——
“方潜渊，躺下！”方潜凡拿出做哥哥的威严，拉长脸说到。
少年，也就是方潜渊，悻悻地躺下，看起来很是无奈，倒像他才是哥哥，在迁就弟弟一样。
“四方台已经搭建好了，可不能因为感冒，耽误了明天的大事。”方潜凡走近方潜渊，帮他掖着被子说到。
——明天的大事？是什么？
第二章 三年过往
明天的大事？方潜渊闻言并未做声，方潜凡也似是不想多说，转移话题，“今天逮到两只野鸡，午饭可能还要再等一会。”
提到野鸡，方潜凡神采奕奕，显然很是高兴，“毕竟煲汤还要点时间。今天一只，明天一只，刚好！”
方潜渊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融在昏暗里悄无声息，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对了！”方潜凡似是想起了什么，“村老还给了一篮鸡蛋，我去做蛋花汤，先给你垫垫底。”
听闻是村老送的，方潜渊并没有感到意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你该不会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了半天吧？”说着，看着方潜凡。
方潜渊似是亲眼看到方潜凡拿鸡蛋一样——居然被说中了，方潜凡并未隐瞒，而是将两篮鸡蛋的事如实告知。
听完，方潜渊笑了，微微摇头，然后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是你——就把两篮鸡蛋都拎回来！”
“哈哈！”一如方潜渊了解方潜凡一样，方潜凡自然知道弟弟是在开玩笑，这么厚脸皮的事，方潜渊可做不出来——
“村老肯定又要婆婆妈妈的念叨你一大堆了。”方潜渊满脸的幸灾乐祸，方潜凡变成了苦笑，“你再好好休息吧！不打搅你了，我去做蛋花汤。”
说着，方潜凡离开了侧卧，将门关好，苦笑依旧挥之不去——在这样一个鸡犬相闻的村子里，传达善意和接受善意几乎是同一件事，但方潜凡只能做到前者。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方潜渊蜷缩在被子里，收敛了笑容，仿佛之前的开朗都是伪装一般，想到那两只野鸡，想到方潜凡独自一人抓到的两只野鸡，喃喃道，“果然，我就是个累赘吧！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照顾，因为你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你的弟弟。”
似是不愿再说，也不愿再想，方潜渊任凭困意侵蚀着，渐渐睡着了。
……
再次醒来，不知是蛋花汤的功效，还是野鸡汤的作用，方潜渊不再感觉昏昏沉沉，感冒似是已经好了一大半，接连几天的强制卧床休息，使得方潜渊躺的难受，起身穿衣后，走出了屋外。
本想外出走走，但寒意喝退了这一想法，方潜渊使劲伸了个懒腰，随后在屋檐下坐了下来，水滴不断顺着房檐滴落，在不厚的积雪上砸出水窝。院内的一切，方潜渊都太过熟悉，甚至这雪景也乏善可陈，地上来来回回的脚印，都是方潜凡留下的——
“咦？”积雪上有片树叶，显然不属于这个院子，是位客人——同样是客人的，还有方潜渊自己。
恍惚间积雪上的落叶被风卷起，冲出了院子，飞向漫天乌云的天空，一如方潜渊回想起了过往……
大约三年前，方潜渊还未睁开双眼，只听到耳边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自己被紧紧的抱着。
“潜渊——！”“潜渊！”
稚嫩的童音，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喊着，嗓音有些沙哑，方潜渊有些莫名其妙，扫视了一下附近，壁炉里跃动着火苗，整个房间看起来昏暗又柔和，这屋内的摆设也未免太过陈旧落伍——这好像不是自己所处的世界？
怎么可能！方潜渊暗自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又感觉被这样紧紧的抱着不舒服，用手轻推着——
“潜渊！潜渊！”童声显得异常兴奋，松开了怀抱。
入眼所见，是个小孩子，涕泗横流，哭的一塌糊涂的脸上，见到自己又满脸的喜悦。咦？自己的手怎么变小了？这衣服也不对？咦！我好像也变成小孩了？！方潜渊满脸的惊恐疑惑，“我在哪？”
“在方老伯家。”眼前的小孩抽泣着——并没有哭，而是一时无法停止哭泣，说着，指向方潜渊的背后。
方老伯家？方老伯是谁？你又是谁？方潜渊越发疑惑了，顺着小孩所指回头看去，瞬间瞪大了双眼——只见一位老者躺倒在血泊之中，头上的伤口显然就是致命伤，旁边散落一地的椅子残骸——
凶案现场？！
快救人啊！
虽然这样想，但身体却一动不动，强大的视觉冲击使得方潜渊吓傻了，“死了？”
“方老伯想杀我们，潜渊你不记得了吗？”
潜渊？我不叫潜渊啊，我叫——
“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小孩终于不再抽泣，紧紧握着方潜渊的手。方潜渊越发摸不着头脑，一切都太古怪诡异了！不过身上好像确实这里那里的疼，喉咙也有点疼。
“忍一下，我们快走！”说着，小孩就要拉着方潜渊走，咬紧牙关的样子，显然这小孩也受了不少伤——
屋外吵闹起来，身旁的门被推开，只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带着几位中年大汉，大汉手中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这——？！你们俩没事吧？”老者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关切的问道。那几个大汉看见倒地的方老伯后，惊恐的看着方潜渊和小孩。
“醒来后发现你俩不见了，估计着就是跑到这来了。”银发老者似是也看到了一旁的方老伯，“你俩被吓坏了吧！我们走，离开这里。”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方潜渊和小孩离开了。
……
后来，方潜渊知道了那个银发老者就是村老；知道了自己叫做方潜渊；知道了小孩名叫方潜凡，是自己的“哥哥”；知道了这里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潜渊不知道，方潜凡从未向方潜渊讲过，自己这个“方潜渊”在他眼中是受了刺激，失忆了——毕竟，村医就是这么说的。
再后来，一切就变得有些好笑，方潜凡明明是个小孩，却时时刻刻的把方潜渊当做弟弟照顾。俩人一起向季叔学习了打猎的本事，在后山所向披靡，甚至凶狠的猛兽，在陷阱的帮助下也捕过几头，正当俩人目空一切时，被野猪好好教训了一顿，它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脾气暴躁的无法无天，以至于俩人躲到树上仍不依不饶的撞树，俩人只能哭天喊地的高呼救命，要不是被恰巧路过的季叔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最后的结果就是方潜渊嘻嘻哈哈的躺在床上休养了一个多月，被方潜凡告知再也不准踏入后山半步。
然而尴尬的是，方潜凡总能遇到来后山“偶尔散步”的方潜渊，方潜渊的“运气”特别好，总是带回一些“碰巧捡到撞死在树上的野兔”、“自己摔死的野鸡”、“前来问路的獐子”、“不慎跌落山崖的猛兽”等，然后方潜凡总会婆婆妈妈的念叨一大堆方潜渊根本不听的话——显然，野猪在方潜凡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时间一晃，将近三年就过去了。方潜凡成长了不少，毫无疑问是个好哥哥，但方潜渊却并不是好弟弟。方潜凡越是照顾的无微不至，方潜渊越是难以接受，自己并不是他的弟弟，一切照顾实在受之有愧——这是两兄弟的心结。
“明天就好了。”方潜渊自言自语着，历历在目的回忆顷刻间烟消云散，“明天我一走，他就不用再这么逞强的当哥哥，我也不用再当累赘。”
天色已暗，方潜渊微微侧目，那片被风卷起的叶子，又落回了原处，静静的躺在院子里的积雪上——
大门突然被推开，原来是方潜凡回来了。
方潜渊并没有打招呼，而是默默转身，进到客厅，围着壁炉烤火——
“这么冷，你在院子干嘛？为什么不继续休息？”方潜凡紧随其后。
端坐着的方潜渊回头看了眼略显生气的方潜凡，“你回来了啊！”然后装作满脸的茫然，“我没去院子，我一直在这烤火。”
要不是亲眼所见方潜渊刚才就在院子里，方潜凡或许就真信了，正准备说话——
“你咋又拎了一篮鸡蛋？”方潜渊急忙问到。
“唉——”方潜凡轻叹一声，满脸的苦笑，“下午村老讲完明天的安排，然后把我叫去教育到现在。”
方潜凡搬了把椅子，也围坐在壁炉旁，“刚开始还知道村老在说些什么，越往后听越糊涂，等醒悟过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拎着这篮鸡蛋走到家门口了。”
“你是真的狠啊，居然真的两篮鸡蛋都拎回来了！”方潜渊像是往伤口上撒盐，“怎么好意思开口的啊？”
“我就开玩笑说了一下，‘潜渊说要是他，他就两篮鸡蛋都拎回去’，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看着方潜凡满脸的苦瓜样，方潜渊很开心，“和村老就别见外了，你这占了便宜还愁眉苦脸的。”
“可是……”方潜凡似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欲言又止。
“明天的事，怎么安排的？”方潜渊转移话题，免得方潜凡一直纠结。
“主要是安排了一下顺序，方大胆第一个，你第七个，我第六个。”
“方大胆？”方潜渊偷笑着，这外号还是自己给他起的。方大胆，同龄人，男，前年盛夏为了显示自己很厉害，想要争夺孩子王的地位，于是用木棍捅了马蜂窝，方潜渊则带着其他小伙伴隔岸观火，在一片叫好声中，被马蜂蜇的方大胆落荒而逃。虽然他被蜇的面目全非，虽然被迫领略了鸡毛掸子的威力，虽然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个多月，但也总算一战成名，享受了三五秒被崇拜的感觉——
然后他就被忘之脑后了，因为方潜渊与众位小伙伴美滋滋的分食了蜂蜜。自此，再也没人傻到去捅马蜂窝，最傻的那个被叫做“方大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
深夜，方潜渊辗转反侧，似是最近睡得太多……
第三章 或有转机
大清早，四方台附近已经围满了人，很是热闹，依旧三五成群，不过多了很多外村的人，大家有说有笑。
方潜凡和方潜渊在人群中静静等候着，若不是有彼此，肯定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形单影只。虽然平时村子里，大家和他们两兄弟看起来和和气气，或许是因为三年前的事让大家都心生恐惧，私底下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意无意的孤立着两兄弟。
方潜渊的感冒已经痊愈，正打量着四方台，几天前还仅仅是个框架，如今四角支撑着台面，台面由梧桐木板拼接，然后居中垫着长方形的红毯，红毯延伸到台阶下，然后整个四方台又围着栅栏，既没有搭顶，也没有什么雕饰，显得有些简陋。
环视四周，村老正和外村人不知在聊些什么，倒是有几位女孩子对着方潜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相互嬉戏——自己是万人迷？方潜渊并不在意，因为方潜渊知道，她们其实是在关注方潜凡。
唉，不识货。方潜渊微微摇头，低声道，“估计你又能收到新衣服了。”
“嗯？”似是没听清方潜渊在说什么，方潜凡转头看向方潜渊。
身后的嬉笑声更大了，方潜渊有些无奈，“没什么。”实则是在心里呐喊：爱屋及乌啊，再怎么说，你们也至少给我做一两套衣服吧！害得我总是满心欢喜的接过衣服，然后被告知是给方潜凡的，玩我呢？！
“潜渊的病好了吗？”
“应该好了。”
闻言，原来是季叔的女儿，“二姐。”本来依照方潜渊的性格，打死也不可能叫姐的，但自己这套衣服就是她做的，只好乖巧一点了。
二姐对着方潜渊点了点头，继续问方潜凡，“不是给你们一人做了一套吗？”
方潜凡支支吾吾的，“忘了，我忘了。”
“我还以为不合身呢！”二姐笑盈盈的向季叔走去。
又等了一会，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仙人！仙人来了！”
方潜渊和众人一样，抬头向空中望去——依旧是漫天的乌云——咦，好像是条小舟飞快从天边驶来？
方潜渊目光瞬间炽热起来——飞，真的在飞！方潜渊看到迎风伫立着几个人，似是瞬息之间，就停在了四方台上——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一共三位仙人，众目睽睽之下，为首的那位挥了挥衣袖，小舟瞬间消失。
一时间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屏息惊异于仙家手段。三位仙人呈品字形站立，服饰大致相同，交领右衽，长袖长摆，整体雪白，衣边描线略有不同，为首者橙色描边，腰间挂一玉佩，四十多岁模样，发冠不正，略微倾斜；后二者，黄色描边，腰间也都挂着玉佩，二十五、六模样，面无表情，昂首挺立。
只见为首的仙人负手而立，挺直身形，高声道——
“凌云宗，十年期，收徒开始！”
声音听起来并不是中气十足，却依旧让一众村民眼前一亮，然后仙人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块约拳头大小，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
方潜渊暗自点头，知道那就是昨晚方潜凡提及测试资质的东西——顽石。修仙是讲究资质的，简而言之就是事倍功半与事半功倍的区别。
不知何时村老走到了四方台的楼梯旁，此刻很是歉意的躬身行礼——原本应该打头阵的方大胆，关键时候却怂了，身边的大人不断催促着。
十年期的收徒仪式，年长的村民应该看到不少次了，虽然他们年纪已经不符，但还是惊异着交头接耳，场面再次嘈杂起来。
方潜凡回头看了看方潜渊，拍了拍方潜渊的肩膀，像是在安抚方潜渊，然后阔步向仙人走去。
“一起吧！”方潜渊可不想再多等片刻，两兄弟一前一后穿过人群。
两兄弟并排而立，站在阶梯上，仅一步之遥就能站到台面上——只有通过资质测试，才有资格向前一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兄弟二人。方潜渊有些紧张，并不敢抬头去看仙人，接过仙人递过来的顽石，这顽石并不重。方潜渊双手捧着顽石——这就是在测试资质了，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方潜渊观察着手中的顽石。
仙人摇头，伸手取回顽石——
这就结束了？只是拿了一下石头？结果如何？方潜渊选择性忽视了仙人摇头的动作，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
瞥见方潜凡手中紫色光芒渐起——这石头怎么发光了？是要发光才行吗？方潜渊胡思乱想着，满脸的疑惑。
“紫色？”同样疑惑的还有仙人，为首的仙人回头看向另外两位仙人。
“我能修仙吗？”方潜渊不愿再煎熬，轻声问道。
“你修仙无望，下去吧！”为首的仙人淡淡说道。
修仙无望？！
闻言，方潜渊不再紧张，不再疑惑，“嗡”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方潜凡连忙问道，不等仙人答复，方潜凡将手中的顽石塞给方潜渊——紫色光芒瞬间消失。“请仙人再仔细看看！”方潜凡满脸的焦急，他知道修仙是弟弟梦寐以求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感冒还没好？”
方潜凡向前踏出一步，“肯定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说着，竟然一把抓住了为首仙人的手腕。
接连的质问让仙人面色不善，尤其是被抓住手腕后，仙人怒目圆睁——
“方潜凡，你在干什么！”村老连忙提醒，“快下来！”
一众村民也都惊讶于方潜凡的举动，这小子想要动手打仙人？
“潜凡！”
人群中传来季叔的声音，但方潜凡毫不在意，瞪大双眼盯着仙人，手上愈发用力。
“放肆！”仙人怒喝。方潜渊像是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仙人。
“那就把话说清楚！”方潜凡并未害怕，针锋相对道。
方潜渊虽然也想知道原因，但看到方潜凡和仙人剑拔弩张的对峙，正准备出言相劝——却见仙人挣脱手腕，左右两掌分别拍向两兄弟！
毫无准备的方潜渊和方潜凡一样，跌落在地，肩膀处像是要散架了一般。疼痛瞬间激醒了方潜渊，爬起身，满脸不服的看着仙人，站在四方台上的仙人居高临下，满脸不屑的看着方潜渊，“连常人都不如的资质，还妄想修仙，可笑！”
这就是事实吗？这就是原因吗？这就是——修仙无望？
只见方潜凡躬身捡起顽石，“哼！”反手将顽石丢到仙人脚下，“不修仙，又如何？”
仙人被如此挑衅，被如此侮辱，显得愈发怒不可遏，村老在一旁连忙圆场，赔礼道歉。
方潜凡牵着方潜凡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众人默默让开，看着两兄弟向家走去。台上的仙人脸色铁青，众人也开始附和村老——
“还是小孩子，不懂礼数。”“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仙人别和他俩一般计较。”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大家并没有落井下石。
“师兄，紫色好像是天灵根？”后面两位当中左侧的仙人说到。
“真的有天灵根？那不是传说吗？”右侧仙人思忖着，“红蓝黄三色分别对应地玄黄三阶灵根，又哪来的紫色？”
“冯执事——”
闻言，为首的仙人转身笑脸迎人，微微躬身，谄媚的姿态说明他的地位并不如后面两位仙人，“有什么吩咐？”
“冯执事听说过天灵根吗？”右侧仙人依旧神色自若，左侧仙人有些鄙夷的看着冯执事。
“传说中千年一遇的天灵根？”冯执事以为在开玩笑，赔笑着。
“你也看到刚才的紫色光芒了，浓郁到难以想象。”右侧仙人有些唏嘘，“或许，那就是天灵根。”
冯执事一副见到鬼的样子，干笑道，“传言而已，当不得真。”
“那这紫色，你作何解释？”左侧仙人面色不善，质问到。
冯执事瞬间哑口无言，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居然对凡人大打出手，冯执事，你好大的本事啊！”左侧仙人冷眼相对，“该不是回宗门后，怕被问责，所以想要掩埋人证吧！”
冯执事如坠冰窟，额头上满是冷汗，身形也微微颤抖起来，双目似是逃命般的乱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师弟。”右侧仙人拍了下左侧仙人的肩膀，“此事暂且不提，你和冯执事再去确认一下，想想对策吧！”
“好。”左侧仙人点了点头，向两兄弟快步走去。“冯执事？”听闻右侧仙人的催促，冯执事想要开口辩解两句，最终作罢，只是捡起了顽石，紧锁眉头也向两兄弟走去——
“唉。”
兄弟俩一路无话，方潜凡是欲言又止，方潜渊则是沉默着不愿说话。此刻的局面，真的出乎方潜渊的意料，欲行千里，也做好了始于足下的准备，却被告知自己没资格行千里，没资格。一切期待都化为泡影，一切设想都是做梦，修仙无望，仅仅四个字，就把自己拒之门外。
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无法理解修仙的奥妙？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勤奋，所以不能修仙？凭什么就修仙无望？凭什么就没资格？没资格，这三个字像是扎进方潜渊的心头，深深的刺痛着方潜渊。
“两位且慢，修仙之事，或有转机！”
第四章 冯执事
“什么转机？”方潜凡急忙回头，方潜渊像是感觉头顶满天的乌云，突然倾撒下一束阳光。
“再看看你的资质。”说着，仙人手上凭空出现一块顽石，递给了方潜凡，毫无意外的，紫色光芒再起。
“果然是紫色。”仙人如获至宝，大喜过望，“走，等会随我们一起回宗门。”
原来仙人所说的转机，是对方潜凡而言的，方潜渊神色黯淡，何来的阳光普照呢？
“恳请仙人再看看我弟弟的资质！”方潜凡将顽石递给方潜渊，充满希望的看向仙人。仙人略作迟疑，面露难色，“他——他不适合修仙。”
“为什么？”方潜凡似是需要一个理由。
“修仙是讲究资质的，资质通过灵根表现，灵根分为三阶，红色的地灵根、蓝色的玄灵根、黄色的黄灵根。”仙人娓娓道来，“黄灵根算是常人之资，玄灵根则是出众，地灵根可称为天才。”说着，从方潜渊手中取回顽石，蓝色光芒渐起，“或许你是天才之上的天才，而你弟弟，却是连常人都不如的……”仙人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话锋一转，“十年期收徒，招收的就是玄灵根资质的人，然而就是玄灵根，千人之中也难出二三，地灵根更是从未见过。”
最后的话语，显然是在安慰方潜渊，但方潜渊并未领情，兄弟二人沉默着，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他俩是否相信。
“好了，随我回宗门吧！”仙人手上的顽石凭空消失，但兄弟二人并不在意。
“谢谢。”方潜凡躬身行礼，“也谢谢仙人如此抬爱，不过我并不想修仙。”说着，方潜凡拉着方潜渊向屋内走去——原来三人就在自家院子里谈论着。
“这——”情况出乎仙人的意料，居然有人不愿修仙？
“你回云还城，请内门长老过来吧！”冯执事似乎躲在院外一直偷听，此刻也不像之前那般唯唯诺诺。
仙人看了一眼冯执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眼前的局面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接下来交给我吧！”冯执事毕竟四十多岁，处理事务自然要比眼前这二十多岁的仙人更游刃有余，“速去速回！”仙人不再迟疑，向大门走去。
“怎么，还要再出手伤人吗？！”方潜凡满是敌意的看着冯执事，看见冯执事摆手摇头，“那就请仙人离开！”方潜凡话说的似乎很是恭敬，但语气颇为不善。
方潜渊脑中乱作一团，同样混乱的还有冯执事，“先进屋内再说吧！”说着，冯执事自顾自地向屋内走去。
坐在椅子上的冯执事，却瘫坐一滩：天灵根，不愿修仙；自己出手伤人，虽然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虽然要回宗门受罚，但伤的居然是天灵根——这都什么破事啊！
方潜渊也坐在一旁，看着冯执事，眼前这位仙人，忽略他的服饰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方潜渊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并没有感到略微安心，修仙的事依旧挥之不去，又像是悬于头顶，刺眼而又烧灼，急躁、压抑不断交织，拧成了烦躁，这烦躁拼命的缠绕收缩，使得方潜渊想放声大喊，又想大哭大闹。
方潜凡蹲在壁炉前，火势微弱，小心翼翼的添加着木柴，并没有理会冯执事。
“还望仙人不要和这俩小娃一般计较。”方潜渊听到是村老的声音，抬头看去，季叔也在，“潜凡，还不赶快道歉！”方潜凡依旧蹲着，一动不动，装作没听见一般，“实在对不起，我代替他俩向仙人赔礼道歉了。”说着，季叔弯腰抱拳，冯执事连忙站起身，“我不是为了那事，只是来找他们商量修仙的事。”
村老和季叔松了口气，看见兄弟二人对冯执事不理不睬的样子，又叮嘱了两句，离开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随着冯执事关上门，昏暗包裹着三人，三人显然都心事重重，却又只字不提，像是无从提起一般。冯执事伫立在门口，背对着兄弟二人，轻叹了一声后，自言自语道，“凌云宗，天下第一的修仙门派，十年期的收徒仪式，我这个外门执事并没有资格参加，所幸……”冯执事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这方面的事，“凌云宗分为外门、内门，相较于内门而言，外门不值一提，只不过是新入门的弟子学习常识的地方，修为达到筑基后，就能去内门成为内门弟子，待在外门的时间，长则近十年，短则三五年，甚至由于资质出众，直接进入内门。而我——在外门待了二十多年。”
苦涩似是从心里蔓延到冯执事的脸上，声音变得很小，“二十多年了吗？”冯执事像是在问自己，整个人微微一愣，“那一年，我二十二岁，第一次见到了仙人，第一次见识了腾云驾雾，然后我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庸庸碌碌，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可以为了修仙而放弃一切，在所不惜。但收徒的那人却告诉我，我的年纪太大、资质不行——修仙无望。我不信，也不甘心，无论那人如何解释，如何劝慰，我都不管不顾，不断地给他磕头，仿佛自己修仙最大的阻碍就是那人，仿佛只要那人答应了，我就修仙成功了一样。以至于头破血流，都毫无感觉。”
冯执事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额头，仿佛那伤口至今仍在鲜血直流。
摇头，不停的摇头，冯执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摇头，转过身，手里再次凭空出现顽石，顽石在他手里散发着黄色光芒——原来他是黄灵根。
光芒很是微弱，甚至很是可耻的与周围的昏暗交织在一起，冯执事看向正低着头的方潜渊，慢慢走去，将顽石塞给方潜渊，果然，顽石的光芒愈发微弱——或者说，顽石甚至根本就没有散发光芒。
“你的资质，甚至连我都不如。”
冯执事并不是在嘲笑，也不是在挖苦，他只是在讲述事实——冰冷到刺骨的事实。
“终于，那人似是抵不过我的苦苦哀求，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凌云宗，开始在外门修炼起来。我知道我不如他们，我知道我只是个黄灵根，所以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刻苦，我比他们都努力，然而荒谬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同期的他们一个个都筑基成功，步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只留我一人，看他们的背影……”
冯执事握紧右拳，声音突然提高，“凭什么？凭我不够努力？凭我不够刻苦？凭我不够认真？！凭什么我不能成功？！”
情绪失控的冯执事猛烈喘息着，神色有些狰狞，“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知道他们在嘲笑我，那又如何？我还是不甘心，我天真的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然而，一个人既然弱小，必定会被人欺负。嘲笑、排挤纷至沓来，我的忍让使得他们的恶意愈发张牙舞爪、变本加厉。
既然努力是徒劳的，既然失败是必然的，那么我绝不允许再被他们看不起，那么我一定要成为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人！
于是我开始刻意去巴结权贵，曲意逢迎也好，卑躬屈膝也罢，哪怕权贵也看不起我，哪怕在权贵身边连条狗都不如。”冯执事不再紧握拳头，身形佝偻，“终于，被赏赐了一块骨头——成为外门执事。”
冯执事缓缓转身，拖着脚步向椅子走去，“不知是成为执事前，还是成为执事后，后辈不敢再嘲笑我，也不敢再对我指指点点，甚至也有人开始巴结我，摇尾乞怜一般的巴结我，期间我也终于筑基成功，不再想着进入内门。当个执事，很好……”冯执事坐到椅子上，嘴上说着好，脸上却满是落寞，“为什么，为什么要嘲笑我的努力？”
壁炉里火苗跃动，方潜凡站起身，并没有说话，坐在方潜渊右侧的椅子上。方潜渊神色茫然，他并不在意冯执事在说些什么，看了看冯执事，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顽石。
或许正是因为方潜凡和方潜渊都不在意，所以冯执事才能看似倾诉的自言自语吧！
“原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吗？”冯执事继续自言自语，“不，我没做错。”冯执事摇着头，“我没做错。”
明明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冯执事像是被谁责备了一样，低下头，“可是错在哪了呢？错在那人不该一时心软？错在他们不该嘲笑？错在——我根本不该修仙？以至于现在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
方潜渊略微听了一些冯执事的讲述，错在哪？错在太过在意那些嘲笑，错在太早的放弃，错在活成了一条狗——好像是全都做错了。但这一切都无法说出口，毕竟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只是听了三言两语，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甚至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除了他，没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更让方潜渊在意的是，冯执事居然能察觉到他自己做错了。按理说，一个人步入歧途后，他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而是会以各种理由说服他自己、美化他自己，以至于看起来错的理直气壮，错的坚定不移，直到最后——万劫不复。
“仙人的意思是，我不修仙，是件好事？”方潜渊手中的顽石，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第五章 困境
“别，别叫仙人。我叫诚冯，随你怎么叫，别再称仙人就行。”冯执事，也就是诚冯现在似乎很抵触“仙人”这一叫法，“若你真要修仙，自然不会像我这般。”
方潜渊比较认同这句话，自己肯定不会活成半人半鬼的样子，不会。
“因为你旁边的，是天灵根。”
天灵根指的就是方潜凡了。然而这个原因，方潜渊无法认同，更不会接受，自己之所以想要修仙，除了想要离开方家村以外，就是为了离开方潜凡。
“他是活在传说中的人，因为他的存在，传说变成了事实。”诚冯看向一脸茫然的方潜凡，“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他在，你就是皇亲国戚。”
大树底下好乘凉？换言之就是活在方潜凡的阴影之下？皇亲国戚？似乎和诚冯卑躬屈膝，巴结权贵没什么不同——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毫无意义。方潜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二姐做的，但方潜渊知道，其实是为了送给方潜凡，才多做一件送给自己的。
“也就是说，我和潜渊能一起修仙？”方潜凡显得很兴奋，然后看向方潜渊，“我们能一起修仙！”
方潜渊实在笑不出来，或许，直接实话实说更好一些，“我之所以修仙，就是为了离开你。”
方潜凡的笑容消失了，瞬间沉默不语。
“你是个好哥哥，但我并不是个好弟弟。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不需要，你面面俱到的呵护我也不需要。”话并没有说完，说出来就会伤人心。因为明明是兄弟俩相依为命，明明是两个人衣食住行的问题，方潜凡却一人独揽——方潜渊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一切照顾都受之有愧，“是我的问题。”
“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方潜渊有些生气，“这是我的想法，我说出来了，你把你的想法也说出来，为什么要道歉，弄得像是在迁就一样？”方潜渊丢下手中的顽石——烦躁！
方潜凡站起身，捡起顽石，紫色瞬间笼罩着整个客厅，桌椅板凳都显得极其怪异，“我……我知道你想离开我，但是……这件事自你听说仙人要来收徒的时候，我就慢慢察觉到了，直到昨天我想明白了——”原来昨天在后山上，方潜凡就在发愁这件事——“你要离开方家村，你要去修仙，都可以，我就悄悄地跟着仙人一起去，当个杂役守在你旁边就行……我不想离开你。”
看到方潜凡小心翼翼的样子，方潜渊有些自责，为什么要冲方潜凡发火呢？缓声说到，“放心吧，我能照顾自己的。”
“要是你受委屈怎么办？要是你受欺负怎么办？”
沉默，方潜渊微微一笑又感觉鼻子一酸，随后神色恢复了正常，“这世上，只有我欺负别人，还真没被谁欺负过。”
“如果这天灵根，给你就好了……”方潜凡低头看着手中的顽石，紫色光芒映在脸上，犹如鬼魅一般。
“不修仙就不修仙喽，又能如何。”方潜渊看起来满不在乎的说到，右手却不自觉的握拳。
“是的，不修仙！我们就在方家村里——”
“不，你要去修仙！”方潜渊目光灼灼的与方潜凡对视，而方潜凡转移了视线，摇着头。
十五岁的弟弟，十六岁的哥哥，眼下的情境还真不知道是谁在叛逆期。方潜渊似是知道原因，“是因为我吗？”
方潜凡摇头。
“是因为方家村吗？”
方潜凡继续摇头。
“是因为你自己？”
方潜凡终于点了点头，“我本来就没想着去修仙，现在一切又回到昨天，我们继续在这村子里生活。”似是看到方潜渊脸色阴沉，“我答应你，答应你能进后山，不再拦着你了，好不好？”
不好！这可不是打猎的问题，而是修仙，这才是重点！但对于修仙之事，方潜渊一窍不通，似是终于想起被冷落一旁的诚冯，问到，“传说中的天灵根，那么传说是什么？”
“碾压一切的资质！”
碾压？这个词也太夸张了吧！方潜渊笑道，“这传说可真短。”
“其实关于天灵根的传说并不多，但都有个相同的特点：匪夷所思。而且我所知道的，并不多”诚冯苦笑着，“玄灵根、地灵根都分为上中下三品，而黄灵根则没必要划分，天灵根也没必要。”
黄灵根和天灵根都没必要划分？这能一样吗？方潜渊笑不出来了，诚冯看着方潜渊，仿佛是看着曾经的自己，“你我努力也好，奋斗也罢，哪怕是苦苦挣扎，在他面前都没有意义。”似是因为没有说服力，诚冯继续说道，“不，你我都不值一提。应该说凌驭——凌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以玄级中品之资，在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内，便已达到元婴之境，勤奋努力都不足以说明他的付出，何人不尊称他一句师兄？享誉天下，鼓舞激励人心，然而即使是凌驭师兄，在他——”诚冯看了一眼方潜凡，似是不忍直视，又看着方潜渊，“在他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笑话一样。”
方潜渊感到震撼了吗？有一点吧，更多的是感觉诚冯这人负面情绪太多了，太悲观了，明明年近半百的人，怎么好像满腔的愤世嫉俗？而且最重要的是，诚冯说他自己也就算了，为什么把我也带上？怎么就努力没有意义？怎么就不值一提，像个笑话？
方潜渊摇了摇头，并没有辩驳诚冯的说法，在紫色光芒里张开手掌，翻来覆去的看着，凌驭？
“这样说来，好像你不去修仙也不可能了。”方潜渊扭头看着方潜凡，“毕竟在他们眼里，你不是方潜凡，而是天灵根。”
方潜凡没有说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你只是玄灵根，老冯肯定也不会追到这来。”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了，“不是还有位仙人，跑去请长老了吗？你认为那位长老是来和你讲道理的？”
“那你和我一起去修仙。”
方潜渊拍了拍额头，有种想要用头撞墙的冲动，很是认真的看着方潜凡，“你现在就和三婶家的那只老母鸡一样，就认准了灶灰和柴堆两处地方下蛋，明明鸡窝收拾的那么好。”
诚冯在一旁笑了起来，方潜凡摇了摇头，“要么一起留在方家村，要么一起去修仙，都行。”方潜渊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你长大了，我知道你能独自远行，我知道你不再需要照顾，但是……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这是溺爱吗？方潜渊不想去评断，因为自己当他“弟弟”才三年，而方潜凡当哥哥却是十几年，相较于方潜渊前世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方潜渊是难以想象无父无母，相依为伴的生活。亲情二字，最好的诠释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吗？不，更让方潜渊动容的，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因为密密缝，所以就不会迟迟归了吗？二者似乎并没有因果关系，密密缝只是担心衣服会破，只是想给予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方潜凡不愿分别，是因为亲情，方潜渊想要分别，也是因为亲情：这样才能各自安好，才能让方潜凡不再那么辛劳，不再只是个“哥哥”，而是成为他自己——方潜凡。
因为爱，所以陷入两难。
这个问题应该如何解决？方潜凡和方潜渊各自沉默着，而一旁的诚冯，眼珠乱转，似是有了办法，“其实，你可以去修仙。”
方潜渊以为诚冯又要说让自己攀炎附势之类的话，所以并没有特别期待。
“修为达到元婴境后，就能为他人洗筋伐髓，提升资质，即使是黄灵根也能顺风顺水的修仙。”诚冯目光有些躲闪，并没有看着方潜凡，“只是不知道你到时候，还愿不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愿意！”方潜凡不假思索的说道，神色坚定。
方潜渊并没有喜出望外，略显迟疑——这鸡蛋好像是在鸡窝，但又感觉还是在柴堆里。深呼吸后，方潜渊站起身，清醒了一些：眼下的问题并不是自己，而是如何让方潜凡去修仙。暗自点头，方潜渊笑着对方潜凡说道：“你先去修仙，我就留在村子里。”
“可是——”
“留在村子里等你回来帮我洗筋伐髓。”
方潜凡还是面露难色，并不能下定决心。
“其实你弟弟先留在村子里也好。”诚冯似是和方潜渊达成了某种默契，“毕竟，你身边也并不安全。外面的世界，可不像村子里这么与世无争。”
外面的世界？方潜渊眼前一亮，是啊，来到这个世界三年，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这番话显然也触动了方潜凡，方潜渊看着方潜凡不停地来回踱步，将方潜凡按坐在椅子上，拿走他手上的顽石——客厅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切看起来很是柔和，恢复了熟悉的感觉。
方潜渊走向壁炉，蹲下身后烤着手中的顽石，似是离得太近，方潜渊被火烤的有点疼，“老冯！”随后转过头看了看诚冯，“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诚冯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并没有和方潜渊一般见识，“没事，你随意就行。”
闻言，方潜渊看向火堆，哈哈一笑——
“我就客套一下而已。老冯——你当他的军师吧？”
第六章 一觉解千愁
“军师？”
方潜渊不知道此刻诚冯的表情如何，但应该很精彩，“这个村子，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风平浪静。他其实是个喜欢忍让——不，是习惯忍让的人，这是个优点也是缺点，有你在他身边帮忙，就只剩优点了。”
方潜渊不断转动着手中的顽石，挡在自己眼前，“说起来像是在组建小团体，但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总好过孤军奋战吧！你需要他的声名地位，他需要你的人情世故，正好各取所长。你答应吗？”方潜渊再次回头看向诚冯，诚冯连连点头，看着方潜渊又侧头示意了一下方潜凡——像是在问他答不答应呢？
诚冯感觉天上掉馅饼，心路历程大概类似于误入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发现这村子里用黄金砌墙，用贝壳当钱，然后稀里糊涂的，对方居然要把所有黄金都送给自己——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是一步登天。
“你没什么问题吧？”方潜渊又扭头向另一边，看着方潜凡。
“他要向你道歉——因为那一掌。”
说起来，自己挨那一掌，确实有点冤枉，毕竟自己什么话也没说。看到诚冯真的向自己走来，方潜渊站起身，诚冯正准备道歉，方潜渊却抢先说道，“我这个人，向来喜欢相逢一笑泯恩仇，道歉什么的，就不用了——”打了我然后道歉，就相安无事，那我也太亏了，方潜渊笑盈盈的看着诚冯，真要是一报还一报，自己打他一掌，也没什么意思——自己又不可能把他打飞，就算能打飞也只是出气。
虽然内心戏十足，但方潜渊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这道歉的礼物，我就收下了。”说着，掂了掂手中的顽石。
诚冯似乎毫不心疼顽石，也笑起来，“好，好。”
嗯？居然真的给我了？方潜渊有些意外，原以为诚冯会很是不舍，然后自己再卖个人情，岂不是既出气，又得人情？不过得到点实惠也不错。
“我不需要你再摇尾乞怜。”方潜凡站起身，看着诚冯，“你要给我一个能说服你自己的理由，我才愿意你当我的军师。”方潜凡极其认真的说到。
天真，方潜渊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无论是道歉，还是要个理由，方潜凡的做法都太天真了，不过这也正是自己让诚冯当他军师的理由。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方潜渊感觉不疼不痒，估计诚冯可以信手拈来吧！
然而诚冯却低着头，收敛了笑容，显然真的在沉思，偶尔微微摇头，像是否定着心中的想法。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似乎都不着急，诚冯擦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汗，低声说道，“我想站起来……”
这是什么理由？方潜渊摸不着头脑，方潜凡却笑了，“冯叔，以后我就拜托你了。”
诚冯连忙摆手，正要推辞，却和方潜凡相视一笑——方潜凡答应诚冯做自己的军师了。
方潜凡看着方潜渊，嘀咕了一句，“我好像感觉有点不对劲？”
方潜渊急忙摇头，“没问题，哪还有什么问题。”急忙转移话题，向诚冯问到，“你之前说的洗筋伐髓，有什么代价？”
这个问题转移了方潜凡的注意力，方潜渊松了口气，诚冯有些支支吾吾，“可能会元气大伤……也可能静养两三个月……我，我也不太清楚。”
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应该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这种画大饼的事，最好别抱希望，方潜渊暗暗想到，然后向门走去，打开门，灰蒙蒙的天空竟然有点刺眼，方潜渊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然后回头向方潜凡。诚冯说道，“两位请走吧？”
方潜凡和诚冯都显得有些疑惑，方潜渊可不愿再拖延下去，最好快刀斩乱麻，于是将方潜凡推推搡搡的“赶出家门”。好像太阳冲出了乌云的包围，方潜凡和诚冯沐浴在阳光下，方潜渊并没有踏出客厅，不高的门槛横亘在兄弟俩之间，阳光只能照到方潜渊的小腿，歪歪斜斜的样子。
“走吧！难不成还要留下来蹭饭吗？”方潜凡一本正经的说到。
似是没听出来方潜渊在开玩笑，方潜凡看着方潜渊，“饭菜都在厨房里，你稍微热热就能吃了。”
方潜渊像是有些不耐烦，连连摆手，“走吧走吧，别婆婆妈妈的。对了，别指望我去送你，你就自己走吧！”
看着如此绝情的方潜渊，方潜凡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们走吧！”说着，转身向屋外走去，诚冯紧随其后。
方潜渊看着方潜凡的背影，“小心点野猪。”
只见方潜凡身形一怔，方潜渊就关上了门——甚至不等方潜凡走出院子。
好了，一切都安静了，只是这屋内明明火光明亮，方潜渊却感觉漆黑无比——是因为外面太亮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方潜渊这样想到。抵着门缓缓坐下，方潜渊并不在意是否会弄脏衣服——此刻的安静仿佛疯狂滋生着各种负面情绪，自己明明关了门，那些烦恼却不知从哪爬进了心里。
“修仙。”方潜渊自言自语，“资格。”或许这一刻，方潜渊才能考虑自己的问题。然而各种问题一团乱麻，毫无头绪，像是堵在心口，无从下手。不过能从这团乱麻中分辨出一丝失落感，失落的原因方潜渊是知道的：因为方潜凡离开了。形单影只的自己，显得有些可悲，还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不知从哪冒出一只蚊子，嗡嗡乱飞，在方潜渊附近盘旋着。这三月份，哪来的蚊子？！方潜渊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并没有发现它的身影，方潜渊胡乱挥了挥手，试图驱逐，可惜没什么用。嗡嗡声挥之不去，昏昏沉沉的方潜渊皱着眉不愿再理睬——想吸血？那就赶快吃饱喝足了离开。方潜渊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等了一阵，这蚊子好像纯心戏耍方潜渊，依旧盘旋着，方潜渊的耐心被消耗殆尽，感觉很累，索性站起身向侧卧走去——方潜渊很轻松的打开自己的房门，宽衣解带后准备倒头大睡，看着手中的顽石，一觉解千愁！
……
方潜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在一个长长的街道上，感觉很冷的方潜渊挨家挨户敲门，可无论方潜渊如何敲门，里面的人依旧说说笑笑，沉浸在幸福快乐里毫不理会方潜渊——似是根本没察觉到方潜渊一样，屋内灯火通明，却吝啬的将方潜渊拒之门外。
自己变成土匪强盗了？为什么要去敲门？方潜渊回味着梦境：本就是梦，又哪有那么多意义？方潜渊看了看窗外，已经天黑了吗？伸了个懒腰，果然，解决烦恼的最好办法就是睡一觉！方潜渊感觉神清气爽，又急忙恢复了睡姿——被窝里也不是处处暖和的。
方潜渊突然一脚蹬开被子，寒意瞬间袭来——这或许就是方潜渊之前感冒的原因。为什么要畏手畏脚的躲在被窝里？既然感觉冷，那就冷得彻底一点！方潜渊起身穿衣——二姐做的那套衣服被冷落一旁，方潜渊换了一套衣服。
站在床边，漆黑一片中，方潜渊似是想起了什么，在床上找着东西——顽石！
拳头大的顽石有些温热——怪不得我梦里感觉冷，方潜渊点着头，嘴角上扬，“我要去修仙！无论如何，就是要去修仙！”
之前只不过是被黄灵根的事当头棒喝打懵了，现在清醒以后，意识到资质的问题并不能阻碍自己的脚步。方潜渊理清头绪，正准备放声大笑，却感觉肚子饿了，“先吃饭，吃饭要紧！”
方潜渊在厨房里一阵忙活，总算热好了饭菜，犹豫了一下在哪吃，一想到客厅壁炉已经熄灭还要重新生火，索性就在厨房暖暖和和的吃吧！烛光摇曳，屋外并不像卧室里那么黑，甚至积雪上凌乱的脚印都依稀可见，正大快朵颐的方潜渊，忽然听到院门被推开了。
嗯？是谁？方潜渊略微停顿了咀嚼，然后侧着头看向院内——原来是村老。
方潜渊正准备说话，只见村老笑呵呵的走近厨房，“正好赶上了。”说着，把提着的食盒递向方潜渊。双手接过，方潜渊有些疑惑，打开一看，一个碗里堆积着各种菜，荤菜更多，旁边是一大碗米饭——显然，村老是来给方潜渊送饭的。
“这么丰盛？哪来的？”方潜渊有些惊讶，然后给村老搬了把椅子。
“收徒结束，村子里按例都会聚在一起吃顿饭。之前过来喊你去吃饭，发现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村老坐下后，看见方潜渊又拿了一副碗筷，摆手道，“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你看着我吃多不好意思，万一你刚才装斯文没吃饱怎么办。”方潜渊将筷子递向村老。
村老哈哈一笑，摇头拒绝了，“没大没小的。”脸上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责怪，“你吃，听我说就行。”
方潜渊闻言点头，继续吃饭。
“你哥哥临走前，心神不宁的说他忘了件事，把你四天后发作的怪病忘了。”
怪病？四天后发作的怪病？时间这么准确的怪病？
第七章 离村
方潜渊满头雾水，“什么怪病？”看见村老摇着头，显然他也不知道，方潜渊毫无头绪，是感冒吗？已经好了啊，而且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病痛隐患，自己很健康啊！不再多想，方潜渊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长老一来直接就把他带走了，剩下的两位继续主持收徒仪式。”村老并不知道天灵根的事，所以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该不会是因为出言顶撞冯执事的原因吧？”
方潜渊嘴巴正忙，于是只好一边看着村老摇了摇头，一边神色轻松的笑着。
“想想也是，等他俩回到四方台时，冯执事对于潜凡的态度颇为友善。”
风卷残云，方潜渊吃得饱饱的，感觉很是踏实，又很是心满意足，“村里人吃饭时，很热闹吧？”
“孩子去修仙苦眉愁脸，没去修仙也愁眉苦脸，一堆人心事重重，唉——”
方潜渊闻言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准备把自己想要去修仙的事告诉村老，“村老，我告诉你一件大事！”
村老满脸的和蔼，递给方潜渊一个包裹，“应该是同一件事。”
方潜渊半信半疑的打开包裹，却是一个小包裹外加一份地图，“这是什么？”
“去云还城的地图和你季叔送的肉干。是不是一件事啊？”
未卜先知？自己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方潜渊神色古怪，“万一我并不想去修仙，你送我这些，不就成赶我走了？”
村老再次哈哈一笑，“你小娃咋想的，我还能不知道？”
方潜渊嘿嘿笑着，姜还是老的辣啊，“云还城？”
“那是离我们村最近的城市，大概十天的路程，修仙者应该不少。”村老解释到，“路途遥远，你可别两天就把食物吃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方潜渊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有些抓耳挠腮。
一老一小的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
“村子太小，小的像个池塘，容得下各种鱼。却容不下想要跃龙门的鲤鱼——”
“哎呀，这话听着真是舒服，不愧是村老！”方潜渊美滋滋的说到。
“——也容不下想要跃龙门的泥鳅。”
笑声戛然而止，额，原来村老的话被我打断了吗？方潜渊又不想谢谢村老了，一副撒泼样的说到，“谁爱当泥鳅谁当，反正我是鲤鱼，我就是鲤鱼。”
鲤鱼和泥鳅有区别吗？有，但更重要的是它俩的相同处——想要跃龙门。村老自然是在和方潜渊开玩笑，随即拍了拍方潜渊的肩膀，“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多想想，没坏处的。”
方潜渊也不再嘻嘻哈哈，“我记住了。”
“还有，千万不要钻牛角尖，东边不亮西边亮。”
村老缓缓起身，方潜渊也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你走的时候，不用告诉我，老了，见不得这些离别。”
方潜渊想伸手搀扶村老，但方潜渊知道，村老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做，而是缓缓的跟在村老身后，一声不吭。就这样走到门口，村老摆了摆手，“你回去吧，这村子里我熟，我不会迷路的。”
换做平时，方潜渊也许会笑，但此刻还真有点笑不出来，看着村老缓缓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虽然只在方家村待了三年，但平时确实受到村民们不少的照顾，可以算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了，哪怕他们因为方老伯的事，心存芥蒂。真正让方潜渊感受到像是家人的，除了季叔一家，就是村老了。
村老很是和蔼，不仅是纵容方潜渊的玩笑话，而且有时和方潜凡争执，请村老“主持公正”时，村老也总是站在自己这边，而且也被真正的记挂在心。方潜凡或许不知道，但自己却知道，这就是“爷爷”的样子。只可惜忘了多了解一下村老，听他讲讲他年轻的故事……大恩不言谢？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村老的好意，而无动于衷？方潜渊想要大声的道谢——
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村老的背影渐渐模糊，趁着眼泪还没流下来，方潜渊急忙擦拭掉，转身进入屋内——今晚就走！
回到侧卧，又装了两套衣服，怎么好像就没什么要带走的了？方潜渊想了想，顽石！把顽石也放进包裹——要是此刻顽石也紫光弥漫，那就好玩了！方潜渊幻想着，可惜，顽石并不想陪方潜渊玩。防身用的武器？只好去方潜凡卧室里看看了——说起来，方潜凡之所以住主卧，是因为方老伯三年前就躺倒在主卧门口，不得不佩服方潜凡勇气可嘉。
方潜渊在主卧翻箱倒柜，翻出不少压箱底的新衣服——方潜凡一次都没穿过，浪费可耻！终于找到了一把匕首，收下！咦，好像藏着东西？方潜渊掀开被子，在烛光下发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也是衣物食物之类的，“还真准备去当杂役啊？”
方潜凡也真是古怪，方潜凡装的居然是旧衣服，“这肉干我就收下了！”
如今有两份肉干，食物绝对绰绰有余，衣物有了，防身武器也有了，还有地图、顽石，包裹瞬间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对了！方潜渊又勉强塞进一个烧水用的小壶和一个装水用的竹筒外加生火用的道具——
出发！
真的要走了，方潜渊却并没有特别恋恋不舍，拍了拍院内的梧桐树——这树三年前自己刚来这世界的时候，就死了——又看向自己的卧室，怕是一般人打不开房门，估计只能破窗而入了。方潜渊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家。
此刻倒是有点像自己做的那个梦，不过自己并不会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踩在积雪上，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方潜渊步伐轻快，很快就来到了四方台，空荡荡的一片，陪伴着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就这样，方潜渊悄悄地离开了方家村，一路向西。
身后的村落渐行渐远，最后融入了黑夜之中。积雪覆盖，脚下的路并不明显，但方潜渊对于村子周围早已烂熟于心，按照地图，先穿过西山，然后向北，再向西，最后就能到达云还城，只要十天的路程，方潜渊暗暗想着。
风渐渐的停了，方潜渊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西山那的大石头——咦，怎么好像有人？方潜渊暗自嘲笑，半夜三更，荒郊野岭，怎么可能会有人——人？万一不是人呢？这一想法，有点吓到了方潜渊。随着不断前进，方潜渊愈发确定，那块巨石上，确实有个人。
这么冷，还坐在石头上，怕是要冻成冰雕。方潜渊低着头，不对，显然不应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人该不会是拦路抢劫的吧？方潜渊瞬间警惕起来，糟了！匕首还在包裹里。方潜渊感到失策，不过紧张的心又放松下来——原来是个老者。
不像是凶神恶煞的样子，算了，躲着点走！方潜渊低着头，假装没看见这位老者。越来越近，方潜渊感觉老者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但依旧低头赶路。
“小子！”写作小子，读作小贼，老者显然在叫方潜渊。
被叫做小贼的方潜渊满脸不悦，但假装并没有听见一般——鬼知道这人要干嘛。
“小子，叫你呢，小子！”
我忍！方潜渊装作满脸的茫然，循声望去，又显得大吃一惊，仿佛才发现这有人一样。随后打量起了老者：花白的头发挡住了脸，佝偻着盘膝而坐，衣服很是整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方潜渊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该不会是前狼假寐，盖以诱敌？于是连忙扫视着附近——
“别看了，也别装了，瞧你那一副小肚鸡肠的样子！”
自以为装的毫无破绽，却被当面拆穿，方潜渊有些尴尬，干笑着——
“老头，原来你是在叫我啊？”
老者闻言，气的吹胡子瞪眼，显然被“老头”这一称呼惹怒了，方潜渊略显得意的笑着。
看到老者似乎越想越气，仿佛即将起身教训自己，方潜渊连忙说道——
“老头，叫我有什么事吗？”
火上浇油！老者怒极反而显得有些无奈，“算了算了，我和你计较什么，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老者摆着手，“是啊，有什么事？”喃喃自语的样子，像是在问他自己。
额，莫名其妙？方潜渊眼神古怪的看着老者，要不偷偷溜了吧！算了，今天心情好，“你是迷路了吗？”
“迷路？”老者右手食指敲打着自己的膝盖，“好像确实是迷路了。”
“你顺着我身后的路走，很快就能到方家村了。”真是个人才，自己是否迷路都要想半天，“你从哪来的？”
“嗯——”老者似乎在回想，“我从你身前的路过来的。”
“身前的路？云还城吗？”方潜渊闻言大喜，看来自己能打听不少事了。
老者先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不是云还城，而是比云还城更远的地方。”
失望转瞬即逝，方潜渊双眼似乎冒着光，“能请教一点事吗？”
老者似乎并不在意方潜渊恭敬的态度，“想问问题，是吧？”方潜渊连连点头，老者却不慌不忙，又用食指敲打着膝盖，思索了一阵——
“自己考虑好，只能问一个。”
第八章 老头
只能问一个？方潜渊飞速的思考着，应该问什么呢？老者并没有催促，方潜渊很是认真的看着老者，哪怕他被花白的头发遮住了脸，应该问什么呢？修仙的事？衣食住行的事？生活的事？犹豫，方潜渊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问什么，转念想到老者这个年纪，方潜渊知道应该问什么了——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老者这个年纪，肯定经历了不少事情，他眼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泾渭分明，黑白对立？还是黑白难辨，善恶不分？亦或者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老者并没有立刻回答，沉思着，像是从未思考过这问题，又像是回忆着过去，然后突然停下食指的小动作，一字一顿的说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方潜渊闻言楞了一下，老者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自己的假设也没有被他采纳，而且这句话也未免太——敷衍？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方潜渊又心里重复了一遍。鱼就应该待在水里，鸟就应该待在天空？自己是鱼还是鸟？不对，这样想太过狭隘。方潜渊微微摇头否定这一想法，各自安好，互不干扰？
也不对，方潜渊再次摇头，嗯？自己既不是鱼，也不是鸟，既不追求海洋，也不追求天空，而是追求一种辽阔，既没有沉重枷锁的束缚，也没有英雄气短的无奈，而是事在人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姿态！
方潜渊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虽然这个回答出乎方潜渊的意料，但方潜渊笑了，似乎充满未知的前途一片光明，似乎一切艰难险阻都不足为惧，似乎这个世界都能尽收于掌，意气风发，豪情顿生——
“既然如此，我要纵览十万八千里的风景，还要横观四万八千丈的天明！”
十万八千里是指一路向西，四万八千丈不是指西山，似乎很满意自己所说，方潜渊抬头望天，虽然乌云密布，不见星月，但，那又如何？
“哈！”老者短笑一声，然后双手分别握拳，立于膝盖处，弯曲的臂膀逐渐用力挺直，佝偻的身形也渐渐挺立，“答案一直没变，是我忘了而已。”说着仰天大笑，笑声中气十足，浑然不像是位老人的笑声。
“你走吧，前面的路，不会让你后悔的。”
方潜渊点头拱手——虽然是个古怪的老者，但并不是古怪的人，相反，方潜渊感觉能和他很友好的相处。方潜渊转身走近西山，身后的老者似乎又在看着自己，似乎是因为离得太远，老者好像还在自言自语，说的什么却实在听不清了。积雪下是落叶，使得走起来感觉软绵绵的，周围的视野也很快被树木所遮挡。
方潜渊微微回头，已经看不见那位老者了——咦？突然倾撒下一片月光，周围的一切显得静谧柔和，方潜渊抬头望去，刚才厚厚的乌云不知所踪，璀璨的群星点缀着夜空，明月似是正看着自己一样。
古怪，怎么突然就晴了？方潜渊不再停留，继续向云还城走去。
……
时至中午，方潜渊总算找到一处满意的山洞。山洞内并不算小，地势平坦，最重要的是地上是干的，“好了，准备一下，就在这休息了！”
方潜渊开始在山洞附近搜集杂草枯枝，索性积雪还没开始融化，不一会，积雪上遍布着方潜渊的脚印。
火堆在洞口不远处烧的很旺，方潜渊又在山洞排查了一遍，生怕自己误入了什么龙潭虎穴，“原来有人来过这里？”方潜渊发现了一处火堆残骸，旁边还有杂草铺成的床，“看来是个去云还城的落脚点。”
方潜渊来回跑了几趟，总算把火堆移了过来，杂草床的地势比火堆略高，虽然不能一眼看到山洞外，但山洞内一览无遗，勉强凑合吧！方潜渊烤了烤手，取下背着的包裹，“匕首！匕首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方潜渊将匕首揣入怀中，又拿出肉干，吃了起来。
方潜渊一边吃着肉干，一边用小铁壶烧着积雪——估计吃完肉干就有热水喝了。
不得不说，这肉干是真的耐嚼，而且没什么特别的味道，这熟悉的感觉，不用怀疑，肯定是季叔做的肉干。反正也不急，方潜渊细嚼慢咽，优哉游哉的总算吃饱喝足，又往火堆里添加了一些木柴，准备睡觉。
“以地为床，天为被，包裹为枕头，这样想的话，就不会有流落荒野的窘迫感了。”方潜渊自言自语，点着头，显得很是认同自己这番话。躺下后，枯草发出的杂音以及有些硌人的感觉，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
……
“嗷呜——”
不知睡了多久的方潜渊，猛地睁开双眼，有狼？方潜渊维持着睡姿并没有什么动作，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缓缓闭上双眼，准备重入梦乡。
“嗷呜——”
这次方潜渊听得很清楚，声音好像离得很远，而且似乎不是同一匹狼，“别说是狼群啊！”方潜渊睡意全无，依旧维持着睡姿，苦笑道，“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不敢犹豫，方潜渊摸了摸了怀中的匕首，起身走到山洞外。天还很亮，显然方潜渊并没有睡多久，方潜渊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等了一会，终于又听见一声狼嚎，方潜渊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起来。
连绵的山脉以及众多的树木，使得方潜渊并不能分辨出狼嚎的确切位置，不过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说明狼群离自己很远，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
“不对！”方潜渊灵光一闪，“这荒郊野岭的，待得越久就越危险！”尽快赶路吗？方潜渊踱步走回山洞，开始收拾包裹。随即，又取出地图，方潜渊此刻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顺着道路走，近十天路程到达云还城，而是不饶远路，直接向云还城走，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应该会节约不少时间，可万一碰到特殊情况——方潜渊微微皱眉，那就不好说了。
“嗷呜——”
狼嚎似是在催促方潜渊尽快做出选择，再次摸了下怀中的匕首，“看来不能优哉游哉的顺路走了。”
彻底弄灭火堆，方潜渊走出山洞，辨认了一下方向，方潜渊向树林走去。虽然没有路，但行走起来并不算吃力，树木间隔很大，不过这些枯枝杂草，横亘交错，想要无视它们大步流星，又不得不小心荆棘尖刺，“长叶子多好，非要走旁门左道去长刺，唉。”
由于脸被冻僵，方潜渊感觉说起话来有些古怪，喷薄而出的白雾似是在提醒方潜渊，自言自语可不是个好选择。又走了一阵，偶尔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下飞过一两只鸟儿，方潜渊突然感觉有些累，毕竟睡觉睡到一半被惊醒，刚才狼嚎还一阵一阵的。
此刻的悄无声息，终于让人放心。
“还是先休息一会！”方潜渊继续自言自语着，“不知道这样走，几天能到云还城。”方潜渊走到一棵倒下的大树旁，飞快的拂去积雪，仿佛这样寒冷就不会顺着手掌蔓延，然后转身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还算结实，并没有腐朽。
“呼——”双腿的疲劳似是直接散逸到空气中，方潜渊搓着手，感到有些惬意，美中不足的是如果此刻暖阳高照就好了，灰蒙蒙的天气像是一张拉长的臭脸，尤其是自己好像坐在了风口处。
“有动静？！”方潜渊立刻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灰色的野兔，头也不回的一蹦一跳逃窜着，虽然逃窜的速度很快，但由于在皑皑的积雪上太过显眼，方潜渊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直到彻底看不见后，方潜渊略显惋惜，“可惜了，咋不撞到树上……”
又休息了一阵，方潜渊百无聊赖，感觉好像有点饿，于是又打开包裹，取出一点肉干，一边赶路，一边慢嚼细咽。
再次赶路的方潜渊，微微皱眉——这肉干应该是方潜凡做的，又硬又干，起初吃起来甚至有些硌牙，嚼了半天后，不禁让方潜渊有些抓狂，牙关都快散架了，“学艺不精，真是学艺不精。”——浑然忘了他自己根本不会做肉干的事实。
似乎天色快要昏暗下来，方潜渊继续嚼着肉干，并不急着休息，“再等等，坚持就是胜利！”虽然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山洞，但方潜渊决定还是趁着白天多赶路，反正有那么多山洞，落脚的地方肯定是不用担心。
左手还攥着两条肉干，方潜渊感觉在今晚睡觉前怕是都吃不完——嗯，要不试试烤肉干吃？方潜渊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然后微微摇头，这肉干本来就又干又硬，一烤，怕是直接变成碳了，而且树枝能不能把这肉干串起来都是个问题，而且也没有什么调料啊！
好像烤肉干问题重重，不过无所谓，不妨试试。方潜渊点了点头，步伐再次轻快起来。
似有异动，方潜渊下意识的回头望去，瞬间再也不纠结烤肉干的问题——
狼！
第九章 老狼
一匹不知跟了自己多久的狼，一匹想要吃人的狼！
方潜渊强作镇定，但呼吸还是不由自主的短促起来。方潜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匹狼，缓缓转身的同时，在怀中打开刀鞘，取出匕首——但愿用不到这匕首！
略微感到一点安慰的是，这是匹老狼。灰黑白相间的毛发，并没有多少光泽，像是枯草一般；体型看起来比狗略大，皮包骨的前肢显得过于纤细，在方潜渊与它对视的那一刻起，背上的毛发纷纷站起；耸立的耳朵，双眼死死地盯着方潜渊，皱起长长的狼吻，像是故意让方潜渊看到它暗红的牙龈以及略黄的獠牙，传来似是石块互相碰撞挤压的低吼声——
心里的安慰消失了，虽然是匹老狼，但这幅狰狞凶残的模样，却丝毫未老！
方潜渊紧紧握住匕首，以至于微微颤抖。好在自己算是半个猎户出身，方潜渊自我安慰着，然而自己又何曾与狼正面交锋过？恐惧似是磨灭了方潜渊的意志，方潜渊打量着周围，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是匹独狼，不幸中的万幸。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自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自己该怎么办？眼前一亮，方潜渊想到了对策——虚张声势！
毕竟野生动物都十分警惕，方潜渊立刻行动起来，一边挥舞着匕首在空中画着三角形，原地猛跺右脚，一边不断大声怒喝——老狼一开始似是受到惊吓，连连后退，随即干瘪的肚皮似是给予它无限的勇气，缓缓靠近了一点后，再次拉开阵势，低声嘶吼着与方潜渊对峙。
方潜渊遍地找寻石头，可惜积雪袖手旁观，像是在期待一场好戏。
难道要扔匕首？方潜渊犹豫着，不行，万一失手或者它不逃跑，自己总不可能赤手空拳的战斗吧！
嗯？方潜渊像是想到了什么，它不逃跑，那就我逃跑啊！虽说它四条腿，但它毕竟老了啊！方潜渊感觉此计可行，但又担心万一着老狼宝刀未老怎么办？自己前脚跑，它后脚就跟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试试，试探一下虚实！方潜渊准备故技重施，再次虚张声势起来——看见老狼的反应并不快，方潜渊二话不说，扭头拔腿就跑。
夕阳西下，方潜渊穿梭在寒冷之中，竭力狂奔，来不及回头，只想跑快点，再快点！
“呼——”长舒一口气的方潜渊，呼吸节奏瞬间凌乱起来，额头上的汗水像是一顶寒冰制成的帽子，冷热交替，似是在互相厮杀。再跑一阵，坚持住！方潜渊继续狂奔，身旁的树木很快被甩开，地上是一连串不完整的脚印——老狼并没有追来！
回头确认过后，方潜渊停下了脚步，转身盯着自己脚印的方向，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息着——冲刺跑实在太消耗体力了。这一刻，寒冷似是烟消云散，太阳完全落下，似是由于积雪的反衬，使得一切略显诡异的明亮。方潜渊必须争分夺秒的尽快恢复体力，猛烈跃动的心脏也似是赞同这一想法。
剧烈的喘息快要趋于平静，方潜渊站直身形，不断打量着四周，口中的白雾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并未遮挡视线——耳朵好冷！正当方潜渊准备举手捂捂耳朵，老狼再次出现！
这一路的奔跑，老狼似是根本吃不消，短促的喘息使得它的肋骨都若隐若现——
别无选择，唯有一战！
方潜渊举起匕首，老狼的体力尚未恢复，这正是最佳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大步冲向老狼，方潜渊才发现老狼的身形并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么大，老狼也并未坐以待毙——匕首即将刺中老狼，而老狼几乎咬中方潜渊的手臂，方潜渊急忙侧身抽回匕首，一人一狼相互错开，均未伤到彼此分毫！
想以伤换伤？悍不畏死？不等方潜渊多想，身后的老狼一跃而起，满口的獠牙似是瞄准着方潜渊的后颈！
再次转身，方潜渊却发现老狼想要攻击的其实是自己大腿，来不及多想，抬起右腿，膝盖猛地向老狼撞去——下巴遭受的巨力，使得老狼被迫闭上狼吻，一头撞向方潜渊。方潜渊本就还未站稳，身形一晃被老狼扑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
躺翻在地的方潜渊急忙起身，看见腿上躺着的老狼，不假思索的将匕首反握，大拇指死死地按着刀柄末端，连刺两下后，老狼猛地睁开通红的双眼，凄厉的哀嚎着，吓得方潜渊翻身爬起，躲向一边——
方潜渊脑海里一片空白，刺到老狼哪了？不记得，真的刺中老狼了？也不记得，连忙看了看自己的腿——并无异样。看到老狼挣扎着要站起身，一不做二不休！方潜渊近身后一脚踩中狼头，下蹲的同时抡圆匕首，使出全部力气，瞄准老狼的胸膛，“喝！”——
匕首尽没，空留刀柄立于老狼身上！
连退三步，方潜渊一个踉跄倒坐在雪地上，“呼——”方潜渊再次开始喘息，与老狼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满脸惊恐的看着老狼，仿佛老狼随时都会再次站起，疲惫与恐惧席卷了方潜渊，惶恐不安，惊魂未定。
老狼似是不甘心，然而每次微微抬起头后，都重重的砸在积雪之上，面目狰狞的与方潜渊对视着，身上的刀柄随着呼吸挣扎而左右摇晃，四肢和尾巴翻拨着积雪，口中的白雾随喘息声越来越小。慢慢的，眼神不再看向方潜渊，游离着不知在看什么，四肢划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四肢不再动，只是偶尔抽搐一下，摇晃的刀柄终于稳住身形。
似乎是因为天色愈发昏暗，方潜渊再也看不到老狼喘出的白雾。缓缓举起冻得通红的双手，正准备哈气，左手摊开，却是那两条肉干，方潜渊微微一愣，仿佛才清醒过来。
冷，寒意并没有随老狼的逝去而消散。任凭寒意侵蚀，方潜渊又呆坐了片刻才起身，将肉干放在老狼身旁后，方潜渊准备取回匕首。左手传来老狼皮毛枯燥的手感，枯燥之下是一片冰冷。
匕首再次入鞘，而老狼在积雪之中找到了归宿。
不敢再做停留，方潜渊神情恍惚的继续赶路。
方潜渊有种如坠梦境的不真实感，走起路来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周围的景象明亮却看不出颜色，似乎离老狼很远后，方潜渊才找到一处山洞，很快升起了火堆。山洞内有不少石头，方潜渊搬了几块垒在火堆旁当椅子，坐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
老狼真的死了吗？眼见为实，自己又亲身经历，方潜渊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怀疑，好像老狼并没有死。又莫名的有种凄凉惶恐，“你去追那兔子多好，非要打我的主意。”方潜渊摇着头，目光聚焦在火堆之中，然后突然猛地回头——空无一物。
准备掏出匕首的手缓缓放下，是自己疑心太重吗？
一颗悬着的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甚至方潜渊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甚至感觉自己并不是坐在火堆旁，而是依旧呆坐在老狼身旁，看着它再次死去，又好像是自己躺倒在雪地之中。
乱七八糟，以至于方潜渊既没感觉饿，也没感觉渴，“睡觉！”这是方潜渊处理烦恼的最好办法。
解下包裹当枕头，方潜渊席地而睡，甚至没有铺些杂草，冰冷的触感似乎在预示着难有好梦，手不自觉的放到胸口处，仿佛这样就能随时取出匕首，眼睛一闭，困意瞬间淹没了方潜渊。
……方潜渊东张西望了一下，落在树上的灰喜鹊振翅而起——
“呜——”
身后的异样使得方潜渊回头望去，老狼！身形硕大的老狼！龇牙咧嘴，压低的身形似是即将扑过来，方潜渊连忙从怀中掏出匕首——匕首不见了？方潜渊瞪大眼睛，看着老狼渐渐逼近，跑！再次狂奔起来，但浑身乏力，似乎双腿已经放弃了挣扎，眼见着老狼越追越近。
拼命的奔跑却无力的发现自己在劫难逃，老狼猛地扑来，方潜渊下意识去躲，只觉得胸口传来剧痛，四脚朝天的躺翻在地，慌乱中不断的挣扎，却看见满脸狰狞的狼头，眼神里除了凶残不带有一丝同情，锋利的獠牙似乎贯穿了方潜渊的头部，方潜渊甚至好像用颅骨感受到獠牙的坚硬——
跑，快跑！弥漫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方潜渊又能往哪跑呢？
方潜渊想大呼救命，却发不出声音，想拼命挣扎，却毫无力气，好像一切都是徒劳的，方潜渊只感到愈发的寒冷，似是不断流逝的鲜血就是自己的生命力。呼吸逐渐微弱，胸膛都无力起伏。不，不！方潜渊想大口大口的呼吸，拼命的想活下去，但一切都好像是奢望，方潜渊气若游丝，唯有眼前的老狼，挺立的身形，狰狞的注视着自己。
呼吸已然停止，方潜渊缓缓闭上了双眼，仿佛一切就此终结，渺小而又无力……
方潜渊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刚才的一切——
原来只是梦！
第十章 一夜筑基
黑暗中只能看见通红的木炭，方潜渊剧烈喘息着，才发现自己枕在顽石上，怀中的匕首硌在胸前，“还好还好。”明明只是梦境，却让方潜渊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怎么会从梦里惊醒？从未遇到过啊！”
方潜渊放缓呼吸，心里暗自重复着，做个好梦、做个好梦，然后再次睡着。
……
方潜渊缓缓从梦中醒来，身上毫无暖意，仿佛这些衣物都是冰雕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想到昨晚的梦境，满脸的苦笑，“别人都是梦中情人，我却是梦中老狼，玩我呢？”方潜渊坐起身搓了搓手，又似是想起什么，连忙摸了摸怀中的匕首——还在。
又冷又饿，方潜渊再次升起火堆，从包裹里取出竹筒喝水——显然感到寒冷的不止方潜渊，这水喝下去后，甚至能感受到这水的行进路线，冰冷的让方潜渊不禁皱眉，“怕是喝到肚子里就结冰了。”
“可惜方潜凡不在，要不就可以好好吹嘘一波了，毕竟咱也是——”
“嗷呜——”
方潜渊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开玩笑呢？怎么还有狼啊！”不知道为什么，方潜渊并没有特别害怕，“这荒郊野岭，我碰到一次算我倒霉，难不成还能再碰到？”方潜渊不信自己运气那么好，取出季叔做的肉干吃了起来。
遍体的寒意很快就被驱散，方潜渊并没有完全吃饱，毕竟吃肉干是个体力活，点到为止，不再饥饿就行。收拾好包裹，彻底弄灭火堆后，方潜渊走出山洞继续赶路。
走了一阵，似是走出了连绵的山脉，地势虽然依旧起伏，但空旷了不少，放眼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与白皑皑的大地似是融为了一体。
方潜渊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是下意识的不断回头看去，唯恐身后又跟着一匹狼。由于没了树木的遮挡，寒风中方潜渊不断瑟缩着，然后发现自己右边的袖口处沾染了血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天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方潜渊感觉自己像是黑夜里举着火把一样的醒目。
“嗷呜——”
狼嚎迫使方潜渊停下了脚步，方潜渊感觉似是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倒是不用太过担心。”虽是这样说，但方潜渊的步伐却是加快了不少。
不知走了多久，方潜渊远远地看到一丛植物，有意识的越走越近，冰天雪地里依旧郁郁葱葱的植物？
“奇特！”方潜渊并不认识眼前的植物，这植物比方潜渊的小腿略高。顶端是两根触角一样的东西，一左一右各自向外弯曲成一圈又一圈，淡绿色，似是嫩芽；接下来是层层叠叠的叶片，和一般叶子的叶脉不同，叶脉只呈现为“丫”字型，将整个叶片一分为二，靠近叶柄的这一半有叶脉，呈绿色，形状像是桃子一样；叶尖的那一半没有叶脉，呈暗红色，略显褶皱，看起来像是吐出的小舌头一样。整个植株散发出一股气味，介于香和臭之间，并不算难闻，气味也并不是特别强烈。
方潜渊环顾四周，附近只有这一株植物，主干上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很是对称。
“够用了！”方潜渊随即开始采摘叶子，将叶子揉搓后涂抹在袖口的血迹上——原来是为了掩盖血腥味。似乎并没有完全掩盖住，方潜渊将最顶端的嫩枝折下，揣进袖子，然后又混杂了一些叶子，袖子里顿时鼓鼓囊囊的。
“会不会有毒？”方潜渊面色古怪，走着走着自己就直接躺倒在这冰天雪地里？不过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头昏脑涨的感觉，随即放下了心。
只见这植物像是糟了大罪，光秃秃的树枝上叶子稀少——好在方潜渊还算有良心，只摘了左边的一侧，右侧依旧郁郁葱葱的，红绿相间。不过看起来愈发怪异，“你也真够倒霉的，嗯，就叫你倒霉草了！”方潜渊幸灾乐祸的笑着。
方潜渊再次闻了闻右边的袖子，血腥味混杂着倒霉草的气味，“应该没问题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云还城走去。
茫茫的雪地中，方潜渊越走越远，只留倒霉草在原地，随风晃动……
镜头一转，只见屋内灯火通明，简单的陈设错落有致，诚冯面露难色的看着方潜凡，方潜凡正来来回回的踱步，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猎户装，而是和诚冯一样的宽大袖袍，不过并没有顶着发冠。
“你这进宗还没两天，而且明天就要收徒大典，宗主怎么可能允许你请假回家。”诚冯劝道。
“可是——”方潜凡不再踱步，看着诚冯，满脸的担忧，“十八号就要到了啊！”
“三月十八号，你弟弟会犯怪病？”显然两人不是第一次对话，诚冯知道了一些基本消息。
“嗯。”方潜凡愁眉不展，又开始踱步。
诚冯一动不动，眼神随着方潜凡的踱步来回摆动，看了一阵似是有点头晕，“偷偷溜回去也不行，毕竟我的修为还不足以驾驭凌云小舟，走回去路途遥远，肯定来不及。”说着诚冯算了算时间，“还有三天吗？”
“不，是两天。”方潜凡再次停下步伐，“十七号就要到。”
或许一般人会劝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但这话诚冯是不会说的，因为诚冯知道，这天灵根之所以修仙就是因为他的弟弟，要帮他弟弟“洗筋伐髓”，想到这，诚冯的眼神有些飘忽躲闪——
“要不我去禀告师尊我已经筑基成功的消息，说不定师尊一高兴，就允许我回去了？”方潜凡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案。
“嗯？！”诚冯声音猛然提高，“你筑基了？！”
看着方潜凡点头，诚冯突然有些五味杂陈：自己这二十多年算是喂了狗了。方潜凡昨天下午拜见宗主，随后被收为亲传弟子，秘密安排在凌云峰的主峰上，下午自己给他讲解了一下筑基的功法，然后现在说他已经筑基成功了？
一夜筑基？
惊恐，内心里翻江倒海，天翻地覆，诚冯不断打量着方潜凡，这人也并没有三头六臂啊！可是为什么感觉比三头六臂还要恐怖？诚冯想要走近仔细观察，又没有勇气迈开脚步。只见诚冯半张着嘴，神情呆滞的看着方潜凡。
“冯叔，咱们走。”方潜凡整理着衣服，打开门向屋外走去。
一夜筑基，这就是天灵根吗？诚冯默默重复着天灵根三个字，好像这样就能解释一切了。
凌云宗一共分为七座山峰，外面一圈由外门包围。最中间的山峰是凌云峰，凌云宗宗主所在的山峰，统御其它六座山峰，明天的收徒大典就要在这举行。如果是外门，诚冯自然熟悉无比，但对于凌云峰就一窍不通了，索性还算认路，二人来到一处清净的内院，拱手向院口的两位弟子行李后，得知宗主就在小书房。
院内春意黯然，但诚冯并不敢东张西望，压低脚步，走到石阶前停下了脚步，躬着身不敢说话。方潜凡走上台阶，站在门口，恭敬的说道，“师尊。”
“嗯，潜凡吗？进来吧！”屋内传来沉稳的男性嗓音，语调轻微上扬，从容不迫中透出些许闲适。
方潜凡进入书房，虽然没有左顾右盼的仔细打量，但各种字画，家具摆设高低错落，窗外的阳光倾洒进来，明亮而温暖。方潜凡向右侧走去，脚步声被红色地毯所吸纳，静谧的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方潜凡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师尊。”然后才看向眼前的男子——玉面儒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藕色长袍，简单质朴的穿着显得很是随性；面带笑意，显得十分平易近人。宗主面前的书桌上平铺着一张白纸，正左手牵袖，右手研磨，闻言后放慢了磨墨的速度，看向方潜凡——
“弟子已经筑基成功。”方潜凡真正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
“哦？”宗主停止研墨，“明天才正式举行收徒大典，你今天就筑基成功了？”宗主带着浅笑似在自言自语，“这就是天灵根吗？匪夷所思，真的匪夷所思。”看着方潜凡不断微微点头，“筑基之事，还有谁知道？”
方潜凡显然跟不上宗主的思维速度，只能如实禀告，“还有冯——诚冯执事知道。”
“嗯。”宗主右手轻抚着桌上的白纸，低头沉思，然后告诫道，“切莫沾沾自喜，到处招摇炫耀。”然后又像是对着白纸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你要记住。这风或许是对你的大加赞赏，使得你自视过高；又或许是对你的冷嘲热讽，使得你心浮气躁；还或许是其他，但你一定要脚踏实地——唯有努力才不会辜负你的资质，明白了吗？”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方潜凡低头行礼道——现在可以讲最重要的事了，方潜渊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变，“师尊，弟子想请假回家一趟。”
宗主并没有立刻回答，方潜凡偷偷抬头观察着——
“所为何事？”
第十一章 怪异香炉
“弟子家中有万分火急的事情。”方潜凡感觉自己说的太过简略，又补充道，“弟子的弟弟身患怪病，这几日便要发作，家中无人照顾，我必须回去！”不得不说，方潜凡这自称有些混乱，一会弟子，一会又成了我。
宗主坐下后，沉默不语，依旧轻抚着白纸。
方潜凡有些焦虑，短暂的等待也显得极其漫长，不经意间看到书桌上的香炉——
这香炉呈葫芦状，顶部是镂空圆顶漆木盖，木盖旁的炉口处是一只轻轻展翅，晶莹剔透的青色蝴蝶，栩栩如生的样子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翩翩飞走；青蝶之下是犄角，一左一右相互对称，看起来像是牛角，充当着香炉的炉耳；炉耳与炉身同为温润的玉质，不同的是炉耳为墨绿色，炉身则是鹅黄泛白；炉身之下三足鼎立，站立的很是平稳。
这香炉似与整间书房格格不入，或许准确的说是这香炉太过怪异。不仅是牛与蝴蝶的搭配让人感觉怪异，而且本来中轴对称的结构，又被青蝶扰乱，似是这香炉难以承载这青蝶的重量，最重要的是，这香炉光亮如新，未曾蒙尘，好像仅仅是个装饰物，又好像是根本不舍得使用一般。
怪异，怪异的香炉！
方潜凡看着香炉像是看着宗主，宗主看着白纸像是看着方潜凡，终于打破了沉寂——
“你来去不便，等我再做安排。”
不仅允许请假，而且还专门派人接送？这也太周到了吧！
“谢谢师尊！”方潜凡满脸的欣喜，双眸似是绽放着光彩。
“你先回去吧，把屋外的诚冯执事叫进来。”
一进一出，诚冯并没有像方潜凡那样向书房深处走去，而是停在书房门口，远远的连宗主都看不清，躬身行礼，“属下诚冯，参见宗主。”
倾洒进来的阳光渐渐黯淡，似乎乌云笼罩了太阳，但书房内依旧明亮。
“此次收徒经过，你仔细讲讲吧！”
闻言，诚冯眼睛瞪得仿佛要掉下来，像是突然被一把攥住了心脏——
怎么讲？
出手伤人的事，讲还是不讲？
洗筋伐髓的事，讲还是不讲？
瞬间，诚冯额头上布满细汗却顾不得擦拭，双腿微微颤抖，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仿佛只要宗主轻咳一声，便会立刻瘫软在地。
隐瞒捏造？坦白事实？诚冯眼神左右晃动，仿佛答案就在眼前——最终，诚冯咬了咬牙，讲！
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诚冯努力平复心情继续讲述，一笔带过了自己讲述回忆那段，到最后趋于平静，终于，一切的说完了，宗主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此刻宗主依旧一言不发，这让诚冯再次焦虑起来，抑制不住的开始猜测结果，而猜测的结果让诚冯愈发惶恐，果然高攀不起天灵根吗？自己又会被如何处罚？额头的汗珠突然滑到下巴，然后猛地向地面坠去，诚冯不假思索的急忙伸手去接，但汗珠还是砸在了地毯之上，悄无声息——
“他的弟弟，叫什么？”宗主似是没有注意到诚冯的小动作，依旧端坐在椅子上。
“方潜渊。”诚冯急忙答道，缩回手，眼睛一直盯着汗珠砸落的位置。
“他这次回家，你也跟着去吧！把你捏造洗筋伐髓的事，告诉他弟弟。”
嗯？！诚冯的双眼不再注视地毯，自己还可以留在方潜凡身边？话说万一方潜凡知道洗筋伐髓是谎言后，不愿再修仙怎么办？这可是一夜筑基的天灵根啊！转念一想，宗主考虑的自然要比自己深远，诚冯拱手答道，“属下谨遵。”
宗主用镇纸将白纸捋了一遍，纸张显得更加平整，藕色长袍映衬着，使得这纸张愈发雪白，“潜凡能加入宗门，多亏有你因势利导，虽方法不当，但情有可原，做的不错。”诚冯闻言很是激动，自己是有功劳的？正欲行礼答谢，又听宗主说道，“然而对凡人大打出手，实在非我凌云宗人所为——你自行处罚吧！”
宗主的话仿佛惊雷一般在诚冯耳畔炸开，只见诚冯脸色苍白，宗主的话重点并不是“自行处罚”而是——“非我凌云宗人”，言下之意是应该逐出宗门的。惶恐，诚冯双腿再次颤抖起来，不过好消息是自行处罚，去思过崖领罚吗？
“一切等回宗门再说，你先去叫人请三长老过来。”
“是！”诚冯缓缓后退，离开了书房。一路小跑，跑到前殿叫人去请三长老后又跑回小书房门口，伫立在一旁。虽然不至于上气不接下气，但诚冯还是气喘吁吁，又怕打搅到书房内的宗主，于是诚冯压低喘息声。
诚冯脑海里乱七八糟，以至于发冠歪了都不知道。终于，呼吸恢复了正常，诚冯转头，看见三长老到了——
三长老看起来还没有诚冯年长，昂首阔步，眉心处的悬针纹格外引人注目，剑眉下神情冷峻。与三长老一同到来的是二长老，二长老被人们尊称为丹老，丹老鹤发童颜，不苟言笑，
步伐矫健，宽松的衣袍上绣着紫色火纹，栩栩如生。
诚冯急忙行礼，两位长老似是未见，径直走进书房，诚冯紧随其后——
大人物，全是大人物！
走进书房，诚冯并没有继续跟着两位长老，而是停下脚步，又站在之前的地方，诚冯低下头在地毯上找寻着汗珠砸落在哪，地毯的花纹繁杂，诚冯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老鼠，一只钻进厨房的老鼠，爬进名为天灵根的橱柜，以为能在里面吃喝不愁，却突然发现这并不是橱柜，而是烟囱，更恐怖的是自己一探头，看到了一群正在屋顶晒太阳的猫——诚冯微微抬头，看着两位长老的背影以及端坐着的宗主。
但幸运的是，这群猫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诚冯又低下头，仿佛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一样，静静听着。
“丹老，所来何事？”宗主问道。
“有些私事，要去云还城一趟。”丹老又补充道，“明天收徒大典的事，老夫已经安排妥当了。”
宗主似是并不在意收徒大典的事情，“也是该谈谈了。”宗主轻叹一声。
诚冯根本听不懂宗主和丹老在说些什么，感觉像是陈年往事。
“云还城？”宗主似是有些耳熟，“诚冯执事，潜凡要去哪？”
“禀宗主，是云还城西南方向的一个村子，方家村。”诚冯微微抬头，目光穿过丹老和三长老的背影，看见宗主微微点头后，诚冯又小心翼翼的低下头。
“请三长老过来，就是为了护送这名弟子。”
“弟子？”三长老似是在疑惑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出马。
“本尊新收的弟子方潜凡。”宗主停顿了一下，看向三长老，“天灵根。”
诚冯下意识的抬头，似是想看看两位长老的反应，却只听见三长老说道，“何时动身？”
宗主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急，起身缓步绕离书桌，向两位长老走来。然后，诚冯看见宗主穿过两位长老，似是向自己走来，于是急忙低下头，却看见宗主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抬起头来。”
诚冯瞪大双眼，十分僵硬的抬起头，眼神不断躲闪，不敢直视宗主，却发现丹老和三长老也在看着自己——要不逃吧？夺门而逃，落荒而逃都行，然而诚冯双腿发软，根本没有逃跑的力气。
“仅一天便筑基的天灵根，他的资质实在骇人听闻。”宗主显然说的是方潜凡，“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需要对他加以引导，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比天灵根更恐怖的是走错路、一心为恶的天灵根——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诚冯连连点头，急忙答道。
“偌大的凌云宗，本尊首先是凌云宗的宗主，对所有凌云宗人负责，其次才是他的师尊。作为宗主，本尊可以给予他最大的支持，他要食粟一石，便给他十石；他欲行千里，便给他万里！”藕色长袍实在难以遮掩宗主此刻的气势，宗主再次看着诚冯，“作为师尊却不能时刻耳提面授——而你，可以。”
什么？！诚冯再次战战兢兢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专攻术业，潜凡可以向三长老学剑术、向丹老学炼丹。至于修道，他应该虚心向任何人学习，哪怕谁都不足以成为他的榜样，但只有这样，他才能博采众长，德才兼备。
与之相对，千年一遇的天灵根出现，意味着千年一遇的劫难也将出现，你需要知晓这些，只是不知——你可愿意？”
诚冯挺直了身形，目光不再游离，甚至整个人的神态似乎都发生了变化——明明宗主的话，都是围绕着方潜凡。
“属下——万死不辞！”
宗主轻轻拍了拍诚冯的肩膀，点着头，“告诉潜凡，准备动身吧！”然后宗主转身，显然还要和两位长老商讨什么事。
诚冯哽咽的说不出话，只好施礼告退，打开门的一瞬间，柔和的阳光倾洒在诚冯身上——
仰面朝天，原来四十多岁的人也会——哭。
略微擦拭，诚冯扶正自己的白色发冠。
第十二章 琉音
同样柔和的阳光照耀在方潜渊身上，不过他并不在意，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自己究竟忘带什么了？包裹里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想的太过专心致志，以至于没注意到袖口偶尔滑落的叶片。
周围的树木逐渐变多，天空再次阴沉下来，偶尔错过的山洞，似是在提醒方潜渊并不用担心住处。一路上都没有再见到倒霉草——似乎还挺罕见？
方潜渊时不时地回头，生怕身后又不声不响的跟着一匹狼。
“或许是肉干的气味，引来的老狼？”方潜渊猜测着说道，并没有停下脚步，“应该不至于吧！”如果真是肉干引来的老狼，自己包裹里可有两份肉干，成倍的吸引老狼。“而且季叔外出打猎，就是带肉干当干粮——这似乎是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方潜渊暗自点头。
随即，又想到方潜凡做的肉干，“总不可能，既难吃，又招狼吧？”方潜渊满脸的怪异，或许是因为没处理好，所以才会吸引老狼？方潜渊摇了摇头，“不，不应该这样想，而是那么难吃的肉干，狼也肯定不愿吃。”
这是个好理由，方潜渊自己都信了，然后又转念一想，“它跟着自己，总不可能只是想讨点肉干吃吧！”
是啊，自己才是它垂涎三尺的原因！
方潜渊东张西望了一下，裹紧衣服，不敢再说话，继续赶路。
阴阴晴晴的天气，终于在太阳落山后稳定成了天黑，贪着赶路的方潜渊，正寻觅着今晚的住处，“要求不高，给个山洞就行。”方潜渊念念有词，“话说要是出现一间客栈，那就有意思了。”
真要是出现客栈，方潜渊肯定拔腿就跑，绝对不会靠近，“修仙没修成，结果成了鬼故事，那就太糟心了。”
好在方潜渊得偿所愿，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山洞，穿过掩映的树木，是一片不算大的空地，径直走向洞口。山洞内很暗，方潜渊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于是走出山洞寻找树枝之类的准备生火。
似是因为太贪心，方潜渊满怀的木柴在空地上散落了一地，于是只好来回两趟，把木柴全捡进山洞。火堆很快升起，山洞内连石头都没有，方潜渊只好找了个树枝坐下。
暖和，惬意，一整天的赶路，也就此刻最舒服，石壁上方潜渊的身影晃动着。
吃着肉干，方潜渊回头打量着今晚睡在哪。谁成想，那个枯草床就是自己出门睡过最好的床了，“怪我当时不知道珍惜。”方潜渊嬉皮笑脸，仿佛被自己的话逗乐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住山洞，睡地上，穿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活成野人了吗？”
方潜渊不禁苦笑，“不过，野人当中还能吃肉干的，应该没几个。”似是认同了自己野人的身份，方潜渊自我安慰着。
“话说，中午那阵还听到过几声狼嚎，再就没听到过，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方潜渊回想着，随即又开始翻着自己的包裹，东西全翻了一遍，仍然想不出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于是又取出地图，估摸着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方潜渊突然想起“三思而后行”，挠了挠头发，自己应该算是做到了，要不然还在顺着路走，而不是这样直接抄近道，“难不成是对抄近道这事，三思而行吗？”方潜渊有些混乱，感觉像是自己把自己绕晕了。
收起地图，方潜渊看着包裹里的衣物，“明早换一身，等快到云还城，再换一身。嗯，好主意！”
吃饱喝足，方潜渊躺下准备睡觉，依旧用包裹当枕头，“别再梦中老狼！别再梦中老狼！”嘀咕着，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又是熟悉的寒意，方潜渊感觉每天早上都是被冻醒的，火堆已经熄灭，方潜渊有些犹豫——还换衣服吗？算了，没有火堆。换衣服实在太需要勇气——这份勇气自己没有。方潜渊连连摇头，背好包裹，向山洞外走去。
方潜渊一边伸懒腰，一边有些惊奇，好像起雾了，洞口不断涌进雾气。走出山洞，懒腰伸到一半的方潜渊停止了动作，也无心欣赏山雾——
眼前是一群狼！
这群狼散落在不大的空地上，似是还未注意到方潜渊。
朝阳穿过薄雾，照耀着方潜渊，方潜渊缩回双手，只想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再悄悄的退回山洞——
有一匹狼微微抬头，看见了方潜渊，然后似是被吓了一跳，开始龇牙咧嘴，呜呜的低吼起来，然后整个狼群都开始看着方潜渊，使得方潜渊“万众瞩目”。一匹、两匹，现在显然不是数数的时候，十来匹狼的獠牙目光都瞄准着方潜渊——
完！
方潜渊飞快的分析局势：跑，这一群正值壮年的狼，自己肯定跑不过；打，一群狼蜂拥而上，自己怎么打？
在劫难逃！
不不不，不能这么悲观，方潜渊努力想着对策，先撇开跑不掉、打不过的想法，自己还可以怎么办？
虚张声势！方潜渊像是对虚张声势念念不忘。毕竟狼群不知道双方的实力对比，只要自己吓唬住狼群，自然就能全身而退，可自己应该往哪退？退回山洞，还是退向——方潜渊不敢扭头去看，但从眼角处还是看到洞口两侧并没有狼——方潜渊似是在骗自己，虚张声势又怎么可能吓唬住整个狼群？
附近的树木静静看着，看着方潜渊和狼群相互对峙。狼群像是意识到自己数量上的优势，缓缓逼近着方潜渊——
“呜嗷——”
不知从哪传来怪异的叫声，浑然不像狼嚎的那般悠扬绵长。有几匹狼似是被分散了注意力，昂头竖耳的张望起来。方潜渊并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没有趁机取出怀中的匕首。然而目前的情况，无论是赤手空拳，还是握着匕首，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附近的树木静静的看着，看着方潜渊和狼群相互对峙。狼群似是意识到自己数量上的优势，缓缓的逼近方潜渊。
“呜嗷——”
这次狼群的注意力并没有分散，依旧盯着方潜渊。古怪的嚎叫声似乎很近，方潜渊此刻也没有心思去在意，只能往山洞里面躲了吗？不，当务之急是先取出匕首！方潜渊的目光似是能震慑到狼，被自己盯着的狼不敢轻举妄动，但剩下的狼却跃跃欲试，似是试探着彼此距离的能有多近——
赶在狼群冲上来之前取出匕首！方潜渊努力控制动作幅度，生怕过早的激怒狼群。
“闭上眼睛！”
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方潜渊一愣，并没有及时照做，只听见“嘭”“嘭”的爆炸声，然后浓烟四起，侵吞着薄雾，视线瞬间被遮挡。方潜渊被熏得眼泪直流，眼睛一时之间也无法睁开，呛鼻的气味使得方潜渊咳嗽不止——
正准备擦拭眼泪的方潜渊，突然被人拽着胳膊，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方潜渊明白了当务之急——跑！
急忙略作擦拭，方潜渊极力睁开双眼，勉强眯成一条缝，总算能看清脚下的路，两人飞快的跑出浓烟，空气顿时变得清新起来。来不及停顿，也无暇顾及其他，被熏出的眼泪随着奔跑夺眶而出，使得方潜渊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逃进树林，方潜渊依旧没停下脚步，身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浓烟的杀伤力对于狼群而言更大。应该跑了很远，身旁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方潜渊急忙揉着眼睛，擦拭着眼泪——
“快！它们可能要追过来了！”
咦，怎么？方潜渊寻声向上看去——
泪眼模糊中，目光穿过薄雾，披着积雪的梧桐树上，栖身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还未来得及细看，她身后的阳光眯了方潜渊的眼。
晴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晴天！
低头再次揉了揉眼睛，方潜渊看了看这棵梧桐树，树身洁白，树皮要比其他树光滑的多，向上看去挺拔高大，很普通的一棵梧桐树。方家村到处都是梧桐树，方潜渊很是熟悉，手脚并用爬到树上，勉强坐稳——
“我叫琉音，你叫什么？”小姑娘，也就是琉音，睁着大眼睛略显好奇的问道。
方潜渊并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琉音，“我叫方潜渊。”然后连琉音相貌都没看清楚，就装作寻觅狼群的踪迹——主要是因为树干并不长，使得方潜渊和琉音离得有些近。
相隔不到半米，方潜渊向树身靠了靠，然后努力克制着喘息——毕竟跑了一路，“谢谢你啊！”方潜渊虽然没有看着琉音，但感觉琉音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有些别扭，“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估计已经躺在它们的肚子里了。”
这可是救命恩人啊！看就看吧，又不会吃了自己，方潜渊自我安慰着。
琉音粲然一笑，笑声很好听，“不客气，不客气。”语气很是开心，“换做是谁，都会出手相救的！”
“这可不一定。”方潜渊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琉音——
第十三章 修仙常识
琉音身穿鹅黄短袄搭配白底深衣，短袄上的绒毛外翻，簇拥成衣领，悬空的双脚很是不安分的摇晃着，笑靥如花，似是春暖花开，不知为何方潜渊也笑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方潜渊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要去哪呀？”琉音双眸灵动，像是有很多问题在眼中如星辰般的闪烁。
方潜渊还真没有这么近的和异性对视过，一方面如坐针毡，另一方面不知为何的傻笑不止，于是再次扭头看向一边，“咳，要去云还城。”
“我就是从那来的！”琉音似乎很是惊喜，目光并没有从方潜渊身上转移，“我可以给你带路的！”
出言婉拒？还是结伴同行？这是个问题，要不还是委婉拒绝吧？
“呜嗷——”
嗯？方潜渊看向琉音——就是她在高声嚎叫。方潜渊瞬间满是困惑，“你在干嘛？”
“我在告诉它们别过来。”
“狼——语？”方潜渊感觉自己好像在造词，从来没听说过人和狼可以交流的，而且狼嚎不应该是“嗷呜”吗？疑惑，愈发的疑惑——
一旁的灌木中突然钻出一匹狼，东张西望着。
方潜渊急忙回头，一边看着琉音，一边举起右手“嘘”的做手势，左手不断指着狼。琉音急忙双手捂着嘴，方潜渊和琉音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注视着树下探头探脑的狼。
这狼似乎并没有发现树上的二人，走走停停，嗅来嗅去，方潜渊看着它背上的毛发，不知为何想起了老狼。终于，这匹狼很快的离开了。
方潜渊和琉音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高声说话，“这就是你让它们别过来？”
“哈哈。”琉音压低嗓音笑着，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学它们说话，然后心里默念叫它门别过来，看来没有用呢！”
有用才怪！方潜渊被琉音这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也压低声音猛笑着，“原来之前那两声，也是你叫的。”毕竟呜嗷的辨识度太高，方潜渊有些记忆犹新，继续笑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咦？”琉音有些疑惑，小声问着，“你袖子里面是什么？”
已经完全看不见那匹狼的身影，袖子？方潜渊举起右手，看见倒霉草的半截顶须露在外面，顺手扯了出来，滑落了几片叶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见琉音伸手过来，方潜渊递了过去，然后看着琉音。琉音再次笑了起来，“这是良羊啊！”
“良羊？”方潜渊并没有听说过。
“专门吸引狼的一种植物，狼可喜欢了。”
狼版猫薄荷？方潜渊连连摇头，似是不信这个说法——如此说来，自己用来掩盖气味的倒霉草，其实是专门吸引狼群找自己的良羊？
我是有多傻？
“这个是羊角须。”琉音似是很认真的在给方潜渊科普，然后从树干上捡起一片叶子，“绿色这边叫羊蹄叶，红色这边叫羊舌尖。”
伤口上撒盐！杀人诛心！方潜渊满脸的尴尬，苦笑都挤不出来，求求你别再说了，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方潜渊提了口气压在心口，总算能装作面色正常，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嗯，看起来就是良羊了。”
“这种植物很稀少的，真亏你能找到。”
“噗——”这还真是事实，自己走了这么远也就碰到一株。琉音并没有在挖苦方潜渊，但正是因为这样，杀伤力才愈发恐怖。方潜渊欲哭无泪，我认输行不行，不要再说了行不行，方潜渊感觉自己心都在滴血，急忙转移话题，“好像安全了，赶快走吧？”
“好！”
方潜渊刚从树上跃下，踉跄了一下，似是在树上坐久了，一回头惊奇的发现琉音正平稳的站在自己身后，微微一愣，并没有在意。当务之急绝不是赶路！方潜渊似是气急败坏，又像是恼羞成怒，拼命掏着袖中的叶子，掏完又拼命甩着袖子——仔细看了看，一片也没有了，干净的仿佛自己什么傻事也没做过的样子。
“走吧？”方潜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平静。琉音有些惊讶于方潜渊的表演，并没有再提良羊的事，点了点头，步伐轻快。
走出几步，方潜渊回头看了眼梧桐树，薄雾渐消，仿佛看见这棵树生机勃勃，枝繁叶茂的样子。
方潜渊一边走，一边从包裹里取出地图，刚才为了摆脱狼群的奔跑，使得方潜渊有些不太确定走的方向是否正确，展开地图，东张西望了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看见琉音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样子，方潜渊突然发现她居然没带行李？
琉音说她是从云还城过来的，那就意味着至少走了四五天的样子，可她的行李呢？
“你饿了吗？我这有肉干。”方潜渊将包裹递向琉音，自己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但好在衣食无忧，她却连行李都没有，怕是一路上饥寒交迫，靠着树皮野草，艰难度日。方潜渊有些同情的看着琉音。
琉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从包裹里小心翼翼的拿了一条肉干，然后冲着方潜渊笑了笑，又拿了一条。
唉，脸皮薄是吃不饱饭的，方潜渊在心中叹到，“你直接一把一把的抓啊！”
“够了，这就够了。”琉音连忙摇头。
方潜渊不好再说些什么，收拾好包裹，再次背上，反正有两份肉干，足够两个人吃的。
狼群显然没有追来，不用再担心。方潜渊昂首阔步，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微微侧目，看见琉音正挤眉弄眼的嚼着肉干，方潜渊不禁有些想笑，等吃过方潜凡做的肉干，你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费劲又难吃。
又走了一阵，方潜渊再次看向琉音，琉音显得有些恼羞成怒，明明在吃肉干，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不是在吃肉干，而是在啃木头。
“终于吃完了！”琉音的语气有些雀跃，然后双手揉着脸庞，像是在犒赏劳苦功高的牙关。
——敢吃陌生人的食物？琉音显然与方潜渊不同。
“再来点？”方潜渊扭头看向琉音，轻声问道。
“不不不——”琉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过没有咚咚作响，然后眨了眨眼睛，“你去云还城做什么？”
“据说那里有仙人，我想去修仙。”方潜渊如实相告，并没有戒备。
“可云还城并没有宗派。”琉音歪了歪头，“你想当散人吗？”
“散人？”关于修仙的事，琉音显然知道的要比方潜渊多，“不加入宗派的，就是散人？”
琉音点了点头，“加入宗派，更热闹一些。”琉音再次笑了起来，仿佛这就是加入宗派的最大好处。
热闹？因为热闹所以加入宗派？方潜渊面色古怪，突然又感觉琉音似乎知道的没那么多，“有没有靠谱一点的回答？”
“嘻嘻。”琉音似是被方潜渊的话逗乐了，然后摇头晃脑起来，“我想想该怎么说。”说着，不再一蹦一跳，背着双手，低头看着脚下的积雪。
看着琉音如此认真，方潜渊静静等着，并没有催促，毕竟修仙的事自己一无所知。
“加入宗派的话，不仅有完善的教学体系，还有丰富的资源，最重要的是，有很多很多人，特别热闹。”琉音双手比划着，仿佛通过手势就能比划出有多热闹。
拍额！琉音对于宗派的认知似乎就只有热闹，除此之外，好像就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方潜渊怀有一丝侥幸，“那散人呢？”
“孤零零的，一点也不热闹。”琉音似是很认真，一边看着方潜渊，一边点头。
呃——高估了，高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不加入宗派也能修仙，至于加入宗派修仙，诚冯讲述的过往似乎就浮现在了眼前，“凌云宗，天下第一的凌云宗？”
“确实是天下第一。”随即，琉音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不过，你去云还城可能已经错过了凌云宗的收徒。”
“这个我知道。”毕竟凌云宗收徒的那天，就是自己离开的方家村的时候，“还有什么宗派吗？”
“羽仙宗！”琉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双眸似是都带着神采，“羽诚谦师兄就是羽仙宗的！还有很多声名远扬的师姐，也都是羽仙宗的！”
羽诚谦？没听说过，凌驭自己倒是听老冯提起过，方潜渊思忖着，很多师姐？师姐？很多？
方潜渊眼前一亮，这个从未听闻的羽仙宗，顿时成了方潜渊心中的圣地，按捺住心猿意马，“你就是羽仙宗的吗？”
琉音讪讪的笑了笑，“我不是。”
“还有什么宗派吗？”方潜渊努力扩充着对于这个世界认知的边界。
“还有很多很多，不过我说不上来。”琉音有些扭捏，“对不起。”
“没事，没事的。”为什么要道歉呢？方潜渊不理解，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色已黑，不远处似乎有个山洞，然后一边指着，一边说道，“今晚就在前面的山洞休息吧！”
不等琉音回答，方潜渊突然感觉有些怪异——
邀请，女的，山洞过夜？
第十四章 “女鬼喊冤”
邪念，方潜渊有些鄙夷的将心底的邪念扼杀，然后犹豫是否要辩解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山洞？”琉音有些疑惑，“你都是在山洞休息的？”
“要不然呢？”方潜渊显得更疑惑，“总不可能在冰天雪地的旷野里休息吧？”
“树上啊！”琉音理所当然的回答道，眼神惊异的看着方潜渊，似乎不理解为什么要住山洞。
“树上？！”方潜渊更加吃惊，以至于声音都提高了很多——
“山洞怎么休息？”
“树上怎么休息？”
俩人似是同时问到，方潜渊彻底凌乱了，双手捂脸像是在洗脸一样的揉着，吐出一口气后，轻轻击掌，“神仙！”语气像是在感叹琉音的非人之处，又像是敬佩与不解凝聚成的感叹词。
星光灿烂，方潜渊看着周围模糊的树影，然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你在和我开玩笑啊？”
“没有。”琉音语气很是认真。
“万一睡觉的时候翻身，那不就掉下来了？”方潜渊指着树顶，然后手指向下，仿佛像是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难不成睡觉的时候抱着树？还是四肢朝下，挂在树上？”方潜渊努力假想着一些可行的方案，但依旧太过于难以置信。
“我睡觉很老实的。”
嗯？睡觉老实？睡姿的问题吗？正要浮现的联想被方潜渊果断的抹去，怎么感觉话题朝着古怪的方向进展了？究竟是自己问了个古怪的问题，还是琉音的回答古怪？怎么就牵扯出“睡觉很老实”的事情上了？虽说不是在暗示什么，但，怎么就这么古怪呢？
方潜渊假装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这个话题不能再聊，真不能聊。
原本以为人在天上飞就够不可思议了，居然还有人睡树上？方潜渊甚至想让琉音演示一下，让自己开开眼界。算了算了，方潜渊摇着头。
琉音站在山洞洞口处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向山洞内张望着，小声说道，“万一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怎么办？”
藏着什么东西？琉音显然说的不是宝藏，方潜渊踩了踩脚下的积雪，被压实的积雪传来吱的声音，然后方潜渊才说到，“你想想现在什么季节，哪还有蛇虫鼠蚁的？”看着琉音似是还不放心，“怕冷的早就冬眠了，不怕冷的，天大地大四处为家。”
方潜渊转念一想，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也就狼还在四处游荡，但也没听说过狼是住山洞的啊！”
“可是好黑啊！”琉音似是有些放心了。
“升火堆啊！”这次换做方潜渊理所当然的答道。
闻言，琉音似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看向方潜渊，“你好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正常人都想得到吧！而且这聪明也未免太廉价了吧！方潜渊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想法，话说这就是你睡树上的原因吗？怕野兽，怕黑？唯独不怕从树上掉下来？
率先走近山洞，方潜渊极力的看着山洞内——我刚说完安全，万一此刻窜出什么东西，那就太打脸了。方潜渊在山洞内转了一圈，所幸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而且山洞内还算空阔，容得下两个人和一堆火。
“找些树枝木柴，准备生火吧？”方潜渊走出山洞，看着琉音。
“好！”琉音显得很开心，像是没见过一样。
一左一右，各自分开，方潜渊很快找了些木柴回到山洞，担心木柴不够用，于是又离开了山洞。再次回到山洞，方潜渊依旧没有看到琉音，“迷路了？走丢了？”方潜渊很快就升起火堆，火苗在山洞内起舞，光亮瞬间驱散了黑暗。
方潜渊站起身在山洞内巡视了一遍，琉音睡内侧，靠着山洞内壁，以火堆为界，自己睡外侧，靠近洞口的附近，“嗯，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方潜渊坐到火堆旁，“我可不想睡到山洞外。”
等了一阵，山洞外刮起了风，呼啸着，依旧未见琉音的身影，方潜渊似是明白了什么——琉音显然离开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提防着自己是应该的，毕竟万一自己是歹人呢？
心情还是有些失落，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样走了，不告而别，方潜渊取下包裹，取出小铁壶到山洞外装了一些积雪，放在火堆上煮，然后又取出肉干——
“冤——”
山洞外飘来声音，吓得方潜渊瞬间精神起来，女鬼？
女鬼喊冤！
随即像是立刻将这想法抛出脑外，唯恐避之不及，方潜渊故作轻松的笑着，“幻听，肯定是幻听！”又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出现幻听，于是努力拼凑一个可信的事实，自我欺骗，“或者风声，风吹树叶——”
“潜——渊——”
方潜渊吓得瞬间低下头，凝视着火堆，这女鬼怎么还知道我的名字？这么神通广大，你还叫我干嘛？不不不，方潜渊似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或许会触怒女鬼，“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别找我啊，我浑身也没二两肉，更别吃我啊！”
“方潜渊——”
咦？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琉音？方潜渊松了口气，人吓人，吓死人。随即起身向山洞外走去，她该不是女鬼吧？方潜渊摇了摇头，哪有女鬼吃肉干的？又哪有女鬼能拽着自己跑的？走出山洞，方潜渊东张西望着，积雪的映衬下并没有看见琉音。
“方潜渊！”
这次听得很是清楚，方潜渊逆着风，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尽量放轻脚步，方潜渊小心翼翼的走着，并不远，方潜渊看到了琉音——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蹲在地上，面前的积雪全都翻开，裸露的地皮。
“方潜渊！”琉音突然大喊着，把刚走近的方潜渊吓了一跳——
“怎么了？”方潜渊的突然应声，又像是把琉音吓愣了，然后琉音扭头探脑，怯怯的问着，“是方潜渊吗？”
“不是。我是鬼，方潜渊的鬼魂。”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还问我是谁？方潜渊恶趣味满满的回答着。
“你看，我挖了这么多树枝。”琉音像是在邀功，指着方潜渊身前的一堆树枝。
天色太暗，方潜渊还真没注意到，不过重点好像不是这个，“挖树枝？”
“是啊，它们全藏在雪下面，都被我挖出来了。”
看见琉音很是得意，方潜渊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重点不是为什么挖树枝，而是为什么不去捡树枝，偏偏要去挖树枝，重点是挖，懂了吗？”方潜渊把说话的重音放在了“挖”上。
琉音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摇着头，“可是树枝都藏在积雪下啊？”
原来如此，方潜渊懂了，“人才，真是委屈你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弯腰准备拉琉音起来——
嗯？
本来没多想的方潜渊一瞬间想了很多，急忙蹲下身，假装自己伸手是为了捡树枝——方潜渊在脑海里和自己一番斗智斗勇，心里戏份很足。
“手好冷啊！”琉音可怜兮兮的说到，看着方潜渊捡树枝。
不冷才怪哦！话说这是在暗示什么吗？有个表现的机会？方潜渊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但在寒风的威迫下，“山洞内已经升起火堆了，很暖和的！”方潜渊并没有捡完树枝，起身向山洞走去，“等等我！”琉音似是不忍心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搁置，急忙抱起剩下的树枝。
方潜渊很想提醒一句，这些木柴都是湿的，其实根本没有带回山洞的必要，但并没有说出口，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回到了山洞。
“哇——”琉音赞叹着，将树枝放在一旁后，立刻围坐在火堆旁，伸出双手，不断舞动着手指，烤着火，脸上洋溢的笑容似乎使得火堆烧的更旺了。
方潜渊也很开心，将琉音挖出的树枝放在一旁，原来琉音并没有不告而别，而是傻乎乎的跑去挖树枝了。方潜渊与琉音相对着，也围坐在火堆旁。暖意很快就战胜了寒冷，只剩山洞外的寒风呼啸。
暖洋洋的感觉似是蔓延开来，方潜渊借着火光看向琉音，只见琉音对着火堆“张牙舞爪”，玩的不亦乐乎。早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曾想晚上还能在这烤着火，救命之恩吗？方潜渊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饥饿感袭来扰乱了方潜渊的思绪，倒也不急，方潜渊从包裹里取出竹筒，放置一旁，然后提起小铁壶，正准备倒些开水，却见琉音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一抬头，却见琉音手里正拿着一个铜盆，铜盆？
“盆子？！”方潜渊盯着铜盆看来看去，行李都没有的琉音，哪来的盆子？
“我想洗洗手——”说着，琉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藏着脏兮兮的小手。
答非所问，牛头不对马嘴，方潜渊突然有些混乱，“哪来的盆子？”
“家里带的呀！”
还是答非所问，方潜渊感觉有些抓狂，该怎么问，连连指着铜盆，“不是，我是问这盆子哪来的？也不对——”方潜渊摇头晃脑，搜肠刮肚，“你怎么会有盆子？你明明连行李都没有啊！”
琉音恍然大悟，依旧笑嘻嘻，扬起了右手——
第十五章 修仙之人
“我有储物手镯呀！”琉音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储物——手镯？”正准备看向琉音的手腕，琉音却急忙缩回了手，又不好意思的说道，“能不能，先让我洗洗手？”
重点不是洗手啊！为什么一直对洗手念念不忘，你好好讲清楚储物手镯的事啊！方潜渊有些呆滞，将烧好的开水倒入铜盆，氤氲的蒸汽扑面而来，琉音放下铜盆，走出山洞捧积雪去了，只留方潜渊依旧呆立在原地。
仙人？琉音也是仙人？
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琉音救自己出狼群时的浓烟了，也能解释她为什么没有行李了——
“你先洗吧？”不知何时琉音已经兑好了水温，双手藏在身后说道。
方潜渊飞快的洗了手，又坐回到火堆旁，无心多想其他，向火光举起手掌，保持脑袋不动，用眼角偷偷的看着琉音，仿佛想要找出琉音是仙人的铁证。只见琉音先是洗手心，然后洗手背，最后从小拇指开始洗到大拇指，左右手都洗完，又在铜盆里似是鲤鱼摆尾一样，摇晃着双手，水花四溅。
琉音自娱自乐完，端起铜盆向山洞外走去，山洞外传来泼水的声音，方潜渊并没有起身，侧着头盯着山洞洞口——
琉音再次走进山洞，来回甩着铜盆，然后确认铜盆内几乎没有水珠后——铜盆就无声无息的凭空消失了。
“啊哈！”方潜渊激动的站起身，用手指着琉音的手，“盆呢？铜盆呢？”
“收起来了呀。”琉音似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收进了——储物手镯？”方潜渊还是难以置信，那么大的东西，怎么突然就没了。
琉音点着头，隔着火堆围坐在方潜渊对面，举起小手烤了起来，蒸汽从她手上升腾着。
震撼，疑惑，方潜渊缓缓坐下，感觉自己一直盯着琉音不太礼貌，于是目光下沉，不经意的看到琉音手腕上的玉镯——这就是储物手镯吗？方潜渊有些坐立不安，如果能收进盆子，那么这个储物手镯的空间容量应该不小，“手镯里还有什么？”
“吃的！”琉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语气很是开心。然后开始像变戏法一样，琉音的手里凭空出现一个漆木食盒，“可好吃了！”说着，站起身向方潜渊走来，将漆木食盒递给方潜渊。
方潜渊刚接过漆木食盒，只见琉音手里又接二连三的凭空出现漆木食盒，一并递给方潜渊。漆木食盒约有两个手掌大小。递过来太多实在拿不下，方潜渊并拢双腿，放在腿上，摞成一座小山。方潜渊在意的自然不是食物，“还有什么？”
琉音得意的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后退一两步，在方潜渊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地面上很快摆满了各种东西，像是路边摊一样，琳琅满目：除了琉音递给自己的漆木食盒，地上还有很多食盒；食盒旁是一堆红绸子做瓶塞的瓶瓶罐罐，细颈大肚，高低不同，有大有小，相互依偎着，连成一片；瓶瓶罐罐旁散落着一些玉简，长方形扁平状；玉简旁是好几个竹筒，显然是装水用的；然后就是之前见过的铜盆和被褥——
等等，被褥？！
方潜渊瞬间有些凌乱，出门在外就应该有点出门在外的样子，为什么连被褥都带出来了？方潜渊指着被褥，“你为什么不把床也带出来？”
“因为放不下。”琉音很认真的回答道，语气中略带一丝遗憾。
拍额！方潜渊脸上的笑意愈发难以控制，原来还真打算把床也带着吗？“人才啊，真是人才啊！”方潜渊摇着头赞叹道。
方潜渊看着满地的物品，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话说，四下无人，见财起意，你不怕我是歹人强盗吗？”
看着方潜渊一本正经的神情，一语惊醒梦中人，琉音瞬间瞪圆了双眼——
“凝水术！”
只见琉音举起右手，并起中指和食指，指尖前出现了一条约有小拇指长短的水箭，满脸戒备的看着方潜渊。
玩笑开大了！
方潜渊一边对于琉音的后知后觉而哭笑不得，一边又真的担心被误伤，更震惊于这个“凝水术”——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方潜渊向后挺立身形，像是在躲闪，“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这让我怎么回答？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刚才好像把路堵死了，方潜渊欲哭无泪，“只有好人才会提醒你注意坏人，我自然是好人喽！”
“呼——”琉音像是松了口气，面带歉意，“对不起，误会你了。”
怎么又开始道歉了？错的是我啊，方潜渊摇了摇头，看见琉音轻轻晃了下右手，水箭消失了——“等等！”方潜渊说晚了一步。
“怎么了？”琉音看着方潜渊。
“就是这个——”方潜渊也并起二指，学着琉音刚才的动作，“是仙术吗？”
“不是，就是普通的法术。”琉音再次笑了起来，“《坎水道法》里筑基前的法术而已。”
普通？而已？开玩笑呢？
“《坎水道法》？”方潜渊问道，“筑基？法术？”老冯好像提起过筑基？
“修仙就是不断地提升修为，提升修为需要运行功法，我运行的功法就是《坎水道法》。”琉音停顿了一下，往火堆里添加着她挖出来的树枝，“我现在还没筑基，所以只能用凝水术。”
“修炼功法，提升境界，这就是修仙吗？”方潜渊点着头。
“准确的说是吸收灵气、修炼功法、使用法术、提升境界。”然后琉音解释道，“修炼的功法分为五大类别，因为功法的不同，所以能使用的法术也不同，五大类别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各有各的特点，依照自己的喜好选择。”
“喜好？”
“嗯，虽然法术分为五大类别，但实际上都是对于自身灵气的运用，金木水火土只不过是表现形式的不同。”
原来如此，方潜渊点着头，并没有注意到琉音继续往火堆里添加着挖出的树枝，“那个，那个凝水术能再施展一次吗？”
“嘻嘻，凝水术！”琉音笑嘻嘻的并起二指，水箭再次出现。
“哇！”虽然已经见过一次，但方潜渊还是感觉很兴奋，将漆木食盒放到一旁，起身围到琉音身旁，近距离观察着水箭，“这个能喝吗？能解渴吗？”
“不能。”琉音哈哈笑起来，“这只是灵气的表现形式，并不真的是水。”
“哦哦。”方潜渊感觉有些遗憾，可看起来真的就是水，一模一样，方潜渊似是不死心，折了一截树枝，戳着水箭，水箭轻轻摇晃了一下，波动着又恢复成水箭，“这还不是水？”
“你再试试。”琉音神色得意的怂恿着方潜渊。
方潜渊小心翼翼的再次用树枝戳着水箭，然而水箭并没有波动，“咦？这怎么回事？”
“哈哈，因为是我在控制它的形态呀！”
法术，这可是法术啊！
方潜渊感到愈发的惊异，这也太神奇了吧！“还能变成什么样？球形？”
琉音摇了摇头，“凝水术只是最初级的法术，并不能变化自如。”
“那其他类别是什么样子？火苗？飞刀之类的吗？”
“不知道，因为我不会。”琉音看着方潜渊。
四目相对，“厉害，真的厉害。”方潜渊由衷的赞叹，琉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方潜渊又坐回了原位，毫不在意一旁的漆木食盒，不禁并起二指，想象着自己也能像琉音那样，指尖前出现水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法术，这可是法术啊！
“这法术威力如何？”方潜渊猛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树枝，示意琉音演示一下。
“你最好把树枝放在地上。”
对对对，免得误伤了自己，方潜渊深以为然，快步走到琉音的另一侧，将树枝放在地上后，连退几步，瞪大双眼，唯恐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凝水术！”琉音娇喝一声，水箭再次出现，“去！”
水箭似是“嗖”地一声，击中了树枝——树枝摇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卧姿。
“打中了！”琉音很开心，在原地雀跃着。
方潜渊向树枝走去，满头雾水，这树枝居然没断？难道是看似完好无损，实际上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飞灰？方潜渊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树枝——毫无异样。嗯？方潜渊捡起了树枝，借着火光，仔细端详，横看竖看也没发现树枝受到了什么损伤，甚至都没湿——
法术，这可是法术啊！
然而，就这？仅此而已？树枝都毫发无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方潜渊甚至单手就折断了树枝，看向琉音——
“厉害吧，我打中了！”琉音昂着头，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威力，我要看的是威力如何。”方潜渊欲哭无泪，“重点不是能不能打中啊！”
方潜渊将断成两节的树枝放下，连连后退，扭头看向琉音，“再试试？”
“哈、哈、哈！”琉音干笑着——“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