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南宁国,京城郊外。
大雪纷飞,举目皆是一片银白。浓郁的血腥味向四周蔓延开来。
“不......”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在这空旷的四野回荡,显得那么无助和悲愤。
一条三丈长的绳子一头系在马上,拖着衣衫褴褛的女人在雪中狂奔。女人身下的衣服和她经过的雪地被血染成刺目的红。
马儿突然停下。
一双精美的羊皮小靴映入她溃散的眼里。
夏禾全身已经僵硬麻木,就连肚子被撕裂一般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唯一还有点感知的是下身缓缓流出的暖意。
来人见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屈尊降贵地在她面前蹲下,一把拉扯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那张狰狞恐怖的脸。
“啧!吓死人了!这丑陋不堪的脸我看了都得做噩梦呢?”
女人溃散的目光半天找不到焦距,好不容易双目眨动了一下,透过睫毛上的雪花看向来人,正是她堂妹夏明月。
“夏禾,把乾坤玉交出来。”绝美的脸不见一贯的娇弱。
话落,夏明月直接伸手到夏禾怀里把东西摸了出来。
乾坤石!终于到手了。
夏明月双目闪闪生辉。
“哈哈!哈哈!”夏禾的乾坤玉是她的了。
“夏明月,你个白眼狼,禽兽......不如的畜生,残杀......堂妹,害我腹中胎儿,就不怕天打雷劈嘛!”夏禾双目染血,气若游丝,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良心?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夏明月的神色逐渐转冷。“贱人,从今天起,你就在地底下看我和智哥哥恩爱有加、君临天下吧!”
夏明月不怀好意地往她染血的下身看去,嘴角粘起一抹笑花。“人尽可夫的婊子,好奇你肚子里的野种是男是女吗?我挖出来给你看看可好。”
话落,夏明月双目一沉,面色冰冷。“挖。”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在了夏禾的心上。她双目惊恐,嘶吼道。“夏明月!”
身后侍女得令,拿着匕首目光森冷地走向夏禾,手起刀落。
“啊!”
夏禾想护住孩子却无能为力,如死狗一般躺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侍女把她的肚子剖开,取出血肉模糊的一块!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赤红的双目死死瞪着夏明月,犹如地狱来索命的恶鬼。“就是下地狱我也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这话仿若从厉鬼深渊而来的诅咒,敲在夏明月的心上。她看了一眼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夏禾,勃然大怒。“斩断四肢,挫骨扬灰。”
手里的乾坤玉突然一片滚烫,瞬息之间化为虚无。
随主身死而逝!
······
夏禾死后一年,南宁国皇贵妃夏明月产下一子,皇帝龙心大悦,赐名永安,为永享安乐之意。
来年,秋!在朝中几位深得圣意的大臣建议下,皇帝举办了一场秋猎赛事,在赛事中意外坠马,不治身亡,享年不足二十二岁。
少年天子,独留一子,理应继位。孩子方才一岁,尚在牙牙学语,在顾国公府和夏侯侯府等一些老臣和望族的支持下,皇贵妃力排众议,受封皇太后,垂帘听政;册封太傅顾智为摄政王,辅佐新皇。
......
水色。
躺在锦被里的女孩缓缓睁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印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
夏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腹平坦!她飞快自床上爬起来,赤着双足冲到镜子前,镜中映出的是她十四岁略显青涩的脸庞。一时间,惊喜,自责以及滔天的悔恨涌上心头。
夏禾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和她娘一直住在水色的,直到她娘在她六岁的时候因病撒手人寰,方才留下她独自一人。
说是独自一人其实也不对,她娘虽然死了,可她爹还活着。只是从她娘怀上她那天开始,她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听说当年她爹是为了延续血脉才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她那毫无感情可言的娘,然后在新婚第二天接到北疆强敌来犯的消息后主动请旨带兵出征的。
“嘶......嘶......”
夏禾自悲痛中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随即心中一沉。
不由想起上一世夏明月和秦可悦两人为毁了她,等不及她爹过了头七就安排府中的一个小厮溜进水色,进了她的厢房对她诉说衷肠,并拿了她的绢帕和对方的一块廉价玉佩当做定情信物。她们引人来捉拿的时候人证物证俱在,闹得她百口莫辩,从此背上恬不知耻、水性杨花、外纯内骚的骂名。
夏禾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果然,房外一个人没有,想来她院子里的人全部被她们给引开了。
夏禾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拿了一根棍子,又绕到窗户边。
只见窗户前一个着府中小厮打扮的瘦弱男子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扳开窗户的一条缝,往屋里张望。
他手中还拿着一根巴掌长的细管桶。
夏禾双目一眯,紧咬嘴唇。
难怪上一世这小厮进屋以后她连呼唤呐喊的力气都没有,果真是中了药。
该死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然后快速举起手中的棍子。
恰巧此时,那小厮似有所觉,回转过头来。
“去死!”夏禾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使劲吃奶的力气对着他的脑门敲打下去。
“啊!”
对方的痛呼声她充耳不闻,担心一下不行,又敲了两下,三下......
直到对方倒地,她还不放心的又连续敲了好几下。
等到她累的不行,也觉得差不多了,才把对方拖进水色的池子里。
见那小厮沉了下去,没一会儿水面上又“咕噜咕噜”冒起了水泡。
夏禾嗤笑一声。
还真是命长啊!这样都死不了。
她看了看手里从那小厮身上顺下来的廉价玉佩,喃喃自语。“还真是上辈子的那块呢!”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吧。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夏明月和秦可悦那两个女人了。
夏禾提起棍子回了房,把棍子放在床头底下。
脱了绣鞋,再次躺回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许是出去吹了风,又出了汗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第二章 欺上门
两年前她爹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并没有回朝,圣旨是直接送去北疆的。
站在国家大义上,他的确是个无私的大英雄,天生的将士。可站在子女的角度上,更多的她觉得自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唯一的区别是骠骑大将军府这些年看在他的份上,没少她吃也没少她穿,最惨也不过就是那些叔叔婶娘,还有堂兄弟姐妹欺她无依靠,冷言冷语,使点小绊子罢了。
他若一直活着,这些人还能有个忌讳。没想,这一守,他现在连命都守没了。
而她上一世悲剧的人生,就是从她这个父亲去世开始的。
过了头七,皇帝对夏家一连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是下给他二叔夏世恒的,大致意思是说她那便宜爹夏国文守家卫国、英勇无比、为国捐躯,因没有子嗣,故恩泽夏家,封她二叔为正三品大理寺卿;一道是下给她的,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她总结下来就是一点,把她许给皇四子赵文齐为侧妃。
那时候她傻,也想不到依靠什么的,只是满心思的想嫁入顾国公府,不顾天子威严,拒了圣旨。
这抗旨不遵的事虽最后皇帝看在她爹的面上不予计较,可她是真打了皇家的脸,扫了皇家威仪,踩了四皇子的尊严,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的愚蠢在夏家人眼里是何等可笑。让这些蠢蠢欲动,处处容不下她、欺凌她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而所有苦难都是从夏明月这对恶毒狠辣的母女和一味讨好夏明月的秦可悦那个审时度势的女人开始的。
回想起夏明月和顾智这对勾搭成奸的奸夫**,再想起自己被夏明月和秦可悦设计,用媚药送上京城恶霸忠义候府世子夏侯清扬的床,夏禾的眼中恨意更甚。
“啪!”
房门被人用力踹开,发出的巨响声敲打在夏禾的心上。
夏禾目光一凝,抬头看向从门外进来的三个少女,过于沉重无处宣泄的疼痛瞬间找到了发泄口。
夏明月、秦可悦!果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进来的三人没有看见预计中的情景,只见躺在床上的夏禾,不由得目光四处开始搜寻。
“人呢?”长相艳丽的少女小声问身旁美得超凡脱俗的少女。
“什么人?”二人身旁长着婴儿肥的少女也压低了声音问。
长得极美的少女瞪了那艳丽的少女一眼。
问她?她哪儿知道!人不是她拍着胸脯保证她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嘛。
废物!办事一点不牢靠。
找的人也不靠谱。
“夏明月、夏明清、秦可悦,你们找死!”
话落,只见夏禾以极快的速度从床上跳起来,绣鞋也来不及穿,只随手捞起两只鞋子。
“夏禾,你疯了。”
夏明月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怒气冲冲从床上跳起来的少女,都有点懵,这贱丫头不会是因为她那素未谋面的爹死了受不住打击患了失心疯吧。
“我是疯了。”夏禾狠狠地道。“被你们逼疯的。”
她对这两人恨之入骨,恨不得挖她们的心,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
夏明清被她眼中的恨意骇住,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双目红肿,凶神恶煞的贱丫头真的是那个事事讨好,胆小如鼠,从来不敢与她们为恶的夏禾。
“贱人!”秦可悦破口大骂。
呸,什么大将军府嫡女!现在连她都不如。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贱种!
“贱人叫谁呢?”
“你。”
“哦,是嘛!”
夏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可悦从她那不怀好意的笑中幡然醒悟,自己被她给愚弄了。
“你个下贱胚子。”秦可悦气急,不顾一切往她冲去。“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夏禾压根不给她近身的机会,只见她一左一右两只手拿起绣鞋就往夏明月和秦可悦两人砸去。
“哎哟!”
夏明月被鞋子砸中了额头,秦可悦则是被砸中了眼睛,两人都痛得厉害。待秦可悦把手拿开,只见她被砸的那只眼睛已经是青黑一片,而夏明月的额头上也渗出了血。
“贱人。”秦可悦气得语无伦次。“贱人,你居然敢。谁给你的胆子?看不清楚现实的下贱胚子。你现在是死了爹,可不是你爹回来了。”
“悦姐姐,打她。”夏明清庆幸不已,还好被砸中的不是她。不然她也得破相不可。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夏明月,见她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阴沉得可怕。
“月姐姐,你没事吧?”夏明清走到夏明月身边讨好,借机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二伯虽只是个五品宗人府理事,可这将军府她大伯自去北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大伯娘又死得早,一直都是二伯在当家,二伯娘掌管府中事务,府里可没人敢得罪二伯家的掌上明珠夏明月。
“看我的。”秦可悦抬起手往夏禾脸上狠狠抽去。
打夏禾这事,秦可悦以前是不敢的。夏禾再是‘孤儿’,她背后怎么着还有个一品将军的爹。
可今时不同往日!夏禾她爹死了,她成了名副其实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孤儿。只要姑姑姑父给自己撑腰,只要是为了月姐儿好,别说只是打夏禾几巴掌,就算是把人打残了,这府里也没人会为夏禾出头。
秦可悦越想越兴奋。
她很早就看夏禾这个一品大官的嫡女不顺眼了,如今能狠狠抽上一顿,把夏禾那张标致的小脸蛋给打残了,必定大快人心。
只是......一巴掌下去,秦可悦傻眼了。
巴掌扇下去的地方空空如也,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夏禾此时站的位置,想不出夏禾是怎么躲开自己这精确的一巴掌的。
“想打我?就凭你。”夏禾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可悦,目光一沉,快速自床头抽出之前的棍子,二话不说就往秦可悦身上招呼去。“还不配。”
说啊!叫啊!上一世她们不是笑得好不张扬,肆无忌惮地用鄙夷的目光打量她,说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说夏世恒夫妇养着她这条狗,骂她是贱种。
她今天非得打到她们不敢说,不敢骂为止。
“夏禾,你敢。”秦可悦吓得不轻。
“你看我敢不敢!”
“夏禾,放下你手里的棍子。”夏明月道。
夏禾转头看她,双目充血。
不愧是将来名满京都的第一才女,这才比自己大半岁呢!也才十五吧!就表现得这般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了。
偏偏,这沉稳心性的表象下拥有的却是一颗蛇蝎心肠。
“装腔作势!”夏禾被她恶心到了。
放下棍子。
当她傻啊!
第三章 私相授受
“夏禾!”夏明月的声音提高不少,面上的沉稳瞬间龟裂,借着自腰间摸娟帕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愤怒。
夏禾盯着她的动作,双目一眯,提起棍子对着秦可悦就是狠狠几下,打得她直往夏明月身后逃窜,并不停嗷嗷叫。夏禾自是不肯放过她,也跟着跑,在追打的过程中还撞倒了正准备拿娟帕擦脸上血迹的夏明月。
“月姐姐!”夏明清惊慌失措地去扶夏明月。
混乱中,夏禾不着痕迹地把夏明月摔出去的娟帕勾入怀里,并把之前从那小厮身上顺下来的玉佩放入她腰间,然后用力将手中的棍子扔得老远。
抱着脑袋的秦可悦见她扔了棍子,双眼发亮,将头上的手放下来,往她扑去。“我打死你。”
夏禾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将自己的衣袖撕破。
夏明月被夏明清扶起来,见秦可悦追着夏禾跑,对夏明清怒吼。“你还不快去帮忙。”
“我......我不敢啊!”夏明清诺诺地道。“我怕。”
她吓坏了。
眼前的夏禾和她认识的一点也不像!
夏明月气得心口痛,却也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她可是官家小姐,像夏禾和秦可悦疯婆子一样拉扯厮打的行为她是不齿的。
秦可悦一推,夏禾顺势倒在了床上,秦可悦见自己得逞,欺身而上,笑得好不张扬。“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夏禾目光森冷地看着她,就着床单摩擦身上的衣服和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惨不忍睹。膝盖一个用力,狠狠顶在了她的私处。
“唔!”秦可悦痛的脸都变了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站在一旁的夏明月和夏明清两人看得头皮发麻、呆若木鸡,虽然被顶的不是她们,可光看夏禾发了狠的样子,她们也觉得好痛。
秦可悦气急,大脑顾不上思考,见夏禾领口露出了一片,飞快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很快嘴里就弥漫着铁锈味。
“唔!”这下轮到夏禾吃痛。
这女的是狗吗?
正当夏禾准备去扯她头发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尖锐的女声响起。“你们这是干什么!”
夏禾反击的动作戛然而止。
夏明月、夏明清一见来人,立刻跑过去。
“二叔、二婶、爹、娘!”夏明清看见自己爹娘,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爹、娘、三叔、三婶!”夏明月恭敬的给自家长辈见礼。完了,还不忘对夏世恒身后那两位着一身锦袍,气宇轩昂的少年福礼。“明月见过二位公子。”
夏世恒对自己漂亮乖巧的女儿点头,很是满意。随即看向床上厮打的两人,怒火中烧。“还不赶紧给我把他们拉开。”
丢人现眼!
简直是丢人现眼!
夏世恒看了看身后同来的皇四子赵文齐和皇六子赵文轩,两股战战发抖,羞愤不已。
他的这张老脸哦,都被夏禾和秦可悦这两个死丫头给丢尽了!
“成何体统!给我带下去。”他移开视线,不去看衣衫不整的两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侧身对身后二人赔礼。“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让四皇子、六皇子见笑了。”
嘴上这么说,可目光却落在夏二夫人脸上。
夏二夫人接收到他的视线,赶紧看向一贯最是有主意的爱女夏明月,无声地问:人呢!
明月不是让明碧带话给自己让她多带些人来,今日要让夏禾那死丫头身败名裂吗?
她现在不止按照女儿的意思多带了好些府里人,就连奉旨来给她那死鬼大伯上香的皇四子和皇六子她都让自家二爷出面怂恿一起来了。
想到明月的计划,二夫人便觉得全身都来劲了。
夏明月听见她爹称呼眼前这两个少年四皇子、六皇子时,整个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就没空去看二夫人的‘脸色’了。
“明月见过四皇子、六皇子。”虽然紧张得厉害,可本能的夏明月还是想在两位皇子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夏禾见夏明月这做作的嘴脸心中忍不住吐槽:又刷存在感了不是!一天不惺惺作态,不表现自己,不看见男人就腿软她会死啊!
夏禾压根不给她表现的机会,截过她的话,直视夏世恒。“带下去?带去哪里?二叔,我要是没记错,水色可是我的院落吧。我爹头七还没过府中众人这是已经等不及一波又一波的欺上门来了?”
“休要胡说八道!”夏世恒气急,搬出赵文齐和赵文轩的身份。“还不快见过四皇子和六皇子。”
“见过四皇子和六皇子。”夏禾从善如流,施施然地对着二人福了一礼。
夏明月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都只是见礼,那她这一品大员的嫡女福礼也是抬举他们了。
“嗯。”赵文齐双眉紧皱,见她蓬头垢面,心中难掩厌恶。
这就是父皇即将为他指婚的女人?!赵文齐不经暗自庆幸今日他来了将军府,更庆幸夏世恒提议让他来看看功臣‘遗孤’的时候他起了窥探之心。不然就这样的女人娶回去,不仅是没有强大的母族为依仗配不上自己那么简单,只怕以后还会做出有损他颜面和威仪的事。
父皇还想她给自己做正妃,侧妃她也不配。
夏禾冷眼看他,一想着他上一世那满头的绿油油,心中忍不住嗤笑。
嘚瑟什么!
“二叔,虽说四皇子、六皇子身份贵重,可那也是外男,我这闺中女儿家的院子怎可让外男踏入呢!这让侄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胡说什么!”夏世恒对着夏禾怒喝,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侄女会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
被他一吼,夏禾的泪水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侄女知道现如今我爹没了,所以月姐姐和可悦姐姐他们才会闹上门来说我是没爹没娘寄人篱下的野孩子。”
“你乱说什么!”秦可悦急得怒吼。
她刚才听到来的那两人居然是皇子,瞬间被吓蒙了,若不是被夏明月给推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夏禾正在告她们的状。
反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
夏禾‘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在地上。“我哪儿胡说了,你们刚才明明说......明明说......”
“你乱说,看我......”秦可悦气急。
“秦可悦!”夏世恒恨不得把秦可悦给踢出去,这蠢货,一点都不沉稳,只因为夏禾的三言两语就差点暴露了秉性。“夏禾,你这孩子真是,姐妹之间的小吵小闹,哪有这么编排自己姐妹的。”
平日里她们私下的那些事他不管,也懒得管。可现如今当着四皇子和六皇子的面,夏家是万万不能承认有人欺负了夏禾的。
“二叔不问对错就说夏禾是编排,我不服。我也算是明白了,月姐姐他们说我是野孩子,说我寄人篱下,说我是......”她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二叔!”夏禾发出一声悲吟。“我爹他是为国捐躯的,那是忠义。他还尸骨未寒呢!这大将军府的牌匾还没换呢!你们就那么容不下我吗?”
夏世恒从没被人这样咄咄相逼过,一时间,心肝被她说得一颤一颤的。他都没脸去看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反应了,只得强自镇定道。“你这丫头,休要胡说。我是你二叔,照顾你是理所应当的。只要有我在,你怎么会是野孩子呢!”
一边说还一边对自家三弟夏世昌示意了一下。
夏世昌是巴不得夏禾闹起来。
他自己不敢打脸自家二哥,却乐得看夏世恒吃瘪。可现在夏世恒给他使了眼色,多年养成的习惯,只得陪着笑脸对夏禾道。“就是。夏禾休要胡说,你快起来。有啥事不还有二叔、三叔嘛!我们可是一家人。”
夏禾心中冷笑,也不纠结这事,假意诺诺地扫视了一下房里的众人。“那二叔是知道月姐姐她们到水色来欺负我,特意来给我做主的!”
她这一问,夏世恒随即被噎住。
“乱说什么!月儿她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会欺负你。”二夫人每听夏禾说一句都急得不行,也顾不得还有两位皇子在,赶紧为自己女儿正名。
夏禾假装听不懂。“你们不是为了月姐姐欺负我的事来的?难不成,难不成你们是为了月姐姐与府中小厮私相授受的事!”
话不经意间敞口而出,夏禾自觉有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慌失措地看向夏明月。
第四章 中堂对质
夏禾的话如平地惊雷般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原本闹哄哄的房里突然寂静无声,府中之人的呼吸声都压到最低。
突然,不知是谁打破了沉寂,高昂尖锐的声音破碎,刺得人耳膜生疼。
“夏禾!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所有人寻声看去,只见夏二夫人秦氏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什么!没得你这样败坏我家月姐儿声誉的。你这是往她身上泼脏水,想要她的命啊!”
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见是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六皇子赵文轩。
第一眼,夏禾就知道,这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果然。
只见他眉眼含笑,扫视杂乱的厢房,对夏世恒道。“夏大人,要不换个地儿。”
“六弟,这是夏大人的家事,我们该回了。”赵文齐皱眉。
“怎么能回呢?”赵文轩微笑。“我们得留下来为夏大人主持公道才是。夏大人,你说,是吗?”
被点名的夏世恒很想说‘不需要’,可他不敢。只得赔着笑脸委婉地说道。“这怎么说也是后宅之事,岂敢劳烦两位殿下。”
“怎能算是后宅的事呢?这可是事关忠臣良将遗孤呢?”说着,双手握拳恭敬地置于身前。“今日我与四哥出现在这里,不也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悼念为国捐躯的夏大将军,以及关怀慰问他后人的吗?”
夏世恒被他口中的皇命吓得直冒冷汗,更加不敢让他们‘主持公道’了。
可就好像是知道他还想拒绝一样,只听赵文轩原本温和的声音突然冰冷了下来。“怎么,夏大人这是要拒绝本殿。”
夏世恒一惊,差点跪了。
“不敢,不敢。”
“既然如此,那就换地方吧。”赵文轩这次完全没有要征询他意见的意思。
“是,是。”夏世恒如坠冰窟。
“如此,甚好。”
赵文轩终于满意了,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
“那有请两位殿下移步中堂。”
到了中堂,夏世恒请赵文齐、赵文轩兄弟上座,奉上热茶瓜果便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只留下府中本家的人。
赵文轩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示意夏世恒兄弟落座。
待二人谢过,落座,他接着道。“夏大人可以开始了。”
那做派,还真像是要主持公道的样。
“是。”夏世恒对着堂上二人恭敬拱手。
继而,回身,怒视已经梳洗过,换上一身白衫的夏禾。“夏禾!你这是要闹得家无宁日。”
夏禾委屈。“怎么是我要闹呢?明明就是她们到我院里来欺负我。”
“闭嘴!”夏世恒一脸悲痛。“我大哥常年镇守边疆,没时间教导你。我这做二叔的心疼你,总是纵着你,才把你养成这样不知轻重、口没遮拦、信口雌黄的样子。”
“可是爹爹,你再纵容她,她也不能往女儿身上泼脏水,污蔑女儿名节啊!”夏明月在秦氏怀里小声嘀咕,双目含泪,本就绝美的小脸此时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怎么就是我污蔑月姐姐你了?!”夏禾一脸冤枉,也气得不行。“我说的那都是事实,我还躲在假山后亲眼看见你们互换了定情信物呢!”
“夏禾,你休要含血喷人。”夏明月一脸羞愤。
“我哪有。若不是我躲在假山后看见了这一幕,你让我守口如瓶,我没答应,你今日何至于欺上门来,对我百般辱骂且怂恿可悦姐姐打我。”说到伤心处,夏禾忍不住流泪。
双手紧紧拽住自己的裙角,看起来孤独无助,小身子微微颤抖。
“简直是谎话连篇。”夏世恒悔不当初。
早知道会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动两位皇子去水色。
这哪儿是秦氏说的让夏禾身败名裂,被皇家厌弃?分明就是他们二房灰头土脸,月姐儿身败名裂的趋势啊!
夏禾裙摆处的手巧力捏了一把大腿,泪眼婆娑。“二叔若不信,可以让府中小厮夏安来当面对质。”
夏世恒一哽,有点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夏安!”
夏明月心中一惊,暗想:夏禾说的这个夏安不会就是秦可悦之前安排去水色的‘奸夫’吧。
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惧,夏明月离开秦氏的怀里,盈盈走出来,一脸悲切地看着夏禾。“平日里母亲总是教导我说府里不以长幼论大小,只以身份论尊卑。我们二房、三房都是指望着大伯过日子的,妹妹是将军府嫡女,在府中最是尊贵,我素来最是敬重妹妹,若是今日因我和可悦、明清担忧妹妹心情不佳过来探望,惹了你不快,动了气,失了手,那我在这里给妹妹赔个不是。还望妹妹万万不要污蔑姐姐,要知道女子名节事大。”
说着,哽咽不已。“妹妹这不是存心不让姐姐活了吗?”
等她演完,夏禾被恶心得不行。她歪了歪脖子,露出正在渗血的伤口,继而又抬手晃了晃已经换过的白衫的衣袖,抬起一张惨兮兮的小脸满含委屈地望着夏明月。“月姐姐巧舌如簧,可这就是你说的敬重?若你口里的敬重是这样,妹妹我不要也罢。”
夏禾心中暗腹:看夏明月这做派,只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想借夏安的嘴扭转乾坤,把脏水抛回自己身上呢!
夏明月直视夏禾。“妹妹和可悦姐妹打架,伤了彼此那是难免的,可悦她伤得不比你还重吗?”
若说之前她还只是存疑,那么此刻她可以肯定,眼前的夏禾不一样了。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
“伤?我伤她那儿了?”
“这......”夏明月咬牙。“你不是提棍子打她了吗?”
夏明月觉得秦可悦最痛的只怕是私处的伤,可那地方却没法儿说。
夏禾表示很无辜。“棍子是你们带来我院里的,你们要打我还不许我正当防卫,不许我反抗啊!”
夏明月气得只差没吐血,握成拳的手心被丹寇刺入。“夏禾,你倒打一耙。那棍子本来就是你的。”
她完全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无耻。
“说得好像我未卜先知,知道你们今日会欺上门来一样。”夏禾做出一脸恍然大悟。“月姐姐莫不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胡说。”夏明月强自镇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夏明月无愧于心。”
“既如此,为了证明我没有污蔑姐姐,并非信口雌黄,还请二叔让夏安前来当面对质。”夏禾对夏世恒福礼。
“胡闹。”夏世恒是深信自己女儿的。
“是不是胡闹,让夏安来当面对质便知。”温润的男声响起。
夏禾看向中堂上始终含笑,一脸欣然的少年,记不起上辈子的今日他有没有出现在水色。
她那时候被下了药,全身软绵无力,夏世恒等人一出现就直接定了她的罪,不待她反应过来,所有人很快又离开了。
赵文轩被她毫不掩饰的双目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看向赵文齐。“四哥,你说是吧?”
心中暗恼,她一女的盯着外男看都没不好意思,他一大老爷们被看一下而已有啥不好意思的?
赵文齐看了夏禾一眼,嫌弃地移开眼,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花痴女,伤风败俗,明目张胆地盯着男人瞧,她还要不要脸了。
侧妃,她还不配。
他死也不会娶这样的女人的。
夏禾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的德行有亏,赶紧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对着赵文轩福礼。“多谢六皇子。”
赵文轩没回话,心中暗自嘀咕:是个聪明机灵的。
怎会有骠骑大将军府嫡女胆小懦弱蠢笨的传言呢?
夏世恒再有一百个不愿意,此刻也不敢拂了赵文轩的意,只得对身后人吩咐。“去把夏安带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夏安就到了。
他一进来,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视线。
“夏安,你这是怎么回事?”夏世恒指着他包扎得密不透风的脑袋,有点抓狂。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咋感觉所有人、事都透着诡异的感觉。
“回二爷,奴才这是走路的时候没看路,撞到石头上了。”夏安可不敢老实说自己是去水色偷窥夏禾被她给打了。
“那,撞得可真是够惨的啊!”夏禾不无同情。
“咳!”赵文轩忍不住咳嗽。
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咽的。
夏世恒狠狠瞪了夏禾一眼。
夏禾一脸无辜。
不待夏世恒开口,赵文轩突然道。“夏安,你可与府中小姐夏......”
夏禾见他想不起来夏明月的名字,赶紧主动提醒。“夏明月。”
“夏禾,修得无礼。”夏世恒低吼。
赵文轩看夏禾一眼,示意夏世恒。“无碍。”
夏明月看了,暗自咬牙切齿。
“夏安,你可是与府中小姐夏明月互生情愫,相互送礼?”赵文轩继续问。
夏安被吓了一大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六皇子殿下,冤枉啊!小的冤枉啊!就是给小的一百个脑袋,小的也不敢啊!”
夏禾心中翻了个白眼,这私相授受的事还被这六皇子美化了。
明知道夏明月不可能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可夏安这么一否认,夏世恒控制不住提起的心才安定下来。“夏禾,夏安已经否认了此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第五章 人证物证聚在
夏禾没回答夏世恒的话,走到夏安面前。
夏安看见这‘煞星’,心中打鼓,紧张得不行。
他顿时觉得之前被她打的那些地方更痛了。
“夏......夏禾小姐。”
夏禾微微一笑,纯良又无害。“夏安,你若没说谎,看到我紧张什么?”
“夏禾小姐。”夏安对着她磕了一个头。“奴才这卑贱的身份怎敢肖想明月小姐,她就是那天上的月亮,别说是高攀,就是想奴才也是万万不敢想的啊!”
夏禾差点被气笑了!感情夏明月这天上的月亮是他高攀不起的,自己这低入尘埃的就是他一府中小厮可以随意践踏的?!
夏禾慢条斯理地蹲到地上,虚扶了他一下。“怎么这样说呢?两情相悦并不可耻啊!今日莫说有两位殿下在,会为你们二人的事做主。就是我二叔,他也是个开明的人,你也知道他素来最疼爱月姐姐,只要你们彼此是真心的,你这女婿他认了也未尝不可。”
“夏禾!”夏明月怒斥她。
“夏禾小姐!”夏安惊得猛然抬起头来。想反驳,却在看见少女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之后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恍然!
她不会放过自己。
从她用棍子打他,将他沉塘开始,她就不会放过他了。
夏安知道自己求她已经没用,赶紧给夏世恒用力磕头,也顾不上脑袋上的伤,一下一下又一下。“二爷,莫说奴才没这狗胆。就说明月小姐,她也看不上奴才这样的啊!”
夏世恒原本的怒气和担忧在看见夏安额头上渗出的血迹后逐渐散去,看向夏禾的目光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仪。“夏禾,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往明月身上泼脏水,还不知悔改?”
夏明月顺势跪下,满腹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望爹爹为女儿做主。”
夏世恒见她满脸委屈,双目含泪,心中很是心疼。咬牙,对身后的管家吩咐。“夏成,请家法。”
在夏家,男女家法不同。老爷、少爷们犯错是被绑在长凳上打板子,而夫人、小姐犯错就是打藤条。只不过都是视情况的严重性决定数量罢了。
夏禾撇撇嘴。“二叔,嘴巴长在他身上,他若要否认,侄女儿能拿他怎么办?”
“无凭无据就是污蔑。”夏世昌看夏禾只是搅了一下水,根本撑不住,很有眼力见地为二房帮腔。
“怎么就是无凭无据呢?”夏禾看了她这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三叔一眼。“我之前不是说撞见他们互送定情信物了吗?既是定情之物那不是贴身保管,也必然是在他们房里。把东西搜出来,不就有物证了?至于这人证?有了物证就知道我所言非虚,那我就是最有力的人证。”
夏明月虽然问心无愧,可见夏禾言之凿凿,心中难免生疑,内心忐忑。“爹爹,女儿的房间岂是能随意让人搜的?那不是把女儿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嘛?”
“姐姐的脸面固然重要,可妹妹我的清白难不成就不重要吗?”夏禾有些疑惑。“难不成月姐姐的意思是房间不好给人搜,如此‘贵重之物’你是贴身收藏。”
“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也要搜一搜才知道。”夏禾转向赵文轩,恭恭敬敬地道。“还请六皇子殿下为夏禾做主。”
“嗯。”赵文轩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夏禾一脸受宠若惊。“那殿下,不知是先搜人?还是先搜房间?”
赵文轩眉头挑了一下,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何必舍近求远。人既然都在这儿,那就先从他们身上搜起吧。”他有种这丫头就是希望他这么说的错觉。
“六皇子殿下!”夏世恒震惊地看着他。
“这也是你女儿自证清白的机会。”赵文轩表示,自己很公允。
夏世恒无话可说。
六皇子话都说到这儿了,言下之意不让搜就是他们心虚才阻拦。
夏明月懊恼万分。她自认聪慧,没想今日却在夏禾这贱人身上摔了这样大一个跟头。
既知躲不过,那她何必折了脸面还让人看笑话。
夏明月抬起头,伸手抹去眼里的泪,极力隐忍,看起来无助却坚强。视线迎上六皇子,微微福礼。“六皇子殿下说得是,这是明月自证清白的好机会。能得两位皇子殿下为明月主持公道,也是臣女的造化。”
夏世恒见女儿这样,很是欣慰和自豪。对夏明月后方的秦氏说。“就让你身边伺候的徐嬷嬷来吧。”
“是。”秦氏默默垂泪,心中暗暗发誓,今日她女儿所受的屈辱,来日,她必千倍万倍的从夏禾身上讨回来。
“夏成,你去把徐嬷嬷叫来。”夏世恒吩咐。
“是,二爷。”夏成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再回来,身后跟着秦氏的奶嬷嬷徐氏。
徐氏给在座所有人行了礼,就在夏世恒的示意下走到夏明月身边。
“小姐,嬷嬷我得罪了。”
“无碍。”夏明月极力忍住心中的愤怒和屈辱,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嬷嬷请。”
夏禾心中冷笑,等着看她的笑话。
今日她在水色抓到夏安偷窥,要给自己下迷药的时候,她就想清楚了,让夏明月轻轻松松、痛痛快快的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她要把夏明月加注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痛苦百倍千百的还给她,让她生不如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徐嬷嬷在夏明月身上轻轻拍打了几下,然后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放在托盘里,东西不多,也就三四样。
待大家看过,徐嬷嬷又解下她腰间的荷包和玉佩。
当她把玉佩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夏明月沉稳的声音传来。“这玉佩是明月十二岁那年娘亲赠与我的,玉佩甚少离身,府中不少人都见过。”
见众人点头,徐嬷嬷又拿起荷包,往托盘里一倒,滚出来一颗药丸。
夏明月接着道。“这是百花玉露丸,京中不少女子身上都带有这东西,长期携带,可留香。”
夏禾看了一眼,心想,不愧是有爹有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夏明月,要知道这百花玉露丸千金都难求,而她居然有。
徐嬷嬷等夏明月说完,继续倒,这次荷包里滚出来的又是一块玉佩。
无需内行,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成色不好,很是粗糙,极其廉价。
还有最主要的,这明显是一块男子佩戴的玉佩。
恰在此时,两道惊呼声同时而起。
夏禾。“这就是夏安送与月姐姐的玉佩。”
夏安。“我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惊呼声一落,夏明月脸上的淡定从容瞬间若镜子破碎,满脸裂痕。
“不,这怎么可能?!’”夏明月看着那玉佩,无法相信那真是从自己荷包里倒出来的。
“怎么不可能了?”夏禾现在可是理直气壮得很。“我就说亲眼看见你二人互送了定情信物你还狡辩。”
“不,我没有狡辩。不是这样的。”
夏禾可不愿搭理她,对中堂上看热闹看得一脸兴致勃勃的赵文轩道。“六皇子殿下,既然月姐姐身上搜出了夏安给她的玉佩,那么夏安说不定也随身携带了月姐姐送他的绢帕呢!”
绢帕?!夏明月转头看向徐嬷嬷之前放在托盘里的东西,只见里面放着的绢帕只有一块。
还有一块呢?!
她每日都习惯在身上带着两块绢帕的啊!
赵文轩看了夏禾一眼,抬手指着夏成。“你去。”
“我!”夏成用手指着自己,心中发虚。
他第一时间向自家二爷求助。
可惜,赵文轩就不给他求助机会。“怎么,你怕你家主子,就不怕惹恼了本殿,本殿砍了你的脑袋。”
“奴才不敢,奴才立刻就去。”
夏成一点不敢耽误,赶紧到夏安身边给他搜身。
他的运气很好,不用怎么搜,手才伸进夏安胸口的交襟处就掏出了一块女子专用的绢帕。
“这?怎么会在我身上!”夏安懵了。
他很肯定,自己来之前身上是没有这绢帕的。
夏成此刻只觉得手里的绢帕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额头也冒出了虚汗。
“对了,就是这绢帕。”夏禾很是认真的点头。“这绢帕就是月姐姐之前给夏安的。这下终于可以证明我不是信口雌黄,不是污蔑月姐姐了吧。”
看着脸上写着‘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就是事实’的夏禾,夏明月脑中突然闪过自己在水色拿出绢帕要擦额头的血迹,夏禾突然追打秦可悦到自己身边的一幕。
“是你!”夏明月抓狂。“是你陷害我。”
“之前没有人证物证说是我污蔑你,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又说是我陷害你。”夏禾摇了摇头。“月姐姐,这些东西都是从你二人身上搜出来的,我可没这天大的本事在你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东西放到你们身上。”
“东西呈上来。”赵文轩望着夏成手里的绢帕,眉头挑动了一下。
夏成心中再有不愿,也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刻上前呈上帕子。
徐嬷嬷见状,紧随其后。
赵文轩皱眉,很是后悔把侍卫留在堂外。“打开。”
没眼力见的,女人用的东西难不成要他亲自去拿。
夏成赶紧展开绢帕,只见其左下方绣着一轮弯月。
接着,又示意徐嬷嬷把玉佩提起来,只见玉佩反面刻着一个‘安’字。
“果真是人证物证聚在,容不得抵赖啊!”
他的声音极小,可敲在堂内大多数人的心头,都无比沉重。
夏明月身子一软,滑到地上,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第六章 饿死她
夏禾回到水色的时候,兰馨正在给她铺床。
窗户开着,估摸着是为了通风。她此刻正被窗前洒落的光晕包围着,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温柔。
夏禾轻轻地唤了她的名字。“兰馨。”
她突然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兰馨回身,赶紧迎了上来,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
“小姐,今日的事是我大意了。”兰馨解释。“事发的时候,我被二夫人身边的香菱唤去了,说是灵堂那边人手不够,让我们院里抽几个人过去帮忙。我留了三个人在院里守着小姐。事发后我细细盘问了那三人,都说是被二夫人让人来唤走的。”
夏禾浅笑,心知肚明。“哪儿有留下主子独自一人落单的?只怕是我们这院里很多都不是自己人了。”
“小姐!”兰馨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陌生,那睿智聪慧、淡定从容都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才是。
夏禾笑笑。“每个人经历得多了,都是会变得。”
她虽然笑着,可兰馨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心酸。
“小姐。”兰馨鼻头发酸,突然有种很心疼眼前的小姐的感觉。
“傻瓜。”夏禾走到床边坐下,无力地躺在床上。“你下去吧,我很累了,想睡会儿。”
“是。”那奴婢帮你把窗户关上。
“好。”
兰馨去关窗户的时候夏禾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兰馨,以后我房里的事就你、孙婆婆以及翠柳三人负责吧。其他人你问问,若愿走的就走,不愿走的就在院里做些洒扫粗重的活吧。”
兰馨关了窗户回身,有些疑惑。“翠柳?”
那不是个做洒扫的四等丫头吗?何时入了小姐的眼?
这是要提来房里伺候!
“嗯。”夏禾不欲多少,挥了挥手。
“那小姐你歇着,奴婢先下去了。”
没人回应,兰馨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轻轻出了房。
她一离开,夏禾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星眸幽深明亮,脸上哪还有半分困意。
夏禾自床上坐起来,蹲下身子在床下扒拉了一下,拉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只见木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小一些的木盒子,她把它拿出来,再打开,盒子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
明明就在盒子里的啊!
夏禾将三个木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盒子里的东西。
她全身的力气突然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只能软趴趴地坐在地上。
夏明月这世的动作不会快到已经将东西拿走了吧!
可是,想想也不太可能啊!
乾坤玉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她从不示人。就是身边最贴心的大丫鬟兰馨也是不知道她有这东西的。
上辈子夏禾压根不知道乾坤玉的贵重,一直偷偷收藏着,只当作是自己想娘亲时的一个念想。
想着想着,夏禾突然觉得小臂内测一阵发热。
这感觉!怎么那么像上辈子乾坤玉和琉璃石合二为一时是感觉呢?
夏禾双目圆瞪,脑中闪过一个荒缪的想法。只见她轻轻地将衣袖拉起来,露出洁白如玉的藕臂。
白玉无瑕的小臂内测那一点绿特别夺目,夏禾痴痴地盯着那一点绿,看着看着,不禁泪流满面。
“还真的是!”夏禾突然又哭又笑。
这东西不是应该在上辈子夏明月夺走她的乾坤玉的时候就应该没了吗?
哭笑了一小会儿,她赶紧在心中默想。“进。”
眼前白光一闪,她已经进了乾坤玉和琉璃石合二为一后她能进去的另外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约有半亩地大小,最远处种着两棵大树,上面依旧挂满了鲜红夺目,惹人垂怜的红果。
夏禾没见过这东西,看着虽喜爱,却从没想过要吃它。
果树下有一间小木屋,夏禾进去过,觉得那像是一个藏书阁,里面的书大多是武学方面的,其余的也就是一些医书和毒经。
夏禾的目光从小木屋上收回来,发现那两棵树相交的地方此刻多了一张石桌,桌子上好像还放了东西。她走过去,看清上面放的那两样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夏禾不敢置信地拿起那两样东西,一入手火热,一入手冰凉。
“这是,乾坤玉和琉璃石?!”
怎么会?琉璃石不是在她以血为引与乾坤玉合二为一后就消失了吗?还有乾坤玉,不是被夏明月夺走了吗?
她将手里的两样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待再要看第三遍时,眼前白光一闪,她已经出了那方天地。
夏禾此刻才想起来,这一方天地一日只能进去一次,且每次进去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一到,由不得自己的就会离开?
也就是靠着这一方天地上辈子她才有机会从夏明月手里逃了出来。可以每日次数和时间的限制,她终究不能在里面藏一辈子,最后在逃跑的时候还是落到了夏明月手里,并且被她发现了乾坤玉的秘密,起了贪婪之心。
看来,这两样东西因上辈子认主的关系,这是随自己重生了。
“咕噜......咕噜......咕噜!”
夏禾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是饿了!
她方才想起自醒来以后,还滴水未进过。
看来,这休息是甭想了。还是先填饱肚子事大。
夏禾拍了拍肚子,想吐槽两句,可手放在腹上的时候她双眸一暗,手无声地垂落。
开了房门,唤来兰馨,让她备一些吃食。
兰馨去了没一会儿就一脸为难的回来了。只是,两手空空,并无吃食。
“怎么了?”夏禾问。
“小姐,大厨房那边回话说今日二夫人吩咐下来,家里的主子们这几日都要在灵堂为将军守灵,全部留在那边用膳,厨房这几日无需备饭。”
“......”
这是要饿着她。
她还以为中堂上宫里突然派人来传口谕急召四皇子、六皇子入宫前六皇子留下的那句“善待忠良之后”的话会让他们近期内不敢薄待自己呢!
看来,因着夏明月今日私相授受的事,二房是狠死她了。
“有什么可吃的?水果也行。”夏禾退而求其次。
“也只能先这样。”兰馨无可奈何地道。“奴婢在大厨房没领到膳食,又转去了小厨房,想着以奴婢的名义给小姐领一份,可他们说府里正在为将军吃斋,不备饭,让奴婢这几日每顿到饭点的时候去领一个馒头就可。”
“……”
不仅要饿着她,还想饿死她!
第七章 从院墙上路过的小爷
夏禾是被饿醒的。
醒来后在院里到处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点可吃的东西,她双目眯了眯,暗腹:看来这院里有些人胆子是越发大了!
她这年纪正是吃得凶,也饿得凶的时候,若没找到吃食裹腹,今夜怕是难以入眠了。
“嘘……嘘……”
夏禾听见嘘嘘的声音,反射性地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高高的墙院上此时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那人双手努力扒拉着院墙,看起来像是往上使力的样子。
这是……
半夜翻墙?
什么人?他要干嘛?
不会是二房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吧?!
夏禾不得不在心中感慨,她这院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都能轻易进来!
夏禾走过去,随手捡起几块石子,对着墙上的人喊话。“要不要我给你递个梯子?”
那人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此时一只脚已经迈过了墙,正跨坐在院墙上,听见夏禾的声音,抬起头来往夏禾这边看。
“姐!”
夏禾听见这声音咋觉得这么耳熟呢!
还没等她深想,那人自己扒拉开自己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朝气蓬勃年少的脸。
看见她,那人很是高兴。“这么晚你咋还没睡?”
“权哥儿!”
夏禾无比惊讶地看着他。
“嗯。”夏庭权坐在墙上摆了个自认为风流倜傥,魅惑众生的姿势。
看见他,夏禾的眼睛有些酸涩。“你还知道晚啊!既然知道晚,还来我这儿爬墙?”
“谁……谁爬墙了?小爷我是路过,路过你懂不懂?”
夏庭权有些气急败坏。
夏禾想,若是光线好,她现在一定能看见他满面通红。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爱闹别扭也受不得激的年纪。
这人,是她三叔家的嫡次子,平日就是个混世魔王。在夏家,乃至整个京都,名声都不是太好。长期喜欢跟在一群纨绔子弟后面吆五喝六做些无伤大雅,却也让大人头痛的事。
可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将他所有能借到的钱财和全部的身家,再搭上那些他宝贝得不行的蟋蟀都给了别人,只为换取一个到夏侯候府探望她的机会。
最后在夏侯候府见她过得那猪狗不如的日子,还起了带她逃跑的心,最后被夏侯清扬打断了一条腿。
再后来,一直到死,她再也没见过他。
只是,一个本就不是很受宠的嫡次子,得罪了权贵,还没了一条腿,不用想也知道他后来的日子多艰难。
“好!好!好!”夏禾好脾气地看着他。“你是路过。那请问这位从我院墙上路过的小爷你现在可以自己下来吗?”
“那当然。”夏庭权挺了挺自己瘦弱的小胸脯。“小爷我将来可是要当大将军的,这点高度哪儿能难得到我。”
“哦。”夏禾都不忍心揭穿他。
“好了,我要下来了。”夏庭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
“嗯。”他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然后看了看地面,咽了咽口水。
再深呼吸一下,接着又长长地吐了口气……
如此反复多次。
夏禾都没脸看了。
之前的那些好脸色都绷不住了,不耐烦地问。“你到底下不下来?”
“下。”
“还要多久?”
“马上。”
又过了一会儿。
夏禾淡淡地道。“你慢慢来,我先去睡会儿。等你下来了,自己到我房里寻我就是。”
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喂,喂,喂!你走了我怎么办?”夏庭权着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禾回身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可是我留下也帮不上你啊。”
夏庭权想了想,别扭地看着她。“要不,你去给我找个梯子来。”
夏禾点头。“我尽力。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院里有梯子没。”
“那算了。”夏庭权喊住她,看了看院墙。“就这点高度,小爷我应该能行。”
“应该没问题。”夏禾说。
“好吧。”
夏庭权这次双眼一闭,两只脚在院墙上晃悠了一下,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往下一跃……
“哎呀!”痛死他了。
夏禾无奈扶额,小脸皱成一团。
跳的时候看着还像那么会事,可惜结果太惨烈。
夏禾走过去扶起他,忍不住吐槽。“这就是将来要当大将军的小爷?”
即使夜里的光线很暗,可就着月光,她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窘迫和懊恼。
“哼!”
声音里有少年人惯有的傲娇。
夏禾的心软了几分,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整个人也柔和了起来。
她二人没有进她厢房,只是在她房外台阶上坐了下来。
一坐下,夏庭权就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布袋,从里面翻出一只大鸡腿递给她。“给,吃吧。”
夏禾看着那只大鸡腿心中一阵刺痛,湿了眼眶。
“怎么?”夏庭权完全不知道夏禾此时内心深处的冲击,只以为夏禾是嫌弃他将东西放在布袋里,担心不干净。“我这布袋可是洗得很干净的。你若实在嫌脏,就撕了外面再吃。你若不吃,根不不可能撑到大伯头七结束。”
“嗯。”夏禾接过他手里的鸡腿,也没真撕去外面,一口咬下一大块,嚼得津津有味。
她吃过别人的残羹剩饭,在路边还和野狗抢食过。
这对她来说,算什么脏?
“你慢点。”夏庭权被她凶残的吃相吓坏了。“知道的是饿你一顿两顿,不知道还以为饿了你一辈子呢!”
这吃相,还真没法将她和往日那吃相优雅、细嚼慢咽的夏禾联系在一起。
夏禾没理他,眼里只看得见眼前的鸡腿,依旧大口吃肉。
很快,一只鸡腿就被她给解决了,就连骨头也被她剔得干干净净。
“这就吃完了!”他一大老爷们也没她这速度啊。
夏禾没回话,把手往他面前一伸。
“什么?”
“吃的啊。”夏禾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夏庭权一愣.“你咋知道还有?”
“你那布袋不还是鼓鼓的嘛。”
夏庭权看了看被自己放在身边的布袋。“剩下的我是打算给你明天吃的。”
“还饿得不行。”
天知道,她从上辈子饿到这辈子。
好不容易有吃的,她不吃饱,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重生。
夏庭权努了努嘴。“好吧。”
他又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只鸡腿,一边递给夏禾一边说“这是最后一只了,吃完这个,剩下的都得留到明天才能吃了。”
夏禾没说话,接过他递来的鸡腿,这次吃相依旧凶残,也是没几口就解决了。
吃完后,她眨巴着亮晶晶地双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有些委屈的低喃。“还是没吃饱。”
夏庭权看着她,半晌不说话。
“我太可怜了!想吃饱也这么难。”无限委屈。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夏庭权败下阵来,把布袋里的鸡拿出去,全部递给她。“剩下的都在这儿了,全给你了。吃吧!”
夏禾看了看手里少了两只鸡腿的鸡,感情他带来的是一整只啊!
她抱起鸡美滋滋地啃起来。一边啃还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咋不枣点整只哇出来。”
夏庭权白了她一眼。“今天全吃了,我看你明天吃什么?”
“切灵堂。”
她嘴里含着食物,说不清楚,可他还是听懂了。“你之前守灵的时候晕倒了,二叔不是说让你好好在府里休息吗?”
“名声不好!而且,那里有切的。”
“我看吃才是你的目的吧。”
“名声耶重要。”她上辈子就是吃了人言可畏的亏。
“那行。你吃着,我走了。”
夏禾抬起头看他,见他又往之前来的院墙处走,连忙叫住他。“你确定你还能翻得出去。”
“小爷我能来,就能走。”
底气明显不足。
“走正门吧。”她提议。
见他犹豫,夏禾将手里剩下的鸡放在他没带走的布袋上,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无论是二房的人,或者是打着投靠二房的主意。这院里,我都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听话,我抽死她。”
“那行,一会儿你把人支开我再出去。”
“放心。”实在动口不行,她不介意动手。
又不是第一次。
只要有那不长眼,不怕死的。
第八章 过继
夏禾睡了一觉,通体舒畅。
洗漱过后,兰馨给她拿来了一个馒头,夏禾看了一眼,问道。“你今早的伙食?”
“嗯。”兰馨点了一下头,进内室给她收整床铺。
“给我了你吃什么?”夏禾跟在她身后。
“奴婢不饿。”
话才说完,就好像和兰馨唱反调一样,兰馨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两声“咕噜”声。
“哈!哈哈。”夏禾忍不住笑。
兰馨尴尬的满面通红。
夏禾将手里的一个馒头掰成两瓣,一半给了兰馨,一半留给自己。
她咬了一大口馒头,问兰馨。“想不想吃肉。”
兰馨也咬了一口馒头,下意识的回答。“想。”
兰馨觉得眼前的小姐有些陌生得厉害,但不可否认她更喜欢有了改变的小姐。
“附耳过来。”她对兰馨招招手。
兰馨一边听她说,一边惊吓得双目圆瞪。没一会儿又不住点头,满脸喜色。
说了一会儿,夏禾问。“懂了吗。”
“懂了!”兰馨觉得小姐真是太聪明了,这样的点子都想得出来。
“懂了就快去。”
“是。”
兰馨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夏世昌夫妇。
兰馨留他二人在水色的耳房等着,自己退下去请夏禾。
夏禾来时,人才打着帘子进了耳房,就见夏世昌夫妇满面笑容的看着她。
“禾姐儿,你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她三婶许氏见她一进门就赶紧迎上去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
“三叔、三婶。”夏禾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
夏世昌咧着嘴笑。“禾姐儿,三叔是个粗人,干不来那转弯抹角的一套,我就直说了。”
夏禾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三叔有话直说无妨。”
夏世昌堆着满脸笑看着她。“我听兰馨那丫头说,是你让她去找我们的!”
“是呢!”夏禾一边说,一边接过兰馨递过来的茶。
“她说你找我们来是为了商量看我们愿不愿意过继一个孩子到我大哥名下的事?”说到最后,夏世昌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好的事会落在他们三方头上。
夏禾摇了摇头。
她还来不及说清楚自己的意思,夏世昌就急了。“你没有这意思?”
许氏赶紧拉住他的手。“你先听禾姐儿把话说完。”
夏禾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婶一眼,继续看着夏世昌。“这过继肯定是要过继的。”
“那就好,那就好。”夏世昌紧绷的脸突然乐开了花。
夏禾笑笑。“不过三叔,过继给我爹的孩子必须是夏家嫡系才行。不然夏家的族老们怕是不会答应的。”
夏世昌连忙点头。“那是当然,你当三叔连这点都想不到。只要你愿意,我就将军哥儿过继到你爹名下。”
在夏世昌看来,他三个儿子中最成器的就是嫡长子夏庭军。他能舍得让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过继到他大哥名下,那就是诚意。
夏禾嘴角含笑。“我自是知道这军哥是三叔最疼爱的儿子。只是,我爹都已经不在了,能得三叔手足情深将一嫡子过继给他,他在九泉下也深感安慰了,哪还能要了你最疼的嫡长子啊!依我看,不如就权哥儿吧!”
“权哥儿!”
那就是个混世魔王。
夏世昌夫妇都没想到夏禾看中的居然是嫡次子夏庭权。
他夫妇二人来的时候还商量着,这事只有军哥儿最合适。都认为夏禾提议过继,愿意把大房的家产给另一个人继承,图的就是想找个依靠,猜测她看中的肯定是自家最优秀的嫡长子。
夏禾笑意不减。“军哥是三叔三婶花了大把银钱和精力培养出来的,我要是开口说要他,那不是割三叔你的肉嘛。”
“那倒也是。”夏世昌想到最爱的儿子过继给大房确实舍不得。
“既然二叔觉得也是,那就这么定了,就权哥儿吧。”夏禾笑眯眯地看着他。“军哥还得将来给你光耀门楣、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呢!”
夏世昌一听光耀门楣、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十二个字,整个人都飘飘然、美滋滋起来。
他觉得夏禾真是太明白事理,太为他这三叔着想了。
这侄女平日里没看出来,今日一接触,还真不错。
“行吧。”权哥儿就权哥儿吧!
“就是!”夏禾也满意。“反正不管是权哥儿还是军哥儿,那都是三叔你的孩子。”
对啊!都是他的孩子。
过继谁不都一样。
反正得了这天大便宜的终归是他们三房。
“既然二叔同意了,那就得麻烦二叔跑一趟,请族老们来把这事给办了,尽快给权哥儿改了族谱。”
“这么急!”夏世昌还想着这事等过了他大哥头七再办不迟。
夏禾咬了咬唇,一脸愁苦。“侄女儿忙着把过继这事办了,一是想着我爹现在这等大事上也有个亲儿子送他一程;二则嘛……”
夏禾站起来走到夏世昌夫妇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说,在我爹入土之日,皇帝会下两道圣旨给将军府。”
“圣旨!”
夏世昌惊呼,许氏赶紧捂住他的嘴。
夏禾满意地看了许氏一眼。“至于这圣旨的内容是什么我就不便与三叔三婶说了。只是三叔三婶必须懂得,这天大的盛宠和滔天的富贵要想落到权哥儿头上,那此事必然就拖不得了。”
“我懂!”夏世昌赶紧站起来。“我这就去。”
夏禾点头,叮嘱。“三叔,若想此事顺利,切记不可声张。”
夏世昌顿悟。“放心,这事三叔一定办得妥妥的。”
“那三叔早去早回。”
夏世昌走了,可是许氏却没有走。
夏禾看着她。“三婶,有事?”
许氏对着夏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那我先去把过继应该准备的事准备起来?”
“有劳三婶了。”
“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氏得了夏禾的话,赶紧下去,避着二房的人操持起来。
兰馨见许氏走了,上前疑惑不解地问。“小姐,三夫人平日里不是一直都是唯二夫人命是从的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婶当家,三婶娘家不得力,我三叔又是个靠不住的,三婶对二婶唯命是从也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兰馨点了点头。
“我三叔啊……”夏禾意味深长地往外面看,视线却被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若是个正直公正的长辈,上辈子怎么会对她一个孤女见死不救,充耳不闻呢!
兰馨咬了咬唇,叹息一声。“全府都知道三爷最疼的就是军少爷呢!”
再疼,也抵不过那诱人的富贵。
第九章 一只鸡引起的狗血事
许氏走后没多久,她的贴身大丫鬟可欣就提着一个篮子来了水色。
见了夏禾,规规矩矩地行礼,笑意盈盈地道。“我们三夫人说族长家远,这一来一回的,怕是晌午以后了。恐小姐饿着,让奴婢先给小姐送午膳过来。”
“嗯。”夏禾点头。
兰馨很有眼力见的接过篮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
“三婶派人去寻权哥儿回来了吗?”夏禾问。
“小姐放心,我们夫人离开水色后,就派了得力的人去灵堂寻权少爷了。只说是三夫人身子有些不是,让权哥儿回来一趟。”
夏禾满意地点头。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办法,即能不惊动二房的情况下把权哥儿从灵堂喊回来;许氏又能因病不用去灵堂听二夫人秦氏差遣。
“你去告诉三婶!她和三叔既然有要事,那灵堂那边,就得请二叔多费费心了。等权哥儿的事和族老们商议下来,入了族谱,再看需不需要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可欣听了连忙点头。“奴婢一定把小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予我们夫人听。夫人也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办这事最是适合不过。”
“谁说不是呢!”夏禾也笑。“若是一会儿权哥儿回来在三婶那儿说完了话,你也请他过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体己话也想当面和他说说。”
“是。”
可欣走后,兰馨很快摆了饭,夏禾非得拉着她同桌一起用膳。
待两人吃过午膳,夏禾漱口净手后问。“我之前让你去打点的事没问题吧?”
“小姐放心!这次我们可是下了血本的,不仅把院里所有银钱都拿了出来,还拿了不少贴身的首饰。至于院子里那些离心的,我也已经找了各种理由把人打发得远远的了。”兰馨答。
夏禾表示很满意。“我去午睡一会儿,你带着翠柳和孙婆婆可给我盯紧了。”
“小姐放心。孙婆婆那可是个人精,翠柳也是个机警的。”
这时候小姐还睡得着,得多心大啊!
“这事我只对你三人说,肯定是把你们当自己人,也知道你们是衷心的。”
翠柳和孙婆婆对她的衷心毋庸置疑,上辈子在她最难的时候,始终不离不弃的也只有她二人。
至于兰馨,上辈子也不算背叛了她,兰馨只是为了心中所爱,在夏禾被抬去夏侯候府的时候,离弃了夏禾,去求了三夫人许氏,最后如愿以偿留在府中嫁给了权哥儿身边那个叫东子的小厮罢了。
此次事关权哥儿,他好了也就意味着东子好,兰馨必然是会提起万分精神,尽心尽力的。
回了房,夏禾一个闪身,进了自己怀有的那一方天地。
进去以后,夏禾晃眼看了一下四周,见还和之前一样,就直接去了小木屋,在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抱着一本武学入门的书籍看了起来。
等到她被强行送离那一方天地以后,夏禾站在房里看了看空着的手,有些无奈。
她手里之前明明还拿着武学秘籍的!
看来,里面的东西她是不能带出来的!
就不知道外面的东西可以带进去不?
夏禾想:明日得拿点外面的东西带进去试试。
她到床铺上坐下,开始打坐,试着运气,按着之前看的秘籍里写的功法开始修习。
这一打坐就是约一个时辰。
直到兰馨来敲门说是权哥儿来了,夏禾才起身出了房往耳房去。
进房的时候权哥儿正抬头往她这边看来。
昨夜还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周身却笼罩了一层阴郁,孤寂地坐着那里看着她,就好像被人遗弃的小动物一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昨夜你并没有和我说想让我过继来大房。”话里,掩不住的怨怪。
夏禾点头,很坦白地回答。“我是今日起床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这世道,她一个没出阁的少女和二房斗,只有自己吃亏的,最后只怕还会堕了名声。
“为何?”夏庭权想起自己亲娘许氏刚才和他说的那些话,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心里很难受。
他想问,是不是他平日里太混了,所以他们才不要他了。若是这样,他改还不行吗?他们只需要告诉他,想要他变成什么样子的,他以后一定努力听话照做,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因为我不想大房的家产落到别人头上。”她也不瞒他。
“可那不一定要是我啊!”
他娘说他们没有不要他,原本他娘和他爹都商量好了,准备把大哥过继到大房的,是她选择了自己。
“可,这府里只有你对我好。”夏禾说。
夏庭权只差没咬着自己的舌头。“就因为我昨晚给你送了一只鸡?!”
就这样她就觉得他对她好了?!
他要是早知道一只鸡会引起这样狗血的事,打死他,他也不可能翻墙给她送鸡。
夏禾笑而不语。
“你还笑!”他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夏禾以极快的速度收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说。“最主要是,我也想对你好啊!”
夏庭权被她直勾勾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咳!你要对我好……那也有很多种方法啊。不一定非得要过继。
“那不行。”夏禾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我还想和你做亲姐弟呢!”
“堂姐弟那也是姐弟。”老实说,夏庭权觉得自己从来没被三房的任何人这么需要过,心里还有点受用,有点小得瑟。
“堂姐弟哪能和亲姐弟比!”夏禾不赞同。“再说,堂弟弟还怎么继承我们大房的一切?这府里你自己数数,就是排队,那也排不上你。”
大房这块肥肉,二房岂会放过,能留点汤给三房喝就算不错了。
更何况还有她爹拿命换来的封赏,凭什么也要便宜了二房?
上辈子因她爹没子嗣,在他头七后皇帝恩泽夏家,封夏世恒为正三品大理寺卿。
从一个五品宗人府理事升到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一下子连升四级,这在南宁国的历史上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
今生,夏禾绝不给夏世恒这样的机会。
吃着大房的肉,喝着大房的血,还糟践大房的女儿。
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哪配有那滔天的富贵。
“没有我就不要。”夏庭权雅嫩秀气的脸上端着正气。
“你不要,那三房怎么办?你要你爹娘一辈子都看二房的脸色过活?”
夏禾其实更想说:你不要,可你爹娘要!
只是,这样残酷的话,她怕伤了眼前这还对人、对生活心怀美好向往的孩子。
第十章 端灵牌 洒黄土
两人正说着话,兰馨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何事?”夏禾问。
“小姐。”兰馨打着帘子进来。“三夫人让可欣姐姐来禀,说是三爷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族长。其余几位族老也在来的路上。三夫人让可欣姐姐来问是否在客堂接待族长他们?”
夏禾默了一会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让可欣回三夫人的话,权哥儿入我爹名下,这是我们大房的大事。将军府是大房的将军府,我爹要认嫡长子,那肯定得是在中堂举行。”
“可二爷那边……若是用了中堂,二爷那边就瞒不住。”兰馨心中也是焦急。
夏庭权听兰馨这么一说,震惊地看着夏禾。“合着这事还是瞒着二伯他们的?”
夏禾白了他一眼。“他若知道大房想过继嫡长子,还有你们三房什么事?”
夏庭权被问得一哽,放低了声音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夏禾鄙视了他一眼。“你平日里不是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吗?就这点胆子。”
夏庭权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夏禾转向兰馨。“告诉三婶,其他族老还没来,让三叔先请族长到他们三房坐坐,也把今日这过继的事先和族长说说,告诉族长我爹曾经找人从北疆带过口信来问过我,若是他给我个亲哥儿,我希望这哥儿的性情像府中哪个哥儿多一些?我说我喜欢权哥儿这样的。”
“是,小姐。”兰馨眼中一亮。
“当然,这事后来我爹有没有和三叔说过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我马上去告诉可欣姐姐。”兰馨得了话打着帘子出去。
正要放下帘子,夏禾又说。“三婶不是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嘛!那这日子她必定是请人看过的。你再问问她权哥儿和我爹的八字她请人合过没?”
“奴婢马上去。”
兰馨走后,夏禾俯在夏庭权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庭权听完,轻轻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等夏禾带着兰馨、翠柳,以及孙婆婆到中堂的时候,门口只见东子一人。
东子先偷瞄了兰馨一眼,赶紧跑到夏禾面前恭敬行礼。“小姐,少爷在里面。”
过了今日,眼前这位可就是少爷的嫡亲姐姐了。
夏禾点了点头。“人呢?”
“一共就三个,全被我们给绑了。”东子答。
夏禾很满意。“三叔他们到了吗?”
“刚到。”
夏禾赶紧抬脚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对东子道。“除了二爷本人来,其余人谁若想进都不放行。”
“是。”
夏禾脚步一顿,压低了声音。“就算是二爷来了,也是能拖尽量拖。”
东子点头。“奴才明白。”
夏禾进了中堂,只见中堂正中空着。族中各位族老以族长为首分为左右两边坐着,她三叔坐在最下首,权哥儿站她三叔身后。
夏禾上前对着长辈一一福礼。“侄孙女见过族长、三叔公、五叔公、六叔公。”
“嗯。”族长看着她,面色平淡。“夏禾,这种事本不是你一介女子可以参与的,可因着你们大房现如今只有你一人了,所以才破例让你过来。”
夏禾再一福身。“侄孙女明白。”
族长见她还算乖巧懂礼,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夏世昌。“这么大的事你二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夏世昌紧了紧手,陪着笑。“这不是我大哥灵堂那边每日来的达官显贵太多,我二哥每日都在那边接待,忙得无分身乏术嘛。”
“既如此,那这时候你们家最紧要的应该是忙国文丧礼一事。”六叔公看了夏世昌一眼。“至于这过继的事大可等你大哥这事过后再商议不迟。”
三叔公连连点头。“我看这样最好,这种事毕竟是家族大事,得人都到齐了坐下好好商议,隆重些得好。”
族长看了大家一眼,问五叔公。“老五,你觉得呢?”
“大哥,我的看法和三哥还有六弟是一样的。”五叔公道。
夏世昌一听,急得不行。“族长……”
族长示意他稍安勿躁。“世昌为啥要现在过继呢,也是想着他大哥可怜,想着把儿子过继给他,让他呢也有个嫡子可以端灵牌,洒黄土。你们也知道,这种事亲儿子和侄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至于这过继给大房的好处他们人虽老,却不糊涂,也是明白的。
只不过大房如今就剩下夏禾一个孤女,诺大的家业最后也是守不住的。能得一过继的男丁支撑家业,后继香火,也是最好不过的事。
“谁说不是这样!”三叔公有感而发。“这种事你我几个黄土已经掩过脖子的老头子最是深有体会。”
他们几个老头子若是没个儿子养老送终,得多凄凉!
“是啊!几位叔父。想我大哥戎马一生,官拜一品,可最后却落得个没有子嗣送终的下场,我这做弟弟的于心何忍!”夏世昌做了个抹泪的动作。“我大哥生前极喜欢权哥儿这孩子,前几月还从北疆托人来问我愿不愿意将这孩子过继到他名下呢?”
“还有这样的事!”六叔公有些疑惑。“这些年国文不是都没回来过吗?是何时见过的权哥儿?”
“这事我知道。”族长说。“并不是真见过权哥儿,据说是国文托人从北疆来问过夏禾这丫头喜欢什么样的哥儿,好像是这丫头说喜欢权哥儿这样的。”
“那国文这是早就有了过继的打算?”五叔公问。
“我看八九不离十。”三叔公说。
几人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不过夏禾丫头,我既然是夏家的族长,就要公证公允。我且问你,你爹真托人来问过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哥儿?”
“回族长,是的。”夏禾点头,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去年的事了。”
族长点头,又问。“你也回答喜欢权哥儿这样的。”
“我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一问一答间,谁都没有注意夏庭权看了夏禾好几次。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族长看向喜形于色的夏世昌。“虽说这过继是你们大房和三房的事,可你们夏家这么多年都是世恒那孩子管家,这样大的事,他理因在场才是。你现在就派人去灵堂把他给找来。”
“大哥的意思是今日就过继?”五叔公问。
“择日不如撞日,世昌已经找人算过,也给我看过,今日确实很适合。”
“那这八字呢?”五叔公又问。
“也合过,很合。”族长满脸堆笑。
“如此,甚好!”五叔公点头。“那世昌你就快安排人去把你二哥请回来。也抓紧时间把过继仪式要用的东西准备起来。”
“是,侄儿这就去。”夏世昌起身,退出了中堂。
很快,就有人来摆上笔墨纸砚。
几位叔公刚把过继文书写好,夏世昌已经带着人把之前三夫人准备好的土香、纸钱、腊烛、鞭炮、六尺六寸红布、一只没有挂过号的公鸡等要用之物全部拿来了。
族长满意地点头。“你二哥还没来?”
“还没呢。要不,我们先开始?”夏世昌提议。
族长摇头。“按说,你们这过继的事若不是国文亲自看中了权哥儿,三房又是愿意的,那怎么着按顺序都得仅着二房先来。所以,我觉得这事还是你二哥在场会好一些。”
夏世昌转身,视线落在夏禾身上。
夏禾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走到他身边细声说。“三叔,若是太晚了,权哥儿就赶不及去灵堂见那位贵人了!”
夏世昌没听懂。
倒是族长在一旁听到,有些好奇地问。“贵人,什么贵人?”
“这……”
族长见她犹豫,脸一沉,有些不高兴了。“难不成我这“外人”还不听不得?”
他把外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没有,没有。”夏禾赶紧摆手。“不满三叔公,今日会这么急着给权哥儿过继,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京中有一人,身份显赫。曾在战场上与我爹并肩作战过,他托人送信来府上告诉侄孙女……”夏禾把声音压低到只有族长才能听见。
她说完,族长一拍大腿,急了。“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这么大的事你咋现在才说啊!”
“大哥,咋啦?”
三叔公几人被他吓了一跳。
“喜事,天大的喜事。我等会儿再和你们细说。”族长满是褶子的脸上笑出一朵花来。“快,先把这过继的事给办了,把族谱给改了,好让权哥儿去灵堂给他爹守孝。”
十一章 战神
出了中堂。
夏世昌送族长和族老们到府门前去乘坐马车。
夏禾和夏庭权目送他们的背影走远,夏庭权对夏禾说。“我要去灵堂给......守灵,你先回水色吧。”
那声“爹”他还真喊不出口。
夏禾莞尔一笑。
她这弟弟似乎更懂得关心她了。
夏禾看着眼前还是个孩子,懵懵懂懂的少年,见他面色不愉,似有无限委屈。
幽幽叹息一声,她说。“权哥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见得高兴,可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做的这决定是对的。”
夏庭权不说话,不看她,双目泛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懊恼的是夏禾把他从自己父母身边夺走多一些,还是更失望于父母不要他多一点。
他就这样被过继给大伯了。
都告诉自己,就像父母说的那样:不过是族谱上的位置换了,改口唤大伯做爹了,唤他爹娘做三叔、三婶了。只要他的名字不变,只要他愿意,他依然是他们的儿子。
可其实,什么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夏禾伸出两只手指拉他的衣袖,见他看向自己,慎重地道。“权哥儿,姐姐会对你好的。好一辈子!极尽所能的护你一世喜乐安康。”
夏庭权避开少女灼灼的目光,有些别扭地转身。“我走了。”
“去吧。”
暖阳下,少女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心中是欢喜的。
“那你也回去吧。”
夏庭权迈步往灵堂的方向去,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前方急急忙忙跑来一人,正是他院子里的南方。
看见南方,夏庭权心中一沉,焦急不已。
“少爷,少爷。”南方一边跑一边喊他。
夏庭权也往他的方向跑。“南方,是不是二叔那边出什么事了?”
南方是他派去灵堂盯着他二叔的。
如今南方急着来寻他,必定是他二叔那边出事了。
“少爷,二爷听说三爷请了族长和族老们过来,且开了中堂,就从灵堂召集了人往中堂这边赶来了。”南方跑得气喘吁吁。
东子先他一步,扶住南方。
“你是说二叔来了?”夏禾双目一沉。
心中也万般庆幸,还好这事已经成了。
“没呢?”南方大口大口地喘气。“快到中堂的时候,有人来禀说是三爷正送族长他们去府门。二爷听了,又急急转道往府门去了。说是一定要拦住族长和族老他们。”
夏禾和夏庭权对视一眼,夏禾当机立断。“走,我们也去府门。”
夏庭权点头,陪在夏禾身边往府门的方向跑,心中万般焦急,却一直没有离夏禾太远。
夏禾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脚程比他慢得多,就对他说。“你先去,我跟着就来。”
“好。”
得了夏禾的话,他便放开了跑,一会儿就转了个弯,没了人影。
东子和南方跑过她身边的时候,给她点了下头,也顾不得其他,追着夏庭权去。
夏禾在他们身后喊话。“保护好少爷。”
“小姐放心。”
东子和南方头也不回地回答。
兰馨好不容易跟上夏禾。“小姐,你慢着点。小心摔倒。”
“无碍。”夏禾脚下速度不减。
兰馨见劝不住,也只得带着翠柳和孙婆婆跟在她身后一起跑。
等她们快到府门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府门前跪了一地的人。
除了权哥儿以外,还有她二叔、三叔、族长、族老,他二叔家的的嫡长子夏庭毅,三叔家的嫡长子夏庭军,庶次子夏庭辉,以及房中的小厮、护卫若干。
而他们跪的人,背对着她,她没看清楚。只从那人身后跟着的几个腰间佩刀、面色严谨的侍卫,夏禾推断此人身份不简单。
身后跟着带刀侍卫的人?!
夏禾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在中堂时用来唬住族长他们的‘贵人’。
此人,她上辈子也是事后偶然听府中的小丫鬟们提起过。
没想,这世,她居然有幸得见。
战神!
南宁国的战神!
唯一一个先皇亲封的亲王——秦王。
传闻此人是战场上不败的神话。
夏禾对兰馨等人比了个手势,不再往府门前去,而是带着她们猫着腰躲到偏门后面。
夏禾从偏门探出头来,视线落在秦王的身上。
见他身型极高,着一身墨蓝色的锦袍,头戴玉簪。只一个背影就让人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他身边跟着一个老者,头发胡子全白,着一身白衣,看起来仙风道骨。
夏禾正打量得起劲,突然间那老者敏锐地视线往她这边一扫,夏禾来不及把头缩回来,被迫和他来了个对视。
夏禾一惊,赶紧收回自己的头。
再不敢伸出去乱看。
夏禾拍着自己的心口,抚慰它还在不停打鼓的情绪。
此时,听到外面传来中年男人爽朗的声音。“都起来吧。”
“谢王爷。”
众人齐声回答。
“大将军府不是在给骠骑大将军夏国文办丧事吗?”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没想到这般热闹。”
夏禾突然有一种这秦王刚才停顿是在想措辞,最后想了半天,也只用上了‘热闹’二字。
“臣不敢。”
“草民等不敢。”
“不敢什么?”
夏禾没想到,秦王会这么认真发问。
这人,若不是太直,太实诚,那必定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半天没等到有人回答,那秦王继续说。“这将军府里主事的人是谁啊!”
“回王爷,是臣。”夏世昌赶紧说。
“是你啊!”秦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是骠骑大将军夏国文的什么人?”
“回王爷,夏国文是我大哥。”
“兄弟主事?”秦王的声音很是困惑。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夏府的人,夏禾听那声音老迈,猜是那白胡子老者。
听得他说。“夏大将军只有一女。”
“没个儿子?”
“回王爷,有,有,有。”这次是夏世昌的声音。
夏禾听得出他很着急。“王爷,这就是我大哥的继子。今日刚办完过继仪式,改了族谱。”
夏禾心中暗爽。
她看不见夏世恒的神情,可不用看也猜得出想必他脸上的神色必定十分精彩。
“继子?你上前来。”
接着,夏禾就听见了夏庭权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紧张,有些哆嗦。“草民夏庭权,见过王爷。”
“你是夏国文的继子?”
夏禾听见夏庭权没马上回答,有些紧张。
不过只一会儿,她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只听夏庭权道。“回王爷,草民是。”
“王爷,还请你为草民做主,这过继一事,草民并不知情,做不得数。”夏世恒的声音愤然不平。
“你不知情?那当时都有谁在场。”
“回王爷,当时族长和族中各位长老都在场。”夏世昌赶紧回答。
“没别人了?”
“王爷,还有我姐。”夏庭权说。
“你姐?”
“回王爷,她姐就是骠骑大将军夏国文的嫡长女。”
“这事,大将军嫡长女那边是知情的啊!那你过继前是几房的孩子?”秦王问。
“回王爷,草民过继前是三房的孩子。”夏庭权说。
“那你又是几房的?”秦王又问。
这次回答的是夏世恒。
“回王爷,臣是二房的。”
秦王的声音沉了下来。“既然人家过继的和被过继的都同意,又有族中人主事,你要我为你做的哪门子主?这事又和你没关系,你同不同意重要吗?”
“王爷......”
夏世恒的声音很是慌乱,满腹委屈。
“瞎蹦跶。”秦王冷哼一声。
“你,过来。带我去灵堂给你爹上香。”
“是,王爷。”
第十二章 圣旨
过继的事因为秦王突然出现这一茬也就尘埃落定了。
夏世恒心有不甘,却苦无良策,只以权哥儿还小为由,继续把持着将军府的家业,做着府中主事人。
许氏来找过夏禾一次,话了一番家常,就把话题转到夏世恒不放权,还为难三房的事上。
夏禾只宽慰她说多加忍耐,等过了头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还没等到头七,将军府就接到了一道圣旨。
也巧,传旨的时候夏禾正在沐浴更衣,没赶上。
等她收整好自己匆匆忙忙赶往前院的时候,已经快一盏茶的功夫了。
“一道圣旨?确定只有一道!”上一世明明是两道圣旨。
“小姐,没错。奴婢问得清清楚楚。就是一道。”翠柳回答。“而且奴婢听说这来我们府里传旨的还是六皇子呢!”
“小姐。”行至半路有两个不知是哪个院子的丫鬟远远看见她,赶紧上来行礼。
见她二人的态度,夏禾心中更没底了。
若只有一道圣旨,那这是不是就是将她指给皇四子夏文齐做侧妃的。
毕竟,这一世大房有了子嗣,就算是有什么封赏,也落不到她二叔头上。
“小姐,我们也去灵堂吗?”兰馨跟在她身后,劝道。“灵堂那地方往来的人太多,恐有男宾冲撞了小姐,我们还是不去为好。”
“无碍。只说少去,又没说不许去。那是我亲爹,我过去也在常理中。”夏禾脚下速度不减。
快到灵堂的时候,隐隐听得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还以为这大将军府就这么没落了呢!没想到人家现在却当上了新贵。”
“那也是人家聪明。”
“就是说。之前都还没有子嗣,无人送终呢!这就有了继子了。”
“要我说,那继子实在是好福气,得了这天大的造化。”
……
这是说的权哥儿。
夏禾对兰馨和翠柳比了个禁言的首饰,三人继续往灵堂去。
听这意思,圣旨不是给她,是给权哥儿的?不然,怎么会说得了天大的造化呢!
夏禾越想心中越欢喜,走的更快了,
只是这次步子轻盈了许多。
到了灵堂,夏禾先遇见了她三叔夏世昌。从他的话里,夏禾才知道了这圣旨的真相。
圣旨上大概是说骠骑大将军夏国文率军镇守北疆十余年,大小战役数百场,功在社稷。因其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故追封为忠义伯,其爵位世袭三代。
世袭三代!
夏禾心中欢喜不已。
也就是说圣旨虽然是下给她爹的,可真正受益的却是权哥儿。
他已经是忠义伯了。
“太好了!以后我们权哥儿那就是有身份的人了。”
“就是,就是。这孩子就是个命好的。”夏世昌连连点头。
笑着笑着,心中难免有点失落。
这爵位要是落在他家军哥儿身上那就更完美了。
毕竟,军哥儿是个成器的。
夏禾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是偏的,也就不愿在这事上和他多说。
“三叔。圣旨不是应该供奉起来吗?咋你们都来灵堂了?”
“已经供奉好了。”夏世恒指指里面。“六皇子说要来给你爹上柱香。”
“所以你们都陪着来了?”至于嘛!
“嗯。”
“那你们陪着吧!我就先回去了。”
夏世恒点头,催促她。“嗯,快回去吧,这里那么多人。”
“我晚上再过来守灵。”夏禾说。
“好。晚上我多安排一些护卫在这周围。让权哥儿陪着你。”
“多谢三叔。”
“谢什么,一家人。”夏世昌嘿嘿笑。
自从权哥儿过继给大房以后,他看这丫头是越来越顺眼了。
夏禾正欲转身,灵堂里一堆人就簇拥着一着白衫的俊美少年走了出来。
夏禾一见,快速躲到夏世昌背后,夏世昌赶紧用身子挡住她。
翠柳和兰馨也站在她两侧,将她挡在中间。
四人第一时间站好位置,对着那少年恭敬行礼。“恭送六皇子殿下。”
少年从他们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好看的侧脸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夏禾很肯定,自己真的只是多看了两眼。
然后。
只见那人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视线与偷窥的夏禾不期而遇。
夏禾整个人都呆了,在少年嘴角勾起笑的时候第一时间把头弯下来。
“夏小姐。”
少年干净温润的声音响起。
夏禾想装死。
夏家那么多小姐,天知道他叫谁。
只要她不承认。
可惜。
站在她身前的三叔移动了身子,一双奶白精致,上绣云纹的靴子出现了在她眼前。
夏禾不得不抬起头来。
见来人靠得近,她赶紧推后一步。
福身。“殿下。”
“本殿还当夏姑娘不认识本殿了呢!”
“怎么会!”夏禾想笑,却有些力不从心。
少年似乎是贪玩逗弄她一下。
见目的达到了,也就笑嘻嘻地退后一步。
“这么说,夏姑娘还记得本殿。”
“自然记得。”夏禾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上次......”
夏禾本想说上次的事多谢他主持公道。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他说。“真巧!本殿也记得姑娘呢。”
夏禾明显听出他的话中含有笑意。
她咋有种被调戏的错觉!
“夏姑娘,本殿明日要随使团出使东阳国,这一去只怕是一年半载回不来。姑娘可得安心在府中为亡父守孝才是。”
“那是自然。”
他出不出使关她什么事?
她守不守孝又与他何干?
夏禾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少年轻笑一声,转身。“那姑娘保重,他日再见。”
“殿下保重。”
等他走了,夏禾才发现自己身边早没人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是这些人太有眼力见,还是他让走开的?
坏家伙!
皇家果然没个好东西,都只凭自己喜好。
压根没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这样做,别人会怎么想!
她的名誉损失他赔得起吗?
夏禾有些咬牙切齿。
而被夏禾怨怪的某少年上了马车后心情好得不得了。
放下车帘,他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呵呵!真的是个挺有趣的人。”
想到刚才自己让她好好守孝时她那一脸的懵懂,他又忍不住失落。
看她那反应是压根没明白自己话里含蓄的表达方式。
好在,她要守孝三年!
十三章 冤家路窄
头七过后,大将军府很快换上了忠义伯府的牌匾。夏庭权正式搬到府中正院,入住正房。
夏禾没让夏庭权提出要夏世恒交出掌家之权,而是让他带着礼去了一趟族长和各位族老家拜谢。
没几日,夏庭权又在家中设宴,宴请族长和几位族老。
夏世昌作陪。
不到一月,夏世恒受不住族老们的施压,主动提出将家中的一部分产业交给夏庭权试着打理。
夏禾这段日子也没有闲着,每日坚持不懈的修炼,轻功已经略有小成,武功也初具菱形。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还会翻翻医书和毒经。
这日,天气尚好。夏禾兴起了出门走走的想法。
夏庭权听说她要出去逛逛,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
“你实在想出门我陪你啊!”他也好久没得去逛街了。
好想去。
“不行。”夏禾想也不想的拒绝,把他推出房门。“你今日可要跟着闵先生好好学做账呢!”
闵先生是夏禾重金寻来教夏庭权学做账的,也指导他一些生意上的事。
夏禾能抽出时间的时候也会跟着旁听。
夏庭权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确定不要我陪。”
“不要。”夏禾肯定地摇头。
“哼!”
夏庭权冷哼一声,留给夏禾一个酷酷的背影,背着手走了。
夏禾看着他背手离开的样子,有些忧愁。
这背手走路的姿势咋那么像三叔公呢!
午膳后,夏庭权让东子替他送过来两千两银票,还特意嘱咐东子带来了一句特别傲娇的话:爷不差钱,随便用。
夏禾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收了钱,换上简便的白色罗裙,取下头上戴的白花,带着翠柳乘轿子出了府。
“小姐,我们到长安街上了。”
轿子外面传来翠柳的声音。
夏禾掀起帘子的一角,只见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路行来,翠柳在街边买了好几样吃食递到轿子里给她。
夏禾每样都尝了一点,吃得很是开怀。
“夏禾,多买点。”她对轿子外的夏禾说。“一会儿回去,我们给权哥儿送些过去。再给兰馨和孙婆婆一些。”
“好的,小姐。”翠柳跟在轿子旁,也是吃得一脸满足。
夏禾放了一小块栗子糕在嘴里,满足的微眯了一下眼睛。
吃着栗子糕,听着轿子外面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夏禾的嘴角裂开了笑。
等吃得八分饱,她再次掀起帘子。
夏禾瞅着两边琳琅满目的商铺,只见一家书斋门口走出几个学子,着一身儒衫打扮,手里拿着书画和笔墨。
夏禾心中一默,便让翠柳喊轿夫停下轿子。
“翠柳,这周围有药房吗?”夏禾问。
“回小姐,有的。前面转角处不远就是京都最大最有名的四方大药房,”翠柳指了指前面。
夏禾远远看去,见隔着约莫十几个商铺的地方确实有一个转角。“甚好。你去给轿夫一些银钱,说我想在书斋逛逛,给少爷选一套文房四宝。让他们去你说的那四方大药房周围的茶肆歇歇脚等我们。”
翠柳想了想,觉得也没多远的路,总不至于会出什么事,也欣然同意。
待进了书斋,但见这书斋极大,里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墙上还挂着不少字画,书童告诉她们这些字画都是放在这里寄卖的。
夏禾在书童的介绍下很快便选好了笔墨和纸,只是这砚台她终究不是很满意。
那书童见她买的笔墨和纸都是顶好的,深知也是个出得起钱的主,便把她带到柜台,由掌柜的亲自接待。
“不知姑娘买这砚台是你自己用,还是送人?”掌柜的问。
“送与家中兄弟的。”
“既是男子用,我这里倒是有一方好的。姑娘且看看合不合眼缘。”掌柜的说着,从背后的柜子上拿出一个锦盒打开。“这一方砚台名为飞鹰砚,该砚石质坚硬,细腻光滑。”
夏禾见这砚由砚盖砚体两部门组成,砚盖呈隆起状,其上刻着一只飞鹰,栩栩如生。
“老板,这方砚台怎么卖?”第一眼,夏禾就觉得权哥儿一定会喜欢。
“姑娘若是喜欢,出三百两即可。”那掌柜的笑眯眯的答。
“三百两!成,我买了。”
只听一女声从夏禾身后传来。
夏禾回身,见得两个女子带着丫鬟往柜台而来。
此二人正是面上戴着面纱的夏明月和张扬美艳的秦可悦。
夏禾心中暗道一句:冤家路窄。
秦可悦身边的丫鬟先她们两步走到柜台前,直接抬手,将三百两的银票放到柜台上。“老板,三百两。这方砚台我们小姐要了。”
掌柜的一时有些为难,他们书斋可是百年老店,这声誉一直都很好。他此刻觉得柜台上的银票有些烫手,不知该不该接。
“你说你要了就要了?这方砚台还是我们小姐先看中的呢!”翠柳可不服气。
她以前没见过秦可悦,所以不认识她;至于夏明月,因为戴着面纱的缘故,她也没认出来。
只是单纯地觉得眼前这两人好生没礼,想抢她家小姐看中的砚台。
“看中了?付钱了吗?”秦可悦双手交叉在胸前。
想起前些日子水色发生的事,她就恨不得撕了这贱人。
“既然没有下定那便是没有形成交易。”夏明月微偏着头,右手撑着下颌,因戴着面纱的缘故反而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她原本因为上次中堂的事被夏禾冤枉,落得百口莫辩、抑郁成疾,这些日子都在府中静养。
今日秦可悦上门,在秦氏的鼓动下硬是将她拽出来散散心,哪成想这么巧的就遇见了夏禾这个丧门星。
夏禾扶额,暗道:带着面纱也还是这么不老实!
以前年少不懂事,为人单纯,只觉得怎么会有人像夏明月这样优雅得体,一颦一笑都是美的,举手投足都是动人的!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秀,每时每刻都在装。
夏禾两手突然置于腹上,转身做小可怜状地看着掌柜的。“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好不容易才选到心仪的砚台送我弟弟呢!”
“这,确实是这姑娘先看中的。”掌柜的看着眼前娇滴滴的三个少女,为难得不行。
不待秦可悦说话,夏明月便轻轻拉住她的胳膊。“可我家妹妹也真是对这方砚台爱不释手,还请掌柜的将砚台给我们包起来。”
第十四章 人傻钱多
夏禾无耐叹息。“既然你们和我都如此钟爱这砚台,要不,我们都不为难掌柜的了,就公平竞争吧。”
“我们已经付钱了。”夏明月可是防着夏禾的,不想松口,就恐落入了她的圈套。
吃一堑长一智,上次的事已经足够给她教训了。
“可是掌柜的没收啊。”夏禾指了指柜台上的银票。“夏明月、秦可悦,你们两个不会是想强买强卖吧。”
夏禾直接点出二人的名字,看她们还要不要脸了!
翠柳一听夏明月的名字,有点晕。
这是她们府上二房的明月小姐?!
自家姐妹,她还跑出来抢小姐的东西!
果然如孙婆婆所言,这二房的,都是狼心狗肺的。
“怎么个公平竞争法?”被点了名字,夏明月有些难看,咬牙妥协。
夏明月可不敢掉以轻心,她觉得眼前的夏禾根本就不是她们以为的那软弱可欺的孤女。这就是个‘黑芝麻馅’的,什么阴招她都有可能使得出来。
“很公平。”夏禾浅浅一笑。“既然这砚台书斋是卖的,而我们都想买。那就价高者得呗。”
夏明月眉头一皱,没同意。
夏禾压根不给她多想的时间,挑衅地看着她,又轻蔑地扫了秦可悦一眼。“怎么?不敢啊!”
“谁说不敢!怕你啊。”秦可悦可不服气。
夏禾能有多少钱!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夏明月这次也没想阻拦,秦家殷实富裕,论起钱财来自然是不会输的。
损失一点钱财能狠狠打压一下夏禾,她觉得也是值得的。
“行。那我出价五百两。”见她们答应了,夏禾很快出价。
““六百两。”这次,换秦可悦对夏禾轻蔑一笑。
夏禾双目一瞪,咬咬牙,假装气愤。
见她这样,秦可悦和夏明月对视一眼,秦可悦直接笑出声来,夏明月眼底也一扫多日抑郁,浮现笑意。
夏禾咬了咬嘴唇,做出一脸心疼。“那我出九百两。”
“一千两。”秦可悦想也不想,夏禾才一出价,她马上加价。继而看着她,得意地笑。
随着她话声一落,夏禾脸上很快扬起明媚的笑容。“好。东西是你的了。三百两的东西,你一千两买了,果真是人傻钱多。”
“噗呲!”翠柳忍都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人傻钱多!她家小姐说得还真对极了。
夏禾看向一眼目瞪口呆的掌柜,催促。“掌柜的,快收钱,给秦小姐包起来啊。”
“哦,是!”掌柜的赶紧把东西装起来,对秦可悦道。“秦小姐,请这边付钱。”
秦可悦心中怄得要死,一口血压在心口处,难受得紧。
她转头看夏明月,见她也和自己一样脸色难看得厉害。
“月姐儿。”现在可怎么办好。
骑虎难下。
可这砚台,她们一点用没有。
开始也就是为了气气夏禾这小贱人。
可现在,花一千两买这么个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回去,她都觉得自己真的......
“可悦,去付钱。”夏明月一咬牙,神色隐忍。
秦可悦想说那是一千两,可不是一百两!可想着他们秦家仰仗姑丈家的事不少,也只能憋屈着付了那一千两银子。
付了银子,拿了砚台,夏明月和秦可悦一刻都不愿多留,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人走了,终于清静了。”夏禾心情极好地回头。“掌柜的,你们这么大一个书斋,不可能只有那一方好砚台吧。”
掌柜的笑了笑,从身后柜子的最高处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此砚名为麒麟砚,比起刚才的飞鹰砚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禾见那雕刻得活灵活现的麒麟,有些移不开眼睛。“那这麒麟砚的价格呢?”
她估摸着,肯定比飞鹰砚贵。
“原本最低要八百两,我给姑娘打个对折,收你四百两。姑娘看如何?”掌柜的笑容可掬地看着夏禾。
夏禾一听,乐了。立刻对翠柳道。“翠柳,付钱。”
付了钱,主仆二人在掌柜的相送下出了书斋。
走没多远,翠柳在一卖匕首的摊贩前停下了脚步,夏禾还以为她是想看看匕首。随着她的目光,才看见那摊贩后面的墙上写着几个小字。
夏禾看了那到个字,顿时了然于胸,对她说了一句‘快去快回’,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在原地等她。
翠柳进去后没多久,就来了个小乞儿,他给了夏禾一张纸条就跑了。
夏禾见他很快没入人群,想问点什么都来不及。
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想救你的丫头,就来寻。”
翠柳!
夏禾的视线落在身旁的匕首摊贩上,丢给摊主一锭银子。“这个,我要了。”
也不等摊主找钱,抓起匕首就往翠柳进去的地方跑。
一路都没有看见翠柳,夏禾心中暗道不好。等到了茅房,她进去寻了一圈,也还是没有找到人。从茅房出来,她看见一条幽静的巷子,顺着巷子往里跑,越来越偏僻,渐渐地,就连街上喧闹的声音也没有了。
等她跑到尽头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根本没路了。她回身,想往回跑,却见一高一矮两个穿青布衣的男人推着被绑住双手的翠柳走过来,
翠柳的嘴里塞着布巾,看见夏禾一个劲儿地摇头。
夏禾知道,翠柳是让自己别管她。
夏禾也往他们走去。
近了,才听见翠柳的嘴里发出‘呜呜’声。
夏禾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抓我的丫头。”
那两人笑呵呵地对看一眼,又同时将视线分开,转而落在夏禾的身上,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四处瞟。
高高的瘦子露出一口黄牙。“小美人,我们不止是要抓你的丫头,还想连你一起抓呢!”
“就是,就是。”那胖胖的矮子搓了搓手,目光淫邪地看着夏禾的小脸。“小美人,反正你今日是走不了了,就乖乖留下来,配哥两个乐呵乐呵。”
夏禾心中一阵恶寒。“长得丑不是你们的错,可出来恶心人就绝对是你们的错了。”
高高的瘦子和胖胖的矮子一听,就像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狗,狂叫起来。
高高的瘦子说。“臭丫头,给脸不要脸。”
十五章 晕过去了而已
矮矮的胖子道。“今儿个你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等我们哥两个玩够了,再把你们卖进勾栏院赚点银子换酒喝。”
夏禾退后一步,故作惊吓状。
瘦子走到她身边,见她终于知道害怕了,笑得好不得意,伸手去抓她。“现在知道怕了!你若是伺候好了……”
夏禾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手中突然银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乘其不备划过他的颈项,顿时鲜血直流。
“啊!”瘦子痛叫出声,反射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夏禾心中暗道可惜,没有割到要害。错失了这个良机她想要再得手就不容易了。
夏禾没管他,第一时间错过他身边跑向胖子和翠柳,在胖子反应过来的同时,匕首往胖子身上坎去。
胖子赶紧闪身退开,夏禾的匕首实际只到半路就折了回来。
夏禾拉了翠柳一把。“快跑。”
翠柳跟着她慌乱的往前跑。
“贱人,不许跑。”
胖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夏禾能听到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的,还是跑得太快的缘故。
可是她不敢停下来。
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怕一停下来,她们就再也跑不了了。
夏禾觉得自己的双脚有点发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也在发抖。
“贱人,你给我站住。”
胖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被我抓住你们就死定了。”
夏禾抓住翠柳的那只手能感觉到翠柳也和自己一样越来越没力气。
这样下去,她们一定会被抓住的。
远远的,她看见前面的路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夏禾双目一亮,突然觉得精神了不少。
她对身边的翠柳说。“看见前面路上的那块石头没,那就是终点。等拿到那块石头,我就能弄死他。”
翠柳‘呜呜’点头。
夏禾感觉翠柳跑得比之前快了许多,还有隐隐赶超她之势。
两人一鼓作气跑到那块石头面前,同时停下脚步。夏禾一把把翠柳嘴里的布扯出来,拿匕首割断她被困住的双手。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那胖子一边喘息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她二人。
因为身型太重,缺乏锻炼,他也累得不行。
夏禾拿起匕首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不顾一切往他冲过去。
胖子侧身躲开,颠簸了一下,又往后推了一步。
夏禾飞身而起,匕首对着他的心门处刺去。
胖子这次不躲不避,伸手去抓夏禾的手。夏禾一个利落地转身,与胖子的双手错开。身子在灵活地一转,到了胖子的侧面。
她这次是准备攻胖子的腋下,却被胖子紧紧抓住了双手。
胖子抓住她软若无骨,细腻嫩滑的手腕一阵心旷神怡。
突然,他感觉背后似有风声吹来,想要回头,却已经来不及。
夏禾一个反抓,紧紧扣住他的双手,再一个马步扎稳。让他想挣脱,不能;想回头,不行。
夹带着风声,翠柳手里的石头狠狠砸在胖子的头顶上。
“啊!”胖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干得不错。”夏禾给了翠柳一个赞赏的眼神。“再砸两下,这次不要砸头,往他的脖子处砸。”
“好。”
翠柳得令,立刻照做。
夏禾也没有闲着,回想着医书上的内容,结合自己武学的修炼,双手一拉一推,很快把胖子的双手手臂卸得脱臼。
翠柳两石头砸下去,那胖子的身子当场就摊在了地上,人也昏了过去。
“这是死了?”翠柳咽了咽口水。
有些不敢相信,她杀人了!
夏禾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出了这一茬事,夏禾和翠柳都再提不起逛街的兴致,直接去了四方大药房。
进了药房,很快就有药童迎了上来。“请问小姐有什么需要?”
夏禾直接把拟好的药材清单递给他。
单子上的药材不下六十种,这其实是夏禾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自己手里的药方不外露,也让别人看不出她买这些药材的的真正目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上辈子夏明月为了抢夺她的乾坤玉做的那些缺德事也足够让她长心眼了。
“小姐先到内堂去坐坐,歇息一会儿。”那药童看了看药单。“因你需要的药材种类繁多,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没关系,你慢慢来。”夏禾看了看药房的布局,问。“我们可以到处转转吗?”
夏禾发现自从自己开始翻读医书之后,就对这与‘医’相关的一切特别感兴趣。
药童指了指二楼。“除了楼上,别的地方都可以。”
“多谢。”夏禾也不执着于非得上二楼。
待药童离开,夏禾对翠柳道。“翠柳,你到内堂去歇息会儿。”
翠柳摇头。“奴婢已经不累了,奴婢陪小姐四处看看。”
“好吧。”夏禾观她气色,也觉得没问题。
两人便在药行里闲逛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药材柜,分为上三层,下三层,所有药材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以方便药童拿取。
后面有个院子,从进进出出患者的谈话中,夏禾知道这四方大药房也是看诊的。
一楼还有个隔间,进去一看,别有洞天,约有一个落园的大小。
翠柳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喜爱不已。“这么多花草啊!”
夏禾脚下一颠,差点摔倒。
她敲了一下翠柳的额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这些可都是药材。”
翠柳一听,满面通红。“小姐,你好厉害,连药材也懂。”
夏禾小声对她说。“我也是最近才学的,其实还真没那么懂。”
“那奴婢也可以学吗?”
“可以啊!”夏禾突然觉得教翠柳学医使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她和权哥儿身边将来肯定需要不少得力的人。
夏禾环视了一圈,见这些药材全是培植的,分门别类的规划着区域,按药材的年份大小逐一安放,且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从院子里出来,主仆二人直接去找药童拿包好的药材。
翠柳付钱的时候,心里痛得滴血。觉得这买的不是药材,分明是黄金。
夏禾心里算了一下,觉得既然还余下一些钱,那不如全部买成药材种子好了。
刚好可以用来种在那一方天地里。