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留下买路钱
本来赴任乌鑫县已经挑战非小,现在又收到这么两条消息,赵林然深觉事情并不简单,顿时有些头大。
史霄汉曾是自己搭档,极善隐忍,当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伏了一年多,后来若不是以为稳操胜券,肯定还继续装孙子呢。
史霄汉能够多次避开牢狱之灾,心智与狠辣绝非一般人可比,因此赵林然并不相信史霄汉呆傻,觉得老家伙在学古人孙膑。
现在怎么样?跟孙膑似的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于人们的猜测仅是猜测罢了,很可能还是老家伙故意散布的,肯定早就在等这样的雨夜呢。
之前那么难的阶段,史霄汉都闯过来了,又岂会在平静的生活中丧生?反正赵林然是不信。
再说金有财,之前就弄过保外就医,其实只是幌子罢了,期间还曾多次对自己出手。这次生病又有几分为真?
这两个家伙生性狡猾、阴狠,又经过几次绝境脱险历练,带着对自己浓浓的狠意脱困,好似两颗不定时炸弹,而且还是那种可自主控制甚至自身不受损的。
有这么两个玩意瞄着,自己处境岌岌可危呀,何况乌鑫县还不知有多少凶险等着呢。
这俩家伙什么时候出手?会从哪些方面动手?乌鑫县凶险程度如何?自己如何开展工作?
这些问题盘旋在脑海,乱糟糟交错缠绕,尽管赵林然再次闭眼沉思,但不时眉头微皱,显然并没理清头绪。
“嘎吱吱”,
过了很长时间,随着踩刹车声响起,赵林然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什么情况?
汽车正前方两米多,离地一米左右,横着一根自制挡车杆。
挡车杆有碗口粗细,树皮都还在上面,靠路边一侧有木头支架,末端系绳子,绳套下垂。
紧挨绳套处,放着把椅子,一个络腮胡子男人正坐在那里。
在汽车左前方,还有一套自制挡车系统与之对称,看管者是一个黑瘦女人。
此时宣剑已经摇下车窗,正跟络腮胡子交涉:“怎么个意思?”
“过路交费呀。”络腮胡子语气理所当然。
“这既不是高速,又不是一二级收费公路,只是砂石便道,凭什么收费?”宣剑质问道。
络腮胡子大咧咧地说:“年轻人,这就教条了不是?高速为啥收费?因为修路时贷款了,必须要还,还要支付日常养护费用,知道吗?你们走我们的耕地,轧我们的秧苗,自然要交建设费、养护费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道理是一样的。”
“公家收费公路都有国家或省里收费批文,你们有吗?私自设卡收费,是违法的。”
“你刚才也说了,公家收费的都是高速,最次一二级,当然是由上面批了。我们这是低级路,哪还需要他们批?年轻人,药可乱吃,话不可乱说,年轻轻的,咋还胡乱扣帽子?”
“这不明摆着乱收费吗?还用给你扣帽子?收费公路都有明确规定。”
“规定多了去了,都落实了吗?如果都落实了,我们又何必在这收……”络腮胡子话到半截,直接伸手,“要过就交钱,不过拉倒,一车一百。”
“啥?你咋不去抢呢?高速也超不过五十。”宣剑怒道。
眼看着宣剑要急眼,赵林然赶忙探着身子插话:“这位老哥,听你的意思,这是有委屈呀。”
“当然有委屈了。当初那边的路走得好好的,县里非说路下面煤层深厚,说征收就征收了,还说再给修新路。老路倒是说破坏就破坏,煤也挖了一年多,可新路只弄了一小段路基,后来干脆没动静了。过往的车全从地边走,后来干脆走地里,我们凭啥不能收费,凭啥不能要损失?”络腮胡子竟然起了高腔。
知道他们就有说道。
赵林然心中腹诽,忽然又指着侧旁说:“那边刚过辆车,咋没收费?”
络腮胡子瞅了眼另一侧,很自然地回应:“那是本地车辆,跟我们一样深受其害,穷人何必难为穷人?”
“我们也是本地的。”赵林然道。
络腮胡子很世故地摇着手指:“不不不。我说的本地,是指乌鑫县,不是整个端河市。本地车溅的都是黑泥汤,晴天也是沾得黑煤面,你这两个轮胎全是黄泥块,车身上也大多是黄泥点,肯定不是乌鑫本地的。”
“不对呀,那边又过了辆,肯定不是乌鑫县的呀,怎么也免费了?”赵林然再次一指。
络腮胡子指着刚刚远去的大奔驰车,呲牙一笑:“全国只有一个首都,首都是祖国的心脏,我们怎能跟心脏斤斤计较?”
宣剑嗤笑道:“说得好听,只给首都人免费,还不是担心人家来头大,欺软怕硬?”
“怎么是只给首都人免费呢?省会前二百号车牌也免费的,端河市前二百号照样免。这些车很可能是来解决问题的,是给我们帮忙的人,收帮忙人的过路费就不地道了。”络腮胡子笑容更浓,一副气死人不偿命架势。
宣剑果然被气得腮帮鼓鼓的。
赵林然也不禁腹诽:好家伙,这算盘打得真溜,本地的免费,首都的免费,省市有权势车辆免费,合起来就收无权无势外地车,怪不得能大行其道呢。
“想过就交钱,不过后面去,我这还要……”络腮胡子很不耐烦,不过话到半截,又快步起身,奔向另一侧。
此时另一侧正在吵架,看样子是外地牌照汽车要通过,黑瘦女人不放行,络腮胡子去帮黑瘦女人。
赵林然听力极好,很快便听明白了始末。
原来是外地车先前已到过这里,由于不愿交钱,便去找通道,结果新路没找到,只好返回来交钱。可黑瘦女人声称是二次接待,坚持要收双份钱,这才争吵起来。
络腮胡子工作很有力度,给双方一说合,最后以一百五十元成交。
帮着处理完纠纷,络腮胡子回到原位,笑了:“要不再去找找新路?”
“交钱吧。”
在赵林然示意下,宣剑很不情愿地递出纸币,不愤地冷哼:“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络腮胡子伸手去接纸币:“你说的那是山大王,我们可是穷苦百姓,收得只是秧苗补偿费。”
“收据。”宣剑并不松手。
“拿去。”络腮胡子从腰包取出纸条,递了过去,另一只手抽回纸币。
“因损坏农民秧苗,自愿补偿一百元。”展开纸条瞬间,读着上面打印文字,宣剑气笑了,“这个怎么行?”
“走吧。”
赵林然放话,宣剑才没再索要收据。
络腮胡子脚踩绳套,挡车杆缓缓抬起。
“轰”,
宣剑故意轰大油门,轮胎顿时溅起阵阵泥浆。
想着络腮胡子的狼狈样,宣剑很是惬意地转头看去,顿时不由得黑脸。
原来在泥浆溅来之前,一块透明板正好挡在络腮胡子前面,显然在踩绳套时已经启动预案。
“老罗你也真是的,跟他们扯那么多干什么,万一是上面领导怎么办?”黑瘦女人显然见惯了络腮胡子操作,并不觉得稀奇,反而有些担心。
络腮胡子边擦透明板边说:“看那人的年岁,还有司机那尿性,顶多就是外县副乡长之类的小人物。”
赵林然注意到了刚才一幕,也听到了二人对话,在深觉好笑的同时,心情越发沉重:乌鑫县真是人才辈出呀。
第242章 老友相送
赴任路上就遇到这样的事,有一定巧合,但却并不偶然。
虽然络腮胡子所讲,不能成为其设卡收费正当理由,但却有其成因,乌鑫县社会状况可见一斑。
民间已经成了这样,官场、企业、商界又会是怎样呢?煤炭产业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是仍有潜力还是几乎血尽毛干了?
这一天多了解到的内容,究竟是冰山一角,还是偏差巨大之皮毛呢?
说起这次调任乌鑫县,赵林然心里很没底,毕竟太突然了,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但这终究是机会,赵林然没有退缩的理由,只能尽量提前了解一些。
只是在短短一天多时间里,赵林然的信息来源实在有限,一部分来自许援疆传递的资料,另一部分是网络传言,当然刚才的经历也算。
从仅掌握的这些内容看,乌鑫县是成也煤炭,败也煤炭。采煤历史起码上百年,规模化采挖也有大几十年,曾是很辉煌的“小煤都”。
在煤炭地位最重要年代,由于乌鑫煤炭资源丰富,差点成为副部级特别市,后来改为设立地级市。但就在相关手续即将获批阶段,赶上国家产业政策调整,环境保护、调整产业结构成为主流,地级市的设立也就不了了之。
虽然乌鑫最终只是端河市下辖县,但采煤无疑是最重要的支柱产业,凭借采挖这些资源,地方政府和人民都曾经风光一时。
近些年受主客观因素影响,采煤利润率越来越低,当地只能在挖潜上下功夫,所引发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其中贪腐问题就特别突出。直到上个月爆发贪腐窝案,涉及县委班子成员五名、其他副处级十一人、正副科五十多、一般经办人员三百多人,另外端河市委、政府也有人涉案,据说案件惊动了最高层。
在这些涉案人当中,几乎九成都来自煤炭行业,其中副处级以上都有煤炭系统履历,四名班子成员更是先后管理县里煤炭产业。
网络上曾言“乌鑫煤炭行业没好人”,现在全县行政事业单位谈煤色变,分管煤炭也由“香饽饽”变成臭狗屎,赵林然也才有了“捡漏”机会。
但这“漏”究竟是赚大发了,还是会把自己崴进去,现在很不好说,变数太大了。远了不讲,只怕类似刚才的事项就不少,也未必都是设卡收费,但因煤而生的遗留问题一定很多,一定会牵绊对煤炭行业的治理。
如何解决当前困境与遗留问题?如何不受贪腐窝案影响?如何走出一条新的乌鑫之路?
哪些是自己该做的?哪些是自己能做的?究竟又该怎么做呢?
赵林然脑海中不时思考着,但思绪却一时很难集中,也没什么头绪。
正这时,电话响了。
赵林然看到来电显示,马上接通:“陈科长好!”
“您太客气了,我不是科长,只是办事员。请问您到哪了?”对面声音很友好。
“还有不到十公里。”
赵林然四外张望时,听到宣剑小声提醒,赶忙回应:“离约定地点还有十公里左右。”
“那就差不多,我们还有二十五公里,不过我们是高速,你们是国道。一会儿见。”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赵林然收起手机,脑中不由得疑惑:这次组织部是什么人来呢?
刚才给赵林然打电话的,是市委组织部二科科员小陈,这两天一直都是小陈联系。
按照惯例,送县委班子成员的,大多都是市委组织部科长一级,除非是书记、县长赴任,可能来个副部长。
按说不应该只是小陈,但赵林然对市委组织部人不熟,一时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十多分钟后,宣剑驾车到了高速口,将车停靠在出口旁路边。
赵林然从车上下来,发现停车广场没有车辆提前停靠,于是站在车旁等候起来。
时间不长,一辆端河牌照越野车通过出口,打着双闪,缓缓靠了过来。
赵林然一边让开通道,一边招手示意。
越野车靠边停下,赵林然赶忙上前,要给领导打开车门,这本是常规操作。
可车门却从里面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车来:“赵县长,别来无恙!”
“尤哥,怎么是你?”赵林然不由得愣住,不明白尤胜海为什么出现。
尤胜海是许援疆秘书,和赵林然关系一直不错,但随着许援疆回市里,尤胜海暂时也就闲了下来,后来一直听说在家里调休。
“我刚到市委组织部一周,干部二科副科长。”尤胜海笑着道。
小陈赶忙上前补充:“尤科长主持二科工作。”
“恭喜恭喜!”赵林然抱拳拱手,心中暖流阵阵,深知这是许部长的安排,同时也更意识到此次赴任不易。许部长特意派尤胜海来,既是对自己的无限关心,也说明处变不惊的他都有些担心了,足见乌鑫县形势之严峻。
“该恭喜的是赵县长呀。我一个副科长来送副处长,委实有些慢待呀。”尤胜海打趣道。
“其他人我谁都不认识,你来太好了。”
“那就好。这次提前没告诉你,就是想逗逗你,看看你到时如何失望。走,上车聊。”
两人说笑着,上了市委组织部越野车,宣剑开车在后面跟着。
赵、尤二人其实有很多话要讲,但毕竟还有小陈和司机在,只能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但仍旧远胜和陌生人相处。
汽车进入主城区范围,高大的楼房随处可见,但却很显破败,不过街上豪车很多,显得非常不搭。
司机轻车熟路进了乌鑫县党政大院,来在恢弘的县委大楼前。
赵林然注意到,楼前平台上站着五名男女,居中的是一个中年女人,他查过资料,知道此人是县委书记冯贺茹。
只有五人?按说书记亲自迎接,其他班子成员也都该到场吧?该不会缺编这么多吧?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有多人落马,但赵林然真不清楚人员补充情况,现在看到这样稀少的人群,心里感觉怪怪的。
第243章 残缺的县委班子
汽车停靠在楼前平台上,车外冯贺茹迈步上前。
不等冯贺茹抓到门把手,尤胜海已经推门下车。他深知,虽然自己来自市委组织部,但只是正科级,人家可是正处,这个谱真不能摆。
“欢迎尤处长检查指导工作!”
“不敢当,冯书记辛苦了!”
在冯、尤二人客套的时候,赵林然也到了车下。
尤胜海转身介绍:“冯书记,这位就是新来的赵林然同志。”
“欢迎欢迎!早就听说林然同志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神采不凡。”冯贺茹非常热情。
赵林然赶忙谦虚回应:“冯书记缪赞了,实在愧不敢当,还请书记多多指教。”
“互相学习。”冯贺茹客套之后,挨个介绍其他人员:
“组织部长苗笑玉。”
“常务副市长鲍大忠。”
“宣传部长邓兴民。”
“县委办主任魏红颜。”
赵林然与这四人一一握手寒暄。
在此期间,小陈也到了车下,众人简单打过招呼。
“尤金豹县长正在出差,在家的班子成员都到了,咱们进去吧。”简单介绍之后,在冯贺茹的邀请下,尤胜海、赵林然跟着进了办公大楼。
都到了?只有五个。即使加上我和尤金豹,也才七人,堂堂县委班子是不太惨了一些?
尽管已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赵林然仍不免腹诽。
一行八人走进大楼,按说人群规模也已不小,但与空旷的大厅相比,明显清冷了好多。
“尤处长,先到楼上休息一下,喝喝茶。”冯贺茹边走边说。
尤胜海道:“还是先宣布吧。”
“也好。由于这次时间紧凑,又赶上要应对暴雨,今天只通知了县直机关部分人员参加。”
“理解,一切从实际出发,工作最重要。”
在冯、尤二人交谈时,有人叫来电梯,众人先后走了进去。
轿厢很大,人们只占了一少部分。
电梯关闭、上行,不大工夫,到了大楼顶层。
“叮”,
轿厢打开,众人出了电梯,一同奔向会议室。
“啪啪”,
“哗”,
众人刚一露面,会议室里响起掌声,一众目光跟着到来。
经过简单谦让,冯贺茹最前,尤胜海第二,众人鱼贯而入。
到了台上之后,自然还要谦让一下,不过最终仍是冯贺茹坐首位,尤胜海坐次位,其余六人分坐左右。
赵林然注意到,台下坐了五十多人,其中第一排有桌签,一共九人,应该是副处级别人员。
虽然冯贺茹讲过是部分人员参加,但赵林然也知道,正常情况下县直副处都会到场,可见贪腐窝案影响之重,缺编也太多了。
在冯贺茹主持下,大会开始,随后小陈宣布任命决定。
尽管现场大多数已经得到消息,但当赵林然起身亮相时,人们还是不禁心生感叹,也疑惑不已:这也太年轻了吧?能够正常履职县委常务委员?能够服众。
在随后的履历介绍中,好多人疑惑更重:正式工作四年多,现年二十七岁,即使天才的话,也不可能成长那么快吧?
难道是二代?
二代会来这里,会接煤炭这个烫山芋?
可除此之外,实在讲不通呀。
还有人给出了其他解释,但大多都不看好这个小年轻。至于那些光鲜的履历,人们也都认为是美化或是摘了他人果实。
轮到赵林然发言了。
他首先起身鞠躬,然后坐下开讲:“尊敬的冯书记、尤处长、各位同事:大家上午好!首先感谢组织对我的培养与信任,任命我担任乌鑫县委常务委员、政府副县长,我深感荣幸与责任重大,完全服从……”
整个发言不到两分钟,中规中矩。
现场好多人忍不住腹诽:连夜背这些东西也不容易,毕竟经历得不多嘛!
随后是县委书记和常务副县长,分别代表县委和县政府表态。两人都表示了对赵林然的欢迎,也表明拥护上级决定,支持赵林然同志工作,还适当提了希望。
总之二人热情友好、态度端正。
最后是尤胜海讲话:“同志们,这次市委任命赵林然同志担任乌鑫县委常务委员、政府副县长,是通盘考虑的结果,是对乌鑫县委、县政府工作的大力支持,是……”
嚯!
看着尤胜海的派头,赵林然不禁揶揄: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当初的尤秘书很有领导风采嘛!
其他人听得出来,尤胜海在为赵林然站台,但也不觉意外,毕竟许援疆可是赵林然老领导。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尤胜海不只是完成上级交代,也是诚心为兄弟撑腰。
尤胜海代表市里做过指示后,冯贺茹做了简单总结与要求,然后宣布会议结束。
在整个会议期间,赵林然注意到,现场整体热情不太高。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有对自己的轻视,但也体现了精神面貌很是一般,好多人根本就没有精气神,神情麻木,心不在焉的。
散会后,在冯贺茹邀请下,尤胜海去了书记办公室,还一同叫上了赵林然。
在书记办公室里,人们先是说了番套话,然后尤胜海认真地说:“冯书记,赵副县长能力强、智慧高、魄力大,但毕竟初来乍到,还望书记能够多多照顾。”
“请市领导放心,赵林然同志是班子成员,也是我的重要助手,还肩负重要使命。我一定牢记市委嘱托,全力支持他的工作,为他保驾护航。”冯贺茹说得很是郑重。
该讲得也讲了,尤胜海婉拒了冯贺茹率队相送和午宴邀请,专让赵林然陪着,一同下楼而去。
来到一楼大厅,看看四外无人,尤胜海郑重地说:“林然,现在乌鑫县班子残缺严重,行政人员意志消沉,人心不稳,煤炭行业又问题重重,你的压力很大呀。你一定要在保护好自己前提下,再开展工作,工作过程中也要时刻注意安全,这是部长特意嘱咐的,他希望你好好的。部长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和他直接联系。”
赵林然听到这样的话,不禁胸口发热:“也请部长多多保重,感谢尤哥亲自相送!”
“保重!”尤胜海抱拳拱手。
可能又觉得话题有些沉重,随即补充:“祝你马到成功,宏图大展!”
“同祝!”赵林然也双手抱拳,随后把尤胜海送到车上。
“再见!”
“再见!”
“轰”,
“嘀嘀”,
越野车驶离楼前平台,鸣响着出了县委大院。
望着院门口渐渐飘散的烟尘,赵林然心里空落落的。
“嗡嗡嗡”,
直到铃声响起,赵林然才收回目光,接通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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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死气沉沉
电话是县委办主任魏红颜打的:“赵***,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您去看办公室。”
“现在就可以。”
“您在哪?我去找您。”
“直接到办公室吧。”
“好的。五楼出电梯右拐,我等您。”
两人约定之后,赵林然结束通话,转身进了大楼。
通过刚才简单对话,包括之前见面寒暄,赵林然意识到,魏红颜应该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不知实际工作中又能否摆正位置。
当赵林然来到五楼时,魏红颜已经在办公室门口提前等候。
一身藏青色职业套装,深色打底衣,黑皮鞋,脸型稍显圆润,秀发用发网罩在脑后,整个人大气、干练,不属于特漂亮的,但是很耐看。
“赵***请!”
魏红颜推开屋门,侧身相让。
“你请!还请不要这么称呼,显着太生分。”
面对赵林然谦让,魏红颜没有接话,但笑容更浓,仍旧侧身示意。
“谢谢!”赵林然不再客气,迈步进屋。
魏红颜随即跟了进去:“时间有些紧,家具还没置办齐全,争取在十天内落实到位,这些天您先到县宾馆办公休息。另外,住房也需要装修一段时间,还请赵副县长理解。”
赵林然看得出,房间很大,分里外间,以前应该是接待室。于是问道:“没有现成房子吗?”
“有倒是有,只是毕竟以前……”魏红颜欲言又止,有些为难。
赵林然当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空房子以前都是贪官住过的,但他并不在意:“没关系,带我看看。”
“好吧。”魏红颜应承下来,把赵林然带到了同楼层另一个房间。
随即解释道,“旁边是常务副县长办公室,这间是之前常务委员副县长的屋子。”
这套屋子仍然不小,办公家具齐备,而且都很新,里屋床具、洁具一应俱全。
看过里外屋,赵林然表态:“这里就行,不去县宾馆了,也省得来回跑。”
“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家具也不用换了,换掉消耗品就可以。”
“好吧。那我先临时给您找个午休地方。”
“午休地方也不用找,我正好去外面转转。先这样。”
赵林然说完,直接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屋门方向,魏红颜有些疑惑:他是好说话,还是不清楚官场规矩呢?按说都到这个级别了,应该是比较随和吧。
赵林然刚到一楼大厅,正好看见宣剑,于是问道:“你手续办怎么样了?”
“全部办妥,宿舍都安顿好了。魏主任提前打过电话,还让人领着,办得特别顺利。”宣剑回过之后,又问,“您的物品送到哪?什么时候送?”
赵林然听了很高兴:“东西不急着拿,先去外面吃饭,还真饿了。”
就这样,两人步行出了县委,附近找到一家餐馆,点了三个特色菜,就着茶水,吃喝起来。
原本想听一些市井传言,不承想其他几桌互相全是亲戚,说得也都是家长里短,没有赵林然感兴趣的内容。不过菜品味道不错,三盘菜全吃光了,每人还干掉了两碗米饭。
从餐馆里出来,两人沿着路边随意溜达,边走边看。
八月下旬的天气,有些秋老虎的热度,但不是那种暴晒,而是一种沉闷的热。天空也雾气昭昭的,并非阴天,主要是空气质量太差,太阳照不透似的。
行道树都干巴巴的,有些已经发黄,树窝里的小草几乎就没返青过,洒满了细密的黑色渣渣。
所有建筑外围全都挂着层灰色,门头标识油光腻腻,布面幌子黑不溜秋的。那些高大建筑尤其显得破败,但雄伟的外形和个别突出的装饰,无不显示曾经辉煌一时。
无论是路过的行人,还是店门口的买卖人,脸上都好似没洗净,看上去苦哈哈的。
与死气沉沉的城镇相对应的,是那些不时经过的豪车,和豪车上下来的人。这些人戴着大金镏子,金项链快有小拇指粗了,粗声大嗓,出口成赃,根本不带正眼瞧人,妥妥的暴发户形象。看上去完全不属于这里,但浓重的方言味普通话,又表明他们就是土生土长。
和豪车、暴发户不相匹配的,除了整个城镇,还有随处可见的零工求职者。这些人或坐或躺或靠,有的还拿着粗制指示牌,牌子上写着“刮腻子”、“搬家”等字样,全都衣衫破旧,整个人几乎了无生气。
“呼”,
忽然这些人全都弹跳起来,好似恶狼看到食物一般,双眼圆睁着扑了过去,原来是有主顾上门了。
“***的不行,瘦得跟猴子似的。”
“到底是不是干活的,大肚腩快赶上老子了。”
“一百二,半天,行就行,不行拉倒。”
“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活人多的是。”
经过一番挑捡,主顾上了汽车,有两名精壮汉子骑着电三轮,好似狗撵骨头一般,猛蹬着追了上去。
“哎”,赵林然看着这些人的卑微,很自然地想起会议室那些麻木的表情,抬起的右手停在半空,心情一时很是复杂。
“呼”,
“我,我去。”忽然有人冲了过来。
紧跟着一群人先后起身,向赵林然扑来。
宣剑下意识地就要出手,被赵林然轻声喝止了:“别动。”
“我去,我去。”
“我,我。什么活?”
“要几个?”
“不用管饭,干完活结账就行。”
这些人到了近前,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甚至不惜急眼,互相冲撞。
“我不雇人。”赵林然道。
“不雇人?那你这是干什么?”冲在最前的红脸汉子歪嘴示意。
赵林然先是一愣,随即收回右手:“我随便抬抬。”
“这不扯淡吗?没事你抬那干吗?”红脸汉子很是不满地冷哼着,转身离去。
其他人也纷纷抱怨:
“真是吃饱了撑的,拿爷寻开心。”
“一看就是显猴,白白净净,酸文甲醋的。”
“扯淡货。”
宣剑忍不住就要发火,赵林然赶忙伸手拉住:“不至于,不至于。”
“老弟,挺住呀,你可别死。”忽然一个凄厉的喊声响起。
赵林然下意识转头看去,随即抬手点指:“你看那是谁?”
第245章 又见络腮胡子
宣剑四下张望着:“谁?没看见呀。”
“县医院那,过去看看。”赵林然说着话,当先走去。
宣剑赶忙跟上。
县医院大院里,有两人正抬着担架飞奔,担架上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担架旁奔跑的,是一个呼声震天的女人:“老弟,你可别死,别……”
“死什么死?闭上你的臭嘴。再这么咧咧嚎,活人也让你方死了。”前方抬着的男人吼骂道。
听着声音耳熟,宣剑就要上前,被赵林然拦住了。
“老弟,别……”女人哭到半截,又赶忙呼唤起来,“大夫,救命,救命呀。”
正这时,医院大楼里,冲出几个穿白大褂男女,推着一张手术床。
走在最前的低个男大夫问:“是不吴主任打电话那个?”
“对对对,就是找的吴新才主任,胳膊断了,脑袋也有伤。”前方抬担架男人回道。
“来来来,停下。放手术床上。怎么抬着就来了?不是在巴掌沟矿上吗?不近乎呀。”
“开面包车来的,快到医院时候坏了,这不着急吗,就赶紧抬来了。”
说话间,在医护指挥操作下,伤者被放到了手术床上。
赵林然、宣剑也到了近前,看清了先前说话男女,正是设卡收费的络腮胡子和黑瘦女人。
黑瘦女人、络腮胡子正急着追问伤者情况,并未注意到了赵、宣二人。
“抓紧救治,应该没生命危险,赶快去办手续。”低个大夫甩下这么一句,和其他医护一起,推着伤者进了医院大楼。
络腮胡子、黑瘦女人随即跟了进去,一个去办手续,一个追到手术室门口。
赵林然稍微沉吟了一下,也走进医院大楼,来到了楼上手术区。
此时手术室已经亮灯,黑瘦女人正守在门外,满眼望着手术室抽泣,根本不去注意四周情形。
在手术室侧旁屋子里,正有女医护询问络腮胡子情况,屋外围着好多看热闹人。
赵林然到了近前,侧耳听着里面对话。
“怎么伤的?具体伤到哪了?”
“在井下挖煤砸的,好像挨砸的还有三四个,那几个人有砸腿的,有砸腰的,他砸得是胳膊,脑袋也让煤块崩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没在那里干活,是听他们工友讲的。等我们接到电话赶那的时候,那几个人也刚弄走,不知弄哪去了。我们看他这样,就赶紧找人联系吴主任,直接拉县医院来了。”
“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清醒吗?他自己说伤到哪了?”
“清醒……也不算太清醒,不过没睡过去,他也说不清。就嚷嚷着‘快跑’、‘快跑’,一路上都嘟囔这句话,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省人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
黑瘦女人忽然“嗷”得一声,挤过人群,冲进屋子,“我老弟就是车坏那会昏迷的。在面包车上的时候还哼哟呢,就是抬着走的时候没动静了。他不会死吧?呜……我家姊妹只有他一个男的,他是我家……”
“现在说这还有他妈的屁用?大夫是想了解情况,才好对你老弟实施手术,尽快把他抢救过来。”络腮胡子骂着打断。
黑瘦女人果然止住悲声,马上说道:“听矿上有人说,好像是塌方,还有说是放炮没跑得及,反正血啦呼哧的吓死人了。”
“别走远,外面等着去,随时有事叫你们。”女医护示意二人离开,然后关上了屋门。
“呜……老弟咋就这么命苦?老郝家作了什么孽呀。”刚一出屋,黑瘦女人又哭了起来。
络腮胡子骂道:“那他妈的怪谁?我说别去小煤窑,你那个犟种兄弟非不听,两个废物老东西也是惯着。”
“不去小煤窑,大煤矿进不去,他又没技术,拿什么挣钱娶媳妇?”
“挣钱门路多的是,非得钻煤窑呀?哪个矿上哪年不得死几个?大矿还好一点,安全措施到位,讲究科学采挖。小煤窑只知道瞎挖,哪煤多挖哪,肯定不考虑死人。死多了直接埋……”络腮胡子意识到失言,赶忙又换了话题,“又不是没人管他。老子让他跟咱干,日工钱也不少,他非不干,怪谁?”
“咱那不是也不长远吗?小煤窑好歹常年有活,不用歇工,比跟咱干有保障,时间长了……”
“有保障个屁,这不差点挂了吗?你也别嚎了,还是想着咋跟俩老东西讲吧。”
“咋讲?我爹妈岁数都大了,要是知道我老弟成了这样,还不急出个好歹?只能瞒着他们了。”
“那能一直瞒下去?他好些天不回家,他们不问呀?住院钱可是咱交的,三万块一下子就没了。”
“成天说要对我好,要孝敬我爹妈,这才三万块就受不了?呜……你个没良心的。”
“要孝敬的也是你爹妈,他是你爹呀?再说了,你也不是姊妹一个,还有五个呢,他们也得出力吧?还有,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要是不告诉俩老东西,到时……”
“你咒我老弟死呀,你个……我郝美丽算是瞎眼了,咋就摊你这么个玩意,呜……”
“屁都不懂,老子说的是正事,现在给他们几个去打电话。”络腮胡子不耐地挤出人群,只留黑瘦女人还在哭个不停。
又是煤呀!赵林然暗叹一声,转身向电梯走去。
短短半天,两次见到络腮胡子,两件事又都和煤有关,不可能这么巧吧?只能说这样的事太多了,多得随时都能遇上。
这正常吗?当然不正常了,这可是现代社会,全国都在越来越美,人民生活也越来越好,可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但对这里的好多人来讲,似乎又很正常,正常的麻木,正常的只知道看热闹,根本不觉得吃惊甚至愤怒。
赵林然心情很是沉重,甚至胸腔发闷:难道我们就要这种带血的GDP?难道乌鑫只能靠煤不成?乌鑫的发展之路在何方?我又该从何处着手呢?
相比来时的步履,赵林然步子也沉重了好多,返程路上几乎一言不发。
第246章 县委办主任魏红颜
直到可以看见县委大楼的时候,赵林然脸色才缓和一些:“再走走。”
宣剑应了声“好”,跟着赵林然拐到了另一条街上。
与之前的街道区别不大,到处灰不溜秋的,只是这条街以露天商贩为主,主营一些家用物品,还有村里来卖菜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经过这些摊点的时候,通过听买卖双方交流,赵林然觉得不便宜,起码比崇诚县贵百分之二十。可是跟个别摊贩交流后又发现,摊贩利润并不高,反倒是税费占去很多。
街道尽头拐角处,聚着好多人,从穿着和简陋的指示牌可知,又是一处揽零工所在。
穿过这条街后,赵林然没再转悠,带着宣剑回了单位,然后独自来到五楼。
门开着?
看到虚掩的屋门,赵林然放下手机,推门走了进去。
“赵县长,不好意思,还没完全弄好。”魏红颜听到声音,从里屋迎了出来。
“不缺什么了吧?”赵林然随便扫了眼,觉得好多东西都换过了。
魏红颜道:“我想着让床多走走味,床垫还没放呢。”
“这个也换了呀。”赵林然走进里屋,看到崭新的床具有些意外,他的本意并没让换。
魏红颜微微一笑:“毕竟每天要用七八个小时,还是用新的合适。”
“谢谢!”赵林然谢过之后,微微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味,不愧是环保材质,也不用再晾了。”
赵林然说着,直接搬起床垫,放到了床上。
魏红颜反应慢了一拍,没能帮上忙,赶忙拿过包装袋中床单,铺了起来:“拆包装后都过了遍水,被罩、枕巾也是。”
赵林然本来想要帮忙,又觉得别扭,干脆来到外屋办公室。
他发现,电话机、文具、摆件、大台历、水杯、茶具等都换了新的,笔筒里铅笔、红蓝铅刚削过,沙发、家具擦得锃亮无痕,绿植显然也是新换的。
不多时,魏红颜从里屋走了出来:“您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赵林然点点头:“好的。”
时间不长,魏红颜去而复返,一手提了个纸袋。
“赵县长,这是单位统一配的,号码在口曲纸上。”
魏红颜最先取出手机盒,放到桌上,然后一样一样拿出来,
“这是内部电话本,仅限领导使用。”
“这本是整个行政、事业单位联系电话。”
“不知您喜欢什么茶,毛尖、龙井、铁观音各拿了一罐,还有当地产的乌魁。”
赵林然收下手机和电话本,茶叶只留了龙井和乌魁。
“以后您有什么吩咐,随时打我电话。我也刚来时间不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敬请包涵、指正。”
“魏主任太客气,已经非常好了,谢谢您的关照。”
在魏红颜离去时,赵林然起身相送。
再次返回屋子后,赵林然里外屋转了一遍,还特意打开柜子、抽屉看了。
被褥等床上用品已经铺放整齐,桌头放了小闹钟、触摸台灯,床前摆着棉、塑新拖鞋各一双,衣柜里新的浴袍、浴巾、衣架一应俱全。
卫生间里,马桶四周全都亮白如新,牙刷、牙膏、牙杯、洗发液、沐浴露、拖鞋、毛巾、卫生纸、纸篓都是新的,而且贴了提示条,提示哪些东西还需过水。洗漱台置物架上,新的电吹风、刮胡刀、棉签、指甲刀应有尽有。
而且里外屋喷过了清新剂,空气清新淡雅,令人神清气爽。
看过这些布置,赵林然非常满意,很是感叹魏红颜工作细致,不愧是搞外联出身。
资料显示,魏红颜是两个月前做的县委办主任,上月刚进县委班子,之前一直在邻县接待办供职。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由于工作性质原因,魏红颜又来了两次,一次是送备选秘书名单,一次是送县里基本资料。
虽然每次接触时间都不长,交流也有限,但赵林然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确能够摆正位置,说话、做事很有分寸,不由得更有好感。当然了,纯粹只是好感,不掺杂私人感情的那种。
在目前乌鑫县相对复杂的局面中,魏红颜履历相对单纯,与乌鑫县关系不大,倒是可以考虑合作的对象。
当然了,具体能否合作,能合作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能操之过急。
事实上,不止赵林然关注了魏红颜,魏红颜同样在琢磨赵林然。
从见赵林然的第一面,魏红颜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当时也只以为是对方年轻的缘故。
经过这三天接触,魏红颜终于意识到,赵林然的确不同于那些官场老油条,朴实、平易近人,不故意拿捏,但又并非政治单纯。
与这样的人接触,放心,可以多接触,甚至进一步交流。
自己初来乍到,又是年轻女性,而且乌鑫县情况复杂、暗流涌动,的确需要借助些力量,甚至寻求庇护。从目前接触来看,赵林然倒是比较合适的对象。
只是人家愿意吗?又是否真能靠得住?自己会不会看走眼呢?
如果赵林然人品果真正直,政治智慧也颇高的话,那就太好了,自己就有依靠了。
想着想着,魏红颜忽然脸红,忍不住腹诽:呸呸呸,瞎想什么?就是纯粹的工作接触,根本不涉及私事,赵县长还只是大男孩呢,嘿嘿。
两人现在只是有了初步想法,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后会有很多合作,有些是不得已的,有些则是主动的。
赵林然当然不清楚魏红颜现在想法,也没闲心多想女县委办主任,他现在考虑最多的就是如何介入工作。
但县委书记明确表示,让赵林然等着县长回来分工,可县长尤金豹又一直出门在外,至今连面都没见过呢。
还要等多长时间?等到什么时候?
假如县长好长时间不回来,自己就一直等下去吗?
可不等的话,现在能做什么?该了解的资料已经了解,无非都是纸面东西,毕竟那些东西有时效性,也未必与现实相符。远了先不说,光是络腮胡子两次讲的小煤窑的事,这些资料上就没有,只有深入实际才能辨别。
小煤窑的问题绝对不少,也是煤炭工作绕不开的结,必须提前拿到一手资料才行。可是如何拿到呢?
忽然,赵林然眼前一亮:诶,可以微服私访呀!趁着现在没有公布身份,正好了解小煤窑的事,也许就能找到切入点了。
第247章 微服私访
转过天来,赵林然喊上宣剑,一起上街,但这次是开车出去的。
刚一出县委大院,赵林然就在车上装扮起来,又是粘胡子、吊眼角、弄乱头发,又是换衣服的,转眼便成了邋遢的中年人。
“县长,这是干什么?”宣剑很是奇怪。
“这些先放车上。”赵林然把换下的衣服塞回袋子,又取出手机递了过去,“这是单位统一配的,你先拿着,假如有人打这个号码,就说我出去了。如果是重要的事,你联系我那个备用号码。”
宣剑没有接东西,而是担心道:“你都是县领导了,还玩失踪?到时传出去,对你名声……”
赵林然抬手打断:“传什么传?就咱俩知道,只要你不讲,肯定传不出去。我更不是玩失踪,只不过趁着没人认识,打探些消息。”
“去哪打探?怎么打探?有没有危险?”
“哪有那么多危险?真是惊悚小说看多了。找人多地方随便听听,有三五天就回去了。”
赵林然说完,直接放下东西,推门下车。
“县……”宣剑刚一张口,又赶忙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背影。
赵林然直接向西而去,很快便穿过岔路,没了踪影。
必须弄清楚赵县长去向,万一出状况,也方便第一时间照应。
宣剑拿定主意,启动汽车,向岔路另一端绕去。
赵林然早防着这手,注意到汽车离开,原路折返,拐进了旁边巷子。
进了巷子以后,注意到四外无人,赵林然这次学乖了,主动联系苏梓妍,简单说了微服私访的事。
听赵林然讲得没什么危险,苏梓妍表示没特殊事不会打电话,有事也尽量先联系宣剑。
在对女友有所交代以后,赵林然穿过巷子,拐进了几天前去过的露天商贸街。
赵林然倒是躲得轻松,却苦了宣剑。开车绕过去以后,守了起码一个小时,然后又步行查看,再开着车寻找,最终根本没发现人影,只得在午饭前回了单位。
宣剑哪里知道,赵林然早混在了揽零工的人群中,还特意戴了顶草帽,不到近前根本发现不了。
赵林然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上次注意到,这里聚集了上百号人,看样子所从事工种也五花八门,也许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些人中,只有少数人发呆干等,大部分则是瞎聊胡侃,对于多出的邋遢中年人根本不在意,来人走人太正常了。
赵林然并没有刻意上前,只是随意倚坐在墙角,用弄旧的新草帽遮住脸颊,好似正睡觉一般,其实耳朵一刻都没闲着。
这些人果然干什么的都有,讲的内容千奇百怪,有的说主顾怕老婆的事,有的讲撞破女主人幽会姘头,还有的聊国内国际热点。尤其大力、二牛、老虎三人讲得最热闹,聊的内容也最广,就跟说相声似的。
可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内容涉及天上地下、国际国内、民生、投资,偏偏就没有煤炭内容,更没讲到小煤窑的事。
眼看着已近中午,赵林然还真饿了,干脆到旁边买上面包、火腿、矿泉水,靠在墙角吃喝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大力正讲得起劲,忽然吸起了鼻子。
二牛眼最尖,很快发现了香味来源:“看,那里有人吃上了。”
“嚯,超级大火腿,芝士夹心大面包,矿泉水还是三块钱的,这小子阔气呀。”老虎凑到近前,嬉笑着揪了块面包,直接咀嚼起来,“靠,这也太香了吧,还有葡萄干。”
这还怎么吃?赵林然干脆递出剩下的面包。
眼见对方这么痛快,老虎反倒心虚了:“我可没跟你要啊。”
“他不吃我吃,这可是你主动给的。”二牛跳过来,抢走了面包。
“要不那个给我尝尝?”老虎试探着伸手。
赵林然二话不说,递了过去。
“这,这,真给我呀。”老虎尽管不敢相信,但还是接过来,猛啃了两口,“纯肉的,没加面粉,太香了。”
“诶诶诶,你俩嘴咋那么馋?傻大个看着脑袋就不灵光,怎么能抢人家东西?”大力赶忙抢回面包、火腿,塞给赵林然。
赵林然当然不会要了,直接抬手打开。
“你看他不要么。”
“就是,又不是咱抢的。”
老虎、二牛不由分说,抢过火腿、面包,大快朵颐,再不舍得撒手。
“傻大个,你也太蠢了,那么好的东西,咋不自个吃?”大力一边数落赵林然,一边却又不由得咽唾沫。
“轰”,
“嘎吱”,
一辆面包车轰鸣着,停到人们面前。
“招工了,招工了。”车门打开,跳下一个戴口罩男人来。
人们立即一拥而上:
“我去,我去。”
“我。”
“多少钱?”
只有大力还在意犹未尽数落着:“傻瓜,太傻了。”
“谁是傻子?”口罩男冲着大力走去。
“我没说你,说的是他。”大力赶忙点指赵林然。
“好好,他算一个。”口罩男顿时满眼欣喜,同时伸出三个指头,“一天三百。”
“三,三百?”人们顿时惊呼起来,争先恐后喊嚷,
“我我我。”
“我算一个。”
口罩男很挑剔:
“你不行,瘦得跟小鸡子似的。”
“小眼镜捣什么乱,你不行。”
“你过来,哪里人?”
“英州市的呀,算一个。”
“这是你身份证?你也可以。”
经过一阵挑选,口罩男最终选中九人,其中就包括大力、二牛、老虎。
然后特别强调,“还有你傻大个。”
光讲工钱,不说干什么,还专挑外地人?
赵林然注意到了刚才一切,不禁狐疑: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管他是不是小煤窑,都得去看看了。
赵林然拿定主意,站了起来。
“好好。”看到赵林然起身后的个头,口罩男连连点头。
然后吩咐:“上那辆车。”
“什,到底什么活呀?”大力心里有些不托底。
“他妈地肯定是好活了。不想去?换别人。”口罩男骂骂咧咧地抬手示意。
立即有人抢着要去。
大力也不敢再废话,乖巧地上了面包车。
面包车不大,后座荷载五人,此时却坐了九个,顿时挤得紧紧的。
等到人们全都上去,口罩男立即跳上副驾驶:“走。”
“轰”,
驾驶位秃子脚下给油,面包车猛得冲了出去,眨眼便没了影。
面包车里,赵林然可受了罪,曲着身子,缩着脖,简直跟受刑一般,不禁暗自腹诽:靠,早知道这样,就不上来了。
同时心里也更为疑惑:到底是干什么?要把我们拉到哪去?
第248章 误打误撞进煤窑
面包车开得飞快,不多时便出了城。
其他人也感觉到异样,纷纷询问起来:
“这是要去哪?”
“到底干什么活?”
面对询问,口罩男先是假装没听见,等到声音实在太大,又打起了马虎眼:“你们说什么?大点声,别都吵吵。”
“这也不说干什么活?谁知道把我们拉哪去?”大力提高声音道。
“能把你拉哪去?”口罩男反问道。
“别是把我们卖了吧?”老虎插了话。
口罩男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真他妈笑死了,就你们那样,一个个黑不溜啾的,要卖也得有人买呀。”
“别打呵呵,痛快地说,干什么?再不说,我们不去了。”大力很是不耐。
“你们猜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口罩男抛出话题,立即调动起了人们兴趣,好多人猜测起来,答案五花八门。
“冬暖夏凉。谁猜出来有奖。”口罩男跟着补充,自然又引起一轮竞猜。
没有风吹雨淋,还冬暖夏凉?应该是洞里。莫非是煤矿?赵林然想到这里,顿时又惊又喜。
“下煤窑?”大力也猜到了,立即抗议起来,“不去不去,穷死不去煤窑,那地方太危险了。”
还有人也跟着吵混:“不去不去,那天有煤窑招人,一个月六千,我都没去。”
“随便。”口罩男示意秃头男,“停车。”
“嘎吱……”
面包车停了下来。
口罩男边打车门,边说:“你们想好了,别人一个月六千,合起来一天二百。我们是三百一天,一个月就是九千。”
“九,九千也得有命花。”大力有些犹豫,但还是跳了下去。
跟着又有两人下车。
“每天白管饭,一天一结帐。”口罩男接着又说。
二牛、老虎本就不舍得,听到这样的补充条件,立即又坐下来,还劝起了大力:
“这么挣钱的活可难找。反正也走出好几十里了,先去那看看,能干就干,不能干拉倒,干几天结账走就是了。”
“全国那么多挖煤的,不可能都砸死吧。”
“就是,大力,喝凉水还有噎死的,人还能不喝水?”
“我算了算,一天三顿饭,怎么着也得二三十块吧,一个月就省七八百,省下的就是挣的。”
听二牛、老虎这么一说,大力意志更难坚定,转头又问口罩男:“是一天一结吧?”
“他妈的还能骗你呀?爱去不去。到时他们干三五个月就是三五万,你别眼气就行。”
口罩男爱搭不理的套路果然管用,大力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又回到了车上。
车下另外两人四外望了望,最终也重新上车。
“还有没有人要下车?”连问两遍没人搭茬,口罩男回到车上,面包车再次启动。
赵林然注意到,车速明显没先前快了,说明之前就是故意的,只怕这事猫腻不小呢。
既然已经准备去看看,人们的关注点立马有了变化,都在打听干活具体情况。
“别七嘴八舌的,马上就是产业工人了,有点素质好不好?不用你们追问,该讲得都会讲。”
口罩男很有派头地摆摆手,直到人们停止询问,这才慢条斯理地讲说起来,“我们常兴宝业煤炭有限公司,是一家大型、综合、现代化煤炭企业。企业……”
一堆堆专业词汇出来,把这些打零工者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时插话询问。
口罩男此时非常平和,不不厌其烦地讲,反复提问巩固,简直比老师授课还有耐心。
听着如此深奥内容,这些人如醉如痴,竟然很是崇拜向往。
但听在赵林然耳朵里,却是漏洞百出,于是更加重了怀疑。
就在口罩男讲解期间,赵林然注意到,汽车拐上了岔路,拐弯处似乎离络腮胡子私设收费点不远。
“咯咯噔噔”声中,有人提出质疑:“怎么进山沟了?”
“煤矿当然在山里了,城市大街让你挖吗?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口罩男打着哈哈岔开话题,人们又询问起了其他事项。
“怎么还不到呀?”就在大力再次询问时,口罩男抬手一指,“看见没?拐过那个山梁,前面就到了。”
这次口罩男没有失言,十多分钟后,面包车拐过山梁,左前方果然出现了房子和院落。
面包车向左前方驶去,不多时进了院子,停到平房面前。
“下来吧,到了。”口罩男跳到车下,打开车门。
人们立即争先恐后下去,赵林然也终于解放,得以在车外舒展身体。
“就这?不是说有限公司吗?”老虎问出了大伙的疑问。
“这不吗,常兴宝业煤炭有些公司。”口罩男指着墙上铜牌文字,“这里只是公司生产基地,总部在省城,办公大楼可漂亮了。”
然后一挥手,当先走去:“不饿吗?吃饭去了。”
人们带着疑惑的神情,跟在口罩男后面,进了最西边屋子。
“兔哥,现在就上吗?”白大褂厨子迎了上来。
“对,现在就上,按正常标准就可以。”口罩男说着,坐到圆桌旁,摘掉了口罩。
兔唇?看到口罩男真面目,人们都不禁面露诧异。
奶奶的,敢耻笑老子?早晚让你们知道老子厉害。
感受到这些人眼中的蔑视,兔哥心中发狠,嘴上带笑:“愣着干什么呀,坐,坐。”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坐到了圆桌四周。
“没有特别准备,随便吃点。”厨子端着竹制笸箩出来,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大包子。
“纯肉的。”老虎抓过包子,刚咬了一口,就急不可耐地狼吞虎咽起来。
其他人同样如此,毕竟下午一点多,早就饿了,何况还是大肉包子。
赵林然也不例外,同样大快朵颐,以免被兔哥怀疑。
“别急别急,还有菜呢。”厨子又端出两大盘猪头肉来。
兔哥跟着补充:“想喝的可以喝一瓶,不过今天就不能上班了,安全生产嘛!”
还能喝酒?老虎和二牛立即双眼圆睁,向着墙角啤酒望去。
“瞅什么瞅?今天不上班,就没钱。”大力尽管也馋酒,但还是想得更深远一些。
听到这么说,人们只好咽着唾沫,冲着大肉包子发狠。
不到二十分钟,人们全都放下碗筷,个个吃得肚滚腰圆。
厨子还说呢:“你们也太着急了,还有两个菜没炒呢。”
“那就别炒了,我带大伙去……”
兔哥话到半截,手机响了,于是赶忙接听:“一共九位……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好好好……先这样。”
收起手机,兔哥边走边说:“提供一下身份证,马上给大家造工资表。”
赵林然暗自冷笑:要收身份证了,这是防止逃跑呢。
带着的人立即拿了出去,个别没带的也提供了号码,只有赵林然没反应。
“你的呢?身份证给一下。没带的话,说一下号码。”兔哥冲着赵林然伸出手去。
“1111111……”赵林然呲着牙,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来想办法吧。”兔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到时我自取。
“正好赶上两点半的班,我带大伙过去,稍快点。”兔哥加快脚步,前面带路。
其他人也快步跟了过去。
十来分钟后,拐过一处山角,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映入眼帘。
那八人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慌慌的感觉,全都下意识收住脚步。
只有赵林然心头窃喜:哈哈,没想到这么顺利,竟然误打误撞的要进小煤窑了。
第249章 步步惊心
“来都来了,吃大肉包子那么起劲,咋都怂了?”大力没好气地嘟囔一句,当先走去。
其他人也只好后面跟上。
“来来来,先更衣间换衣服。本来该把衣服放宿舍的,这不时间来不及嘛,临时存这里,一人一个衣柜。”兔哥招呼着,把人们领进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有成排衣柜,空衣柜上面带着钥匙,柜里放着带包装的工作服。
人们面面相觑,全都站在原地不动。
“一时还不适应?好好好,我出去,你们自个换,记得拿好钥匙。”兔哥说着,出了屋子,还把屋门带上了。
“换吧,瞅个毛呢?”还是大力带头,其他人才跟着行动。
很快,这些人全都换上工作衣裤,装好了钥匙。
“还别说,这衣服挺带劲,比咱们原来的好。看看,这还有字呢,常兴宝业,像不像产业工人?”二牛挺高兴。
“像,太像了。”老虎马上附和,还兴奋地唱起来,“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
“吱扭”,屋门打开,兔哥带进了两个男人。
这两人在五十岁左右,全都干巴黑瘦,身穿皱巴巴的工作服,左边男人还有个大豁牙。
“你们几个,跟老宋走,你们几个跟老顾。”兔哥抬手点指,把这些人分成了两组。
赵林然、大力、二牛、老虎正好分在一组,由大豁牙老顾带着,径直奔向洞口。另一组没去洞口,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说是进行岗前教育,一小时后再下井。
离着洞口不远,在另一间屋子窗口处,众人领上了矿灯和安全帽。
来到洞口时,罐笼车还没到,四人跟老顾等着。
赵林然注意到,脚下有两条铁轨,锈迹斑斑的,绞车和钢丝绳也腐蚀严重,一看就是废旧品再利用。
“老瞅井架干嘛?到我这。小心让罐笼挂残你。”老顾语气很冲。
但赵林然听得出话中关心,憨憨一笑,走到了老顾身旁。
“咣啷啷”,
响动由远及近,一个罐笼从洞里爬升上来。
“咣当”,罐笼停下,放出一个个黑不溜秋的人来。
这些人除了眼白,几乎全是黑的,衣服基本看不出本色。
我也会成这样?大力、二牛、老虎下意识对望一眼,都有些后悔。
“还愣着?上来。”在老顾呵斥下,大力三人这才走进罐笼。
“咣当”,
老顾关上罐笼,罐笼开始下行。
赵林然注意到,所谓的罐笼就是废铁条和铁皮拼凑的,远不如装动物的笼子整洁。
刚开始时,坡度只有十度左右,罐笼缓慢下行。随着坡度越来越大,罐笼四周黑漆漆一片,下行速度逐渐加快,直至迅速下坠。
“啊!”老虎竟然吓得惊叫起来。
二牛也是浑身抖颤不已。
大力稍好一些,但也下意识地抓住了赵林然衣服。
赵林然倒没什么感觉,之前早经历过类似的训练了。
就在罐笼下行期间,兔哥已经进了更衣间,轻松地打开了九个衣柜。
“靠,还说没带身份证,这是什么?”
“破手机还贴花呢?”
“傻子真没带身份证,也没有手机,八成是弄丢了。”
兔哥把搜到的身份证全收走了,又对这些手机做了手脚,然后锁上柜门,离开了更衣间。
“啊!”
“咣当”,
矿井里,伴随着尖叫声,罐笼重重停下,老虎、二牛抱在一起,否则立马就瘫倒了。
此时四周光线亮了好多,但却亮得不均匀,电钨灯四周亮得发白,稍远一些就有了暗影。
老顾打开罐笼,当先走出,然后是赵林然、大力,老虎、二牛是互相搀扶着出来的。
“全他妈站好。”老顾忽然起了高腔,把这几人吓了一跳。
“就你这稀怂样,等着找死呢。”老顾直接起脚,把老虎踹了个趔趄。
大力马上抗议:“你怎么打人?”
“打是为他好,知不知道?井下处处危险,稍不注意小命就没了,必须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懂不懂?”老顾一句话,怼得大力无话可说,老虎、二牛也赶忙挺直了腰板。
老顾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更为严厉:“我顾得福不是吓唬你们,在井下作业,一念生,一念死,生死一瞬间。要想活着挣钱花,就老实听我话,我让干啥就干啥,绝不允许擅自行动。听见没?”
“听见了。”
“听见没?”
“听见了。”
直到听见整齐回应,老顾才没再追问,而是用正常声音讲起了一些规则和技巧。
众人听得都很认真,还就一些糊涂地方做了询问。
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直到四人表示都明白了,老顾才带着四人向前走去。
有了刚才的岗前教育,四人走得都很小心,那三人主要是担心,赵林然则悄悄观察四周情形。
靠,就用那两根破木头支的?
铁丝头那么长?稍不注意,非戳瞎眼不可。
那木头还嘎吱嘎吱响呢,不会随时塌下来吧。
赵林然看得步步惊心,也感慨不已:差距也太大了吧?
前几天看文字资料,煤炭方面大都是集团化采煤内容,什么5G智能综采、一键启动、机器人自动巡检,什么胶带输送机、破碎机、转载机、采煤机,什么安全防护无死角等等,但关于小煤窑的基本一笔带过。
哪呢?这些设备呢?无死角防护呢?
“啊!”
忽然一声惊呼,打断赵林然思绪。
“你想死呀?”老顾转头,冲着老虎嘶吼。但却又压着音量,显然是怕共振惹麻烦。
“手,手呀。”老虎牙齿打颤,嗓子嘶哑,整个人抖成了一团。
老顾骂道:“这是常事,见惯就行了。如果不想自己手搁那,就不要嚎,懂不懂?”
“懂,懂,顾大叔,我懂。”老虎语无伦次,显然吓着了。
“注意了,那边就是工作面,锹镐都在那,你们别自个拿,等我递给你们。”老顾放慢脚步,驻足观察了一下,上前拿过工具,一件件递给四人。
“别动。”老顾又制止了大力举起的铁锹,仔细瞅了一会儿,才示意道,“从这边挖,先堆那里,然后再放那车上,千万别挖过那边去。”
众人点头应允,小心翼翼地干了起来。
装煤、堆煤、装车,干着干着,人们熟练了好多,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一些,但喘气明显粗重了一些。
“嗯……”
忽然一声闷哼,跟着“扑通”一声。
众人赶忙转头看去,发现老虎已经双眼紧闭,四脚朝天,仰躺在地。
“老虎。”大力、二牛双双扑了过去。
第250章 你个大骗子
“滚回来。”老顾一手一个,扯回了大力、二牛。
然后到了老虎近前,麻利得解开对方领下两粒衣扣,又摊开了两边衣领。
再之后拿过身侧挎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便携式氧气瓶和几个水瓶,很麻利地为老虎吸上了氧。
“呼……”
不多时,老虎长嘘一口气,醒转过来,“我怎么啦?”
这次老顾没有发火,而是做了个噤声动作,再次给对方吸氧。
又过了两分钟,老顾收起氧气瓶,示意三人一起过来:“扶着他,跟我到那边,原想着过一会再去换气,谁知道他这么差。”
三人马上到了近前,扶着老虎,跟在老顾身侧,来到了左前方一个岔口处。
“呼”,
顷刻间,一股新风吸入,人们胸口顿时轻松。
“自然风吗?”赵林然正要脱口而出,意识到傻子身份不符,赶忙及时闭嘴。
老顾好似看明白了意思,缓缓讲说出来:“这里通那边,那边是一个废弃洞,后来被挖开了,专门用于通风。”
“不是应该有通风设备吗?”大力四外打量着道。
“有是有,就是少呀。”老顾声音里满是无奈。
众人也跟着沉默起来。
透了有十分钟气,老顾又把大家带到工作面,继续干活。
大约每两小时换一次气,虽然人们偶有憋气,但慢慢反而适应下来。
“等着,别动。”
第三次到岔洞口换气时,老顾让他们四人等着,他独自向来路走去。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老顾回来了,手里拿着四个矿灯:“换了。”
四人分别接过矿灯安上,替换下了先前的那个。
“还不错,知道电不足了,怕咱们中途没电,回去看不着。”二牛倒很知足。
老顾冷哼道:“想什么呢?不再换一个,接下来六小时用什么?”
“六……一共十二三小时?不是八小时么?”
“对呀,我表舅在矿上就是八小时三班倒。”
“一天就该八小时呀。”
大力、二牛、老虎纷纷表示不解,但老顾根本没理他们,而是转身奔向工作面,他们也只好跟了过去。
随着时间推移,离下班越来越近,但人们却越来越力气不足,关键是肚里空得厉害。再有肉的包子,也扛不下来十二小时呀。
“回去我就走。”
“不干了。”
二牛、老虎纷纷表示离开,大力倒没说什么,不过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赵林然并不说话,但心里却在腹诽。
终于到了时间点,众人拖着一身疲惫,坐罐笼到了洞外。
“你们也太怂了,五个大男人,就弄这么少?”老顾几人刚出罐笼,一个秃头男人张口便骂。
“老子不干了。”老虎当先回怼。
“老子不管这事。”
“你怎么能不管?就是你开车拉我们来的呀。”
“有种找兔哥,没种别逼逼。”秃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虎三人还要上前理论,被老顾一句话吼了回来:“要嫌睡觉时间长,就数星星去。”
是呀,现在可是后半夜,上哪找兔哥?
三人这才没了脾气,跟着老顾先到更衣间取上衣服,然后又去了浴池。
“这,这就是浴池?还不如我家猪食盆呢。”
一间仓房里,有个水泥砌的池子,池子边沿已经坏得不成样子,池里水黑乎乎的,一股酸臭味。
老顾没理老虎的唠叨,很快脱得精赤,走进了池子里。
大力、二牛、老虎也只好照样学样。
只有赵林然没进池子,而是从外面水井里打上凉水,自个浇到了身上。
这倒并非他嫌弃池子脏,主要是担心弄掉化妆后,引起他们惊讶甚至怀疑。
“傻子火力就是壮。”老虎还在池子里揶揄,却不知赵林然日常也洗凉水澡,早就锻炼出来了。
洗完之后,在老顾带领下,到了食堂。
还以为是下午那个食堂呢,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下午的食堂贴着瓷砖,摆着转盘圆桌,装着吊扇,真像那么回事。
而现在这个,土坯子垒的,墙上水泥早就破损不堪,不时掉着水泥粒,电灯上油泥起码一寸厚,油泥味浓重。
“咣”,
饭菜上桌时,几人更是傻了眼,一盆子稀粥,还有几个发馊的玉米面团子,一盘臭咸菜。
“就吃这呀?还不把人饿死?”
老虎刚一张口,便被油腻的厨子怼了回去:“夜宵吃得太饱太油,对脾胃不好。”
稀粥也得喝呀,总好过挨饿,众人闷着头吃了夜宵。
“奶奶的,纯属他妈忽悠人,骗子。”老虎边走边骂,忽然吸起了鼻子。
“尿骚味,臭脚味。”二牛还捂住了鼻子。
“进来,那块空地,你们看着睡吧。”老顾招呼一声,进到屋里,倒头便睡。
四人跟进屋子,看着大通铺上几十个脑袋,嗅着混合的臭味,不由得阵阵恶心,阵阵眩晕。
“明个一准走。”
“拿不上工资也认了。”
在老虎、二牛的唠叨声中,四人挤到臭烘烘的通铺上,呼呼大睡起来。
但赵林然只是假装打呼,其实脑子清醒得很:简直就是《包身工》里的场景,太恶劣了,不知是否还有更恶劣的事?
一直到太阳老高,几人才起来。
“我身份证呢?”
大力发现身份证不在了。在之前要求出示身份证时,他多了个心眼,只提供了号码。
找了一通没找到,不过好在几人手机还在,这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于是三人拉着赵林然,找到了昨天到的那个院子,根本没见到兔哥,问别人都不清楚。
一天的工资可以不要,身份证总得要回来吧?
几人很是无奈,只得暂时先留下来。
上工前的饭菜没有稀粥,但也只是馒头、熬白菜,白菜里没肉,放得是带着怪味的油渣子。
上工、吃饭、休息,如此往复了三天,终于见到了兔哥。
“兔唇,你个大骗子。”老虎直接上前,要揪兔哥。
“滚开。”根本无需兔哥动手,身旁两名保镖便掀翻了老虎,显然是练家子。
“老虎是吧,说话可要有根据,我骗你什么了?”兔哥剔着牙缝,兔唇撇着,一副吃定了对方的语气。
“说好的一天一结,现在一分没给。”
“你说一天三百,可却让我们上十二小时班,加上上下井、洗澡吃饭,起码十四个小时。”
“还有大力的身份证丢了,肯定是你拿了。”
“说是管饭,就管猪食呀。”
“他妈的还说你不是大骗子?”
老虎怒冲冲地说着,撑着地站了起来。
“放***屁。”兔哥飞起一脚,再次踹翻了老虎。
“***干什么?”大力、二牛急了,直接飞扑过去。
俩保镖伸腿一钩,二人立即摔了个狗啃屎。
赵林然不由得眼眉倒立,双手握了起来。
第251章 嚣张跋扈
“抽什么风?赶紧吃饭去。”随着一声喊喝,老顾进了院子,上来便是几脚。
赵林然马上意识到,老顾这是来解围了,于是松开了拳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出手,还准备再继续隐藏下去。
这几天下来,赵林然已经发现了好多问题,还用隐形摄像机录了证据,现在最缺的是人证和深挖,他正在找机会。
“你也打老子?”老虎又被踢,嚷嚷着去抱老顾的腿。
大力最先反应过来,赶忙去拦老虎:“行了行了。”
“吃饭都不当紧,是不想饿肚子下井?”老顾伸手去薅大力、二牛。
“老家伙,你也来凑热闹?”两名保镖走向老顾。
“回来。”兔哥先是叫住保镖,然后冲着老顾喊喝,“等等。”
老顾只好回头陪笑:“兔哥。”
“今天给你面子,可以饶他们一次,但得把事说清楚了。是他们无理取闹,不是老子得理不让人。”兔哥挑着眉毛道。
老虎刚刚站起,马上回怼:“我们无理取闹?明明是你……”
免哥骂着打断:“嚷嚷你妈个屌,听老子一条条回你。工钱是一天一结,老子这么说过,公司也是这么做的。可有个前提是,必须先把工装押金扣了,到一个月头上才能给你。”
“就那烂衣服,能有几……”老虎还要插话,被大力直接制止,“闭嘴。”
兔哥撇着兔唇道:
“你觉着工装不值钱?那是你眼瞎。告诉你吧,那可是运用了国际最新科技,防多种辐射的微纳米激光技术,一套下来二千七百块,集体订购优惠价两千。”
“你还说一天三百块钱,上十二小时亏了。告诉你吧,其他家上十小时,二百块,你算算吧,哪个合适?这都他妈几天了,出煤还那么少,有脸算细账?”
“又说那谁谁身份证丢了,这不是讹人吗?统一收身份证时他就没有,当时说的是号码。”
“还说什么吃的是猪食,真你娘亏良心。老子那可是白米饭、大馒头,油乎乎的菜管饱,免费白吃,还要咋样?”
“对了对了,说起上班时间,还把洗澡吃饭算进去,说什么起码十四小时。那你可以不洗澡、不吃饭呀,又没人强迫你。”
这一通歪理听下来,老虎干瞪眼没脾气,大力、二牛也只能暗气暗憋。以眼前情形看,只能干够满月再走了,否则不但一分拿不上,可能还得倒贴呢。
赵林然忍不住暗自冷哼:妈的,兔唇真没白长,里外都是理,有跟你算账的时候。
“该说都说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服不服?”兔哥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力三人已经接受了现实,可硬要让昧着良心说出来,一时很难开口。
“呜……老板们,你们得管,得给出钱呀,我弟现在还重症监护呢。”忽然,哭声响起,一个黑瘦女人进了院子。
郝美丽?赵林然认出了这个女人,正是和络腮胡子一起设卡收费,一起送弟弟去医院那个。
“兔哥,她假扮成工人,混在工人堆里进来,我们被她涮了。”两名保安气喘吁吁跑进来,有一个帽子还跑丢了,一边解释,一边去拉黑瘦女人。
“废物,滚一边去。”
兔哥喝退保安,乜斜着黑瘦女人:“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就我们得管?”
郝美丽扑到兔哥近前,抹着眼泪哭诉:“你是老板吧?我老弟在你们井下干活,上星期井下塌方还是什么来着,他们好多人被砸伤,就有我老弟。呜……老弟出事后,你们也不管,都是我家花钱送他去医院,后来找你们也不见……”
“别嚎丧,你老弟是哪个?”兔哥不耐地打断。
郝美丽赶忙报出名字:“郝珍贵。”
兔哥“哦”了一声:“那个二娘们呀,纯粹他妈自找的。矿上还没找他算后帐,你倒找矿上来了,还放屁说什么塌方,矿上就没塌方过。”
郝美丽争辩道:“明明好多人都讲,有的砸了胳膊,有的崩了脑袋,有的……”
“二娘们不遵守操作规程,违规操作,导致矿上设备发生故障,影响后续生产,直接损失一百多万,这都是二娘们造成的。”兔哥似笑非笑。
右边保镖跟着补充:“你知道他在井下干什么吗?装女人,和别的矿工光身子嗨皮,碰了传送设备。”
听到弟弟被埋汰,郝美丽急道:“胡说,放屁,我老弟说话是娘声娘气,可他是纯粹大老爷们,现在正搞着女朋友,绝不会做那恶心事。”
“呸,你也知道那恶心呀,那他别做呀。要不这么的,叫几个矿工来证明,是不是那么回事?”兔哥语气强硬,很有底气。
郝美丽一时含糊。
兔哥恶狠狠地探过头去:“既然你是他亲属,那正好,把损失付了吧。零头不要了,给一百万就行。”
“我,我哪有那多钱?”郝美丽有些退缩。
正这时,左边保镖俯在兔哥耳边,低语了几句。
兔哥听完,跳了起来:“靠,他娘的车匪路霸,日进斗金呀,能没钱?来,把你们收的钱拿来,给二娘们交赔偿金。”
郝美丽急急否认:“没没,我们那是秧苗损失。”
“你们私自设卡,专讹外地车辆,这是严重违法,判刑起码二十年起步,好不好就是无期,吃枪子也正常。”
兔哥此言一出,郝美丽彻底慌了:“不不不,我们不吃枪子。”
“把钱交出来,算是将功补过,我可以考虑不去告发。否则你们夫妻全得……吧啾,嗝屁着凉。”兔哥步步紧逼。
“啊!”郝美丽惊呼一声,没命地狂奔而去,“不,不要啊,吧啾,啊……”
注意到这种情形,赵林然不禁有些担心:这女人不会疯了吧?
“哈哈哈……”兔哥张狂大笑起来,引得手下跟着狂笑。
“想讹老子?也不打听打听。想死也不挑个时候,讨吃货。”兔哥转向赵林然几人,嚣张跋扈之极,警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滚回去。”老顾一脚一个,把赵林然四人踢出了院子。
望着几人离去身影,兔哥大声道:“他们会服气吗?”
“服不服气又咋得?那就是几个屁。”
保镖的话,再次引得兔哥放声大笑:“哈哈哈,都是屁。”
听着身后传来的刺耳声音,外面众人脸色难看之极。
第252章 矿井透水
一路上,大家一言不发,闷闷地到了食堂。
进门之后,老顾、赵林然还和以往一样,抓起馒头,就着熬大菜,狼吞虎咽。
那三人却没了胃口,简直味同嚼蜡,最终只吃了半饱。
“唉,还是傻点好。”老虎第一个放下筷子,看着赵林然摇头。
“不吃就滚蛋。”老顾呵斥一声,喝掉碗里菜汤,当先起身离座。
其他四人也跟了出去。
回宿舍换了工服,领上矿灯、安全帽,五人坐罐笼到井下,又开始了枯燥乏味的重复劳作。
与前几日相比,今天的气氛格外沉闷,大家都不说话,但心里却不平静。
老虎实在想不通,一件破工服两千多,打死他也不相信,可兔唇男一口咬定,还带俩恶帮凶打人,他妈的到哪说理去?
二牛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这鬼地方。以往在县城,有零活就干,没活就吹牛打屁,一个月下来也有五六千,何苦来这当孙子呢?
大力要比那两人想得多一些,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笃定身份证是被兔哥拿走,恐怕干够一个月也未必能如数拿上工资,只怕到时身份证都拿不回。这可咋办呀?
赵林然与那三人不同,他们所想的问题,赵林然早就看出来了,而且看得更深更远。
从煤窑招工套路和管理手段中,赵林然已经察觉出猫腻,而且通过这几日观察,又发现了好多问题。
毫无疑问,这就是非法小煤窑,要么属于无证开采,要么非法获得手续,否则就凭煤窑现状,绝不符合开采要求。
虽说赵林然之前未接触过相关工作,但前几日的资料学习不是白给的,开办煤矿硬性条件早已烂熟于心。
但就是这样的煤窑,通过欺骗、威吓手段,竟然能一直开着。谁给的胆子?背后有谁撑腰?全县类似情况还有多少?这就值得深思了。当然了,要了解这些内容,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做很多工作,也需要一定时间。
以当前现状来看,核实和深挖这个小煤窑的问题,更为现实,也更有助于后续工作。
在过去的几天里,赵林然把发现的问题全录了下来,是用隐藏在内衣里的针孔设备录的。这些资料可以当作物证,也可以作为复核物证的资料,眼前缺的就是人证,真正矿工或管理者的证实。
管理者肯定没那么容易就犯,还需合适时机才行,这个可遇不可求,也急不得。
目前可操作的就是找矿工作证,比如老顾的证言。但如何让老顾开口,现在却有些难办,毕竟自己的人设是“傻子”呀。
假如自己向老顾直接打听,老顾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傻子怎么懂这些?
老顾告密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却难保这事不传出去,甚至传到兔哥或其身后人耳中,那可就麻烦了。
唉,刚开始的傻子人设,确实形成了一些便利,省了好多纠缠与盘问,不承想现在反倒成了障碍。
如何让老顾接受自己不傻,并取得他的信任,从而说出些煤窑隐秘呢?
赵林然还真犯了愁,也有些着急,毕竟自己是县领导,不可能长期失踪呀。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全都成了“闷葫芦”,现场气氛压抑极了。
“咕噜噜”,
老虎的肚子有了响动。
不多时,大力、二虎肚子也空了。
“活该。不能偷懒啊,否则人家嫌出煤少,到时扣工资,可别找我说。”老顾呵斥着,干的更快了。
大力三人尽管觉着憋屈,可也不敢松劲,只能咬牙坚持着。
怎奈人是铁饭是钢,精神上可以坚持,肠道运动控制不住呀。
“咕噜噜”,
“咕噜噜”,
一声接一声,一阵接一阵,倒也缓解了些沉闷。
忽然,赵林然竖起了耳朵:“不许出声。”
傻子发什么神经?三人一愣的时候,肚子竟然也跟着集中精神,暂时停止了响动。
没错,水流声。尽管极其细微,但赵林然捕捉到了。
“快走。”赵林然忽然压着声音喊道。
“作什么妖?”老顾有些恼火。
“可能要透水。”赵林然猛得抓住老顾手腕,扯起便走。
“你,你他妈的有病呀。”老顾挣脱不得,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老虎也跟着嚷嚷:“傻大个,哪有呀?是我们肚里声音。”
“不想死别逼逼。”赵林然头也不回,扯着老顾,步履更快。
“走吧。”大力稍一迟疑,快步跟去。
二牛、老虎也小跑着跟上。
只有老顾急得又骂又挣,但根本无济于事,整个人被带得飞快。
一口气来到罐笼旁,赵林然打开罐笼,冲了进去。
“你他妈不想干了?那也不能拉大家垫背呀。哪有透水?本来人家还找茬呢,现在无缘无故上去,非被罚款不可。”老顾气得不行,直接动了拳头,可仍旧被扯了进去。
其余三人尽管懵逼,也全都选择了随行。
“咔吧”一声,
赵林然锁好罐笼,直接摁了振铃。
“靠,搞什么鬼?到时候了?”绞车旁秃头正打瞌睡,尽管很是疑惑,但还是合上了上行闸。
“咣啷啷”,
罐笼缓缓上行,赵林然也松开了老顾。
“你他妈,我,诶,傻蛋。”老顾急得没脾气,但已经不可能下去,只能不停地骂着脏话。
老虎心情反倒好了,笑着打趣:“也许傻大个有特异功能,没准千里眼、顺风耳呢,呵呵呵。”
“你也好不到哪去。”老顾没好气地怼道。
“呵呵呵,管他呢,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反正也不是我带头走的。”罐笼深觉占了便宜,一时乐不可支。
“咣啷啷”,
“咣当”,
罐笼爬出地面,停在洞口,众人先后走了出去。
此时秃头也反应过来,上前训道:“他妈的怎么回事?还不到一点,差俩小时呢。”
“可能,可能有漏水地方。”尽管老顾先前责骂赵林然,现在却尽量打掩护。
“哪呢?谁说的?哪有?”秃头也不由得紧张。
老虎直接一指:“这哥们,顺风耳,他说的。”
“什么?傻子话你们也信?纯属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合起伙来偷懒,骗老板钱。好啊,老子这就跟老板汇报,全把你们罚得……”秃头气得够呛,取出手机,作势欲打。
老顾赶忙拦挡:“光哥光哥,别冲动,大半夜的惊动老板不合适。再说了,安全事故无小事,也许他真听到了。先检查检查,假如真没事的话,我们再下去,把不够的时间补上。”
“放屁?以为这是过家家,想咋想就咋想?不行,今天必须……”秃头一边喝骂,一边摁着数字。
“叮呤呤”,
秃头电话却先响了。
什么情况?秃头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按了电话。
手机里立即传来兔哥吼声:“透水了,快让人上来。”
秃头赶忙说道:“啥?那是傻子瞎说的。”
“放你妈屁,你才是傻子,快,快……”
手机里还没说完,各种声音已经响成一片,
“透水了!”
“叮呤呤”,
“救命”,
“哗……”
“真透水了?!”老顾不由得牙齿打颤,眼中一片茫然。
老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我的妈呀,晚一步就灌死了。”
诶,真他妈希望是听错了!赵林然缓缓闭上眼睛,心情很是复杂。
第253章 你别在这干了
“升井,升井。”
“抽水机。”
秃头已顾不得其他,只知道冲着对讲机嘶吼了。
“哗……”
水流响动越来越清晰,带来阵阵吼声,几乎淹没了呼救音量。
“轰……”
“嘀嘀”,
“嘎吱”,
一辆越野车风驰电掣般驶到近前,兔哥急火火跳到车下,后面跟着两个保镖。
看见洞口处有人,开口便骂:“妈了个巴的,还杵着干什么?滚回宿舍去。”
待到看清楚几人,兔哥又赶忙补充:“老顾留下。”
“还不快滚?”一名保镖到了近前,指着四人。
四人没有回应,直接转身走去,保镖紧随其后,一直跟到宿舍才作罢。
此时宿舍里早已人声鼎沸,老矿工都被叫走,只留下新来的叽叽喳喳。
“你是怎么听见的?”老虎早就忍不住了,发现那名保镖已经离去,开口问道。
赵林然没应声,只是摇摇头,可以理解为不想说,也可以表示不清楚。
“少打听。”大力可能意识到什么,低声呵斥了一句。
老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不过眼睛却不时瞅向赵林然,二牛同样如此。
赵林然躺倒在通铺上,干脆闭上了眼睛,但心思却转得飞快:透水到什么程度?有多少人在里面?如何施救?能跑出来多少?我能做什么?
经过快速思考,赵林然做出决定:按兵不动。
现在自己没有身份,而且远水不解近渴,相信矿上也会尽全力施救,经营者并不希望死人。至于果真死了人,矿上会如何处置,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有保安看管情况下,新矿工度过了一天多时光,其间就是宿舍、食堂两点一线,还有偶尔去外面方便。至于矿井那里的情况,除了知道透水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休息期间,新矿工们要么打扑克,要么睡觉,倒是比较惬意。最让他们满意的就是伙食,早饭每人加两颗鸡蛋,正餐菜里有了大肥肉,简直太香了。
与那些人不同的是,赵林然四人并未打牌,根本就没那心思,除了睡、吃就是发呆。
这天四人正睡着,老顾回来了:“起床,吃饭,上工。”
“天不亮呢,才几点呀?”老虎嘟囔着坐起来,随即又捂着肚子,“从昨个晚上就拉,一会儿一拉。”
“我头疼。”
“我也不舒服。”
二牛、大力也给出歇工理由。
只有赵林然什么也没说,快速起床、穿衣,跟着老顾走了。
吃过饭以后,天也亮了,七点钟正式上工,赵林然和老顾乘罐笼来到井下。
赵林然注意到,虽然是同一个洞口,但乘坐的是另一条轨道上的罐笼,也不是以往去的矿井。
矿井里有过水痕迹,看样子不严重,应该是泄洪时留下。
与往日工作内容不同,今天并非挖煤,而是清理矿井过水后的淤泥、杂物。
空气很潮湿,有些沉闷,更为沉闷的是这种气氛。
自从在宿舍喊起床后,老顾就没再说一句话,赵林然也没言声。
事实上,赵林然很想发声,很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但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做到既不惊着对方,又让对方透露些矿上隐秘。
“别在这干了。”在井下闷了两个多小时后,老顾先说话了。
赵林然眼前一亮:老顾这是拿我当正常人了?
“为什么?这里有什么问题?”赵林然趁势问。
“我是说,哪里的煤矿都别干,找点地上的活。”老顾道。
“你不是也干了这么多年?”赵林然反问。
老顾无奈地笑笑:“我是没办法。老婆死得早,撇下一儿一女,我是既当爹又当娘。我们这里地少,产量也低得厉害,我又没别的技能,只能下煤窑卖苦力。这个煤窑离家近,能下班就回去,还能挣活钱供他们读书,也比工地小工挣得多。”
“以你的年纪,孩子应该也不小,该毕业挣钱了吧?”
“儿子读出来了,是公家人,上班三年了。政府秘书挣得不多,每年紧仔细着,也就攒两万块钱。儿子该娶媳妇了,闺女刚高中毕业,这又要上大学,我不多挣点怎么行?”
政府秘书?赵林然不禁心里一动。
“俩孩子都争气,儿子高考那会儿身体不好,顶着病考的,还考上了陆兴大学。闺女学习更好,考上了首都大学,那可是全国最好的,通知书这么大,红艳艳的,打开就是学校立体模型。”讲到孩子成就时,老顾褶皱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就盼出头了,闺女更不愁工作,学费也能申请贷款,儿子铁饭碗,你更没必要冒这风险了。”赵林然说到这里,很自然地提出了问题,“这里边经常死人吧?死人都怎么处理的?按规定上报、抚恤,还是毁尸转移?”
老顾无奈一笑:“能不死人吗?死就死了,给几个小钱就拿着,要么连……”
话到半截,老顾忽的住口,又赶忙转移了话题:“矿井干活危险,三四十岁的人,脑子又不笨,更不应该下井了。听我的,别在这干了,找点别的活不好吗?”
赵林然微微一笑:“我耳朵好,腿快。”
“塌方、落顶、透水,井下危险多着呢,光耳朵好、腿快也不行。就上次那个……”
老顾刚提起话头,又赶忙改口,“诶,你说也奇怪。一般透水前,都会挂汗、挂红,咋这次没发现呢?还是说水离得太远,可你咋就听见了?”
“我也说不清。”赵林然摇头之后,又问,“是不是从别的矿井过去的?别的矿井更厉害?”
“别的矿井……”老顾刚说了个开头,又打了马虎眼,“只顾说话了,把这里的都漏掉了,少说多干吧。”
就在赵林然套老顾话的时候,兔哥正跟煤窑老板常宝探讨着赵林然:“宝哥,怪不得人常说,上帝给人关上门,就会多开几扇窗,你看傻大个不就是吗?脑子不灵光,这听力倒是厉害。”
“这家伙听的是……”常宝话到半截,忽然疑惑道,“真的脑子不灵光吗?”
兔哥点头回应:“是呀,连个身份证号都记不住,一块儿干活的也那么说。”
“既然那么傻,咋逃命那么快,还把别人也都叫上了?这里面别是有什么猫腻吧?”常宝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能有什么猫腻?要么听力的确特别,要么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兔哥不以为然。
“不行,我得亲自试试这家伙,最近县里也太乱了,防不住出什么事。”常宝摇着头,眼睛里满是狐疑。
兔哥很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再说也出不到你头上呀。你是谁?你可是县……”
“胡扯什么?”常宝抬手,直接拍在对方脑袋上,“奶奶的,跟你说多少回了?现在别提那事,别提那事,就是他娘的记吃不记打。”
第254章 虎口救下工友女儿
赵林然并不知道已经被常宝关注,事实上他也不清楚煤窑老板是谁,还打算回单位以后再了解呢。
他现在就想利用难得机会,从老顾口中打探些隐秘。
可老顾几次欲言又止,后来干脆不再说话,一直坚持到下班为止。
赵林然很是不甘,但也只能先跟着升井,之后再想办法套话。
来到地面以后,二人先去洗澡、吃饭,然后回到宿舍。
看见老顾进屋,大力说道:“顾师傅,刚才你女儿找你了。”
老虎马上呲牙接话:“你闺女真俊,多大了?有对象没?”
老顾瞪了眼老虎,赶忙追问:“她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后来去哪了?”
“十来分钟前吧。我说你上工没回来,她好像不太相信,急匆匆走了,看那样还要找别人打听。”
大力话刚说完,老顾急吼吼地冲出了屋子:“不回去干什么?这是你转的地方吗?天都黑了。”
看着老顾心急火燎的样子,赵林然稍一迟疑,快步跟了出去。
“娇娇,顾娇,顾娇,娇娇。”老顾边跑边喊,还打了女儿电话,但却没打通。
跑着跑着,老顾忽然弯下腰去,捧起地上一只运动鞋。
“娇娇……”老顾嗓子顿时破音,跌跌撞撞地前冲而去。
赵林然快步上前,一把扯住老顾:“怎么回事?”
“娇娇的,娇娇的。鞋在这,人去哪了?”老顾六神无主,眼中泪花闪动。
“别急别急,从时间上推断,应该没走远,我看看啊。”赵林然继续扯着老顾,弯腰查看。
四周有杂乱脚印,还有拖拽痕迹,赵林然顿感不好。
老顾更是急得甩臂:“放开我,我要去找闺女。”
“这边不对,应该是那边。”
经赵林然这么一提醒,老顾也赶忙瞅了瞅脚下,然后跟着赵林然向左前方跑去。
一路循着脚印,转过山脚,前方不远处是一个院落。
赵林然不由得双眼微眯:这是刚来那天吃饭的地方,也是煤窑办公所在。
“娇娇,娇娇。”老顾满脑子都是女儿,只知道跟着赵林然奔跑,根本没去细想其他。
“吵什么吵?”兔哥从院子里出来,身旁跟着两名保镖。
老顾急着打听:“见我女儿没?”
“你女儿?我又不认识。”兔哥翻了翻眼皮。
“一米六五左右,梳辫子,大眼睛,双眼皮,人挺白净。”老顾急急描述着,来到近前,扬着运动鞋,“这是她的鞋,丢半路一只。”
“没见没见。”两个保镖抢着摇头。
“见了见了,我见了。”兔哥狠狠瞪了保镖一眼,用手点指,“好像去那边了。是不梳着马尾辫?”
“对对对。我刚才咋没迎上?”老顾又是点头,又是疑惑,转身便走。
“也许走两岔了。”兔哥高声大嗓,笑容更浓,却忽的急道,“拦住他。”
两个保镖只顾看热闹,听见兔哥吩咐,才注意到,傻大个已经绕过他们,正向小院走去。
“站住。”俩保镖双手齐出,回身反扑赵林然。
赵林然根本都没出手,只是肩头晃动。
俩保镖便“噔噔噔”后退,双双仰面摔倒。
“好家伙,站住。”兔哥急了,整个人猛冲上前。可手还没碰上赵林然,便被一记倒踢踹中,整个人风筝般倒飞出去。
“啪”,
“啊!”,
兔哥没有功夫基础,这下摔得更远更重,差点背过气去。
老顾只顾着风风火火找闺女,冷不防头顶飞过一物件,“吧嗒”落在面前。
想要收脚时,已经来不及,直接踩了上去。
“哎哟,我靠你……”兔哥痛呼一声,想要还手,怎奈腰部实在使不上劲。
老顾顿时愣住,懵逼不已。
“拦住他。”
直到兔哥冲着保镖大喊,老顾才下意识地转头,但只看到赵林然冲入院中的一个背影。
院里也有两名保镖,比先前两个更高更壮,早听到了外面动静,也做了一定准备。
就在赵林然刚跨进院落一瞬间,左右两把砍刀已经双双劈到。
赵林然身子一矮,砍刀贴着衣服劈空了,随即双手反扣,“啪”地叼住两只手腕,反向使力。
“咔吧”,
“当啷”,
“哎哟!”
“啊!”
两个壮保镖惨嚎着,半跪在地,伸左手去捡砍刀。
“嘭”、“嘭”,
赵林然右脚快速跺出,俩保镖的左手也断了。
既然对方动了凶器,而且时间紧急,赵林然没有任何客气。
“别过来,啊……”
在处理俩保镖的同时,赵林然也捕捉到了呼救声,径直奔着西南角而去。
“站住。”院外俩保镖刚追进院里,赵林然已经一脚踹开屋门。
屋子里,女孩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刚被掀翻在大床上。
床边,一矮个男人上身全光,裤子已褪下大半,正准备扑向女孩。
赵林然凌空飞踹,正踹在矮男黑腚上。
“哎哟”,
矮个男人“扑通”摔倒,瞪着赵林然吼骂:“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矿老板常宝。”
“矿老板?”听到竟然是矿主,赵林然怒火更甚,上前起脚。
“倏”,
常宝直接被踹到墙上,又“吧叽”一声摔落在地。
“哎哟”,
常宝杀猪般嚎叫着,双手捂在裆部,冷汗直流,显然是磕到了命根子。
“顾娇,跟我走。”赵林然已顾不得男女有别,上前扯起女孩。
顾娇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起身下地,跟着向外走去。
“想走?妄想。”先前跟着兔哥的俩保镖扑到门口,各持一把匕首,猛得刺去。
赵林然直接起脚。
“啪”,
“哎哟”,
右手手腕正被踢中,匕首应声脱手。
俩家伙也算反应迅速,忍着腕部疼痛,先后扑进屋子。
赵林然身子稍稍一歪,右手快速探出两次。
“倏”,
“倏”,
俩家伙好似两个沙包一般,先是撞墙,然后掉地。
“扑通”
“扑通”,
还真是凑巧,俩“沙包”正好落到同一地点,全都压在了常宝身上。
“嗝儿……”常宝顿时背过气去。
赵林然可不管这些,拉着顾娇出了院子。
“让我进去,我女儿在里面。”此时老顾正被兔哥拦着,忽的看到赵林然身后女孩,顿时大呼一声,“娇娇!”
“爸!”顾娇也看到了父亲,直接飞奔过去。
兔哥本来正边拦老顾边摇人,注意到这种情形,更为惊慌,呼叫对讲机的声音都变了:“快来人,办公区,有人偷……”
“偷你妈。”老顾急了眼,挥着运动鞋,打飞对讲机,奔着女儿跑去。
“娇娇!”
“爸!”
“他把你怎么了?”
“呜……没怎么,差一点。多亏……”
“快走。”赵林然到了近前。
“娇娇穿鞋。”老顾拼着摔了一跤,愣是给女儿穿上了运动鞋。
“有人偷矿上东西,顾得福,和大个傻子。”此时兔哥已捡回对讲机,正使劲地喊呢。
“老板没气了。”屋里忽然传出声音,兔哥“妈呀”一声,冲向了屋子。
“人死了?”老顾不由得脚下一软,差点吓死。
“他死不了,快走。”赵林然二话不说,扯起父女二人,飞奔而去。
第255章 暗夜奔逃
“马上去骑摩托,咱们一起走。”赵林然边跑边说。
“好,好。”老顾连声应允。
“工装什么的,破烂玩意都不要了,只拿上重要的。”
“好。重要东西都在身上了。”
“暂时怕是不能回家了,他们肯定会找上门去。”
“好……可闺女后天就要去大学报到,东西都在家里呢。”
“是吗?入学手续办齐没有?”
“手续都齐了。”
“那好,从这离开以后,直接去你家,拿上她所有东西,连夜走。”
“连夜……可……好,好。”
三人边跑边交流,离着宿舍区越来越近。
“刷”,
忽然有手电光照来,对面急匆匆来了两个保安:“跑什么?”
老顾不由得心慌:“这可咋办?”
“别慌。”赵林然安抚了一句,马上接话,“兔哥说是有人偷东西,派我们来这边找。你们去那边吧。”
天色已经大黑,离着远看不清,又没听过赵林然说话,俩保安信以为真:“好,你们在这边,看仔细了,我俩去那边。”
“噔噔噔”,俩保安拐到右边去了。
老顾长嘘一口气,跟着赵林然继续跑。
此时四周已经吵闹不已,但三人并未再遇到保安,比较顺利地到了宿舍区。
“给我钥匙,你俩在这等着。”
赵林然让顾家父女躲在墙角,他自己快速奔到车棚,取上摩托,再次与父女俩会合。
在这期间,赵林然已经联系了宣剑,让对方按照位置共享,立即从县城赶来接应。
老顾也再次跟女儿确认,知道女儿没被祸祸,只被常宝拉扯了一通,心里踏实好多。
“坐上来。”
听到赵林然招呼,老顾让女儿坐到摩托车中间,自己坐在了最后。
“坐好。千万抓紧。”赵林然嘱咐一声,直接发动了摩托。
“轰……”
一声轰鸣,摩托车蹿了出去。
老顾身子一栽歪,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抱紧赵林然,紧紧把女儿护在中间,也顾不上前面俩人授受不亲了。
“刷”,
“刷”,
手电光亮循声汇集而来,吵嚷声越来越近:
“那边。”
“别让他们跑了。”
“抓贼呀。”
“倏”、“倏”,
好几拔保安还没看清,摩托车已经从身边穿过,赶忙又从后面追赶起来。
“靠,你他妈撒谎真行呀。”又有两名保安从斜刺穿出,一人一条橡胶棒,正是先前被骗走的两人。
“滚开。”赵林然双脚齐出。
橡胶棒还离一尺多呢,俩保安已经被踹飞,等他们爬起来时,摩托车早没影了。
听着后面喊声越来越远,老顾心里顿时放松,手也跟着松劲。
赵林然忙道:“抓紧了,肯定他们要开车追的。你家在哪?”
老顾“呀”了一声,再次紧紧抱住:“前面三岔口去右边,见岔路再右拐,直走。”
“轰”,
摩托车速度提到最快,简直跟飞起来似的,车身都晃得厉害。
果然如赵林然猜的那样,摩托车第二次右拐时,小煤窑就有三辆车追了出来。前两辆是越野,最后一辆是带斗工具车,总共坐了三十多个保安和保镖。
“前面村就是。”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汽车轰鸣,老顾很慌。
“他们认识你家吗?”赵林然问。
“只有一个矿工来过,不知道追没追来。不过他们一打听,很快就能找到。”
五六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一栋民房外,老顾和女儿进去取东西,赵林然在院外守着。
到底是知道事不宜迟,也幸亏顾娇提前收拾归拢了一些物品,不到两分钟时间,父女俩就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
赵林然苦笑道:“这也拿不走呀,把行李被褥放下,只带必需品和换洗衣服。”
“好,行李去了现买。”这次老顾没磨蹭,直接把两个大包送回屋子。
反倒是顾娇有些不舍,不过也没言声。
“咔吧”,
老顾锁好院门,最后一个上了摩托。
“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有见到顾得福的,务必拦下,务必拦下,有重要事,有重要事。”村里大喇叭忽然响了。
“这个给你。”赵林然不由分说,取下头盔塞给老顾,“除了刚才那条路,还有哪里能出村?”
“只能走那头了,到时得穿过干河湾,出村还得经过小树林。”老顾急道。
“轰”,
赵林然不再言声,按照老顾所指方向,脚下给油,冲了过去。
“嘎嘣嘣”,
摩托车冲进干河湾,压得石块乱响,个别石子还被挤飞。
此时村里早乱成了一锅粥,不清楚顾得福怎么了,有人打探热闹,有人准备拦截,还有人到住宅附近蹲守。
村干部也不清楚状况,只是接到煤窑电话,就按要求内容广播。
五分钟后,在兔哥带领下,追踪车队到了顾家。
注意到车辙行进方向,兔哥一面命人追赶,一面破门而入搜寻,当然什么也搜不到了。
兔哥实在气不过,把老顾家砸了个稀巴烂,这才扬长而去。
有的村民很是不愤,但也敢怒不敢言,当然大部分村民都默认了这种跋扈,都知道惹不起。
“轰”,
兔哥开车追到半截,却迎上了先前的两拔同伙,不禁欣喜:“逮住了。”
“不是。他们好像又从来的原路返回了。”保镖回道。
“怎么说?”兔哥很是糊涂。
“看痕迹是那样。”
“行行行,别描述了,我去看看。”
保镖不再辩解,只好再次调转车头,跟着兔哥到了干河湾边上。
兔哥下车以后,大哈着腰,用手电照了一通边上车辙,还真是保镖说得那样,的确是另一出口奔原路去了。
“奶奶的,真够狡猾的。再狡猾的猎物,也别想斗过猎手,追。”兔哥咬牙挥手,却不料动作稍大,牵动了后背擦伤,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但他不敢怠慢,歪斜着身子,上了汽车,调转车头追赶。
可他们哪里知道,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假象,是赵林然故意弄得障眼法。
先前在通过干河湾后,赵林然先让老顾父女下车等着,他又特意从干河湾出来,往回骑行到另一出口,中间还两次以脚撑地,留下脚印方向,然后一同进了小树林。
“这次能走了吧?”听着汽车声远去,老顾起身来到摩托车旁。
赵林然摇摇头:“不能骑摩托走了。”
“那怎么走?”老顾很是不解。
“轰”,
耳中忽然传来汽车轰鸣声,老顾赶忙闭了嘴。
不多时,便又看到车灯闪烁,顿时慌了,“不好,他们从那边绕来,咱们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