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正义的脊梁TXT下载正义的脊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正义的脊梁全文阅读

作者:关越今朝     正义的脊梁txt下载     正义的脊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正义的脊梁全文阅读

第1章 困局

    骄阳似火,知了声声,

    大多数人午休未起,或是躲在阴影中纳凉,

    但有一青年却头顶烈日,置身漫漫尘埃中,身形挺拔且孤独。

    青年男子身高一米八五,方脸剑眉,短发微须,体态匀称,姓名赵林然,任柏墨镇党委副书记、镇长。

    在赵林然的视线中,不远处山上正有烟尘升腾,那是羊肠洼村采石现场。

    他已凝望很久,神情愈发凝重。既为眼前景况担忧,更为全镇生态恶化心焦。如果任由发展下去,全镇几乎没有未来,不但背离了自己入仕初衷,更是对数万人民的极不负责。

    赵林然毕业于名牌大学,综合素养极高,曾是诸多单位争抢的“香饽饽”。但为了内心坚守与执念,他放弃大厂高薪,拒绝大城市优越待遇,毅然选择艰苦基层起步。

    之前他从没到过柏墨镇,但对这里却有所了解,知道是一个山清水秀、生态相对原始的地方。

    可现实却与想象大相径庭。哪有清秀可言?分明是千疮百孔。

    经过了解,他找到了罪魁祸首——石料开采。

    柏墨镇盛产一种石材,晶莹光亮,坚硬耐用,尤其以羊肠洼村的品质最优。

    当地人早就发现了这种石料,也多用于装修、建造中,但大多以小打小闹为主,直到三年前开始大规模开采。

    石料开采涉及生态、环境、地质、气候等诸多方面,大规模采挖必须充分论证,规范报批,严密审核,标准操作。

    可柏墨镇石料开采完全一窝蜂,几乎就是抢,哪管对土地、环境的恶劣影响?

    赵林然虽然到任仅一个月,但通过实地勘查、走访、调研,已经深深意识到危害和风险,为此多次向镇里进言,期望改变这种盲目开采状态。

    可却遭到多人坚决抵制,其中尤以常务副镇长跳腾最欢,镇党委书记也态度暧昧,整个开采照样如火如荼。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赵林然要坚持理想,可却一时无法破局,这也是他最忧心的地方。

    “叮呤呤”,

    手机铃声打断赵林然思绪。

    电话是镇党政办打来的,通知两点半召开党政联席会议。

    离会议开始仅四十分钟,路上就得半个小时,赵林然不敢怠慢,急忙开车赶往镇里。

    “轰”,

    一路疾驰下,赵林然提前十五分钟赶回。到镇长室取上笔和本,准备先找书记私下言明利害,总好过在会上掰扯。

    “笃笃”,

    “吱扭”,

    屋门推开,一个肉乎乎脑袋探了进来:“赵镇,您在呀?”

    金有财?

    虽然首次见面,但赵林然一眼就认出对方。

    金有财曾多次电话约见,赵林然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但私下却对其人多有了解。

    镇里最大石材开采商,疯狂开采领路人,不多加研究怎么行?

    “我要去开会。”既然对方不请自进,赵林然自是无需客气,直接起身便走。

    “镇长,我是金有财。您日理万机,好不容易相见,万望给个汇报机会。”

    金有财满脸堆笑,滚圆的身体闪进屋子,随即深深鞠躬,“刚才太激动了,导致直接推门,敬请多多见谅!”

    “只有三分钟时间。”赵林然稍一迟疑,坐回原位。

    金有财近前几步,顺手放下黑色小包,双手奉上香烟。

    扫了眼桌上黑包,赵林然眉毛轻挑,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衣服:“直接说事。”

    “好,好。”

    金有财点头应允着,不停擦抹额头汗珠,“天气这么热,镇长室该装空调呀。您真是太简朴了,老金佩服之至!”

    “更难得的是,您身为天之骄子,却能够舍弃大都市繁华,甘愿奉献穷乡僻壤,更让我辈敬仰。”

    这家伙身上戏还不少!

    仅通过这些言谈举止,赵林然已经意识到,对方绝对圆滑,情商不是一般的高。

    “身为企业家,我一定要向镇长学习,学习您……”

    眼见对方唠叨不已,赵林然沉声打断:“还有一分半钟。”

    靠,小子不喝迷魂汤?嘁,那是没加猛料。

    金有财心中腹诽,脸上挂笑:“镇长绝对的实干家,太务实了。”

    说到这里,取出一沓文档,双手奉上,“那就不耽误您了,这是我的报告。”

    “已经给镇里递过了吧?”赵林然淡淡应着。

    “那不是您还没批嘛!另外,这份内容略有区别。”

    金有财继续前递纸张,径直放在赵林然手上,随后缓缓掀开第一页,“区别就是,六个八。”

    看到露出来的银行卡,赵林然顿时神情冷峻:“搞贿赂?真是错打了算盘。”

    “鄙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金有财呲着牙,再次拿出一张卡,拍在纸页上,“还是六个八,里面还是大整数。赵镇长,莫要再推辞喽!”

    “你再这样,应行也不行。快拿走。”赵林然猛然抽手,纸张和银行卡立时掉落。

    “镇长太客气了,只是劳您在报告上签个字嘛!仅是扩了些产能而已。何况石材开发也不是才一两天,这又是两个月前定下的事,而且常务都签字了,史书记也已首肯,您根本无需有负担。”

    金有财一边捡拾东西,一边挤眉弄眼,“只要这份报告得以实施,不但产业链更完整,而且还会增加镇里三四成税收,也能解决数百个就业岗位,您的政绩……”

    “收起鬼把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赵林然直接逐客,“门在那边。”

    “这,这,赵镇您,再考虑考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和我金有财交朋友,不吃亏。”金有财支吾着,退出镇长室。

    “咣当”,

    屋门关上的刹那,金有财神情再无半分纠结,反而满脸讥讽与自得。

    姓赵的,这回可由不得你了。

    嚣张地拍了拍黑包上小孔,冲着镇长室做了个鬼脸,金有财扬长而去。

    来到院里车上,直接电话吩咐:“小六,该你们了。”

    随即脚踩油门,狞笑着发动汽车:“姓赵的,老子陪你慢慢玩,一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目送着张狂离去的车影,赵林然脸上不再紧绷,嘴角还掠过了淡淡笑意。

    略一沉吟后,拿起话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严主任,我是赵林然,向您汇报一件事……”

第2章 当众叫板

    赵林然刚才这通电话,是打给县纠风办严主任的,专门汇报了金有财来访情况,又按要求发了份邮件。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性格谨慎使然,二是发现金有财有做手脚迹象。假如对方不挑衅便罢,否则既是自保,也要给对方好看。

    一通操作下来,耗费了七八分钟,开会时间也快到了,于是赵林然直接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副科以上成员都已就位,镇委书记史霄汉也在,赵林然是最后一个。

    “还有谁没到?”史霄汉沉着脸开口。

    “书记,现在不缺了。”党政办主任马彼金接话,故意加重了某些字音。

    赵林然略有尴尬,自然听出被针对了,不禁腹诽:格局太小了吧,这也值当借题发挥?何况还差一分钟才到时间呢。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他们如果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

    其实,自打拒绝在扩产报告上签字起,史霄汉等人就没断了使绊子。

    相对来说,史霄汉毕竟是书记,大面上还过得去。但他的两个铁杆马仔——涂大力、马彼金,那是处处挤兑自己,只为讨史霄汉欢心。

    涂大力是常务副镇长,是史霄汉一手提拔起来的,唯史霄汉马首是瞻。就是这个涂大力,拿着企业上报的扩产报告,一次次找赵林然签批。被拒绝后,要么巧言令色,要么出言硬杠。

    相比涂大力的粗野,马彼金妥妥小人一个,逮住机会就下绊,时时不忘讨主子欢心。

    面对这些挑衅,赵林然大多装糊涂,以忍让为主。自己到任时间短,根基不稳,不宜过早闹僵。当然了,原则问题绝不让步,比如石材扩产报告至今未批。

    “今天上来就搞小动作,怕是有什么阴谋,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希望你们别太过分,我也不是泥捏的。”赵林然暗暗拿定主意。

    “咳,咳!”

    故意拿捏了一会儿,现场空气略有凝重时,史霄汉重重咳嗽两声,宣布“开会”,并给出会议主题——总结上半年工作,布置下半年计划。

    接下来,按排名顺序,从后往前,逐一汇报。

    轮到涂大力时,他先是自我表功,后又大讲愿景,全是虚头八脑东西。

    没提扩产报告?不是多次扬言要拿到会上吗?

    就在赵林然稍有诧异时,涂大力提高了声音:“经济要发展,柏墨镇要建设,方方面面离不开钱。钱从哪来?自然是开拓税源、增加税收,此乃重中之重。以柏墨镇现状,当前最好、见效最快的增税方式,就是扩大石料产能。”

    果然还是来了!

    赵林然腹诽着,看着对方继续表演。

    “怎么个扩大呢?”

    涂大力自问自答,“一是扩大采挖范围,二是发展下游产业——石材加工。石材加工业前景远大,不但能填补全镇产业空白,还可提供数百甚至上千就业岗位,至少能为镇里增加三成税收。多家企业已经做出扩产方案,并报到镇里,只要我们顺势推动即可。”

    人们自是听明白了话意,目光全都投向赵林然,但赵林然根本没有接话意思。

    小兔崽子!

    涂大力心中暗骂,脸上努力堆笑:“赵镇长,时不我待,还请把报告签了。假如你担心污染,可暂时不批扩采部分,只批石材加工,如何?”

    对方喊到自己,赵林然不能不接话:“你的意思,石材加工不污染?”

    “多少有一些,不过赶不上开采,不影响自然生态。”涂大力讪讪笑着。

    赵林然轻哼一声:“有一些?不影响?石材加工会产生大量粉尘、废渣、废水,对环境和生态影响更大,严重危及周边人群身体健康。事实上,现有石料开采已经严重污染环境,破坏自然生态,致使泥石流、塌方概率大为增加。如若任其发展,甚至变本加厉,后果不堪设想。”

    “全国石材加工厂多去了,有的开了数十年,也没多少……”涂大力话说一半,但意思明显不过:就你事多。

    赵林然冷了脸:“假如想扩产或做加工,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严格按要求来。”

    “按你要求?”

    涂大力急道,“那天听你说过,我就专门查了。整套环保设施下来,成本起码翻倍,而且是前期一次性投入,还要不要企业活?”

    “涂大力,你代表谁?你是柏墨镇副镇长,不是企业代言人。”

    赵林然本不愿在此过多掰扯,也有失自己身份。谁知对方不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步步紧逼,甚至说出这种话来,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三年前空气质量怎样?现在又如何?”

    “柏墨河水质有何变化?”

    “水土流失到何种程度?”

    “多少工人身染重症?”

    “空气,水质……”涂大力满脸通红,一时难以答对,急忙转移话题,“柏墨镇地瘠民贫,难得石料充足。开发石料既为百姓增收,又为镇里扩充税源,何乐而不为?这本是为民谋福的事,全镇无不拍手叫好,齐颂史书记勤政为民。唯独是你,横挑竖挡,危言耸听,意欲何为?”

    提老子干嘛?史霄汉狠狠瞪了涂大力。

    赵林然并没被左右思绪,继续沉声讲述:

    “三年前,空气质量平均指数28,绝对的优质。现在呢?平均86。重点区域已超100,个别时段甚至逼近150。”

    “以前的柏墨河清澈见底,如今成白沫河了,看不到吗?”

    “深沟姚老二、武老六,桦树背尹大壮,小沟门庞二根,之前哪个不是生龙活虎?可自从到石料厂干活,变成啥了?喘口气都费劲呀!”

    “这样的工人还有好多,起码七成得了肺病,至少三成中重度矽肺。”

    “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民谋福?分明是饮鸩止渴。”

    “止渴的是那些暴发户,喝毒药的却是柏墨镇和千千万万民众。”

    人们越听,脸色越难看,但心境却各不相同。

    照这样讲下去怎么行?史霄汉皱着眉,偷使眼色。

    涂大力会意,马上插话:“柏墨镇除了石材,还有什么?税源在哪里?光是说的好听,整天喝西北风也不行吧?”

    赵林然尽量压着火气:“柏墨镇自然资源丰富,风景优美,生态原始,发展绿色加工、特色旅游,条件得天独厚。现在需要的是转变思路,休养生态,协商关停……”

    “谁投资?怎么运输?猴年马月见效益?”

    “闭嘴!”

    一次次被打断,赵林然怒了:“懂不懂尊卑?知不知规矩?”

    “你……我……”

    涂大力支吾着嘟囔,“我就是大老粗,只知道脚踏实地做事,没读书人那么多弯弯绕。”

    “你是讽刺在座者心眼多,还是骂大家大老粗?”

    面对质问,涂大力刚想反驳,注意到诸多怒视目光,赶忙选择闭嘴。

    感受到气氛不对,史霄汉适时开口:“二位心思都是好的,只不过方式不同,可以求同存异嘛!这样,发扬民主,听听大家意见。”

    “石材开发已有多年,也不止柏墨镇一家,助力经济发展是主流。再说了,一下子关掉的话,企业非拼命不可。”

    “有些产业固然绿色,但见效起码三五年后。三五年呀,同志们,民众等不起,柏墨镇更等不起。”

    三五年?

    好多人不禁心头触动,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同意赵镇长建议的,请举手。”

    史霄汉话音落下,尽管有人面露纠结,但却没有举手回应。

    涂大力顿时满脸鄙夷:小子,知道姜是老的辣吧!

    “赵镇长,你看……”

    冲着赵林然无奈一笑,史霄汉提高了声音:“同意常务副镇长涂大力提议,赞成加大石材开发规模的,请举手。”

    不等人们反应,赵林然沉声接话,“在举手表决之前,我建议,每个人的选择必须准确录入会议纪要,与相关风险责任完全挂钩,并报县委县府备案。”

    听到这句话,好多人神情变色,即将抬起的右手又悄然放下。

    同样零票赞成。

    涂大力很想打破僵尸,但实在有违规则,试了两次,还是没敢抬手。

    史霄汉目光冷厉,扫视全场,最终落在赵林然脸上。

    这次赵林然没有闪避,而是淡然对视,神情从容、坚定。

    屋子里很静,落针可闻,空气越来越紧张。

    “咣当”,

    屋门忽然推开,党政办文员气喘吁吁闯了进来,

    “外面来了,好多人,要,要说法。”

第3章 要说法

    “慌什么?讲清楚了。”史霄汉沉声喝斥。

    文员齐慧稍稍喘息之后,继续说:“刚才好多人涌进院子,说是采石场工人,问为什么不让采石,非要镇里给说法。魏副主任正拦着解劝,让我赶紧来报信。”

    “镇府解决吧。”史霄汉冷冷撇了眼赵林然,率先离去,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副镇长都留下。”赵林然适时发话。

    涂大力本已跟出门去,也只得悻悻转了回来。

    赵林然点指涂大力:“采石场归你管,你去处理。”

    “这我可处理不了,我也没让关停采石场。”涂大力站着没动。

    赵林然“哦”了一声:“处理不了?好啊。工业你别分管了,交给能处理的人。假如实在没人接,我亲自主抓。”

    “我去还不行吗。”本来还想拿捏,待听到最后一句,涂大力乖乖接了任务。

    但他没有立即前往,而是急匆匆回屋,拨打了一个号码。

    “金老板,外面工人是不你哪的?”

    与涂大力的急切不同,对方声音清冷:“关你毛事,又不针对你。”

    “可姓赵的现在让我处理。咋个处理?”

    “堂堂常务,传话都不会?”

    不等再接话,对方挂断了。

    “奶奶的,土鳖暴发户也欺负老子。”

    涂大力尽管不满,却也只得摇头苦笑:谁让咱嘴短手也短呢!

    稍稍思忖一下,涂大力故意急匆匆到了院里,咋呼道:“咋回事?闹什么?”

    顿时,数百人围到近前,七嘴八舌起来。

    会议室里,赵林然等人站在窗前,静静地关注着院里情形。

    但外面数百人吵混,尽管特意开着窗户,屋里人们仍然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个别字眼。

    赵林然目光冷峻,缓缓扫视外面人群,最终落在一个瘦子身上,双眼微眯起来。

    过了十多分钟,涂大力抹着汗、喘着气,返回会议室。

    “这些人太野蛮了,根本听不进人话,说说还想动手呢。”

    “我是好一通安抚、解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舌头都磨破了。”

    “外面这些人都是采石场职工,大大小小八家的。这是石场名单。”

    赵林然扫了眼纸条:“讲重点,说结果。”

    涂大力收起纸条,给出答案:“他们只有一个诉求,镇里不能关停场子,还必须同意扩产和石料加工。”

    “谁跟他们说的要关石料场?你怎么回复的?”赵林然追问。

    “反正我没说。”

    涂大力先是急急撇清,随即又道,“我劝他们,不要道听途说,赶紧回去,有事让老板沟通。可他们根本不听,非要答复,否则就在镇里静坐,再不行就去省市上访。”

    “这么说,你根本就没能解决?”

    “他们指明要镇长出面,我一副职说话不管用。”

    “帮追报告批复那么卖力,他们连个面儿也不给?”

    “我,我那是职责所在。”涂大力闹了个大红脸,不由得气恼。

    赵林然直接回击:“这也是你职责呀,怎么没有寸功?”

    “那就见识见识镇长的。”涂大力阴阳怪气道。

    “好啊,你瞪大两眼瞧着。都跟我走。”

    赵林然说完,当先出屋,其他副职也跟了出去。

    看到赵林然出现,数百人“呼啦”围上,根本不鸟魏副主任拦挡。

    “凭什么关停采石场?”

    “就凭镇长手大遮天?”

    “一家老小就靠我这工资活呢,说关就关?门都没有。”

    “不关便罢,要关就连我们也关,反正横竖没个活头。”

    “吃人饭不拉人屎,狗屁镇长。”

    “扩大开采范围。”

    “同意办石材加工厂。”

    “……”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好多人还故意挥动拳头,空气瞬时紧张。

    看你怎么弄?涂大力冷眼旁观,暗哼不止。

    书记室里,史霄汉站在窗前,望着赵林然背影,满脸鄙夷。

    “够姓赵的喝一壸了。”马彼金一旁幸灾乐祸。

    史霄汉转头瞪视:“什么觉悟?是你看笑话时候吗?”

    装什么好人?

    马彼金心中腹诽,脸上讪笑:“一个处理不好,丢人的可不仅他自个,镇里也要跟着出丑。”

    “怎么算处理好?”史霄汉笑眯眯反问。

    “答应?那不是自抽嘴巴吗?”

    “不答应?这些人要闹腾不止呀。”

    “哎呀,这可难住我了。”

    马彼金自问自答,神情滑稽乖张,妥妥的小丑嘴脸。

    史霄汉没再接话,但嘴角却浮上了笑容,还带着浓浓冷意。

    楼下院子里,吵混声越来越大,语句也越来越难听,火药味更为浓烈。

    幸亏有副职们拦着,否则拳头要到赵林然身上了,其实这也正是对方想要的效果。

    “你倒是说话呀。”

    “好歹放个屁。”

    十多分钟过去了,赵林然一声没吭,不但工人们急,副职们更急,生怕事态失控,当然涂大力不包括在内。

    其实涂大力很想变相拱火,但毕竟是分管副职,担心引火烧身,才只能在心里窃喜,表面上还得装相护着。

    “你,跟我走。”赵林然终于开口了。

    怎么个情况?人们都愣了。现场安静下来。

    被点到的瘦男子更是一脸懵比:“我?干什么?”

    “你是哪家工人?”

    “金财石场。”

    哦?金有财的人?那就更好了。

    赵林然心中微动,转身便走:“咱们谈谈。”

    “怕你不成?等着哥们胜利消息。”

    瘦男子潇洒甩动长发,冲着人们挤挤眼,跟了上去。

    “你半个小时不出来,我们就攻上去了。”

    有人在后面吼了一嗓子,引得其他人跟着喊嚷,“半小时,就半小时。”

    赵林然闻声,回过头去:“柯副镇长,维持秩序,没问题吧?”

    柯骁分管治安,与赵林然许多观点相同,私下也谈得来。只是今天会上不便先出头,才没能坚定支持。

    正为此事内疚呢,镇长就点到自己,分明依旧信任,柯骁顿时激动回应:“绝对没问题,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赵林然没再说话,径直把瘦男子带到了会议室。

    “说吧。”

    瘦男子大马金刀落座,一副大爷派头。

    赵林然手扶桌沿,居高临下俯视对方:“什么时候成石场工人了?胡小六。”

    “我本来……”

    话到半截,瘦男子忽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江湖名号?”

    赵林然微微挑眉:“我还知道你是猥琐犯。”

    “你……”

    胡小六一下子跳起,“啪啪”关住窗子,又“咣当”磕上屋门,“胡说,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赵林然猛然出手,一把抓起对方右臂,“胡小六,六指的人可不多,想认错也难。”

    “你,你到底是谁?”

    胡小六牙齿打颤,身体抖嗦,大拇指旁小指颤动尤为明显。

第4章 咱们是一伙的

    “到底是谁呀?”

    在胡小六哭腔询问下,赵林然松开对方,娓娓道来:“去年二月的一个晚上,省城兴宇市边郊路辅线三巷,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几束光柱亮起,照在一个白花花的屁……”

    胡小六瞪大了眼睛:“你,你是管闲……不,见义勇为者,最高最帅那个。”

    赵林然继续描述,“那天可真冷呀,一斤酒打底,厚羽绒服裹着,都不暖和。可那个男人大光着腚,嘴里还嚷嚷……”

    “别,别说,求你了!光腚男就是我。我那是一时糊涂,后来再没做过那种事。真的。”胡小六唯唯诺诺,卑微求饶。

    赵林然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在脑中盘点着相关细节。

    当时赵林然省城读大三,即将到外地实习,四个室友出去吃“散伙饭”。

    饭后步行回学校,经过小巷时,看到了龌龊一幕——长发男子强行猥琐男孩。

    长发男裤腰已褪到膝盖处,正在撕扯男孩衣物,被赵林然等人及时制止。

    控制长发男过程中,赵林然查验了此人身份证信息,还发现此人右手六指,外号就叫“胡小六”。

    赵林然等人主张报警,但当事双方都哀求别经公,担心有损声誉。

    受害人不追究责任,也没被真正侵犯,四人不便强行干预。于是放过胡小六,把男孩送到了安全地点。

    事后,赵林然还托人查过胡小六,除了一次打架记录外,并无其他案底,便不再关注此人。

    不承想今天遇上了。

    注意到赵林然久不接话,胡小六心中一动:过去一年多了,那个当事人还不知在哪,自个不承认就是了。

    “你违背了承诺,又在做坏事,我也无需客气,决定把那事告诉你家里。”注意到对方神色变化,赵林然适时开口。

    我家?早不在那个地址了。胡小六暗自庆幸,根本不为所动。

    “录音、录像直接寄辖区警局,无论你家是否还在那里,市县镇层层通报,不愁找不到。”

    听赵林然这么讲,胡小六侥幸心理荡然无存,急急哀求道:“别别别,赵镇长,求您了。我来镇里时间短,真不知道是找您麻烦,否则打死也不来。本来我在城里看场子,可月初歌舞厅黄了,哥们就给我介绍到金财石场,等城里有活再回去。”

    “今儿一早,金有财跟我讲,让我带人找镇长理论,逼镇长当场表态。如果镇长同意石材扩产,就给我八千奖金,如果当场拒绝,就奖我五千。假如镇长不表态,明天就再加人,至少翻两倍,就是要烦你臭你。今天就数金财石场来人多,除了二十多个职工,还临时外雇了五十人,那七家各来了三十个左右。下午快到四点了,接到他行动指令,我就带着七十多人,和那七家一起到了镇里。后面你都知道了。”

    金有财,玩阴的是吧?好像谁不会似的?

    赵林然嘴角掠过一抹冷笑。

    “我马上离开这,不给他当帮凶了,行不?”胡小六陪着小心道。

    一走了之?开玩笑。你可是主角,要贯穿全剧的。

    赵林然心中腹诽,脸上更为阴沉。

    “我尽量把金财石场的劝走。”胡小六继续试探着。

    挤牙膏是吧?

    赵林然冷哼一声,向着门口走去,“别费话了,我马上给兴宇市西郊区警局发电传,通报……”

    眼见要动真格的,胡小六疾步追去:“赵镇,都听您的。”

    因为起身太急,胡小六一下子绊倒,索性抱住赵林然右腿,苦苦哀求,“求求您了,只要不把那东西传我老家,咋的都行,否则女朋友非吹不可,父母在当地也抬不起头来。”

    故意拿捏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涕泪齐下,赵林然才沉声道:“咋的都行?”

    “咋的都行。”

    “把奖金拿出来。”

    “奖……好,好的。”胡小六尽管极不情愿,但还是一狠心掏了出来,“他先给了三千,剩下的事后才给,现在都给你吧。”

    赵林然抬手制止:“不是给我,而是给金财石场工人。”

    “给他们?七十多人呀!”胡小六既心疼又不解。

    “只分给那些真工人。”赵林然补充了一句,再没过多解释,其实心中早有谋划。

    谋划从发现胡小六那刻起,再到获知其与金有财关系,直至奖金出现,剧集越来越精彩了。

    这些钱可是诱饵,分到的自然高兴,没得到的势必有怨。自己巧加设计,不但可以化解眼前麻烦,还能给某些人心里栽刺,简直一举多得。

    “分完就没事了吧?”胡小六问道。心中稍有希冀。

    “你要跟他们讲……”赵林然压低声音讲说起来。

    这样说?他图什么呀?

    胡小六尽管很是不解,但还是点头允诺:“都听镇长的。”

    赵林然拿起手机,拨打了柯骁号码:“让金财石场工人都到小会议室。”

    “只要真工人,外雇那些不算。”胡小六扯着嗓子补充道。

    交代已毕,赵林然挂断电话,又发了条消息,与胡小六各自坐下。

    时间不长,门口涌进二十多人,看到屋里有说有笑,都很是懵比:不是应该吵得面红耳赤,我们再一起围攻吗?

    “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一人一百,老板给的。”胡小六站起身来,抽出一沓钞票,一张张递了出去。

    “怎么还给?不是每人记两天工吗?”有人接过钞票,很是疑惑。

    胡小六故做神秘:“只给金财石场工人。千万别和那些人讲,一会跟你们细说。”

    随着钞票陆续发放,人们不再扭捏,大都伸长胳膊,双眼紧盯,生怕漏了自己。

    但有一长脸男人却不同,不仅没有挤着领钱,反而尽量隐藏身子,一直站在最后,可耳朵却努力支楞着。

    赵林然早就注意到长脸男人,心中了然:第二男主挺认真的,主创们陆续登场了。

    “小六,互相看看,都是不是金财石场工人?我有话说。”

    听到镇长这么讲,人们全都转头四顾,长脸男人立即后退几步,躲开了门口位置。

    “都是金财工人。”胡小六给所有人发过钞票,顺手掩上屋门。

    捕捉到屋外细微脚步声,赵林然抬手示意:“小六,你先讲。”

    胡小六点头应允,郑重地说:”各位,知道来这干什么吗?你们肯定以为是找镇长麻烦吧?错,大错特错。我们只是充数来了,糊弄那几家而已。”

    什么?人们全都一楞。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还能跟镇长单独见面?还能当着镇长面发钱?”

    经胡小六这一提醒,人们全都深以为然:是呀。

    随即又不禁疑惑:为什么呢?

    “跟你们说,外面传那些都是假的,老板根本不恨镇长,他那是故意的。事实上,老板已经和镇长谈过,全都听镇长的。”

    稍停了一下,胡小六进一步解释,“每人多发一百块,一是老板厚待大家,二是要求你们保守这个秘密,三是继续假装找镇长麻烦。”

    哦!人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吧?咱们和镇长是一伙的。”

    胡小六点出主题,两眼热巴巴看着赵林然,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教的我全都说了。是不我能走了?录音录像能否给我?

    赵林然岂能不明白胡小六心思?他心中暗道:不知怎么演了,是吧?告诉你,无剧本演出更精彩。

    什么?他们是一伙的?

    长脸男人好半天反应过来,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现在去食堂,我请大家吃饭。”

    听到赵林然这么说,长脸男人心头一惊,赶忙一溜烟离开了。

第5章 巧妙化解

    趁着没人注意,长脸男人悄悄回到院里人群中,内心纠结不已。

    长脸男人名叫吕河,是鑫盛石场职工,被老板临时派来带队,与另外七家一同搞事。

    刚开始胡小六被叫走,吕河还没多想。毕竟金财石场规模最大,来的人最多,被选成谈判代表也在情理之中。

    谁知又要把金财工人都叫去,还特别强调是真工人,吕河这才生疑,趁乱混进去一探究竟。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闹半天他们是一伙的。

    奶奶的,拿我们当傻子呢?吕河当时第一想法,就是回来告诉大家,找胡小六他们算账。

    但稍稍冷静后,又不禁含糊:真是这样吗?

    万一听岔或是理解拧了呢?自己一旦报错,老板非怪罪不可,更会得罪金有财。金有财绝非善类,非收拾自己不可,也许打断手脚都是轻的。

    可假如他们真是一伙。自己如若瞒着不报,一旦让老板和工友们知道,照样没好果子吃。

    怎么办?

    吕河一时心焦不已。

    却也暗暗庆幸:幸好没被发现,还能从容思考。

    其实吕河忽视了一点,柯骁等人专门在那守着,假如没有赵林然短信授意,怎会任他混进里面?

    事实上,他能听到那些,全在赵林然设计中,目的就是让他遐想、狐疑,直至逮机会抓现行。

    “吕哥,脸色不太好看,是不中暑了?”

    工友询问声打断思绪,吕河随便应了句“有点头疼,可能中暑了”,躲进阴凉里,继续权衡起来。

    好几人跟着嚷嚷头疼,人们情绪再次波动,现场气氛更为紧张。

    注意到这种情形,镇里人们大多很是心焦,但也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赵林然笑话。

    与院子里的紧张、心焦不同,食堂里此时却是另一番情形,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其实刚到食堂时,大家都很拘谨,就连胡小六也不自在,毕竟事前不知有这出。

    不过很快,人们便放开了。

    肉包子皮薄馅大,两凉两热荤素菜搭配,每人一瓶冰镇啤酒,闻着就流口水。

    美味诱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赵林然刻意营造。

    现场没有其他公职人员,镇长又不摆架子,聊的也都是出工琐事,无需担心说错话,人们自然就打开了话匣子。

    共同话题有了,气氛自然上来,一个个吃的肚滚腰圆,饱嗝声不断。

    赵林然注意到,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眼中戒备全无,满是感激与崇敬,不禁心中暗笑: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镇长,都吃好了。”胡小六小声说着,潜台词很明显。

    “来来来,吃好喝好,别客气。”赵林然又给胡小六夹了包子,还热情招呼众人。

    镇长瞧得起,肚子也留有余量,人们又大吃起来,但速度明显慢了不少。饶是如此,一个包子也就几分钟的事。

    看着人们真吃不动了,赵林然不禁有些起急:怎么还不来呢?

    他之所以请吃饭,既是为了把事做真,充分体现“一伙的”,更是为了拖延酝酿时间。

    设计了那么多,还搭上人力物力财力精力,不被撞见怎么行?又如何分化瓦解、巧妙栽刺呢?

    哦!来了。

    赵林然眼角余光注意到,外面拐角处走来数百人,领头的正是长脸吕河。

    “各位师傅们,甭管是酒是水,干杯!”赵林然端杯起身,笑容灿烂。

    人们赶紧捧杯附和:“谢谢镇长!”

    “呯呯!”

    食堂里,二十多只酒杯相撞,发出阵阵悦耳声响。

    “你们看!”顺着吕河手指,数百人全都瞪大了眼:还喝酒碰杯了?

    稍稍一愣,这些人加快了步伐,吕河更是一马当先。

    “今儿就到这,别把钱弄丢了。”

    赵林然随意一句话,二十多人下意识检查衣兜。

    “快收起来。”忽然瞥见窗外人群,胡小六赶忙出声提醒。

    好多人反应稍迟一些,根本来不及收起,手中百元大钞异常晃眼。

    “我说什么来着?什么来着?”吕河指着屋里,大声喊喝,心中压抑尽情释放。

    刚才吕河都快纠结死了,是工友提醒“他们怕是饭都吃了”,他才鼓动人们来看看的,果然真逮了现行。

    “嚷嚷个鸟,我们在跟赵镇长谈判。”胡小六反应过来,当先冲到屋外,其他人也迅速跟着出去。

    吕河当先冲到近前:“谈判谈食堂来了?”

    “谈……追他到这的,嗝。”胡小六尽量自圆其说,却忽得打了嗝。

    “嗝,嗝。”

    这下可好,引得嗝声四起,酒肉味直冲鼻管。

    “奶奶的,还说没有,这是什么?”

    “都他娘薰死人了。”

    “老子们晒死晒活,你们大吃二喝?”

    吕河底气十足,继续拱火:“吃喝事小,还分钱了,钱还在手里攥着呢。”

    转头瞟见那些大钞,胡小六急忙打掩护:“那是爷的钱,想给谁给谁。”

    “放你娘臭狗屁,那是你的钱?那是金有财额外给金财石场工人的,外雇的没份。咱们来了二三百人,为什么专请你们?还不是金有财私下承诺都听赵镇长的?”吕河破口大骂。

    “真的吗?”

    “拿老子们当傻叉?”

    这些人动怒了,无论其他石场职工,还是零时外雇人员。

    “那还有假?胡小六亲口所讲,‘老板都听镇长的’、‘咱们和镇长一伙的’,我听的清清楚楚。”

    吕河话到此处,才意识到说漏嘴,索性咬牙道,“我当时就在门外听着。他们要来吃饭了,我才离开。

    “什么?”数百人顿时炸了,潮涌般扑了上去。

    “金有财吃里扒外。”

    “拿老子们当傻瓜?”

    “龟儿子胡小六骗人。”

    “撕了胡小六。”

    先前只是应对吕河,胡小六倒不觉什么,甚至还气势更盛。可现在忽然数百人,瞪着“牛眼”,挥着铁拳,好似要吃人般,胡小六顿时慌得连退数步。

    “别忘了金有财是谁。你是给他办事。”赵林然适时上前,低声提醒。

    对呀!胡小六立时眼前一亮:他们敢惹金有财?

    “说,你们是不一伙的?”仗着人多,吕河气粗得很。

    “就是一伙的,咋了?”胡小六“嗷”一嗓子,震得这些人收住步子。

    随即瞪眼怒呵:“告诉你们,我现在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金老板和金财集团。金老板就这么安排的,我们是奉命行事。吃谁向谁,懂不?至于金老板听谁的,其他石场老板都管不着,你们又算个鸡毛?你们和我叫板,就是对金老板不敬,就是跟金财集团为敌。想过后果没有?嗯?”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被这么一顿梭哈,顿时气焰大减,谁不知道金有财呀。

    只有吕河还不甘心:“可你们瞒着我们几家,和镇里伙穿一条裤子,拿我们当猴耍,太不仗义了。”

    胡小六伸手揪住对方:“显你脸长是吧?有种跟我走,当着金老板面,狠狠捶他。”

    “我,我就是这么一说。”吕河不由得脸上变色,猛得挣脱后退。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呀。

    “走了,回去跟老板复命。”胡小六大手一挥,潇洒甩动长发,当先迈动步子。

    那二十人也不含糊,挺胸腆肚,气势十足的跟了上去。

    数百人很默契地让开通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扬长而去。

    正主组织者都不在了,跟班还留个什么劲?

    吕河等人简单一合计,留着再没什么意义,随即也垂头丧气离开了。

    转眼间,偌大的院子安静下来,反倒闲得有些寂寥了。

    看着眼前形势,赵林然心中坏笑:若是金有财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喜呢?

第6章 自取其辱

    “呼”,

    望着最后一批离去身影,赵林然长出一口气,心里彻底踏实下来。直到这一刻,今天的危机才算真正解除。

    身为整幕剧作的策划、编导,可以说剧情发展尽在掌握,但整个过程却不乏起伏,个别情节甚至很是惊险。

    假如不是认识胡小六,假如不是捏着胡小六七寸,还真不知怎样呢。

    矿主们势必要逼自己表态,绝不会轻易撤人,自己也不可能当众表态留话柄,最终极有可能发展到动用警力,那样事情就复杂了。

    现在能够兵不血刃解围,狠踩金有财大脸,还在矿主们心里栽了刺,结局无疑是完美的。

    想那金有财,本是唆使同行逼宫,最终搬起石头砸自脚,指定气疯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会不会用偷拍视频要挟?这倒没什么好怕。

    除此之外,还会出什么招?

    无论对方用何手段,自己必须小心应对才是,毕竟自己在明对方在暗。

    当然了,谨慎归谨慎,但也无需畏手畏脚,自己可是占着道义的。

    “镇长,都走了。”

    听到柯骁打招呼,赵林然转头看去,副镇长们都到了。

    目光扫到涂大力时,赵林然心中一动:总得给他点颜色吧!

    “您不让我们过来,可担心坏了。”柯骁如此一讲,副职们才明白过来,刚才还以为柯骁故意阻挠呢。

    其他副职也纷纷表示关心,但有人真心实意,有人言不由衷。

    “辛苦了!吃饭去,啤酒去去暑!”简单回应了几句,赵林然招呼大家去食堂。

    “站几个小时,还真饿了。”

    “可得多吃些,起码掉二斤膘。”

    “腿都细了一圈。”

    “那是补腰上了。”

    “还是镇长厉害,一人退千军。”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愉悦。

    只有涂大力很不舒服,终于忍不住开腔:“靠酒肉收买,未必保险,石场一定会来找后账。”

    呵呵,就等你开口呢。赵林然不由心喜。

    先前在会议室,涂大力多次挑衅,还等着看自己笑话,赵林然怎会忘记?

    只是自己身为镇长,又有那么多眼睛盯着,假如直接找后帐,未免让属下看轻,实在有损声誉。

    现在涂大力主动撞上来,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涂副镇长,一线工人耽误宝贵时间,向镇里建言献策,吃顿便饭不应该吗?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封建糟粕要不得。”

    “你是不觉得很容易?那你为什么没做到?为什么没想出这办法来?

    “谁都可以说风凉话,唯独你不行。你可是分管领导,这事本该你来处理。是你平常办事不力,关键时刻束手无策,我才不得不出手。但凡你能正确贯彻镇府意图,也不至于有今天这出。”

    “至于所谓的找后账,更是无稽之谈。他们找得着吗?再说了,你也听说了吧,金有财全听我的,哪有找后账道理?”

    “镇里有管理、服务职能,必须从人民利益出发,就该对污染坚决说不。是你坐不对位置,才给了石场老板错误暗示,也才导致了这场闹剧。没屈枉你吧?”

    赵林然神色轻松,看似半开玩笑,但却字字如刀、句句珠玑。

    没想到一句风凉话,换来这么多雷烟火炮,自己撞枪口了,人家正等着呢。

    涂大力后悔自己嘴欠,也的确没法反驳,赶忙硬着头皮回应:“没,没屈枉,确实我的工作还需改进。”

    “组织不养庸人、闲人,似你这种作派,就该报上级处理。”

    话到半截,赵林然语气一缓,“算了,总要给个机会,写份检查吧,镇府班子会上读读,范围就不扩大了。”

    “写检查?凭什么?”涂大力跳将起来,好似被踩了尾巴尖。

    “不想写?好啊,那就如实上报。”

    赵林然眉毛微挑,嘴角挂笑:“毕竟数百人聚集了四个多小时,怎么也得给镇党委写份存档报告,也许还得报县里。你是分管领导,所作所为大家都见了。据实上报,没意见吧?”

    “我写,还不行吗?”涂大力气得牙根痒,却也只得咬着后槽牙答应。

    “明天上班交给我。”

    赵林然冷冷甩下一句,继而笑着招呼其他人,“别客气,吃饱喝足不想家。”

    瞟了眼涂大力,柯骁等人跟着镇长,神情精彩地进了食堂。

    不多时,酒肉香气四溢,碰杯声频频,满室笑语欢声。

    “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望着窗子里张张笑颜,涂大力双眼喷火。

    其实他应该明白,平时仗着史霄汉,自己从不把同僚放眼里,现在人家又怎会同情自己?可他自己却没意识到,反而怪别人无义。

    “叮呤呤”,

    史霄汉来电话了。

    涂大力狠狠瞪了眼食堂,转身去到书记室,进门便诉苦。

    “书记,赵林然真不是东西,当着那么多人骂我,分明不拿书记……”

    “你是自取其辱。”史霄汉沉声打断。接着以古喻今,把涂大力批得体无完肤。

    怎么都欺负老子呀?涂大力委屈极了,也气恼不已,却又不得不忍受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生气的何止涂大力?金有财都快气疯了,整个人暴跳如雷。

    “老子听姓赵的?可能吗?艾冬光,脑子让狗吃了?胡小六说什么都信?他才来了几天,我还对他不放心,你就那么听他的?二十人都被牵着鼻子走?”

    “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这么一弄,老子成大笑话了,全县都知道老子自取其辱。那些石场全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两面三刀,骂我出尔反尔阴险狡诈,我简直就是过街老鼠。可我还不得不赔着好话解释,连三孙子都不如。”

    “挨骂还是小事,关键以后谁还听咱的,谁还跟咱联合?没有他们配合,没有他们当炮灰,我拿什么跟……”

    “对了,六指那家伙到底去哪了?我就不信,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人是你介绍的,必须把他挖出来,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几根反骨。”

    面对金有财喝骂,矮子尽管也很委屈,却不敢有任何不满,还得郑重表态:“老板放心,就算挖地三尺,我也把他挖出来。”

    “滚滚滚。”金有财不耐地挥走了手下。

    正这时,涂大力来电话了:“你的人怎么回事?关键时刻反水。还是你真跟赵林然达成了……”

    金有财破口打断,“你他妈的还有脸问我?但凡你早把事摆平,我至于这么被动?全都是废物、饭桶,吃人饭不拉人屎,一个也指不上。你们政绩有了,好处得了,现在反倒怪我?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去你妈的。”金有财越骂越气,发狠地掷出手机,根本不给对方回话机会。

    “啪”,

    “啪”,

    声声脆响下,金有财冷静了一些,咬牙思考起来:这一切都是姓赵的搞鬼,胡小六也是受他指使。

    可六指为什么听他的?以前认识?不能吧。他骂姓赵的,比我还狠呢。

    临时收买?拿什么收买?姓赵的会自己掏腰包?怎么可能?

    呀,有内奸!一定是内奸通风报信。

    金有财忽的心中一凛,本已压下的火气再次升腾。

    “好个阴险卑鄙的家伙,拿老子当傻叉呀。”

    金有财咬牙切齿,抄起烟灰缸,狠狠掷了出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啪”,

    “啪啪”,

    这次响声要大的多,个别碎片还崩到了身上,但金有财浑然未觉。

第7章 暗度陈仓

    对于金有财的心思,赵林然并不知情,也根本没闲心理会,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镇府工作可不止石料开采,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可以说千头万绪。

    更主要的是,赵林然要到省城培训两周,有些工作必须提前安排妥当。现在正是雨季,属于地质灾害高发季节,又适逢农作物生长关键期,根本马虎不得。除此之外,其他七七八八事项,也都需要考虑。

    赵林然“五加二”、“白加黑”,一通忙活下来,总算都有了安排。

    还差什么呢?

    赵林然背靠座椅梳理一番,然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我明天就去省里了,有一件事你要多加注意,就是镇里那些石场,尤其是金财。从上次闹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他们不但没出幺蛾子,还显得很配合,属实有些反常。你的任务就是,多关注他们动向,发现有什么异常,及时报告,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凡事等我回来处理。”

    得到对方肯定回应后,又沟通了个别细节,赵林然心里踏实不少。

    刚才这通电话,是打给武装部宁卫军的,宁卫军也是目前唯一的“自己人”。

    宁卫军比赵林然晚到镇里几天,是退伍兵转业,负责全镇人民武装工作。

    赵林然在上大学期间,曾有不为人知的军旅经历,与宁卫军正是那时相识。两人志趣相投,互相欣赏,宁卫军更对赵林然佩服有加。

    上月在得知转业去向时,宁卫军就曾联系赵林然,表态全力支持其工作。为了工作方便,赵林然建议暂时保密交往,宁卫军也接受了建议,因此两人关系并不为外人所知。

    临睡前,又梳理了一下重要事项,没发现什么遗漏,赵林然难得十点前躺到床上。

    饱饱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赵林然坐车赶往省里,参加基层干部培训班。

    其实在到镇里赴任前,赵林然就参加过类似培训,上学、实习期间也有。

    这次再来培训,感受大不一样,毕竟有了工作经历。尽管工作经历不长,但却是带着问题来的,理论联系了实际。回头再看当初,尽管觉得收获不小,可明显不如这次深刻。

    机会难得,赵林然求知若渴,深感时间不够用,经常自学到深夜。

    除了孜孜以求外,赵林然还利用周末短假,找大学导师陆教授,请教基层经济发展问题。陆教授对其方案给予高度评价,并提出了宝贵建议,赵林然深觉受益良多。

    在过去十多天里,赵林然之所以学习、请教两不误,与后方稳定不无关系。从通话情况看,柏墨镇风调雨顺,镇泰民安。

    “只有两天了。”赵林然揉着发酸的眼眶,既回乡心切,又倍觉时光匆匆。

    “嗡嗡嗡”,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看到是宁卫军号码,赵林然不由得心头一沉,顿感不妙。

    两人曾经约定,没大事不联系的,更何况深更半夜。除了自己安排的石场一事,不会有其他的,很可能金有财作妖了。

    下意识瞅了眼另一张空床,赵林然赶忙接通:“卫军,说。”

    “镇长,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重托。”宁卫军开口便道歉。

    赵林更觉不好,但还是故做轻松道:“生活作风问题?”

    宁卫军可没心情打趣,直接讲出事项:“金有财扩产了,原有开采面积增加一倍,还办了石材加工厂。”

    “什么?我没同意呀。”赵林然也没先前淡定了,主要是太的出乎意料,根本没想到。

    “我也是刚听朋友酒后所言,随后马上找人打听,的确如此。新增开采区域还在羊肠洼村,紧挨原来金财石场,加工厂租的是老供销社。”

    讲明情况后,宁卫军轻叹一声,“哎,都怪我太大意,竟然被他们蒙蔽了。这些天他们往镇里送了两份报告,一份是配合全镇总体规划,愿意接受镇里指导,一份是环保整改承诺,我还以为金有财服软了呢。另外,我以武装指导名义,专门去过羊肠洼,还到了金财石场区域,并没发现异常。两厢结合起来,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哎。”

    经过短暂情绪波动,赵林然冷静下来,劝解道:“这不怪你。金有财既然有心瞒人,即使我在家,也未必能及时发现。最关键的是,他有手续没?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宁卫军回复:“暂时了解到的是,县里办的手续,不过我没见到。加工厂也只是租了院子,以金有财弟媳名义租的,采石场那还没动工。我明天一早就去核实。”

    略一沉吟,赵林然叮嘱道:“侧面打听,不要直接接触,更无需自责,一切等我回去。”

    宁卫军应了声“好的”,随即响起半声叹息,然后便没了动静。

    赵林然握着电话,略一沉思,很快梳理出脉络:金有财就是利用自己外出,一面假意配合,一面加紧行动,玩得就是暗度陈仓。

    这固然有金有财的算计,其实也与自己轻敌不无关系。

    从自己上任以来,他们就在找自己签报告,自己也想当然认为能这么卡着。现在想来,镇长签字是重要程序,却不是办手续必须条件,以金有财能量自然能通融。而且这些天里,自己也听说过金财石场两份报告,虽然不相信其诚意,却也只当做虚与委蛇,根本没往深处去想。

    要不要找柯骁问问?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赵林然便马上否了:深更半夜,不太合适。另外,再看看。

    接下来两天,赵林然一边继续培训,一边关注镇里消息。除了宁卫军外,再没人提起石场扩产的事。

    情况不乐观呀!

    培训结束了,赵林然满腹疑虑踏上归程,但心志却无比坚定: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金有财得逞,绝不能置全镇于危险境地。

    “叮呤呤”,

    临近镇政府时,手机响了。

    看到是柯骁号码,赵林然稍一迟疑,淡定接通:“说。”

    “镇长,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汇报。”

    “重要吗?”

    “非常重要,也非常严重。”

    听到这种用词,赵林然微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8章 以牙还牙

    赵林然回到镇里时,柯骁已经在等着了。

    “镇长,金有财扩产了,不但增加了开采面积,还开办了石材加工厂。前天我得到消息,担心影响您学习,才没第一时间汇报。今天我去了一趟,感觉事态严重,担心误事,才给你打电话的。”柯骁进屋便讲,语气焦急,神态凝重。

    听到对方这样开场,赵林然心中稍许芥蒂也消除了。

    虽说柯骁不分管工业、矿山,但毕竟主抓综治、安全,还是能管到采石场的。但前两天一直没汇报,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打算讲给自己。无论是哪种情形,都是不能为赵林然接受的。现在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坐下说,不急。”赵林然递过一瓶矿泉水。

    柯骁拧开瓶盖,递给赵林然,自己又拿了一瓶。

    “咚咚咚”,灌掉大半瓶水,柯骁继续讲说:“刚听说的时候,我不太信,觉得他根本没有证照,绝不敢无证开采。等我细一打听,人家是办了手续的。好多人都那么说,可一直没见到批件,我就想去看看。供销社大院只有个看门人,没什么可看的,下午我便直接去了羊肠洼。”

    “上周我就去过金财石场,那时候只是原来那个场子,生产秩序规范不少,安全措施完善了一些,我还以为金有财学好了呢。可今天再去一看,旁边那块坡地全拉上了铁丝网,还挂着‘施工禁行’标识,好多人正在里面捡拾杂物。”

    “找到工棚以后,金有财不在,安全组长艾冬光出的面,就是那天胡小六旁边小矮个。这小子很是奸滑,只给我看了安全批复,的确是县安监局新批的,其他的不给我看。尽管他说的还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说嫌我不够格。”

    “理论一番之后,也没什么结果,艾冬光还找理由躲了,我就只好回了镇里。看他们现场那个作派,我担心很快破土动工,又不便跟书记直接汇报,就只好打给镇长了。”

    听完之后,赵林然问:“这么说,其他手续没看到?他们也没悬挂张贴?对了,涂大力什么态度?”

    “没张贴,说是担心损坏,还说什么权限看什么证。涂大力这两天没在,好像是家里有事。”柯骁很是无奈,也很不愤,“我真想直接带人封了,又担心弄巧成拙,才没有私自行动。”

    “没冲动是对的,否则很可能中圈套。”

    肯定对方之后,赵林然笑了,“既然按权限给看证,那我这个镇长应该都能看吧?”

    “应该。”柯骁点头又摇头,“镇长不能去,我总感觉他们有阴谋,因为艾冬光也提过‘除非镇长来’。”

    “不看怎么行?怎么知道是否证照齐全?”赵林然态度坚决,“明天上午去,我,你,涂大力,还有相关职能部门。”

    “好吧,我去安排一下。”柯骁转身离开,提前准备去了。

    真的手续齐全?

    真的想让我去现场?

    我去了又怎样?无非是把证照、批文摆我面前罢了。

    那样正好,我本就是去挑毛病的。

    赵林然思考一番,放下此事,专心处理起了其他工作。

    第二天一早,赵林然带队,一行十多人赶奔羊肠洼村,但涂大力缺席。

    经过四五十分钟奔行,来到羊肠洼村,金财石场远远在望。

    “轰轰轰”,

    汽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金财石场工棚越来越近。

    “他们要干什么?”柯骁忽的抬手指去。

    工棚前面出现好多人,有男有女,手里都拿着棒子。

    “轰”,

    “轰”,

    响声骤起之时,柯骁下意识扑向赵林然。

    “别急,别急。”赵林然侧身躲开。

    柯骁此时也注意到,是那些棒子响了,但轰出的不是弹丸,而是一条条彩带。

    搞什么名堂?

    在众人还懵着时,汽车停下,车外男女涌上前来。

    “欢迎镇长莅临指导!”

    头车车门打开,金有财站在门旁,弯腰伸手,笑容可掬,“镇长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空捧场,敝人深感荣幸,并万分感谢!”

    赵林然神色如常,当先下车。

    柯骁满脸阴沉,紧随其后。

    十多人都到了车外,聚拢在赵林然两侧。

    “各位,我说什么来着?镇长重信,绝不失言。怎么样?”此时金有财转头四顾,神情自得。

    男女众人全都点头称“是”:

    “果然不假。”

    “金总,信你了。”

    “佩服金总。”

    这时赵林然才注意到,对面的数十男女,来自镇里八家石场,各家老板也在其中。

    “镇长,就等你剪彩了。”金有财说着话,抬手示意,众男女四散开去。

    四尊礼炮赫然露出,炮管翠绿,身系红绸。

    礼炮后方,九名礼仪小姐,手捧大红绸花,亭亭玉立。

    “金有财,作什么妖?”柯骁怒声道。

    金有财根本不予理会,而是仍旧面向赵林然:“赵镇长,吉时即将到来,请镇长剪彩。”

    尽管有一定思想准备,但真正出现这种情形,赵林然还是难免心绪波动,不过他尽力克制着,语气也较为平静:“把你所有的证照批文拿出来。”

    “到底是镇长,做事正规隆重,那就把东西都展示一下,不能辜负了镇长厚意。”

    金有财话音刚落,艾冬光打头,十多名男女鱼贯而出,手里全都捧着纸张,有的带封皮,有的是红头,还有的不止一页。

    “国土、环境、安监……”

    金有财缓缓走过,一一提示,最后又补充道,“日期全是本周,油墨还香着呢。”

    挑衅。

    绝对的嚣张。

    尽管赵林然涵养不错,也尽量控制着情绪,但毕竟二十多岁年轻人,血气方刚,火气正旺,还是忍不住带了怒意:“金老板,好手段,竟然绕过镇里,直接到县里办了手续。”

    “承蒙赵镇长教导,否则金某人哪能想出这招?”金有财笑容更浓了。

    赵林然冷冷道:“说话要有根据,信口开河可不好。”

    “咱俩是一伙的,谁不知道?这可是你亲口所言,否则我也不会讲出来。”金有财话到此处,又特意大声强调,“我俩是一伙的。”

    “我……”赵林然眉毛猛得抖动,差点飙出脏话。

    怪不得非让自己来,自己还以为对方只是显摆,闹半天在这等着呢。

    以牙还牙,现世报呀!

    我是作茧自缚了。

    镇里其他人更是大张嘴巴,脑子久久短路:这也太狠了吧?

    石场众人则是满脸精彩,有人疑惑,有人羡慕,也有人阴晴不定。

    看到赵林然腮帮不时鼓动,金有财又贱贱着道:“按镇长教的那样,镇里听说是你的主意,该签的也签了。”

    “噗”,

    一口浊气直冲肺管,赵林然差点没憋出内伤来,脸色愈发难看。

    小子,气死你!跟爷斗,你嫩的多。

    此时此刻,金有财胖脸笑成菊花,心情爽到极点,与赵林然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9章 反客为主,略扳半局

    绝对嚣张!

    杀人诛心呀!

    面对赤果果打脸,赵林然面皮滚烫,胸口发闷,几乎接近彻底暴发边缘。

    “快点,大发雷霆呀!”

    金有财心中不停呐喊,期待“见证奇迹时刻”。

    只要姓赵的爆粗口,甚至怒极出手,自己一定送他上热搜,绝对把他搞臭、赶走。那样不仅报了前几天被耍之仇,还能彻底搬开绊脚石,简直太完美了。

    “冲动是魔鬼,遇事须冷静!”

    关键时刻,导师叮咛闪现,好似一丝清凉注入,赵林然脑海清明许多,满腔怒意也平缓不少。

    冷静,千万冷静

    一遍遍默念告诫,一次次强压怒火,赵林然总算克制住了。

    “金老板,严肃场合来不得半点玩笑!”

    听到这样的话,金有财赶忙凝视赵林然,发现对方已然恢复冷厉神情。

    靠,干嘛刹车拐弯呀?直接冲过去,撞个骨断筋折多好。

    金有财既遗憾又生气,忍不住咬牙暗骂,脑中快速盘算着应变。

    赵林然目光缓缓移动,扫过石场众人,继续道:“柏墨镇由镇长带队,副镇长及职能部门同行,是专程检查安全施工、规范生产的,根本不存在所谓受邀剪彩一事。希望金财石场正视并改正,也希望其他石场引以为戒,不要步其后尘。”

    直到此时,石场众人才彻底明白,赵林然根本不是来捧场,分明是专门砸场的。

    昨晚,这些人接到金有财电话,说是今天要举行新项目剪彩仪式,诚邀大家参加。

    因为上次被出卖的事,石场老板们心存芥蒂,都找理由推脱。不曾想金有财随后抛出重磅消息:镇长赵林然会亲自捧场。

    俩人好到这程度了?这些人既狐疑又担心。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最大的刁民——金有财已经顺从,我等何必自讨无趣呢?

    经过简单权衡,这些人欣然接受邀请,今天还特意带女人盛装出席了。

    说好的捧场呢?面对眼前情形,人们有些难以接受,却也期待着精彩的火星撞地球。

    撕破脸了,是吧?

    金有财心中腹诽,寒声嗤笑道:“赵镇长,是你讲的,咱们是一伙的。不但我的职工在场,鑫磊石场吕河也听到了。要现场对质吗?”

    赵林然冷哼一声:“金有财,职工是你的人,吕河也是你找的,我从未对他们讲过‘咱俩是一伙的’,更不屑于所谓的对质,你不过是想借机演双簧而已。觉得镇里好欺负,不拿一级政府当回事,是吧?”

    “你的人也……”

    本想拿涂大力来佐证,但那家伙未必敢当面对质,金有财于是换了说辞,“石场扩产,手续完备,还查什么?”

    赵林然笑了:“亏你问得出来。以为办了手续,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不服从监管,可以逃避社会责任?”

    “你……”金有财不由发懵,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一时难以反驳,只能瞪眼发狠。

    赵林然目光咄咄,语气陡然严肃,“你可是石场老板,也太漠视法律、法规了。就冲你这企业负责人态度,看来严格检查非常必要,加强法律法规建设刻不容缓。你们给他讲讲。”

    反客为主?继续上纲?金有财怒火满胸,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冲动,于是收回憎恨目光,还特意做出顺从样子。

    “呼……”

    柯骁长嘘一口气,心里话:在被打个措手不及情况下,仍能变被动为主动,还得是镇长。

    内心感佩之后,柯骁马上绷着脸道:“金有财经理,虽然你现在有手续,但按照属地管理原则,镇里依然有权利和责任……”

    柯骁分管安全生产,又都是日常工作,讲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根本不留遭驳漏洞。

    职能部门本就有备而来,终于等到展示机会,自是不甘落后,纷纷上阵开讲。运用条例,引述法规,举证事例,给石场众人上了堂生动大课。

    两个多小时,顶着大太阳,金有财楞是没敢插话,也没敢挪地方,担心再被扣上大帽子。

    石场其他人同样没乱动,就那样垂手侍立,站得腰酸背痛,脑门冒汗。最苦的就是那些女人,她们可都穿着高跟鞋的,没想到来了拔无差别站桩,双脚都肿了。

    在下属们尽情发挥后,赵林然郑重发声:“我对今天的检查很不满意,石场安全隐患很大,病根就在负责人脑子里。而且,这种思想也蔓延给了整个石场,石场需要大力整改。在整改期间,必须严格规范生产,严禁任何新项目开工,否则后果自负。”

    “对于生产经营活动,包括手续核验在内,镇里还要仔细甄别、严密监管,各石场务必密切配合、坚决服从。安全生产无小事,生命责任大于天,希望你们不要无视生命和健康,不要妄图挑战法律权威。任何人胆敢藐视生命,必将受到法律严惩,必将为人民所唾弃。”

    甩下这些话,赵林然当先上车,属下们也快速跳到车上。

    “轰……”

    直到几辆汽车绝尘而去,金有财这才反应过来:“奶奶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今天金有财可是专为报仇的,不承想反被训斥一通,心里如何平衡?

    “纵观全镇,敢这么硬杠镇长的,金老板独一份呀!”

    听到同行所言,金有财心中一动:对呀,甭管怎么样,自己和赵林然叫板了,彻底洗涮了叛变嫌疑。

    管这话是真心还是讽刺呢,反正自己赚回了声誉,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行?

    想至此,金有财点指礼炮:“吕河,艾冬光,点炮!轰他娘的。”然后给涂大力发去了信息。

    “轰!”

    “轰!”

    “夹着尾巴逃跑了。”

    听到身后阵阵轰鸣,尤其是“破锣”歌声,赵林然脸色更加阴沉,这分明是公然挑衅呀!

    柯骁等人同样脸色难看,全都沉默下来,车里气氛瞬时凝重。

    快到镇里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赵林然立即眼露冷厉:正想找你问罪,你倒自个撞上来了?

    “涂大力,你在哪?”

    面对询问,涂大力并没回应,而是直接道:“书记通知开会。柯骁也参加。”

    “什么内容?”赵林然不由得皱眉,但回答他的,是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这会开的好巧呀!赵林然隐隐感觉到,此会和刚才的事难脱干系,很可能有金有财的影子。事实证明,他猜到了大概,却没猜全对方手段。

第10章 演双簧扣屎盆

    回到镇里后,赵林然和柯骁直接去了会议室。

    除了书记史霄汉,其他委员、副职都到了,妥妥的党政联席会规模。

    “涂大力,这些天去哪了?”

    赵林然进屋便发火,他要抢占先机,因为他感觉此时开会很蹊跷。

    面对镇长质问,涂大力倒是不慌不忙:“也没去哪,就是家里有点小事,忙活了几天。”

    刻意强调“小事”,却又好几天不来,人们都听出了挑衅意味,赵林然焉能感受不到?

    “现在正是洪涝多发季,塌方、泥石流风险极高,防洪防灾责任重大。身为常务副镇长,又分管工矿企业,在镇长外出培训期间,为了家中小事缺岗,你称职吗?”

    “镇长大人,谁家没有大事小情?就我涂大力不能有?再说了,镇里好几位副职,还有那么多职能部门,我已经做过安排,并随时保持电话联系,请个假都不行?”

    “你跟我请了吗?”

    “跟书记请假不行啊?何况你又不在镇里。要不让书记向你汇报?”

    小子有恃无恐啊!

    感受到涂大力爆棚气焰,赵林然换了话题:“我在去省里培训前,特意强调,涉及到扩产增项的报告,一律不得签字。你当时也点头应允了,可又为什么给金财签字?谁给你的权利?”

    “谁给我的权利?你……”

    涂大力话到半截,正好史霄汉进屋,于是赶忙闭嘴,赵林然也暂时没再追问。

    史霄汉从进门就黑着脸,待到落座后,脸色更加阴沉。

    “咔咔”,

    史霄汉一改故意咳嗽套路,用茶杯盖连刮杯身,更增添了现场凝重气氛。

    待到众人目光聚来,史霄汉直接甩出一封信:“涂大力,怎么搞的?必须给个交待。”

    什么情况?赵林然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也很发懵:按说在这种情况下,主子一般不会给随从难看的。

    涂大力拿起信封,抽出信瓤,展开纸张。

    “读出划线部分。”

    在史霄汉提醒下,涂大力朗读出声:“涂大力和石场关系过密,私自给金财扩产签字,请镇里细查。”

    “停。”

    史霄汉抬手打断,“这是一封匿名信,落款是柏墨镇有良知者,专门举报你和金财石场关系,你做何解释?尤其金财扩产的事,上次不是搁置了吗,镇府怎么又启动,跟党委汇报了吗?”

    “镇府不可能启动,这是他的个人行为。”赵林然沉声道。

    涂大力急忙接话:“赵镇长,你不能这样呀,我可是按您意思办的。”

    嗯?赵林然不由得微微皱眉:“我的意思?我什么时候让你办了?”

    “你是没直接跟我说,可金有财讲,他跟你已经谈好,还说绕过镇里找县里办手续就是你的主意。”涂大力显得很委屈。

    “金有财说什么你就信?”史霄汉插了话。

    涂大力回道:“本来我也不完全信,可人家的确拿着县里全套手续,而且上月赵镇长的确说过金有财听他的。就在食堂外面说的,当时他们几个副镇长也在,可以问他们。”

    听到要牵涉自己,其他副镇长全低下头去,心中暗骂涂大力阴狠。

    史霄汉目光扫过这些人,最后落在赵林然身上,意思不言而喻:需要当场对质吗?

    赵林然自然明白史霄汉意思,于是干脆道:“那天是为了劝走石场职工,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依旧签了字,分明是故意混淆是非。”

    “是吗?你当时可没这样讲,而且分明是炫耀呢。”

    涂大力说到这里,忽的拿起手机,做了投影,“这又怎么说?”

    屏幕上出现几张照片,有礼炮、红绸花、礼仪人员,还有盛装男女,每张也都有赵林然身影。

    “这分明是剪彩仪式嘛!”

    “金有财亲自开车门,还有那些石场负责人,笑容多真诚。”

    “镇里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这事,为啥就你去了?”

    “你别讲什么突击检查正好赶上,哪那么巧?再说了,现场已经准备好一切,可能是被突击吗?”

    涂大力手指屏幕,言之凿凿,“前些天你说过那种话,现在又出现在这种场合,现在反倒指责我理解有误,这不是瞎眼说瞎话吗,也太双标了。”

    柯骁忍不住插话:“涂大力,镇长就是去检查工作,还在……”

    “柯副镇长,照片上也有你,现在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史霄汉轻飘飘一句话,柯骁只得中途闭嘴。他清楚,即使自己辩解再多,也不会被采纳的,而且不采纳理由充足。

    涂大力提高了声音:“书记、各位同仁,大家都见到了吧?举报者固然是好意,但我是冤枉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既然要给举报者一个交代,就应该深究,从赵镇长身上找原因,这才是源头。”

    “是呀,追根溯源才是根本解决办法。”史霄汉点头赞同。

    赵林然是看出来了,又在演双簧,涂大力与史霄汉合演,也是在配合金有财演。

    这是急了,根本不再掩饰,直接跳出来了?

    彻底看清楚这些,赵林然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道:“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既然非要给我扣屎盆子,那我只有以行动来证明了。现在我当众表态,只要我在镇里一天,就要压缩高污染行业,直至最终取缔,更不可能让高污项目扩产。”

    听到这样的话,人们俱都是一怔,这可不只是闹着玩,影响面大去了。

    “赵镇长,不要避重就轻嘛。”

    涂大力先是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鉴于要给举报者交代,也必须正本清源,我提议对赵林然镇长进行调查,责令其规避对矿山管理责权。”

    什么?

    大多数人全都一惊:要夺权?

    “为了不耽误时间,就不讨论了,直接举手表决吧,不赞成涂大力建议的,请举手。”史霄汉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柯骁就不必表态了。”

    靠,够狠的呀!

    赵林然转头盯向史霄汉,史霄汉笑盈盈地对上了目光。

    别看只是一个提议,但提问方式却很有学问。

    假如提议赞成的举手,很可能许多人碍于赵林然面子,除非是死对头,一般不会举手。

    反之亦然,除了铁杆死忠,也不会举手的。因为史霄汉倾向已经明确,除非愿意得罪他。一般人不会那么做。

    果然,时间过去了半分多钟,竟然没有一人举手。

    怎么办?

    柯骁又急又怒,可却一时没有办法。

    宁卫军也攥紧拳头,打算不惜暴露关系,也要搏一搏。

    “咳咳”,史霄汉脸上有了笑容,准备着下结论了。

第11章 苏梓妍强势发声

    “咳咳。”

    听到两声故意重咳,人们知道史霄汉要揭锅盖了,一时心情各异。

    意识到这点,赵林然不由得眉毛挑动,忍不住就要出声。

    赵林然清楚,对方肯定会拿“回避制度”说事,也未必会采纳自己意见,但此时绝不能当哑巴,不能任由对方拿捏。

    更为关键的是,赵林然已经看出来,他们先还想着把麻烦推给自己,现在却唱双簧要拿走职权,分明是急眼了。如若让他们顺利得逞,势必会在石料扩产上大开绿灯,可能一两天便会正式炸山开挖。到时即使拿回职权,但大片绿林业已毁掉,想复原可没那么容易。何况职权一旦拿走,也未必能痛快还给自己,除非让自己擦屁股。

    “既然没人举手……”史霄汉故意拉着长腔,一副尽在掌控气派。

    赵林然沉声道:“我有意见。首先请涂副镇长提供照片出处,证明其合理性。”

    当然不能说是金有财给的。

    涂大力正盘算应对话语时,史霄汉已经帮着回怼:“赵镇长你是当事人,必须回避,这是基本制度。即使有什么想法,也要等事后交流,申诉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史霄汉微笑示意,“你也看到了,大家都不举手,即表示全都赞成涂副镇长提议,这就是民意。下面我宣……”

    “谁说都赞成?”忽然清脆女声响起。

    谁?

    人们下意识循声转头。

    副书记苏梓妍?

    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张冷艳面庞,此时更显冷峻。

    迎着一众目光,苏梓妍寒声重申:“我不赞成。”

    什么?涂大力顿时面现怒容,史霄汉脸颊也快速抽了抽。

    以往在众下属面前,史霄汉一般是喜怒不形于色,刻意保持权威与高深。只是刚才关键语句已到嘴边,却突然被噎住,面部肌肉难免运动。

    再次确认了信息,其他人也是满眼震惊:太反常了吧?

    苏梓妍到镇里时间不长,仅比赵林然早两个月,平时低调、高冷。除了会上必要发言外,几乎不参与讨论,私下也与同僚交流不多。

    人们只知道她从省里下来,应该有些背景,肯定是来镀金的,也就认可了她的做派。不曾想今天却突然发声,还是在这种敏感时刻。

    事实上,人们都清楚,涂大力提议根本不符合程序。但问题是,史霄汉已经明确支持了,反对提议即是驳书记面子,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史霄汉也正是算准了这点,才导了这么一出“民意难违”,谁知真就有人当刺头,还是个从没想到的主。

    苏梓妍难道不明白其中利害?还是她根本不惧史霄汉?莫非她和赵林然关系特殊?几乎所有人都倾向于最后这点。

    赵林然本人更糊涂,实在找不出她为自己发声的理由。从到镇里以来,两人说过的话寥寥可数,还都是在会上,私下从没单独交流过。

    尽管对苏梓妍了解较少,但此时赵林然还是松了口气,他相信她不会无的放矢,也省得自己和他们当场吵翻。

    “为什么?”涂大力懵了好大一会儿,忍不住追问。

    苏梓妍根本不予回应,甚至看都不看。

    生生被晾了一分钟,涂大力脸颊通红,腮帮鼓动:“苏梓……”

    “不赞成可以举手嘛!组织程序必须得懂,对不对呀?苏副书记。”史霄汉阴阳怪气,给苏梓妍扣了顶帽子,也阻止了涂大力的冲动。

    “组织程序我当然懂,在座绝大多数人也明白,这才是都不举手的原因所在。因为此事本就严重践踏组织程序,举手本身就是对违规行为的纵容。”

    苏梓妍神情冷峻,锋芒毕露,“仅凭几张照片和个别语句,根本不给当事人自辩机会,也不采纳他人证言,更没核实取证程序,就对镇委副书记、镇长启动调查,太不严肃了吧?”

    “更为儿戏的是,常务副镇长直接提议,谁给他的权利?符合哪条组织程序?假如任由此风盛行,人人都可效仿,置镇党委于何处?视组织程序为何物?”

    “身为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身边竟然出现这种行为,我也有责任。在此我向组织致歉,一定以此事为鉴,加强组织工作建设,坚决杜绝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有水平!既完全说在点上,而且反将史霄汉一军,看来并非花架子。赵林然不禁感叹,好多人也暗暗点头。

    臭娘们,显你能耐?

    史霄汉恨得牙根痒,可人家苏梓妍说的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

    简单权衡一番后,史霄汉放低了姿态,但语句仍旧绵里藏针:“苏副书记无需道歉,而且我要感谢你的提醒,否则差点就疏忽了,党委书记才是组织工作第一责任人。”

    随即转向涂大力,神情严肃,“涂副镇长,虽然你多年工作在一线,工作也雷厉风行,但大老粗做派必须改掉。马上向苏副书记道歉,感谢她对你的指导。”

    苏梓妍岂会听不出猫腻?沉着脸道:“他冒犯的是组织程序,不是我个人,理应做深刻书面检查。”

    “我……”涂大力差点就爆粗口。

    “散会。”史霄汉黑着脸,吐出两个字,当先出了屋子。

    随后是镇长、副书记、委员、副镇长,离去顺序一丝不苟。

    出会议室后,赵林然故意放缓步子,待到高跟鞋声临近,转头说话:“苏书记,谢谢你!”

    “我只是职责所在,就事论事。”苏梓妍声音很淡,根本不作停留。

    赵林然本可跟去道谢,但从未登过人家的门,这样未免显得市侩,于是赶忙收住步子。

    尽管刚刚对方有些高傲,可赵林然却没任何不满,反而更钦佩其施恩不图报的品质,和勇于当面叫板上司的气魄。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苏梓妍仗义执言帮自己,无疑于当众打脸史霄汉,这份情必须记下,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还上。

    赵林然不知道的是,两人缘分绝非仅此,也才刚刚开始而已,以后多的是机会。

    “镇长。”直到柯骁招呼,赵林然才收回思绪,一同奔向镇长室。

第12章 形势逼人

    “内外交攻,形势逼人啊!”柯骁进门便感叹。

    赵林然直奔主题:“有什么具体打算?”

    “上半年,全国安全生产专项整治计划启动,省市县陆续下发要求,镇里也出台了相关文件。但由于种种原因,镇里专项整治并未完全落到实处,隐患依然较多。这次我想从六个方面加强相关工作,一是……”

    柯骁详细讲说了设想,随即又不无担心,“只是如果从采石场开始,难免引起不满,甚至出现其他阻力。”

    “你是怕金有财反击,担心镇里某些人干预?”

    赵林然反问之后,嘴角浮上一抹冷笑:“我还真怕他们完全配合呢!专项整治就从金财石场开始,从严从重从快。”

    柯骁神色一喜,语气坚决:“有您这话就行,明天我们就去,绝不让他顺利扩产开工。”

    赵林然道:“不是顺利与否,而是绝对不能扩产。”

    可人家手续齐全呀!尽管柯骁没讲出来,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直至最终取缔。除非我不在镇里了。”赵林然进一步强调。

    真当真呀?

    柯骁吃惊不小。

    刚才在会议室,镇长那么讲,柯骁只以为是话赶话,可现在看不出镇长半点玩笑意思,又不禁有些期待。

    “是。坚决执行镇长指示。”稍稍愣过之后,柯骁立正允诺,转身出屋。

    屋门关上的一刹,赵林然不禁摇头苦笑。

    事实上,他并不愿过早暴露想法,以免过于被动。但情势所逼,必须态度鲜明,给属下以坚定信心。

    正这时,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赵林然快速拿起听筒:“卫军,说话方便。”

    电话对面,宁卫军怒声道:“他们太无赖了,明目张胆排挤你,还是不是党的干部?对了,今天金财石场那到底咋回事?”

    “别提了,被金有财摆了一道,也怪我虑事不周。”赵林然感慨着,讲了整个过程。

    宁卫军嗤笑一声:“哦,明白了。刚才他们那么逼你,分明是给金有财打配合,看来是急眼了。今天没能得逞,肯定还会出招,也许会更阴。你现在太过孤单,要不我明确站出来吧。”

    “不。”

    赵林然立即否决,“我也并非单打独斗,这事上柯骁站我这边,今天苏梓妍不也出手了吗。有你在暗处,对我反而更有利,关键时刻能发挥大用。”

    “可这么躲躲藏藏的,总感觉有力使不上,我更喜欢旗帜鲜明地跟你冲锋。”宁卫军还在争取。

    “这又不是反恐现场,哪那么多冲杀?”

    赵林然笑着打断,随即正色道,“我正有件事交给你,你让人去查金财扩产手续,隐秘进行,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手续都齐全了呀,还能退回去不成?”宁卫军有些不解。

    “十多道批复,手续起码大几十道,好多需要勘查测算,一周内全部办到位,这可能吗?毕竟好多都有先后顺序的,除非多条腿走路,甚至先抄近道再后补。”

    “明白了。就是说,证照是真的,办理过程未必合规。”

    “一定有不合规之处。证照批文也未必没有瑕疵,也要注意一下。”

    “是,保证完成任务。老侦察兵又有用武之地了,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在笑声中结束通话。

    赵林然神情随即凝重,因为心里并不轻松。

    就在赵林然通话的时候,涂大力也在打电话,但总是占钱,打不通。

    “又怎么啦?”电话终于接通,里面传出不耐烦声音。

    涂大力没计较对方态度,而是焦急地说:“金总,还是赵林然直接管。”

    “不是说立马就拿出来吗?快点呀。你们办点事总是磨叽。”金有财更为不耐,已然带了火气。

    “会已经开了,我也当众出示照片,提出对他调查并责令交出矿山管理权,可最后……”涂大力苦笑着,讲了整个过程。

    金有财怒声道:“你们还能干啥?一个常务副镇长,一个党委书记,连一个小青年都弄不了。”

    “主要是苏梓妍横插了一杠。”

    “让个小娘们震住,还有脸嘚嘚?你俩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金总,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常务副镇长,并不分管党务,主要是老史没扛住。”

    “现在知道推卸责任了?拿好处时候你可一点不含糊,话讲的那叫一个硬,就好像县长似的,现在装三孙子了?”金有财耐性尽失,直接撕破脸皮。

    涂大力神色不定,面皮发烫,却也只能说软话:“金总,我也同样生气,可生气不解决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他可是当众说了要取谛石场,看着不像开玩笑,必须早想辙才行。”

    金有财嗤笑道:“好啊,想辙吧。你可是党委委员,常务副镇长,党政两边跨,还是书记眼前大红人,这根本不算事呀。”

    现世报呀!早知被金胖子拿来打脸,自己何必把话说满呢。

    涂大力后悔非常,但已经吃了拿了,也只能任由对方奚落,还得觍着脸建议:“我想他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你应该早……”

    “我特娘的早有准备,在敌人身边有内应,可都是废物呀!别把老子逼急了,到时都他妈的没好。”金有财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去你妈的死胖子。”涂大力只能对着电话空咬牙。

    “叮呤呤”,

    铃声响起的一刻,涂大力赶忙暖声接起:“金……”

    “咋回事,电话老占线?这是配给你办公,不是扯闲淡的。”史霄汉上来就没好话。

    “书记,我马上过去。”涂大力赔着笑,向屋外走去。

    史霄汉沉声道:“过来有什么用?以后办事过过脑子,你看今天这事闹的,多被动。”

    还不是秉承你的意思?

    涂大力心里发苦,但不敢明讲,只能转移焦点:“都怪那个骚娘们,指定俩人钻一被窝了,要不她能那么维护他,敢当面顶撞您?”

    “跟你说要过脑子,你咋还满脑袋大粪?是你惹的事,好不好?”史霄汉起了高腔。

    老子怎么说也不对呗?

    涂大力心里骂街,嘴上还得服软:“都怪我考虑不周。您现在找我,有什么吩咐?”

    “记得下班前给她交检查。”史霄汉说明意图。

    “啥?那天刚交姓赵一份,今天再交骚娘们,我,我……”

    “必须按时交。否则她指定还拿出来说事,到时怕不是写检查这么简单了。”

    “书记,可……”

    涂大力还要争取,但里面传来“啪”的一声,随即便没了声音。

    “都他妈的欺负老子,别把老子逼急了。”涂大力吼骂着举起手机,但却又慢慢地放了下来,没有一点脾气。

    他清楚,发牢骚没用,必须面对现实,主动应对一切,尤其是帮石场应对马上到来的检查。

第13章 碰钉子

    柯骁得到镇长指令后,立即采取行动,当天就下发严查安全生产通知,仅隔两天便上门检查落实情况。

    出乎柯骁意料的是,金财石场反应迅速,该有的安全举措全部到位,并还在继续补充着。其他石场虽没金财落实彻底,但也符合安全生产要求。

    柯骁不信邪,一周内又突击检查两次,结果各石场仍严格执行安全生产要求,尤其金财石场新的安全设备都运行上了。他这才相信,石场这次不是应付,而是严阵以待,于是赶忙如实汇报。

    听完柯骁讲说,赵林然轻轻点头:“看来已经勘透咱们心思,主动变策略了。”

    柯骁深以为然:“对,他们一面严防死守,不留吹毛求疵机会,一面加紧扩产开工准备。金有财更不怀好意,专门让我给您带话,十八号,也就是下周二,正式破土动工,届时请您大驾光临。”

    “这才符合他的风格。”

    “下步我们怎么办?”

    “该查还查,其他的容我想想。”

    刚让柯骁离去,宁卫军来电话了,反映情况类似,职能部门也警惕的很,根本不给查证手续机会。

    赵林然听完汇报,否了宁卫军要亲自出手想法,嘱咐对方不得轻举妄动,等自己进一步指令。

    结束与宁卫军通话,赵林然沉思了几分钟,随后打电话确认县长在单位,赶忙乘车前往县府。

    以当前情形,想靠挑刺阻止已无可能,只有请县里叫停了。但县里是否会阻止扩产,赵林然没有丝毫把握,也只是找县长试试。

    新司机宣剑看出镇长着急,适当加快了速度,比平时到县城快了半小时,但依旧平稳安全,不愧是小车班退伍兵转业。

    赵林然到了县府以后,直接找县长秘书,要求尽快见县长。

    尽管陈秘书很为难,但赵林然一再表示“有急事”,他还是给通禀了,通报回馈就一个字——等。

    从上午等到下午,又从两点等到五点多,赵林然终于等来会见。

    明明知道赵林然进屋,可县长孟飞龙依旧低头写划着,根本没有抬头意思。他之前虽没见过赵林然,但通过史霄汉评说,对其印象并不好,今天要给些颜色看看。

    清楚对方在拿捏自己,赵林然并没开口打招呼,而是在离办公桌两米处站定,等着县长召唤。

    晾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没发现对方有急躁神情,孟飞龙心中暗道:有些城府嘛。老史言过其实了。

    “什么事?长话短说。”孟飞龙终于抬起头来,一副居高临下语气。

    本以为第一次碰面,多少会有些套话,这样倒也省事。

    赵林然稍一腹诽,马上接话:“柏墨镇石材开采严重破坏生态,影响人民身心健康,现在又要大规模扩产,恳请县里能阻止开工。”

    “全国不止柏墨镇弄石材吧?”孟飞龙反问着,意思不言而喻。

    赵林然回道:“可柏墨镇原始生态优良,风俗民情浓郁,非常适合搞生态旅游、地方产品销售、风情文化开发,被石材开发破坏掉太可惜了,还请县里批复我镇《生态旅游兴镇富镇方案》。”

    尽管早猜到对方此来目的,但没承想如此得寸进尺,孟飞龙气乐了:“不但要求关停石场,还让批复你的方案,你倒很会呀。那你说说理由,看能否说服我。不要纸面套话,只听干货。”

    “好的。”

    赵林然略一沉吟,讲说起来,“对比生态旅游与开发石材,有十利十弊,具体说……”

    一段分析听下来,有数据、有判断、有展望,有计划,论点鲜明,论据充分。孟飞龙心中轻视少了许多,不禁暗暗点头:这小子肚里有点东西。

    但认同观点并不代表认可做法。孟飞龙听完后,直接追问:“你就告诉我,假如按你方案所说,关停石场、发展生态旅游,今年能增税多少,明年呢?”

    赵林然赶忙说明:“新项目上马,尤其这种绿色项目,肯定需要政策扶持。三年内有的税项应该全额减免,有的税种需要减半返还,个别方面还需要拨款、补贴。”

    孟飞龙沉声道:“不但三年内收不到新税,还切断了石材开采税源,里外里一算,起码差三四成吧?对于镇里税收增减,县里可以不过多干涉,完成与否和年终考核挂钩,但每年对应县财政那份必须保证。你能做到吗?假如能保证做到,现在就写书面说明,县里可以上会研究。”

    这怎么保证?新税源总得有培育过程吧?

    赵林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得换说法:“固然眼前不利于税收,但生态旅游可是长远项目,一旦培育起来,税收会源源不断。”

    孟飞龙嗤笑一声,接连发问:“一旦培育起来?也就是可能培育不起来。那么前期投入怎么算?限制采石损失的税收从哪补?财政上的亏空怎么办?教师工资如何保证?特种行业补贴不给行不行?”

    身为一县之长,孟飞龙完全拎得清轻重,财税等于命根子,穷县更是如此。崇诚县财政本就捉襟见肘,假如再无故损失一份,真是要老命了。至于所谓的生态旅游,能不能成还两说,即使到时成了,自己还不定在哪呢。更何况,现在可是自己关键时刻,稳妥远胜于冒进。

    赵林然清楚对方心思,不免有些起急:“县长,我理解您的难处,也知道县里财政紧张,可做任何事都需长远去看。生态旅游绿色……”

    孟飞龙怒声打断:“你说我目光短浅,没有着眼长远?赵林然,别的不敢说,最起码我在政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不需要你来教吧?”

    “县长,我不是那意思,但生态税收的确洁净无污染。”

    “你的意思,采石税收就是带血的喽?”

    “我没……”

    孟飞龙根本不容说完,直接提高了声音:“身为一镇之长,就该脚踏实地、勤勤恳恳,而不是华而不实、好高骛远,更不是眼高于顶、无视尊长。”

    被扣了这么多大帽子,赵林然也不由得恼火:“县长,我们身为公务人员、政府管理者,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为人民谋利益,而不应只盯着财税,更不该过多权衡个人得失。”

    “放肆,你给我……”孟飞龙彻底火了,但仍忍着没说出“滚”字,而是冲着门外大喊,“小陈,我还有事。”

    秘书阴着脸进来,直接扯动赵林然衣袖:“赵镇长,走吧。”

    “我……”赵林然还想解释,但又觉得多说无益,干脆转身出了屋子。

    “嘴上没毛的愣头青。”望着那个离去背影,孟飞龙目光微眯,有些认同史霄汉的评价了。同时也有些后悔:何必见他呢?外面那些家伙听风就是雨,怕是又该瞎传了。

第14章 记者出手

    正如孟飞龙担心的那样,虽然楼层人们大都在屋里,但好多屋门故意压着缝,灵敏的耳朵早捕捉到了动静,心里正做着各种解读呢。

    赵林然从楼道离开时,也感受到了两侧的“眼睛”,但他无心考虑这些,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

    虽然来找孟飞龙前,赵林然只是想试试,但还是抱着一定期望的。现在希望破灭,找县里阻止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孟飞龙不但是县长,还临时代理县委书记,县里没人大过他。

    想到这一层,赵林然不禁有些自责:其实不必闹那么僵的。

    但他并不后悔刚才举动。

    孟飞龙只想着政绩,不考虑民众和环境,根本不是合格的一县之长,自己反击并没错。

    不过愤慨归愤慨,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必须赶在下周二之前。

    难道真要那么做?赵林然不由得想起杀招。

    如果那样的话,影响面太广了,会牵涉好多部门与个人。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再次联想到那些负效应,赵林然很是犹豫,直到走出县府大楼,也没拿定主意。

    赵林然径直上了汽车,示意宣剑返程,靠在椅背上,闭眼斟酌起来。

    经过一路权衡,赵林然终于有了决断:先折中处理,万不得已再那么做。

    回到镇长室,赵林然走进里屋,拨打了同学丁续号码。

    丁续是赵林然死党,在首都文娱报做记者,这事找他正对口。

    “大领导,大中午不休息,有何指示?”电话刚一接通,便传出打趣声。

    赵林然呵呵一笑:“跟无冕之王比起来,小公务员算得了什么。老丁,帮个忙。”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对于你来说,很简单,假冒一次国家日报记者。”

    “啥?”丁续再无先前轻松,直接吓破了声:“你是看我活得长,还是咋的?那可是国家喉舌,冒充那里记者招摇撞骗,轻者丢饭碗,重者要判刑的。”

    “老丁想哪去了?根本不是出去招摇,只是打个电话……”赵林然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只有电话两端的人能听到。

    直到听完赵林然整个讲说,丁续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做好事呀,也不用出去露脸,没问题。”

    “我代表四万五千三百二十一名柏墨人民,感谢丁大记者拔刀相助。”赵林然说得一本正经。

    “少戴高帽,哥们只重实惠。你可记好了,到时首都大厦消费一条龙。”丁续笑着挂了电话。

    赵林然放下手机,心里踏实好多,再次充满期待。

    但很快眼神变得纠结,喃喃自语起来:“但愿折中招能管事,否则别怪我做绝了,到时大家面子都难看。”

    赵林然说的做绝,就是把事情捅到网上,借助媒体的力量阻止扩产,直至石料开采彻底停止。网络一旦发挥效力,便会舆论汹涌,进而引起上级部门过问,这是关停石场的有效方式。但也会给县镇带来压力,还可能波及全市乃至全省,会影响到好多人的帽子与前途,自己也未必安生。

    正因为网络是把双刃剑,自己又是权场中人,那样也有违某些潜规则,赵林然才不愿贸然行事。可如果某些人无动于衷,仍然纵容放任的话,赵林然只能孤注一掷。为了万千民众安康,为了柏墨镇绿水青山,为了忘年交周老哥的厚望,赵林然不妨做回“小人”。

    与赵林然的忧心不同,金有财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

    姓赵小崽子自从到任,就处处和石场作对,专找自己麻烦,弄得自个好丢面子。现在好了,老子手里有了全套手续,还让你无处见缝下蛆,就等着吉日开工了。

    到了那时候,不知小崽子是气死,还是气死呢?

    金有财想到得意处,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种愉悦心境伴随下,金有财忙得不亦乐乎,市里、县里跑得那叫一个欢实,又是送请柬,又是拜山头的。其实好多事都可以派人去,但金有财偏要享受这个过程,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当初老子有多丢人,如今就要多风光,金某人照样是条龙,你赵林然不过一只虫。

    心情舒畅,时间过得也快,新的一周到来,金有财也回了石场。

    “明天石场和加工厂同步剪彩,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召集人们开会再说说。”金有财刚一下车,便对迎上前的艾冬光吩咐着。

    “是。”

    艾冬光痛快应答后,又随口说了一句,“金总,把环评报告给我。”

    “奶奶的,忙昏头了吧?那东西一直在你那,跟我要个屁。”金有财笑着道。

    “贾副局说到时给你呀,他忘了?”

    “给我?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清楚了。”

    注意到老板的神态语气,艾冬光不由心头一沉,赶忙讲说起来:“上周五下午,贾副局打电话,说是环评报告需要补充一条,让赶紧给他送去。时间紧急,我拿着报告赶到环保局,交给贾副局。贾副局当时正要开会,说是改好后直接给你,我就先回来了。”

    “给他送报告前,咋不跟我汇报?”金有财一边埋怨,一边取出手机。

    “给你打了,一直不通。”艾冬光怯怯地说。

    当时自个正跟小情人腻乎,根本没开机。

    想到这层,金有财没再追问,而是拨打了环保局贾副局电话。

    回铃声响了一通又一通,连拨了三遍,都没人接听。

    【再不接,我找你家。】

    直到这条消息发出,贾副局才接通了:“金总,我正开会,等会后……”

    金有财沉声打断:“环评报告在哪,我现在要拿。”

    “什么环评报告?”

    “打什么马虎眼?你让我人送的,说是补充完内容直接给我。”

    “哦……你说那个呀,不能给你了。”

    “为什么?”金有财起了高腔。

    贾副局长给出回应:“国家日报社记者打电话,说是接到好多举报,反映金财石场开发石材污染环境,严重影响人民身体健康,仍旧还要扩产扩项。报社领导非常重视,责成他带人实地调查,到时还会邀请省市有关部门参加,他打电话是先了解基本情况。金总,你是知道的,这份环评报告走了小道,流程自相矛盾,根本经不住查,局里这才决定先收回。”

    “人还没来吧?先让我拿回来,等明天开工剪彩后,你再带回去。”

    “拿不回去了,已经彻底粉碎。”

    “什么?”金有财立马急眼了,“别他娘的逗闷子,事后会好好请你的,马上给我。”

    “真的粉碎了,局长亲自下的令,当时我们几个副局都在场。”贾副局期期艾艾地说。

    “我靠你妈贾大头,老子要是拿不到报告,把你脑袋拧下来。”金有财彻底怒了,大骂着上了汽车,“环保局。”

    “轰”,豪华越野车轰鸣着,疯了般冲出大院,直奔县城而去。

第15章 老子上当了

    怒冲冲来到环保局,金有财手指贾副局鼻子,破口大骂:“贾大头,我曰你先人,好你个两面三刀、出尔反尔的家伙,你他娘的……”

    金有财一口气骂了十多分钟,怎么难听怎么骂,怎么解气怎么来,只骂得两嘴叉子流白沫,嗓子冒白烟。

    与对方暴跳如雷不同,贾副局不哼不哈,也不做解释,任凭对方问候列祖列宗,甚至给亲爹戴绿帽。反正就一个原则:帽子大于一切,原报告毁了,新报告不能出。

    金有财自是不能拧了贾副局脑袋,也清楚贾副局没这个权力,更没这个胆。至于大局长,根本找不到,找到他也不敢放肆,毕竟手里没人家把柄。

    除了发脾气,金有财一无所获,还得尽快处理收尾工作。

    国家日报亲自调查,上级职能部门随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认真对待,否则吃不了兜着走。再有就是开工的事,当然泡汤了,必须及时通知获邀嘉宾,甚至还得向个别人当面赔罪。

    全县就那么大,有点风吹草动便传的沸沸扬扬,何况金有财本就名声在外,这次又提前高调造势,想瞒也瞒不住。

    赵林然也很快得到消息,但他并没像柯骁那样激动异常,反而很是平静,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其实上周五的时候,丁续就向他反馈情况,他已经猜到结果。当时县环保局给丁记者的回复是,“崇诚县环保局高度重视,一定严查严办,绝不为污染项目扩产放行”。

    这话听着是有态度,但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当时还不确定。现在看来,折中法第一步奏效了,可要达到最终目的,第二步才是关键,否则前功尽弃。

    安排走柯骁后,赵林然拿起电话,拨通了导师陆教授电话:“老师,这周您在省里吗?”

    陆教授回道:“后天去首都开研讨会,连来带去一周左右。有什么事?”

    “那我今天去省里,请您帮忙递份材料或是引见一下。”

    “来吧。趁我没出门。”

    “我马上出发,争取天黑前赶到。”

    结束与导师通话,赵林然简单收拾一下,立即乘车赶奔省城。

    赵林然刚一动身,金有财就收到了消息,他根本没当回事,也没闲心多想,应对记者调查才是重中之重。可他不知道的是,赵林然此次去省城,却事关他的石场命运。

    金有财老早混社会,商界也打拼了二十多年,黑白两道交往颇多,记者也没少接触,其中不乏省级甚至国字号媒体,但跟国家日报从没打过交道。不是他不想结交,而是试过后才知道,在国家日报那里,钱财或关系并不万能。

    正是对国家日报做过了解,金有财也更清楚其分量,知道被盯上意味着什么。一个不小心,企业可能就没了,锒铛入狱也平常。

    自己辛苦奋斗半辈子,绝不能栽在这上面,必须千方百计确保万无一失。为此金有财下了狠劲,全石场严查,只要事关安全生产,哪怕再小的疏漏也必须堵上,哪怕花费再多也在所不惜。

    一时之间,金财石场上下热火朝天,昼夜奋战。但这次不是为了抢进度,而只是做安全检查,完善完全设施。

    更新设备需要钱,加班另付加班费,请师傅花高价,金有财的钱就像流水一样逝去,但他毫不在乎。而是一边紧盯安全生产,一边关注国家日报调查动向。

    一周多过去,金财石场安全保障又提两个层次,再没任何遗漏缺失,金有财心中大定:现在来吧,没准弄个安全生产典型呢!

    一天两天过去,又将近一周时间,距接到调查讯息半个月了,并没有国家日报记者到来,县环保局也没接到进一步消息。

    难道是微服私访?或是收买线人?

    不可能。最近石场没来一个生人,也没任何工人离开石场。

    那又是什么?莫非有什么变化?

    金有财满怀忐忑,关系托关系,帮忙打探起来。

    很快,对方回过来消息:“国家日报社并没有丁姓男记者,只有两名女职员姓丁,还都是后勤部门。”

    金有财急忙追问:“会不会听错了?也许是发音相近的姓?”

    “辛、金、申都没有。我亲戚在传达室,有整个单位花名册。”

    “可电话是首都的呀,那人也满嘴专业术语。”

    “号码查到了,就是街上公用电话,户主是卖杂志的,也卖牛奶、烧饼。首都什么人没有?别说是专业人士了,就是卖报纸的都能出口成章,环境熏陶嘛。”

    听到这里,金有财彻底反应过来,已然气得满脸胀红、青筋暴突。他强忍着没有飙脏词,尽可能客气地结束了通话。

    “老子上当了,上当了。赵林然,你给老子等着。”电话挂断的一瞬间,金有财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掷出手机,一脚脚地踩了上去。

    为了提升安全保障,真金白银花掉百万,心血几乎耗掉大半,到头来一切都是假的。除了赵林然,再没任何人这么做,只有那个王八蛋如此阴狠。

    有那么一瞬间,金有财甚至脑中闪过冲动,一枪射进赵林然眉心。

    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直到手机踩的稀巴烂,直到手边瓷器都成了碎片,金有财的情绪才稍稍控制下来。

    “血债血偿,以牙还牙,才是上策。”金有财咬着钢牙,拨通了县环保局号码。

    “金总,您有……”

    听到对面贾副局声音的一瞬间,金有财火气再次升腾:“贾大头,你坑死老子了。国家日报记者在哪?上级部门来了吗?”

    “国家,这,其实,应该。”贾副局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冒充国家日报记者,欺诈基层部门,是什么罪?”金有财追问道。

    “什么罪……”

    对面贾副局刚一支吾,又换成了另一个声音:“你要举报?那别扯上县环保局,我们可不想没事找事。再说了,拿什么举报?那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有电话录音还是人证?”

    听出是县局一把手,金有财马上换了语气:“甄局,我就是实在气不过,你说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你是企业家,经营企业才是根本。”甄局敲打了一句。

    金有财立即点头:“您说的对,说的对。我现在去局里,商量一下环评报告的事。”

    “我马上要出门,想来就找他们。”甄局说完,没了声音。

    金有财神色好一通变化,这才放下听筒,快步出屋,上了豪华汽车。

    “姓赵的,老子扩产开工照旧。”金有财左脚猛松离合,右脚狠狠跺在油门上,好似要踩爆人脑袋一般。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365/ 第一时间欣赏正义的脊梁最新章节! 作者:关越今朝所写的《正义的脊梁》为转载作品,正义的脊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正义的脊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正义的脊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正义的脊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正义的脊梁介绍:
大城市不去,部委不香,偏要到落后基层,就是这么楞。
舍得一身剐,敢把上司拉下马,原则底线绝不破,就是这么虎。
面对民生和百姓,却是无限深情,甚至不惜“破例”,就是这么特。
楞也好,虎也罢,特也可,说什么无所谓,我就是我——赵林然,一心为民的公务人员。正义的脊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义的脊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义的脊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