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血腥
六国争霸时他只需天子坐明堂,去卢州抗疫时也是只见死人不见血流。
这杀人杀到血流成河的场面,贺予朝也是第一次见,他将自己泡在浴桶里,一直搓洗,一直搓洗。
可无论则么洗他还是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换了三遍水之后,温沅拦住了被贺予朝差去打水的小厮,“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竹青在门外看着就是了。”
温沅进门,自己拿了帕子给他洗,“没有了,血腥味没有了,特别干净,等会儿我给你拿套月白色的衣裳穿上,那个颜色最衬你了,是我前几天刚刚亲手做好的…”
“沅儿…”贺予朝唤她。
“我在”温沅轻声回应他,她真的觉得贺予朝现在特别脆弱,再坚强的人,看到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终结时,也会感到寒冷…
温沅给他擦干水,梳顺头发。换了新的中衣,“你这几天太累了,我陪你上床躺一会儿,休息休息,好不好?”
贺予朝依她所说,去床上躺着,可那些生命流逝的画面还是一个劲儿的往脑子里钻…
温沅看得出他睡得并不安稳,她轻轻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在他心口,双手圈住精瘦的腰,“佩之,你好好睡,我在旁边陪着你,不怕…”
贺予朝渐渐睡得安稳,呼吸慢慢缓和。
从前都是温沅出事,贺予朝在一旁陪着哄着。
这是温沅头一次知道,原来强大如贺予朝,也会有被自己的心困住出不来的时候。
做为妻子,她现在就要坚定地站在他背后,给他鼓励,给他疏导。
若是他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那些血流成河的画面就会一直是他的心魔…
温沅还记得第一世时,温家也被一夜之间灭门。她第二日一大早听说后赶回家,也是血流成河,上下百口无一幸免。
再看到徐家,温沅不免唏嘘。一个人通敌叛国死有余辜,可老弱妇孺何其无辜。
当初的温家,又到底是挡了谁的出路才会被一夜灭门?这一世,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到现在也未曾浮出水面,连贺予朝都查不出蛛丝马迹,实在是,匪夷所思…
半夜,贺予朝醒过来,屋里只留了一盏灯,朦朦胧胧的。这样的光线刚好足够贺予朝看清温沅的脸。
她爬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直手臂还环在他的腰上。听着妻子轻轻的吐息声,贺予朝觉得心里被暖流胀满…
老太太第二日进宫,皇后迎出来,“母亲…”
“老身,拜见皇后娘娘…”
“母亲,您快些起来吧,何必拘泥于这些礼数…”
“母亲许久未进宫了,这次可要多待一会儿才是。”皇后见到贺老太太很高兴,连忙派人去叫燕嘉娴,“平儿,去,让嘉娴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朝儿媳妇儿婚前遇刺,是嘉娴和蒋家那个六姑娘所为,是不是?”老太太问。
皇后神情僵硬了一瞬,“母亲,您说什么?”
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岁仪啊,你十六岁进东宫做太子妃,二十岁就成了皇后,这几十年的母仪天下,你就是这样包庇自己女儿的错处的?”
“母亲是听谁说的?莫须有的事情罢了。”皇后不打算承认。
老太太看皇后执迷不悟也是痛心疾首,“朝儿今早吃饭时把一切都说了,蒋家那个六姑娘已经被逐出家门,嘉娴呢?她便一点儿惩罚都不用受吗?”
皇后连最后一点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母亲今日来,就是为的这个事儿?”
“莫非这不是大事?”
皇后不以为然,“总归也没死,不过是小孩子家玩笑罢了。”
老太太一把拍在桌子上,“糊涂!堂堂皇后,怎可说出这样的话?贺家以诗礼传家,就是教出你这样的吗?”
皇后咬着牙,不觉得自己撇开女儿有什么错处,“朝儿来宫里找我要说法时,我已经说了,封徐容宫门的前提就是此事与嘉娴无关…”
“所以,你就纵容她骄矜任性?不将人命当回事?”
“母亲!嘉娴可是你的外孙女!”皇后不理解,“您现在,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媳妇,要置嘉娴于死地吗?”
老太太拐杖使劲儿往地上一跺,“你女儿的命是命,别人女儿的命就不是命?”
“我当初,全因你是我唯一女儿,才对你多加宽容,不想养成了你这自私自利的性子!我早就告诫过你,对儿女要宽严相济,可你,对别人刻薄寡恩,对自己的儿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这是为他们好,实则是害了他们呀!!!”
皇后气得将头扭到一边,“我的儿女,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不能骄傲吗?”
“我身为皇后,父亲是国公爷,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祖上往上数八代都是高官厚禄,我不能骄傲吗?母亲你说,我不能骄傲吗?”
啪!
老太太直接一耳光就打过去,“祖上钟鸣鼎食高官厚禄,是叫你积德积善,不是叫你自觉高人一等的!你父亲若是听到你说的这些话,都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这一耳光打得用力,皇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酸酸的,“母亲,我也是当母亲的人了,您今日,是为了孙媳妇,打我吗?”
老太太扶着心口坐下来,眼泪滑下,“你…还是不明白我今日为何要打你,岁仪…皇后娘娘,母亲只觉得心碎,愧对祖先。你做了皇后,也是愧对万民…”
“嘉娴那边,做了错事就要认罚,你最好,给出个态度来,若不然,我就亲自去找官家说清楚!怎么说也流着一半我贺家的血,老身我,还是管得她的!”…
“你说老太太打了皇后?”景德帝放下手里的御笔,“真的?”
张德:“哎哟我的官家,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怎么敢开这样的玩笑呢…”
“可说是为了何事?”
“只听到说皇后娘娘被贺老夫人打了,为何确实无从知晓…”
景德帝不说话了,皇后那个性子,也确实该有个人来治一治,贺老太太自然最合适不过…
“官家,贺大人在外面求见…”小公公进来说。
“贺予朝?叫他进来吧。”
“臣参见官家…”
景德帝点点头,“嗯,佩之何事?”
“臣想向官家告假,休沐十日…”
“十日?”景德帝皱眉,“佩之啊,可是身体哪里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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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散心
“前几日,看了太多杀头的,心头愁绪难解,还望官家体谅,容臣告假十日…”贺予朝也没有卖关子,他确实是放不掉那些血淋淋圆滚滚的头颅…
说起这个,景德帝不好多说,谁都知道贺小公爷是翩翩公子,高山白雪不染一尘的。何况,终究还是年轻,又生在和平时代,突然被他纠过来去做监斩官,被吓到也是正常。
“即使如此,也好,自你入朝以来便没有好好休息过,趁此机会,朕给你十五日的假,你出去散散心也好,调整一下。”
“多谢官家…”
得了告假允准,贺予朝回去就让温沅收拾东西。
“沅儿,带些轻便衣物,金银细软,其余的我们路上再买。”
温沅没想到景德帝真的能给他这么多假,一时不解,“官家答应了?准你出去?”
贺予朝在朝中地位非同小可,他这突然一走,要顶上来的人也不好找呢。
贺予朝笑,“文武百官那么多,少我一个又能如何?”
温沅不再问了,简单收拾了两人各三套衣服和一些银子,贺予朝说了这次轻车简行。
衣服还都是按他交待的选的最不扎眼的款式和面料。
贺予朝去书房与父亲议事。
“官家没有多问别的就允了你休十五日?”承国公皱着眉问。
贺予朝倒是一派轻松模样,“是,未曾多问。”
承国公摸着胡子,叹着说“越是正常,就越是反常…若是平时,官家必定千百个不愿意让你走的…”
“儿子也看出来了,官家…这是有意敲打贺家…”
从突然让他去监斩,到主动给他加到十五日的假期,贺予朝和承国公都觉得,此事有蹊跷。
承国公点点头,“朝儿所言有理,若是存心敲打,那便一切都说的通了…你如何打算?”
“自然是,以不变应万变,官家生性多疑,此番如此明显地敲打,必定也会猜到父亲与我的推断。我越是不变,越是淡定,官家才会着急,才会暴露他的目的…”贺予朝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听。
“贺家立世百年,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君王猜忌和敲打都有,此番虽不知为何,但…儿子不惧,想必贺家上下也是不惧的。”
承国公听完深以为意,“如此,你便带着你媳妇儿出去转转吧,朝中有为父和你岳父大人盯着,也出不了岔子。你就,权当是去游山玩水便是。”
“是,父亲…”
收拾的东西不多,温沅和贺予朝当下就出发了,他们到的第一处,是同州。
从运河乘船顺流而下,一日的时间就到了,颇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站在无锡江边吹着风,温沅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佩之,咱们,这就到同州了?”
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真是可爱得紧,贺予朝牵起她的手,“是啊,娘子,咱们到同州了…”
晚上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温沅就不肯再躺在驿馆了,说是不想贺予朝难得的几日假期全在驿馆里渡过去。
贺予朝自然是百依百顺,温沅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沅长在淮阳,幼年又随温仲先去过四处,江景也见过不少。但像同州这样将江水的波澜壮阔和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融合得这样好的,同州独一无二。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贺予朝特地让驿馆小二帮忙买了两套无锡本地寻常商贾人家的衣物来和温沅换上。
贺予朝与温沅扮作寻常百姓的样子走在街上并不显眼。温沅挽着他的手臂,在大街上暗戳戳地秀恩爱,和所有新婚的平民小夫妻没有分别。
同州依江近海,漕运发达历代都是吴地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城市有钱,百姓富庶,这个地方的夜晚才会如此热闹。
灯火灿烂,同州的等会比起京城来也毫不逊色,更因为地道的吴侬软语加持别有一番风味。
温沅挽着贺予朝的手到处看,有种眼花缭乱感觉。出了京城,她也不必守着温家贺家的规矩,不是温家的三姑娘也不是贺家的大奶奶,只是温沅,是贺予朝的妻子…
前面似乎有争吵,与这祥和的气氛颇为不符。
温沅探头看了看,侧方小摊儿边站着十来个看热闹的百姓。
看样子是两个老头争执不下,各执一词。巡街的衙役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事情似乎陷入了一道罗生门。
“别吵吵!你说,怎么回事”衙役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失去耐心,指着旁边一个妇人说道。
那妇人见了凶巴巴的衙役竟也不觉得有一丝害怕,娓娓道来。“他们俩都是城里的鳏夫,方才在这小摊上吃混沌,吃完要走时都伸手去拿旁边立着的烟斗,都说是自己的谁也不让谁,这不,吵起来了…”
衙役听完一时也判定不了这烟斗到底是谁的,一直在这里有碍观瞻,“走吧,随我回衙门,一人二十大板就什么都招了。”
老头急了,“大人,这如何使得,他想强占我的烟斗,我还要被打吗?”
另一个老头不甘示弱,“你这叫什么话,烟斗分明是我的!强词夺理,分明就是我白白受你牵连!”
“你胡说…”
“你个老匹夫…”
说话间又吵起来了,衙役不再听他们掰扯,直接推着两人往前走,“打一顿就老实了,快些走!”
温沅抬了抬下巴示意贺予朝看过去,“你怎么看?”
“你感兴趣?”贺予朝不答反问。
温沅点头,“烟斗必然是其中一个看人家的,说谎的那个想占便宜不说实话,却要连累他人丢了烟斗又挨打,于情于理不合…”
贺予朝笑笑,转身扬声喊了一句,“官差留步!”
衙役皱着眉回过头来,“何事?”
贺予朝示意温沅上前。
温沅开口,“官差大人,小女子有一方法,可辨别烟斗是谁的…”
衙役将信将疑不搭话。
温沅接着说:“两位老人年岁已高,若是各打二十大板,恐怕…”命不久矣这四个字不好说,温沅咽了下去。
衙役打量了一下温沅和贺予朝,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八成是城里哪家的公子哥娇小姐又出来体验生活呢,也不好得罪。
“那…便给你个机会,若是断不了,你们二人便是妨碍公务,要去衙门交罚金的…”
“多谢官差…”
078化解
温沅接过烟斗看了一眼,让两个老头各自用烟斗吸一袋烟。
老头不明所以,但也照着办了。
第一个老头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抽完一袋烟,吐出最后一口烟圈之后,翘起脚拿起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
“喏,该你了。”老头给另一个老头递过去,眼神像是在说【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众人的视线便移过去看着接过烟斗的老头。
他不紧不慢,从口袋里摸出烟丝在烟斗里塞实,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火来点上。
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来也是个老烟枪了。
众人等着他抽完一袋烟,他也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来,然后拿着烟斗在墙角磕烟灰。
第一个老头看着他的动作,“你…”他正要指责那老匹夫,被温沅眼神制止。
老头将烟斗递回温沅手里时,温沅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一下就扣住他两只手,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扣我做甚?他做甚不抓?”老头挣扎但到底比不过年轻力胜的衙役,只能任由他制住自己。
温沅笑着将烟斗递给了第一个抽烟的老头,“老先生,烟斗,物归原主。”
老头笑得眼睛鼻子都堆到一起,“姑娘,真谢谢你啊,我这老烟斗跟了我几十年哪!”
被扣住的那个老头不服,“丫头!凭什么呀?他说是他的就是他的我还说跟了我几十年呢!”
温沅也乐得解答,“老人家,跟了几十年的烟斗还能用,说明平日必定很爱护,若是次次抽完烟都像刚刚你那么在墙角磕烟灰,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的吧?”
人群里有人开始兴奋,“姑娘。好样的,聪明!”
“这姑娘长的好看头脑也灵光,不知道是何家的女儿?”
“哎,没看见旁边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吗?这俩明摆着是一对儿,你还想说媒不成…”
老头被说得服服帖帖,不再狡辩…
温沅和贺予朝继续往前走,他们是来游山玩水体验风土人情的,可不是专门来断案的,免了无辜之人的皮肉之苦,后面的事情自然有父母官来做,不需要他们插手…
贺予朝与温沅超前走,同州菜名满天下,既然来了自然要品上一品。
他们来的是同州最负盛名的曲江阁,听说这里八大菜系都能做,其中以同州本地菜最拿手。
贺予朝直接让小二将招牌菜全上了一遍。温沅说他浪费,一点不懂得持家。
一说起这个,贺予朝就想起温沅之前在京城灯会那晚上说他多给银子,也是用的这个词【持家。】
贺予朝嘴角上扬,温沅不明所以,“你笑什么?我说你浪费呢,你还笑,知道家里有钱,可这成由勤俭败由奢,不能挥霍…”
贺予朝还是笑而不语,搞得温沅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赶忙起身去一旁竖着的铜镜上左照右照,可看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贺予朝!你到底笑什么?!”温沅气鼓鼓的瞪着他,贺予朝笑得更大了,气得温沅转到一边不想理他。
贺予朝赶紧过来顺毛,“我方才是突然联想到,之前我们刚定亲的时候,有一次去逛灯会,画师给我们画画,我给了两次银子,你也是这般说我不懂得持家。”
“那时我说,有你帮我操持必定不会败光了家业,如今,你真的嫁给我了…”
温沅没想到他笑是因为这个,脸一红,“哎哟你,突然这么煽情做什么?”
贺予朝拉着她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上菜了,同州菜名不虚传,色香味俱全。
别的都不说了,温沅对面前这碗饭十分好奇,特意问了小二,“你们这米,是如何烹调的?”
米和肉融合在一起,香而不腻,软而不粘,实在上品…
“哎哟,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这呀,就是我们同州菜的门面—金镶玉。”
到底是大酒楼里伺候的小二,眼睛灵,竟脱口便称温沅为【夫人。】
“要先用文火慢炖将鸽子肉炖到六成熟,撕成细细的丝。我们同州特有的香米一粒一粒掏空,撕好的肉穿进米里。一粒一粒地穿,穿完再一同上锅大火篜熟。”
温沅惊了,“这肉,要穿进米里?”
“不错”
“那,这么两碗,要穿多久?”温沅十分敬佩,这样精细的吃食,宫里也没有做过。
“一手脚麻利之人,一日可得此晚一碗。”小二说起这道菜的制作言语中颇为自豪。
“这道菜平日不常做吧?”贺予朝发现其中关窍。
“是啊,一日三份。今日您二位是来着了,恰巧…”
“不必恰巧了”贺予朝打断小二的话,“叫他出来吧…”
“客官…”
贺予朝抬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来得这样晚还能点上一日三份的门面菜品。
小二尴尬一笑,“客官稍等片刻,我去请隔壁房的裴大人。”
贺予朝笑笑摇摇头,果然还是没离不了裴泫的眼睛啊。
裴泫推门进来,朗声大笑,“佩之,你还是来了…”
温沅看向贺予朝,后者介绍道,“我娘子温沅,这位是同州知州裴泫。”
“嫂夫人…”
“裴大人有礼…”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安排的?”裴泫问得是两份金镶玉。
贺予朝给裴泫倒上酒,瞥他一眼,“一日三份的东西,哪里就那么巧让我们碰上了?”
“更何况…”贺予朝扬起眉毛,“小二一进门便称呼我娘子【夫人】她今日的装束,其实也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此话不假,方才找烟斗时就有许多人觉得温沅是个未出嫁的姑娘。
裴泫摇摇头,“先前得了消息说你要来。我又听说了方才老头抢烟斗的事儿,问了衙役你们的面貌特征,我就知道一定是你贺佩之到了!”
“嫂夫人,聪颖过人。”裴泫拍温沅马屁。
贺予朝却不与他客套那许多,“金镶玉已经吃了,着了你的道,说吧,帮你做什么?”
裴泫摇头,一脸嫌弃,“佩之,你这许多年竟也未曾长进,什么叫着了我的道?这不是你自愿的么?”
贺予朝不接腔,裴泫便直接拿出图纸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原来是户部的人出了一套新税法,打算在同州搞试点。
…
贺予朝吃饱喝足,但也没直接和裴泫讨论政事:“那依沅儿所见,这新税法如何?”
温沅手指点在图册正中,“依我看,的新税法并不适合推广。”
贺予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轻徭薄赋,听起来确实是个藏富于民的好法子,但实际上打算推行这新税法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079流产
“这样的税政其实我幼时随父亲去梧州时就见过,梧州刺史沈丘,在十几年前就用的这样的税法,但后来没能继续下去,父亲一番调查才发现其中缘由。”
梧州刺史沈丘,是先帝沈贵妃的胞弟,很得先帝赏识,与温仲先也有些同僚往来情分,不过英年早逝,也没能留下一子半女。
裴泫:“户部文书刚下来时,我也觉得轻徭薄赋是件好事,本已经想立即推行,可细细一想又总觉得不太对味儿,请嫂夫人赐教。”
温沅看了看贺予朝,“我说了?”
贺予朝:“好,你讲,我为你添茶。”
裴泫在一边坐着牙都快酸掉了,“贺予朝你…变了变了。”
贺予朝瞥他一眼,“不听了?”
“不不不,听听听!”裴泫急于否认,名满天下的贺小公爷,还有温大学士的女儿,别处可见不到他们发表政论,机不可失,机不可失…
“文书中说,新政土地税十五税一,粮食税十二税一。这样一来,土地就变得便宜了,可天下穷人八成富人两成,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地主土地兼并的成本更小,穷人要卖地换钱时就要卖更多的地。
况且,这税法还要征收人头税,却不知这天下多的是懒汉连交人头税的钱也挣不出来,便索性将自己连人带地全卖到地主家里去,地也不种了税也不用交。”
“久而久之,土地全到了地主富戶家里,这哪里能藏富于民呢?”
裴泫听完拍手称是,“嫂夫人见解深刻独到,巾帼不让须眉,裴某受教了。”
“佩之,你媳妇儿如果是个男儿身,入朝为官定不会逊色于你我。”
贺予朝把手里晾好的茶递给温沅,“喝口水,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的…”
“我娘子有大才,是我之幸。”这话是贺予朝对着裴泫说得,后者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求求您了,秀恩爱去别的地方秀,我一个孤家寡人实在承受不住!
京城,诚王府。
“殿下,您快去看看,王妃吃错了东西,已经见了红了!!”在霍星乔院子里伺候的女使慌慌张张跑进来,语气焦急。
燕明珏蹭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女使趴在地上,“晌午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用了些茶点之后突然就呕了一口血,然后王妃说肚子疼,怜儿不敢耽误连忙叫人去请太医,怕耽误您的正事儿不准让人告诉您,这会儿太医来了,说是已经见了红,小皇孙,怕是保不住了…”
燕明珏越听眉头拧得越紧,一脚踹在了女使身上,“正事儿,这不是正事儿吗?胡闹!”
说完直接冲了出去,直奔霍星乔处。
到了门口被拦下来,“王爷,女医正在里面施针呢…”
“情况如何?!!”
怜儿扑通跪在地上,“女医说…”
“王爷…”女医推门出来了,“臣无能,无法保住娘娘这一胎,如今只能尽量保住母体…”
燕明珏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一样,“若是…本王不肯呢?”
女医趴下“王爷,如今能保住母体已是万幸,若是再不早做决断,恐怕…母子惧亡…”
燕明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怒吼“来人!去宫里找最好的太医,必须给我保住胎儿!!!!”
风鸣冲出去,飞跃上马朝宫里疾驰而去。
女医战战兢兢,“王爷,臣以毕生所学担保,保住母体已然困难重重,胎儿在王妃娘娘腹中已经没有了脉象,强行留下损伤娘娘内体,以后恐怕就再无法生养了…”
燕明珏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鼓起,一字一句“你去,为王妃医治,不许留下病根,否则,本王要你陪葬!”
女医连忙爬起来,人命关天,不能再耽误了。
燕明珏站在门口,听着门里的霍星乔一声声痛苦的惨叫,每叫一声,他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曾经恨入骨髓的女人已经在他心里占了这么大的分量。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燕明珏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已经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一眼,就已经没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那么小心,那么谨慎了,这个孩子还是留不住。
他对他倾注了前半生所有的期待…
霍星乔的叫声停了,燕明珏更加紧张,他又想冲进去又怕自己妨碍女医,在外面急得像个无头苍蝇。
怜儿推门出来,“王爷,无事了,娘娘平安,一切都好。”
燕明珏松了一口气,却又还是忍不住悲伤,为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感到痛心和遗憾…
半夜里霍星乔醒了过来,燕明珏在床边坐着,面色很沉重,眼眶也红红的,仔细看,似乎冷着脸。
霍星乔动了动,“殿下…”
燕明珏看过去,声音寒冷如冰,“孩子,是你故意流掉的,是不是?”
霍星乔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的神经都苏醒过来,“您,什么意思?”
燕明珏冷笑,“什么意思?你若是不想生,当初为何不与我直言?如今弄这一出,是为了作贱谁?嗯?”
“妾身…”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你明明知道怀有身孕不能吃兔肉和过量的三七,你却故意将每次太医开的安胎药里的三七都挑出来一次性喝下去,还吃了厨房老刘给他孙子补身子的兔肉,就是为了一次性流掉孩子,我说的对不对?”
霍星乔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流产后虚的。
她明明有一百套说辞可以解释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能生,可面对燕明珏的质问,看着他那双充满受伤的眼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燕明珏摔门而去,霍星乔眼眶里的泪水也终于绷不住决了堤,孩子在她肚子里待了这么久,她怎么会舍得呢,不过是迫于形势。
她和燕明珏都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在大燕一个皇孙都还没有的时候,霍家女生了长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景德帝会作何感想。
霍星乔不理解,为什么燕明珏就那么生气,他自己明明也知道这孩子不是时候。
如今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新鲜感让他失去了理智,可日后,他会有许多个孩子,那时候他再嫌弃他的生母是外族人,又该叫孩子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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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难眠
“殿下,属下查到王妃进宫时见过皇后。”凤鸣此时正站在燕明珏的书房,后者躺在躺椅上,看得出来脸色明显不好。
“什么时候?”燕明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说出来的话透着疲惫,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前日…”
燕明珏睁开眼睛,“你是说,皇后和她说了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有些蹊跷,王妃见了皇后回来之后就开始将安胎药里的三七攒下来,况且…”
“况且皇后这些年在宫中不动声色除了多少她不想看见的孩子…”这话风鸣说了多少有些大逆不道,是燕明珏替他补上的。
凤鸣没有再出声,燕明珏思索了一会儿后,“再查查霍宿那边…”
“是”
燕明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命般的出门去见霍星乔。
他一把推开门时,霍星乔这个刚刚小产的人居然没有在床上躺着,反而光着脚站在地上,看见燕明珏时微微一愣。
燕明珏看着她没有说话,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去,“你真就一点儿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小产和生孩子一样,都要坐月子,这些需要我一个大男人来教你吗?”
霍星乔从看见燕明珏的那刻起就开始眼睛发酸,这会儿听见他一连串带着关心的斥责后更是绷不住,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不一会儿她就哭得梨花带雨,偏偏还倔强得很,不肯哭出声音来,泪眼汪汪的站在那儿看着燕明珏。
燕明珏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起身要走。
霍星乔伸手抱住他的腰,一个劲儿的摇头,“别走,好不好…”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鼻音。
燕明珏:“霍星乔,你究竟,哪一句话才是真话…”
霍星乔咬着自己的唇瓣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抽噎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她知道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知道他有多期待做父亲。
每天夜里噩梦醒来发现燕明珏侧身抱着她的时候,霍星乔也会觉得心安,也会想,要是自己不是霍家的女儿,他不是燕国的皇子,多好…
燕明珏转身,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语气无奈,“别哭啦,我还什么都说呢…你哭什么…”
霍星乔面向他,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很想要一个孩子,我也很想要个孩子…可燕明珏,我们都知道,我们不能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会受到世人的冷眼,会受到猜忌…我害怕,我不能让他这样出生…”
霍星乔还是一边说一边哭,手臂收紧生怕燕明珏听不完她的话就拂袖而去。
燕明珏没有,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我们的孩子,不是错误…”
霍星乔疯狂摇头,“我不敢赌,我不敢让他来这个世上受苦,与其那样,还不如干脆不要出生…对不起,我擅自做了决定,对不起…”
燕明珏仰头看着屋顶,声音听起来疲倦悠远,“这些话,有多少是皇后告诉你的?”
霍星乔忘记了哭泣,“什么?”
燕明珏将她的手拿下来,掰着她的肩膀,“只要你说,是皇后逼你的,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霍星乔张了张嘴,“我…皇后说得话只是一部分,我…”
“好了”燕明珏打断她,“如果你还当自己是这府里的王妃,以后不要再和皇后来往,她是我的杀母仇人,你知道吗?”
霍星乔愣住了,她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以后,我会离她选些…”
燕明珏摸了摸她的头发,“你需要静养,早点休息吧…”
“等等!”霍星乔拉着燕明珏的袖子,“你,不在这里休息吗?”
这段时间,除了昨晚,燕明珏晚上都是歇在这里的。
“我去书房…”
燕明珏转身,抽出了被她拉在手里的袖子,他还没有办法,完全不计较她居然狠心流掉孩子这个事实。
是夜,诚王府两位主子都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宫里的太医出宫是需要记录档案的,景德帝一大早就知道了霍星乔流产的消息。
他召了燕明珏来问话。
“珏儿…”
“官家有何事召臣前来?”燕明珏生生将自己和景德帝拉开了距离。
景德帝皱眉,“燕明珏,是谁惯的你的脾气,敢给你老子脸色看?!”
燕明珏漫不经心的笑笑,“官家也当臣是儿子吗?这些年,官家有哪一点做了父亲该做的?”
“放肆!”景德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朕是看你刚刚失去了孩子,好心让你进宫安慰安慰你,你倒好,阴阳怪气,莫非你的孩子是朕让他不能出生的吗?!”
“官家是天子,天子要做什么何必亲自动手,自然有的是人前赴后继要为您效力…”
“燕明珏!你太不像话了!这些话哪一句该你说?你的先生就是这样教育你为人子为人臣的?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燕明珏也是一时上头,这些话谁说都是大逆不道。可偏偏燕明珏就从来都不是乖乖听话拍马屁的“好儿子”,从小都是反着来,是以景德帝虽然觉得他阴阳怪气,可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好了,”景德帝语气软下来,“孩子没了朕也觉得很遗憾,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
燕明珏凝眸,“官家想过要让他出生吗?”
景德帝气急,一把抓起茶杯朝他扔了过去,“臭小子,朕已经安慰你了,还要如何?再阴阳怪气一句朕就把你贬为庶民!”
“父皇”燕明珏也软了态度,“皇后娘娘找星乔聊天,聊完回去她就流产了,您说是为何?”
景德帝大惊失色,“什么?!是皇后对你媳妇儿动手脚了?”
“不是,她与星乔讲了些话,譬如【官家怎么会容忍异族女子生下长孙】,【孩子生下来也要遭受世人的白眼】等等。
父皇,哪怕我不与他们争了,做不了太子了,这孩子也留不得吗?我已经让步了呀,当初,是您将星乔嫁给我的,您没想过她会为我生下孩子吗?”
自封王出宫立府之后,燕明珏再也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景德帝,这种儿子对父亲的眼神,希望得到支持的眼神…
“珏儿…”景德帝拖着声音,“父皇…真的没有想不让孩子出生…你…是朕的儿子啊,含饴弄孙天伦之乐,朕何尝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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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乔儿流产了,我也好心痛啊~
081推舟
景德帝起身走到燕明珏面前,“让你娶霍家女是权宜之计,第一次做父亲高兴无可厚非,可你…不能对她生出太多情分,你明白吗?”
“难不成让儿臣娶她的,不是父皇?”这一句是燕明珏第一次在景德帝面前说出自己对当初的不满。
“珏儿…你是朕最出色的皇子,你明白吗?”景德帝语重心长。
燕明珏笑了笑,“出色?当初按着头让儿臣娶霍星乔的,是您啊…”
“谁都知道,外族女子做正妃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前途…”
“你…”
《触龙说赵太后》中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燕明珏如此年轻,又怎么能体会景德帝为他做的打算呢…
“罢了”景德帝摆摆手,“皇后失德,朕早就想整一整歪风邪气,你媳妇儿的事,朕会给你个交代。”
“儿臣,谢父皇…”
同州那边,贺予朝和温沅游玩了两日。
白天去各条街上吃些新奇的小吃特产,晚上就夜游曲江,听江南小调,别有一番风味。
事实也证明,贺予朝出门时让温沅随便收拾点东西就行是对的。
因为女人的购物欲是压制不住的,就这短短几日的功夫,温沅已经在同州买了不下十身衣裳。
来的时候轻车简从,回去的时候便只能大张旗鼓了,毕竟这才第一站,后面他还要带她去兖州、济州、凉州、江州…
燕明珏不是不明就里,也不是觉得霍星乔小产真的全是听了皇后那些话,大部分肯定还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
可理性归理性,感应归感性,燕明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又不能去朝着坐月子的霍星乔发脾气,只能给皇后找点事情做,反正也没有冤了她,她那日词词句句,话里话外,就是告诉霍星乔这孩子不能生,还攒倒她吃三七和兔肉,这种招数用脚想都知道是出自皇后之手。
以她的宫斗水平,破绽百出,这些年要不是有贺家里外打点撑着,早不知被坑了多少回了。
她不想让霍星乔生下孩子,无非不就是看重这个皇长孙的身份,襄王不成婚生子,那其他皇子就都不能生下第一个孩子。
当年,若不是宸妃找人摆了皇后一道,让她笃定自己生的是儿子,那燕明珏和端王都不可能先襄王一步出生。
后来长公主出生时皇后气得将当初断定她会生皇子的太医都杀了。
因为两个庶子生在嫡子前面,皇后不知道明里暗里打压他们多少次。
端王的生母宸妃,就是在生他时被皇后找人动手脚害死的。
若不是梁家根基深厚又执掌兵权,燕明珏和当初的和美人如今的淑妃,也不可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当初燕明珏是皇后的眼中钉,如今他的孩子又着了她的道,那么,何不顺水推舟?一把将皇后拉下来一报经年之仇!
“张德,着宫正司,查一查皇后的所作所为…”
燕明珏走后,景德帝给张公公这样说。
“官家,一经宫正司,再干净的人也会查出两个黑点的,皇后娘娘她…”查皇后非同小可,不确定景德帝的心思张德是万万不敢轻易调宫正司的。
“哼,这些年,她做的还少?”
宫正司是历代皇帝的血滴子,只听命于皇帝,没有固定的官邸,也不受命于六部,只有皇帝召见时才会出手。
如今的宫正司最高长官是夏利,人称夏司正。
“母亲,宫正司的人,开始查皇后娘娘了…”凝晖堂里蒋淑岚来找老太太商议。
贺老太太手里捻着佛珠,闭着眼睛,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贺家不用插手。”
“可是…”蒋淑岚想说,皇后这些年虽然行事有失正宫气度,可她到底也是贺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她是燕家的人,不是贺家的人…”
蒋淑岚一惊,老太太这是,打算在宫正司查出什么来之前断绝关系?“母亲,毕竟…”
老太太摇头,“不必说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她第一次起了歪心思的时候,我就说过,贺家不要心术不正之人。”
蒋淑岚还想再劝劝,“母亲,若是贺家不干预,这次恐怕是,难以抽身了…”她们都心知肚明,贺岁仪做的事情不再少数,而且哪一件拿出来都能让她伤筋动骨。
老太太恼了,“如今这家里,我老太太说话还是算数的吧?我既说了不管,便是不管,你们休要插手!”
蒋淑岚不敢再说了,“是,听母亲的。”
“明日,你与我一道,去见官家…”
“儿媳知晓。”
贺家两位一品诰命夫人跪在景德帝面前的时候,景德帝也着实惊了一下,“哎呀,快快请起,一家人之间,不必拘礼。”
对这位岳母和国舅夫人,景德帝还是十分敬重的。
“官家,老身向您请罪…”
景德帝将老太太抚起来,“岳母,朕没有如何,皇后这些年替朕教养众多子女很是辛苦,朕知道她的好,念着她的好呢…您来恐怕是听说了宫正司的消息吧?您误会了。”
“宫正司是在查诚王妃的事,那孩子小产了,珏儿说是宫里有人动了手脚,他呀,爱妻心切,没个分寸,可朕体谅他刚失了孩子,只好让宫正司查一查,去皇后宫里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蒋淑岚捏了一把汗,景德帝竟然和她们打擂台,贺家在宫里的暗桩是贺予朝亲自部署,绝不会有假消息,什么例行公事,分明就是奔着皇后去的。
他这么说,倒是把贺老太太和蒋淑岚架在了火上烤,让她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是说了,那岂不是自己把事情全抖出来了?
可不说,那她们今日来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贺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微微笑了笑,“宫正司原来是为的这事儿,诚王痛失爱子,老身十分体谅。不过老身与儿媳今日来面见官家,为的是先前孙媳妇遇刺的事儿。”
82擂台
景德帝,“这件事前因后果佩之都和朕讲了,是蒋家那个庶女被徐良利用,才找的她生母去刺杀你家孙媳妇,这个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景德帝也在试探,他方才就是想看看贺老太太为了皇后会和她讲什么,没想到,她竟然又岔开了。
“是啊,确实是这样不假,因为家里办喜事新娘子却被刺,所以贺家也狠狠地彻查了一番,也是这样才阴差阳错将徐良叛国的事情扯了出来,连累徐贵妃和六皇子,老身请官家降罪…”
景德帝心里嗤笑,他这个岳母啊,不愧是先帝亲封的县主,一品的诰命夫人,说话真是高明得很!
三人谁都不提皇后的事儿,像打擂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别的事情,可明明两方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应该是什么。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终还是蒋淑岚先沉不住气了,开口,“母亲,您来之前,说是要带公主回家里小住几日呢…”
老太太笑起来,“是啊,老了不记事儿了,官家,老身今日来还有一桩事儿要请官家应允。”蒋淑岚给她递了话台子,这戏得唱下去。
老太太反应也够快,或者说婆媳俩相处多年的默契,眼神一交换就知道戏该往哪边唱。
“岳母请讲…”景德帝巴不得这一茬快点过去。
老太太开口:“朝儿媳妇儿新婚前夜被刺,其实还与九公主有关,老身的不情之请就是,请官家将公主交与老身,老身做为外祖母,理应加以管教…”
“嘉娴?”景德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戏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老身之前请皇后娘娘管教公主,谁知她竟私心包庇,皇后乃国母,老身不敢指摘,可孙媳妇遇刺实在委屈,老身只能与皇后娘娘断绝关系,并亲自管教外孙女,才能给孙媳妇一个交代…”
断绝关系?
景德帝仔细琢磨了一下,确定刚刚没有听错老太太的话,“断绝关系?”
“岳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老太太扑通跪在地上,蒋淑岚也跟着跪下,“官家,老身只有这一个女儿,可她竟然连公允也做不到。老身实在心寒,所以忍痛下此决定,日后皇后所为,再与贺家无关…”
听到这里,景德帝终于琢磨出味儿来了,老太太说半天,就是为了这句【所作所为再与贺家无关】
原来,是要断臂止损…
“岳母,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她做的很好,朕很信任她。”景德帝当然不会自露底牌。
蒋淑岚心里冷笑道,“结发夫妻?宫正司都上了,还讲什么夫妻情分…”
“官家信任她是皇后娘娘的福分,女子出嫁从夫,皇后娘娘的头上冠的姓氏早已是燕,不是贺。”
景德帝笑笑,贺家肱骨之臣,就算宫正司查到了皇后种种恶行,他又怎么会牵连到贺家呢。
他觉得老太过于太心急了,或者是说,老太太做了错误的预判。
“岳母,您的决定皇后知道吗?”
“官家答应后,老身自行去与皇后娘娘讲…”
“既然如此,便由岳母做主吧,朕还有事,不能久留岳母了。”
…
“母亲,听官家的意思,今日就算母亲您不提娘娘此后与贺家无关的话,官家也不会如何。反倒像是我们急着要与娘娘撇清关系似的…”蒋淑岚和老太太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老太太闭目养神,手里还是拿着她那串翡翠的佛珠,“不是今日也是明日,她行事如此嚣张又不肯听劝,迟早都要毁在自己手里,与其让她到时候搭上佩之,还不如早早了断个干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母亲主动跑去与女儿断绝关系的,世间也不多见。
若是有贺家在后面撑腰,皇后再做些什么也不会伤及性命,景德帝也要顾忌贺家一门。
可如今,孤立无援的皇后,岂不是任人宰割?
蒋淑岚想到这些,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雷霆手段,为了子孙日后的仕途竟然舍得抛下一个已经皇后的女儿,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老太太闭目养神这许久,久到蒋淑岚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又说了这句。
“母亲这么做自然有母亲的道理…”婆母说的话不要反驳是做儿媳妇最简单的秘方。
“岁仪实在太自负了,如今已经将官家的夫妻情分霍霍完了,若是再不收手,贺家迟早要被牵连…我不能,为了她断送祖宗基业…”
老太太说这些话时闭着眼睛,手里紧紧攥着佛珠,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一睁眼眼泪就掉下来。
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可如今,只能如此了呀,现在起码还能保住燕嘉娴,再拖延下去连燕嘉娴也保不住了。
这孩子性格随了母亲,自负自傲不可一世,行事作风十分高调,虽说是嫡公主,可也不能如此霸道…
同州,贺予朝与温沅正在夜游曲江,江上是灯火绚烂的花船。
船内才子佳人吟诗作赋,琵琶箜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配上浓稠的夜色和灿烂的灯火,一副盛世之像。
贺予朝牵着温沅的手在船边坐下,“明日我们就去济州。”
温沅点头,“好。”
同州的丝竹之声带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宛转悠扬,和北方的雄浑壮闊完全不同。
温沅听的入了迷,贺予朝叫她都没反应。
好一会儿,温沅听得够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贺予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太沉醉了…”
贺予朝半懒着她的腰。“是啊,入迷得很,我叫你也没反应,那女子的琴弹的有我的好?”
瞧瞧,多傲娇啊。
温沅顺毛,“你弹的琴最好了,今日这般热闹,气氛也好,你来一曲吗?”
贺予朝目光灼灼,气氛正好,佳人在旁,自然是有兴致,“我弹琴,你舞一曲?”
温沅欣然应允,“那,《罗敷舞》?”
贺予朝:“甚好…”
说跳就跳,贺予朝的琴音也响起来,因为是在同州,他还特意将调往下压了压,显得更加柔美婉转。
温沅的舞和贺予朝的琴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过来看。
083烟花
温沅一舞罢了,掌声雷动,叫好声散满曲江。
“姑娘好舞艺!”
“公子琴音亦是天下绝佳!”
“如此契合,难得难得!”
曲江花船之上一舞是温沅和贺予朝一时兴起,舞罢便下了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急着逃跑一样…”温沅扶着贺予朝的手,笑意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刚刚跳完舞的缘故脸还泛着一些红晕。
“开心吗?”
温沅点头,“嗯,很开心,很刺激。”居然在花船上跳了一支舞,跳完还跑了,这样的经历从来没有过。
贺予朝宠溺的看着她,“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好。”
什么名门公子,什么诗礼之家…在同州,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小夫妻,没有那许多礼数。
温沅玩儿得累了,坐在曲江边上靠在贺予朝肩上休息。贺予朝一手揽着妻子,一边肩膀靠在江边的柳树上。
温沅微微阖上眼,意识快要模糊,突然,天上炸开一朵烟花。
温沅睁开眼,一朵,再一朵…
巨大的烟花霎时让天空亮起来,打破夜空的寂静,天际璀璨…
浅黄,银白,清蓝,粉红的烟花互不相让,争先恐后地炸开,再化作流星,玉树琼花般洒落…
耀眼的烟花与漆黑的夜色交相辉映,七彩的光照亮地上的人群的笑脸,曲江之水也亮起来…
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璀璨,一瞬间的光彩…虽然易逝,但那一瞬间的光彩一瞬整个世界都属于它们,仿佛是世间绝唱,寄托着美丽的希望和爱的光芒…
“好美…”温沅感叹,“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贺予朝覆上她的手,“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的这首词,于他们而言是多么贴切,暮然回首…灯火阑珊处…
二人对望,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沅转身抱住贺予朝,头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开口,“贺予朝,谢谢你,还愿意等我…”三辈子,换谁能等谁三辈子…
贺予朝回抱住她,“心之所念,虽千万里吾往矣…”
“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最初的最初…”温沅抬起头,看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追着她跑了三辈子的男人。
贺予朝倒下去,躺在草地上,目之所及是烟花落幕后重归平静的夜空,“最初的最初…”
“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对吧?”温沅手撑在贺予朝身侧,眼神暗暗含着威胁…
贺予朝笑出声,“怎么会忘?…”
贺予朝伸手将温沅拉下来靠在他胳膊上,望着夜色陷入回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像刚刚那般,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1
那一世,温沅不是钦差温仲先的女儿,没有长在淮阳。她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温仲先,她从小生长在京城,也没有随父亲走过许多地方的路和桥。
她和京城所有的名门闺秀一样端庄秀丽,是王妃皇后也当得的佳人。
官家赐婚是为了制衡朝堂,贺予朝和温沅都是景德帝手里的棋子,是棋盘上众多棋子之一。
但贺予朝知道温沅要嫁给她时还是很高兴,他知道她,内阁大学士温仲先的嫡幺女,姿容秀丽,也很有才气。
那天,还是少年公子的贺予朝第一次爬了墙头去看未来的妻子。
一个春日,那天天色极好,贺予朝爬上墙头时她正与婢女在后院桃树上荡秋千,鹅黄色的衣裙和翩翩飞落的桃花一起纷飞。
豆蔻年华的少女,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漂亮的不像话。
贺予朝当时就觉得,娶这样一个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的女子做妻子,真好。
贺予朝在墙上看了她一天,当时只觉美貌,虽然有些肤浅,但也觉得确实不可否认。
第二日他再来时,她似乎正在看《史记》,而且正看到项羽,气鼓鼓地点评了一句,说“若天不得时,则日月无光。地不得时,则草木不生。水不得时,则波浪不静。人不得时,则命运不通。”
当时就觉得,温大人家的女儿不仅貌美,而且十分有见地,做他的妻子真是好。
然后他就满心满眼地等着大婚,想象着日后与她琴瑟和鸣的日子。
贺予朝跑遍整个京城去给温沅买礼物,新房里的摆件都是他一件一件亲自挑的。
大婚那天,贺予朝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来他高兴。这媳妇儿不像是官家硬扯的红线,倒像是他心心念念自己去求来的。
可贺予朝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揭开盖头时看到的,竟然不是羞涩笑颜,甚至连平静也算不上…她的眼神,是哀怨…
很明显,她不想嫁给他…贺予朝火热的心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彻…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温沅喜欢的是诚王。这桩婚事于他而言是夙愿得偿,于她而言确实梦碎的开始…
贺予朝也想过体面的收起自己的爱意,可情的事情又岂是想如何就如何的呢?他的爱意还是一天一天的涨…
温沅是一个好妻子,嫁给他后就收起了所有关于诚王的心思。她会在他晚归时静静的看书等着;会在他办公时送夜宵;每日早起陪着他梳洗,准备好每天要穿的衣服,连搭配的发冠都准备妥帖…
她真是做得处处周到,唯独,不爱他…
如果能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下去,贺予朝相信自己会满足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不久后他们会有可爱的女儿,活泼的儿子…他们会白头以老…
可是,后来连这样也成了奢望…
温家一夜之间被灭门,温沅便一病不起,她开始偷偷将药倒掉,开始故意打开窗户吹风,虚弱的像一棵摇摇欲坠的草…
贺予朝发现后便日日在家里守着她,看着她把药喝下去,她虽然不情愿却也不会过多说什么…
那日,他不过是出了趟门,她就服了毒…
再后来的事,就是南宫琢和燕回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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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钱钟书《围城》
先一章,晚上再一章~这章有写到小公爷和沅儿第一世的事情哦
084废后
贺予朝讲完了,怀里的温沅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温沅不知道原来还有那许多的故事…
她以为贺予朝和她一样,都是联姻的棋子,所以一直用妻子的标准去做。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所想的模范夫妻,恰恰是困住他的牢笼…她没想到,贺予朝竟是早早情根深种。
贺予朝笑着,将她的眼泪擦干净,“没事啊,没事,如今也总归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
温沅抱着贺予朝的脖子,更咽着,“我怎么会…这么晚才爱上你啊,我真是笨…”
“是啊…笨透了…”
…
京城,皇宫之内。皇后贺岁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来宣旨的张德。
张德还是毕恭毕敬,“娘娘,这是圣旨,您还是接了吧。”
无论如何,她是主子,张德不能对她怎么样,可拒不接旨是大嘴,谁也担待不起呀。
贺岁仪认命一笑,跪在了地上,“臣妾,接旨…”
还有什么好反抗的呢,她的娘家都放弃她了,还有什么资本可反抗…
【中宫贺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
不能抚循他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移居永寿宫,此后与青灯古佛为伴,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1
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与庶人有何区别?还要青灯古佛…
贺岁仪抬手抚下了眼角滑下的一滴泪,“罪妇,领旨谢恩…”
“娘娘…外面的人,都是来帮你收拾东西的,以后…便只能有一个嬷嬷照顾您了…”
张德不愧是能做到御前总管的人,哪怕是如今皇后已经被废了,他说话也不露半点不尊。
这就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贺岁仪起身,“有劳张公公,叫他们进来收拾吧…”
废后是大事,要昭告天下。
消息送到贺府时老太太直接就晕了过去。
蒋淑岚和韩氏、魏氏、周氏几个人轮流侍疾。太医说老太太是急火攻心,要静养。
日落时分,老太太醒了过来,蒋淑岚连忙过去,“母亲…”
“快叫太医,老太太醒了…”
太医一直在门口守着,听说醒了便赶紧过来看,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无事了,老夫人莫要再伤神,好生养着便是,下官在开一副方子补补气血…”
“有劳太医了,来人,送太医回宫。”
送走太医蒋淑岚又连忙到床前听老太太吩咐,“母亲,您可有胃口吃些什么吗?”
老太太还是虚弱,“不吃…你们都出去吧…”
蒋淑岚虽然不放心,可老太太性子要强,皇后被废她肯定是难受的,有别人在她反而拘着,更不利养病。
众人退下,老太太扶着心口坐起来,一步步慢慢走到外室,那里挂着贺老国公的画像。
贺老太太看着画像就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泪流满面,“老头子,你走的早啊,把这一大家子扔给我。岁仪被我宠坏了啊,我没教好她,我对不起你啊…”
老国公不到四十就走了,那时的幺女贺岁仪不过五岁,正是需要人教养的时候,老太太忙着料理他的身后事,又要辅着刚刚袭爵的儿子坐稳位置,朝堂不稳,贺家也不稳…
一忙就忙了两三年,疏于对贺岁仪的管教,只一味的将她交给嬷嬷去照看。等老太太闲下手来教养她时又觉得前些年亏欠的太多,一味地补偿,有求必应…
不想,竟然将女儿养成了这副骄傲自大的样子…
“老头子,是我没有听你的,不将你不要把女儿送进宫门的话当回事儿,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老太太心里懊悔,明明她也知道女儿的性子做不好皇后,偏偏还是架不住帝后看重、女儿又自己说愿意…
其实,帝后看重的不过是贺家的家世,姑娘家养在深闺,有哪些性格脾气又岂是全都为外人所知的呢。
“老头子,我们女儿,实在不适合做一个皇后…”老太太痛心疾首,若是当初她拦住她,不让她和顾玉璍赌气去做那个东宫太子妃,嫁个门当户对的少年郎,必定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相夫教子父亲举案齐眉的日子,她可怜的女儿一天也没有过过…
贺予朝和温沅刚到济州,一入城门就看到城中百姓议论纷纷。
温沅说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女儿家,就喜欢听个八卦,便叫竹青去帮她打听。
竹青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打听八卦这种事,真的适合小公爷随身暗卫去做?
贺予朝给他使了个眼色,竹青便只得去了,没办法,主子是妻管严…
温沅坐在马车里等着听八卦,贺予朝就陪着他,反正就是出来玩的,又不急着去哪里,她开心就是了。
温沅期待的搓搓手,可竹青带回来的消息却不是什么八卦,而是,废后…
温沅睁大眼睛,“什么?废后?”
贺予朝也问了一遍,“消息属实?”
竹青肯定地点头,“皇榜已经贴出来了。”
温沅转头看着贺予朝,“这…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废后?”
相比之下贺予朝就淡定的多,好像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温沅:“你不惊讶吗?皇后是你姑姑…”
贺予朝真的特别淡定,“迟早的事罢了。”
温沅:……
你高冷你说了算…
温沅以为贺予朝是震惊但是强装镇定,但后来她发现他是真的淡定,还和前几天一样带着她到处玩,先去游了济州最著名的明澄湖,又去登了千佛山…
温沅腹诽,这人,怎么就,那么淡定呢?!皇后被废了哎!!
燕嘉娴被老太太带回贺家来,听说皇后被废了吵吵着要回宫与景德帝理论个清楚,被蒋淑岚拦下来后阴阳怪气,说是因为蒋淑岚与贺岁仪不和才故意撺掇着老太太不保皇后。
蒋淑岚告诉自己不与孩子一般见识,可她这一句一句的阴阳怪气也着实让人不舒服。
蒋淑岚不止一遍的想,幸好当初没让她嫁进来,这要是成了自己儿媳妇,还不得翻天?!
越想蒋淑岚就越觉得自己如今的儿媳妇真是好极了,也感叹老太太料事如神,早早定下了温家女儿才没有让贺岁仪有机可乘把公主塞进来。
和这刁蛮任性的公主一比,蒋淑岚觉得自己儿媳妇简直就是淑女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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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废后诏书参考汉光武帝刘秀废郭皇后诏书。
今天更完啦,苍天啊。期末考试压得人穿不起来,卑微大学生的考试周啊…
085济州
管他京城发生多少事,贺予朝和温沅自乐得清闲。
济州地处大燕腹地,与同州一水相连,自然奇观不胜枚举。贺予朝今日打算带温沅去看看石林。
石林,顾名思义就是由石头构成的山峰,林林总总,高高低低,还有众多的奇峰洞。
石峰像树林一样密集又互不干涉,在济州的蓝天白云下称得上一句鬼斧神工。
济州整体属南方,但高原丘陵居多,平原地少。也因此得了个高原明珠的美称。一年之中平均气温不到二十五度,很适合人居。
济州除了石林还有个最出名的济州湖,水源自湖底而起,再经由涵洞流入曲江,一路朝着东海而去。湖水清澈见底,鱼虾众多,因着济州冬日气温也不低,济州百姓一年四季都能吃到足够的鱼虾。
站在济州湖边上,轻轻的风吹在脸上,看着蓝色的湖水荡漾,水草游曳…
贺予朝骑着马,温沅坐在前面,这一刻,岁月静好。
“佩之,等我们老了就来济州养老吧…”温沅偏头和贺予朝说。
贺予朝的头放在温沅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是她独有的馨香,“好…”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理解贺予朝现在的心情,等了多少年,他才等来温沅的一句“等我们老了…”
看了石林,又骑马游了济州湖,回城时已经日暮低垂了。
为了居住方便,贺予朝这次没有选择住驿馆,而是提前让竹青找了一间四合院的宅子。
两人一进门,竹青迎过来“公子,大奶奶,家里来人了…”
“谁?”他们不过是在这里暂住,济州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还有谁会来找府里闲坐?
竹青回答温沅的话:“一名公子,他说是一位故人。”
贺予朝点点头,“知道了,我去看看…”
“我也去…”温沅跟上去,贺予朝顺手牵着她手。
前厅那人背对着门,正仰头看着墙上的挂画,一身黑色的衣袍一丝不苟,墨发利落的束起,上面扣一个银制的发冠。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二位,好久不见…”
温沅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确实不认识眼前这人,抬眸看贺予朝,发现他也没表现出认识眼前人的样子,“失礼,请问阁下是?”
黑衣男子将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朗声一笑,“不怪你们不认识,或许,我应该这样称呼你们,【王上、王后?】不知二位可想起什么来了?”
贺予朝眉头一跳,温沅也是下意识抓紧贺予朝的袖子。
“阁下莫非是南曲班子唱戏的,还没出戏吧?”贺予朝到底还是贺予朝,没有轻易自亮底牌,还是在试探。
对面人似乎丝毫不惊讶于贺予朝的试探,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着,“当年你我也算得上是知己,你总是提着酒坐在大殿让向我倾诉,如今,佳人在侧,想来已经是夙愿得偿?”
说完他又转向温沅称赞道,“王后娘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夫妻二人惧是一惊。
黑衣男子眉梢都带起笑意,他们的表现很显然已经猜到了他是谁——燕回!真正的燕回!
贺予朝很冷静,“竹青,上酒。”故人相见,岂有不喝酒的道理。
燕回:“嫂夫人,一起喝一杯?”
这个称呼让温沅疑虑尽消,他们,是兄弟。
“好,我去厨房,叮嘱他们做几个好菜。”温沅笑着回应燕回,确实是,故人相见。
坐在酒桌前,贺予朝问,“怎么的换了这样一张脸?”若他是燕回本来的脸,他们夫妻也不会认不出来。
燕回笑笑,“怕麻烦。”
贺予朝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当年你们都走了,我也没什么遗憾,待着无聊,本想出宫,可谁想到我这一缕魂魄离开了大殿上的金龙根本活不了。”
“可一直待在那儿又不甘心,所以让那巫师给我也用了秘术。”
燕回讲起这些听起来轻描淡写,贺予朝却知道并不简单,“他如何能答应你?”
第一次燕回和贺予朝的联结可是用那巫师后人十世高官厚禄换来的,后来再做回贺予朝时他也花了不少力气,若不是有一统六国的功绩在身,他也不能成事。
可燕回,他是如何做到的?一缕魂魄不仅重活还能有机会还换了别人脸?那巫师看起来可不是如此好说话的人。
燕回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酒,笑了一声,“那老头,自然不肯轻易答应我,条件是我燕家十世的皇后都要出自他的后人…”
贺予朝冷笑一声,“果然…贪得无厌。”
燕回摇摇头,“也罢,求人办事,哪里有轻松的呢,况且,我可不是像你们一样直接就换了的,我被他投入轮回,千年了才碰上你们…”
贺予朝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千年轮回?”
燕回苦笑,“是啊,千年了,我生生死死不知道多少次。做过农夫,做过士人,做过官兵,做过纤夫,做过屠户,贩夫走卒各种营生都尝了个遍,乞丐也做过,皇帝也做过…”
说到皇帝,燕回拍了拍贺予朝的手,“兄弟,做皇帝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你当初,为我吃了不少苦啊…”
贺予朝:“各取所需,应该的…”
燕回其中一世做的是皇帝,就是后世风评颇高的大燕朝庙号中宗的燕林君。
贺予朝中肯评价,“史书所载【中宗励精图治,轻徭薄赋,重视科举,收复失地,乃一大贤者也】,你做的很好…”
燕回端起杯子和贺予朝干杯,“运气好,生逢盛世,不像你,还要替我收拾烂摊子…佩之,一直未与你说,你完成了大燕历代先王的夙愿,我从内心里感激你…”
“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都在酒里了,我敬你一杯!”
贺予朝举起杯子回应。
这一杯喝完,贺予朝刚要将第二杯送进嘴里,温沅进来了只一个眼神,贺予朝就放下了酒杯。
燕回不解,“佩之你可不止这点儿酒量啊。来。喝!”
贺予朝摇摇头,“不能再喝啦。否则今晚进不了门…”
燕回:……
温沅笑着瞪他,“别听他瞎说,他肠胃不好,要少喝些,来,你们吃菜…”
燕回竖大拇指,“嫂夫人好武艺。”这个武艺,自然说得就是她管教贺予朝的武艺。
086故人
温沅笑骂贺予朝,“你瞧瞧,你总是这样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别人还都以为你是惧内呢。”
贺予朝倒是无所谓啊,“确实是惧内…”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来吃菜,我家娘子做菜是正宗的淮阳味儿,别的地方吃不到。”
燕回表示鸭很酸,“啧啧啧,佩之啊,你当初抱着酒杯哭得时候。可曾想到有这一天?”
贺予朝表情正经起来,“这一天,我愿意三辈子天天过…”
燕回:……我走行吧,你俩慢慢秀吧就!
温沅拍他一下,“好啦,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似的,还开玩笑,王上…”温沅发现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燕回了。
燕回看出来,大方说道,“若不介意,你直接喊我大哥,如何?我认你做妹妹?”
温沅坦然一笑,“自然是好!”他虽然才是真正的燕回,但与她产生交集的一直都是贺予朝,于温沅而言,燕回只是一个名字,何况,他也不是长得从前那张脸,那就更不用避讳什么了。
贺予朝却不答应,“大哥?那岂不是成我大舅子了?占我便宜?”
燕回一拍大腿,“你这人…成,那就,各论各的,我称呼你为嫂夫人,你称呼我做燕大哥,皆大欢喜。”
贺予朝默默点头,不能再同意。
温沅瞥他一眼,孩子气,“贺予朝你真幼稚…”
贺予朝凑近她耳朵:“我幼稚?我幼稚不幼稚你不是最清楚?”
温沅脸一下就红了,用口型回了一句,“流氓!”
贺予朝还想再逗逗她,一边的燕回看不下去了,筷子敲了敲桌子,“哎,拿不拿我当外人啊?我还在这儿呢…”
贺予朝神色一瞬间就变得正常,君子端方的样子和刚刚判若两人,温沅惊叹于他变脸的速度,好像刚刚耍流氓的不是他贺小公爷!
正经起来的贺予朝也开始谈正事儿,“那么这一次,你又是何身份?”
“我,行走江湖一商人,做些海上的生意罢了…”燕回不以为意。
“你熟读诗书,竟不想走仕途吗?”这一点是贺予朝没想到的。
燕回摇摇头,“你贺小公爷官至吏部尚书,父亲是国公,岳父是名进临渊阁的尚书大人,你快乐吗?”
这个问题,贺予朝不好回答,“自有乐趣在其中。”
燕回笑笑,“你是大燕真正的开国皇帝,名垂千古,万人之上,多大的权利你都有过了又怎么会在乎如今这小小尚书?”
“那是做为燕回该做的事,贺予朝才是我自己,这是我该做的事。”贺予朝回答。温沅在桌下牵着他的手,眼神鼓励,对,这是贺予朝该做的事情,是他的使命。
燕回听完微微叹了口气,“或许吧,但那是你的想法,却不是我的…我自己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我的宿命就是跟上历史,遇到你们的那一世就是我宿命尽头之时,如今我便只想快意余生。”
“这是你在轮回的最后一世?”温沅问。
燕回点头,“是啊,终于到头了…”
温沅和贺予朝对视一眼,“那么燕大哥你为何会知道我们在哪?”
“老实说,当初那老头也没说清楚你们具体在哪里,直说有缘之时。所以我一直在找,走南闯北,走过许多路,就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圆满。”他拍了拍贺予朝的肩膀,“他可真是个痴情之人,嫂夫人,好好待他。”
温沅眼眶湿润,“我知道…”
贺予朝抓起手边的一个橘子扔过去,“别搞得我娘子掉眼泪,说说这次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他们可是刚到济州不久,宅子也只是暂住,燕回竟然能找过来。
燕回神神秘秘的笑,“这个,自然有我的法子…”
贺予朝不屑,“你的法子?”
燕回:“啧,如何!看不起人?”他竹筒倒豆子般的就讲了个完全,“你们俩在同州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只不过不敢确定,所以多留意一番罢了。那日我正好送一批货到同州,晚上与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去曲江花船上喝酒取乐,恰巧就看见你二人合的《罗敷舞》,这个舞,我记得除了南宫王后,没有别人会,更何况她那张脸,其实很好就确定了。”
“随后再略微一打听,我就知道你叫贺予朝,再看看你那个妇唱夫随的样子,不是你又是谁?”
好一个妇唱夫随,贺予朝听到自己都乐了,温沅也红了脸。
“然后燕大哥你就一路跟着我们来了济州?”温沅急于赶紧换个话题,别再说什么妇唱夫随了…
这点儿小心思在燕回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老妖怪面前简直无所遁形,但他也默默纵容了,“虽说长相和名字什么的都对得起来,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多探寻探寻,万一没错了别人还以为我是神经病。”
贺予朝轻笑一声,“你不是神经病,你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
燕回气不打一出来,“嫂夫人,你平时就是这样教育他的?他都要上天了,什么话!”
就是他二人斗嘴,温沅也不掺和,反正凭贺予朝的口才最终吃亏的只会是燕回。
“燕大哥,其实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换了一张脸?”温沅问。
“自然是为了不打扰你们啊,那老头不说清楚哪一世能遇到你们,我只好每次都准备好见你们,如果见面时我用的是原来的脸,那岂不是很麻烦?”
温沅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崔飏要娶得是你娘家姐姐是吧?”燕回突然问。
“崔飏?你认识”温沅没想到他还认识崔飏,她的未来姐夫。
“崔飏,崔六公子,做买卖一把好手啊,都是生意人。谁又不认识谁呢?”
“是你姐姐没错?”
贺予朝率先挑眉,“你要观礼?”
燕回不以为意,“不行?我第一天跨进商海就是他引进的。”
温沅:“崔六公子生意做的很大?”
“你不知道?”这次轮到燕回挑眉,“你的准姐夫,是曲江以北做生意做的最大的人…”
生意最大?
“曲江以南,不会是你吧?”不可置信。
“嫂夫人,您这个眼神就不对了啊。确实曲江以南做生意都是我的地盘。”
“那崔六公子上次还说要去南境,那里做生意是燕回的地盘,他去做什么?”搞半天原来真的全部都是崔飏请顾玉璍配合的,就是为了让温汝做决定。
087血缘
温沅啧啧,这崔六公子,还真是…痴心一片,也下得一手好棋。
“看这架势,你们两口子出来不少日子了吧?”
温沅算了算,“十几日了。”
燕回乐了,“嘿,你那么大的官儿,皇帝能放你出来这么久?”这话燕回是问的贺予朝。
贺予朝一派淡然,“如今官家应该是巴不得我不要回去。”
燕回脸色沉下来,“什么?”
温沅适时开口:“官家似乎有意想要敲打贺家…”
“敲打什么?”贺家立世几百年,盘根错节,若是有什么异心怎么可能还当什么皇后岳家,直接自己做不好吗?
“哦对了!”燕回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你们知道贺家就是之前的南宫家吗?”
贺予朝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空中,“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那嫂夫人也不知道?”
温沅愣愣摇头。
“呃,不知道就罢了嘛,你们二人怎的看起来如此不可置信的样子?”
贺予朝缓了缓,“我只是…没有想到…”
温沅:“我也没想到是这样…”
燕回各自给他们倒了一杯茶,“淡定淡定,不过是缘分又加了一重,于你们而言,是锦上添花!”
贺予朝笑笑,“确实,可见确实是缘分不浅。”
温沅端起杯子,“来,这一杯敬我们的缘分!”
贺予朝举杯回应,“长日尽头,终有光亮。”
燕回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两口子是真爱,也是真的玩儿的花
“南宫家为何最后却姓了贺?”
冷静下来后贺予朝问,“我贺家的族谱,并未提及…”他一只手还握着温沅的,紧紧攥着,日子越往后,他就越觉得如今的日子多么来之不易,千年啊,千年沧海桑田,他和温沅的手还能握到一起,真的算是缘分…
“你们俩自然不知道,贺家的族谱也不会提及…而我,是一世一世不停轮回才走到现在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南宫家…”
“嗯,所以重点呢?”温沅一本正经地问。
燕回:……
贺予朝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他一千年没和谁说这么多话了,理解…”
“啧,贺予朝,谁跟你说的我没人说话?我有很多朋友的好吗?”燕回有点炸毛,他今天这副活泼的样子倒是贺予朝没有见过的,与他认识他时眉头紧皱病气奄奄完全不同。
贺予朝回击:“哦,他们都知道你是千年老妖怪吗?”
温沅扶额,为什么多成熟的男人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她前面的两个人真的是贺予朝和燕回吗??
“你…不和你啰嗦”燕回败下阵来,“贺家这一脉是南宫齐的后人,也就是你哥哥”燕回指了指温沅。
“他当年因为支持你吞金自杀被派去征战六国的军队里做先锋,后来统一了也一直留在赵地没有回燕地,家里都以为他是战死沙场了,虽然没有找到尸首但建了衣冠冢。他娶了当地一个大儒的女儿,南宫这个姓太突出,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改姓贺,后代都是读书人,得大儒亲自教导很成气候,一代代也就传到了如今,就是如今京城贺家这一支。”
贺予朝点头,“当时大军凯旋,确实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我还追封他做了骠骑大将军…”
燕回接着说:“修族谱的自然不知道他原来是南宫后人,南宫家也不知道南宫齐还活着,所以史书上没有这一笔。”
温沅做沉思状,“既然如此,贺家是哥哥的后人,我曾经是南宫琢,前世和如今又嫁进了贺家,这…怎么有点…难以形容…”
贺予朝揉揉她的头发,“不乱,你是我贺予朝的妻子,就够了…”
燕回没眼看,“嫂夫人,这你不用担心,虽然你曾经是南宫琢,但事实上灵魂是温沅的身体是南宫琢的,如今我虽不知你为何会还是这副样貌,但你和佩之之间也是必然没有血缘关系的…”
听了这话温沅哭笑不得:“我…我不是在想这个…”她怎么会去想这个,千年了,就算她是真正的南宫琢,而贺予朝是南宫齐的后人,又哪里还会有什么血缘呢,早已经被稀释了…
“哦”燕回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又不要贺予朝了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燕回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温沅忐忑了许久,晚上躺在床上时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贺予朝感觉到了,长臂一伸将她带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光洁的额头,“睡不着?”
温沅:“嗯,在想事情。”
她睡不着,贺予朝也就没什么睡意,“说说?”
温沅仰起头看他,感慨颇多,伸手抱着他精壮的腰,“佩之,你总是这样,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贺予朝有些愣神,“什么?”
温沅叹气,“我说你啊,总是把我放在自己前面,一直在我身后,你这样多累啊…”
这回贺予朝听懂了,原以为她看着没什么反应,没想到是藏起来了打算自己消化。
贺予朝将温沅搂得更紧了些,“不累,追逐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融进血液,怎么会累呢…”
温沅更愧疚了,眼睛发酸,“可是我…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贺予朝笑笑,“那你亲我一下?”
温沅二话不说仰起头亲了他一下,“这样就满足了?”
贺予朝眼神玩味,“夫人若是有兴致,倒也…”
…
“也不是不行…”过了一会儿温沅挤出来一句,三辈子的夫妻,有什么?
贺予朝倒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已经很晚了,他只是随便说说逗逗她的,这个女人真是…宝贝疙瘩…“很晚了,睡吧,留着明天晚上一起…你这几天也累了吧?好好休息。”
温沅:气,送上门都不要!而且休息就休息呗,把话说得那么暧昧露骨干嘛?还贴着人耳骨说的,让人…心里痒痒…
“你…确定?”温沅又问了一遍。
贺予朝气笑,拍了拍他们的脑门,“什么话这是?为夫体谅你辛苦,也不好吗?”
温沅抿唇,“体谅我是好,可…总觉得你也太亏了…”追着她跑了三辈子,她又这么冥顽不灵,两辈子都自杀,这一辈子也是让他等了这么久…
088冷宫
贺予朝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开口,“乖,我真的不辛苦,也不吃亏,我自有所求…”
“你所求是什么?”
贺予朝拉起她的手,用温沅一根手指戳着她自己的心口,“把这里,全都给我…我就心满意足,这…就是我所求…”
温沅眼眶湿润,你看,他多会啊…
“佩之…”温沅又往他怀里近了些,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早就全都是你的了…”
贺予朝低头吻她,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如此,便足够了…”
…
燕嘉娴在国公府闹来闹去,蒋淑岚烦不胜烦,询问了老太太之后决定找人陪着她去瞧瞧贺岁仪,怎么说也是为她筹谋的娘,被废了也拦不住血缘关系…
“母亲,公主去,会不会有什么事端?”蒋淑岚不放心,总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刁蛮任性,半句话听不进去。
老太太当下手里的佛珠,“你找可靠的人跟着,到了长宁殿也不许离开嘉娴半步,就说是我说的。她娘若是还敢给孩子灌输不好的东西,我老婆子说到做到再也不准她们相见!”
老太太知道贺岁仪不适合教孩子,好好的孩子被养得刁蛮任性,脾气性子半点比不上其他娘娘教养的公主,到岁数了也没人家敢求娶,不知道还傲气个什么劲…
长宁殿。
皇后已经不再是皇后,景德帝赐号慧真,叫她与青灯古佛过后半生。
除了从贺家一直跟着她的贴身嬷嬷,再没有一个伺候的人。
刚吃完午饭,嬷嬷欢欢喜喜的跑进来,“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什么?嘉娴?!她来看我了?”贺岁仪睁大眼睛,希望的光芒又开始跳动。
“是啊。公主已经快到门口了娘娘,是真的!”嬷嬷差点老泪纵横,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来看看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
燕嘉娴进门,刚看见自己的母亲就扑过去哭了起来,“母后,您受苦了,女儿不孝…女儿帮不了您…”
贺岁仪也是泪眼湿润,“好孩子,母后好着呢…好着呢…”
“母后,这里只有嬷嬷一个人肯定不方便,您原来的宫人呢?”
贺岁仪苦笑,“废人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伺候的,有嬷嬷陪着母后,母后已经很满足了…”
“母后,女儿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的母后,您相信女儿…我这就去求父皇,求他开恩,告诉他找人去杀温沅的是我,想让霍星乔孩子生不下来的也是我,母后您都是无辜的母后…”燕嘉娴一边说一边痛哭流涕。
贺岁仪摇头,“傻女儿,母后怎么会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废了呢,你父皇,他是早有打算,早就想废了我给别的女人腾地方,你去又有个什么用…”
“母亲…”燕嘉娴还想说什么,又被贺岁仪打断了,“娴儿,你莫要徒劳,你去找你哥哥,他是皇子,你父皇会给他三分薄面的,说不定他能救母后出去,娴儿你乖,去找哥哥啊…”
听到贺岁仪说她没什么作用,让她去找襄王的时候,燕嘉娴的心突然就凉了下来,“母后您是觉得,我没什么本事,只有三哥才能有用,是吗?”
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贺岁仪连忙找补,“不不,娴儿母后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母后说…”
“好你说…”燕嘉娴不再说话,一副真的就是要听贺岁仪解释的架势。
“我…我…母后…”贺岁仪说不出来,说解释也只是顺嘴了…
燕嘉娴冷笑,“母后,到头来,您还是只爱哥哥,是不是?”
“没有…”
“从小到大,谁看我都觉得我刁蛮任性,他们哪里知道我在哥哥面前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面对母后你,哥哥也是高我一等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娴儿,母后不是这个意思…”
燕嘉娴摇了摇头,“母后,您真偏心,一直都是…姐姐还在的时候,你就总说她要是个皇子多好,她走的时候只你考虑的也只是哥哥少了一个臂膀…”
燕嘉娴说着说着声嘶力竭,逐渐丧失理智,“母后,我真的一直都觉得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一样的…以前我总以为是因为哥哥身子弱,所以母后才对他多加照顾…”
“直到刚刚,母后,我才知道原来您对我们姐妹三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儿子儿子儿子,您只看重儿子。将我从表哥手里保下来也只是为了哥哥的利益罢了…母后,我是个多余的人…”
“娴儿,母后真的没有…”贺岁仪继续解释。
燕嘉娴摇摇头,“母后,您心心念念的儿子,如今正在温柔乡里快活呢。根本不记得您还在冷宫…”
“你说什么?”贺岁仪拍桌子起身,“如今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乱来…”
燕嘉娴冷笑,“您看,母亲,您视作救命稻草的儿子,根本不在乎您,而您只当是陪衬的两个女儿,一个为了保护您而死,一个如今在这里想着救您的法子…”
“燕嘉娴!”贺岁仪气急,“你说这些成何体统?我对你不好吗?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你是最尊贵的公主!”
“母后,您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调皮吗?”燕嘉娴问。
“你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
“不是”燕嘉娴摇头,“因为我调皮您才会多关心我,母亲,做您的女儿从前很累,如今很心寒…”
燕嘉娴幼时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后来发现襄王调皮反而贺岁仪更关注他,所以她也学着刁蛮任性,十几年了,她真的变成了刁蛮任性的样子,可贺岁仪对她的关注还是不如燕明宇!
“母后,您的儿子在您的百般呵护之下长大,却连和父皇求情都不肯,这就是您心心念念的儿子吗?”
“你闭嘴!!”贺岁仪几乎是尖叫着发出怒吼。
燕嘉娴并没有被吓到,“我以后,不会再自作多情来看您了,方才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母后您的心,您等着哥哥来接您出去吧…”
燕嘉娴没说的是,她从贺家出来去襄王府时,他不仅没有半点为母亲焦急的样子,反而玩儿的比从前更甚,因为没有人管他了…
就是这样的人母后也要护着,还指望他去接她出来,却连眼前的燕嘉娴也信不过,说她不过是个女孩儿…第一次,燕嘉娴知道了什么叫寒心…
89远嫁
“你说公主要去和亲?!”
老太太听了传话话差点晕过去。
蒋淑岚一把扶着婆母,“母亲,您小心身子…”
“嬷嬷,怎么回事啊?”蒋淑岚问燕嘉娴的嬷嬷。
那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公主昨日从长宁殿回来后就说是让老奴和老太太您知会一声,大月氏早前上表求娶公主,公主她愿意嫁…老奴当时只觉得是公主气话,可今早又说了一遍,便…不像是玩笑…”
“胡闹!”老太太气急,“大月氏那种小国,宗室女嫁过去都是抬举,哪里有嫡公主去和亲的道理!”
蒋淑岚开口,“母亲,您别急,嘉娴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今儿啊,应该就是一时火气上了头,不知岁仪与她讲了什么,劝劝就好了,这堂堂嫡公主,怎能嫁到那样的偏僻之地呢。”
蒋淑岚这是转着弯儿说话,说好听了是燕嘉娴有主见,其实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总有些想法…
老太太自然听得出来,也是这么个理儿,可嬷嬷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像平常,“嬷嬷你去,将嘉娴请过来,我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
温沅一大早睁开眼,太阳已经从窗边泄了进来,一地光斑…
想着时间不早了,温沅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拿开贺予朝搭在她腰上的胳膊打算下床。
刚探出半个身子,贺予朝长臂一伸就将她拉了下来,温沅的下巴差点磕上贺予朝的额头。
“做什么去?”刚醒,贺予朝的声音还有些低沉的嘶哑。
温沅拉了拉他胸前的衣领,捂得严严实实,“不早啦,我起了…”
贺予朝闷笑,“拉上做什么?昨晚不是你拉开的?还早,再睡会儿。”
温沅一噎,“明明是你自己扯开的…”
贺予朝悠悠睁开眼睛,“我帮你回忆回忆?”
温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不用…”
贺予朝笑了一声,仿佛在说【瞧你的出息…】
温沅想反驳,但想想还是觉得不要挑衅贺予朝为好,“你想睡就再睡会儿,我去收拾东西,下午我们就回京了…”
温汝大婚在即,济州虽不远,但她是亲妹妹总不能大婚当天才回去。
贺予朝闭着眼睛,“睡会儿也来得及…”
“哎呀,睡不着了…”温沅撒娇,企图让贺予朝放她下床。
谁想到贺予朝长腿一伸压在她的腿上,“睡不着,活动活动就睡着了。”
温沅大惊,“不用不用,睡着了…”开玩笑,谁扛得住贺予朝这夜里白天的…
温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贺予朝怀抱太过舒服,不一会儿也就真睡着了,再醒来时贺予朝已经不在旁边了。
四处打量了一番,贺予朝竟然在收拾东西,还有模有样的。
“贺小公爷…”温沅调侃,“您竟然也会收拾东西啊?”
贺予朝将她揽过来亲了一口,“什么话这是,你的男人,无所不能…”
温沅笑,你最高,你说了算。
…
贺家。
“外祖母,舅母…”燕嘉娴来了。
蒋淑岚觉得颇有些难得,高高在上的九公主殿下竟然也会主动和她这个舅妈打招呼。
老太太平静了许多,“嘉娴,听说你要自请去和亲?”
燕嘉娴点头,“是,我打算今日就给父皇上表…”
“糊涂!”老太太站起来就给了她胳膊上一巴掌,“你问过谁了?你的父皇母后?你的兄长?还是我这个外祖母?我们都不配你说一声,是不是?”
燕嘉娴掉下一颗眼泪,“外祖母,嘉娴知道您疼我,可是,除了您,没有谁还关心我了…我去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的…”
鼻孔朝天的燕嘉娴,今日说出这番话,如此脆弱,着实让蒋淑岚惊叹不已,谁家的孩子这么说不惹人心疼呢…
“公主,我们大家都是关心您的…父皇母后,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我们都是你的亲人呀…”
燕嘉娴苦笑,“舅母,谢谢您愿意开解我…我从前对您那般无礼…是我不好…”
“都过去了…”
燕嘉娴摇头,“京城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我知道,所以我自请去大月氏和亲,也算是为黎民百姓做点事,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为社稷做些事儿了…”
老太太苦口婆心,“有外祖母在,你就永远都有人爱,知道吗?孩子…”
燕嘉娴泪如雨下,“我知道…”从小到大,真的都是外祖母对她最好,“可是,外祖母,我没有听你的好好读书识字,好好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我只会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老太太不知道燕嘉娴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现下听来是真的动人肺腑,“你从前…也不是一直这么调皮的,明明多乖巧的孩子…是你母后没有教好你…”她是真的觉得对燕嘉娴愧疚,大燕任凭谁都看得出来皇后偏爱襄王。
燕嘉娴确实不是一直都刁蛮任性,她真正开始调皮的时候,其实是襄王开始调皮的时候…
哥哥是嫡子,身份尊贵,而燕嘉娴虽然是嫡出但到底也只是公主,皇后的重心都放在他身上。
说是哥哥,但因为襄王从小体弱,再加上男孩子一开始长得慢些,体格看起来只和小两岁身体健壮的燕嘉娴差不多。
调皮捣蛋的一直都是襄王燕明宇,燕嘉娴跟在后面替他背锅传出个刁蛮任性的名声。
后来皇后就索性全让她认下来,给燕明宇保全名声。
稍微稍大一些的时候,燕嘉娴开始主动调皮,反正哥哥做什么大家都会觉得是燕嘉娴做的,与其被冤枉还不如落实!
皇后只觉得女儿越大越调皮,却也从未反思过是为什么…
母亲只关心哥哥,父皇要对所有儿女雨露均沾,燕嘉娴就只能和宫女太监们玩儿…
你看,得不到正确教养的孩子,会变得多了怕…连燕嘉娴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在模仿哥哥的路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刁难人的方法她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太太一脸心疼,“你肯改掉那些坏的习惯是好事,可去和亲,外祖母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90下厨
温沅看了看贺予朝收拾的东西,分门别类很有一套,由衷的夸赞,“确实很厉害,从前在家怎么不见你做?”
贺予朝折好最后一件温沅的衣裙,抬起头:“从前在家娘子打点好一切,哪里有我插手的地方?如今是在外面,为夫自然要表现一番。”
这话不假,在府里温沅会把所有的衣物什么的都收拾好,贺予朝每天出门前要穿的衣服也都亲自搭配好放在一旁,小到发冠和玉佩也都细细研究搭配,哪里有需要得着贺予朝的地方。
“所以,你是想要个表现的机会?”温沅将贺予朝最惯用的挑眉学了个十成十。
贺予朝按平温沅的眉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有娘子打点好一切,心满意足…”
“那?”
“所以我用另外的方式给我娘子露一手…”
“另外的方式是什么?”
“如今还早,我们下午乘船从运河回京,东西都收拾好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我给你做一桌好菜…”贺予朝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桌菜?”温沅震惊,“你会做菜?”
贺予朝点头,“不是已经说了?【你的男人…无所不能…】”
温沅忍着笑回应,“好好好,那请问夫君想做些什么菜,可需要厨房先去备菜吗?”
“我去与他们交代…”
温沅半信半疑,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还。
贺予朝去厨房转了一圈,兴冲冲的跑回来和温沅说,“厨房里现成的东西很齐全,不用备菜了走,我带你去看看你夫君做菜…”
说完就拉着温沅往外走。
直到穿过回廊走到厨房门口,温沅还觉得不真实,“你…当真要做菜吗?”
贺予朝回过头,“你不信?”
温沅:“不是不信,是觉得不真实,名门贺家的小公爷,要亲自下厨,这说出去都没人信,毕竟孔子说【君子远庖厨】…”
贺予朝了然,“什么话那是,给自己媳妇儿做顿菜还要讲究什么?你且等着吃就是…”
说罢挽了袖子进门,“宋师傅,劳烦处理好鱼头和鸡…”
“得嘞!”
贺予朝先做了一道【天麻炖鱼头】先用生粉花生油开浆,给鱼头内外都涂抹均匀,然后冲洗赶紧,刷米酒去腥提鲜,锅中天麻红枣陈皮煮沸后下鱼头,然后油纸密封,炖两个时辰…
在炖鱼头的过程,贺予朝又用鸡做了个济州名菜【桑叶扎】,如今已经过了采摘桑叶的季节,厨房里的都是宋师傅开春时采来密封的,今日刚拿出来打算做个菜给贺予朝和温沅尝尝鲜,没想到贺予朝也是个识货的。
先将青笋、土豆、萝卜等时蔬切成同样大小的丁,然后调味包入桑叶中,上锅蒸…
“公子,您这两道菜都费时间,这中间不如加一个?”老宋问道。
贺予朝:“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老宋一拍大腿,“伦教糕啊!济州名吃,夫人肯定喜欢!济州上到八十老妇,下到刚长出牙的奶娃娃的,只要是个女的,就喜欢这吃食!”
贺予朝跃跃欲试,反正也是等着,“好,准备材料吧…”
“您啊,刚好来着了,我昨日刚泡上的隔年籼米…”
伦教糕是济州名吃,做法讲究,需要用隔年籼米,浸泡一夜,加水打磨,反复过滤留下最细腻的米浆,让后发酵,若时间不紧慢慢等着发酵最好,赶时间的可以加起子,让它快一些发酵。
等伦教糕这个过程,贺予朝又向老宋师傅学了一个凉菜,叫做口水鸡。厨房的熟鸡都是现成的,只要片好了调味就行。
一顿饭做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做好了。
温沅等的心痒痒,可贺予朝又不让她去看,总也不好让温沅担心是不是贺予朝把厨房给点着了。
还好还好,温沅看见贺予朝完整无损的出来了,甚至还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的坐在温沅面前等着她品尝…
贺予朝先给温沅盛了一碗天麻鸡汤,汤色清澈,汤汁服务浓厚,温沅不吝夸赞,“这汤炖的,和望江楼比也不差的。”
然后是“伦教糕。”加快发酵进程的组。反复打磨,反复过滤留下的最细腻的米浆,经过发酵,酸甜适宜,入蒸笼一刻钟,表层光滑清亮,内部充盈着横竖相连的气孔。发酵成熟的特征。微酸清甜,口感爽韧,浓密的稻米清香)
温沅又尝了尝他的桑叶扎,也是满口称赞,“好吃好吃!玉盘珍馐!”
吃之前温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第一次下厨,到吃饭的时候再难吃都会说好吃。
万万没想到贺予朝竟然给她这么大个惊喜!温沅差点喜极而泣,“你怎么会…怎么会做菜的?”还做的这么专业?
贺予朝笑,“好吃得都快哭了?我就是…随便学一学罢了…”
话说得轻巧,一个天麻炖鱼头已经是耗尽了贺予朝此生厨艺。
不知学了多久才学会的,这个伦教糕和桑叶扎就是人家老宋做的。
温沅特别捧场,将他做的菜都吃了许多。吃到最后肚皮都圆滚滚的。
温沅拉起他手去摸自己肚子,“你看,吃的好饱,小公爷厨艺了得!”
贺予朝摸到圆滚滚的肚子笑出声,还真是吃了不少,可此刻,他突然有些别的想法~
“佩之,佩之…”温沅叫了好几遍贺予朝才反应过来,“啊?如何了?”
温沅忍俊不禁,“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贺予朝郑重地问,“沅儿,你看你的肚子想不想一个准娘亲…”
这话问出来温沅也愣了愣,成亲将近两个月了,从来没有刻意怎么样…突然一来,觉得有些…梦幻。
“我…不可能吧?主要是我葵水刚结束没几天啊。”温沅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贺予朝点头,“自然,我的意思是是,万一里面有宝宝呢?”
“有了身孕就生下来,我们,应该是一对很好的父亲母亲吧…”温沅也充满了畅想。
如果真的有了…自然是要生下来的,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啊…
贺予朝没什么高的要求,温沅不排斥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毕竟她还小…
贺予朝太郑重了。搞得温沅有点儿紧张,“我们今天坐船回去,不过带上个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