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新后
章台宫。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年轻的燕王坐在床榻前,双目猩红。
他锐利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大红床榻上女人巴掌大的小脸,她静静的躺着,与以往每一天的清晨一般无异。
唯一不同的,她没有穿平日里白色的中衣,而是穿着王后朝服、头戴凤冠。
她脸上淡淡的胭脂,看起来像是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像极了大婚那晚,他小心翼翼的挑开盖头时看到的新妇满目娇羞。
那晚,她足抵红莲,红衣素手。凤冠霞帔,明眸皓齿,大红的龙凤烛映着她桃花一样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为什么?!
她可是新后啊,大婚刚足一月,寝殿内大红的帷缦尚且未撤下去,她怎么能就这么选择去死?
燕王大怒,自是满宫瑟瑟,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可是娘娘留下来的话,她们也必须要传到的。
“王上,娘娘有话就给王上。”
一个小太监趴在地上,鼓起勇气说着王后娘娘的遗言。
燕王猛地抬起眼,三两步走到那小太监前面,“她说什么?”
“娘娘…娘娘说,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夫妻一场请王上不要降罪于南宫家。”
燕王心募的一沉,夫妻一场?!夫妻一场她要自裁?夫妻一场她连遗言都要让一个太监带给他?!最后的话也只是让他不要降罪母家?!
南宫琢!你究竟是有何不满?唯有一死才能释怀吗?
她竟然时吞下了他最喜欢的细金花钿走的!
吞金自杀!历来都是王室女眷的大忌,早在开国时期便下过旨:吞金者不入宗祠!
燕王怒气太盛,满殿宫人寂寂无声,王后自裁是天大的事,若是王上要让他们都陪葬,那就全完了!
良久,燕王抬手摸了摸她尚且还有一丝温热的脸,沉声问趴在地上的一群婆子太监,“最近,都有谁来过王后宫中?”
太监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迎着怒气站起来,最后还是之前南宫琢的大宫女开口,“回王上,娘娘最近没有见过其他人,除了…除了三天前托南宫将军进宫送了些西域特产外再无其他。”
西域特产?哼,这大燕国库几时会缺了王后的一份特产!
“叫南宫齐来见我!”燕王站起身,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开章台宫。
勤政殿,南宫齐已经在此等候。
“南宫将军似乎对王后之死毫不意外?”燕王挑眉冷声问道。
南宫齐先是一叩首,而后淡淡回击,“像王上一般要杀了满宫的人给娘娘陪葬才算是意外么?”
“南宫齐!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怎么敢挑唆王后吞金自杀?!”
“王上,恕臣直言,王后娘娘的决定又岂是臣可以左右的?这世间可以左右她的,只有王上。”
“你…这是何意?”燕王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承认。
“王上可知,当初您下旨让琢儿入宫为后,南宫家是极为不愿的,入了宫,琢儿就要与旁的女子分享丈夫,也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喉结滚动,南宫齐接着说,“是琢儿自己说,王上亦未有过心上人,夫妻俩婚后举案齐眉也无不可。”
“她欢欢喜喜的嫁给您,可是王上,您却只当她是别人的替身吗?大婚当晚便喊着别人的名字?”
“寡人不…”
“王上,琢儿出身将门,一身傲骨,决不能忍受为人替身,作为哥哥,臣尊重她的决定。”
南宫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请王上圆了琢儿的心愿,将她的名字…移出玉蝶,还她自由。”
“你…”燕王唇瓣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替身?是谁的替身?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你竟是这样不信我吗?连问一句也不愿?
【作者亲妈作者亲妈……】
002三世
南宫琢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声嘶力竭地质问他,“王上,妾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妾也初为人妇,也想要和王上举案齐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王上要骗我?既然王上有心仪的女子又为何要让妾为后呢?”
是啊,他是太子,从一出生就是太子,他登基不仅名正言顺也全无后顾之忧。
他大可以封那个所谓心心念念的女子为后,哪里需要联姻来换取南宫家的支持。
他想解释,想解释他必须要娶她为后,也不过就是因为自始至终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她是温沅的时候他心悦她,她是南宫琢的时候他还是心悦她,大婚之夜他喊的,是温沅,也是她南宫琢…
为了她,他从千年后的燕朝追到千年前的燕国。后来还是为了她,他又从千年前的燕国追到了千年后的燕朝。
可他说不出话来,越急越说不出话…
贺予朝(zhao)惊醒。
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又梦到那一世了。
自他重新做回贺予朝已经快一个月,他还是日日梦到那些情景,每每梦到南宫琢声泪俱下的质问他,他的心就揪着疼。
琢儿,你哪里知道,你口中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子就是你呢…
贺予朝起身,喊了人进来梳洗,然后便独自在院中练剑。
竹青瞧着自家主子那矫健的身姿和飞舞的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公子明明只喜文墨不喜刀剑的,怎的从上月游湖回来后却日日练剑,还练的这样好呢?还连带着整个人周身都比之前清冷了不少。
竹青正想的出神,贺予朝手里的帕子朝着他脸飞过来,“想什么呢?”
他接了帕子还回去,“公子,您的剑练的越来越好了,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了定会高兴的。”
贺予朝拿回帕子又擦了擦脖子里的汗,问道:“父亲母亲何时回来?”
“昨日夫人身边的小厮回来传过话了,说是这两日就到。”
贺予朝点点头,似是笑了一声,“他们倒是潇洒,把家里的事全扔给我跑去泡温泉。”
竹青正打算接话,又听贺予朝问他:“之前让你打听的温家,如何了?”
“公子,全京城都找遍了,并无您所说姓温的高门大户,就是寻常小官也是没有的。”
“没有?一个都没有?”贺予朝眉头皱了皱。
“是的。”
怎么会没有,他明明记得,温沅的父亲就在京中任职,怎么会查无此人。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要是找不到温仲先,他该怎么找到温沅呢?
按理说,既然他又做回了贺予朝,那南宫琢也该又变成了温沅。
可如今,京中竟然连温仲先也没了,他好好的岳父大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既然不在京城,那又该在哪里?
难道,是那巫师骗了他?只让贺予朝还魂,却没让南宫琢也回到温沅的身份上?还是,因为他们动用秘术导致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你再去打听打听,别漏了。”
“是。公子。”
……
第二日,贺国公与夫人蒋淑岚都回到家。
脚一进门,贺国公就安排了儿子一堆事,最后一件,他说的尤为慎重:“官家下了旨意调外臣回京,命为父协助有司安排其家眷在京城安家的各项事宜,朝儿你替为父操办一番。”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朝儿你多花些心思。”
贺予朝点点头,又疑惑开口,“是什么样的人,值得父亲上心?”
“顾命钦差温仲先和原赣州刺史徐良,温家在京已有宅院,好生修整一番,徐家如何安排,朝儿你妥善处理便是。”
听到“温仲先”三个字时,贺予朝浑身一颤,“父亲所说那位钦差大臣,叫温仲先?”
“没错,朝儿认识?”
贺予朝摇摇头,“儿子不识,只是有些疑惑,父亲说温家在京中已有宅院,儿子却未曾耳闻何时有一位姓温的大人?”
“哦,就是从前顾老丞相家的宅子,就是他家的。”
见儿子面有不解,贺国公摆摆手开口道:“你未曾听过也不奇怪,他原本叫顾仲先,是先皇时顾老丞相的儿子,因志在四方不愿深居庙堂,本打算在顾丞相告老还乡时随行迁往淮阳,可他又是官家少时的伴读,官家对他很是信任,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后来答应放他走的条件是接管顾老丞相的尚方宝剑,以顾命钦差的身份微访民间。”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用温仲先的名字游历四方?”贺予朝猜到了为何竹青查不到姓温的京官。
“不错,顾仲先的名字太响亮,既是微服私访,自然要换个名字。”贺国公摸摸胡子,说这些话时一脸赞赏。
“如今,他又回到京城,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想必还是要用温仲先的名字重回庙堂吧?”
“那是自然,顾家一门两丞相,未免太招人记恨,何况,他母家姓温,那一脉已没了后人,顾家人丁兴旺,由他来执掌香火再合适不过。”
贺予朝看父亲愿意多说,不免多问几句,“听父亲的意思,此人回来是要为辅做宰的?”
贺国公点头,“此人是个有大才大能之人,为辅做宰也当得,最难得的是他心存赤城,为父很是欣赏,想要结识一番。”
贺予朝起身,“父亲既有此打算,儿子必定小心对待此事,只是这徐良?”
“徐良,朝儿你也要小心应对,此人心思太深,又是徐贵妃的胞兄,不可大意。”
“是,父亲,孩儿会将此事办妥的。”
不一样,真是太不一样了!从前的温仲先是土生土长的京官,也未曾改过名字,一直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温沅也是自小便在京中长大。可这一世,怎么温仲先变成了顾仲先,还数十年一直在外游历?
贺予朝压下一肚子的疑问,现在当务之急是办好父亲交办的差事,这也是他的机会,他现在迫不及待要见到温仲先,至于他姓顾也好姓温也罢,只要温沅还在,就一切都好。
003燕回
我叫燕回,是燕国的王。我自出生起就被冠上了太子的标签,原因是我出生时天降祥瑞,王宫上方全是火红的云霞,三日不退。
父王找来苗疆的巫师,他说我是三百年一遇的真龙之身,必能完成我大燕历代先王统一华夏的夙愿。在我出生之前,宫里的钦天监也是这么说的…
父王信了,他昭告天下将我立为太子,我的母亲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整个大燕的人都盼着我长大,盼着这个襁褓里的奶娃娃长大能统一六国。
每天都有人跟我说,太子殿下,您是燕国的希望,我们打仗打怕了,只有您能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
我真害怕呀,害怕我不是真正的贤者,害怕我不能实现先王的夙愿,害怕我辜负百姓的期望,害怕我好不容易因为我过上好日子的母亲又回到那不受宠爱任人欺负的日子…
我每日用功读书,从治国攻略、前朝历史到农学药典,我什么都学,我是父王最器重的儿子,我是深受爱戴的太子,我必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父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总是把我叫到塌前,用他那双苍老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他的力气,其他时候,他总是气若游丝。
他说:“为父快要去见列祖列宗了,为父没有把国家治理的繁荣昌盛,没有实现历代先王的夙愿,王儿你要争气,一定要替为父做成这统一大业,你是天命之子,为父办不成的事,你可以办到。”
父王和百姓都对我给予重望,可是,可是我有事情瞒着他们。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体其实不比父王好多少,每天偷偷喝的参汤也不比父王少多少。
母亲不让我说,她怕父王听到之后直接驾鹤西去,我只能熬,一天一天的熬,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完成父王的心愿。
一年又一年,父王从我10岁一直病到了18岁,他还未驾崩,我却熬不住了。母亲又找来了苗疆的巫师,巫师说至多可保我三年无虞。
可是三年能做什么呢?列祖列宗百年都没有完成的事,我三年怎么能完成?
我别无他法了,甚至都准备好了要和父王一起去见祖先,我会去请罪,说我没能统一六国,没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我辜负了这真龙之身。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日巫师来找我,说他有法子延续我的命。
我大喜过望,无论什么法子,我都愿意一试。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法子,是让别人来代替我做这个太子。
那个人,是千年之后的后生,他告诉我燕国早已完成了统一,现在是燕朝。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我燕回,就是那个人人称赞的千古第一人,我完成了统一,我完成了祖先的夙愿。
我起初不敢相信,我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能完成这名垂千古的大业呢?
后来我懂了,统一不是我做成的,是这个后生做成的。
他的妻子乍然离世,他去寻了苗疆巫师想要为她还魂。
巫师做事讲究一个“命”字,还魂秘术不是在谁身上都能奏效,非命定之人不可。
或许是我们几个运气太好,也或许是老天垂怜,巫师占卜之后我们竟然都命理相连。
那个后生,他的妻子可以还魂,我的生命也可以延续。我大喜过望,忙问巫师秘术该如何操作。
巫师的话,我想了很久。千年后的后生,他会顶替我的真龙之身当这个太子,他的妻子随他到燕国还魂,而我,需要自愿取出心头血为祭坛开坛。
我不敢全信巫师,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活不过三年,那后生却可以。
我决定一试。
拿出匕首之前,我逼着那后生发誓一定替我完成祖宗心愿,一统六国,否则他便生生世世无法与他的妻子相见,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谁又能体谅我呢。
他发誓了,还同意巫师将我的一缕魂魄留在大殿的金龙上,让我看着他一统天下。
他真是痴情啊,为了和妻子再续前缘,居然担起了这么重的担子,我不如他,方方面面都不如他,这副真龙之身,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我心甘情愿取出了心头血,最后一缕魂魄留在金龙上看着他们做完接下来的法事。
他的妻子真的活过来了,成了南宫家的女儿,那女子生的极是标致,想来,和他的妻子比也是不差的。
他变成我的第二个月,我的父王驾崩了,他成了新的燕王,颁布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让她为后,他说生生世世他们都要做夫妻,哪怕那女子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以为他心愿已了,接下来便是春风得意,然后着手答应我的大业,不知怎的,我就是相信他能做到。
看得出来,哪怕她不记得他,他还是很爱她,宫里宫外都说他们感情甚好。
可是,刚第二个月,他的妻子自杀了…
我真的没想到,那个女子怎么会那么刚烈,因为她的丈夫喊了别人的名字,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离开。她不知道,他丈夫喊的那个名字曾经也属于她。
他的妻子走了,他迅速消沉下去,我以为我的愿望落空了,他肯定会再一次不顾一切的随她而去。
可他竟然没有,他对着那条金龙,也就是我,喃喃自语:“她连问一句也不肯,她真的从来都不爱我,从前是,如今也是,这爱意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
第二天,他换了身新的朝服来看我,他说:“我答应了你要完成你的心愿,我不会食言。”
我没看错人!我取出的心头血值得了!
我猜,他是不是因为当初发了誓,怕食言了便生生世世无法再与她相守了?我想是的吧。
15年,这个后生,他用了15年完成了我燕国历代先王100年也没有完成的事,他成了天下的帝王!
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了吧,真的,这15年,只有我一直陪着他,他没有再娶妻,连寻常的妃子也没有,心中有烦闷时只会来找我说,虽然我无法回答他,但他大概知道我在听。
这些年,他说的最多的话只有两句:一句“我就快完成你的心愿了”,一句就是—“我想她了。”
真是个痴情的男人。
在礼崩乐坏,群雄逐鹿的战争年代,面临亡国之祸的燕国于列强环伺之下,崛起于铁血竞争的群雄列强之林。筚路蓝缕、彻底变革、崇尚法制、统一政令,历一百余年数代领袖坚定不移地努力追求,最终在他手里完成了一场伟大的帝国革命,扫六合而天下一,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统一的燕帝国,他依然用“燕”这个字做国号,也一直没有变过“燕回”这个名字。
燕回名垂千古,而贺予朝,又去找他的妻子去了…
【相信我,宝子们相信我!我用六级做担保,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努力让它好看!文笔可能粗糙,但情节一定不雷同!!!】
004亲事
一大早,温沅还睡着,贴身丫鬟丹朱到了床边伸出手来推她,“姑娘,您怎么还睡着呢,老太太身边的赵妈妈过来催了,说是让您收拾收拾去寿安堂呢,老太太有话要交代。”
温沅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混沌,寿安堂?哦,是了,她如今已经不是南宫家的女儿,也不是燕国的王后,而是这淮阳温家的三姑娘,温沅。
这里也已经不是燕国,而是燕朝,距离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千年。
她的夫君燕回,变成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当初她吞金自杀,后来竟然重生到千年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上,那婴儿寿元已尽,正好就让她钻了空子。
如今想来,已经15年了,她顶着淮阳温家三姑娘的名头活了15年,可每每清晨睁开眼,她还是会恍惚,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身穿嫁衣的王后…
“姑娘”
“姑娘?”
丹朱喊了好几声,温沅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丹朱一扶额,苦笑道,“哎哟我的姑娘哎,合着奴婢在这儿候了半天,您什么也没听进去?”
她只得又说一遍:“赵妈妈来啦,说是老太太让您过去用早膳,她有些话要告诉姑娘。”
温沅这才站起来,由着另外两个丫头给她穿戴,伸手摸了摸丹朱头上的绢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好丹朱,我知道啦,方才是在想昨日夜里的梦呢,一时没留神,别撅着嘴啦。”
丹朱哪能真跟姑娘拿乔,左不过是凭着姑娘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对她们这些下人又厚道,她才敢微微这么打趣一番。
“姑娘莫不是听到昨日二夫人说要张罗说亲的事儿,到了晚上便睡不着啦?”
温沅哪怕前后活了两世,可加起来也没有多大岁数,乍一听到这些话,还是红了耳根子,“好啊你丹朱,敢打趣起姑娘来了,等会儿我就和祖母说,定要先将你许配出去。”
丹朱看她耳朵红了,更敢打趣她,“你们快看,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呢。”
温沅气急,鼓起腮帮子气鼓鼓的说道,“丹朱,越说越不像话,你今天不准吃芙蓉糕了!”
“姑娘,奴婢错了,芙蓉糕还是得吃的呢。”
整个府里都知道,三姑娘房里的丫头丹朱最爱吃芙蓉糕。
一屋子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听的门口树上的喜鹊也叽叽喳喳的叫起来。
——寿安堂——
老太太看到温沅来了,慈祥的笑着向她招手,“来,三丫头,来祖母身边坐。”
温沅步子轻快地迈腿过来,半蹲下身子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伸手拉起她,“快些起来吧,咱们祖孙之间,何必拘礼。”
温沅坐下后,赵妈妈吩咐厨房把早饭摆上来,知道老太太有些私话要和三姑娘说,便带着几个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见众人都走了,老太太换了副严肃的脸色,“沅儿,你自小没了母亲,是我一手将你带大的,如今你两个哥哥姐姐也都长大了,只有你还让我放心不下。”
温沅点点头,“祖母,孙女知道的,知道祖母一直待我们姊妹极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自小便是个懂事的,我不曾操过你的心,可你如今长大了,总也得让我这个做祖母的给你张罗一回。”
温沅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孙女自小体弱多病,这些年全仗祖母照拂,祖母又怎是不曾费心呢。”
“如今孙女长大了,自当孝敬您,什么事儿父亲和叔叔婶婶们都会张罗的,祖母莫要再操劳。”
老太太拉起温沅的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最后心一横,直接脱口而出,“祖母我替你说了门亲事。”
啊?
“祖母,这是何时之事,孙女从未有所耳闻?”这冷不丁的冒出来一门亲事,温沅真是没反应过来。
看温沅反应还好,老太太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你如今15,今年入夏便满16啦,本也是到了说亲的时候,只是你父亲觉着你是家中最小的,想多留你几年才一直没张罗,要不,凭我家三丫头的才貌,怕是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温沅微怔,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哎呀祖母,就依父亲的,多孙女留几年嘛。”
“你呀,这么大的人还撒娇。”老太太捏着手帕点了点温沅的额头,“再留怕是要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又如何,左右家里也养的起我,祖母,孙女每日可吃不了多少的。”
老太太被她这话逗得开怀,“你个小猢狲,惯会逗我老太太开心。”
“笑也笑过了,正事也是没法改的,三丫头,你只需知道,祖母给你挑的那是大燕数一数二的公子。”
“数一数二的?是哪一家的公子?京城的么?”祖母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她也不会去争论什么,左右祖母不会让她往火坑里跳的。
“你瞧瞧,方才还说要留在家里陪我,这会子又打听上了。”老太太存心要逗一逗她,温沅生的好看,害羞时面颊红红跟胭脂似的,更好看了。
“祖母,不是您先说起来的嘛。”温沅又羞又气,祖母惯会打趣她。
“好好好,祖母不笑了。”
“他呀,是京城贺国公家的世子,贺予朝。”
贺予朝?
温沅惊讶得很,贺予朝她听过。
郎艳独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齿编贝,唇激朱…
这些词句都是她平日里听隔壁张大人家的姑娘们形容他的,他虽远在京城,却也引得一群淮阳的的小姑娘们芳心暗许。
“贺予朝,孙女听过此人的名号,他便是那【京城四公子】之一。”
“正是他,我与他的祖母贺老夫人是手帕交,我们温家回了淮阳联系也淡了些,她上月来信中说国公夫人正在物色媳妇,问我可愿将你许配给他家。”老太太一直看着温沅的反应,生怕错过她眼里一点点的勉强。
这桩婚事其实并未像老太太说的那般已是板上钉钉,这最小的孙女嫁人,需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若是她自己不愿,哪管他生的多么俊俏又多有学问,不嫁便不嫁。
005返京
“祖母,孙女愿意嫁给他。”
嫁给谁不是嫁呢,若不是贺予朝,便还有张予朝李予朝,她也总不能真的守在家里做一辈子姑娘。
贺予朝,出了名的俊俏公子,哪怕她远在淮阳也听过他的名号,又是最年轻的吏部侍郎,能嫁给他总不会吃了亏去。
只是,日子这么过着,竟然如此之快就又到了成婚的时候,她刚开始,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
真真如书中所说,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听到她这么说,老太太放下心来,“好孩子,祖母活了一辈子,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国公府是个好去处。”
“孙女知道,祖母能定下这门亲事那便一定有祖母自己的考量。”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熨帖,“就是这京城离淮阳太远,此番你父亲回京赴任,祖母也不随他去了,日后怕是不常能见到你。”
“祖母,孙女一定回来看您。”温沅已经红了眼眶,15年的光阴,老太太一直小心呵护,她也是十分不舍得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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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官家的旨意到淮阳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温仲先带着家眷还在路上,春日里细雨纷纷,淮阳离京城五百里有余,路上实在不好走。
官家此番下旨,温仲先就是再不愿高居庙堂也由不得自己了,朝堂之上,怕是已经有了官家难以控制的波云诡谲。
“姑娘,你要不再睡会儿罢,离京城还有十几里地,要半晚时分才能到了。”
丹朱看温沅一路上颠簸辛苦得很,想让她多睡些时候,睡着了没有干坐着无聊。
温沅摇摇头,轻启朱唇:“不睡了,这几日不是吃就是睡,乏味的紧,而且这般颠簸着睡下也不舒服。”
丹朱还想再劝,温沅已经又开口,“丹朱,你替我找几个话本子吧,看一看打发时日。”
如此倒也行,“好嘞,姑娘,这就找,上次看那个才子佳人的吧?还是要看那女将军的?”
“那才子佳人的,是你要看吧,我倒是…”
“哎呀,姑娘!”
“怎么回事?!姑娘你没事吧?”
马车突然被拦了下来,车夫一拉缰绳,温沅几个全都往前跌过去。
“丹朱,我没事,你快去看看怎么了?爹爹他们有没有事?”
丹朱把温沅扶好,连忙探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外面的情况却是一瞬间便让她白了脸,“姑娘!是山贼!好多呐!”
温沅一惊,山贼?这离京城只十余里地,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山贼?
“丹朱!快看看爹爹!看到他了吗?”温沅心中异样,这伙人,八成是有心人派来取爹爹性命的。
“姑娘,你好好坐着,老爷他们身边全是男子,又有官家亲拨的护卫,一时不要紧,可这山贼若是看到了你,可就了不得了!”
历来山贼,不可能会放过女眷,丹朱实在害怕。
温沅还是不放心,悄悄拉开一个点儿车帘往外瞧去,温仲先被护卫护在一旁,其余人都厮杀在一起,场面血腥看得人头晕。
她十根手指紧紧扭在一起,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那些人虽穿的像山贼,可招式上乘,出手很辣,刀刀剑剑处处要人性命,绝不是寻常草寇可以又的身手。
这样的武功,更像是当年南宫家专门训练的死士!
贼人越来越多,官家派的护卫已经渐渐吃不消,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着最后一个护卫也应声而倒,温仲先闭了闭眼睛,看来今日难逃此劫,只是觉得可惜了他的女儿和这些仆妇,竟要陪他一起去送死了。
006相救
为首的那人一手持剑,朝着温仲先走去,目露凶光,只要杀了他,那100两黄金就能到手。
手起刀落,那人直接将剑朝温仲先的脖子划去,眼看着就要见血封喉,一黑衣男子突然从天而降给他脖子重重一脚。
看到那人被踹倒在地,其余人也冲过来同那男子打斗起来,到口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温仲先劫后余生退到一旁,心却没有落回肚子里,这男子单单一个人,恐怕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从人数上和实力上来说,这男子都是没有赢面的。
但这男子,是贺予朝!
京城四公子之一,时人只知其是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翩翩公子。
殊不知,他如今的身手就算是大内高手来了也要甘拜下风。
不多时,贺予朝已经将歹人全打趴下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伙人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山贼,贺予朝自然也看得出来。
留了个活口打算带回去盘问,贺予朝先点了穴将他扔在一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温仲先走去。
温仲先着实被他这一点不拖泥带水的身手惊艳了一番,拱起手道,“多谢公子今日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尽,若公子不嫌弃,可否赏脸随老夫进城,略备薄酒以感公子之恩。”
贺予朝摆摆手,“温大人不必客气,在下是承国公府的人,此番是奉命前来保护温大人的安全。”
“原来是承国公府,既然如此,改天老夫亲自登门拜访,有劳小哥。”怪不得戴了面具,是国公府那便不奇怪,贺家的人办事是有这个规矩。
只是一个暗卫便有如此身手,贺家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温仲先心里隐隐有了几分考量。
马车内,温沅一直未下车,可此时的脸色却比刚刚遇袭时还要不自然。
刚刚那个人的剑法,她太熟悉了——那是…燕回的剑法!
她虽在他身边不久,可那时他日日下朝后都要用一个时辰练武,她早已经将那道持剑飞舞的身影刻在了脑子里。
那套剑法,饶是她出自世代将门的南宫家也没从未见过,也不太有可能被别人学了去。
莫非,那人是燕回后人?
可若是燕回后人,那便是皇族子弟,她刚刚又明明听到他说是贺家人。
贺家,那边是她那从未见过面的未来夫家君了。
这边,贺予朝回到府里,竹青连忙上前,“公子,您这半天是去哪儿了?也不让属下跟着。”
这黑衣黑裤,还戴了面具和剑,不知道怕要以为是江洋大盗。
贺予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回道,“无事,我出了趟城,温大人在城外遇袭了。”
“那为何不让属下跟着?公子你的武功如今已经可以与人厮杀了吗?”竹青那千年不换表情的脸都有了一丝不解。
一个月前只通文墨不晓刀剑的小公爷,突然会了武功,居然已经到了能与人厮杀的地步,而自己浑然不觉,竹青感觉自己第一暗卫的身份快要不保了。
“我未曾出手。”贺予朝知道没法和他解释那许多,只好假装动手的另有其人。
他今天戴面具,也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世人皆知贺小公爷不会武功。
否则今日已经离温沅那样近,他无论如何也是想要见见她的,只因身份不能暴露才生生忍了下来。
贺予朝知道她就在那辆马车里,只有天晓得他有多想看看她,看看她如今是何模样。
她那年自尽的时候已经喝了好几年的药汤,贺予朝记忆里只剩了她病痛缠身的样子,半点没有嫁予他时那般明艳动人了。
再后来她就成了南宫琢,一个同样漂亮也同样不爱他的女人,最后又同样成了他怀里的一具尸体。
如今,她应该又变回了那个人比花娇的温家三姑娘,必然是明艳动人。
她在没遇到他之前,好像一直都那么娇艳。
可是温沅,抱歉了,这辈子,贺予朝还是不会放过你了。
007琢儿
那之后的几天,贺予朝一直都按父亲所说,协助着安顿徐良和温仲先的家眷。
他是吏部侍郎,早在前几天就得到了内部消息,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官职。
温仲先此次回京任兵部尚书,徐良任工部尚书。
一样的尚书,礼部其他的配给都是一样的。
只因温仲先从前姓顾,他家原本的宅子也就自然的比新入京城的徐家要大一些。
这个徐良,居然就借题发挥给礼部施压,说是众人轻待于他。
借此又从宫里徐贵妃那得了不少金银珠宝的赏赐。
连带着协助此事的贺予朝也从私库中取了些物件儿给他壮场面。
刚入京便如此沉不住气,实在难成大事。
这些跑前跑后的事本也有其他人去做,只因父亲交待过,又因为其中有个温家,贺予朝这才一连奔忙了几天。
没想到温家那边他没使上什么气,倒是让徐家给他一顿操劳。
今日才总算是将一切都打理好了。
竹青在贺予朝走进来时递了一个帕子给他擦手,“公子,夫人方才差人过来说,帖子已经下了,让您明日到温府去一趟。”
“明日便去?”虽然他也是迫切的想要见见温沅,可温家刚落脚他便贸然登门,是否会显得有些急了?
“夫人是这么说的。”竹青似乎已经猜到贺予朝在顾虑什么,开口解释道:“夫人说,正是要在官家旨意下来之前去才显得有诚意。”
“我知道了。”
宅院里的事,还是母亲想的周到,若是等官家下了诏书,温仲先成了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那时再去反而像是拉拢。
如今去,便是最好。
“竹青,你去金绣坊,让他们送几身的衣裳过来给我,要颜色浅一些的。”
“女儿家的头面和胭脂水粉,捡三五套好的一并送过来。”
“其余的东西你去一趟菡萏院问问母亲带些什么合适。”
“是。”竹青领了差事便转身出了门。
第二日一大早,贺予朝吃过早饭便先去菡萏院找母亲支招。
蒋淑岚这边才刚吃完饭就听说儿子来了,不免有些讶异。
“朝儿你今日过来是给母亲请安的?”
贺予朝在母亲旁边坐下,“母亲,您昨日说叫我去温家拜访,儿子有些不太懂的需要请教。”
“你说。”
“儿子此次前去,是单纯的官场往来,还是两府私交呢?”
听了这话,蒋淑岚不禁想笑,她这儿子平日里那般精明,怎么到了这儿就拐不过弯来呢。
“你呀,叫母亲怎么说你才好,若是官场往来,为何不是你父亲出面?若是两府私交,又为何不是你母亲我出面邀那些夫人小姐们赏花呢?”
贺予朝愣了一下,似是转过弯来,“那此番,是为了我与温家三姑娘的婚事的?”
“正是。”
“两家老太太私交甚密,给你们定下了婚约,可到底,你们两个孩子还未曾见过。”
“温家此次回京的各种事宜你也出了不少力,在温大人面前也算是个脸熟,去一趟算不得冒昧,你也好见一见那女子,成婚的终究是你们不是老太太,若是不合适,也好趁着如今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尚有回寰的余地。”
“儿子明白了。”
这边,温仲先走南闯北几十年,也是个人精,看到贺予朝来了就知道他所为何事。
客套了一番后也没有多啰嗦,直接挑明了说话:“小公爷,老夫不是古板的人,今日你来老夫也明白所求为何,小女私塾下学后,你可以去见见她。”
贺予朝没想到这么容易,虽说大燕民风开放,但未婚男女私下见面还是不免招人非议。
“晚辈多谢温大人。”
“无需多言,你去便是,我家成了婚的大姑娘和大姑爷也在场。”
原来还有别人,难怪这般容易。
贺予朝又在正厅喝了一盏茶的功夫,温沅下学了。
贺予朝一路朝湖心亭走去,温家私塾今天第一天开堂,人不多,还都是偏门进出,他一路上也没碰到谁。
温沅坐在亭子里,她知道今日贺予朝会来,是父亲特意安排他们相看的,虽然不太合规矩,但确是实实在在有好处。
若是互相看不中,不如早些放手,省的又像她二哥哥和嫂嫂一样,成了一对怨偶。
大姑娘温汝和大姑爷坐在另一边的亭子里,不想影响两个人相看。
贺予朝到时,正好温沅一转头对上他,两人四目相对。
贺予朝面色一紧,脱口而出,“琢儿…”
听到这句温沅也惊着了,怔怔地开口:“琢儿?”
这十几年,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这么喊过。
贺予朝摇了摇头,压下了心里的震惊,换上了一副轻松的模样,“三姑娘听岔了,我说的是昨儿,昨儿个我母亲说你们五日前已经到了京城,让我过来拜访温大人。”
他做燕回时,就因为误喊了她的名字才酿成大错,此番是万万不可再在此处跌跟头。
可是,她怎么会长了一张南宫琢的脸?
难道不应该像他一样完全回到正规上吗?
温沅点点头,心有所觉,又觉得不可能,只好暂时放下一些莫须有的猜测,重生这种事,太过诡异。
“小公爷客气,若是官场上的事,只安排下面的人过来一趟便是。”
相看的事,她一个姑娘家不好说的太过直白。
“三姑娘玩笑了,想必三姑娘也知道,你我两家的老太太为我们定下了亲事,既是岳家相看,便断没有让下面的人来的道理。”
贺予朝话说的直截了当,也不想兜圈子。
他就是要她明白,本就是定下了婚约的,他今天来也不是寻常的官场往来。
她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开口,他一个大男人,便没有什么好别扭的,何况她是温沅,是他贺予朝三辈子都要娶回家的女人。
008赐婚
贺予朝走后,温汝过来打听情况。
“沅儿,你与小公爷相看如何?你可瞧得中他?”
听大姐姐这么说,温沅心中既有暖意,又不免有些觉得好笑。
暖的是她大姐姐问的是她可否瞧得中贺予朝,却没有说贺予朝瞧不瞧得上她。
这两句话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意思却截然不同。
问贺予朝的意思,那便是她的意见不重要;问温沅的意思,那便是她的想法是顶顶要紧的,若是她不喜欢,家里人不会强迫她嫁。
温沅很满足大姐姐将自己放在首要处。
而这觉得好笑的地方呢,贺予朝是天下闻名的京城四公子,芝兰玉树的小公爷,模样身份才能都是一等一的,到了她们姐妹这里,反倒是成了可以挑选的寻常举子。
温沅拉着大姐姐的手,“他,他说会去宫里求皇后娘娘为我们赐婚。”
“赐婚?”温汝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将事情定下来。
温沅也觉得有些快了,快的让她有些不安,当初的燕回也是这样,他们只见了一面,他就下了旨立她为后。
当初母亲就觉得有些快,后来的结局果真不圆满,他是另有所爱却又求而不得才来娶她。
如今,贺予朝又是如此之快,她不想重活一世还要受这种屈辱。
可这些话,不好与姐姐说。她方才虽然答应了贺予朝,只是不想拂了两家老太太的颜面。
何况贺予朝亲自来温家与她相看的,她也不能因着一些猜测便下他的面子。
于是她撒了个谎,说她同意的如此快是因为觉得贺予朝长得好看。
温汝听了这话,一时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你同意这门亲事是为了小公爷长得好看么?”
温沅不解,“自然是,不然我今日第一次见他,也不了解其人其事,还能因为什么?”
“大姐姐你这般笑话我,半分没有平日候府娘子的端庄。”
温汝收了收笑,“姐姐不是笑你,是许久没有听到这般不加掩饰的话了,我以为你会客气几句,说是相中他的品行呢。”
温沅嗔怪的看了温汝一眼,微微撅起嘴,摇了摇她的手说道:“姐姐,你莫要再取笑我了,我对着自家亲姐姐还不能说句实话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方才说赐婚的事,他可说是何时?”
“他说,父亲将才进京,官家的晋升旨意也还未送来,估摸着明日快到了。他说明日,最多后日,便去请皇后娘娘赐婚。”
温汝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皇后娘娘的旨意总不好越过官家先到家里来,反正娘娘是他亲姑姑,他几时都能入宫。”
“大姐姐,我们这亲事定的,会不会太快了?”温沅想试探试探大姐姐的看法。
若是她也觉得快了,那便可以与父亲说一说,婚约虽然定下,也再缓上一年,若是这期间她发现贺予朝另有所爱,也可退位让贤。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温汝一惊,反悔虽然不是不行,可这前脚刚答应了小公爷后脚就不算数,总是不太好。
“不是不是。”看到姐姐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温沅连忙解释,“我只是不明白,小公爷喜欢我什么。”
温汝微愣了愣,喜欢什么?这她哪能知道呢,“你能是看中人家小公爷的脸,人家就不能也是?”
温沅脸上神色有些变化,“我…可是,这自古娶妻都娶贤,纳妾才要颜色好呢。”
意识到不妥,温汝不敢再开玩笑了,“哎呀大姐姐逗你呢,沅儿长得好是一回事,可我温家的姑娘做媳妇素来贤能也是有目共睹的,嫁入王府候门的也是不计其数,姑姑当年还被当今官家有意求娶,若不是早已定下婚约,如今的皇后便是姑姑。”
温沅连忙捂住姐姐的嘴,“姐姐慎言。”
怕温沅多想,温汝一时口快了些,倒是说了些不该说的。
“是姐姐失言了,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温家的女儿宫门王府也嫁得,小公爷求娶也是不亏的,何况他今日能来,想必也定然是得了国公爷和夫人的首肯的,光是他今日带来那些礼品,已足见珍视。”
温沅点点头,“沅儿明白了,日后不会多想。”
“不多想便是,沅儿,这门亲事在姐姐看来真是极好的亲事,你大姐姐我嫁进京城这几年里,从未听过小公爷寻花问柳的传言,如若不然,当初便会拦着祖母的。”
温沅垂下眼帘,“沅儿晓得了,一切便等皇后娘娘的旨意下来再说罢。”
第二日一大早,景德帝通过吏部传达的诏书就下来了,和之前贺予朝得到的消息一丝不差。
温仲先为兵部尚书,徐良为工部尚书,即日到任。
一时间,京城百姓便都知道了,原来当初顾老丞相告老还乡时突然不见的儿子顾仲先,是被景德帝改了姓做了十几年钦差,手里握着尚方宝剑,如今回来了又做了顶要紧的兵部尚书。
而那徐良,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竟然也做到了尚书之位,恐怕与徐贵妃的枕边风脱不了干系。
贺予朝在吏部当值,听说文书已经送到了温家,起身去内间换了身衣服出来,与一旁的下属说道:“我去一趟皇后娘娘宫里,若是有事可派人去寻我。”
“大人放心。”
凤仪宫,皇后刚吃完早膳,刘嬷嬷进来说:“娘娘,贺小公爷来了,现下在宫门口等着呢。”
“朝儿?他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呢,想来也是有什么事吧,娘娘不妨先让小公爷进来说话?”
“嗯,让他进来吧。”
“拜见皇后娘娘。”贺予朝行了个跪拜大礼。
皇后略一皱眉,“快起来罢,说了多少次,没有外人的时候朝儿你不用行如此大礼的。”
贺予朝起身,“皇后娘娘,臣此番前来,是为求娘娘赐婚。”
这一记直球打得皇后猝不及防。
“赐婚?你要求娶哪家姑娘?”
“新任兵部尚书温大人家的嫡出三姑娘,温沅。”贺予朝说这话时,眼神暂定,仿佛不论何事都不能阻挡他娶温沅。
“温家,这个温家本宫此前从未听过。”
“温家是新入京的,他家老太太与祖母相熟。”
“哦,是这样,难怪本宫从前未曾听说过京城温家。”
皇后留了个心眼,她怎会不知道这温家是谁,不就是那原先的顾家。
想当初,有多少人说她这个皇后之位是人家顾玉璍不要的才轮到她。
明明太后最先挑中的就是她贺岁仪,顾玉璍才是后来的。
009心结
可世人却都认为是顾玉璍清高不愿入宫才轮到她,她堂堂贺家嫡女,何时需要捡人家不要的?
这个心结,她一直记到现在,如今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让顾家的女儿嫁进贺家去!哪怕是改了姓,那也不行!
更不要说如今还想从她手里赐婚,这份皇后赐婚的殊荣,顾玉璍的侄女不配。
“朝儿,姑姑不认为这个温家女是你的良配。”
“为何?”贺予朝不理解。连祖母都同意的婚事,姑姑有何理由不同意?
“温家新入京,根基尚浅,于你的仕途并无助益。”皇后仕途说服贺予朝,在她看来,贺予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刚才见面的两个人,能有多少感情基础。
“姑姑,我的妻子不是筹码。”
“朝儿,你如今前途一片大好,若是再娶一个好的妻子,那才叫锦上添花。”
贺予朝皱了皱眉,手不动声色地攥紧衣袖,眼神越发坚毅,“姑姑,于我而言,娶温沅做妻子,便比什么都值得。”
皇后震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不过才与那温沅认识几天,她便叫你有了忤逆我的心思,若是真成了贺家的媳妇那还得了?!”
刘嬷嬷赶紧过来抬起皇后的手又是吹又是擦,其余宫女也吓得跪在地上。
贺予朝亦是起身跪下,“皇后娘娘,这门亲事是祖母定下的。父亲母亲也都同意了,来请您赐婚是想锦上添花,没想到反惹了娘娘不快,是微臣的不是。”
他连姑姑也不喊了。
“所以,不管本宫赐婚与否,你都是要娶那温三姑娘的,是吗?”
“是!”
“那嘉娴呢?她心悦你,这么多年当真一点看不出来吗?”
皇后气,气她从小看到大的外甥顶撞他;气那顾玉璍的侄女勾走了贺予朝的心!
“我早已经与公主说清楚,我和她只是表兄妹,再难成其他。”除了温沅,他不会娶任何人做妻子,公主也不成!
“你滚出去!”
皇后大怒!又是这样!她的女儿难道还比不上区区顾玉璍的侄女?
嘉娴可是唯一嫡出的公主,身份贵重又颇受官家宠爱,哪一点比不上温沅!
贺予朝扣了个头,“臣告退。”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凤仪宫。
皇后气的发抖,“刘嬷嬷,你说,他是不是就拿准了本宫不会拿他怎么样?故意惹本宫生气!”
刘嬷嬷自然不能这么回答,“娘娘,小公爷年轻气盛,娶不到想要的姑娘未免有些生气,来日得了更好地,这一茬便翻过去了。”
听了这话皇后心里舒坦了不少。是啊,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
贺予朝在京城里见过多少的世家小姐,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她温沅算个什么,不过一时新鲜罢了。
这头,蒋淑岚听说儿子吃了闭门羹回来,特意过来瞧瞧。
“母亲,儿子还是不能理解,姑姑为什么就看不上温沅?温沅到底哪里不入她的眼”
相比贺予朝的百思不得其解,蒋淑岚就显得云淡风轻。
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说道,“不是温沅不好,是她自己的心结还没解开。”
“姑姑有何心结?与温沅扯得上关系?”这母亲这话说得更让贺予朝一头雾水。
蒋淑岚便又把当今皇后贺岁仪和镇南王妃顾玉璍的事情讲了一遍。
当初是太后相中了贺岁仪做太子妃,而那时还是太子的景德帝却有意求娶顾玉璍。
因着顾玉璍早已与镇南王世子定了婚约,这才作罢。
后来京中不知怎的就有传言说是顾玉璍不愿意做太子妃才轮到了贺岁仪。
当今皇后也国公府娇生惯养长大的,觉得这是个屈辱,从不许人提起。
曾经有个夫人不小心说漏嘴被掌了嘴,从那以后无人再提。
这也就是贺予朝他们这些小一辈的孩子都不知道这回事的原因。
贺予朝明了了,原来症结在这里。
“那么我说要去请皇后娘娘赐婚,母亲既知道这一桩事,为何不告诉儿子呢?”
“母亲也没想到,你姑姑到现在还放不下,温沅的姑姑嫁人早,如今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
“姑姑不愿赐婚,那儿子与温沅的婚事?”贺予朝怕父母顾忌皇后而取消他的亲事。
蒋淑岚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婚事是你祖母定的,只要温家不反悔就不会出岔子的。”
“可姑姑那边?”
“你前脚刚进家门,娘娘的帖子后脚就已经送到老太太院子里了,估摸着明日你祖母就会进宫。”
“祖母去,那便能成了吧?”
“你呀,从前没这么多顾忌的,到底是婚姻大事,知道着急了。”蒋淑岚存心打趣贺予朝一番。
“母亲说的是,婚姻大事,马虎不得。”何况,娶的是他的温沅。
这边,温沅吃完晚饭后闲的无聊,央着温仲先允她出去逛逛。
正好来了这许多天都没好好转转京城,温仲先没多说也就同意了。
只叮嘱要多带几个身手好的仆从暗中保护。
京城外城,周围四十余里。
有一条护城河叫“富民河”,河宽十余丈。
护城河两侧都种植柳树和柏树,河后面是白色的城墙和朱色的门户。
在各个城门的外侧都筑有瓮城三层,但却偏离城门开门。
而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却又是是正对着城门开设的,四个城门有两层瓮城。
这边四个城门不仅都是正门,还留有专供皇帝御驾出入的御道。
温沅和丹朱在护城河边上逛了一圈,不一会便觉得气喘吁吁,这河实在是宽的紧。
城中坊巷间的御街,从宣德楼一直向南延伸。街的宽度约为二百多步,两边是御廊。
本来这里是允许老百姓在御廊中做买卖的,但到龚和年间被官府下令禁止了,所以两边御廊上现在都安置树立了漆成黑色的挡人行走的栏杆。
街西边是徐家炭行、张家肉铺,其次是曹家脂粉、杨家锅盔、刘婆婆饼铺、高记茶食店。
010撞见
“姑娘,您还没有玩够吗?咱们该回去了。”丹朱有些着急,她们已经出来了一个多时辰,这大晚上的,又是姑娘家,再不回去老爷该着急了。
“丹朱,先别急,这东京城如此大,不逛个够总不好回去。”
“啊?姑娘咱们都逛了半个护城河啦,要怎么着才算是逛够啊。”丹朱是有口难言。
“姑娘你碰上兴致高时便忘乎所以,可一会儿回去又要抱怨腰疼呢,莫不是忘了这个月葵水之期快到了。”
温沅一惊,还真是,约莫着就这两天了,可不能再这般吹冷风,反应过来后温沅赶忙拉着丹朱往回走,“回去吧回去吧,不逛了不逛了。”
看着自家姑娘这一副疼怕了的模样,丹朱又气又好笑,也不知方才是谁,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坐在马车上,温沅还有些意犹未尽,淮阳虽号称大燕南都,又是最大的港口,每月来往船只数不胜数,但和这京城比起来总是稍有逊色。
毕竟是天子脚下,连带着路上的行人也沾了不少矜贵之气,仿佛天生就有三分体面。
这京城,比起商户占三成的淮阳,也总多了些底气。
富贵迷人眼,这话不假,京城真真是个迷惑人心的地方,任谁来了怕也不想走了吧。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父亲一人,宁愿换了姓氏也要远离京城,只可惜如今年过半百又被官家拉回来高居庙堂。
温沅正想的入迷呢,丹朱一声惊呼:“哎呀!姑娘!大姑爷怎么和一个女子从脂粉铺里出来?!”
温沅心里咯噔一跳,“我瞧瞧。”
果然是大姐夫,宁远候家嫡次子。
仔细瞧了许久,直到那对挽着手臂的男女已经走远到看不见,温沅才收回视线。
一转头,正对上丹朱迷惑的双眼,温沅一脸严肃的朝她说道:“丹朱,今晚之事你不可以再对第三个人提起。”
丹朱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点头如捣蒜,甚至竖起三根手指表决心:“姑娘,你放心,丹朱一定守口如瓶!”
温沅微微点头,背靠在车厢上,想了想,拿定了主意,“你明日去寻个人牙子查一查这个女人是何身份、是何时与大姐夫纠缠在一起的,一定要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丹朱明白。”
回到府里,温沅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大姐姐夫妇看起来那般恩爱,平日里成双入对羡煞旁人,可大姐夫今日竟明目张胆的带那女人买胭脂,大姐姐说府里根本没有别的小娘侍妾,那便是他养在外面的了。而且看那女子的打扮,不像是风月女子,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女!!!
想到这一层,温沅吓的一哆嗦,哪个名门贵女会在大晚上和一个有妇之夫挽着手买胭脂。
这大燕民风已然如此开放了吗?
看那对男女的样子,如此轻车熟路恐怕已然不是第一次这样,难道就没有人去与大姐姐说?
堂堂宁远候府,竟容得下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简直匪夷所思!
可现在下定论还是太早,一切还得等明日丹朱打听清楚了再说。
………~~~~
另一边,国公府,贺予朝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自己说的请皇后娘娘赐婚,如今却被博了回来,他该如何与温沅开口?
若是直接说这赐婚的懿旨拿不到了,温家人会不会觉得他办事不牢靠不肯把温沅嫁给他了?
再一个,他是真的不能再等了,按之前那一世的发展,下个月温沅就会遇到诚王,他就会是她的求而不得。
贺予朝必须再他们遇到之前,先把婚约坐实,甚至完成订婚礼,这样他才有理由阻止他们相见。
平时处理事关官员升降或是其他更要紧的事,哪怕是人命关天,贺予朝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世人皆说小公爷看上去和善实则与人相处疏离淡漠。
更有人说,虽然小公爷平日好穿白衣,看起来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但其实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被降职的求到家里去也毫不留情,心肠实在有些冷。
谁能想到呢,到了他最该果决的温沅的事情上,他反而畏首畏尾不敢轻易拿主意,反倒显得和那些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心思不定。
皇后赐婚的事情已经让贺予朝觉得不知是好,方才睡前竹青又来报说暗牢里的那人招了,说当初在路上扮成山贼行刺温仲先的人是徐良。
差人去比对了线索细节也与那人说的无甚分别。
虽说是早有猜测,可真到结果出来时贺予朝反而有些不敢确定了,徐良杀温仲先的动机不是没有,但是太小,似乎不足以让他草率出手。
按那死士所说,徐良就是不甘心自己与温仲先一同返京又同为六部尚书,在官家年前却又隐隐被压一头这才心生怨恨。
可看起来越没有破绽的事,往往就越是有问题。
徐良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公然刺杀朝廷命官。除非,他有更大的事情想要掩盖,贸然刺杀温仲先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想要转移视线。
贺予朝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管还会不会再出现更大的动静,总之树欲静而风不止,自己这岳父大人想要在京城平静过日子怕是不可能了。
011赏花
三日后,因为头一天晚上想事情很晚还没睡着,直接导致了温沅第二日没能早起。
丹朱又过来催着她起床,“姑娘,今日可不能赖床了,长公主前日发的帖子请各家小姐去赏花会,就是今日啦。”
温沅睁开惺忪的睡眼,嗓子还有些哑哑的,“啊?那赏花会不是中午嘛,我还能睡会儿不碍事儿的。”
丹朱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床帘给她挂起来了,“今日是姑娘入京以来头一次参加宴会,各家年龄相仿姑娘们都会来,你不起来收拾打扮到时候可就被别家姑娘比下去了。”
虽然丹朱也知道,能艳压自家姑娘的怕是全京城也没有几个,可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出门,可不能马虎。
收拾不好失了礼数不说,还会给各家姑娘娘子们落下话柄,这些人平日里没事儿就爱讲些八卦。
温沅由着她把自己拉起来洗漱,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她还是南宫琢的时候就爱睡懒觉,如今也还是改不了。
两三个丫头忙前忙后一早上,中午给温沅捯饬成了她们眼中最完美的样子。
小月是刚分到温沅房里来的小丫头,从前从未伺候过温沅梳妆,今日头一次就看到她盛装打扮的样子,站在一旁瞪圆了眼珠子。
容貌娇美,肤白胜雪,那一双杏眼亮晶晶好像闪着光似的,姿形秀丽,容光照人,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笑起来眼波摇曳,顾盼生辉,身上再华贵的锦缎都显得黯然失色,半点夺不了美人的风头。
丹朱一转头看到小月这副模样,踢了她一把,“小月,你怎么了?”
小月回过神来,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咱们姑娘也太好看了,我再看下去都要流口水了。”
温沅被她逗笑,夸奖她:“怪不得祖母喜欢你,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呢。”
小月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道:“奴婢说的是真话,姑娘自然喜欢听,若是虚假的漂亮话场面话,姑娘也能听得出来,自然不会高兴的。”
温沅和丹朱对视一眼,“丹朱,下次给祖母写信的时候可得问一问,她是从哪里找来这么机灵的小丫头,真是招人喜欢。”
“晓得了,回头就好好问问老夫人,还能不能再找一个给姑娘带去国公府。”
一屋子人听到丹朱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调笑姑娘,而姑娘也不生气,一时间都笑开来。
吃过午饭,温沅就带着丹朱去了长公主府,今日虽说是请姑娘们赏花,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为着给端王选王妃的。
端王生母早逝,皇后近日为了躲贺予朝又称病不出,这桩事才落到了长公主头上。
今日若是相中了谁,最快明日就会有封妃的圣旨下来。
温沅来的早一些,长公主府还没有多少人,她便先在鱼池边坐了下来。
这长公主府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假山泉水应有尽有,简直可以称作是一步一景。青砖栏墙,屋面全是琉璃瓦不算,还加了铜胎鎏金宝顶,占地面积如此之大又如此奢华,除了长公主再没有谁能得此待遇,足见官家对这个唯一妹妹的珍视。
只是这长公主府虽好,温沅却因心中担忧大姐姐的事情而烦扰,无心欣赏这美景。
她坐在鱼池边,手里拿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池子里扔进去,鱼儿们全都游到她边上来围着,红红火火和她这形单影只倒形成了对比。
贺予朝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孤寂伤春悲秋的图景。
他走上前,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喊她,“三姑娘。”
他本来是想直接喊沅儿的,害怕吓着她,只好改口喊的客气一些。
温沅转过身子,看到是贺予朝,起身行了个女儿家的礼,“小公爷。”
贺予朝微微笑了笑,“本想着过几日去府里看看你,听母亲说你今日会来长公主府便直接过来了。”
“小公爷是来找我的?”温沅有些怀疑,他那么忙,找她做什么。
“正是。”
居然真是。
“小公爷有话要说?”
贺予朝摇摇头,“无事,只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今日借此机会看看你。”
这话说的直白明了,倒把温沅搞得不知道该怎么接上,只好轻轻的笑了笑。
贺予朝注意到她头上有支木兰发钗很别致,便直接开口称赞了一番,“你这个木兰发钗,很称你。”
温沅抬起手摸了摸,回应到,“这发钗倒是跟了我许多年,是我母亲的陪嫁。”
她的母亲去世早贺予朝是知道的,本只想夸赞一句没想到反而惹了她的伤心事:“抱歉,我无意提起。”
贺予朝有些紧张,她有多在意自己的家里人他是知道的,生怕不小心惹她难受。
温沅倒是很平静,“无妨,这么多年,我已经坦然了。”
话是这么说,贺予朝知道她心里肯定还是有痛的。
别的女子都在父母双亲精心照顾下养的娇贵无比,而他的温沅却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是天南地北到处去的钦差,她只有祖母带大,物质上再富足也终究是心有遗憾。
贺予朝还在内疚时,温沅已经开口,“其实,我长的不像我的母亲,连我父亲都说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容貌。”
贺予朝在心里点头,不像是当然的,这张脸是南宫琢,不是温沅,怎么可能像她的母亲。
他想不通,是不是巫师就是这么不靠谱,第一次时将温沅还魂到南宫琢身体里,温沅长了南宫琢的脸是正常的。
如今的温沅怎么又是南宫琢的脸了,这就显得不太合常理。
毕竟他的脸也还是贺予朝啊,并没有变成燕回。
感觉这一次回来之后,所有东西都乱套了,温仲先的身份、温沅的脸,前世给他们赐婚的姑姑如今也反悔了…
那…之前温家被仇杀,上下五十六口人无一幸免的悲剧还会不会重演?
如今,只一点是贺予朝敢保证的,那就是:无论局势如何变化,这一世他一定保温沅一生无虞!!
012希芸
这边贺予朝和温沅正说着话,端王那边便派人过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请贺予朝过去。
贺予朝推脱不过,只好答应过去看看,临走时叮嘱温沅若是有事可以去找他。
温沅点点头,自己在长公主府,能有什么事呢。
不过这一次,温沅是真的想少了。
嘉娴公主早早打听到今天温沅也会来,早就在这里等着呢,只不过刚刚听说贺予朝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好做什么。
如今贺予朝走了,她便带着一堆世家姑娘们过来了。
“温三姑娘,你这刚一来便拉着表哥说话,也不提和各府姑娘们认识认识,大家可都等着见见你这位大美人呢。”
温沅自然也听得出她这话不大客气,只是不明白初次见面公主这敌意从何而来,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见过公主殿下。”
起身后又朝着各位姑娘见了礼,“诸位姑娘有礼。”
虽然看得出她们来者不善,但公主为尊她为卑,礼数不可少,否则传出去便是落人话柄。
嘉娴一向娇蛮任性,看到温沅这副轻声细语不敢与她为敌的样子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以为温家三姑娘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容貌迤逦,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寻常姿色罢了。”
嘉娴嘴角扬起说了这么一段话。跟在她后面的那几个世家小姐们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公主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温沅,比她们在场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好看的不止一点半点。
温沅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公主所说,“臣女蒲柳之姿,难以与公主殿下明珠争辉。”
嘉娴本就从小听着吹捧长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听到温沅这么回答她更是得意忘形,若是有根尾巴恐怕就要翘到天上去。
“你既知道自己姿色平庸,便不该妄想嫁给表哥,他那般谪仙似的人,怎么能娶你呢?”
表哥?是贺予朝?
是了,他姑姑是皇后,那这公主自然是他表妹了。
温沅腹诽,这公主怎么听人吹捧两句便要上天了呢,贺予朝不娶她难道娶公主?恐怕娶了眼前这位才是要折寿呢,如此刁蛮。
温沅面上依然不显,只是依旧微微笑着回答:“臣女自知不是佳人,只是这婚姻大事还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桩婚事是两家老太太定下的,臣女做不得主。”
好一个做不得主,嘉娴气的想翻白眼,你若真是不嫁,家里还能绑了你不成?
后面的一众贵女是自听到温沅要嫁给贺予朝时便惊出了表情包,名门闺秀的礼仪都不要了。
贺予朝啊,京城四公子之首,嫁给他真是入股不亏。
广城候家的小郡主梁希芸最先磕起了cp,她虽然跟着嘉娴过来了,可不代表她俩是一伙的,她最看不惯公主平时刁蛮任性的样子,不过是看她是公主才给她几分面子。
她们的长相拿出去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可眼前这个温小姐是真的称得上一句漂亮!嫁给贺予朝,绝配有没有!
她迅速倒戈阵营,噔噔噔跑到了温沅身边,拉着她手悄悄和她说,“你叫温沅是吧?我支持你,你长得这么好看和贺予朝绝配!”
丹朱怕温沅一时记不起来眼前这位是谁,悄悄在旁边提醒一句,“姑娘,广城候梁家的小郡主,梁希芸。”
温沅朝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
温沅暗叹,总算有一个眼睛没问题的,任谁看也知道她的容貌是什么水平,也只有那嘉娴公主说得出“姿色平庸”这种话。
嘉娴公主尊贵,可温沅也是当朝一品大臣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长大的,并不觉得自己比公主矮多大一截。
虽说她也还对这桩婚事有疑虑,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妥。
更何况,说别的还行,说她姿色平庸配不上贺予朝,那真是要笑掉大牙,温沅别的没多少自信对容貌还是有把握的。
燕嘉娴看到梁希芸这么快就跑了气不打一出来,“梁希芸!你做什么?”
梁家手握兵权,别人怕公主梁希芸可不怕,直接就怼回去,“怎么?我就喜欢和漂亮的人说话,公主见谅。”
燕嘉娴更气了,“好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是吧?”
013端王
嘉娴本还想收拾她们一顿出出气,可这两个人一个是一品尚书的女儿一个的父亲又手握兵权,对她们发难恐怕会惹父皇不快。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嘉娴眉尾一扬说道,“本公主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谁笑到最后可不一定。”
说完就带着其他姑娘走了,倒是让梁希芸不解,“她怎么就走了?”
温沅也不知道这公主则么就打道回府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既然走了就算了,左右她也没被怎么着。
嘉娴转身就去找了端王。
燕明辰正与贺予朝几人在湖心亭讨论诗词歌赋和治国方略,嘉娴急匆匆的跑过来拉着他就走。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贺予朝扶额,这个嘉娴,越长大越发没有规矩,姑姑看到又要数落她。
燕明辰跟着她走了几步不肯再走,“嘉娴,你有话便说,我还有事情要与佩之他们讲。”
佩之就是贺予朝的字。
嘉娴停下来摇摇手,“四哥,我给你挑了一个王妃。”
?
“你这是何意?”燕明辰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哎呀,我就是说,我方才在姑姑的花园闲逛,看到一个绝色美人,是温大人家的幺女,我觉得给你做王妃非常合适。”
“温仲先?”
“正是。”
燕明辰抬手给她来了一记爆栗,“你这小妮子整天都在想什么呢?王妃的人选母后和姑姑自有考量,你何必费这个心。”
梁希芸吃痛,一个劲的揉着脑门,撇着嘴,“那我也是为四哥你着想啊,那女子确实绝色,适合当端王妃。”
虽然方才方面她不承认,但那温沅确实比京城一众贵女都要漂亮,今天是端王选妃,若是他先提出看中温沅,那贺予朝总不能和皇子抢亲吧?更何况母后说了,她们三书六礼都还没走,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两家定了亲。
“绝色女子自然有绝色男子去配,你该回宫多读书,不该操心的操什么心。”燕明辰理了理衣袖离开,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回到湖心亭,廉亲王家的小王爷燕明乔拉着燕明辰问,“端王殿下,九公主又找你说什么呢?”
燕明辰瞥他一眼,“你很感兴趣?”
“有点儿”
“啧,方才佩之出的上联你对上了么?旁的事你怪上心。”
“哎,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说我也算是九公主的堂兄嘛,关心关心。”燕明乔是先皇的弟弟廉亲王家独孙,京城出了名的爱八卦。
燕明辰磨不过他,敷衍了他几句,“她呀,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说是觉得温大人家的幺女很不错,要举荐给我做王妃。”
啪!贺予朝手里的狼毫笔掉在宣纸上,墨渍迅速染开。
燕明乔“哎哟”一声连忙冲过去拿开毛笔,“哎呀佩之你怎么回事?这多好的山水画,可惜了可惜了,难得的佳作呀!”
贺予朝顾不得他哀叹,望着燕明辰问道:“殿下说的是温尚书家的幺女?温沅?”
燕明辰点头,“正是。”
“怎么了?佩之你认识?”燕明乔对这些事情就兴致特别高。
贺予朝先没有回答他,走到燕明辰身边拱手说道:“殿下,温姑娘不能做王妃。”
“为何?”燕明辰本无兴趣,可见一向不掺和八卦的贺予朝都开口了,不免好奇。
“臣属意于她,两家老太太数月前口头做了约定,温尚书与臣父亦是相谈甚欢,不日便要成亲。”
“哦?即使如此,本王自不会夺人所爱的,佩之你且放心。”
燕明辰连温沅的人都还未曾见过,本也无意,既是贺家定了的媳妇,他更不能与之为敌了。
“多谢殿下。”
“只是本王也好奇,佩之与温家姑娘是如何识得?”从前从未听过贺予朝定了亲。
“两家老太太是闺中故友,臣父日前与温大人相识一见如故,便觉两家有缘,可成姻亲。”
“可你刚刚还说属意于温姑娘?”燕明乔插了一句,八卦嘛,他最爱听了。
贺予朝微微一笑,“不错,两家定下亲事之前,我曾见过她一次,再难相忘。”
“咦哟哟…”在场的几个世家公子都觉得酸掉了牙,这还是贺予朝吗?那个面冷心冷的小公爷?明明是个情种。
燕明辰眉头一挑,存心打趣贺予朝,“莫非这温家三姑娘真是天人之姿?只一眼,便叫佩之难以忘怀?”
贺予朝也不扭捏,“在我心里,她自然是无人可比。”
现场又是一片打趣,不得了不得了,京城四公子之首贺予朝也动了凡心,再不是那高山白雪了。
014一舞
时间差不多,长公主便派人来将各个公子姑娘都请到宴会上去,毕竟是给端王选妃的,要重视一些,被邀请过来的,那总都要见一见。
燕嘉娴没能说动燕明辰,但她的心思还没歇下来,长公主今日也是有大权的。
长公主坐在正方,望着面前这一个个鲜活的面庞,不禁感叹自己年华已逝。“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着府里的牡丹开了,本宫一个人看着着实没意思,你们来了也好添添人气。”
“姑姑,今日这么多人,只是看花多没意思,不如做个游戏吧?”嘉娴坐到长公主身边撒娇。
“你呀,惯是个爱玩的”,长公主一根手指点了点燕嘉娴的额头,说到:“你说,这游戏怎么个玩法。”
“简单”,看着长公主答应了,燕嘉娴说话都欢快了不少,“就由姑姑你写下几张纸条,在上面写跳舞、作诗等一些才艺,再由在座的各位来抽,抽到哪个就要表演,姑姑你看可好?”
“好,本宫觉得这个游戏很适合你们这些个公子姑娘的。”长公主满意的很,这样就更方便她挑王妃了。
“你们呢?都愿意玩吗?”长公主看着其他人问道。
“愿意”
“愿意”
“如此甚好”
长公主都这么问了,下面坐的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贵女贵公子,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拂了她面子。
话落,侍女便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上来。
写条子的功夫,其余侍从也将待会儿表演需要的琴、棋、笔、墨一应之物摆放妥实了。
“好了,那便开始吧。”长公主发话了。
“姑姑,我想先为大家一舞。”燕嘉娴自告奋勇。
“也好,你先让场子热络一些。”
燕嘉娴换好舞衣回来,上场前深深看了温沅一眼,眉眼微扬,似乎有些挑衅。
温沅不置可否,直视于她。
燕嘉娴作《胡旋舞》。
乐师在一旁为她作配乐,弦乐鼓乐一起响起,美人心应弦手应鼓,随着律动翩翩起舞。
纤衣素手,舞步翩翩。
她旋转时双袖举起,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转舞。
她的旋转,时而左,时而右,好像永不知疲劳。
在快速的旋转动作中,众人已经难以分辨出脸面和身体。
旋转的速度,似乎都要超过飞奔的车轮和疾徐的旋风。
一舞毕,掌声雷动。
嘉娴公主擅作《胡旋舞》广为人知,只是能有幸见着少之又少,毕竟能得天子之女为其一舞者天下少之。
今日一见,众人只觉名不虚传。
随律动而起舞的少女,在千万个旋转的舞步之后仍能平稳落地,足见其在舞蹈上造诣颇深。
嘉娴站在中间接受众人对她的赞赏,下台前,她伸出手指指着一女子说道,“方才忘了说,表演的人可以指定下一个由谁来抽纸条。”
“就你吧。”她指的人,正是温沅!
温沅微微一笑起身,心道果然如此。“臣女谢公主抬爱。”
拿着装纸条盒子的那侍女走到温沅面前,温沅伸手取了一张,未打开之前,贺予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纸条展开,贺予朝的猜测被验证了—舞。
几乎可以断定就是燕嘉娴故意为之。
温沅倒是没有多大惊诧,反倒是贺予朝先起身向着长公主说:“长公主殿下,先前已有嘉娴公主珠玉在前,温姑娘再舞一曲未免有些重复,不妨改成作诗一首吧。”
“表哥此言差矣,正是两支舞连起来才更有看头不是么?”
“温姑娘,你说呢?总之堂堂尚书千金总不能不会跳舞是吧?”
嘉娴眼睛里的挑衅已经快要溢出来,她早就打听好了温沅压根不会跳舞。
“臣女愿为诸位一舞,只是奈何学艺不精,请诸位莫要见怪。”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头上顶的是尚书千金的名号,不可不舞。
贺予朝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既然如此,请长公主殿下允许我为温姑娘弹琴做配。”
“自然,你的琴艺乃是天下一绝,本宫害怕你不弹呢。”
嘉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了,表哥就这么喜欢她?如今已是甘心做配了?
这么多年想听他弹琴的人从京城排到了南境他也不曾松口。
就为了这区区一个温沅!
换好衣服,温沅站到中间,桃粉色的水袖舞衣曲线流畅顺滑,那腰身看起来不堪一握。
比起此前穿的那身淡紫色繁复衣装,这一套轻便舞衣将温沅的身材体现一览无遗。
贺予朝暗暗咬牙,舞衣贴身不假,可这一身,已经超过了寻常的样式,有些刻意了。
温沅走到面前时,贺予朝轻轻说了句,“别怕,我陪你。”
她不会跳舞,他可以弹奏最容易押上的曲子,今日定不会叫她失了颜面。
琴声起,温沅回头朝贺予朝微微一笑,“请小公爷作《罗敷曲》。”
此言一出,四坐讶然。
贺予朝也微微一愣,作《罗敷曲》,她要跳《罗敷舞》?
后面的乐师先反应过来,笛声萧声起,贺予朝稳了稳心神将琴音融入。
起先乐曲乐曲和缓,温沅的舞步也轻柔,袅袅婉转婀娜多姿,如流水般舞出荡荡之情。
突然,乐曲由柔转刚,手鼓作响,直如秋竹坼裂,春冰迸碎。
温沅随着音乐,舞姿轻盈,飘飘若流风雪回,疾速如游龙受惊。
时而挥舞轻柔的广袖,若弱柳迎风;
时而轻曳罗裙的下摆,似流云缭绕。
众人皆惊,大燕建国千年,只有高祖皇帝的孝敏圣皇后完整的跳过《罗敷舞》,只差最后一段,温沅便要成为第二人,天下闻名了!
噔的一声!!
贺予朝手里的琴弦断了,手指被崩出了血迹。
温沅被迫停下。
“在下不才,扰了诸位雅兴,诸位见谅。”贺予朝拱了拱手说。
台下之人扼腕叹息!可惜!如此绝美舞蹈与琴音,下一次再有幸体验不知是何时。
贺予朝的功力他们是知道的,他能把琴弹断,恐怕就是故意的。
但,不可说啊,方才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人家是定了婚约的,只怕贺小公爷是不想让未婚妻这般绝色让别人瞧了去罢。
015碎梦
“多谢小公爷解围。”温沅轻轻道谢。
这舞,不可不跳,否则就是忤逆公主。
不可跳不好,否则今日颜面尽失,正如了公主的意。
也不可跳的太好,否则便压了公主风头,又让在场几位王爷公子起了心思。
既要证明自己有实力,又不能太过扎眼——那么,就只能留一残缺。
琴弦断的那一刻,温沅心头微动,霎时便觉得贺予朝此人心思活络、通透异常,确为良配。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多言。”贺予朝望着她回答。
“今日之事,是嘉娴公主不懂事,她出身尊贵受尽宠爱,有些娇纵了。”
“无妨,她是公主,想做什么都可以。”温沅摇摇头。
心下微叹,她不必如此识大体的,“是我做事不妥,没有早些讨来皇后赐婚旨意,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贺予朝很歉疚,若明着赐了婚,公主断了念想也就不会作今日这一道了。
“左右没有实在的难为着我,不算大事,小公爷且宽心。”温沅也确实没把这事当大事。
“说起难为,据我所知你并不善舞,可今日,舞艺甚至超过嘉娴,她自小便学舞的。”何况,还是《罗敷舞》。
温沅敛了敛眼眸,解释说:“私下里和姐姐学的,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是这样吗?
世家姑娘会跳舞,还跳的这样好,这是加分项,何必藏着?
贺予朝不好深究,只配合她揭过去。
他换了个话题,“《罗敷舞》能舞者众,善舞者孤,你有这般绝佳舞艺,今日若不是有别的顾虑,我会竭力配合你跳完它。”
“小公爷谬赞。”这舞刻在她骨子里,哪怕是十五年不跳,今日乐声一起她竟也觉得无比熟悉。
“你不必子谦,这舞,本朝除了高祖孝敏圣皇后没人把它跳全,你今日却差一点就跳完了,实在难得,也足见你舞艺甚绝。”
“我倒是好奇,此舞不出宫门,三姑娘是如何习得?”
贺予朝承认他这话是试探,存心想知道是不是温沅知道些什么?或者记得些什么?
“孝敏圣皇后”,温沅听到这个字眼时还是不可遏制的周身血液凝固一瞬,“本也不是她首作,原是七分天下时楚王宠妃所创,淮阳曾属楚地,有所流传并不奇怪。”
心有所觉,贺予朝却没能获得实质信息,温沅不愿说。
打铁趁热,机不可失。
“不知,高祖皇帝与孝敏圣皇后的故事三姑娘可有耳闻?”
这一问是一剂猛药,贺予朝也顾不得那许多,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温沅究竟记不记得。
朱唇轻启,温沅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知道汉朝金屋藏娇的故事么?”
贺予朝没回答,只待她说完。
“她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大汉最尊贵的皇后,武帝为她许下金屋藏娇的诺言。”
“可到最后,不过是金屋碎梦,一席空谈。”
“你看,金屋藏娇也不过空梦一场,再沉重的诺言都会褪色,何况儿时的一句玩笑,帝王之心不可捉摸,何况阿娇这枚弃子。”
“你觉得高祖皇帝与孝敏圣皇后和汉武帝陈阿娇是一样的?”
如若不是,她怎么会用这个故事来回答他!
贺予朝眉头微皱,“高祖皇帝,帝后情深为后世美谈,你应当听过。”
温沅美眸静静望着他,平平淡淡的语气说着让贺予朝最心凉的话:“莫非,你觉得高祖皇帝真的如史书所写那般爱着那个女子么?大婚一月她便离世了,你说,是为什么?”
真相如何他自然不能说,“史书所载,后一月而病故,帝大恸,十日不朝,再无继后。”
温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史书罢了,不过都是捡些好听的说,更何况燕回没有继后又能有几分是因为她南宫琢,不过是那个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女子。
“史书工笔,后人又如何得知呢?小公爷既然觉得是帝后情深,那便是吧。”温沅朝她轻轻笑了笑说道。
“我倒觉得,三姑娘你知道些什么?”
“小公爷说笑,史书如何便是如何,我温沅一个深闺女子,不过是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多些猜想罢了。”
“你…”
“小公爷”温沅打断他,“先前你说请皇后娘娘赐婚,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我看,不妨就且等一等。”
“什么?”
“我原先本也觉得这桩婚事定的有些仓促,如今看来,已经引起不少事端,且等一等也好。”
贺予朝眉头微微皱起,“你是怕事端,还是方才提起高祖皇帝让你产生联想?”
“因为高祖皇帝与孝敏圣皇后当初也是匆匆定下婚约?”
“还是,你心有所属?”
一连三问,温沅有些措手不及,贺予朝今日有些急了。
“确实是觉得如今有些事端,公主在前面挡着终究麻烦。”
怎么可能是心有所属,她平生最恨就是一句心有所属!这几个字断了她的念想,毁了她的婚姻。
“即使如此,你不必担忧,我会处理好,你信我,明日,最多后日,我一定给你交代,公主不会再在此事上多生事端。”
“小公爷…”
“你不用说了”,贺予朝也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今日时候不早,我差人互送你回去,你早些歇息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温沅站在原地,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又在肚子里捣鼓了一遍,怎么就扯到燕回和南宫琢了呢?
自己刚刚竟然也是毫不设防的就把自己对燕回的不满全吐露出来,若要传出去,背地里编排高祖可是大不敬之罪。
贺予朝居然还和她掰扯帝后到底情深与否,真是好闲的很。
“丹朱,方才小公爷走的时候是不是生气了?”
温沅暗恼自己一听到燕回就沉不住气,居然说把婚事搁下,贺予朝似乎恼了。
“脸色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姑娘你们说什么了?”丹朱站的远,什么也没听着,只觉得小公爷似乎是从未有过的着急辩解。
“生气就生气吧,哼,谁让他闲着没事提什么高祖皇帝,触我霉头,本就不是什么帝后情深。”温沅小声地嘀咕了两句。
“啊?姑娘你说什么?”
“哦,没事,我说今日早些回去,二婶婶让人从淮阳送来许多鸡头米,让刘妈妈做来吃。”
“好好好,那姑娘咱们快些回去。”
温沅成功转移她注意力,暗暗好笑,丹朱一听到吃的就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